《生命的法则》 12月3日公告及对之前书评的回复 谢谢各位支持我的创作,这给了我动力,将督促我完成“每日一更”的诺言。但世事十之**不如人意,11月30日,我所在学校的变压器惨遭过压烧毁,结果12月1日整日无电,住宿区无法通电开机,当然更无法上传小说章节,让我成了失信之人,心痛之余深感歉意,自觉十分对不起支持我的读者。更痛苦的是,变压器修好之后,学校下令即日起住宿区实行轮流停电制,使我无法再有足够的时间每日完成定量的章节,更没有足够时间进行修改订正其中的错误。 以上原因迫使我不得不略为修改计划,只能“三日两更”或“两日一更”,当然一有足够的时间,我会继续“每日一更”,请大家谅解我的苦处。 另外,下面还有一些小说相关的公告和回复,如果有兴趣,请阅。 1、基于不愿引起什么现实甚至法律麻烦之想法,我将修改已完成的章节中一部分名称(譬如学校名); 2、“这个杀手有点狠”兄曾问我为什么不搞个封面上去,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小说才刚起步,尚未形成规模,加上本人最近为一系列学习方面的事务缠绕,所以决定待文章字数达到一百万的那一天将封面上传上去,希望到时大家喜欢。[.超多好看小说]当然,有意见请尽量提,我说过,相比于得到推荐票,我更喜欢的是得到大家的评论(刷屏类型的除外),长篇而有内容的更佳。 3、加书评的精华我是每天登上网站上传完新章节就做的第一件事,不过由于精华贴数量有限,我只能按着日期先后顺序给大家加,如果有遗失的,绝非我本意。 4、这部小说因为是我随心所写,加了很多社会上的事实(当然经过我的文字渲染),而且又带着一部分“练笔”的因素,细节描写可能比较多,这是风格,很难修正,有意见的请提,我会尽量纠正。 5、这一点是由第4点引出的,因为写得较细,所以我并没有给本书定下只写多少字的限定,最少可能也在百万字以上。但请大家相信无论字数多少,内容多远,我都会一丝不苟地对文笔和内容进行检验和修改,绝不会让自己这一部小说成为滥竽充数之作。 6、对读者的回复我会定期以公告文章的形式贴在“公告栏”上,其名称亦会仍如本篇一样易懂。 7、本人确实是四川人,这一点勿庸置疑,小说中所有涉及四川方音的地方因为考虑到读者必须能够读得懂,所以都经过了我的修整,力图使语言能够不失特色而又不至于读起来生涩――当然一切不可能完美,肯定有地方不符合原音,川内读者不必太在意,川外读者亦同。 8、因为要力求使作品完美,我会不时修改文章中的错别字和误句,但不会改变任何一章的内容,如果需要修改,我也会同时贴出公告通知。所以有时会一天中接连有好几次更新的信息,实际上一般只更新一次(逢周末除外,一般会更新二到三节)。 12月3日于停电前痛苦抢作 3月23日公告及书名略释 本来这篇公告昨天就该发,奈何遭遇停电,故延期至此时。 最近听朋友说对本书的观感,说通篇就一个“杂”字,没有主线和连贯的情节。本人要说的只有“确实如此”四字,同时略有所感,故摘录脑内思想少许于下。 <城乡一体化>这本书主旨是写一些现实生活和一些虚幻想像的故事,同时笔者亦想借此发表一些拙见;而更重要的是,这本书是笔者“练笔”之作――具体讲就是说拿来提高自己文字素养的东西。对这一点,我用一句“本书常有细节性的、罗嗦的描写”来概括文笔特点,大概没人会反对(尤其在对白方面,我一直希望能达到“语切其境”的境界)。 我是工科专业,却想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并不是我厌恶工科,而是认为一个人多方面的发展比较好,因此初写这部小说时并没有什么详细而具体的计划,只是随意而作,想到哪儿写哪儿,也没怎么考虑过读者的感受。但这么一来书就显得杂拉了,偶一回顾,发觉唏哩哗啦一片都近三十万字了还没什么主题性内容,乱成一片。这样的文字说成“小说”注定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唯一有收益的可能只有我――因为写作方面的确得到了较大的提升。不过对读者来说就只能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或者你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有意义的东西,这样笔者也可以得到少许安慰:还不算是真正的垃圾…… 当然这么说并不等于笔者会停笔,相反地,我还会继续下去,“绝不太监”的诺言不是一句空话;而我要对得起读者,所以决定在近期内完成书的第一部分,迅速进入第二部分――绝非第一卷这种“杂”式写法,而是一个系统而有条理的故事,可能体积会比较庞大,但绝不会因大而乱。 本书的主体框架我作了一个暂定:第一卷基础进程――主要是构造一个社会环境; 第二卷发展进程――主角在能力和人际方面的发展; 第三卷奋斗进程――当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物质财富后主角为达到自己的生活目标做出的表现。 作出这样的设定后,我想请大家将第一卷的内容当作“文字范本”来看,专作文笔修练。如果是希望看到精彩的故事,我只能说放弃第一卷来试试第二卷罢,虽然不敢保证绝对值得一看,至少还可以保证文笔方面不会像现在网上大多数那种读来甚至无法通畅的文字。 对于以前关注本书的兄弟姐妹们,虽然极不想失去你们,但我仍要说:“如果你觉得这书是垃圾,请立刻剔它出架,因为果断才是治疗浪费的不二法门。” 至于书名,本来只是喻指纯情篇里两位主角一来自城市一来自农村而有爱情的结晶,现在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另:前有某兄曾留言说不要让主角入黑帮,这大可以放心,因为我绝不会在不了解黑社会前就用大笔墨去写它,故主角入黑帮的可能性不大;此前写一写黑只是想练一练,看能否将黑与白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现在看来颇觉困难。说了这句略感伤心,因为肯定会失去一部分为看“黑”而来的朋友,不过明人不说瞎话做暗事,我不能浪费这些朋友的时间,故仍留下了这一句。 末了仍是句:如果你觉得我的文笔方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不吝赐教,因为相对于推荐票和点击率来说,我更喜欢能够修正自己。 起点u.***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对第四卷 谬误的说明 写纯情篇时,我还没有构思本书。(.无弹窗广告) 纯情线程的出现,只是两年前暑假的一次心血来潮。当时我因为某些原因想到一个完美的原型,一时手痒,便在纸上写下了纯情篇,构造了一个欧阳竹若与植渝轩的片段式爱情故事。 随后不久,我把它上传到了网上,再然后才萌发了让<生命的法则>诞生的念头。这里有一个误会,由于我开始只上传了纯情篇,而这一个故事涉及到的是一个城市女孩和农村男孩的爱情,故当初命名为<城乡一体化>,本是想取个谐意。后来构思本书时,由于一些原因,并没有及时修改过来;直到一年后,我才将名字正式定为<生命的法则>,原因很简单,前名已经不能包括我想写的东西了。而由于本书定向为“借自己想写的一些事来炼笔”,加上一些变数,故到第四卷我心目中的女主角才出场。 本书是随想随写,唯一确定的只有当初写纯情篇时就定下的感情路线。主角的经历、发展的方向,都是因着社会的影响而变化,只有感情路线,他真正的爱情,是早确定了的。不过“外载线程之纯情”只是将主角和欧阳竹若的经历中前期一段抽出来,而本书将一气写到后期,我不能保证中间没有变数。 说到这里,才到和题目相关的部分。所谓“谬误”,是指由于如下原因产生的一些不符: 1、写纯情篇时,由于是想于现实中表现浪漫,故有些细节如地理、时间的处理不是很系统,而到第四卷时,由于是将之嵌入整个社会中去,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更系统化,故有些地方和纯情篇中有所差异――但那无关大局。 2、由于写纯情篇是将焦点专门放在男女主角身上,故有些细节又是第四卷中没有的――后者因为侧重点不同,详略的安排当然有区别。 在此,我特别声明:以上的谬误我不会修正。这是一些个人原因,就不详述了。 特此说明。 p.:本书虽然写了我很多个人观点和看法,但究其根本仍是我炼笔之作,诸位不需要太过认真;如果对有看法,我也只希望大家是对我的文笔和构思、逻辑等方面进行指正,至于人生观,人各有志,就不劳旁人费心了。除了借此书炼好文笔和逻辑外,我也希望里面的内容能够给大家一些人生借鉴――若有人因此受益,我将很高兴,至少证明这本书还有存在的价值。 第一章 初到异地 题首语 “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同时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这是我从十八岁起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和态度,并且一直在为它努力。可是当庞然如‘社会’的大物开始阻挠我时,我被激怒了。” ――植渝轩 在西信院校门口分别时,父亲只给了我一句话:“好自为之。”我说:“嗯。” 他仍在用数年前的观点来看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面前这个人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人生的责任和目标。他不了解我的思想是处在一种怎样的境界中,但我不再解释。 有很多事,只能靠行动来表达。 校车载着父亲慢慢驶出校门,逐渐加速,很快消失在十字路口拐角处。 我沿着大路向尽头望去,感触忽起。 从今往后才是真正人生的开始。 四年……四年的时间,该够完成自己的理想了。 目光环扫。 这陌生的地方有很强的西洋味儿,建筑清一色的带着欧式色彩,但行人异常地少。据说这儿原来只是一个市外小镇,规划三环路时才被划入市区的范围,大多数建筑都是新建不久。 考虑片刻,我决定服从身体的抗议,转身回校。四个小时的车行早将天生晕车的我大脑活性降低了至少50%,当前最迫切的事就是恢复。 因为是报名的第一天,新生相当地多,车辆络绎不绝,人口的情况只能用“人流”来形容――而且还是长江大河型的“流”。四处都是“欢迎计算机系2003届新生”、“选择西信光电系的同学,欢迎你们”之类的红色条幅,横着竖着乱挂,配合着此起彼伏的扩音器声“管理系的同学请来这里报到”、“会计系的同学!会计系的同学!是会计系的新生到体育馆这边来”……还要加上校门口不断播放的歌曲以及汽车的喇叭声和发动机声,令整个空间都显出蓬勃的朝气。(.) 气温应该是在三十五度以上,加上人群和车辆散发出的体温,我感觉到往来的空气都是热的。城市的空气始终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好像块块大石从鼻腔直入胸腔,强行压抑住我的心脏,完全没有家乡的清新。 大脑的活性仍在降低中。 我加快脚步,游鱼般在人堆里穿行,同时尽量调匀呼吸以使自己能保持短时间的灵台清明,注意着周围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客观地观察旁人成为我的一种乐趣和习惯,每次总会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奇妙的位置,对方的言行巨细无遗地被自己掌握;而相对于观察个体,观察群体更能让我感受到其中的乐趣。 自从养成这种习惯,生命显得积极了许多。 脑子忽掠过那窈窕的身影。 茵茵。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哑然一笑,轻轻摇头甩去脑袋中的胡思乱想。总有一天会再遇到她的,我相信;我相信只要我坚信如此,就一定会实现。 *** “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那声音恍恍惚惚地传来。 我望着四周广阔的空间,吼道:“谁?!谁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谁敢说我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一条矮小的人影仿佛是空气中走出来一般出现在不远处,稚声稚气地说:“是我。”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女孩。 我大愕:“茵茵……”正要走过去,又一条人影从空气中走出来:“是我。”我睁大了眼,这次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我张大了嘴:“茵茵……”尚未叫完,第三条人影从空气中走出来,淡淡地说:“是我。”十七八岁的年龄,修长的身材,完美的面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我说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我大叫:“我不是!”狂扑了过去,刚要抱住她,眼前蓦地一亮,人影消失不见。我狂叫一声:“茵茵!”忽然天旋地转,整个大地消失无影,我的脚再感觉不到实地,跌了下去。 *** 我缓缓睁开眼,直直地望着正上方的蚊帐。 两年了,这是第九次做这梦。 或是因初到异地,身心都还未适应完全,否则早恢复平静的我不该做这梦。 我坐起身来,才发觉后背和大腿上全是湿漉漉的汗水,额头仿佛被火燎一样难受。 闹钟指定六点二十整。这一觉一口气睡了四个小时。今明两天都是报名时间,换言之正式开学前我尚有两日的空闲时间,明晚才会召开本班第一次班会,亦即大家的见面会。 我扶着床边轻轻跃下,脚尖着地时略向两侧分力,同时身体半沉卸去力道,稳稳落在地上。脑子里忆起郑归元,我模仿他摆出一个散打基本式,“霍”地低嚎一声,一个鞭腿弹出,然后就那么定住身形。 一共十四腿。整个“送别”过程中那小子好像特别有精神,一口气踢出十四次鞭腿,以我的灵活仍无法全数避掉,至今我双臂和左大腿被他踢中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 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头晕已然基本消失。 环顾四周,约二十平方的四人间寝室,到现在为止除我之外剩下三个铺位一个也没人,显出少许空荡。 我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赤着身体走向浴室。 世上有种人天生的适应能力极强,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以惊人的速度适应周围的地理和社会环境,我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只呆了半天,却已经没有陌生的感觉,整间寝室的布置巨细无遗地收在脑中,进而化入直觉内,仿佛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多年。 冲凉时才发现左大腿上居然已现出淡淡的淤青,我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 没想到郑归元那家伙的力道竟有如此强的后劲,县散打队的王牌确不是吹出来的,看来我仍是小看了他――又或者是小看了散打。 我揉着淤青处。待寒假回去时再找他算帐好了,届时再叫他看看什么叫实力。 立在寝室阳台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食堂门口高挂的“挚信餐厅”四个大字,门后一片灿烂的灯光。穿梭往来的学生令我记起自己午餐晚饭俱是未进过粒米,但腹内却毫无饥意。 正是盛夏,虽已快七点,天色仍非常光亮。远处天边在落日余晖下呈现出异样的红灰色,令人一下就想到“工业污染”四字,而且头顶的天空颜色完全不能用“蔚蓝”二字形容,灰沉沉的仿佛是由煤烟组成。可能有傍晚的原因,不过即便如此亦可知成都的空气污染已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周围的校内建筑可能有七成新,应该是近两三年新修的;风格无可例外地与校外配合一致,几乎全是欧式平顶建筑,但色彩略显不协调,粉红为主色搭配白色,给人一种不仑不类的感觉。 我敛回心神。该出去走走了。 *** 西信院校区后面是正在修建之中的体育城,隔着铁条构成的围墙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绿草如茵,是一个已完成的高尔夫球场。 我顺着体育城的外围踱着步子悠然前行。 侧目再看远一点可以望见高大的施工井架和矮了一截的建筑,深绿色的防护网倍添其丑陋。其下是层层高大的树木,挡着了更内里的玄虚。 我在围墙下立定,俯头注视着墙内绿茵,脑子里忽又浮出那窈窕的身影。 封如茵。绿草如茵。 心内生出好笑的感觉。 倒像是她的名字是从草叶上得来的,下次遇到她定要问问她是否真如此取的名字。不过估计她的答案就是两个字:“无聊!”感叹号的重量则仍是一如以往的带着五百斤的怒气。 正如她的那句话里面的怒气一样:“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我微微一笑,迈步续行。 如果她现在再看到我,不知会不会还那么说。 *** 夜色渐深。 我停下脚步,挠挠大头。 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后,此刻我终于确定自己迷路了。 原以为不过丁点儿大个地方,纵然不能纵横驰骋,亦可来去自如。孰料夜色中道路好像都一个样,绕来绕去的我对自己的识路能力终于失望。 看看时间竟已十一点,不知不觉间逛了这么久。不知道学校大门和公寓楼门晚上会不会关闭,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很有可能今晚我得餐风食露。 四围的人早已经散去,目中可见的十多米外只剩几个小贩。我正要上前问路,忽然背后被什么一顶,背肌微微一痛,同时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要命的就别出声,老子手头有刀!”方言音非常重。 我不禁一呆。 抢劫?抑或绑架? 背上顶着的那把确是刀,似乎磨得不错,可以感觉到触着我皮肤的刀尖十分地锐利。 我皱起眉头。不会已经把我的衬衣刺破了罢? 那人急切地压低声音说道:“走!那边去!”配合着浓重的方言音一只手在我背上一推,方向是一条***全无的狭巷。 我被推得前迈了半步。 那人加大力道再次一推:“走!”我借着他推的力量踉跄前跌,迅速移出三四步,立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那人略带慌乱地低吼道:“给老子站住!”脚步声急速追至。 我加大步伐移至巷口,毫不停留地侧身移进去,眼前顿时黑不见指。我心中一动,侧身平贴到巷壁上,睁大眼睛盯着巷口。 岂料那人却不追进来,犹豫了半晌,脚步声反而远去。我不禁又是一呆。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有这样抢劫的吗?胆子小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此人似乎也小得过份了点儿。 探头出去时,那人瘦瘦长长的身影刚好从街道一角横转过去。我考虑片刻,终抛弃跟踪而去教训他一顿的念头,异向而走。 第二章 漏夜之遇 校园内***稀疏,除开数盏黯淡的路灯外寂暗无光。(.好看的小说) 我潜至灯光不及处,单手轻按将学校与外面大道分隔开来的铁栏杆一处,微屈半膝随即弹起,藉手上按力轻巧地跃入去,落地无声。 费尽周折问路加乱闯找到学校时已然过了午夜,大门早闭,我只好出此下策“强入”,好在这地方虽然号称“教育城”,但仍属于发展区,夜间人少,不虞被人发觉。 我循路而寻,终找到公寓楼时却愣在当场。 眼前近十座公寓楼,到底哪一栋才是我所住的?心下不由暗责自己昼间外出时未记清位置。此时公寓门自是早已关闭,但似这种阳台上根本没有防护措施的楼房,无论哪一层都不能阻碍我的步伐,若能确定自己所住寝室,上去反倒不是问题。十多年的攀山纵水,并非徒然。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亮光映到我身上,接着有人叫道:“谁在那儿?” 第一反应即是我被保安发现了。我毫不犹豫地伏低身体,蓦地猎豹般弹射而出,风驰般直奔出去。 那人大叫着追来。 我欲待直接逃出学校,怎料逃不出百米,前方拐角突然转出数人,黯淡路灯下隐约可见保安服饰,纷纷叫道:“站住!”我深知这种情形下不能被看清面容,否则定难解释清楚我为何这时在这里,急忙侧遁,抢在灯光映到脸上前扑入公寓楼阴影中。 喝叫声直追而来。 我心念电转,加速奔到最近一栋公寓楼下,毫不停留地前跃单腿踩至墙上,接着借着反弹之力攀住二楼阳台外沿,藉腰力翻了上去。 追的人无奈停在楼下,灯光纷纷打上来,骂声迫至。 我隐在灯光难及处偷看,见下面的人停了片刻,分出一大半绕向楼前,心知对方是要从正门上来截我,不由心中好笑。 这楼每层都有超过三十个房间,随便找间屋子逃逸对方都不可能截得我住。 屋内传出声音:“外面出了什么事?”我顿时一愕。 竟是个女声。 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竟选上了女生宿舍,我急忙从阳台扑入屋内,抢在屋中灯光亮起前开门离开房间。 楼下传来拍门叫开的声音,显然公寓门被锁上让他们不能进入,给我留下了大量的逃逸准备时间。 楼道内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我奔向楼道另侧的窗口,眼见还有五六米即可跃窗而出,突然间前方传来门开的声音,显是有人闻声想开门一探究竟。 我迅速估出若仍直冲过去,以我的速度仍不能保证抢在对方开门出来看清我脸前跃出窗口,当机立断刹住冲势,横撞向旁边一扇门,巨响中木门应撞而开。我凭着知觉在屋内人尖叫声中冲至阳台上,单足踏上栏杆上,跃了下去。 屋内这时才亮起灯来。 我弯腰分腿卸去落地的冲力,双手扶地,迅速判断出周围近处无人,正要逃离,忽然后上方传来娇声如啼:“我认得你!”我一震立定,随即哂然冷笑一声,毫不停留地前奔没入黑暗中。 那是不可能的,这定是对方的唬敌之计,意在令我心生疑惑进而耽搁逃逸时间,好让追者能及时赶上来。适才从撞门而入到跃到楼下绝未超过五秒钟,就算对方身手在我之上亦不可能在黑暗中看清我的面容,何况她没有追下来而只是叫喊,显然身手远在我之下。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床上追下来,比之常人确是敏捷得多。 我藉着黑暗悄无声息地逃出学校,回望仍围着公寓楼找人的追者,不由心内苦笑。 看来今夜是注定要和风露共宿了。 *** 天色渐明,行人逐渐多起来。 我施施然走向校门,全不似心虚者。 六点刚过没多久,或因学校还未开始今天的报名工作,门内门外站满了等待人引导去报名的新生和家长,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和旅行包堆得几乎把校门强行封闭,人声嘈杂。我一眼扫过众人的脸,入目俱是或深或浅的焦急,不由哑然一笑。正要进入,忽然目光定在大门边一个样貌朴实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一脸和气,平凡的脸上白净无须,英俊得有一点秀美,虽少了英武之气,但配合着他的神态非常协调。他似不知心急为何物,完全不为身边的人所影响。 这时他四顾的游目与我的目光相触。我颔首微笑以示,他报以同样的笑容。我正要入门,忽有所觉,微侧过头望向另一处,恰与一道明亮的目光撞车,其主脑袋后马尾高耸。 我一怔。那女孩看着我,满脸都是惊诧之相,我敢确定从未见过她,但那张瘦瘦的脸上的神气……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认识的感觉? 我摇摇头,将一切抛到脑外,迈步入校。 将只会白费脑细胞的事情留待后观,那才是我做事的原则。 目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回寝室补足我昨夜损失的觉。 下午,碧空万里。 起床后完成冷水淋浴后,精神大爽。我离开公寓楼,刺目的阳光从上直罩而下,远望去可见到忙碌着报名的新生老生家长车辆,生命在此时份外能显出人类为之奋斗的意义。 似乎没有在追究昨夜发生的事。 我微微一笑,踏下台阶――该是照顾饥肠的时候了。 烈日下树影婆娑。 一顿份量十足的炒饭完毕后,我直奔超市搜购要用到的日用品。离开时一眼就看到了树影中静静立着一位黄衫黄裙的长发女孩。虽然只是背影而看不见面容,但通过她纤细的身材和匀称的肢体搭配更能为自己增加遐思的空间。我注目她身上,享受着美好事物带来的视觉感受。 她似是在等人,从微动的头部可以感觉到她的少许不耐。 我多看了她好几眼,抢在她回过头之前转身背向迈步。当然不是怕被她发现我在看她;我只是不愿她现在给我留下的良好印象被破坏――若长发下面目可憎,将会毁掉我因此而生的好心情,那等若自找苦吃。 欣赏美丽相信是每个人的天性,我绝不想自己把自己的好感觉灭掉。 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在我转身的刹那从超市出来与我错身而过,向着那女孩走去,带着浓重歉意地声音同步发出:“真如姐姐,等久了吧……” 我不禁立住片刻,因这男孩正是上午在校门看见那样貌清秀的男生,原来竟和这女孩儿是一起的。不过只从身高来看,倒是挺合适的。 两人边说边走远,我回过神来,横折入一条小巷,心情愈加轻松愉悦。 很多时候“合适”两字就是一种美丽,而欣赏它们就是我最大的爱好。 *** 七点半就是第一次班会正式开始举行的时刻。 我随便冲了个凉,洗去身上一下午积累的汗,就那么踱着拖鞋和室友一起出门。在下午四点以前,本寝室的人员便已全部到齐,其中有两个是和我同专业的,只不知是否会分在同一个班。还有一个来自专科版系统控制,个子最高,身体强健得令牛犊亦要失色,但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稚气。 同班的两个一个叫林强,来自宜宾;还一个叫君止彦,产自泸州。初通报姓名时我被后者吓了一跳,因为从没见过第一次见面时敢在别人面前自称“君子”的人;又以为他的古文十分不错,取名都取和“公子羽”这种格式一模一样的。后来得他解释后才明白此“止”非彼“子”,不过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君子”这名字会取代他的本名,因误解度太高了。 两人是不同的类型,林强个性冷静,君止彦则是温和而带点爱闹的性格。 到场时三人俱是一惊。本以为是分专业开班会,不会有多少人,谁料竟是整个年级计算机系本科班一齐到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辅导员要先来训训话。将近两百人挤在一间大教室内,顿时让气氛热烈起来,彼此之间不断重复着类似的字句:“哎,同学你好,我叫某某某。”“我是某某。”或:“小姐晚上好啊,鄙人某某某,很荣幸与你并坐一排……” 我们三人来得较晚,齐聚最后一排恰好三个座位的连桌座,六道目光刷刷刷刷地对着前面的人头探照灯般左右乱扫,不时对几个出众的发表专家级的点评。 扫了半天君止彦颓然道:“都是自贡老乡。”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林强翻了翻白眼,吐出两个字:“恐龙。”君止彦盯着我夸张地直叫:“不会吧老植?连自贡是远古到现代的恐龙之乡都不知道!” 三个人呆呆地互瞪一眼,猛地一起大笑出声。 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在蔓延。 我尽情大笑,不只因为某件事好笑,更因为大学生活第一次相识的同学里有这么有趣的人――当然非止谈吐,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很真诚。 笑到眼泪都出来时,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笑声突止。六只眼睛来回看着前面大批转过头来瞪着我们的同学,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 这时前面一阵骚动。辅导员来了。 只看了一眼,君止彦就低声说道:“好夸张哦。我看那层白粉都可以拿来弄馒头了。” 林强“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君止彦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探手越过坐在两人之间的我抓住林强的衬衣领口:“‘哼’是啥意思?!对我的话有意见?!”林强眯着眼吐出几个字:“评论是要有艺术性地――知道什么叫技巧性吗?”君止彦的嘴成了大写的英文字母“”,未待他说话,前者补上一句:“应该说那层白粉如果拿去卖,按国家规定,她可以被枪决十次以上。” 君止彦仍未明白过来,看看他,又看看强忍着笑意的我:“什么意思?”我深呼吸一口压暂时镇住笑意,勉强平稳地解释:“据国家规定:贩卖毒品达到五……五十克,也就是一两以上,就会被……被判死刑……如果被判十次以上的枪决,就是说她的粉足有……”我猛地打住,因为如果再说下去可能就会暴笑出来。 君止彦愣了一愣,突地明白过来,忙收手回去捂住自己嘴巴,闷声笑得扑到我身上。我体内的笑意本如炸药,被他这根导火线一引,“嘭”地炸开。幸好我早有预备,猛地向桌下半缩,捂口狂笑。待笑到半途,笑意略有回收之势时,侧首却见林强含笑看着我们。 “……大家能够齐集来这儿,首先跟大家的努力学习是分不开的……”年约三十多岁的女辅导员滔滔不绝地讲演着,用着普通话与乐山方言的杂合语言。 君止彦听到这一句,唉叹道:“我看大家能够齐集来这儿,首先就是跟大家不努力学习是分不开的才对。” “……但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如果不遵守学校的规定,弄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已经不止十八岁,都该知道要自己负责。不但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家长负责――你想家长供你读书容易啊?……”微粗的嗓音不间断地响着。但下面的学生均在自己的小***内自得其聊,哪还有空听她的“苦口婆心”? 君止彦摇头晃脑地道:“最烦听讲!” 我与林强相视而笑。 这小子。 第三章 懦弱窃贼 一切结束时,时间已近九点半。[.超多好看小说]君止彦提议出去嘬一顿,林强立刻表示出坚定的立场,坚决支持此议,盖因他尚未进晚餐。在二比一的劣势下,我屈服。 十多分钟后三人就坐于一家火锅店门前桌旁。 接着的两个小时在汗流浃背和极尽麻、辣、烫觉的沸锅里渡过。此外就是一个字:酒。初时只是干啤,半晌后来自泸州老窖之乡的君止彦拍案大叫不爽,硬是叫来了白酒。林强露出今日仅见的积极性,硬碰硬地和君止彦干杯,居然能不分胜负。 喝了半天,脸红得关公也似的君止彦愣了愣,猛道:“妈的!我说林强你咋这么能喝呢!老子都忘了宜宾就是五粮液的产地了!” 整个过程中我除了对火锅下毒手外就是奋力推脱两人的轮流敬酒,坚持可乐相对,结果多次被两个骂成怪物,说我不是男人。我哈哈笑着:“老子是不是男人就凭你两个说了没用!” 气氛是如此和谐,以至于时间飞逝而过我们却一无所觉。直到我偶然瞅见手表才惊叫起来:“死了!” 半醉的两人喷着酒气笑骂过来,我叹了口气说道:“十一点四十了。”两人头脑大概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仍未明白过来。我只好进一步解释:“刚才老师不是说过校门十一点半钟关闭吗?现在学校已经闭关了。” 两个人一怔,各自看表,然后对视一眼,呆了至少有半分钟。 我重新坐回位子上,继续攻击锅里的敌人。 君止彦怪叫起来:“你……你在干嘛?” 我若无其事地说:“吃火锅,如果你还没醉到眼都睁不开的境界,该看得到我的动作。” 君止彦疑惑道:“你……你不是说校门关了吗?竟还这么有闲情……” 我把刚捞起的一片火腿肠放到油碟里,暂停动作叹道:“是啊,现在进不去了。”林强也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用想办法进去吗?别忘了明天就开始正式的军训,迟到者后果难测。” 我用筷子轻轻点着碟边,慢慢地道:“首先我们都不熟悉这儿,找到进去的路可能性不是零也差不多;其次,就算进去了,别忘了公寓的门也是要关的,还是进不去,你不会是想在操场上过一夜罢?”我暂时打住,给两颗酒醉的脑袋留下思考的空闲,隔了片刻才又开口:“再次,这是我们兄弟第一次聚餐,我怎能把联系感情这么好的机会搅没呢?迟到个把军训算什么?对什么都没影响――如果时间把握得好,明早还可以赶回,不一定会迟到。” 两个家伙歪着头想了许久,林强微笑起来:“有道理。”君止彦对我伸出右手大拇指眉飞色舞地道:“看不出来哦你!说的一是一二是二的,脑袋瓜子蛮可以的嘛!来,就为这个干一杯!” 我站起身来,拿起可乐。“叮叮”几声响,杯瓶相碰,带着少许豪气和许多友谊的液体灌入喉中,生出火辣辣的感觉。 凌晨十二点半,二醉一醒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离开火锅店。走出没多远,我终受不了酒气推开了他们,隔两米的距离苦笑着看着两人跌抱在一起,最后打着连绵不断的酒嗝倒在路边人行道上。看样子他们也不可能再走得动,我摇着头叹着气逐个把两人拖到墙边靠坐好,举目四顾,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剩漆黑的夜幕下盏盏路灯泛着幽幽的黄白光芒,倍增寂静予人的压迫感。 回过头来时两人已经成呼呼大睡的状态,我微微一笑,稍隔半米的距离靠坐到墙角,将身体尽量放松。不知是否上午睡得太好的缘故,完全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睛看着似若无有穷尽的夜空,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旧有的回忆却逐幕掠过。(.) 许久以前曾很向往大学生活,以为“大学”二字就是自由的代表,在那里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怕被爸妈责骂,不用时刻担心老师布置的作业没有完成。这观点直到我开始有了自己完全独立的思维才被丢弃。 我从那时起逐渐明白现实和幻想的差别――不是口头说说的明白,而是真真切切的理解。每一个我能够注意到的现象成为我思想进化的催化剂和净化剂,每一个我可以观察的人成为我学习和借鉴的对象。在一件件事一个个人中我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有用的、能够帮助我适应社会的东西。 我称这个过程为“思想转型”。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过程发生在开始接触社会以前,亦即进入大学社会生活之前――但不幸的是它没有发生在茵茵离开之前,或者该说茵茵没有在它完成以前留在我身边。 后悔是我永远不愿意存在于自己身上的情绪之一,可是我却无法将它根除。正因如此,茵茵的身影再无法从我心内抹去。 *** 身上被一只手摸索着。 我微睁一只眼,看着眼前敢于趁我们睡觉时偷东西的家伙。 那人动作很轻,异常仔细地逐个搜索我身上衣裤的口袋,手掌微有颤抖。 在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的第一刻我条件反射地倏然右手疾伸抓住他的手腕,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完左手便探出去抓住他肩膀,两手合力一绞,同时顺势跃起身来。 那人惨叫一声,向地下仆倒,随即被仍我紧紧抓着的手吊得半身悬在空中,杀猪般叫起来:“手!手……手!手手手……” 我睁目四望,路灯下周围半条人影都没有。君林二人仍睡得死猪一般,身上毫无凌乱之相,那贼应该是从我身上开始的,不料却找错了对象。我搜搜身上的东西,还好没被摸去什么,也是因为我本就是轻身外游,没带什么出来。 这不过是个笨贼罢了。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芒我看了看他的脸,一时微愕。竟是昨夜那笨贼,看来还真是有缘。 我左手摸着他的肩膀关节,双手轻轻一错,“咯”“咯”地两声脆响,我放开手来。那人痛得滚倒地上,右手抱着关节脱落的左臂翻来覆去地鬼叫。 我一脚踏至他胸膛上迫他不能再滚动,冷冷道:“闭嘴!”同时顺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才终于止住鬼叫。 这人相当颓废的相貌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是个无业青年,在社会上堕落,就靠这种偷偷抢抢的行为来谋生,一无是处。而一点痛就如此死去活来地惨叫,如果不是贪生怕死过度就是典型的无赖;不过配合着他这时的眼神,是后者的可能性非常低。 我冷冷道:“你肩膀脱臼了,要保住这只手就马上去找医生。下次如果再被我看见偷东西,那就不只脱臼而已了。”松开脚,那人逃命般爬开两三米,才抱着手臂狂奔而去。 事实上他的手并非表面那么严重,第一次弄断他关节时我立刻便给他接了回去,不过吓唬一下他罢了。一点教训是在所难免的,任欺上门的人安然离去不是我的风格。 我沿着四周走了一圈,确定确实再没人后才回来靠坐下去。 有点儿懊悔刚才条件反射的攻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小区域内,任何稍为突出的技能都容易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那亦是我之前对林强和君止彦胡诌不回去理由的原因,实际上是不愿他们这么早就知道我的事,毕竟相识极短。幸好现在四下无人,否则若被同学看到,难免再次陷入我平生最不愿意进入的“焦点陷阱”。 但若同时要保全自己,就不可能永远不显露自己的特长,由这个角度来说成为某一阶段的焦点成了必然之事。避免和不得不之间衍生出矛盾,如何平衡这矛盾成了最消耗自己人力物力的事情之一。 也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我深深吸入一口清凉空气,看了看腕上的表。 才凌晨一点二十三分。就算校门在天一亮就打开也要三个小时以后,剩下的事仍是要先睡一觉,虽然熬通宵对我影响不大,但缺乏睡眠确是对身体不利。 我站起来。 但睡之前得另换个地方,若那人和某个团伙有牵连,要防他回去找人来报仇,尤其是在这种敌情完全不明了的情况下。生命的第一要素是生存,第二则是好好的生存,我一向是坚决拥护这两大决议的。 *** 再次被惊醒是因为听到有人大骂声:“……老子就不该让你***跟来混,每次叫你结办事都给老子丢脸!你***自己说,哪次好好的弄过钱?滚!不要让老子看到!” 我悄悄从身藏的巷口探出半只眼,只见一群大约十来个人正沿着大道走过来,其中一个抱着左臂的非常显眼地低着头以离其余人两三米的距离跟在人后,正是刚才被我教训的那贼。此刻前面一个身材很短的男人正不时回首怒骂他,挨得最近的两人似正在低声劝导。 我在肚子里微有得意。幸好我们移离了原驻地,否则现在结果就很难预料了,这情景明显是那贼回去诉苦,然后那可能是老大的家伙找了人来帮那贼报仇,却发觉一个鬼影都找不到,怒火顿生,大骂出口;若不是当着其他兄弟的面可能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是我也不能容忍自己手下如此无能。 我缩回脑袋,在阴影遮盖下默默看着他们离去。 第四章 铁腕教官 凌晨六点我强行唤醒两人步行回学校,操场上空无一人。 我们拥回寝室,本准备等六点五十的军训时间到时再下去,结果一不小心伏在桌上坠入梦中。待我从某一个比较浅的梦中想起军训此事并醒来时,时间已经指到了九点。 操场的方向传来口号的吼叫声――军训已经开始了。 我看看寝室,君止彦和林强宿酒未醒倒也罢了,壮得山一般的王渊――亦即专科班那大个子――竟也扯着山响的呼噜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我想了想,索性褪尽衣衫爬上床去,调好闹钟伏枕安眠去也。 已经做错了的事,没有必要过多地去追悔,更应该做的是如何在已错的事实基础上不让事情变得更糟――而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恢复精力去应付下午教官的责罚。 下午两点,我们四人立在操场边上边看着慌乱的人群边挠着头。到底自己的队伍应该是哪一队呢? 无奈下我们只好和王渊分手,各自挨个队伍查找,在以谦逊的态度进行了不耻下问的全过程后,三只迷失的羔羊终于知道了自己所在队伍的位置。 “报告!”三张嘴齐张。 “植渝轩。”矮壮的教官头头也不转过来,以微带川音的普通话冷冷出口三字。 我神经为之一紧,立正大声应道:“到!”眼角余光偷瞄过下面的二十多个男同学,感觉到有汗从掌心浸出。 竟然全保持着标准站姿,双眼平视前方,无一敢斜过眼来看我们仨半眼。 这教官绝对不简单,否则这些高高矮矮的学生不可能会这么老实。而且他居然能在不看名册的情况下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可见他非常重视无故缺席的人。 我脑子里闪过一念。 重罚在所难免。 “林强!” “到!” “没吃饭是不是?!” “到!!” “你是在放屁还是在答应?” “到!!!” 林强脸都白了。[.超多好看小说]绝对是气的。 “君止彦!” “到!!!”君止彦有前车之鉴,回答得震天响,脸却胀得通红,自是用力过度。 “每人做俯卧撑一百次,立刻执行!”教官沉声吼道。 君林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嘴成了“”形,有点手足无措。我双手轻轻左右一撞撞在两人腰上,示意莫发呆否则后果难以预测,高吼道:“是!”俯下身开始做。 教官终于第一次侧过头来看,两道利刃般的目光横切过来。君林两人立即表现出默契,同时趴下来。 “一、二、三、四……” 烈日如火。 两分钟后,我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吼道:“报告!俯卧撑已做完毕!” 教官不置可否,一动不动地仍立在原处,仿佛雕塑一般。 我感觉着体内体外都是一样地炙热,汗水早浸透身体各部分,连带衬衣短裤都湿尽。天气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我天生怕热不怕冷,高气温就是我半个克星。 身旁的两人气喘如喷气式发动机,做得姿势百出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在做俯卧撑。终于,林强第一个“啪”地与地面零接触,再不起来。 接着轮到君止彦“啪”了第二声,累得连舌头都伸了半截出来,样子和某种四足动物颇为相似,顿时引起不远处另外班的人阵阵笑声。 然而近在眼前的本班男士却仍保持着标准站姿,正视前方的双目连偏半下都没有。 能只用一上午的时间便把这群人训成这样,这教官好像已经不能只用“不简单”来形容了。 教官忽然冷冷发话:“植渝轩入列!林强,君止彦,小操场,五圈!” 今次连我都要咋舌了。小操场也是标准操场,圈长四百米,要让刚累至趴下的两人跑完两千米,等若让他俩去自杀。他们绝不会去的。[] 果然,两人趴在地上,连应声的表示都没有,显然都在心里发着狂怒。 教官第二次侧过头来,目光凌厉得惊人。 我心知若不插手事情发展下去必有后患,立刻高声吼出:“报告!我要求与林强君止彦一起跑!” 教官冷冷看我一眼:“理由!” 我不敢犹豫:“报告!我们是兄弟,我们应该相互扶助!” 眼角余光扫到地上两人一震望来的动作。 站着军姿的同学中终于有人有了反应,虽然只是眼神微偏过来,却逃不过我的观察力。 教官动都没动,低吼道:“王富荣、曾木、张河、林金出列!篮球场,蛙跳二十圈!” 那四个动了眼珠的男生闻声马上高吼:“是!”连气都不敢多吐一口地开始执行教官的命令。 我开始有点明白大家为什么如此听话了,竟是铁腕下的成果。 教官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强大的压力迫我不得不使出全力瞪大眼睛以示毫不退缩。 隔了约有十秒钟,林强的声音以极强的穿破力破空而起:“报告!我请求与植渝轩君止彦一起跑!”略显瘦弱的身体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并肩立在我身旁。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上肢仍在剧烈颤抖着,显然还未从劳累中恢复过来。 “报告!我请求和植渝轩林强一起跑!”君止彦毫不逊色于林强的吼声接踵而至,同时他同样颤抖程度毫不逊色于林强的身体慢慢立起。 教官转过头去:“植渝轩林强君止彦!小操场!十圈!” “是!” 三颗扬起的头以强悍的精神回应。 烈日如火。 亦如年轻人之间那颗热烈而随时准备着为友情爆发的心。 *** 事后君止彦长叹说那将是他毕生不忘的长跑,不但因为有十圈整整四千米之多,更因为他在那时平生第一次完全被“兄弟”两个字感动。 林强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重重地握了我和君止彦的手一下。 彼此间似乎生出了无法言喻的默契。 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我们身在医疗室中,因为作为我们为表示对教官的不屈服、坚持毫不休息地连续跑完十圈的代价,林强和君止彦先后烈日下晕倒。教官命另外两个同学和我一起把他们送到医疗室,自然没什么大事,不过灌了点儿葡萄糖浆半个小时后他们就苏醒了过来。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休息,两人都基本恢复,不过既然有正大光明躲避那种变态训练的理由,没道理不好好使用。于是三个人躲在房间里渡过了因为刚经过“死里逃生”之苦而显得分外美好的下午时光――我们当然不会蠢到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故意地再去和教官顶,大家都是聪明人。 君止彦四肢始终保持着极度放松的姿势,忽然发问:“喂老植,我发觉你身体挺不错的哦,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又跑了八里路居然都没有一点事。” 我趴在床边懒懒地道:“没有事?那你跟我说我是咋累得像条狗一样的?” 君止彦抗声道:“那算个屁啊,我们两个都到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的境界了,哪像你还有这么好的精神?有力气展现兄弟的义气、背我上这儿拯救一条可怜的小命――快说,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合上眼睛:“我不说,反正说了你还是不信。” 君止彦抬脚蹬在我肩膀上,喝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呢?快点说,别想岔开。” 我无奈之下只好吐出心得:“还不是我爸,他以前是当兵的,就让我从小的时候开始锻炼身体,说什么以免改天身体素质太差了还没做出自己的事业就挂了。就是这样子的。” 君止彦侧过身体,急问:“那你是怎么练的?” 我伸个懒腰,坐直身体,两手一摊:“还不就是跑步爬山双杠单杠,还练一下他们当兵时候学的军体拳,坚持十年就可以了。” 君止彦怀疑地说道:“不会吧,这样子练就可以了?你看你手上的肌肉,只这么练就练得出来才怪!你别跟兄弟留一手,快说!老子要事实的真相!” 我站起身来,耸肩道:“早就说了你不信,改天晨练时你可以来观赏一下。”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林强的问语:“你去哪里?”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回答:“晚上不是还要集合吗?我去探探军情,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没事儿了就直接回寝室。” 君止彦顿时来了精神:“我听说晚上还有军歌拉唱,搞得跟晚会一样,肯定有很多美女――美女的面子不可不给,我也去!” 我向林强一眼看过去,恰与他看过来的眼睛相触,不由对视一笑。 这小子就这德行。 刚走出医疗室,迎面两个女生架着一个女生匆匆而来,直奔内进的诊断室。后面还跟了另一个短发齐耳的女生,满面的焦急惊慌之色。 被架着的那女生不可避免地成为目光的焦点。我一眼掠过,微微一怔,因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觉,片刻后灵光一闪,想起了她正是昨天早上在校门口一直盯着我的那女孩。 心中愈发不解。 她是谁?我明明只见过她一次,为何却会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耳后传来君止彦压低的声音:“那个短头发的,不错吧?”我挠挠头,老实地说道:“没有看清。”另一边耳边传来林强的的声音:“老植,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转头讶然看去时,他又加了一句:“被架进来那个。” 认识她吗?我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君止彦怪叫起来:“不知道!认得就认得,认不得就认不得,拜托你能不能给个明确一点的答案?连这个你居然都说得出‘不知道’三个这么富有挑战性的字……” 林强打断他:“我明白。”我和君止彦均愕然看他,后者别过头去慢慢续了一句:“每个人都会有判断不出认不认识某些人的时候。” 第五章 意外结怨 晚上七点是军训日程表上一天之中最后一次任务,主要是安排一些非生理性的训练――譬如教吼口号、教唱军歌、教军旅游戏之类。(.好看的小说) 教官总算没再对我们三个无故在第一天军训就缺席了一上午的人多作留难,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就那么让我们归附队尾。 全排站半个小时军姿,等待今次军训总指挥的总集合令。这时我们才知道今晚的内容就是集中到操场上听老总讲演,若散得早则根据实际情况另外安排内容。 这一届的新生数量约在三千人左右,横眼望过操场,到处都是方队,粗略估计也在六七十个左右。新生先按专业分编成六个连,每个连又按实际人数分编为多个排,男女生分开编队。每个排配一个教官,其上是每个连一个总教官和一个指导员,再上就是总指挥和总指导员,以及多个后勤人员。 轮到我们的教官叫吴敬,样貌平庸而肤色蚴黑,似是个冷漠之人,予人铁汉印象。关于个人情况他并未多介绍一个字,只说了他的名字便了。 不过只站了十来分钟,我便深刻体会到眼前教官的厉害处。 整个站军姿过程中他自己只立在本排最前面,以比我们更标准的姿势静立。我因为个子较矮,所在位置排到了第四排倒数第二位,从我的角度如果纯用眼睛去看,只能看到他的半只手,其余部分全被挡住。根据物质的相对性,他理应如我一般,只能见到我的身体小部分,头部之上的器官均在他视野不可见处。 我动了动眼珠,目光往远处几个女生队扫去。 “植渝轩!出列!” “是!” 我作个手势示意君林两人莫动,小跑出列,在教官右方立正。 “篮球场!兔跳十圈!”教官好像天生就从冰内生出的,声音没有一点热力。 刹那间便要冲口而出的抗议在真正实现前被强压下去,我高吼道:“是!”以标准姿势小跑至篮球场边缘,开始执行命令。 蛙跳三十圈都比兔跳十圈要好百倍,至少不会太丢脸。但根据我对教官的初步观察,出声抗议绝对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这是我第二次亲身体验到教官的厉害之处。 四周隐隐传来笑声,自然是全来自别的排。 我调匀呼吸,默数着步子,不时调整局部细节姿态以便更省力地完成动作。 五圈眨眼间完成。[]忽然我听到一个带着东北方言腔的类流氓声音:“这小子不就整个一兔爷儿嘛,嘿……” 我竖在头顶保持兔耳朵形的双手几乎忍不住要捏成拳头,孰料有人比我动作还快:“对哦,就像你不就整个一鸭公嘛,嘿……”完全是模仿那流氓的语气,维妙维肖。 隔壁计算机系第四排顿时集体失笑,那教官几步跨过来,狂怒道:“哪个兔崽子说的?!给老子滚出来!”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接下去:“鸭子果然不是有教养的动物――错了,是家禽……” 我大吃一惊,心中正在叫糟,那教官冲入队中,一手抓住林强胳膊强行外拖,君止彦叫道:“喂喂喂!刚才是我说的,你抓他干嘛?!放开!”冲过来要帮挣扎不已的林强,哪知刚到两人身前,那教官倏然一记漂亮的侧踹,“嘭”地踢正君止彦胸口,后者痛哼一声捂胸摔倒。 那教官狞笑道:“敢卷老子!你妈的找死!”今次却是南北方音大集合,川音和东北腔都带上了。 林强叫道:“君子!” 我哪还顾得上遵守教官命令,奔到君止彦身旁,半扶起他急问道:“怎么样了?没事吧?” 君止彦脸色惨白,咳了两声才道:“没什么!敢骂我兄弟,老子跟他没完……咳……” 身后脚步声迅速接近,那流氓教官喝道:“有种给我站起来再骂一句!”君止彦完全不考虑后果地张口就骂:“鸭……” 劲风声从身后迫至。 旁边吴教官不及阻拦,叫道:“志风!” “砰!”**相撞声起。 周围静声下来。 我横臂将他高压而至的一脚格在半空,冷冷道:“做人要有分寸!” 林强这时才冲至,看着我的眼睛中异光连闪。 那流氓教官充分展现出良好的韧带韧性,摆着高压腿的姿势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我再不多言,松手移开,一手扶着君止彦肩膀轻轻把他扯到我背上,抬步就走。那流氓得以放下腿来,正要冲近,被林强一把拦腰抱住,杀猪般狂叫:“教官打死人了!教官打学生了!教官打死人了……” 君止彦急对我叫道:“哎你走哪儿去哦……咳……林……林强还在那边……”我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没事,他比狐狸还狡猾,不会有事的――你别说话,我们去医疗部。” 这时林强的声浪早已传遍附近十多个排,人堆已然开始潮动,更有甚者有人开始破口大骂,谅那教官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打死人”的风险乱来。 何况,还有个厉害人物在镇守。 吴敬。吴教官。 刚才是事出突然,我相信他不会让自己的排再任人作践。那并非是有什么实际的根据,只是直觉,但有时直觉比所谓的“事实”更让真实。 一天之内来医疗部两次,连坐镇门诊部的男医生都笑言认得君止彦了。他并没什么大恙,不知是那教官没用全力还是本就实力不强,这一记弹踢只是踢青了他胸口一块肌肉,暂时性的气息阻滞,据医生的说法是“喝两口水休息几分钟就没事了”,不过为保周全还是给他开了剂舒筋活气的丸药。 服药后君止彦躺在医疗室里仍担心林强会有事,恰好后者推门而入,一脸诡笑。 我抢先发问:“你笑得这么贼的干嘛?是不是被那流氓打到脑袋都坏掉了?” 林强狠狠在我胸口一拳,呵呵笑道:“我没事,只不过被他踢了两脚,不轻不重的根本没什么。不过他就惨了……哈!” 君止彦精神立振:“咋个啦?是不是你捏断了他未来幸福生活的源泉?” 我们两人齐“呸”他一口,林强吐露真言:“我抓破了他的衣裳。”待我和君止彦一怔时,他唇角形成诡异的笑意:“还扯掉了他的裤腰带……” 整个房间静寂片刻,随即陷入狂笑之中。 君止彦笑得捂着肚子喘个不停:“不……不会罢?那他不会露点了吧?” 林强勉强收敛一点笑容,辛苦地道:“就差一点点……***穿了内裤!哈哈哈……咳……哈!”却是笑得岔了气。 我趴在床沿上笑得眼泪都出了来,困难地接话:“不会……没人围观吧?嘿……这么精彩的事,肯定有好多女生为他疯……哈哈哈……为他疯狂了!” 林强横压到君止彦身上,大笑:“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我当时一撕破他的裤子就大声喊:‘报告教官,不好意思,令弟出头了!’他居然没反应过来,还问我什么弟弟,我说:‘就是住在你裤裆里头的那家伙。’哈……周围起码有一百个女生,全都听得清清……清清楚楚,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不能再……再说啦,不……不然我要笑……笑死……哈……” 三个人无一例外地进入除笑外无第二动作的状态。 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插入:“同学,可不可以不要大声笑?这里是医疗部,需要安静。” 三个人顿时由极笑转入极静的状态,脸上肌肉因转变动作过大而变了形。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敞开的门口,君止彦率先回过神来,以满带歉意的声音开口:“对不起,是我们不对,我们不会再笑了,打扰了不好意思。” 那人是个短发齐耳的女孩,眉毛弯弯得像两轮钩月,配上下面的双眸就成了四轮月牙儿,脸部的曲线很是柔和,闻言反似有点没料到我们这么好说话,有点局促:“没……没什么,谢谢。”大概并不习惯三个男的六道目光凝注己身,转身急离。 我侧头过来,恰好与君止彦目光相对,看出他眼中之意,顿时忆起之前离开医疗部时他赞过的那短发女孩,接着把刚才那女孩与之结合为一体在脑中作了一番评比,点头:“不错,有眼光。” 君止彦喜道:“那么老植你是赞成我去追她喽?” 我两手一摊:“你追你的又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喜欢她,不会横刀夺尊爱的。” 身旁林强叹道:“老植你中计了――他肯定是想叫你去帮他侦查敌情。” 君止彦尴尬地道:“知我者莫若林兄是也,主要是因为我现在有伤在身,不好动得……” 我转身就走。 君止彦叫道:“老植!” 我半步都不停留:“看在你吃了一脚的份上,我帮你搞定这次。” 刚才早已听清那女孩是走进隔壁2号医疗室,我从半掩的门缝往里一窥,确定后才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推开医疗室的门,室内四个女生一齐看来。 我微笑以示毫无恶意,正要唤那短发女孩再来施展外交之术,忽有所觉,看向躺在病床上那女生短目相接。后者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淡淡红色,别过头去。 正是那“未见先识”的女孩。 “同学,你有事吗?”一声问语把我从思索中惊醒,来自病床边一个正削苹果的马尾女孩,脸上一副黑框眼镜,顿让她书卷气大增――外观美感度则大减。 我心中微愕。 这声音,竟是前晚妄图以“诈敌计”阻我逃逸那女生!之前她不说话我因未见过她面认之不出,但一说话,立刻被我灵敏度远在常人之上的耳朵识出。 不过此时单从表面却看不出来她会比别人身手敏捷。 表面上我却全似初见面的人般随意扫她几眼,歉然道:“对不起,打扰一下,那位同学可不可以出来一下?我有点儿事想请教一下。”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很快的,不会耽搁你多久。” 那短发女孩犹豫了一下,立起身来。我退到门旁,待她立定才说:“请问你是管理系的方柳同学吗?正方形的‘方’,柳树的‘柳’。” 她讶异地看着我,摇头回答:“不,我不是,我想你认错人了。我虽然是管理系的,可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方柳同学。”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如释重负:“原来你真的是方柳,终于让我找到了。” 那女孩微蹙月眉说道:“同学你听错了,我说我不是‘方柳’。” 我笑道:“你简直跟你哥哥说的一模一样,好罢,就当你暂时不是方柳,你哥叫我跟你说,这个星期……” 还没说完,女孩微带嗔意地打断我的话:“我说我不是方柳就不是,什么叫‘暂时不是’?!同学你如果真的没事做,可以去外面锻炼身体,干嘛拿别人来开玩笑?!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有教养?!” 我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态:“不是……你何必这么生气呢?我只是给你哥哥传个口信罢了,又没得罪你,你不想叫方柳就不叫好了……” 那女孩怒道:“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转身便回医疗室去了。 里面三个女生不安地望过来,我站在门口带着三分怒气大声道:“方柳!我可不是你哥,你冲我发啥火?不管你跟你哥哥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传口信,听不听在你,反正我传到了……” 已削完苹果的马尾女孩忍不住插嘴:“你认错了吧?她不叫方柳,我们这儿只有一个方妍,没有叫方柳的;她姓林,我们都可以证明她不是你说的那个方柳。不信你可以看看她的学生证。林芳,给他看看吧。” 那短发女孩嗔道:“我干嘛要给他看?这人肯定不是好人,没事乱叫人名字!哼!” 躺病床上的那女孩忽然插话:“芳姐,给他看看罢,他太吵了,我想安静一下。” 我心中一动,皆因她口音相当地熟悉,正是我家乡那边的。 短发女孩本来仍要说话,一听到她最后一句,只得屈服,从挎包里拿出学生证,没好气地走过来递出,一语不发。我接过一看,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挠着大头脸上“胀”得通红,双手奉还证件,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你实在是跟我朋友长得太像……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逃命也似地溜离。 第六章 试探谈话 床上之人竖起拇指:“高!老植你原来是深藏不露啊,我刚还害怕你要直接去问她,原来用的是激将法哦!哈!都看不出来你这么诡计多端的,完全有当情圣的资质……” 我懒懒地靠到床边,把写下来的资料递过去:“这女孩儿看来不大喜欢轻浮的人,你好自为之罢。” 君止彦显然豪未将我的话听进去,眉飞色舞地看着资料:“世上没有攻不克的碉堡!哈哈……林芳,不错,不错!” 我转头向林强道:“这个放到一边——林强,刚才吴教官有没有动手?” 林强用两只手指夹着自己下巴,摇了摇头:“你绝对猜不到他做了什么。你们刚走,他就叫我们排的所有学生围着大操场跑,没命令不准停,包括我在内。这样既可拉开我们又不至于跟那小子翻脸,也算他不笨。” “再然后呢?”君止彦问道。 “两个字——跑步。后来好像是总指挥知道这件事了,把他们都叫去开会,我们就散了。” 我微微一笑。 林强斜过眼来看我:“老植,你笑什么?是不是有不同的想法?” 我慢慢开口:“你说他为什么不先动手把你们拉开,偏要先把我们排叫起去跑步?” 林强皱眉道:“我不说了嘛,应该是找个藉口嘛。” 我摇头:“没这么简单,藉口多得很,他不一定要找这么麻烦的;再说他完全可以不找藉口就把你们分开,比如给你两脚,再劝那个流氓放手。” 君止彦不以为然:“他敢踢!他要是踢了,大家肯定会集体对他不满,我不信他不怕学生都不听他的话。” 我笑了:“你觉得他会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我们排非常的差?你觉得他会是在意自己有没威信的人?再说他管学生本来就不是靠什么威信这种东西――他靠的是高压。” 林强的脸上现出思索的神色:“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我二次摇头:“还不确定,因为现在还不了解他,以后再说吧。”顿了顿,“军训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那些领导不管一下说不过去。但学校领导肯定要考虑到部队的面子,最后这事肯定不了了之。顶多部队把那个流氓撵回去,换个人来做教官。” 对面两人互视一眼,君止彦又怪叫了起来:“不对哦!越看越像个狗头军师哩!说话像梳子一样一条一条的,我看你该去读管理系,那边的专业比较适合像你这种脑细胞活泼过度的人——顺手帮我和林芳小姐引个线,满足我和她彼此有灵犀的美好心灵……” 我半句话也不多说,拳头直奔他胸膛。 惨叫声顿时充斥耳内。 *** 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次日军训照常进行,吴教官并未就有关事项多说只言片语,但那流氓却不见了——计算机系四排换了个精悍结实的教官,样貌相当英伟。 我们自然也没必要找麻烦。大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表面上军训的气氛非常和谐。 下午天气阴下来,总指挥集合讲话时才看到那流氓在主席台处跑上跑下,似是调去当后勤兵去了。 是日军训就这么过去。 晚间第一轮口号教练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大家闹成了一片,尤其是新认识的同学,又是在刚进行过歇斯底里式的教练这么好的气氛下,即或彼此之间仍不熟悉,距离亦被环境拉得非常近。就在这时,吴教官悄悄把我叫了出去。 我们在大操场的路道上一前一后地缓行。隔了一会儿,吴教官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狂热之力,冷静无比:“昨天那次违规,你是故意的。” 我不动声色道:“报告教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吴教官似未听到我说什么,续道:“你的身体在移动时自然而然地踏着步调非常稳定的步子,应该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你能在做完一百个俯卧撑之后跑完四千米,体力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你的眼睛看东西时能在不动眼珠的情况下同时看到身体前方大部分事物,说明你的视野非常广;至于跑姿、站姿、蹲姿、行进都非常符合部队的标准,对口令的感觉也相当敏锐。不要跟我狡辩,我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 我只有苦笑。尚没有要狡辨的表示呢,就已经被封死了,这考官够厉害的。 教官停步道旁,再道:“以这样的能力,该是纪律性非常强的人,不可能会犯像昨天那种在站军姿的时候到处乱看的低级错误——但你却犯了。” 什么话都被他说光,我只好一语不发。 教官并未再接着前段说下去,忽然话锋一转:“你基本上有了一个士兵应有的素质。我不管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如果参加现在的训练,绝对学不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因为我要教这些新生的东西你都已经学会了。”他停顿了一下,发问,“你有没有学过武术?” 我坦然回答:“我爸爸曾经教过我军体拳,不过他说这个只能算最基本的健身动作,不算武术;还有就是我有个好朋友是学散打的,我从他那儿看了一些散打的动作和技巧。” 这时操场上又传来口号声,有几个排已经开始继续教练喊口号了。教官说道:“回去吧。”率先迈步。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心内隐有所觉。 他绝非只想和我闲聊什么会否武术或身体状况而已,定还有话未说出来。 我望向操场上某个方向。 希望不是如我所猜的那样。 教练在九点钟结束,趁时间尚早,我们三人按着早计划好的离校采购水果。待买好后我才发觉农贸市场门口有卖馒头的,和家乡那边的馒头大不一样,轻软而泡,种类较多且颜色各异,份外引人食欲,五角钱两个。卖馒头的是个比我略大一点儿的年轻姑娘,我买了四个白面馒头,付钱时君止彦问道:“小妹儿,这个馒头咋个儿是黄色的呐?还有这个,咋个是紫色的呐?嗯,小妹儿?” 我心中好笑,对方明显比他大了好几岁,他还“小妹儿”“小妹儿”地叫,显然又是色心发作。 那年轻姑娘甜甜一笑用带着方音的普通话解释道:“这个黄色的是荞麦面馒头加了玉米面做的;那个紫色的是加了紫菜叶蒸制的,有特殊的香味。要不要来两个?” 君止彦端详了馒头半晌,摸摸肚子叹道:“我倒是想要几个,不过我肚子不答应,一直在威胁我如果再吃东西就把胃给爆了,你说我还敢不敢买?” 那姑娘抿嘴笑了起来。趁着这当儿我赶紧拉着他离开,免得他吐出更多废话。 买完水果又买瓜子饼干,一切完成时时间已至十点。三人开始向学校杀回,还没走出多远我忽然一眼瞄见迎面走过来一人异常眼熟,竟是那天被我小小教训了一下的贼,忙侧身而行,以免被他发现。当然并非怕他报复,只是不愿多添麻烦罢了。尤其若闹到学校都知道的话,搞不好还会冠上“闹事打架”的罪名来个留校查看警告记过之类,那才是真正的倒霉。 军训时间眨眼中过了两天,天上呈现出与前几日截然相反的局面,下起了阵雨。训练任务改为整理内务,操场上顿时冷冷清清,再无充满生命力的热闹气氛。 不过这场雨也算下得及时,否则君止彦铁定要三入医疗室,林强则尾随其后。两个人从早上还没起床就一直在呻吟,大呼小叫地说自己手断脚折腰裂,咒骂吴敬的狠毒,一点也不像其它排的教官那么手下留情。寝室里只有我和王渊仍有余力按时起床——当然有余力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按时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王渊这大块头就从来没准时起床过,如果没有我叫他,他也只有迟到缺席的份儿。睡觉好像就是他的本职,这令我很是惊诧于他如何能练出那么强壮的身体,肌肉块块隆起。 整理内务的时间参加军训者一律不准外出,一旦天上放晴立刻回复训练状态。 整个整理过程中我一直在心叹倒霉。那种训练我绝对不惧,但要我把被子折成方方正正如我最爱吃的水豆腐一般,简直等于要我的命。等到教官分赴各寝室检查内务整理情况时,我仍未能完成这艰巨的工程,十分郁闷。连王渊这看起来理应不适合做细节性工作的都把被子折得似模似样,君林二人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当然是以我的眼光来判断的。 这绝非我的本行,在家时这些全是母亲的工作,虽然她每次都骂我懒,却从不会任我的被子被单保持乱七八糟的状态。 末了三个人都看不过眼,要接手过去帮我弄妥。恰在这时,教官来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罚跑小操场二十圈,而且要在正常训练任务以外找时间来罚,竟然比缺席还罚得重得多。君止彦差点儿就出声替我抱不平,幸好被我用眼神压了下去。 “如果今天晚上不下雨,十点钟你到教官宿舍来找我。”时间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即是在晚上训练完成半小时后。 我看着他离去,微微皱眉。应该不会只是罚跑这么简单。 脑子里不由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你有没有学过武术?” *** 雨水忽停忽下,至下午四点时才基本止息,太阳摇摇摆摆地从云层后晃了出来,像个年届古稀的悠闲老头儿。训练恢复进行,在剩下的两个小时中我们排除开基本训练外划了整整半个钟头来跑步,沿着长度超过两公里的大操转了两圈。途中四处可见其它排松垮如抗战时的伪军一般的训练,一个男生大概心理极度不平衡,加上这两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忍不住悄悄对旁边的人说了句“吴教官脑子肯定有问题,你看人家训练,哪个像我们这么狠嘛”,结果被随队监督的教官听到,不幸地在跑步结束后被罚在湿湿的地上做俯卧撑三十个,时间限在十五秒以内——我估计可能教官只是听到他说话而并未听清内容,否则绝不会只三十个俯卧撑这么简单。 结果是那男生未能在时限内完成,就差了三个,再次被罚跑小操场两圈。这次倒未限时,可是他跑完时已经完全不能再凭自己的力量站稳了。 晚上教唱军歌完毕,我于十点整准时敲响吴敬所在的教官宿舍。 “报告!二十圈跑完!”我极力压抑着完全压抑不住的剧烈喘息,在吴敬面前挺直身躯。二十圈,八千米,十六里路,花了我将近半个小时来完成。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却比我以前锻炼身体时的单边跑步距离多了一倍,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尤其最近两个多月因为已经从高中毕业不用再跑步到镇上上学,每天的长跑锻炼被我取消了;何况现在还是非常枯燥的重复性长跑,很难找到对精神起鼓励作用的事物,使我难以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绪。 黑夜中喘息声的音量直比鼓风机,刺耳已极。路过学生的说话声和校外传来的噪声都显得遥远无比。 “沿着这个篮球场随便行走一圈。”教官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音调变化。 我无法在黯淡的光线下从他犀利的目光中看出任何意图,只得边调整呼吸边慢慢迈步,缓缓调节由大腿至上肢的酸软度,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喉处仿佛放着朝天椒末,又辣又烫,每一次呼出吸进气体都十分难受。 若是有一杯清茶解渴,那就好了。 走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圈,呼吸已经可以压到正常呼吸的程度。 我清楚地感觉到整个行走过程中教官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事实上直到我重回他身前立定时他仍半俯着头盯着我的双手,半晌不语。 从我的角度看教官并不比我高多少,完全可以平视他的眼睛,那么就是说他的个子亦应该在一米六零左右,和我相仿。但他身上可以发挥出的气魄绝对不是大多数高个子能有的。 他比我更像一个横向生长的人,无论是脸部还是肩膀直到腰部都显示出远强于常人的粗壮。这样一个人单从外形看应该是用身体多过于用脑的类型,不过尚未了解清楚的情况下很难下确切的断言——加上他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次罚你罚得较重?”教官忽然问。 我在心里说:“还只是‘较重’?!那什么才是真正的重罚?!”大声道:“报告!不知道!” 教官慢慢说:“因为我认为个人修养问题比纪律性问题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微感惊讶,这一句话显出比较反常的东西。他作为一个士兵,理应接受“纪律高于个人”的理论,至少亦不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说出来,因为关系到个人的思想政治问题,最坏的结果是可能会影响到手下学生今后的人生观。 我脑中掠过所有可能的答案,高声道:“报告!不明白!”这种问题,不管明白与否最好还是给以否定的回答,让他来说出事实比较好。 “因为纪律还需要配合整个团体才有可行性,而个人修养不但要对别人展示出个人的素质,更重要的是会影响自己的观念和行为。明白吗?”教官淡淡地说。 “报告!好像明白了一点点。”我有点儿尴尬地回答,同时有一点惊诧。 现在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不只是一个在生理性训练方面非常“不简单”的人而已,这样的话并不是任何人能够清楚表达出来的——假设任何人都感觉到“个人”与“团体”的差别的话,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教官在思想上有非常强烈的个体意识,不过是否只针对他自己个人尚未可知。 教官的目光牢牢抓住我的眼睛:“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你也不必故意在我面前低调。如果你不想你那两个朋友有什么事,最好坦诚一点。”他故意把“朋友”两字加重了语气,让人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我心内一震,表面上毫不犹豫地接话:“报告!他们不是我朋友!是兄弟!我不想他们出事!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事?请教官指点!” 吴教官并不再回答,沉默良久,才忽然发问:“你有没有学过武术?我指的是真正能在格斗中派上用场的那种,比如散打、自由搏击、跆拳、泰拳之类。” 我大声回答:“报告!我家是在农村,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有学习这些东西的机会!” 教官闭上嘴不再说话,良久才道:“你不是坦诚的人,既然这样,”他忽然变回训练时冰冷语调,“解散!”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双眼微眯。 他究竟想干什么呢?这样的表现几乎已经超出了教官与学生的关系。 回到寝室,君止彦以极度夸大的姿态给我一个拥抱:“哇!老植!你居然能够在吴人性手下完完整整地回来!绝对应该大摆宴席庆祝一下!兄弟我为你骄傲!怎么样?请客吧?”“吴人性”是他二上医疗部后给教官的专称。 我哼道:“区区二十圈就想弄倒我,没门儿!别说二十,就算两百圈,老子还不是只用十个脚趾头就拿下来?” 心里却在琢磨他那句“如果你想你那两个朋友有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开学到现在为止,君、林都会产生问题且教官可以觉察到其中有危机的事件好像只有一件,即那流氓教官的事。 难道问题在此? 我不想自己的兄弟出事,虽然只相识了几天,但互相之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珍惜这一份情谊,因为我明白如果在彼此都还比较单纯的时候不多珍惜这种兄弟感情,以后就很可能再没机会珍惜了。 第七章 使人报复 接着下来的四天一切与正常的军训没有任何区别,吴教官再没对我多说一句话。 君止彦开始经常拔打某一个寝室的电话号码,并因此被林强连续多次用“君子非礼勿做”警句讽刺,到得后来,他索性不再叫君止彦的名字,直接唤他“君子”。自然林强也没好过,我们了解到他读高三以前另名林伟,君止彦反呼他“伟哥”,结果在被后者以极强烈的方式抗议多次后改呼“伟人”,成就了本寝室第二位成员被人用形容性质的代词呼唤的伟大事业。 我在不久之后步了两人后尘,王渊则步了我的后尘,于是“君子”与“伟人”成为公开称谓。值得庆幸的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给我冠以“老植”的称呼,并一直延续了下去;君止彦曾试图为我改名,结果被我暴力压回去。王渊则比较倒霉,获得了本室唯一一个带着生理性的称号,与他的体型相关――王壮。 在第一次听到这称呼从君子嘴里出来并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后,我眨眨眼:“你是在唤猪还是唤人?”王渊拍案而起分赏了我和君子各一拳,结果我在十分钟内没了吐出半个字的精力,而君子则直到第二天也没能恢复生龙活虎的良好状态。 但从此后我们三人再未改变过对他的称呼,因为“壮”字对他来说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 军训进入第七天,星期日,晴。 晚上九点四十分,我们寝室全体成员结伴离校去聚餐,慰劳饱受折磨的身体。 刚进入一家“四海火锅”,我目光在热闹的人群中一扫,拉拉君林二人的衣服,向店里努努嘴:“看,那流氓。”两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流氓教官便装和一群十来个带着流气的年轻人占据了其中一张桌子。王壮不知道他与我们之间的过节,发声询问,了解大概情节之后大声道:“怕什么?进去!” 君子点头赞同,我和伟人对视一眼,后者开口:“他们教官不是每天晚上训练完了都要开会吗?怎么他会在这儿?”我摇头以示不知:“他不是刚来的,看桌上的空酒瓶数量。” 君子皱起眉头说道:“难道要另换一家?”他平时总嘻嘻哈哈的,从没和别人发过脾气或闹过矛盾,却唯独对那流氓完全不同。伟人冷静道:“不是这么简单,你看他那桌人,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都有,有点像是社会上混的。”我接口过去:“不是怕他,只是刚来这个地方,没必要弄些事出来,在这种他没来惹事的情况下,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你不想才开学没几天就被学校打电话到家里去罢?” 君子挠挠头,叹道:“我都被你们两个弄晕了,算了,我也不是偏要跟他们对干,不过一想到那家伙肯定以为我们是示弱,心里就不爽。” 王壮根本没有意见,四个人迅速达成另找就餐处的共识,刚要转身走出门,忽然后来有人非常大声地用东北腔和四川方音混合的普通话说:“老秋你不知道,老子家里那四条狗哪个都不怕,就害怕老子,每次看到我都只有乖乖滚。” 四个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我微微一笑,低声道:“别管他,走。在这儿吃亏的只有我们。”拉着最有可能发作的君子当先走了出去。 这非是空话,首先这是公共场所,其次他们人数比我们要多了一倍有余。 身后传来伟人的声音:“壮壮,听老植的,他没说错。”王壮骂了声“妈的”终还是跟着出来。 四海斜过两家铺面对面就有另一家阳光火锅店,但生意同样火爆,我们本想在店门外选张桌子凉快一点,奈何高温令人们达成默契,门外桌子早被占光,只好在里面坐下。 炙热的气温和喧闹的气氛很快把适才的不愉快清扫干净,待一切就绪,四人已经回复了愉快的心境,迅速进入此时此地该有的氛围中。 伟人张口要叫酒,被我拦下:“最好来军训完之前不要喝酒。”他笑道:“放心,我们不会喝醉了去乱找麻烦的。”我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你们喝醉了吃亏,现在天很黑了,很容易有事。”他明白地点头,道:“我只要啤酒,不会喝多的。”我一笑,不再多话。 旁边君子没异议,王壮酒量不行,更不会反对。 汤尚未滚时,我饶有兴趣地左顾右盼,看着店内外热汗淋漓的人们。餐桌上的人总会流露出他的部分真性情,不管平时他多么做作虚伪,尤其是在火锅这种直接提炼人体内部情绪的食物旁时。这时的观察,分外能体现出人的真实一面。 正看时忽发觉斜对角一桌六人中有两个非常眼熟的,竟是那天在医疗部在一起的四个女孩中的三个,其中就包括君子的目标,还有一个马尾,另一个却是躺在病床上那女孩儿。 后者似乎亦发觉我的目光,回望过来,我忙报以友善的微笑,她以相同的笑容回送。 我不由一怔。 这还是包括在校门那次在内相见四次她首次露出笑容,竟顿时令相貌普通的她光辉倍增,直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目光微偏,向她旁边几人看去,同时肘碰君子:“看那边,你二奶。”该称呼却是因君子曾言及他已有女友在广州,林芳只算得上候补。 “二奶?噢,”君子明白过来,一眼扫过去,喜道:“又有美女!看那个长发披肩的!” 我险些一拳锤死他,因他指的正是上次相遇那女孩,喝道:“上次怎没听你说她是美女?!” 君子疑惑地眨着眼:“上次?我看到过她吗?什么时候?” 我做个被气死的表情,长吐出一口闷气:“上次你光荣二进宫的时候,忘了?她就是被贵二奶送入医疗部那病人。” 君子拈指想了半晌,奇道:“咦?我怎么印象全无?” 离开时那桌女生早走了许久。今次再未蹈上次覆辙,十一点十分及时结束。 结帐后刚走出店门,伟人低声道:“看对面门口。” 竟然是和那流氓教官起的那群人不知何时移师四海火锅店外,仍在大呼小叫地进行火锅战斗。 我看了一轮,没见到那流氓教官踪影,估计早回去了,便道:“不管他们,走。” 从城区内转到边缘的大道上,凉风迎面一吹,立时精神大振,浸湿衬衫的汗水被吹去不少,同时带去大量体热,凉爽狂奔而至。 四人打打闹闹吵吵笑笑地向学校回去。 大道上行人少得可怜。正走到一处灯光较暗处时,后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喊声:“兄弟,等一下。” 四人不约而同地回首看去,尚未看清,一声断喝冲天而起:“给老子打!”大群人骤然冲近,拳头腿脚暴雨般杀至,同时还夹带附送“日你妈”之类的粗言脏语或曰豪言壮语。 我大吃一惊,身体侧移一步避过一人当腹来的一脚,接着再横移出去,避过另一人的拳头。 旁边传来君子和伟人的痛叫,王壮闷哼了几声,显然都已经吃了亏。我脑子里刹时一热,狂吼道:“君子伟人,快跑!”斜身从身旁那人背后穿了过去,同时不忘狠狠他留下一记肘击,在他惨叫摔倒时已移至王壮身边,抓住围攻他的四人中一个,脚下一绊,对方顿时整个人仆倒下去 接着在另三人回过神之前一膝盖顶在另一人下身处,趁他倒下去的当儿回首再次吼道:“君子!跑!”只为说这一句,我后背结结实实被捶了一拳。我纹丝不动地强行抗住,反手一把抓住对方胳膊从肩上拖过,身体前俯,同时左脚后踹助力,低吼一声,全力使出。 “扑!”那人整个被我从身后摔至身前,骨头与水泥地面相撞的声音刺耳已极,不过相比之下半秒之后他的惨叫更难听一些。 王壮这时才稳住阵脚,和仅余的两个围攻者拳来脚往,我转头看去只见坚持未跑的君子已经被三人按翻在地上痛揍,狂叫道:“君子!”扑了过去。 那三人大概全看到我刚才的战绩,清一色地站起身攻来。其中两人凭借远在我之上的身高优势,一人伸手手臂想抱住我,另一人直抓我衣领。 我抽眼看了四周一圈,见伟人已远远奔了出去,心中稍慰,闷声不响地直冲过去,身体一蹲一斜避过两人的攻击,狠狠一拳揍在最末那人小腹上。这一拳旨在速战速决,力量之大可想而知,那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后跌出三步,重重摔倒在地。 君子这时呻吟着由趴势翻转起来,脸上已然见了红。 热血刹时冲上头顶,我低嘶一声,右臂横臂架住从侧面直击过来的一记冲拳,同时以右脚为轴心整个人旋转一百八十度移至那人右侧,右膝狠狠提起,顶得那人整个人都凌空一跳。 他面部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随即转为极度的恐惧,从喉间挤出非人的嘶哑声,弯腰曲倒。 他再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非是我心狠,只是要他知道,千万莫要激怒我。 右边另一人本要夹攻,此刻看见同伴的下场,竟呆在当地,不敢过来。 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被强行压至均匀、缓慢而连续,我尽力以冷静的心态分析整个局势。 对方此时有九个人,加上追着伟人去的两人,一共十一人。但现在已有两人被我放倒至不可能再有力气打架的程度,还有五个分别被我和王壮打伤;而且对方打斗根本没有任何法度,纯是流氓街头打架的架式。 不足为惧,难道我还会怕打架吗? 这时之前被我一人放倒的四个轻伤者无一例外地围近,但没有一个敢首先攻上来。 我心知凭这份以一敌众而毫无损伤的气势和技巧已然压下他们初时的嚣张气焰,倏然前冲,吓得四人狼狈地分避向两侧时趁机奔到王壮处,双手齐伸从背后牢牢抓住围攻他的两人中一人的双臂,王壮十分配合地牛吼一声,一巴掌拍至那人脸上,同时下面一脚踹出。 他的爆发力即便是长期锤炼身体的我亦难以安然承受,何况这人只不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放开双手,这小子惨叫着摔倒在地,摔着小腹翻滚不已。 另一人趁机扑近从后抱住王壮双臂,傻瓜般大叫道:“我抱住他了!我抱住他了!揍他!”我回首冷冷一扫,身后还站着的五人顿时吓得各退一步。 王壮挣了两下挣不开,忽然找到诀窍,粗臂下伸从自己裆下穿后,用力一捏。 那傻瓜“喔喔喔”地尖叫时同刻条件反射般放开了双手,想捂向下体。 王壮哈哈大笑,喝道:“不准动!再动老子叫你当太监!”吓得那人捂也不是,不捂又痛不可忍。 我毫无玩笑的心思,沉声道:“壮壮,别跟他费事,伟人那边还有两个人,你过去看一下,别让他吃亏了,这儿有我!” 王壮答应了一声,狠狠给了那小子一捏,放开手时后者弯得虾公一般双腿紧夹,在地上跳跳了几下,歪倒下去,嘴里还不停地“喔喔喔……”。王壮在他腰上补了一脚,这才向着伟人跑的方向追去。 只看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就知道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的信心。 乱七八糟的呻吟声缓慢而连续,重重敲在我心上。我透过五人组成的人墙看见君止彦带着鲜血的胀脸,冷冷道:“除开刚才有份儿打伤过我兄弟的人,全部给老子滚!” 五人你眼望我眼地不知如何是好。 地上躺着的四人根本无法听清我说了什么,仍自顾自地发泄着自己对痛苦的委屈,十分刺耳。 我不再多言,忽然开始迈步前踏,以比那五人因受惊而急退的动作更快的速度拉近彼此间距离。刚才揍君子的三人已经有两个被我重伤在地,唯有最后一个、亦是全场唯一个毫发无伤的流氓。我绝不容许他比君子的伤势更轻,原因只有一个。 君止彦已是我的兄弟。 我深知一份真挚的情谊是多么重要,亦是多么难得。 半分钟后地面上除开那四个伤重得无法逃离的人外,只有君子、我和那最后一人留在原处。我一只脚踏那人背上,沉声唤道:“君子!要不要来试一下以怨报怨?”后者此时浑体无伤,只是被我踏着无法起身,四肢不停划动挣扎,活像只大王八。 旁边君子勉强睁开胀眼,强笑道:“下……下次罢……我肚子里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噢……”呼吸时快时慢,异乎寻常,说到最后一字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爬至半途整个人忽然一抽搐,仰天倒了下去,呻吟加剧,双手想摸腹处却缩着不敢去摸。 我大吃一惊,猛力一脚踹在脚下人腰肋处,迫他短时间内无法凭自己力量站起时才奔至君子身旁俯身急道:“忍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还在那边耽搁时间,早该带君子走了。 君子疼得脸上肌肉都变了形,汗水下雨般急坠冲得脸上血迹都纷纷往地上直落,完全无法再清楚说话。我试着以最轻的动作去抚了一下他腹处,后者痛得大叫一声,吓得我慌忙缩手,心内一片冰凉。 他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可见刚才三人下手是多么地狠! 我感觉到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缓缓起身。 这笔帐不会就如此了结,我不会惹别人,但若谁惹上了我,绝不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但在正式让那人偿还这债务之前,亦要让这些敢助纣为虐的小流氓知道什么叫痛。 *** 我双手横抱着君子,尽量保持着上身的平稳以最快的速度向学校的方向奔去。 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近了才看清是王壮和伟人,后者右颊和左眼眶上青了一大块,样子十分搞笑。但他能安全并且还可以奔跑,让我心中放下另一块大石。 在彼此相距仅米许时我只说了一句:“君子肋骨断了。”马不停蹄地从两人身旁擦身而过。 眼眶忽有酸麻的感觉。 方才忙着处理一切还不觉得,现在脑袋空了下来顿时觉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袭入。 无论自己怎么忍让,事情总会找上门。 记得茵茵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一辈子中会遇到什么事是早已经注定的,无法更改,不管你多么努力地去做。她说这话时表情很是奇怪,我初时并未明白。 直到那不久后我从另一个人身上再次看到相似的表情才恍然。 那是忧伤。 我一直不相信她的话,人定胜天的观念早已深深植入我的思想根处。 或者是因为我太爱胡思乱想了。 转过一个十字路口,校门口强烈的灯光映入眼中,脑中刹时涌起无法抑制的念头。 此帐必还。 我不想再使用暴力。教训人的方式很多,未必一定要使用暴力;而且暴力未必能让对方真正感觉到痛苦。 刚奔进校门,一个保安追上来扳住我肩膀。我侧头狠狠瞪着他,怒道:“这个人伤得非常重,你如果不怕人死了你来负责,就尽管拦我!” 后者一怔,我趁机挣脱奔向校医疗部。 后方传来王壮与伟人和保安争吵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定能将消息传到学校和部队的高层领导处――届时亦是让那流氓受苦的时候到了。 被我强行叫起的校医检查完君子的腹部,一语不发地转身拨通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君子口中被塞了海绵以防他疼痛过剧时咬断舌头。他的恤被捋至胸口处,露出腰肋处明显有异物在内突起的部位,皮肤上点点淤黑和血红,非常骇人。 我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感觉到强至异乎寻常的握力。只由此便可以清楚知道他此刻是多么痛苦,更何况他喉间还在接连不断地发着有声无字的痛音。 校医讲完电话回转身来迎向我询问的目光,脸色凝重:“他脸上被打得很重,嘴唇两边都已经裂开了,还有多处淤青;左手尾指应该被人用强力扳过,有轻微的骨节错位,手臂和大腿也都有轻重不等的皮肉伤,幸好没伤到骨头。另外……”说到这处,欲言又止。 我指着君子腹处,尽力抑着怒气,指头轻微而不断地颤着:“那-这-儿-呢?” 校医叹了口气,道:“肋骨断了三根,左一右二。这本来不算什么,只是他骨头断了之后好像还做过比较激烈的动作,右边两根断骨刺到左上方与其它肋骨叠在一起,如果严重的话还可能刺穿胃肠壁和其它脏器,可能……可能会引起内出血。唉,”他重重地再叹一口气,“我已经叫了120,希望没那么严重。” 我想起之前君子曾挣扎起身,后来被我抱着一路奔回来,心情一沉再沉,喉间又涩又苦,生出非常强烈的哭的冲动。 责任其实都在我。若非我犯了那么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教官不会让我兔跳;如果我不兔跳,那流氓不会嘲笑我,君子更不会为我抱不平而得罪了他;然后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我的一次小小的愚蠢,一个兄弟变成此刻的模样。 湿润的液体在眼眶处徘徊。 我用力吸一口气,把要哭的情绪强力压回去。 我不能哭,哭无济于事;我不该有眼泪,而应该把眼泪化为其它的东西。 要解决就要冷静,否则必将失败。 我承受着君子手掌上因痛苦而发出的惊人握力,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兄弟,我会为你报仇的!” 第八章 追查事故 次日凌晨四点。 我轻轻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翘,表现出少许笑意,好像我并不在乎刚才听到的消息。 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心里正经历着如何巨大的喜悦。 我睁开眼,微笑着对面前刚告诉了我天大的好消息的医生说:“谢谢您了。”转身以平稳的步子迈回病室,平静地对围坐在君子身旁的王壮和伟人道:“医生说君子的情况非常的好,断骨没有刺穿任何脏器,就只是破了一些毛细血管,所以他的肚子上才会有红斑点,只要养他一个多月他就可以勉强行走了。” 两人愣了一愣,一齐露出狂喜的神色,正想借动作和声音表达出来,我抢先在唇上竖起中指作个静声的动作,指指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君子。两个人尴尬地一笑,露出欣悦的神色。王壮走近来捶了我胸口一拳:“幸好没事!”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幸好没事。” 幸好没事;如果真有什么大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伟人走过来拍在我肩膀上,低声道:“兄弟之间,不要想太多了。”他看穿了我的心事。 我微微笑道:“放心,我不会这么没志气的,为一点事就东想西想;我还要留着力气找回这笔帐来呢。你脸上还有伤,不如去休息一下。” 他苦笑道:“你看我还有心思去睡觉嘛?脸上这点伤算不倒什么,最多破相,正好让我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加一点缺陷美。” 这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他的确没什么事。 我示意两人坐下来,问道:“伟人你是怎么把那两个家伙弄跑的?壮壮跟我说他去的时候你都在往回跑了。” 伟人哈哈大笑,笑到半途忽想起医院之内君子之旁需要安静,忙捂住嘴,低声道:“还有什么方法,不就是跑到校门口把保安叫起来,说他们两个是抢钱的,那些保安一个个跑出来,不但吓得那两个家伙转身就逃,还抓到了其中一个。可惜我没机会报脸上这一拳的仇,又不像你,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功夫,居然可以一个打那么多个。” 旁边王壮插口:“伟人你没看到,老植那个时候好威风,一口气就放翻了五个,还有四个吓得屁滚尿流。嘿,如果不是我要去找你,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我纠正道:“我只放翻了两个,跟你打的那两个又不是我弄翻的。” 王壮争辩道:“要不是你把那个家伙手抓着,我要弄赢他们两个不知道要多久――你还没说,哪里学的功夫哦?一定要教我,以免下次这么丢脸,居然要你来保护我,怎说我也比你高了十多厘米!” 我叹道:“我要是说没学过什么功夫,你们肯定不信――但我确实没学过。” 两人一齐对我“切”了一声,非常明显地摆出“信者愚”的架势。 这时床上传来呻吟的声音,立刻把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亦暂时解了我的围。 隔天上午九点,我在君子就治的第一人民医院医务室接受了校区校长、副校长和校区计算机系正副主任以及校区保安处处长的“审问”。这是一次非常片面的问话,因为同时并没有部队的任何人员在场,尤其是没有那流氓亦即本次事故的幕后策划者在场对质。 在半个小时的问话完毕后,我带着微笑回到了君子的病室。伟人问道:“怎么说的?” 我嘿嘿一笑:“还要怎么说?我就是非常客观的把我们跟那流氓产生恩怨的前后情况说了一遍,至于他们怎么联想,嘿,就不关我的事了。你们三个要小心,肯定还要问你们,别说漏了嘴。” 王壮茫然道:“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是像我一样,用最客观的话把知道的东西说出去。现在理亏的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用怕。”王壮有点儿傻眼:“那这笔帐就算了?” 这时校区计算机系副主任来叫伟人,我别有深意地对后者叮嘱道:“记着!一定要说实话,而且不要带任何自己的评论。” 伟人回应一个笑容:“放心,我不是笨蛋。”跟着去了。 我摸摸脑袋。 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那流氓绝无可能逃脱惩罚。到时候再看能罚到什么程度,若未达到偿还君子这笔债的程度,说不得要为他加一点砝码。 校门门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报告给学校,而只看校区领导单独来“审”,便可知学校是想把事件压下去。这不难理解,因为刚来没几天的新生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件,对学校的形象影响非常之大,领导嘛,当然要为大集体着想。但如果不给受伤害的人一个交待,同样会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私了。 要私了,自然要掌握第一手的材料;而且基于“护短”心理,学校应该会尽量为君子争取赔偿和道歉。同时部队自己有自己的纪律,那流氓肯定还要再受一遍部队的惩罚――当然前提是能够成功让那流氓是幕后策划者的事实露出来。 这正是我现在正在做的。 亦不会容许失败。 果然如我所料,校区领导单独审完所有相关人员后,当天下午才再次与同部队领导二次重审。 这时候出现了瓶颈。那被抓住并送交派出所的小流氓一口咬定打架纯是自己一群人酒后乱性弄出来的事故,根本与别的人没关系。而我们这边作为当事人,根本不能成为证人证明、亦拿不出相应的根据说一切就是那流氓教官弄的。 这小子蛮机灵的。 “干脆我们去跟他们说我们那天看到他们一起在火锅店!”王壮把指骨捏得“咯咯”直响。 伟人哂道:“你没脑子啊?说了有屁用,什么时候看到过受害人当证人的?” 王壮脸整个儿地沉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我慢慢说道:“我们最好不要去说任何东西,要做事就要做到家。既然决定收拾那流氓教官,就要弄得他翻不得身。如果我们被这点事就难倒,那也太没面子了。现在不能坐等学校头来弄,学校太官面化,没什么效率。我回学校一趟,看一下具体情况。你们都在这儿守君子,不要又被那群流氓来捣乱。” 王壮惊道:“就是,老植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万一那些家伙来找君子的麻烦就糟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我脑子里仍不断转动着念头。 医院那边其实只是故意夸大,先不说那群人被揍之后还有没有胆子再来,就算他们敢来,学校也已经留了保安在那边守护,何况人民医院亦不是随便人去闹事的地方。再加上派出所已经来作了记录,谅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成都还不是任流氓横行的地方,即便是偏靠城郊的地区亦是如此。 关键仍在学校这边。翻不得身只不是一个程度副词,并非真的要让他从此连人都见不得,只是要给他一个重重的教训。 我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行道树,耐着头晕的感觉忍不住微微一笑。 若被个小流氓挡住,我这二十余年的人生岂非白活? 脑中想起父亲的话:“做男人就不要怕任何困难,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一样可以由人解决。” *** 进入校门口时我特意找到前晚因想拦我而被我斥责的那保安,郑重地向他道歉。后者显然未料到我有此一举,有点莫名其妙,一迭口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或者他自己亦没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时上午十点已过。 再找那小流氓要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请那天火锅店的人作证亦未必有用――首先那些人不一定还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有过这么些人在一起,其中又有某一个是什么什么样的;其次就算他们还记得,亦泰半不可能帮手。人都是有贪生怕死的惰性,他们虽然不一定怕流氓,却怕麻烦,更怕影响生意影响赚钱,惹了流氓有什么结果他们比谁都清楚。 从这两个方面来就太被动了。 我找着流氓教官所在的休息室,他没有留守在内,开门者告诉我他随着总指挥去开会去了。对方虽然没多说只言片语,我却猜到是专门针对这次事件的会议,心中一动,道谢离去。 回到寝室翻出来此前买的复读机,反复试了它的性能。这家伙录音效果很不错,隔着米余的距离普通说话都可以录得很清楚,可以录下长达二百四十秒的高保真声音效果。奈何以高保真方式录音时每隔二十秒都会产生四五秒的噪音――果然不愧为廉价地摊货,一分钱一分质量,要它出乎意料地物超所值,简直就没有那可能性。 收拾完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上午的军训训练已经结束。我正准备下楼吃饭,敲门声响起,启门看时,吴敬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积极表情的脸出现。 “我听说你们被流氓揍了一顿,还到了医院。”让入室内后吴教官说道。 我从鼻腔内应了一声,心内不断猜测着他找我的用意。 他又道:“我还听说你一个人打了七八个流氓,而且……”他上下打量着我,“而且还毫发无伤。但是你始终坚持说自己没有学过功夫,我想知道为什么?”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在部队中有一定的门路,至少在这次军训中是,否则在部队和学校刻意压低事件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连我对审问者的回答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传言可以传出大概事实,但也只是大概而已,不会有非常详细的过程,更不会有付出详细的问语答言。 我有点儿不明白:“什么为什么?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形下,你觉得再说自己不会功夫会不会有人相信呢?” 我苦笑道:“难道要我说我学了数十年的绝世武功吗?那样的话还请恕学生我不擅长说这种谎话。流氓我是打倒了几个,不过没有七八个那么多,只是他们实在太嫩了,任何人如果像我一样强壮都可以做成我做的事。” 教官冷冷道:“本来没有必要管你们和刘志风之间的闲事,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自惹麻烦。就凭你们几个学生,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他。”刘志风正是那流氓教官的大名。 我回复平静:“我们不可能听您说一句话就放弃――虽然您是我们的教官,但我们之间实际上只是商业性质的关系,我不必对您有太多敬意,您也没有指挥我的权力。如果我尊敬你,那肯定是针对您的个人魅力。教官您年龄比我大,相信也比我看得清。事实就在眼前,理亏的是他,我们不会让他喜欢的时候就找几个人渣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相信教官您也有兄弟,不管是哪一种兄弟,如果您看到他们被人揍得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只能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而且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根本原因正是您自己,您会心安理得地任那家伙逍遥吗?!” 教官静静听着我的话,待我说完后点点头说道:“你如果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最后一句,”他转过身去,“你知道做团长的随身后勤兵和做你们的教官哪个更有前途吗?”迈步离去。 皮鞋与地板砖碰撞的声音由近渐远。 我呆立着,掌心浸出少许冷汗。 我仍是太幼稚了,还带着在家乡农村时的观点来看人,虽然在心中一直认为城市中的人际关系比农村更为复杂,并且认定这观念已深入我心――但事实上它并未完全融入脑袋内。 的确,我完全不清楚做总指挥的随身后勤兵和做我们的教官哪个更有前途,而且还在这情况下一直认定由后者变为前者是种惩罚。 可是实际上呢? 教官的意思非常明白,他的观点是和我截然相反的。那是一种明降暗升的手法,但若不了解部队中的关系,外行人如我根本就难以理解。 吴敬远远比我清楚部队中的各种关系,而且我相信他并没有站在那流氓的一边,否则他不会在事情发生前就来找我,且在事情发生后再次屈尊来就。我的潜意识却再犯了一次错误,认定他与那流氓因为相同的身份而站在一条道上。 我猛地拉开房门,追了出去。 犯了错误并不可怕,犯错而不知修改才是真正的愚蠢。 第九章 不知之情 午后阳光普照。 我目送走教官离去的身影,转踱出学校后门,沿着外面的大道慢慢散步。四处游荡的目光时而上扬时而下落,却完全未将外物收入眼内。 教官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内,经久不息。 “刘志风的父亲是东北科环公司的,旗下辖着一家半导体厂和一家硅晶生产厂,在东北乃至西南诸省都占着相当的市场份额。而东北科环本身是经营电子零配的公司,并且做着好几家跨国计算机集团的中国国内代工,由此可见其规模之一斑。刘志风本人是东北人,家里如此富有,却跑到四川来当兵,你不觉得奇怪吗?” 学校矮只米许的栅栏内,一群学生嬉闹着走过来。我在路旁靠着树坐下来,目光投向对面仍在修建的体育城。 我至今仍不明白吴敬为何如此仗义,居然在多次受顶撞后轻易地接受了我刚才的道歉,还向我说出了许多隐藏的事实。 半小时前我追上他时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他挥手止住我未说完的话,淡淡道:“我明白,我也是年轻人,不比你大几岁。我接受你的道歉。”弄得我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在接着的十五分钟内他带着我围着住宿楼散了一圈的步,告诉了我许多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亦是最关键的――内情。 脚步声传来,打断我的思绪。侧头看时,身着淡黄色连衣长裙的林芳进入目光内。在她身后学校后门处一群人立着似在等她,正是之前看见那群学生。原来她是其中之一,刚才一眼间却没有被心情不好的我看到。 这顿时令我想到君子,心内生出绞紧的感觉。 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就开始叫我:“同学!”语气虽然很重,音量却并不高。 烦躁的心情无中生有地冲上脑袋,令我差点要定下她打扰我思考的重罪,幸好及时想起她是君子的“二奶”,软化下来,只发出带着问号的“嗯”字以应。 林芳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现在向我道歉,我可以原谅你一半。” 我张大口正想问她为什么要道歉,蓦地想起君子――铁定是这家伙为了搏得美人的欢心把我那天假装认错人去探她资料的事实真相全供了出来!不自觉地“狠狠”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林芳疑惑道:“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道:“对不起,请原谅我那天那么无礼。不过林小姐似乎应该感谢我才对,不然哪能和像君止彦这么好的人喜结良缘?哈,林小姐主动找我说话,是否要发请帖给小弟呢?定在哪一天了?君止彦那家伙居然都没告诉过我!回去让他尝尝敢瞒着老大的滋味!” 林芳齐耳的短发下浮起一层红晕,怒道:“你不知道随便开别人的玩笑是很无礼的吗?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说话了!到时候有什么后果不要怪我,哼!” 看来君子还没把她追到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事实上我确实有点儿过份,本来就跟她完全不熟还如此开玩笑,但若不借此来缓解一下心中烦躁的情绪,很可能会陷入精神的漩涡中被困住。不过她的话倒引起我少许兴趣,笑道:“难道林――我好像应该叫你那个什么学姐之类的是吧?不过莫要妄想,无论是谁看到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承认貌若天仙的林小姐会比我这老头子年龄大。故此,要我把一个明明比我小得多的小姑娘唤做‘姐’这么肉麻,除非太阳不从东边出来。”这句话却非是纯讨好,因她是八三年出生,确实比我要小一岁。 立在三米外的人儿脸上红晕保持着原状,完全没有要退的迹象,嗔道:“再胡说八道我就真的不和你说话了!” 我敛回笑容,淡淡道:“好,我不说了。林同学你不会只是来听我说几句废话吧?” 林芳露出小吃一惊的动人神态,大概是没料到我的“收放自如”,半晌才低声自语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心内一跳,因她这个“你”字指代的显然不是我,故意大声道:“林同学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大声一点儿?” 难道……她……对我…… 但只过片刻我便已将这谬念压下去,因无论从常理还是原理上讲她都绝不可能对一个性格迥异的人产生较强的好感。 事实证明此判断完全正确,因她接下来大声说了一句话:“我说‘方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像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可能用力过了度,说完后她急喘了几下,阳光下的红晕加深少许。 惊讶的情绪瞬时占据我的身体,令我不由问道:“林小姐不是来开玩笑吧?方妍是什么人?我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她喜欢我?!” 林芳哼了一声,一脸看不起的神情,标准的鹅蛋脸上两道淡眉微向内收:“所以才说你们莫名其妙,你虽然没见过她,可是她看到过你很多次,而且居然就这样喜欢你了!” 我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开始在记忆里展开地毯式搜索,但是始终想不起自己认识一个叫“方妍”的女孩,终于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她是谁?” 林芳指点道:“原来你真的不认识她。那天方妍因为受不了军训昏倒了,被我们送到医疗部,你不会忘了吧?” 我瞪大眼睛:“就……是……她?!”脑子里立时将名字与相貌对应起来。 竟然是她,竟然她…… 我用力甩了几下头,仰天“哈哈哈”三声,回复平静地道:“笑话很好笑。再见。”起身向着大道背离林芳的那端走去。身后传来跺脚的声音,清脆的嗓音迫耳直来:“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这四个字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我在心里说。 莫名其妙地跑来跟我说有个叫方妍的、我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喜欢我――退一步说就算真有其事,也不需要她来代言。 何况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听这种事。 炙热的阳光直射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似烫非烫的感觉,又像是麻木了。 “他在来这儿以前是在沈阳读大学,没多久就和社会上一些混混弄到了一起,后来被怂恿去打群架,结果失手把无辜的路人打成重伤。公安局抓人时他躲了过去,后来被混混招供带了出来,幸好――或者是不幸――他老爸出钱找关系助他逃过,直到定案公安都再没找过他。但他老爸仍然怕他会出事,决定把他送去当兵。既然是避事,当然要送远一点,于是就横跨大半个中国送到了四川,通过关系入伍服兵役。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你可以想像一下像他这样的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教官说话的时候非常流畅,就像他和那流氓认识多年一样。 刚听完时有一点头大。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但终究没有出口。堂堂男子汉,怎能轻易就向旁人求助呢? 教官看了我一眼,问:“你现在觉得该怎么做呢?” 非常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令我头疼不已。没料到那流氓有如此雄厚的背景,其它不论,只凭其家业的厚实已经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较量。或者我能在这次事故中给他以颜色,但此后会产生的连锁结果则难以解决。毕竟我来此是为学业而非斗气,还有四年的时间,如果因此带给兄弟们更重的伤害,我绝不能饶恕自己。 仰头望入碧空,我长吁出一口闷气。 决定已下。 下午六点过后,我把吴敬找了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刘志风是什么样的人?” 他默然片刻,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微笑,但只持续了一秒钟便敛去。我表面上全无动静,心里却大感诧异,隐约感到这一笑是个绝好的兆头。 吴敬盯着我的眼睛答非所问地道:“你真的决定要继续吗?要在一两次机会里收拾刘志风不难,但后果往往很直接。这次他只找了十来个流氓,下次肯定会成倍增加,一直到他觉得心里的闷气出完为止。” 我哑然笑道:“这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我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但有一件事我却一直想问你,在这次事故出现之前你对我进行了警告,是不是那时你就知道他会让人找我们的麻烦?为什么你会知道?” 吴敬漫无边际地说:“你好像忘了对我的称呼应该是‘您’,而不是‘你’。这像是对教官的称呼吗?” 我伸出右手摸摸脸颊:“因为我觉得不应该把你当成教官,你根本不像教官的样子。你告诉我,教官会这样子跟他的学生说话吗?” 吴敬若有所思地道:“你好像对我已经没有敬意了。” 我摇摇头:“敬意还是有的,不过我觉得对于朋友来说,这东西不必有太多。” 对方一怔,皱眉道:“你不觉得太高看自己了吗?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我朋友……”我打断他的话:“可是你却一直在以朋友的态度和我说话,”我指指自己脑袋,“这是直觉告诉我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对白空洞。 五秒钟后,吴敬才再次开口,话题已经转了回去:“我先来答你第二个问题――不错,我是知道他要找你们麻烦,不过他不是针对你,而是林强,因为林强让他当众丢了脸。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则是因为他亲口说的。” 我把眉毛挤得中间部分提高,讶道:“他是这么浅薄的一个人吗?这种事都藏不住,随便就告诉别人了?” 吴敬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你的判断力相当地强,果然和我听到的差不多。的确,刘志风本人胸无城府,是一个只懂勇不懂谋的人。他的性格可以说是耿直,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不过缺点是骄傲,还沾了一些混混流氓的习气。” 我将眉毛的中间部分改为向下压下,哂:“你说得太好听了吧?这种流氓也配称为‘耿直’吗?还是‘浅薄’比较适合他。” 吴敬淡淡道:“习气是后天染上的,和天生的性格没有关系。人不能只看其表面,本性才是关键――不知道这是谁说过的话。” 我讶然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吴敬露出一个与他粗犷的面部肌肉完全不配合的狡猾表情,好像在说“猜吧猜吧猜吧”,迫得我生出想拽住他衣领逼问的冲动。幸好及时想起他是教官,被人看到很可能会产生“学生殴打教官”的流言,才斜着眼睛试图旁侧敲击:“你是四川人吧?那种天生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 他漠然道:“也可能是我是外地人,但在四川呆得久了染上了本地方音。” 我莞尔一笑:“其实只是随便问一下,根本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交朋友很少追问他的来历的。好了,既然那流氓是这样的人,事情就比较简单,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的老爸是怎样的人?”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吐出这扭转主被动关系的一句话,微微一愕,沉吟片刻才道:“看来你真的还是想抓住这次机会收拾他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老爸非常护短,要从那边来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我神秘地一笑:“未必,护短也可以利用,关键是看谁在用、怎么用。不过你的回答让我得到的最大收获是我发现你肯定在东北呆过不短的时间,而且和那流氓走得相当近,否则你说不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评论。” 吴敬不动声色:“也可能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我做出大笑的表情,笑道:“你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吗?我不这么认为,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对一切消息新闻都是有保留地接收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冒出一句:“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跟中午我找你时很不一样?完全没了优柔寡断了表现,反应和判断都相当迅速而准确。” 我恢复平静的表情,悠然道:“有人曾经告诉我一句话,说不定你也听过。” “说吧。” “一个人可以在任何时候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但一旦决定开始做事就不可以再犹豫,否则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失败的。”我的目光移向远处,“我正努力成为这样的人。” 第十章 另类计划 对别人的承诺绝不可以轻易违背,这是我的原则。既然我对君子说了要替他报仇,就绝不会退缩。那流氓势必要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偿还欠我们的一切。 微眯的双目摄入烈日旁碧空中展现出来的绚丽多姿、层次分明的红黄白蓝诸色。 茵茵,我亦会完成对你的承诺,绝不再让“堕落”两个字沾上我的生活。 *** 晚上十点左右我被叫去参加了一次校、军的联合座谈会,讨论的事情正是刘志风同志是否今次事故的主谋者――实际上就是一次对质会罢了。 那流氓成了所有迹象暗指的对象,除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指使人殴打我们外,连军训总指挥都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开始认为其人非他莫属。 这次会议上我亲身证实了吴敬对他的评语的确丝毫不差,因为他在得到发言的许可之后几乎没到十秒钟就开始用非常尖厉的语气指责――或用“骂”字代替更恰当――我们四个人在污蔑他,接着在竟然在开“骂”三分钟后拍了桌子,只差直接冲过来揍我。 毫无城府,有勇无谋。 我在整个过程中始终不驳一言,双眼微向下偏落在桌面上,看着会议桌上一双双大小形状不一的手。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到他言语越来越无礼至涉及整个学校的素质问题时,在场的四位学校领导终于突破耐性的极限露出了愠色,部队的几位干部全都把眉头皱得几乎与麻绳齐形。 最后还是总指挥亲自发了话:“刘志风!给我打住,你还是个军人吗?!看你说的什么话?!像什么样子!”他是北京人,话音里带着浓重的京腔。 刘志风居然还敢回一句嘴:“团长,我说的是实话……” 总指挥怫然:“闭嘴!”脸上已经带上了对方这句回嘴所带来的怒意。 刘志风悻悻闭嘴坐回座位。我斜眼飘过去一眼,心内冷笑。 看来这家伙还没觉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我向校长看去,轻声问道:“校长,我可以说几句吗?”待校长与总指挥互抛了一记“媚眼”并点头示意允许之后,我才尽量平缓地道:“我觉得这件事不像是与刘教官有关。[.超多好看小说]” 举座皆惊。 我开始逐步分析:“我是这样看的:首先我们与教官并没有什么深得不能够解开的怨结,那天教官打人的事只是一时气愤,可以看作意外,每个人被别人骂时都会有那种反应。而我的同学后来去医疗部检查并没有什么伤,我想刘教官是部队里的老兵,搏击的技术绝对不会差,如果是故意想伤人的话我同学绝不会只是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所以以这件事来作为判断的依据,认为他是后来流氓打人的指使人不够客观。” 座上数人面面相觑,刘志风则瞪着不能置信的眼睛看着我。 我顿了一顿,认真地接道:“第二是我的直觉,如果刘教官是指使的人就应该低调才对,这样来避免别人怀疑他,至少也不会像刚才那么激动――我还很年轻,没什么社会经历,更没什么资格乱说什么人性不人性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我斟酌了一下用语,“他很真诚。” 座中连刘志风在内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认为,那种激动只有真的受委屈的人才会有。”我用这一句作为自己的发言的结束语。 *** 次日重回医院,天空中坠着黄豆大小的雨群。 步入医院大门甫一望见对面大楼上巨大的红色十字,心内无由地生出一阵酸涩。 若世界上没有医院该多好。 犹记得初次对茵茵说这句话时,她撇撇可爱的小嘴,说:“没有医院有什么好的?生病了怎么办?”当时我们都才十五岁,对一切事物的了解都只是初涉其表,不明其意。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句话,好像只是随便把心里一个感觉说了出来;她则如我般无知,甚而犹有过之。 直到两三年后,与郑归元相识没多久我才在偶然间醒悟过来,原来我真的很讨厌医院。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它总和病痛连在一起。 我厌恶一切破坏生命的美好、使人感伤痛苦的东西。 而在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击后,医院则成了我心中的洪水猛兽。 我步入大楼正门,在电梯与楼梯之间略作徘徊,决定选择后者――我还不习惯用前者来替步,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虽然对其本身并不存在什么异议或意见。在家乡,根本没有电梯的存在,这种事物还及不上电脑与我的熟悉度,属于电视里见得多而实际上接触得少的玩意儿。 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上层楼梯处一人拐了出来,只顾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形态匆忙。他迎面而至,我本能地向左边一避让道,岂料他也向着自己右方做出相同的动作,两人仍相互挡着对方的道。那人眼看要与我相撞,惊呼一声强行向另一边扭去,脚下一滑,仰面摔向台阶。我连思索的时间亦欠奉,右臂骤伸至他背后反手一架阻住他的倒势,左手同时抓住楼梯铁栏杆借力助身体稳定。 那人按着我的背站立稳妥,满是歉意地一连说了两个礼貌用语:“对不起对不起!谢谢!” 我随口说了句:“没什么,以后走路小心点儿。”抬眼看去,顿时一讶。 竟然不是“他”,而是个“她”。 如果不近距离细看,单从她的身形、短发和声音来判断,绝难发觉她是女的。我脑袋里立时浮出“男人婆”三字,目光一掠,才发现她一身的护士服,胸牌上非常明显地印着名字。 她好像有急事,并未多停留,向楼下继续冲击。 我不觉一笑。当护士的若都这么毛毛躁躁的,医院不变成人人避而远之的洪水猛兽才怪。 进入病室时,王壮山般的身体正半伏在君子床边酣眠,伟人正在削苹果,君子则躺在床上状甚悠闲。见我进来,后者叫道:“老植!” 我在房内寻了张毛巾擦拭身上被雨淋湿处,漫不经心地道:“不好意思,带给你一个好消息。” 伟人头都不抬地发问:“好消息?” 我露出微笑:“这个消息只跟君子有关,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问题。” 君子奇道:“什么?快说!” 我擦完头发开始擦脖子:“我碰到林芳了,她跟我表示了对你的态度。” 君子精神振奋地道:“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夸我?你有没有跟她说我受伤了?有没有让她来看我?” 我开始擦衣服:“肯定不会跟她说你受伤了,除非你想她担惊受怕――当然,前提是她真的对你有好感。而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家里说这件事,如果你不想家人担心。我已经跟学校里商量过,请他们瞒下这事。” 君子瞪眼反问道:“不跟家里说?!那我住院的费用怎办?还有如果他们打电话来怎么办?” 我开始擦双臂:“学校说我们的保险会付一部分,剩下的被部队包了。” 君子想了想,忽然泄气道:“也对……不过,不能跟家里说都算了,连我二奶都不说那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还没说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擦短裤:“她跟我说你把我那天我探她底的事全都说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君子怒:“这算个屁好消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开始擦双腿:“对我来说当然是好消息――我只是说这个好消息跟你有关,又没说对你是个好消息……应该说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我把毛巾放回原处,狞笑,“因为你伤好之后就要饱受我的铁拳!嘿,还有铁腿!居然敢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是不是想为我老人家塑造黑暗形象?” 君子做了个“我真的好怕”的表情,旋即换为蔑视,然后伸出右手用小指对着我勾了勾:,bby!正好本人精心修炼了十年的分筋错骨手还没有人试过,正好拿你小子试一下!” 我嘻嘻笑着走过去:“好像有人不知道自己连动都动不得哦――”探手在他露在被子外的赤脚脚心处一挠,他“哇”地一声大叫,颤声道:“饶命啊大侠――”接着与我一起笑起来,空气中充溢着欢愉和谐的氛围。 笑了一会儿,伟人将削好的苹果匀切成三份儿递来。我边往嘴里塞边问:“医生今天有没有说过什么?君子真的没有事嘛?” 伟人嘿道:“你不知道刚才他精神多好,跟我闹了半天,拼死都要回去找那流氓算账。” 君子怒道:“不要在我面前再提那流氓!除非你们让我回去找他算账!” 我微笑道:“这个正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事情,我想让那流氓重新做一回人。” 君子脸上肌肉一跳,明显地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重新做一回人?老植,你不是想……想犯……那个罪罢?”伟人抬眼看来,淡淡道:“不是很明白。” 我捏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疯狂,只是昨天摸到一点点他的背景,心里头有了新的打算。” 君子仍不放心,追问:“你真的不是想犯罪吧?千万不要做这种事情哦,我这块伤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值不得……” 我截断他:“如果兄弟受伤吃亏都不算什么的话,一个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这个仇一定要报,还要报得狠,不过大家都可以放心,我绝对不是想犯什么罪。而且,”唇角露出笑意,“大家不觉得用那么样的方法报仇,手段就太一般点了吗?”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怪兽。我摸摸自己的脸,奇道:“难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干嘛一直看我?” 隔了至少有十秒钟,伟人才吁出口冷气,叹道:“跟你越接触得多就越觉得你非常有个性,就像刺猬,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且必重犯。” 我几乎要晕倒:“我……像……刺猬?!”旋即皱眉,“好像比喻得不错哦,哈,不如果以后你们就叫我刺猬好了,这个名字不错!” 君子两眼向上一翻,做出一个真的晕倒的表情:“我的天哪!不行,绝对不行!” 我问:“为什么不行?” 君子只是摇头,伟人插口道:“因为我们不想叫自己兄弟那么危险的名字――好像我们不是你兄弟,而是你敌人一样,你不觉得吗?”君子点头相附。 心内升起一团温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深厚的友情带来的温暖,无论是遇到郑归元时还是眼前人时,这种温暖都多次侵入我心灵。 那正是我一生最珍惜的东西之一,亦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东西之一――或者应该说是所有人都该珍惜的、最有生命意义的东西。 不是吗? 第十一章 稍陈隐密 大雨在午前停歇。我和王壮中午便乘车回返学校,伟人则自告奋勇地留在医院守护君子——这正好是个避开教官那非人受的训练最佳的理由。 午后两点,我准时在本排集结地报到,吴敬面无异色,仍如往常般继续训练。 其中一次训练间歇时我不经意间目光掠过跑道,在一个正跑步跑得乱七八糟的女生排中发现熟人,恰好那人亦正看我。我顿时想起昨天遇见林芳的事,促狭地冲那人把嘴形挤成可以发出两个字的形状:“方妍!”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女孩本来跑在最外圈,一眼看到我的嘴形,脸刷地一下红如烈日,侧身躲进内圈去了。 我哈哈大笑,几日来的烦恼情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旁边同学追问笑之缘由,我三言两语移开话题,和周围的人聊了下去,才知道原来这几天我们不在,竟有人敢捋虎须和教官硬扛上了。 事发在前天下午,一个叫曾木的男生因为不幸成为本排唯一一个在一天内连续被罚三次的成员,最后一次被教官罚时终于忍无可忍,拒绝再接受后者的重罚,与之发生单方面的争吵事件——所谓“单方面”即曾木个人的语言表演秀,教官根本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待曾木吵毕,他只冷冷吐出一句:“大操场!跑五圈!” 估计曾木听到这句话时抽疯了,因为大操场一圈都在两千米左右,当场对教官出言不逊。当时大家都以为教官会如同上次刘志风教官一样出手或出脚教训这小子,结果前者再不对曾木说一个字,旁若无他地开始继续操练。 曾木同学在发了半分钟的呆后愤然离去,当天晚上军训时他也未曾露面,不过估计就算他露面教官也不会让他入列。次日亦即昨天上午,曾木被校委唤了去,告诉他本学期他将有一门课程不及格,因此明年的一切奖学金、扶助金等额外奖励以及本学年有几个学分均会与他无缘。原因很简单,教官把他军训的总评提前写就,校委还把总评给曾木看,后者发现上面只有三个字“不合格”时可能又抽疯了一次,竟然当场再次出言不逊,还同时涉及了教官和校区,而且言行还比较地有干劲,好像把办公室的门都摔坏了。最后他被保安架了出去,等到下午接到通知。 他被记了一次大过。 “他没事儿做了,居然有胆子跟教官蛮干;这还不要紧,居然还跟学校蛮干!嘿,有种!”给我讲故事的新疆男生王则感叹。 我付之一笑。这只是“有压力就有反抗”数量巨大的明证中的一个,不过那家伙相当不明智,难道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什么叫世道吗?在“平等”的口号下,实际上更多的是天平的倾斜,重的那一端代表着实力——包括能力、权力和财力。对抗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是必要的,但如此毫不思考的蛮干绝对比不对抗更蠢。 唯一的对抗方法只有一个:增强自己的实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重创之。这是我的治身格言。 *** 晚饭时我正和王壮联手进攻饭菜,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植渝轩!” 我头也不抬地用还塞着米饭的嘴嘟囔:“林同学,吃饭中,请牢记‘食不言,寝不语’这句古话。” 一只白生生的手平摊着伸到我脸侧,掌心赫然摆着一个纸团。我奋力咽下口中饭菜,愕然道:“不要告诉我这是约会的意思。” 林芳手掌一覆将纸团放在餐桌上,转身就走。我叫道:“喂,这算什么?” 林芳头也不回地甩过来一句话:“食不言,寝不语——古人名言!” 王壮惊奇地看着我,探手取过那纸团展开一看,念:“晚上十点,龙柱广场,不见不散……”我劈手夺回,他裂嘴一笑:“抢什么嘛,反正都念完了。” 皱巴巴的纸条上字体小巧,却一点也不清秀,反而带着刚健之意。署名非常没有创意地题为“好心人”,还有被划过的痕迹,似乎写上之后有人想用笔划掉。 我把纸条揉回球状,随手从桌子下向远处一扔,伏头继续吃饭。王壮奇道:“你不去啊?”我用筷子头在他大头上一敲:“吃你的饭罢!” 晚上的军训仍是拉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唱到后来,计算机系学生会的居然出了场,声称“要为我们二连亦即计算机系的新生们表演几段,聊作对大家这些天劳累的慰劳”云云。第一个上来的是个长发男生,似模似样地给大家唱《兄弟》,现场的气氛瞬间被提升到了极高点。 我周围一大圈人都在讨论着对面那女生群中的良莠,时而高叫时而低哨,激情四溢。正论到酣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我回首一看,吴教官立在身后微微点头示意,打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便走。我转回头去,这时场中已换了个长发女生拿着琵琶自弹清唱。 沿着大操场走了将近半圈,吴教官才忽然开口:“告诉我,如果没有练过武术,你凭什么能够打倒七八个流氓呢?” 我跟在他身后,闻言一笑道:“教官你有没有发觉每次跟我说话时总要先想半天?而且想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非要深思熟虑一番不可。” 吴敬冷冷道:“你觉得跟我打岔能岔开我的问题吗?” 我叹口气:“我本来一直在猜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最有可能是问我为什么要对刘志风示弱,而且是在对你说明肯定要他偿还这笔帐之后。” 吴敬止住脚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暗暗的弯月,重复道:“你觉得跟我打岔能岔开我的问题吗?” 我哈哈一笑,站到他面前轻松地道:“果然岔不开,连这么有影响力的事情都拉不开你的注意力,看来没什么可以破坏你的冷静了。”旋即敛回笑容,看着他的眼睛,“你相信一个人可以突破极限吗?”我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指的是在精神方面。” 他眼内精光一闪,并不接话。 我四顾看了看远远近近、来来往往的人,笑道:“还是边走边说吧,自然一点。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被太多的人听到。” 吴敬不答话,举步继续前行。 “‘突破极限’这个说法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我才从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当时就有非常熟悉的感觉,后来才想到原来很早以前我已经亲身体验过类同的事情。”我微坠半步跟在他身后,缓缓而言。 “从小我爸爸就以军人的训练要求来锤炼我,初衷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有一副强壮的身体,以便将来可以为健康幸福的生活打下一个坚实的物质基础,唔,或者该说生理基础更恰当一点,因为他认为一个男人要在社会中生活得好首先必须有的条件就是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我的家乡是丘陵区,有非常好的地理条件。爸的训练强度和难度都比你给同学们的要大得多高得多,这也是我能够比较轻松地完成你的指令的原因。你不是说我动作都比较标准吗?这全是我爸的功劳。”我一口气吐出这一大段话,略顿片刻。 吴敬淡淡道:“看得出来你父亲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军人。” 我微微一笑:“除了没真正打过仗外,相信现在大多数当兵的都比不上他;不过也幸好他没打仗的机会,不然很可能你今天根本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我爸虽然重视对我的锤炼,但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比如他从来不会让我做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不像现在的教育,五六岁的小朋友就让他们学习外语,十来岁就叫他们拿多少多少级钢琴证书,说什么早日培养可以充分开发出他们的聪明,有利于他们未来的学习发展。实际上呢,很多家长都是为了有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把自己的子女当成了东西来展示……” 正要继续就此话题深化下去,吴敬忽然强行发问截断:“你不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啰嗦健忘的老太婆吗?” 我尴尬地道:“嘿,扯远了。那我直接切入正题好了。我在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生突破极限,那天正和几个同学在河边摸螃蟹。偶然间看着河水,忽然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感到河并没有流动,河面以外的东西却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前移动着。整个人……”我微眯着双目,凝望着校外远处的建筑工地上高高的井架顶处的灯光,将自己浸入回忆之内,“似乎被融入了非常怪异的东西里面,完全地静止着。” 记忆迅速拉回四年前,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当时情景。酷热的夏天,凉凉的河水,岸旁粗壮的榕树,不知藏在哪棵树上的蝉不停地叫唤着,河水内只寸许长的小鱼灵活无比地弯来转去躲着远近的危险,空中时而折来绕去的晴蜓和花色各异的蝴蝶飞蛾,不远处专心摸蟹的伙伴不时的欢叫。 整个世界充满了明明很熟悉却又显得非常新颖的动态,唯有自己……仿佛陷入了绝对的静止。我一下怔住了。完全不像是熟悉的世界。 天空蓝得如此深邃。 渐渐地,所有动作变得异常缓慢,连小鱼的动作都开始迟钝。 直到远处一声甜甜的呼唤传来,才将我从“幻境”中拉回来。 “植——渝——轩!” 很久没听见过像那样甜的声音了。 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教官止住了步子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惊讶的神情。 我半侧着头凝神回看他,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吴敬回身便走,吐出一句:“继续吧。” 我缓步跟上,淡淡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经常发生那种情况,而且逐渐发现自己的反应和判断越来越敏锐。每每看到别人的动作,都觉得对方像在做慢动作一样,还因此屡屡发生笑话,后来才逐渐适应正常。” 吴敬待我停口半晌后才道:“所以普通的打架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因为他们的动作在你眼中非常慢,你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和身体条件闪避开再攻击对方的弱点,是……这样吗?” 我稍稍摇头:“仍不全是如此,打架的技巧是在高中时培养出来的。不要感到奇怪,我在高中时和现在并不一样,可以说是……是‘堕落’,打架的频率高居不下,打架的对象则涵盖了校内校外。” 脑袋里应声虫般又飞出封如茵的身影。 ——“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斩钉截铁的语气,曾经给了我巨大刺激的语气,如今再不得闻的语气。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不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整理思绪,续道:“还有后来在朋友那儿看过很多散打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模仿着自学了一些。如果说真正的学习搏击的武术,我确实从没学过。”这句话一半真一半假,但相信他也听不出假的地方来。 他半晌不语,就那么默不出声地向前踱着步子。 这处已快绕了大操场整整一圈,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全是新生的身影,响亮的歌喉从里面直传过来,足以令人清晰地勾勒出现在为新生们表演歌唱艺术之人的粗犷面貌。 还隔着十多米就完成散步一周的壮举时,吴敬忽然侧身转入一条横道,绕向住宿楼后黑暗的空间。 第十二章 暗处试武 我微微一愕,看看操场上热闹的人群,跟了上去,不过十多秒已到了一处被住宿楼将操场和这边的视线完全阻隔之地,忽有所觉,侧身横跨一步,避过当头的一拳。(.无弹窗广告) 操场上的声浪大半都被大楼拦截,顿时令整个空间显得异常安静。尚未立稳,“呼”地一声响,左侧扫来一记扫膛腿,我右脚蓦然加速再右跨一步避至那腿攻击的范围外,同时微提左脚。 那记虎虎生风的扫膛腿从左脚底掠过。 我左脚猛地下踏,以之为中心稍将整个身体左旋倾斜,右脚借着旋力一记里合腿踹出,与对方紧接攻至的另一拳正碰。 “仆”地一声闷响,我向后跌退半步,立即稳住身形。两米许外的对面吴敬如我般身体后震出半步,随即稳稳立定。 “反应的确不慢。”他说道。 我微喘着气道:“你告诉我刘志风的背景,我欠你一个人情;刚才我老实回答了你的问题,吐露了自己的秘密,这人情就已经还清。所以你如果真的要和我打架,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唇角露出笑容,“你在部队里学的打架方法对我不会有多大用处的。” “这不是打架方法,而是格斗――这一点你要分清楚,”他一本正经地纠正,“否则你注定会吃亏。我声明:我更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话尚未说完,人已经急速前迈两大步,右拳破风而至。 我逐分调匀自己的呼吸,头颈向左微侧以毫厘之差闪过拳头;同时落马沉腰,右手掌上托住他右肘向后一拉,右腿半前屈抵住他右小腿,正要借力摔他,异觉突生,忙以左掌下穿,恰迎中一记从两手之下狠狠击来的左拳。 拳在相触的刹那变形为爪,叼住我左掌缘。吴敬“喝”地一声断喝,与我同时使力回拉,两股力道正面相撞,两人顿时成僵局之势。但只是半秒间事,我右手已立掌下砍,迫他不得不松手回避。我半撤回右腿,立即身体后仰,左足钉子般钉牢地上,右腿一个大劈挂,高踢而起,随即沉声一喝,全力砸下。 吴敬双手向上一架架正我右脚踵,立即止不住势子地整个人被压低尺许,单膝“嘭”地跪倒,方才勉强挡住这一腿的汹涌之势。 但只这片刻,我已弹跳而起,左腿趁着右腿回收之机凌空弹踢而出,直奔他面门。吴敬一个后仰,抱着头后滚而去,立时让这记弹踢落空。我顺着势子回旋着落地,微蹲卸去重力立稳脚跟转身看向正从地上爬起的吴敬。 后者抬起头来时完全没有失利的颓废,昏暗的灯光下黑瞳中闪出阵阵精光。他若无其事地拍着军服上的灰尘道:“刚这一记斧踢倒有模有样。” 我愕然道:“什么叫‘斧踢’?从没听说过。” 今次轮到他愕然片晌,才道:“你没听过?那你怎么会?” 我嘿然一笑:“从电视里看到的,后来试了一下,觉得很有气垫和造型,就顺腿拿来用了。” 吴敬棱角分明的阔脸上微有笑意:“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觉着你这斧踢有点形似神不似。” 我反哂道:“我踢得烂,你就厉害吗?还大言不惭地学我说什么‘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居然被踢得这么烂的一腿踢得到处滚。”其实我心下完全明白他那一滚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弹踢已经十分了不起,不过临场打架我向来不是只靠拳脚,言语上若能挤得他动怒甚至失措,胜利就有一半握在手中。 他毫不动怒,显示出深湛的定力:“刚才我大意了些,重新来吧。” 我伸出一只小指头,勾勾:“来啊!” 他泰然道:“不过我首先说明,我的格斗方法只有少部分是在部队里学的,真正厉害的手段都是另有出处,你不小心的话,吃亏的人还保不定是谁。” 只凭他不但不为我言语所动反针锋相对地反击,已知他确非常人可比。我脑子里闪过此念,摇头道:“套路的限制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因为我眼里看的只是你每一个动作的基本趋势。” 这是实话,但信不信就在他了。 吴敬目中奇光大起,正要说话,有人从远处向这边走来。我歪头道:“看来要改天领教教官手段了。”他凝视我片刻,才转身率先离开。 晚上临睡,王壮突然问:“老植,你说要不要大家一起去跟那流氓道歉?” 我简短答道:“不用。” 他带着疑问发声:“你不是说要麻痹那娃子免得他再找我们麻烦吗?不道歉万一他还记恨呢?”在回来之前我已经对他们说清楚了我的计划,是以他有此问。 我一笑:“做得太过反而容易惹人疑心。首先他已经出过了气,应该不会再找我们麻烦;其次这件事我们已经跟他示弱,不管在面子上还是实际上他都是占便宜的。” 他仰着脑袋想了半天,半晌吐出一句:“哦,好复杂……” 上床没五分钟,他忽然又叫起来:“糟了!” 我闭目只道:“嗯?” 王壮兴奋地说道:“你今天没去龙柱广场!你失约了!” 这才记起晚饭时林芳递来、早被抛到九霄云外的纸条。我默然片刻,发怒:“睡你觉罢!否则我就把你扔到楼下去!” 对面哈哈大笑:“来啊来啊来啊!我就信你两只手有两百斤的力气!来试试,不要以为你打起来凶力气就肯定大,老子绝不反抗,任你来扔……” 我无奈咕哝:“真怀疑你的年龄是否有十八岁那么大……”翻个身闭上眼睛,欲寻梦去,却始终不能入眠。 思绪纷飞尽是之前跟教官的那一架,心内仍有莫名的兴奋。 从未试过和真正懂行的人这么搏斗,以前和郑归元试手,虽然他也不错,但他只学了散打,来回架势看都看厌。不像吴敬,如果他说的确实是真,那么他会的东西定能给我带来新奇而有用的东西。 平时和学校那些小流氓打架总有点儿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对手之烂令人打架都无法集中精神。和吴敬则不同,水平相近的同行之间才有共同语言激情不管是否有同一战线的立场――或者那亦是大自然赋予人的怪癖之一。 第二天已经到了军训倒数第三天,阳光明媚。训练内容除开正齐步走等外还加上了熟悉的军体拳,看着教官在前面有板有眼地作示范和解说,心里颇有点儿好笑。我从不在人前故意展露身手,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被人当模板和展品般看。当然也因为我本人从未学过成套的套路,就算使出来亦未必好看,弄得到时被大家一片“嘘”声淹没――虽然本人不会因此而有什么颓废消极的态度,但是喜欢被奉迎而不讨厌被贬低是人类通病之一,人非圣人,孰能无觉? 教了两个多小时,整个队伍仍是无法达到教官要求的标准。其实他要求并不高,只需要每个人能够把基本动作掌握,但全排有四十人左右,悟性有高有低,练时就花样百出。 我一直在认真地按照他的指令做,并不因早已烂熟在胸而有什么怨言。某一段练毕,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吼:“植渝轩!” 我精神立刻高度集中,摆出标准的立正姿势,高吼:“到!” 前面指令下达:“前排来!示范军体拳第一套!” 周围的人都没有向我看,但我却感到无数的注意力射至,吼:“是!”小跑至整个队伍前面空地处,向吴敬立正,“啪”地一声,右脚靠正左脚。 后者漠无表情地退后三步,喝道:“军体拳第一套!自由练习!预备!开始!” 烈日在地上映出我一板一眼地晃动的影子。 所有动作逐一演毕,我换回收势,接着立正,高吼:“报告!军体拳第一套,练习完毕!” 吴敬沉声开口:“这就是你的军体拳吗?!”他刻意加重了“你的”两字字音。 汗水顺着额头缓缓滑下脸颊,我严肃地回应:“报告!是!” 教官从牙缝里挤出两字:“重来!” 我按着正规无比的姿势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使出,但只有感觉敏锐者才能看得出来,虽然单个动作非常标准,动作与动作间的连贯却非常生硬,以至整个人看来像个机械人般僵硬。 “重来!”教官的声音随着我第二遍的收势发至,连说“报告”的时间都不给我。 …… 六遍之后,教官终于不再吐出“重来”二字,本就黑的脸底色翻倍,良久才道:“小操场!十圈!” 我喘着粗气应声:“是!”跑步入跑道时,才看到不但本排所有人都把眼睛瞪出惊骇无比的神情,连周围几个计算机系其它排都把视线凝了过来,像看怪物般看着我。 我忙露出一个微笑,若无其事地开跑,心内却在骂着教官的十八代祖宗。竟变态至斯!不但要本人在烈日下连续不断地打完六次军体拳,居然还要我跑十圈小操场!四千米!即便超人的体力亦难以忍受。若非他是教官,我很可能早一拳挥去。 隔着半个操场就是管理系的兄弟姐妹们,跑至那边时眼睛只是微微一扫,已将那叫方妍的女孩抓进眼内,高束的马尾下脸蛋和后颈被晒得通红,汗如雨下地练着拳,动作别扭而生硬。 立在她旁边的就是林芳,前者未看见我,后者却狠狠抛过几个充满杀意的眼神,显然对我昨晚的爽约非常介怀。 我赶忙眼观鼻鼻观心,扮作什么也未看见,一溜烟儿跑远。 第二圈时方妍终于向我看来。虽然只飘来一眼,但我已抓牢她眼神,心内微微一抖,加速奔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类似的眼神,前次是在另一个女孩身上,令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忘怀。 脑袋内电光般刷过烦恼情绪。 为何自己会害怕看见忧伤的眼神呢? 接连几天都未找到刘志风那流氓的身影。虽然上次殴人事件已经了结,我一席话解脱了他表面上的嫌疑,实际上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真相如何。或者就因如此,部队才会把他调离本次军训活动,以免再有负面影响。 这自然并无多大影响,要收拾并不急在一时,机会若不待人,我便自己创造机会。眼前是要确定他已真的消了气,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而这之前,我要弄清另一人的情况,处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是陷入危险的前兆。 第十三章 一定战约 午餐时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正埋头苦干力图补回那场恶罚造成的营养流失,忽无缘无故想起那叫方妍的女孩,不禁有麻烦的感觉冒出。[] 我弃筷一叹。只看其表情的变化便可知林芳所言非虚,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遇见过她,居然那么早就被“盯上”。若有人告诉我她是在偶然间与我相遇,并被我一米六零的身高、深厚的眼镜以及镜片后的粗眉小眼所吸引,怕会演绎出现代版的“绝倒”。 可是究竟她是如何认识我的呢?口音与我相近,又是以前便识我……或者是高中的同学? 此念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又觉得太不可能,因为同届同校的高中同学我基本上全认识,如果见过,就算是在一百多人的大范围内,也不可能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难道她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的大名?然而为何我每每见她总有曾相识的感觉?这与记忆中无比肯定的“我绝未见过她”同时存在于脑内,生出的矛盾令大脑都想得发疼。 餐后往找吴敬,敲门与门开的过程完成时我不由一愣,心直往下沉。那流氓竟赫然在休息室内高翘着二郎腿斜坐一旁。 吴敬亦是一愕,似未料到我会在这时找他,正要有所言语,我抢先微微一笑打招呼:“刘教官好。”转头对吴敬道:“教官您有客人,我一会儿再来。”正要退走,面前之人叫道:“不忙走,正好老刘在这儿,刚才我们还提到你,有点儿事大家一起说一下。” 我脸上毫无异色,应道:“是。”从他身侧入屋立在当中。 吴敬关好门道:“坐吧,不用太客气,现在要说的事和身份无关,随意一点比较好。”说着坐到一把椅子上。 我应道:“是。”坐到与两人成鼎足之势的另一把椅子上,腰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大腿侧上。 刘志风忽然发声:“你是叫植渝轩是吧?我听几个朋友说你打架很厉害。”说着看了吴敬一眼。后者并无异状,慢慢道:“我把上次跟你比试了一下的事跟老刘说了,他对你很好奇。”转头又对那流氓说:“我没有骗你吧?你看他是不是像个刚受了我重罚的人?我敢说你的体力肯定比不过他,如果让你跑那十圈,现在肯定累得跟牛一个样儿。(.好看的小说)”好像与刘志风十分熟络。 我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完全感觉不到刘志风有敌意的存在,依照他一根筋式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城府可以把敌意压到心底。或者他真的已经消去心中的气了。吴敬也有点儿奇怪,以他的性格应该不是会当面刺激别人的人,但现在他正在那么做,似在故意要激起那流氓的傲气……或其它一些什么东西。 所谓的“几个朋友”应该是指那天的流氓,还要加上眼前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很帮我忙的吴敬。既然如此我根本就没有可以隐瞒的可能性,唯有老实回答:“是,我以前打过很多次架,应该可以算比较有这方面的经验。”给了个半肯定的答案,不至于显得太张狂。 刘志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看了吴敬一眼,才说:“我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老实对你说,我本来是受几个好朋友的托来找你麻烦的,因为你揍了他们,所以我想和你试试。”吴敬插口:“刘教官是想跟你练练拳脚,他曾经学过好几年的散打,很不错。” 只看那流氓的说话态度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再蠢也不可能不明白自己这么说等若把自己与上次流氓事件挂上钩,却仍敢这么嚣张,可知吴敬对他“有点儿骄傲”的判断正确无误。我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对他的观感,不敢怠慢,正要婉言谢绝,忽瞧见吴敬背着刘志风一边的左眼向我一眨,心中一动,道:“刘教官既然这么抬举,那我就不推迟了,请教官定下时间地点,到时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刘志风立刻坐直身体,摆出谈话结束的姿势:“好,明天下午是军训阅兵式的第一次彩排,完了后你找你们吴教官,我会在学校后面的阳光体育城等你。” 我知趣地站起身:“好,明天一定到。”退至门口,向吴敬微一颔首,开门离去。 直至走出百米开外我仍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这一架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吴敬不是如此无聊的人,他暗示让接下来肯定有他的用意。现在要赌的是他是不是仍在帮我――而以我现在的实力要在近期内收拾刘志风这样的人,这一赌是必要的。 我并不怀疑吴敬;退一步说,即便他有什么问题,明天亦是个检验的好机会,而且再退一步说即使他有问题而我注定吃亏,明天亦不会有多大损失。(.无弹窗广告) 走了半晌,忽忍不住轻叹口气。本是异地求学,现在却好像是惹麻烦来了。究其根底,仍是自己不够收敛。没有办法,以前多年养成的劣根性用两年的时间来剔除,委实短了点儿。 仰首望了望天边一朵浮云。 “我一定会真正改变过来的。”我轻轻在心里说,不但对自己,更对另一个身影。 *** 刚回寝室,早躺在床上本应酣眠如猪的王壮张口就道:“老植,刚才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你,喊你跟她回电话,好像……喂,是不是你老婆?呵,平时看你都不像我一样老实,原来早就有女朋友了。” 我随意看了看电话上的来电显示,打头四个数字已透露出对方是何方神圣,乃是本校电话专用数字头――而到现在为止和我较熟识的女性只一人,亦即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位林学姐。默思片刻,我恍然:“我说咋个儿你都没睡着,原来是被电话惊醒了,是吧?” 床上人愕然:“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倒没有噢?我问你是不是你女朋友哦?你不跟她回电话啊?” 我伸个懒腰,看表,连一点都没到,自言自语:“好,先睡一觉再说。”褪下衣裤爬上床调好闹钟,任凭横对面那不知趣的人喋喋不休。 醒来时浑身是汗,难受无比。我一看表,嘴张而不能合。 竟然已经三点四十。 我转头看看闹钟,才发觉时分针仍指着一点半左右,动也不动;翻弄一周,却是电池没电了,难怪未能忠心耿耿如昔。 心内略一懊悔,只怪自己不够慎重,致铸此大错。 隔床呼噜声连连。 我向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扶着床边跃下床,步向夏日备受青眯的浴室。 在错误发生之后烦恼自己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莫如尽自己之力让事情变好――这句话套到现在这个时间来说,就是既然迟到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午,以接受晚上的重罚。 出门时太阳刚好被一团白云挡着,我立在公寓门口的小笼青竹后向操场上望一眼,贴着楼壁绕到学校后门。第一眼就看见对面的体育城,想起明天的“练练拳脚”,哑然一笑,转向而去。 那流氓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吴敬更强,如果纯按实力算胜败早已定局;到底该不该胜才一道比较考究的问题。 离校不远的小镇仍如往昔,大道两侧多了两排地摊,杂七杂八除了枪械炸弹毒品外什么都有。我信手逛过去,不知觉间已在城内。农贸市场那卖馒头的仍在,我记起上次尝过,味道的确远胜过学校的水平。还没把再次光顾的想法付诸实践,那卖馒头的年轻姑娘热情招呼而至:“哎,买哪个?要不要这荞麦馒头?还是买几个包子嘛?” 我现出一丝微笑,走近只买了几个馒头。正付钱时忽有所觉,从面前姑娘颈侧掠过去的目光已捉住对面街角一人的身影,不禁一愕。 又是被我以卸了他关节恐吓的那小偷。只看他立在角落里东张西望的造型便知他除等人外别无其它,只不知是否在等我。 但都已经隔了十来天了,他不会还是记恨在心罢? 一物迎面送至眼前,恰挡着我的视线。我愕然抬头看去,甜中微带沙声的女声传来:“你的馒头。”对面年轻姑娘的脸上已带上一丝不愉之色,却同时还带着一点儿红晕。 我莫名其妙地付了钱接过,接馒头时感觉到对方动作微僵,似处于某种忿怒之中。 逆着那小偷的方向走出三四十米,刚拐过街角,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她定是怀疑我刚才是在看她。而无论由我目光的方向还是当时沉默的态度来判断,任何一颗年轻人的心都不会不定下“此人正无礼至极地看我”的重罪。 而且我还就这么走了,以后更难以解释清楚。 正苦笑间被人拦住去路。 面前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样子很年轻,甚至还带着点儿稚气,衣着打扮都令人无法不将他们与“混混”二字相联系。比较奇怪的是对方好像刻意要和我保持一段距离,站在多米开外。 我清楚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的紧张,眨眨眼,侧移一步做出要从他们身旁走过去的姿态,两人一齐后退半步。前面一人脸白无须,一脸的消极表情,张口方音:“兄弟――”忽然紧张过度说不下去,后面那人忙接下来:“我们大哥请你去一下……”我脸色一沉,他立刻腔调一转:“对……对不起,我们老大说有点事想跟你说,麻……麻烦你去一下。” 我盯着前面那人站了半晌,才问:“我好像见过你,是不是?” 两个人互视一眼,后面那个才勉强回应:“那个……那天晚上……” 我“哦”地一声,想了起来:“你那晚跟另外一个人追我兄弟去了,那人被抓住,你……”不禁暗骂自己眼力不济,这人明明就是那天追伟人的两人中逃掉的那人,另一人则还在派出所拘留所里。不过亦不能全怪我,毕竟大家只有匆匆浮过的一眼之缘,很难在我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前面那人忙接道:“对对对,兄弟我就是……” 我慢斯条理地道:“那天你们一共十一个人,本来还想弄断十一根肋骨,结果你们几个溜得快,只弄断了五根,我很觉不爽。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应该讲讲义气,陪大家一齐断几根肋骨?我还愁找不倒你,你居然还送上门来,哼!” 前面那人不自禁地退了半步,撞到后面那人身上才惊醒过来,表情哭笑俱像,十分古怪:“不……不是……” 我捉弄道:“那就是说你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义气,不想陪倒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喽?” 他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遇到天大的难题般表情愈加古怪,因这个问题无论答是或不是都不妥当。后面那脸生者比较机灵,插口转移话题:“那天一点小误会,今天我们老大就是想请你过去,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我静静看着他们,脑中念头电闪。 之前刘志风约我练练拳脚,我尚以为他是受这批人所托来报我断他们五人肋骨之仇,但现在则显然不对,因为若他们的确如我所想找了刘志风,此刻就不该再来找我。 此间必然另有原因。 或者这批小流氓是想先给我一点儿餐前小点,免得明天刘志风败在我手?再或两边根本都不知道对方均在找我的麻烦?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小,除非他们甘愿牺牲自己,再享我“毒手”的欺残;后者的可能性也不算大,但亦不能排除刘志风只是以他们为藉口好找我麻烦。 最好的情况则是他们找了刘志风,现在却又突然改变主意――这至少证明这批流氓对刘志风不过是面前背后两套,对我大为有利。 我摇摇头,对面两人一脸以为我拒绝的表情刚露出,我已经冷冷开口:“走吧。”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有值得我一去的价值――要彻底收拾那流氓,首要之务便是弄清他周围一切情况,既然机会摆在面前,我又何苦拒绝呢? 第十四章 自动献身 沿入城大道走出不过里许,那两人带我转入横里一条小路,一路愈走愈偏僻。 我提着馒头悠悠闲闲地跟在后面,看似随意地四下欣赏景色,其实是努力记忆路途,免得万一有问题要逃都不认路。 过了五六分钟,前面出现一座横面积较大的建筑,走近一看,我怔了一怔:“劳改场?” 那脸生者在前面解释:“六七年前这个地方是个劳改场,后来改迁走,现在这儿已经荒了,什么人都没有。我们老大不想有人打扰,就叫我们请你来这儿见一面。”说着两人将铁锈斑斑的大门一侧“吱吱噶噶”地推开小半边,立在门口示意请我进去。我微微一笑,说道:“里面不会有一大批人提着铁棒等我?” 那脸生者干笑着说:“兄弟你想多了哈,我们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就是请你见一面……”不待他说完,我已从门缝挤入,扔下笑语:“开个玩笑,何必那么认真呢?” 入门是个广阔的空地,乱七八糟地摆着烂铁桶破桌椅之类的东西,好几处还有铁丝网把整个空地分割成数个独立的空间。两人关上门进来,脸生者对我点点头,说:“大哥就在里头,你在这儿等一下,兄弟进去叫他。”我点头以应,顺口问道:“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那人踌蹰片刻才道:“人家都的油头。”急步走入其中一间大屋。 我游目四顾,转眼见上次逃离我毒手的小子立在五六米开外,生似怕我吃了他般,笑道:“你呢?” 那小子呆了至少十秒,才如梦初醒般慌乱地道:“我……我……我叫三娃儿,噢不,我叫刘三,人家都……都的三娃儿……” 这人天生的胆子看来有点儿不足份量。我心里闪过这念头,懒得再理他,随意前后左右走了走。正俯身凑近看旁边其中一堆木箱时,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逼至,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三娃儿,就是他?”随即有人应声答是。 我侧头回看一眼,旋即继续看我的箱子,淡淡道:“油头,你来帮我看一下这上面印的是什么字?好像有点儿稀奇古怪的,看都看不清。” 那沙哑的声音接道:“不用看了,上面写的是‘向上轻放,严禁烟火’。那个原来是装地质队测量的机器,现在空了,就被人家当垃圾扔来这儿。(.)”边说着边走近来。 我缓缓立直身躯:“你不害怕我偷袭你吗?敢靠我这么近。在两米的距离内,我可以来半秒钟内叫你从此以后不能再凭自己的力气走路。”说着转过身来,眼睛扫过十多米外高高矮矮的五六个年轻人,只看脸形便知其中至少有四个年龄并未超过十六岁,其中却再没有那天找我们麻烦的小流氓在内。 距我两米左右处一人立定,沙声道:“不知道,不过看我兄弟的伤势,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他比我高了整个头,脑袋颇大,在中分的中长发下显出几分“酷”的感觉,身材瘦挑,脸上一股精悍之气;不过年龄应当不过二十之数,眉宇间有着明显的青春气息。 我看定他的眼睛,微眯双目:“怎么称呼?” 他以与沙哑的声音毫不相配的爽快道:“我们这边的兄弟都叫我剃哥――剃头发的那个‘剃’――不过你可以的剃头,因为我管不住你。” 这一句话顿时让我来了兴趣,扬眉道:“可不可以说清楚点儿?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他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我,皱眉回头又问了一遍:“三娃儿,你没看错嘛?就是他?” 我截在三娃儿回答前道:“如果你问的是前几天打断了五根肋骨的人,那就是我,绝对没错。如果你不信,可以试一下,我免费示范一次――反正我也不介意再跟我兄弟暂时先讨一点儿帐回来。” 对面的人出乎意料地露出笑意:“我信了。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只看样子,很难让人感觉到你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迄今为止他仍非常和善,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为所动地笑笑,直言道:“看你样子年龄可能还没有我大,那我就喊你剃头好了。我下午的时间不多,”一扬手上的电子表,让他看清现在已经五点,“六点之前我必须回校,有什么事麻烦你说得快点,我不会呆太久。” 剃头笑起来:“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混的人,年龄大小都无所谓,只要你有本事就是大哥;像兄弟你,不管你好大年纪,这么大的本事不想让人家喊老大都不行;又好像我十四五岁就出来混,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有人的老大。” 我微有不耐:“废话少说,大家没必要绕弯。” 这时不远处的大门再次“吱吱噶噶”地开启小半边,有人挤进半个头,叫:“老大!蚊子来了!” 剃头的大头根本不回:“叫他进来。” 那半个头缩了出去,接着另一人挤进来,大门在他身后吱叫着闭合,头一人却未进来。那人走近牛头身后,涩声道:“老大!”个子和我差不多,但样子却真有几分窝囊气,畏畏缩缩得好像生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种类,颇为名副其实。 走近后才发觉他左手吊着夹板,显是断了。 剃头左手一挥,示意他别说话,对我说道:“兄弟你爽快,我也不跟聪明人拐弯抹角。上次我听刘哥的话找了人找你们麻烦,确实是我们没有道理。不过兄弟你也该知道社会上混如果不讲点义气,哪个都不会服你,刘哥帮我们不少忙,如果我们不帮他实在说不过去。” 我皱眉道:“我不想听这个,说直接点你们想做什么。” 剃头盯着我眼睛,似要看清我是什么人,却反被我回盯的目光弄得移开眼睛,续道:“上次是我们不对,但是兄弟你也做得过份了点,打断了我五个兄弟的肋骨,现在他们都还躺在医院里。” 我无名火起,沉声道:“你觉得兄弟能够用数量来作比较吗?我的兄弟难道不是躺在医院里头?!别怪我说句老实话:我兄弟虽然只有一个受了重伤,但是就算你所有兄弟都躺到医院里去,都没办法给我补偿回来。你是当老大的人,应该明白我意思,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套话,有事就说!” 剃头闻言露出怒意:“妈的你兄弟珍贵老子的兄弟就不是东西啦?!这些我原封送还――你兄弟全部翘光都比不上我兄弟伤根骨头!” 我忽然哈哈一笑,轻松地道:“现在你明白什么叫兄弟了嘛,所以我叫你不要用数量来比较兄弟。只要是兄弟,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一百个两百个,都只是两个字――兄弟!” 对面的混混头儿显然被我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有点儿头晕,怔了半晌才呆呆地道:“兄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拍头:“哦,扯远了,不过倒是剃老大你还没说清到底想说什么才对。”心中却在暗笑。这一式“抑扬顿挫”立时把主动与被动关系颠倒过来,换为他被我牵着鼻子走。 剃头摸摸脑袋,终于想通道:“这次请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刚才说的这个,你跟我兄弟都吃了亏,大家都很公平,所以我想请你……”却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好像要说的事颇令人难堪。 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剃头再活一辈子也未必能沾上一个“雅”字,不过意思相类罢了。我试接道:“剃头你是不是想说要我不再找跟你们计较这件事?” 剃头忙道:“当然我们也不会跟你计较这件事;本来这就跟我们无关,跟你有仇的是刘哥而不是我们,大家没有必要再在这上面弄来弄去,兄弟你说是不是?” 我沉默片刻,突微笑道:“好,反正我也没打算跟哪个再算帐。这件事就这样子了,第二件事不知道是什么?” 剃头反手拉过身后之人,让他在一个半米高的小木箱上坐下,小心翼翼地不碰左臂,解开后者衬衫,露出胸腹,对我说:“兄弟,你看。” 凑近看时,只见蚊子由胸口到两肋下大片青青紫紫,虽然都有早打了药酒的痕迹,却仍可看到大部分地方浸出的紫黑色血丝。我皱眉道:“被人打了?” 剃头咬着牙:“蚊子是我亲兄弟。”声音微有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试着轻触那些青紫,蚊子整个人猛地一缩,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我沉吟道:“他这是暗伤,一般用拳脚打不出来,以前我曾经看到过差不多的伤痕,后来受伤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好。” 剃头稳回情绪,说道:“他们用海绵垫在蚊子胸口上,用铁锤跟长钉打的。” 我释然道:“原来不是我打的,嘿,害我担心半天,还以为剃老大你是说我动的手……”迎面一巴掌拍来,我微侧半边脸避过那掌从脸边掠过,随即右手向上一托,牢牢捏正他手腕,恰好听到他的怒声:“妈的老子兄弟伤成这个样子你还幸灾乐祸……噢!”末一声却是因为我反转他胳膊撇到其身后,弄痛了他。 我放开他,平静地道:“我不是幸灾乐祸,只不是教你一个平心静气的方法罢了;不然你很可能不但报不到仇,反而连自己都害了。” 剃头抚着胳膊,惊异地看着我:“原来你真的很厉害,现在我才真正相信了。刚才是我不对,不该乱打人,希望你不要放心上。” 突然又软化下来,令我亦有点所料不及,唯苦笑道:“只要你别这么冲动,一切都好说。” 剃头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很奇怪,据说你是才来这边的,咋个儿会知道我们跟老虎那边的事呢?平时我们两边都很隐秘,轻易根本不跟外地人接触。” 我摊手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老虎狗熊,不过是看倒你老兄这么多兄弟,但是还不能帮自己亲兄弟报仇,所以猜到你肯定还有跟你实力差不多的对头。”转移话题道:“按照蚊子的伤口形状,他们应该是把长钉钉头一端竖在海绵上,用铁锤敲的,果然够狠。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整?” 剃头再次点头:“你猜的没有错。不过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毕竟你不是我们这种人,扯你进来对你不好。我这次把你请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想请你帮我们教训个人。” 心里忍不住暗笑。这厮表面上说得好听,什么“扯你进来对你不好”,根本就是既想瞒着我又想让我当他们的打手,岂非将我当笨蛋来耍? 同时也明白为何他为何会低声下气地跟我和解,原来是有更厉害的对手――当然只是他是如此想――不想分力气来拖其它麻烦,而且也看上我打架的厉害。 剃头看我没作声,补了两句:“只要你帮我们打断他两只手就可以了。要不是那个人,我兄弟根本不会伤成这个样子,两只手只不过是跟他讨回我兄弟的债!”说到最后一句,脸上愤怒万分,好似伤的不是他兄弟,而是他自己。 开始动之以情了。我唇角微露笑意,仍不出声。 他立刻接道:“当然我不会亏待兄弟,只要帮了我这个忙,我拿两千块钱来作报酬。” 又开始诱之以利了。不过能一下拿出两千块钱来作诱饵,像他们这种流氓团伙,应该会有“副业”,否则不用说两千块,二百块钱都是问题。 我待他静下来,摇头说道:“两千块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的确已经是非常多,不怕跟老兄你说实话,我一个月生活费也不过两三百块钱。但是如果你以为身体比较强壮的人脑袋都不行,那你就错了。第一我不会为了钱当人家的打手,第二我不喜欢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顿了顿,“我现在要走,你如果想留下我来,不如来试一下。”从他身侧走过,踱向大门。 第十五章 再遇窈窕 这一招是试他反应,我自然不会就这么了结,因为还没探清他跟刘志风那流氓之间的关系。话里已经留下了余地,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把握住。 有七成把握他会挽留我。刚才门外探头进来那人多半是他留在外面放哨的,以避免对头找上门来措手不及。若真的如此,则说明他现在确实没有实力与对方硬捱,故此要找强悍的帮手,眼前可见的最佳人选即我这个一人打倒他九个兄弟的学生。 退一步说,即或他不挽留,有了今天的话为铺垫,日后接触也多得是机会。 我径直朝着那五六人走过去,还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后者已经自动分避向两侧,无人敢拦。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兄弟你何必这么忙呢?有事大家可以多商量一下嘛。” 我侧过半边脸微微一笑,脚步并不停留。 直到离开,剃头都未再有所表示。 回到学校时刚至六点,步进寝室后呼噜声仍是巨大。我不由好笑,王壮这家伙,一觉竟能这么睡法,不知前生是什么投生来的。 我放好买来的东西,随意看了看电话的来电纪录,立感头疼。中午那被我认定为林芳所打的电话竟然再次光临,时间还是在十多分钟之前。 这个人不知脑袋里究竟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难道她早把自己的志向定为媒婆了吗?如此喜欢管别人的私事! 我想了想,将来电纪录删去,拍醒王壮:“吃晚饭了壮壮!” “这样子的东西,老植你叫我咋吃嘛?!”坐在食堂里,王壮万分委屈地端着手里半冷的饭菜说。 “我还不是一样?谁叫食堂那么早收工的,每天五点半过了就没热饭等人――这个学校也是,就一个食堂,弄得我想自由选择一下都不可能。”我愤筷翻着餐盘里的物品,直有将食堂拆掉的气势。 王壮唉声叹气的道:“早知道就到那边商务楼去吃了,虽然贵了点至少还是热的。” 我泄气道:“哪个知道嘛,我们都是新来,根本不熟悉这儿的环境。” 王壮正再表示赞同,忽然盯着某处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一语。我奇道:“你气憨了?”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背后,黄衫黄裙上半束的长发映入眼帘:“咦?我好像看倒过她……不过现在是背影看不到她的脸……有点熟悉……” 那女孩背对着我独自坐到五六排外的同列座位上,开始进食。 我转回头来,伸筷敲向王壮大头:“没看到过女人啊?” 王壮头一歪避过,两眼都在发光:“老植,你看到过真正的美女没有?现在你有机会了!” 我心不在焉地拔弄着餐盘里的菜叶,应答:“看过――上次你拿你老婆的照片给我们看,不是一直都来说她是美女嘛。” 王壮尴尬道:“那个……不一样,我们现在说的是没男朋友的美女……就好比那边那个……” 我哂道:“你做梦哇?你不可能看见猪睡觉就说猪不吃饲料嘛。” 王壮满脸问号,射出一句:“何解?” “就是说你看到她现在没男生一起,也不能判断她就是名花无主……难度系数这么低的比喻你都想不通,想不到啊想不到!”还未说毕我猛地刨进大口饭菜,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空闲的脑袋同时努力搜索着那背影。我肯定在哪儿见过这女孩,爱好欣赏美丽如本人一旦见过这么美好的身形,一年半载内绝不会有“遗忘”这种情况发生。 想到深处,我禁不住回头又看她一眼。缘何头亦将破,仍是想不出呢? 对面粗声递来:“哦――老植!我还以为你当真这么定得住哦,原来也不过一好色之徒,居然悄悄个儿偷看!” 我眨眨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好色之徒了?我本来就是!”转头又看一眼,这次注意力扩张开来,顿时忍不住要笑。 只见那女孩从左方到侧前再到正前最后还包括右方的几排座位被数量上不少于二十的男生所雄踞,当真有虎视眈眈之势。最搞笑的是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是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 不会真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罢?我清楚记得在两分钟之前那边几乎空无一人。 那女孩每吃一口,便用左手轻轻将从肩后滑到胸前的少许秀发后捋回原处,只从背影看颇为优雅。难为她能在群狼环绕侍而待噬的情况下能继续安然进食,可见对这种事肯定有过丰富的经验。 王壮仍在发表评论:“你没说过不代表你没表现过这个意思,居然不接人家女生给你打的电话;这还一般,竟然连人家亲手送上门来、香艳到要在‘晚上十点’进行的约会都不去,你说你不是来说你定力超群是什么……哎?你咋吃完了?” 我三口两口刨尽餐盘中的残兵败将,艰难地责过去:“吃你的饭吧你!跟君子呆的时间多了?连说话都跟他学,完全没自己的特色。[]”转头又看一眼,随意道:“看嘛,老子早就预料到你猜得完全不正确,那个不是她男朋友是什么?”视线中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正径直向那女孩走近。 王壮正受我打击而奋力拼战桌上,闻言抬道:“呃?” 周围的“狼之瞳”纷纷将矛头直指过去。那男孩走近叫了一声:“真如姐姐……” 脑子里拜这称呼所赐地灵光一闪。 我隐隐抓住点儿记忆,拼死回想,隔了一分钟,恍然:“壮壮!我确实看见过她!那次在镇上!”转头去想确认一下,不由一愕,目光左右一溜,才发觉她已经同那男孩向着食堂另一边的出口去了,仍是背对着我。 王壮以正受酷刑的姿态边嚼着口中饭菜边投来一个痛苦的表情:“啥?” 我呆了一刻,哑然一笑:“没什么。” 步出食堂时天空中夕阳仍顽强地扒在西天。走出没几步迎面过来一群衣着特别者,我们忙让出道来。其中一人忽停下来道:“植渝轩!” 我定睛一看,忙一个靠脚,标准型地立正道:“到!” 竟然是吴敬,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我大脑里已经勾勒出他即将说出的话,果然他冷冷道:“下午无故缺席,今天晚上十点罚大操场三圈!到时候你来找我,我要亲自监督你完成!” 我昂首高喊:“是!”引得旁边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引首而望,好像看到了白纪时代来的怪物。 教官这才随着其余教官去了。 王壮悄悄戳着我胳膊:“你们教官脑袋有病啊?三圈大操场啊!” 我耸肩摇头叹道:“这个世界上有病的人还少吗?咦,你不是跟我一样的下午没去,还是想想自己呆会儿会受什么惩罚算了。”发完感慨才注意到远近异样的目光,忙率先冲向公寓楼去也。 因着军训即将结束,为了在阅兵时有更好的效果,晚间的拉歌训练被改为了形态训练――亦即大家一起摆造型。正练正步走的踢腿时,忽然间救护车的长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接着一辆标注着“120急救中心”字样的车从后门那边转了出来,绕向医疗部的所在。我想起刚来的第二天就看到了一次120急救车从校门奔出的情景,接着脑中画面一闪,转为君子受伤时那辆120急救车,心中升起怪怪的感觉。 加上这次,短短十多天之间,我已经是第三次遇到这种情形,比我前二十年加起来遇到120急救车的次数都还多。 倒似这边灾情独好。 进而又想起年少之时那句无意间的话:“要是世界上没医院就好了。” 当时生出这句话纯是直觉,天生的不喜欢“医院”这种事物;然而它显然并不客观,因为医院的好坏很难说清,至少没有医院伤病者便难以得到有效的医治。 或者我那句话应该改为:“要是世界上没伤病就好了。” 胡思乱想尚未结束,那辆急救车又沿原路奔回绕至公寓大楼后,接着长笛声迅速由近至远,渐渐消失。 十点正,我准时敲响吴敬所在的教官休息室。 十点二十五分,在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三圈的超重罚后我尽量在吴敬面前站稳,双腿却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着。喘息时鼻腔内大量的空气迅速进出,几乎刮疼我脆弱的呼吸道。虽然看不见,我仍可清晰感觉到此时自己脸部的肌肉都因要全力保持平静的呼吸而抽搐。 吴敬背着手看我十来秒,道:“散散步吧。”我如闻纶音:“是!”正好借此放松紧张的肌肉。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踱了至少五六分钟,吴敬忽道:“你没有疑问吗?” 我已然调匀呼吸,身体渐渐回复正常状态,闻言淡淡道:“如果你是指那流氓要跟我练拳这件事的话,我要说的只有一句:我相信你。”这句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既然我都“表白”得如此挚诚,他就算不值得我相信也会有所犹豫。实际上我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接受刘志风的挑战,那似乎对我对他全无益处。 吴敬像自语般道:“刘志风从小开始学习散打,在这方面有不错的造诣。”顿了顿,突似牛头不对马嘴地插了一句,“学散打是很苦的。由此你可以联想到什么?” 我凝思片刻道:“不管学什么东西都是很苦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中一些是让人身体受苦,另一些是让人精神受苦。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学习十来年甚或更久一点的散打技巧,要么是他不得不做,要么是他对这方面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吴敬侧头看了我一眼:“你逻辑推理能力不错啊。” 我嘿嘿一笑:“还没说完――像刘志风这样家景富裕,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无奈之处,当然更不会‘不得不’做什么,所以应该是他对散打方面兴趣很高。对吗?” 吴敬慢斯条理地说:“按照你前后的推论,好像是对的。假设你说对了,刘志风如果确实是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我向夜幕中翻翻眼珠,续道:“一个人如果对某一方面有非常的兴趣,他一般会对个中好手有相当的敬佩或好感。如果这好手不只是好手,而且还是个中高手,而他自己心知肚明永远也达不到那高手的境界,通常会产生两种结果:其一,因羡生妒;其二,拜服在高手魅力之下。” 吴敬停步转过身来,讶然之色现于言表:“看来你对人性有相当的了解,能够作出这种程度的分析,虽然过于主观了一点,还没脱离少年梦幻的局限,但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那你又有什么高见可以指点学生我一下?” 吴敬唇角有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事实则是刘志风酷爱散打,多年学习仍无大成,所以一直想找个能够指引他更上一层楼的高人――至于如何拜服和拜服在在那个高人手下,就不是我这外人能知道的了。”末一句带上了明显的调侃之意。 我奇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天,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教官你开玩笑,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进入你的‘好朋友’的黑名单里去了?” 吴敬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行走:“我向来不开玩笑只是因为不想开玩笑,现在开个玩笑同样只是因为想开,根本和‘朋友’二字扯不上关系。” 我笑吟吟地道:“负隅顽抗是没有用地!”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方妍此女 “你觉得一个人在社会上多些仇人对头好,还是多些兄弟朋友好?”吴敬忽然话锋一转。 我沉吟道:“说真话吗?” 吴敬回首奇道:“难道你连回答这种问题都可以有真假答案的吗?” 我耸耸肩:“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有真假之分――如果问我这问题的与我的思维无法达到同样的高度,则我的答案非常简单:‘当然朋友多好。’;可是如果提问的人和我的思想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沟通与相互了解,我的回答就较为复杂一些。” 吴敬想了想,再问:“如果提问的人是你的好朋友或兄弟呢?” 我换个角度来回答他:“我拿真心交朋友结兄弟――明白吗?” 他点点头,恢复平静的面容:“那么说出你的答案罢。” 我笑笑,道:“什么是真正的朋友?什么是真正的仇人?在没有搞清楚这难点之前,我永远都不会对那个问题有明确的答案。” 吴敬颔首道:“这个答案倒不是全没道理,有时候表面的朋友可能事实上未必如此,仇人也一样――看来你的确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么爱冲动的人,思考开始比较有深度了。” 这次轮到我奇道:“以前你见过我吗?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直截了当地道:“事实怎么样以后该说时自然会跟你说,现在你问也没用,我不会回答的。” 我微微一笑,并不追问:“刚才那问题你不会是无的放矢罢?” 这时到了一处凉亭,他径直步入亭内坐下,单手平摊作邀请状,待我入坐后才道:“你的答案跟我预料的不同,影响了我准备要说的话。这样罢,我换个角度说,”他把双手全放在石桌上,灼灼双目盯着我的眼睛,“一个人无论多么厉害,如果他没有社会关系,要有什么大的成就根本不可能――世上,没有不用垫脚石便可登上的高峰。” 我挺直腰坐正,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根据我选择的专业,要找到垫脚石来平步青云,就得找与我的专业对口的,对吧?记得你说过,刘志风的老爸是东北什么科环公司的,旗下经营电子器材,而且还是多家国际计算机集团的代工――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是想让我和刘志风成为‘朋友’,以便我以后的发展?” 吴敬双手互握,身体向后微仰,淡淡道:“先不考虑你的观点问题,事实上社会中如果一个人表面上的朋友多一点的确比仇人多要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现在你们之间还没有结成真正的仇恨,但如果你确实要报复他,将来他又会报复你,这样循环下去,彼此都会吃亏。你觉得这样划算吗?尤其是在对方的生命价值绝对没有自己高的情况下。” 我笑道:“而且他的老爸在计算机行内有相当的影响力,我所吃的亏多半会比他大得多,的确不划算。” 他皱起眉头:“知不知道你这种笑容非常令人讨厌?” 我消去脸上冷笑,缓缓道:“我知道,已经有很多人这么说过我了。但这是天性,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这一点。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不过我还是想再说东西: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所要表达的存在价值不只是在创造物质方面,更在于对‘感情’这种主观事物的珍惜。我也想多交朋友,也喜欢息事宁人,最好是不要和任何人发生矛盾――可是地球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人活在世界上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得失,如果为了交一个新朋友而失去自己本来拥有的朋友,那不是我的风格。何况这一个新‘朋友’未必真的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不打不相识’这句话我相信,但也有一个限度,现在已经到他重重伤害了我的兄弟的程度,你觉得我应该和他和解吗?!”末一句语气已略有加强。 吴敬静静坐着,似在消化我的话,半晌后才道:“首先我要说明一点:刘志风此人虽然品行不怎么样,却是非常重义气,是属于你所说的可做‘真正的朋友’那种类型。其次你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不是吗?你所说的报复,如果我没猜错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你一个的想法。你――”他深深看入我眼内,“并没有和君止彦他们商量过,对吗?” 我条件性地正要反驳,他摆手止道:“现在你不要跟我顶,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中午我听你的答案。这一次我之所以要你接受和他的较量就是基于要你们和解的前提,如果你明天仍然没有想通,坚持要和他结下仇恨,那么这次比试也没有再进行的必要,我会替你推掉。不过建议在回答我之前你最好跟你兄弟商量一下,听听他们的看法。”言毕立起身来。 我愣了愣:“怎么商量?他们都不在……”教官已经离座而去,抛下话来:“明天上午我给你半天的假。(.无弹窗广告)” 我摸摸下巴,冷静下来。 是否真该问问他们呢? 回到寝室冲了凉,电话忽然响起,我边拿着毛巾擦头边接:“喂?” 那头一个女声传来:“喂,请帮我找一下植渝轩好吗?”非常熟悉的声音。 我略感惊讶,想不到林芳这女孩居然这么有耐心,按理说来了两次电话我不回她早该放弃……遮莫她真是有当媒婆的瘾?随口应道:“他现在正在接电话。” 那头非常有礼貌地说:“哦,我有急事,你能叫他马上来听电话吗?” 我几乎忍不住要狂笑。这人居然笨到这种程度,听不出我的声音也罢了,竟连我稍委婉了一点的表达都听不懂。只好直接道:“他现在正和一位芳名林芳的女生讲电话,不知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女孩发出带问号的“啊”,声音带起了怒意:“植同学,你觉得开这种玩笑好玩吗?!”我想起上次跟她的谈话,悟出“此人不喜开玩笑”的真理来,正要应答,那头已抢着道:“算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废话。听着,你明天早上马上坐车来第一人民医院,一定要来!” 我大奇:“你现在不是在学校吗?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嘛?我为什么要去那边?请大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就算我想去也找不到请假的藉口哦。” 林芳的声音怒意增盛:“方妍为了你住院了――你觉得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这次我才真的大吃一惊,旋即有所悟,问:“不会是刚才来学校那辆急救车……”还没说完,那次来了个坚实的肯定:“就是!” 我按捺下波动的情绪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好吗?” 那边好像快压抑不住爆发的怒气:“我问你,为什么方妍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回!”疑问句里连问意都没了,成了纯叹句。 我诧得张开大嘴:“她打电话……”脑中“刷”地闪过一念。 难道上两次我认为是林芳的来电都是那叫方妍的女孩打的? 林芳的火气明显地递升着:“知不知道她体质本来就很弱?就因为你没有回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的电话,今天军训她不顾自己身体累得晕倒在操场上!” 两件毫无因果关系的事随随便便地被牵扯在一起,顿时令我晕入云里雾里:“等一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累晕的又不是气晕的。” 林芳大怒道:“你!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我平静下来,冷冷道:“正因为我有良心,所以我必须对得住它;你呢?你不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吗?就假设方妍真的喜欢我,但她一直没有说,说明其中有她自己的理由,你却莫名其妙地跑来横插一脚――说得好听点儿你是热心,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你是莽撞,再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你是个其蠢无比的笨蛋。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听过没有?就是指你这种情况。退一步说就算方妍是被气晕的,不如你自己想一想,造成这种结果的究竟是我们中间的哪一个?”正想挂电话,又想一句话补了上去,“我知道你听不进我的话,但是还是想教你个道理:有好心并没错,可是好心也有个限度和标准,无论什么事情过了度都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不待那喘息与怒气并肩加重的女孩反应,“啪”地放下话筒。来电显示上显出对方用的是手机,并不是上次那两个寝室电话号码。 麻烦的事情为何喜欢串在一起涌来呢? 那番话一半是事实,另一半则是冲动。那种自作聪明热心过度的人向来为我所不喜。 想至此处,脑中掠过一念,我微感颤栗。 在为君子报仇这件事上,我是否亦犯了同样的毛病? 静心一想,其实最重视这件事的就是我自己,连君子这伤者自己都未有多强烈的反应。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怅然若失。 第二天八点之前我已经赶至医院门口,心内颇有点后悔昨晚那么冲动,连方妍所在的病室都没问清楚,现在想去一探都找不着门。幸好君子同她是在同一间医院,大可先去探问前者一番,将心内压得最重的疑问解决。 还没走进住院部大门,身后忽然有人叫喊:“植渝轩!” 我条件反射地后望,暗叹世界真的很小,无心之下都可以柳成荫。来者竟然是林芳。 她一手提着一袋油条,另一手拿着个大保温瓶,似是去买早餐回来。 我待她走近,抢先开口:“昨天晚上我太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对方弧线优美的鹅蛋脸上看不出什么可疑之色,平静地道:“看在你最后还是肯来探望方妍的份儿上,暂时不跟你计较。跟我来吧。”擦身而过。 我差点脱口而出告诉她其实来此的主要目的不是探望方妍,险险忍住要她顺手去看看君子的冲动,只好暂且打消去找君子的念头跟她进楼,眼见她进了电梯,我略一犹豫,仍是决定跟进。 这不是我第一次乘升降式电梯,但起动时仍有轻微的不适感,不禁心中暗叹自己果然还未完全适应城市生活。电梯停在六楼,我几乎要叫出来。 会有这么巧的事!她们和君子的病室是在同一层楼! 不知道她见到君子和伟人没有? 杂乱思绪翻飞间她推开一间病室的门。这是一间也是单人室,布置和君子那边差不多。我一眼看见里面有个护士正为床上的病人从衣内取出体温计,忙以眼观鼻退出门外。只听里面有个粗粗的嗓音道:“三十九度,嗯,温度退得差不多了,再休息两天应该就会痊愈。”林芳回应道:“谢谢你啊。”接着一串收拾东西的杂音传出,片刻后一件大白褂端着个银盘出了门来,与我对看一眼。 我微笑以对:“你好。” 她呆了一呆,问道:“请问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我笑道:“前几天在楼梯上,你差点儿跌倒了。” 她恍然大悟道:“是你!谢谢你啊,那天我有急事太慌张了,要不是你扶我一把,现在住院的人里面肯定有我。”随即指指病室里面,“你来看朋友?” 我含笑点头默认。 她忙道:“那我不耽搁你了,你进去吧。对了,我叫张悦……”我指指她胸牌,笑:“上次就看见了。”她还来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先走了。”恰好这时林芳半边身体探出门来,唤:“你在外边干嘛?” 踏入门时与床上人四眼对望,一时大家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林芳关好门一语打破彼此间似已凝固的气氛:“那边有椅子,自己坐。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这儿是油条和牛奶――不要看我,我知道方妍现在不好吃油腻和干燥的东西,不过她恐吓说不给吃油条的话就绝食,没办法啊。我先出去一会儿,给她拿药――喂,不要只顾着自己吃,注意方妍,不要她吃太多了,只准两根,其余的给我留一半!”房门发出“啪”地撞音,第三者已离开。 空气立时有点儿异样。我迫自己出声道:“你好。” 第十七章 不知所谓 方妍不知是高烧未退尽还是怎的,靠坐在病床上脸上红如熟苹果,慌张应道:“嗯?噢,你好。” 下来又是对坐无语,只差泪千行的境界了。我努力调匀呼吸平稳心境,没话找话地开口:“那个……昨天林芳一定很生气罢?我说了那么多得罪她的话。”说完暗奇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方妍显然也在努力平静心情,语声平定下来:“是,她昨天好像气哭了……不过我没看清,她打完电话就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我……我看到她眼睛里好像有眼泪。”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大是尴尬,忙转换话题:“我们以前好像没见过面对吧?不过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你很面熟呢?” 她犹豫了半晌才蚊蚋般吐出句话:“我……我见过你,你……你应该没看到过我。” 若非我为了补足视力的缺陷勤练了耳力,很可能会将她的话漏过,摸摸下巴:“这个好像有点儿难懂,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 她再次犹豫起来:“我……”却说不下去,脸上红霞不减反增,眼睛看着放在被面上不断互扭的十指,不敢移来。 气氛又返回凝固的状态。我想了想,立起身来:“这样吧,我先去看一下另外一个朋友,等会儿再来看你。”不待她受惊的神情恢复便转身开门而去。 让她打一下腹稿好一点,否则这么谈话什么也谈不出来。 走到一拐角处再次与林芳碰面,后者拿着药惊讶地看我:“怎么了?要走吗?” 我耸耸肩叹道:“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又怎么好意思逼她呢?现在我先去看望另一个朋友,他就在这层楼住院――对了,我希望你也去看看他。” 林芳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好不容易来看人家一趟,就这么走了,你还有良心吗?!”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我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把药给我。(.好看的小说)” 林芳怔道:“干嘛?” 我伸手抓住药袋,用空着的手指着走廊另一边:“君止彦受了非常重的伤,现在躺在628病室,你最好去看看他――这样我也好找藉口单独跟方妍多呆一会儿。不要说我没有尽力,我知道你很关心她的。” 林芳松开手任我拿过药来,沉下脸:“那个家伙会受什么伤?烦人得很。每天只知道胡说八道……就跟你一个样儿,怪不得你们会走在一起!哼。”说归说,仍转身向那边走去。没两步,忽回过头来:“记得八点半给方妍喂药!” 我哭笑不得:“知道了!” 那女生又走了两步,开始禀承中国传统女性“八卦”的特点,再次回头:“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什么方妍会进医院?” 我叹道:“我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你打电话叫我来,我根本就没跟她说过话,当然不了解她,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军训都累到这种程度,居然打了120。” 林芳迟疑了一下,猛地下定决心般道:“她昨天下午和晚上军训拼了命一般,连晚饭都没吃。后来教官都看不过眼劝她休息,可是她……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伤了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你一直没回她电话伤了她的心,她才那么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知道了吗?!笨蛋!”这才去了。 心内微感震动。 难道她真的如林芳所说,对我如此在意吗?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愣了半晌,才返身回走。 方妍面向窗外地侧躺回床上,似在发呆,连我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未能惊醒她来。 我轻轻走近病床,顺手把药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到窗外。 外边是个不大的花园,中间有个小荷塘,漂着三三两两的荷叶,却没有半朵荷花的存在。再看远一点便出了医院院墙,高高矮矮的建筑此起彼伏错落而无致,行人车辆小如虫蚁,来往不绝。(.) 更远处可以勉强辨出是个广场,其内立着好几个巨大的广告牌。 “芳姐,我还是不敢跟他说……你说该怎么办呢?”床上女孩忽然发话,声音微显软弱。 我从凝望中醒过神来,刚想到她把我当作是林芳取药归来时,她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好像陷……进去了,可是我……我不敢跟他说。” 惊愕中目光落到她纤弱的背上,这才发觉她双肩微微颤抖着。与那日在火锅店相遇时的情景相比,此刻的方妍显得特别娇小脆弱,好像初生的花蕾刚被风雨袭击过一样楚楚可怜。凌散的长发顺着肩膀分洒在身前身后,与她侧身的曲线相衬,格外动人。 她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这样类型的女孩子很难让我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只觉得应当给予长辈似的关怀。或者我眼光太高?凭心而论方妍样貌绝不丑,反而时时显出青春动人的风韵,令人难以不生出好感――但也只是“普通的”好感罢了,与“爱”之一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我根本还不了解这个人;“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向来不为本人所信。 还是……因为我已经脱离了少年式的思维境界? 我摇头甩走脑袋里古怪的念头。耳中再次接收到她的声音:“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当初要跟着他来这儿?每次都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可是……”这次竟已经带上的哭音,我吃了一惊,既想打断她以免她陷入消极的情绪,又想听听她说的真心话,矛盾已极,一时没有动作。 隔了良久,她发出半声哽咽多过叹气的叹息,双肩反稳定下来。我心中却生出不妥的感觉,再顾不得要听她多说几句,绕过床尾站到她面前,目光落处,轻微的刺痛感传入心底。 她仍睁着的眼睛完全失去神采,泪水细流般流出,已顺势滑下光滑的脸颊在枕上汇出大团的湿痕。她完全没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是正因如此,分外令人心疼。 方妍的目光慢慢上移直至触及我的脸庞才从涣散急换回集中,随即惊讶涌出,不及半秒后已被狂扑而至的羞怯盖住,一声又羞又惊的呼声奔出:“啊!你!”本变得惨白的两颊瞬息间浮上大片红晕。 我强笑道:“我回来了。” 方妍被我语声惊醒,慌张地四顾一圈未找着林芳的身影,再次惊呼一声。雪白的被子一闪间,她整个人都埋入了被内。 我眨眨小眼,说道:“林芳有事出去了,让我代她来照顾你一会儿,你没意见罢?” 被下无应。 我伸手轻轻隔着被子在她头部位置处敲了几下:“喂?方同学,不要闷死了,不然林芳回来我不好跟她交代……晓不知道氧气对人的重要性?要不要我跟你讲解一下,你现在这种行为是不对地,千万不要把自己拿来做二氧化碳与人体关系的实验……哎,你听到没有?没必要勤于钻研科学到舍身取义的程度!” 被下无应。 我无奈道:“好吧,你不想跟我说话我就走好了。记倒不要再不顾自己的身体乱来了,等你好了回去跟我打电话――不过时间限在三天以内,三天以后再给我打电话不要怪我生气不接哦!”绕到门口打开门,然后重重关上,抱胸静立等待。 不到三秒钟,被子迅速由内向外地掀开,露出一颗蓬头乱发的小脑袋。 我促侠地冲她一笑。 小脑袋一声惊呼,雪白的被子翻飞回去,仍捂个结实。 我哈哈大笑着走近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见摆在床头柜的油条和保温瓶,自语道:“是吃早饭的时间了。”顺手取过一个纸杯,倒好牛奶小饮一口,咂得滋滋有声:“好,想不到这儿的牛奶这么好喝!”又取出根油条,铿锵有力地咬断吞入,脆脆的油皮破裂声鞭炮般响个不停,中间夹着赞叹:“好吃!学校里哪里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哦,油条都跟棉花一样,不像这儿的,嘿,简直是天下美味!” 被子下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早膳完毕善后工作完成后,我看看表:“呃?八点三十了。”顺手敲了敲被面,“出来吃药了!饭可以不吃,药不可以不吃。来,快点出来。” 仍无反应。 真有点儿拿她没法。我轻叹一声,换回平静的语气,淡淡道:“方妍,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出来吃药,从现在开始我绝不再跟你说一句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 被子微微抖了抖,隔了几秒,一只纤手从被边伸了出来,摊开。 我沉下脸:“要吃药就出来吃,不要躲在里面。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你自己看着办。” 那只手缩了回去。接着被子略掀开一线,露出半边眼睛。几秒后被子慢慢由上向下地被捋下,露出满头的乱发和一张红晕流溢的脸。 被子捋至下巴处定住,她的双手仍抓着被边,好像准备随时再盖回去。 她怯怯地看着我下巴那一溜儿,不敢正视我眼睛。 我已抓过药袋,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药半晌,尴尬地摸头:“忘了问林芳该怎么吃了……” 方妍“噗哧”一声失笑,顿时灭去两人间持续至此刻的异样气氛。 我侧眼看着她因笑容而倍增美丽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觉。 并非对她的外貌,而是对她的神情――总有似曾在哪儿见过这种神情的感觉,可是仍如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她时那般百思不得其解。 脑中画面无由地忽换,变作另一张笑脸。 茵茵。封如茵。 从两年前她对我第一次说出那句话后直到她离开平乐,都再没见到过她的笑厣。 是为我吗? 我喟然一叹。真的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暗将方妍和她作比。不知是否因她已经离开了我而人总喜欢恋旧,总觉得前者比她差了许多,连笑容都逊色几分。 第十八章 深藏不露 我依造她的指点把应服的药一一捡齐,用纸片盛着递至她面前,柔声道:“来。(.好看的小说)” 方妍乖乖地从纸片上拿起两片丸药,微微仰首张开嘴来,药被送入口中。我递去杯子:“喝水吗?”她紧闭着嘴巴摇摇头,一扬头,艰难地吞下药去。接着又从纸片上捡起两片药,如前送入口中。我再次递去杯子:“喝水吗?”她仍是摇头,扬头吞药,本来颇为美丽的脸已皱成了苦瓜。 如此般服毕所有药片,她才接过杯子畅饮开水下肚镇药,轻微的“咕噜”吞水声从喉间传出。 我早取来毛巾,待她饮水动作一停,立刻递上前去,顺手接过杯子放好。 这一擦却至少花了半分钟时间才结束。毛巾在嫩脸上左奔右跑上窜下跃,半晌不止。等到擦完脸,她已又是“红”运当头,脸上一片绯红。 我随手削了个凹凸不平的苹果递了过去,待她咬下第一口后才道:“好了,你休息吧。” 她目中流露出矛盾之色,想要说话。 我伸食指竖于唇上,作了个静声的手势,歪着头正视她的脸庞:“不要说话。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但是不想逼问躺病床上的人,等你好了记着给我打电话。不过如果到时候我发现你身体还没好的话,别怪我从此之后真的不跟你说一句话了。” 她眼中现出受惊的神色,我微微一笑:“我走了。” 不知为何突然间有种不想多说话的感觉。刚才略一试探立刻试出她真实的态度,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恐怕最终仍是要伤她的心。对于感情的事我向来当机立断绝不拖延,后果自然也比较严重,尤其方妍这样的女孩,稍遇挫折便自暴自弃。 略推开君子病室门一线,这小子的无赖声立时如浪般扑面而至:“我现在动不了,你不喂我我怎么吃得到啊……”入目是林芳坐在床边的倩影,一手拿着个碟子,里面全是一块块切在瓣状的苹果,连核和子儿都去得一干二净。 此时她正将另一手中的叉子递给君子,后者宁死不接,从头至脚都表现出相同的意念:“喂我吧,喂我吧,喂喂……”但显然林芳没有这个雅兴,嗔道:“你再乱说话我就走了!” 这一招或者对别人用,但对君子这种沙场老将来说不过小菜半碟罢了,脸上顿时换为痛苦神色,呻吟出声:“噢!痛痛痛痛……碰到肋骨了……痛死我了!” 林芳早在我面前显出她易受骗的个性,此时再次上当,身体微微前俯慌道:“哪儿?是不是我碰到你了?哪儿痛?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君子抚着心窝干嚎:“肋下虽痛,不及心痛之万一啊!吃不到林姐亲手喂的苹果,怎不叫我心痛如绞,然后痛不可耐,一痛至死……” 我探头先看了一遍,却不见伟人在内,想是也躲出要给兄弟留出二人空间。(.无弹窗广告)我当然不好贸然入内打搅二人的兴致,消无声息地关好门,移到楼梯拐角处的阳台上眺望城市风景。 思绪再次随风而舞。 好像人始终不能灭绝“感情”一物,具体一点则如我虽已在心中划分好了方妍应有的位置,却仍不敢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为求结果不求后果地明言断了她念头。那句“跟着他来这儿”完全可以描述出她心中这人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反之若这人令她伤心,伤的程度绝对不会比那份量轻。 想到这里,我不由摇头苦笑。无论做什么事我都可以果断而利落,但感情问题……绝非寻常方法可轻易解决。 “老植!”伟人的声音从后传来,应声转头正好看到他从楼梯口走过来,手里如林芳之前般拿着药袋。我哑然一笑,他走过来问道:“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哦?” 我并不回答,却道:“正好先碰到你,过来帮我参谋。” 伟人走到我斜前方惊讶地看我:“什么事情严重到需要你向人家请教的地步?” 我回望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一指顶着下巴作思索状:“据本人所知,以你以前做事的风格,绝对不需要再跟其它人讨论就已经可以做得非常好了。今天居然有事情必须跟人家商量才能解决,怪异得很……” 我苦笑道:“你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所在,就是因为我习惯了独断独行,突然之间觉得这个是坏毛病,所以想努力改过来,现在就是要从第一件事开始做起,集思广益才是我想要的风格。”叹了口气,续道:“就好像君子被打这件事,一直以来怎么报复都是我在说话,好像根本就没有问过你们的意见一样。”心中同时暗叹,果然我和林芳犯了同样的毛病。 他露出讶异的神色,想了想,摇头:“不是这个样子的。用‘独断独行’这个词语形容你的做事风格绝对不正确,因你基本上每做一件事都跟我们说过,只是我们都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所以都没意见――你千万不要乱想,有些事情就该是这个样子。”说着轻轻拍拍我肩膀。 我精神为之一振:“真是这个样子吗?”他肯定地点头,补道:“而且你做事都很有风格――这个可不是夸你,这几天我跟君子都在说――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你那样。” 满脑子的阴霾顿时清去,我忍不住心情骤然释放带来的冲动,伸手给了他肩膀一拳,两人对视一笑。 整理好脑中纷乱的念头后,我逐条跟他说了这几日关于报复一事产生的新变化,连剃头那伙流氓请我的一节都毫不隐瞒。伟人脸上一直平静无波,眼中却渐渐变得兴奋。我看在眼中,待说毕便问:“有什么不对吗?” 伟人摇摇头,犹豫半晌,才道:“既然是兄弟了,我不该再瞒你们。另外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可能对这事有点帮助。”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句,弄得以我强悍的定力都忍不住发问:“什么?” 他停了片刻,道:“其实我来这儿之前在社会上跟一群流氓混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初中开始,到高中基本上就不去上课了。”他转头望向窗外,“本来我是不会再来读书的,不过……算了,其他的事情等我有心情了再跟你说,反正就是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又跑来上大学。这个也跟现在你跟我商量的事情无关。” 我笑了起来,直接将话题转回:“不如先说一下你对这事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伟人眼中溢出感激之色,开口:“我跟他们混过,所以算是比较了解这方面的行情。那个叫什么剃头的人手底下应该是个偷窃团伙之类,一般人当然不敢跟他们较劲,不过你例外。”说着一笑,旋即敛回笑容接着发表评论,“像这种地方性的小流氓团伙,人不会有太多,最多就三四十个;考虑到这儿只是成都市外沿地带,经济根本谈不上繁华,那批家伙顶多就一二十个人。这样的人,根本没什么威胁力可言。” 我几乎忍不住要问他既然这样一批人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那他以前跟着混的那群人又是如何地厉害?但虽然相识不过十来天,我已深知他的个性,若不想说无论怎么逼问都没用,于是道:“还有呢?” 伟人初时仍能保持平静,但此时越说越显出把握十足的神情:“他找你肯定有实力太弱的原因,但是找你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是要你帮忙打架而已。通常没什么规模的流氓团伙做事靠的只不过是冲劲,那个叫什么剃头的能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邀你去跟你和解,说明那边肯定有人是有脑子的,既然这样就不可能看不到揍个把人只不过是眼前一时的痛快,后果的严重性就更不可能看不到了――照你说的情况,他们有弄不过的对手,如果只是揍对方一个人,肯定会惹翻对头,下来就是下面冲突。” 我悟道:“就是说揍人只不过是个藉口,不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伟人上上下下打量我,嘿嘿一笑:“那要看你表现出来的东西有哪方面是最有用的。”不待我说话又道:“这儿有个地方要考虑到,如果他们对头是够规模和实力的,知道剃头他们找过你,肯定会有动作,比如给你一个小警告,让你不敢再跟剃头他们走一堆。” 我沉吟道:“我去那个劳改场时候应该没人跟着,他们不至于连这么小的事情都知道吧?弄得都有点像黑社会了……”伟人哂然打断道:“根本不用亲眼看到,剃头他们等你时肯定要派人手在镇上等,对方只要看到这种动作已经可以猜到,然后就是打听,再然后就找到你头上了――当然,还是要假设对方规模实力都足够,而且里面有人靠动脑子吃饭。不过在这么个小地方应该不会有够得上这种资格的团伙或者帮会……” 我讶然道:“帮会?” 伟人随意地一笑,转过身去:“是不是很有点神奇色彩?” 我“嗯”了一声,不解他为何说这句话。 他默然片刻,声音忽然带上些微惆怅之意:“我以前也觉得什么帮会门派那些都很神奇,好像离自己非常远,后来才发现大错特错。”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它们简直是无处不在。” 末一句才真的出乎我的意外,我完全出于条件反射性地发问:“在哪儿?” “到处都有!”伟人伸手指着窗外,冷冷道:“看这个城市,表面上平静无波,大家来来往往热热闹闹,什么事情都没有,实际上呢?”他转头又说了一句:“实际上呢?” 惊愕过后情绪迅速恢复冷静,我反问:“实际上呢?” “波涛汹涌。”伟人又转回头去,“什么事情都在发生,杀人放火偷窃打劫,甚至群殴,还有……暴动和动乱。” 我一震看向他:“啊?!” 刹那间伟人在我眼中已全然改观,平时看他不过有点儿阴沉冷淡,最多言行略有特点,现在恍若成了看破红尘中事的高人。相比之下,我仍然锋芒太露了些。 本以为自己定力已算不错,原来仍然远远不够。无论是吴敬还是眼前的伟人,都比我更深藏不露。 脑中忽然掠过异觉,身体的官能仿佛陷入某一处绝对的静止内,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客观。 这一刻世界恍若都已不再是原先熟悉的世界。 恍若当年第一次突破精神的极限时的感觉。 我突然明白过来,今次再次体会到突破,不同的是这次是观念的蜕变。 在家乡农村的时候我已略接触到社会的黑暗一面,但仍止于打架斗殴,现在入城才是真正开始看“黑暗”二字的真实涵义。 父亲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闪现脑内:“社会因人而生,人性的黑白早注定了社会必定会分类。” 的确如此。 第十九章 小小插曲 微带冷意的声音清楚地把每一个字送入我的耳内:“不错,暴动。社会的另一面从来没有消失过,但是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因为他们没有找对那一面的入口,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敢去找,以为自己不找事,事就不会找自己。只有事情临到脑袋上,他们才知道自己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我直觉感到他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稳下心情道:“你还没说你的看法。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听吴教官的话跟那流氓和解?不是暂时,是完全的那种。” 伟人靠到窗台上,伸手抓住护栏:“这个在我不是问题,你应该问一下君子……”正说之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他立刻闭口不言。不多时楼梯口两人并肩出现,边走边低声说着话。我们一眼看去,那两人只瞟来一眼便即收回,横转到走廊内,走到其中一间病室门口,推门而入。 便在此时,我脑中忽然掠过一念,不禁皱眉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依照你的判断,那个剃头会不会是故意派了人手去找我……” 犹未说完,伟人眼睛猛地睁正,本来绷紧的面孔溢出莫名的笑意:“你是说他可能会是故意找你,然后再把找过你的消息传出去,让他的对头来找你麻烦?”不等我说话,他已由靠窗台的姿势改为站正,笑道:“不如我们来作一个假设,如果确实是这个样子会出现什么情况。首先依照你以前表露出来的脾气,多半会跟来警告你的人闹翻,如果产生了冲突就更妙了,一是你被对方收拾,那么剃头他们等于借刀杀人,自己对付不了你的仇反而就被自己的对头报了;二是你把对方收拾,那么你跟剃头的对头就会结上仇,到时剃头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你一齐帮忙,而你又是孤身一个,也需要有人垫底。而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对那家伙有益无害……” “他们没有这么狡猾罢?”我展开皱起的眉头,看着伟人脸上那一股笑意,心有异觉。此时他恍若改换了另一人,却与之前那“看破红尘”之态截然相反,宛似某个衷于谋略的智者,一一款款道来,条理清晰。 伟人眨眨眼:“如果他真的是这个样子想,那就好玩了,说明这个人脑袋不简单。不过他不知道想没想过另外一种情况……”欲言又止,语带探问。 我垂下目来,淡然道:“就是我跟他的对头一拍即合,反而联起手来――这个问题暂就说到这儿,什么都是假想的,还越想越怪异。这种事情会被我碰上,恐怕老天都没有眼,”摆出一个夸张的嘴型,“连我这么善良老实的人都要欺负!哈!” 伟人两手一摊:“这次是你先提起来的,我只不过顺你的意思来了几个设想而已,责任不在我,不干我的事。”接着一哂,“如果你都是善良老实的人,世界上简直就没狡猾的家伙了!”说到这一句之前那神色已再次换回常态。 我哈哈一笑,想起了正事,抬腕看表,失声道:“时间都这么久了!” 对面的家伙无所谓地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你现在进去找君子他肯定要跟你拼命,因为你撞破了他的好事――话说回来,我觉得君子会让你跟那个流氓和解,你不知道这几天君子一直都在说担心你会冲动,虽然上次你说要暂时跟那流氓和解,好让他不起戒心,不过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兄弟都不会心安。噢,话又说回来,君子把你上次打架形容得太神了,我都没有机会看一下,不如今天我跟你回去见识一下大侠的绝世武功,好否?”末两字用上文言音,顿时古里古怪的。 听到他前面几句时我心中再次浮起屡次感受过的温暖,不禁微微笑道:“根本没有什么,我连一整套完全的套路都没学过,只怕你看到会失望到回来就再扳断君子其它肋骨,然后自食恶果,要亲自掏钱包付他的医药费,嘿,如果你有那么多钱的话――别忘了他一向都是很夸张的。” 门启声传来,我望向声源处,愕然看见林芳满脸怒容地从病室内冲出,迎面看见我和伟人,亦是一愕,随即又复怒态,几步走到我面前发问:“你怎么在这儿?方妍呢?!” 伟人识趣地自动避向君子病室,我奇道:“不要告诉我是君子把你惹翻,刚才你们还言谈甚欢哩。” 林芳怒道:“不准再跟我提他!我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竟气得连双肩都抖了起来。我大觉不妙,以君子那么高的追女手段,难道还会犯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似的错误?面前之女此刻的怒意,我就算不用眼睛看也可感受得到,比历次所见均强多矣。 我试着转移话题:“方妍现在完全没有问题了,刚才我费了改天换地的力气下了猛药才勉强解开她的心结,相信不久之后就会痊愈如初――不,应该是健康胜昔……” 林芳张口一个“你”,后面的话尚未说出,转头奔方妍病室去了。我见她小嘴一翕一合竟似要哭了出来,不觉愣住。 难道这次君子竟然真的惹她惹得如此厉害? 进门时君子唉声叹气的声音冲面而来:“……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她这个样子对我还想得过去,问题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嘛!” 我关门道:“她气成那样子居然没有对你下两记重手,老天看来真的没有眼了!” 君子大叫道:“老植来得正好,你来说句公道话,到底是哪个错了……” 我眼睛上挑,道:“就你们两个在这里头,而她被气疯了,不要跟我说责任还在她身上。” 君子状似冤妇:“当然不在她身上,不过也不在我身上,应该是在伟人身上才对……” 我张大嘴:“呖?咋个说?” 君子忽然泄气道:“她问我伟人的事,我随便说了几句,哪知道她兴趣还不小,逼着我问些啥伟人的贴身型问题。我一时冲动,说了几句重话,她就生气了。” 倒水声响起,伟人提着壶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道:“然后责任就在我身上了。” 我讶道:“这明显责任是来你身上嘛君子,关伟人什么事?” 君子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你不啥得,她居然问我伟人是哪里人,还问伟人有没有女朋友――你说她什么意思?” 今次连伟人都讶得抬头看来,我摸摸下巴上浅浅的胡碴,若有所悟:“这事情有点悬……” 君子气道:“还有什么悬不悬的?!她摆明了就是看上伟人了!” 大笑声突然冒出,闻声而看时,只见伟人笑得前仰后翻,连开水都洒了出来,烫在他自己脚上,顿时如猴般跳着脚怪叫起来:“哎哟!” 我和君子对视一眼,颇有点儿莫名其妙时,伟人把被烫着的脚放在另一腿小腿肚子处蹭,边蹭边说话:“就因为她问了这些破问题你就生气了,看来你泡妞的手段,嘿,还是这个……这个一般般嘛。” 君子怒道:“当然不是,老子虽然喜欢她,不过更喜欢自己兄弟。她如果真的看上你了,我不但不会阻拦,还要帮一把手,只不过那破人竟然说我没有用,连逃命都没有你逃得快,还不信我为了义气坚持不逃,说什么以后哪个女的跟着我都要倒霉……妈的你说我该不该气?!” “哇?”我与伟人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后者跟着问了一句:“你把那天打架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君子一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只不过觉得你小子太没有神秘感了,你不想一下,哪个女生不喜欢有点神秘感的人?亏你还自称情圣始祖,连这么浅的道理都想不到!”我摇头啧啧批判。 君子精神为之一振,急问道:“神秘感?什么样的神秘感?” 我煞有介事地道:“所谓神秘感就是指你有些东西她感觉得到,但是看不清,于是好奇心发作,不断想从你那儿找出那些看不清的东西――当然,这类东西是性格方面的,不是叫你真的把东西藏在身上。如果你能做到一直若隐若现、让她好像看到一点点但就是不能够看清楚的境界,管保她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但是看你现在,唯恐人家不知道你的底,什么都透得一干二净,让人家一眼把你看到了底,你说还有什么吸引人家的?别看这些女生一个个都二十来岁,实际上跟个十来岁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区别,好奇心首先最重――把握了这一点,保你一辈子左拥右抱想不被人家注意都不可能――”我夸张地搂住伟人肩头,“不信就看伟人,他从来不喜欢多说话对吧?现在林芳就是个活例子,一下子就看上了这家伙。” 伟人抗声道:“喂老植,收敛一下哈,什么不好当例子拿我来!” 我嘻嘻一笑:“谁个叫你这么现成呢?何况我在赞美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嘛……”还未说完,猛地一声大叫震天价地响起,两人骇了一跳看去时,君子这厮满脸兴奋之色:“原来老植你才是真正的情圣!好,我明白了!看老子下次怎样把林芳追到手!”说着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伟人:“不过要先问清楚,伟人你喜不喜欢她?如果你喜欢,兄弟我就另外找目标了――什么都好说,就是不能伤了我们兄弟情义!” 后者叹道:“我要喜欢早就说了,哪会等到你来问我?” 君子一声欢呼,我和伟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心内的愉悦。 一场小风波就如此过去,还有什么可以比让自己兄弟得到真正的快乐更完美呢? 第二十章 最终决定 “你觉得怎样?”将这几日关联之事一一讲毕,我终于发问。(.) 君子躺在床上,仍不能起身,但神色如常,显然好了许多。这时听我问话,他皱起眉来,想了许久仍回答不出来。 “不管你咋想,都直接说出来,我不会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兄弟。”我平静地道。 “我知道,不过……”君子脱口而出,只吐了几个字又被话咽住,转头看看伟人,“那你呢?你怎么想?” 伟人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开口道:“我个人觉得还是和解得好。”此言一出,大出我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仍会说“随便,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之类的话语,不想竟是如此直接的单项选择句。 “我也是这个样子想的……”更意外的是竟然君子给予了相同的立场,看见我瞪过去的眼,这小子忙接道:“当然要报仇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不过我不想老植你惹上什么事。”说到末一句,语声低了下去。 我心中微微一震,不觉伸手与他手相握:“君子……” 君子神色一变,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沉声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跟你说别跟那流氓致气,但是我看你为了这件事忙来忙去的,怕让你生气,就一直没说……我是不是好像很贪生怕死?” 我握紧他手,缓缓而有力地摇首:“不,不是。我知道你是怕我吃亏。”喉间微有涩感。 只凭这一份对我的关心,便足以做我的兄弟。 *** 十一点刚过,我已经坐在回去的车上,整个人轻松无比。任何人都无法让我陷入精神的困境,除了被我贯注情感于身的人。 君子这一边以流畅得惊人的方式解除了问题,剩下的就轻巧得多――自然仍是指精神方面而言,实际操作上的困难虽然还是未知数,却并不被我真正放在心上。 剩下的问题……我脑子里闪过方妍的身影,不由暗叹。 这女孩一看便知其心与体质一样柔弱,令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她才好。 唯有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了。[.超多好看小说] 下车后我徒步回校,未走多远,迎面与一人对住眼。那人“啊”地一声轻呼慌忙退开,绕着跑了,边跑还边频频回头看我。 我呆了一阵,苦笑不已。这人正是那天趁我、君子和伟人三个露宿街头想偷我们东西那家伙,后来被我恐吓扭脱关节,还找来人想报复我的那家伙。 前几次来镇上一直小心躲着他,以免节外生枝带来麻烦,不想终于避不开来,竟在此时来了个名副其实的“面面相觑”。不过也好,省得自己以后还要费力避他,反正我也不怕他有什么多厉害的报复手段。 我迈步继续前行,路过农贸市场时顺手买了几个馒头略补充一下未好好储存早餐的肚子。那卖馒头的年轻姑娘看样子仍在生我上次“非礼而视”的气,态度略有冷淡,连甜甜的笑容都不舍得给半个。我也懒得解释,反正大家也不是什么熟人。 中午找到吴敬,直接跟他说了我们三人商量后的决定。他并无多意外的表情,似早已知道必是这种结果,说道:“下午会在学校操场彩排后天的阅兵式,大概会在五点结束,完毕后我们马上去体育城。” 我点头应喏时他忽又加了一句:“刘志风的格斗技巧因为专攻散打,有十多年的火候,精而不杂,并不好应付,你到时多注意一下。” 我想起第一次他随便一腿便踹翻君子的情景,知道他确不是花瓶,一笑道:“我从来不会轻视对手。不过我很有兴趣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已经练过?你们俩谁强些?” 吴敬并没吊我胃口,直接答道:“不错,我们之所以走得比较近正是因为彼此有相同的爱好,经常一起练拳脚。至于结果,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我锲而不舍。 “无可奉告。” 我眨眨镜片后的小眼:“真是够耿直,每次回答都是这么直接,基本上和我性格有共通点……” 他截断道:“还有一点要跟你说,行内人真正尊敬的是真正懂行的高手。你看着办罢。” 我心中一动,把握到他的意思,再次一笑:“放心,我不是笨蛋。不过你不是说他是想在散打方面有突破吗?但我没有学过散打的套路……” 吴敬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个就要看你的发挥了,服人可不是必须靠武力。” 我若有所悟,想了半晌,终于露出笑容。 是日下午大操场上一片热闹之气,大大小小几十个方队轮番在跑道上正步齐步乱踢,尘土飞扬;附带着高低粗细不一的口号声,临时主席台处大木质音箱施放出来的音乐声,以及中夹着的号令声,声声交集,令人直要晕头转向。末了还要来个全体军训新生一齐进行的武术演练――其实也就是把刚学没两天的军体拳来回乱耍一遍。搞到最后,一直濒临崩溃状态的队形终于出了乱子:一连二排的不知咋的排到了二连六排的位置,顿时起连锁反应,整个军训大队乱得不成样子,证明临时抱佛脚式的军训根本训练不出啥好玩意儿,弄得总指挥忙分派手下调整乱哄哄的队伍,忙得不亦乐乎。 整个“拔乱反正”的过程中,最为醒目的要算我们二连二排,吴教官一句“原地军姿半小时”让本排所有人都眼鼻口连成一线地站在原地没人稍动,任凭身旁各连各排的队伍晃过来拉过去。十多天的“铁血训练”果然没有完全白练,吴教官漠无表情地在周围巡视,全排没有一个人敢移目去瞧现场的乱况。待到所有队伍基本上排好后,吴教官才领着可算全队最整齐的排回归应站的位置。 然后在此后的十多分钟时间里,总指挥下令全体新生就地休息,同时把所有教官宣了过去,不用说是要就刚才乱七八糟的情况召开现场即时批评会议。 吴敬一走,所有人立刻彻底放松,聊天打闹应有尽有,可见在吴教官的铁手下大家的本性仍未被炼化,只是暂时压抑而已。我和旁边的王则聊着天,忽想起上次他告诉我的那叫曾木的同学,亦即敢跟吴敬乃至整个学校较劲的那男生,顺嘴问了问,因曾木和王则在同一寝室,消息该灵通些。一问之下才知道曾木已然愤而离校,不过自己的东西却还没拿走,不知道是不是会回来。 “我好像听说曾木有亲戚在政府里面,说不定下次他回来的时候会有大事情发生哦!”王则晃着有非洲人种风格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笑置之,转向其它话题。正说着,吴敬回来了。 体育城本身规模不小,入门便是一个大露天足球场,周围是足可纳上千人的座位。无论球场的人工草坪还是四周的树胶跑道均是我见所未见,顿有眼界一开之感。立在球场入口,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另一边是一条斜向下伸的小道,道口立着一牌:“泳城、篮足排球场等各类休闲场所从此处去。”清晰标明小道尽头被茂盛竹林挡着的另一边才是体育城内的精髓所在。 此外难有所见,因足球场周围是大片树林和竹林,基本上挡全了球场。 我对那木牌上“篮足排”中的“足”字颇为不解,因足球场就在眼前。吴敬从旁指点:“这儿只是足球训练场,正式的球场要从这边下去才看得到。” 我老脸微红,心中骂自己不识货,让人见笑了。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农村的家乡真正接触城市的东西,需要学的东西还多,单靠以前从学校、电视和各种媒体介质里见到学到的东西还不足以令自己完全适应城市生活。 刘志风早已到了,一个人斜坐在主席台处抽烟,见到我们到达才走下台道:“怎么这么久才来?”说着开始解上衣的钮扣。 吴敬解释道:“今天下午彩排出一点问题,团长让我们增加了排练时间。怎么样?马上开始还是等一下?” “等什么等,这就来吧,”他脱去外套,随手扔在旁边一个座位上,露出里面的背心和块状肌肉,“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吴哥都称赞的人到底有什么本领。”说着勒紧裤带,向我一招手,自己先向球场走去。 我看看吴敬,后者颔首道:“他个性耿直,不喜欢绕***,你去吧。这次不比上次我跟你试手,有实力该出就出,记住我中午跟你说的话,行内人真正尊敬的只是行内高手。” 我笑笑,心中暗道:“可是高手也是最容易遭人嫉恨的人。”并不应答,跟着刘志风去了。 两人立到场心,南北朝向地隔着三四米立定。刘志风打量几眼,道:“你不会是想穿凉鞋跟我练吧?” 我胸有成竹地道:“我赤脚,那样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边说边蹬掉凉鞋,远远扔出球场,理正恤和短裤后轻轻活动了下脚关节,脚底与草坪摩擦着,麻麻痒痒的很是舒服。 刘志风做了几个舒活筋骨的动作,摆好双拳护体的架势道:“那开始吧,这不是什么正式比赛,也不用讲礼节。” 我伸展身体,深深地吐纳一遍,摆成“大”型在肩颈腰膝各处抖动关节,好舒展开筋骨,然后才模拟着对方的架势摆好,道:“那就开始吧。”见他示意我先出手,遂道:“我不习惯主动攻击,只擅长反击别人,教官您先请。” 刘志风一愣,点点头,迅速前移三步,在我面前不及米半处立定,猛地低喝一声,身体微向左侧转,右腿一屈一伸,一记鞭腿弹出,带起“呼”的风声。 只一瞬间我已所握到这次腿并未尽全力,不过是暂以远距攻法聊作试探我的实力。不过只看造型便知他的格斗造诣确实不浅,不可小视。我不退反进,左膝提起别住左肘,为硬以左小臂挡住对手鞭腿助力。 轻微的碰撞声响过,我反喝一声,右拳一拳捣出,击正他仍未来得及缩回的腿脚脖处。但他动作委实迅疾,眨眼间已脚收回地,微撤半步,架势重摆,使我这一拳未能着力完全,否则只这一击便可让他倒下。 刘志风眼中射出精光:“果然有两下子,不过你的动作太难看了。” 我缓慢而平稳地收回防御之势,微笑以应:“强悍的实力不是靠动作的漂亮与否来判断的。再来。” “来”字尚未落定,他已前迈整步,右拳迎面猛轰而至。我向右偏头,左小臂由内向外格开他拳头,随即右手侧拨撩歪他紧追而来的左拳,提右膝便要弹踢他左肋,猛地力道被抑,再踢不出去。却是他不知何时用右掌按正我膝盖断了去势,还未收手,他已一个反旋,扬头一记旋踢当肩压来。我不及躲避,只得以双手架去,臂腿相交,立时震得我后退半步。尚未立稳,当胸又是一肘肘至。我沉腰落马,身体微侧的同时双手齐托住他左肘向外一推,蓦地右肩中了一记肘锤,竟是他迅疾无比地借旋势肘出右肘,顿时再次后退半步。但他也未能定住我这一推的力道,亦前跌出一大步,刚一立定还没回头又是一记后旋踢,攻势凌厉已极。 第二十一章 和解之战 我沉喝一声右拳捣出,目标对方脚踵。(.无弹窗广告) “咯”地一声骨骼相撞声过,刘志风那腿原路旋了回去,随即落地,攻势暂止。他重摆回架势,眼中精光刺来,唇角一丝冷笑:“你的确不错,不过如果只是这种水平,绝不可能赢我。” 我正轻轻活动仍在生疼的右肩和右拳指关节,心忖他的力量倒不小,闻言故意讶道:“不是说只是练练吗?为什么刘教官你好像使了全力一样?我还以为只是随便练一下而已。”言外之意是本人并未尽全力,所以你才能有半击得手。 刘志风显然听出我的话意,沉下脸来:“那就当作正式的格斗好了,你不用有所保留。”一记左直拳奔我下腭而来。 我刚左偏半步避过,迎面另一记右直拳以相同的部位扑至,速度之快动作之狠,令人难以将他与以前那“流氓”形象联系在一起。我向后一仰险险躲过这拳,借腰力无声无息地弹踢出一脚。刘志风猛地小腹后缩,同时沉肘下顶,以臂格我腿踢,另一手挥拳狠狠下击,竟似要捶碎我膝盖。 这一记端的又快又准,我只来得及将膝沉下半尺已被击中,剧痛霎时入骨,整个人“扑”地摔倒在地。 从开打至此刻我一直留着余力,未料到对方竟是这般狠辣,居然出手毫不留情。 我仰躺在草坪上,尚未来得及抱膝痛叫,已见当腹一记大脚踏至,大骇下急忙侧滚。“扑”地又一声大响,那脚结结实实地踏中适才我躺处,若非我避得快,这一下难保不踏断我几根肋骨。 仍在滚翻的当儿耳中传来刘志风的冷笑:“就是这种水平吗?!” 胸中怒火浇油般狂燃而起,我双手按地猛一用力,豹子般弹起,恰避过他追踢而至的另一腿,看也不看地反手一掌劈下,正中刘志风犹未收回的左腿膝盖。 他踉跄后退开来,连退好几步才拿桩站稳,脸上已换了惊讶的神色。 我侧身以对,轻轻拍着身上沾的草屑,目光定在草地上,但余光已罩定他的身形,一语不发。 竟下如此狠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志风表情由讶转笑,目中精光大振:“终于用全力了吗?这才叫格斗!”言未讫已大步踏近,挥手一记直拳。 我调匀呼吸努力平静心态,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将眼镜托正,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还没尽全力!”两腿牢牢定在地上,上半身微偏一线,避过来拳时左拳疾摆而出,“扑”地以拳背拍正他小腹。此时他右腿已然提起准备绊我,结果还未绊出已闷哼一声再次跌退,跌回原处才拿桩站稳,惊诧莫名地捂着右边肋下看来,失声道:“不可能!” 我转身正对向他,抑住嘴唇因怒火而生的颤动之势,深呼吸三次才将情绪完全平复回常态,从厚厚的镜片后冷冷看过去,缓缓道:“每一件事都有限度,不要逼人太甚,尤其--”我压沉声音,“不要逼我。”若此时有镜子,我相信定可看到自己阴沉的脸色和暴胀的青筋与血管。 彼此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即便算上之前的帐,该发火的亦该是我而不是什么亏都没吃的他。但事实却是我处处留手,他反而狠招连下,好似我欠他的。 狠狠揍他一顿的念头本来被我强压下去,此刻再无法抑制,频频冲击我的理智。 刘志风毫不掩饰诧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我,终于喝道:“我不信你能这么快!”脚步急窜,大喝一声先以一记鞭腿开路,继补上连续至毫无空隙的四记直拳,接连以左右钩拳和三次鞭腿,开始以快打快。 我始终保持在清明的境界内,有惊无险地闪避着他的攻势。 自第一次突破极限开始,我的精神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界,仿佛可以遁入脱离这世界的另一种空间,同时能够以客观的视线判断这世界内的动静。每当此时,外来的动作总会显得特别缓慢。刘志风的快打虽然已是相当不错,但落在我眼里,并没有多大用处。若非我刻意压抑自己出手的**,他根本没可能始终保持攻势。 可是我不敢出手。 我怕一出手会压不下怒火,那样可能会得到一时的痛快,但绝不是明智之举。 霍霍生风的十多击转眼间过去,我连退出六步,不但没出手反击,连挡格都没试过。刘志风渐渐露急躁之态,边狂攻边大叫道:“你是乌龟吗?!”叫声随着快拳而至,每一拳便叫一遍。第四遍叫出口时我终于忍不住,半身下蹲抄手捞住他鞭至的右腿,大喝中逆向掀出,他左拳刚要击中我脸颊时整个人已然被掀飞出去。 这一下刚使完心内便生出悔意,若摔坏了他事情就不好办了。孰料眼看将着地时他双手忽地在草坪上一撑,身躯一个前翻,轻轻滚了一圈,安然落地。 再立起身来时他眼中全是不能置信的神情。 我牢牢盯着他眼睛,长吐出淤于心中的一口闷气,情绪已完全平静下来。 对面的目光逐渐转为疑问,刘志风嘴唇欲张又合,终吐出一句:“你根本不是散打的套路!” 我一笑:“我本来就没学过套路,只是打架而已。” 刘志风恼道:“我不是跟你打架,而是格斗!” 我的笑容转为冷笑:“格斗需要下这么狠的手吗?!” 他怒道:“我早说过,我是为朋友讨回公道,你打断了他们的肋骨,我当然也要打断你的肋骨!” 我扶正下滑至鼻尖的镜架,淡淡道:“那就是打架了,不是格斗。既然是打架,讲究的就是怎样打倒敌人,不需要套路。” 他哑然无语,半晌才道:“你根本就是在耍赖。” 怒意不禁再次升起,我低喝道:“够了!我不想跟你再绕弯子,大家有话挑明了说。你找人揍我兄弟,这笔帐我忍了,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呢?妈的你到底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老子一忍再忍,不要逼人太甚了!”这一番已经顾不了什么后果,也确实吐出了我的心声,这一刻我心里只想着:“就算有什么后果老子还是要先讨回公道!” 刘志风脸色一变,怒道:“你还有理了!想打架还不简单!来啊!来来来来啊!”再次摆出架势,却首次摆的是防御之势。 我再忍不住,怒气直冲头顶:“你说的!”大步跨过去,当胸抓去。他竖臂挡住,右手上钩拳反击而出,脚下却退出半步拉远彼此间距。我直觉已完全把握到他拳路来去之势,半身侧歪,待他拳势稍弱时右手猛然探出抓正他右臂向自己怀内一拉,右脚顺势前伸一绊。刘志风狂叫一声,沉腰蹲马立定,这一拉一绊竟弄他不动。他同时左钩拳挥至,我毫不躲闪,左手疾伸抓正他拳头,顺着拳势向左急拉,立时将他双手交错架住。 刘志风一时挣手挣不脱,抬左腿拦腰内踹。我冷笑一声,右手倏放又探,抓住他左脚踵向上猛力一抬,右足加力绊出,“扑”地一声,他重重摔倒在地。幸好是草坪柔软,否则难免摔伤其骨架。 我俯身正要抓他背心提他起来,蓦地胸口挨了他一记膝顶,止不住地后退开时,他一个后翻拉开距离迅速起身,再次摆出防御架势。我垂目看着自己胸口,忽生出莫名的好笑感觉,重重吐出口气,整个人放松开来。 刘志风戒备森严地望着我,气喘如牛,眼中尽是悍色,似想冲来又强抑住。 我自顾自地理正衣衫,拍净全身草屑泥痕,自言自语般道:“我并没有出全力。” 眼睛余光中刘志风目中再次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他喘着粗气道:“不可能!”见我嘴角一撇,尽是不屑争辩的神情,不觉又道:“吴敬跟我不相上下,你不可能会轻易赢我!” 我抬头看看远处的夕阳,缓缓道:“我没有出全力。” 刘志风眼中神色大变,大吼道:“我不信!”猛跨两步挥拳狂击过来。 我半蹲下身,侧肩撞进他怀时,左足已放到他身后内绊,右手左臂同时按中他胸膛。 “扑”,整整高我大半个头的身躯摔倒在地。这次我却不再去扯他,提脚踏在他胸上,冷冷道:“打架的两大致命缺点你都占齐了,凭什么想打倒我?” 刘志风急切间挣扎不起,却仍是不服,双手抱住我小腿猛力一掀。我向前微倾身体,将重心落到踏胸之腿处,有心用力量压服他。他掀了片刻,猛地狂吼一声,双腿倒踢而至。我猝不及防,肩肋处着了两脚,重心立时不稳,脚下同时被他一掀,身体不由便被掀倒。犹未起身,他一个翻身,骑到我身上挥拳直击我面门。 我并不慌张,右手几在同时疾探而出,牢牢抓住他拳头止住他来势,冷笑道:“倒地的人都要打--这是散打格斗的套路吗?” 刘志风一怔,眼见右拳捶不下去,换左拳砸下,却又被我左手抓住。我冷笑不停:“这一拳不知道是哪种套路的拳法?野球拳还是疯狗拳?”腰力陡发,将他整个掀翻一旁。 我慢慢爬起身,盘膝坐在草坪上,若无其事地拍身上泥草屑。刘志风在躺在旁边急喘,不知是刚才一番剧烈的动作弄得他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心理上不能承受如此轻易的失败,没有像之前般爬起来继续。 我垂下头看他,说道:“体力是你最大的弱点。”见他并不看来,我轻叹口气站起来,又说道:“如果不是体力的原因,我不会胜得这么容易。”这是实话,刚才他那一番快攻时我便感觉到他体力消耗得非常快,否则尽管我力量强过他也不能随手一掌便劈得他退那么远。 正要走开,脚踵忽然被抓住,刘志风的声音同时传来:“你不是说我有两个致命缺点吗?还有一个呢?”语气竟变得平静无比,难以听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侧头看去,正好触到他看来的目光,不觉心中一动道:“还有一个就是你的性格太过急躁,格斗如果不能时刻保持冷静,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放开手坐起身来,苦笑道:“你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我转身面对他,奇道:“你的情绪变化得好快,刚才还喊打喊杀的。” 刘志风叹道:“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以前教我散打的师父,他跟你一样说过我这两个缺点,那时候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格斗凭的就是一鼓作气,谁知……”目光转黯,“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学得非常不错了,现在才知道遇到真正的行家还是差得远。” 此时他的表情完全可用“颓废”来形容,令我不觉生出不忍,接口道:“我绝对不是什么‘行家’,因为我确实没有学过任何套路,不过就是以前打架打出来的经验比较多。其实你无论是动作还是气势都非常到位,一般跟人家格斗绝对不会差。” 本想安慰他一下,谁料他竟颓然道:“我专门学了十多年散打,却被什么都没学过的人轻轻易易地就打倒了,岂不是更没用?” 我脑筋飞转,微笑道:“看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刘志风讶然看来,我慢慢道:“有些东西要从本质来判断,譬如你学散打,学的目的是什么?是打倒人还是参加什么比赛,或者是想研究散打这门格斗技巧,目的不同学习的时候应该用的方法就不同,方法不同造成的效果就会影响到实际的运用。” 他疑惑地道:“研究散打技巧我可以理解,但是参加比赛不是就必须打倒人吗?有什么不同?” 第二十二章 情泄于言 我笑道:“纯是从理论的角度来说好像没什么不同,但是到了实际运用的时候不同的地方就大了。(.)参加比赛除了要求打倒对手之外,还要注意动作有没有违规,或者有没有做出不属于正确动作范畴的动作,此外还有动作的流畅和漂亮。对于比赛来说,格斗的两个人都受了相同规矩的限制,当然没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对其他场合和其他人,比如我,我是靠打架来积累的格斗经验,从来不考虑你需要考虑的枝节因素,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动作是不是有直接而有效的效果--你刚才说过,我的动作非常丑陋,但我所有的动作都是经过判断做出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法。这在和彼此水平差不多的人格斗时就会非常重要,好比你,说老实话你的格斗技巧胜过我,格斗的实力跟我其实差不了多远,但由于我重实效而你被枝节绊住,自然就显得好像我能够轻轻易易便胜过你。而实际上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我们的目标就不一样,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皱着眉毛想了想,忽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学习散打的目的是什么。” 我张大口讶道:“不-知-道?” 他露出回忆之色:“记得我是在六岁开始接触到散打,那时只是觉得很好玩,就跟着师傅练了下去,一直没想过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学。”顿了顿,“也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学。” 我问道:“难道你家里的人问也不问就让你去学了吗?”这完全不合我的情况,每当我想学一样东西,父亲总会问清楚学的目的。 刘志风叹了口气:“我妈早不在了,老爸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 我脱口而出:“不在是什么意思?” 他苦涩地一笑:“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吐出口气道:“不说这个,那你呢?你学……你打……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了,反正就是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他再无复半分平时飞扬跋扈的流氓神态,使我对他的恶感消了大半。我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打倒一切想惹我的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无论是谁。” 刘志风出乎我意料地一笑站了起来,坦然道:“你记恨我找人揍你们,是吗?”他说得这么直接,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有所躲闪,反问:“你不也是口口声声要帮自己兄弟报仇才找我练拳脚的吗?” 这一句本带讽意,因为根据剃头直接找我那事来推断,刘志风应该只是拿报仇作藉口找我碴才对,孰料他竟毫无异态地答道:“当然是,我哥们儿只不过打断了你兄弟三根肋骨,你不但打伤了他们十来个人,还弄断了五根肋骨。他们是为帮我才受的伤,我自然应该找你讨债。” 我大讶,却并不点透,再反问:“你找我这件事,你兄弟知不知道?” 刘志风奇怪地看我:“你怎么想起这种问题,如果不是他们来找我,我还不知道那天打架谁输谁赢呢,现在当然知道了。凭他们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揍得了你。” 我心里转着算盘珠,随意看了看天:“天快黑了,刘教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晚上还要训练的。” 刘志风摆摆手道:“你能够打赢我,我就没有资格被你称做教官,不如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大家平辈儿,怎么样?” 我心中一动,想起吴敬对他的评论中为我所不信的“耿直”二字,内心挣扎一番,终于还是叹道:“我还是不习惯跟打伤自己兄弟的人称交朋友,希望刘教官你不要介意。”便要离开。 刘志风一声“等等”,扳住我肩膀,想了想道:“你是直爽的人,我也不多说废话。我很佩服你,也很想跟你交个朋友--这样,如果我向你兄弟道歉,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我沉吟片刻,断然道:“好,这样大家以前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但你得有诚意,否则一切休谈。” 刘志风笑了起来:“这个自然――练了这么久,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顿饭,”拍拍胸脯,“兄弟请客。” 我淡淡一笑:“还是等教官你表示诚意以后再说罢,我先走了。”边拍净身上尘土边径直走开。吴敬从看台座位上迎了下来,见我打了个“k”的手势,便挥手向刘志风作别,和我并肩离去。 离开体育城后我才捂住手背和肩头揉个不停,叹道:“他的爆发力比持久力好太多了。” 吴敬眼内若有所思:“改天我也很想和你真正地较量一下。” 我很想问他怎会和刘志风打成平手,因为后者显示出来的身手绝非他之敌,但想他既不愿意说又何必多嘴?唯摇头道:“那肯定不可能,我对朋友出不了全力。” 吴敬侧目看看我,意有所指地道:“有时候就算面对朋友也不得不下狠手。” 我甩着手皱眉道:“说得这么恐怖,不怕没人做你朋友吗?” 他直至回到校内与我分手都未再多说一句话。 食堂开饭时间已过,我只好在商务楼的那边随便找了家名为“食面为生”的快餐馆,入内才吃了一惊,竟然座无虚席,连后门外都加了桌椅座位。餐馆的服务员殷勤迎来:“同学你吃点什么?这边还有座位……”引着我径直出后门,忽然迎面走来两人,刚要擦身而过,“呀”地一声惊叫,后面那人似踩在什么滑物上前跌下去。 我只觉满天青丝扬于面前,本能地双腿微屈伸出手去,恰扶正一副纤腰,正觉满手温香柔软入掌时一双手同时按中我左臂。 “咣当”一声,继以碗碎之响。我偏着头向所扶之人身后看去,却见餐馆另一服务员手足无措地看着满地碎碗烂瓷。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还可见到油汁残汤污了我所扶之人的裙摆。我心下正猜定是刚才这人前跌时恰好后面那服务员急端餐盘而至、却十分不幸地见到前面之人阻路刹脚不及致碰摔了盘子时,耳中已传来惊呼:“真如姐姐……” 手中那人慌乱地道:“没……没什么。”青丝下面扬起一张俏靥:“谢谢你啊。” 我脑袋里轰地闪过惊艳之念,目光却只在伸手可及的脸上一掠而过,微笑着礼貌地点点头,并不说话,放开了她。 面前女孩立稳身子,却觉裙上有异,垂目一瞧,顿时愠色带着红潮上脸,向身后那服务员看了一眼,还未开口,后者已经反应过来抢先道:“对不起对不起……”一迭声地道歉。 那女孩微一跺脚,似觉已不好发作,转身拨开前面那男孩便冲了出去。后者向周围之人歉然一笑,又对我说了声“谢谢”,这才追着出去了。 似小公主一般,非只模样,还有脾气,幸好还不是无可救药,没彻底破坏掉她的外貌形象--我心里闪过这念头,回头继续跟着引路小妹儿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晚上十一点半是公寓楼的断电时间,每当此时,整座隶属计算机系的五栋公寓楼总会发出不堪入耳之粗脏话大集合,百夫所指的目标统一得很,全是指责学校不该停电;退一步说,就算要停,也不该停五栋计算机系的同学们的电--本来就是搞计算机的,哪能离开电呢? 十一点半刚过,我正躺在床上倾听外边的吵闹声听得有趣时,电话响了起来。 王壮叫道:“谁这么没人性专等我爬上床了才打电话!老植,接电话去!” 我根本没有动的打算:“谁近谁接。”电话放在一号床书桌上,亦即伟人的桌上,距和一号床相邻的二号王壮的床比距我的三号床近了可能有两米许。 王壮大叫道:“不行,肯定不是我的电话,你的你接!”他自己有手机,是以有此一说。 我翻个身:“说不定是你爸妈给你打的,借以检验你是不是不在寝室出去鬼混了。” 王壮顶道:“你咋知道不是你老爸给你的,来看你是不是出去鬼混了呐?” 我哈哈一笑道:“我早就跟我爸说好了,要打电话都是在十一点之前打,根本不会是他给我打的!我劝你快点去接,不然明天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恐怕会看到你爸站在门外,原来是专程来逮你来了……” 对床骂了两声,还是下爬奔电话而去,提起话筒就是满腔悲愤:“喂!”接着听了两秒钟,扬头叫道:“早说了不可能是我的!接!” 我大奇。谁会这个时候给我这边打电话? 话筒那头一个微带怯意的声音:“我是方妍。”我正估计对方是被王壮堪称“狂暴”的声音吓着,闻声一愣:“这么晚了你还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噢?” 那头柔柔的声音堵了半秒钟才道:“没有什么,就是想跟你打个电话说一声,医生说我没有事了,明天可以赶回来参加阅兵式。” 我“哦”了一声,道:“上次都忘了问你了,你到底为什么晕倒的?医生咋说?” 方妍回应道:“没有什么,医生说是什么血浆糖含量过低,以至于出现轻微中暑现象;而且我本来血压就有点低,昨天军训太累了,才会昏倒的。” 我皱紧眉毛问道:“血压低?” 电话里她的声音略显急促:“那个是老毛病,平时都没有什么影响……不要紧的。” 我放下心来:“那就好。既然医生都说你没有事了,明天你回来也好;不过我觉得你不如再休息一下,明天上午八点半就要开始阅兵,要回来就要赶早,你身体刚恢复,起那么早恐怕会对身体不好。” 那头的声音忽然之间透出高兴之意:“不要紧,我们教官早就说了,明天阅兵完了后要在体育城里面照集体照,我想跟大家一起照。”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便道:“那好啊,你明天早上七点到客运站赶公车回来就差不多……对了,你知道客运站在哪里吗?” 方妍答道:“我不知道,不过芳姐在这儿,她明天跟我一起回来,她知道。” 我顿时想起上午林芳受气一事,忙问:“对了,上午林芳怎么样了?她有没哭?君子……止彦跟她吵了一架,我看到她好像要哭的样子。” 那头迟缓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微有埋怨之意:“她没在我面前哭,不过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到底是咋了?芳姐人很好的,你同学怎么会得罪她的?” 我想起君子,不禁生出好笑的感觉,只道:“我也不清楚,问君止彦他也没说。”插手别的“一对儿”之间的事绝非我所好,正如我并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同类事项一样。 这时话筒里隐约传来另一个音色,音量极小:“你干嘛弄得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说我的坏话?”随即是方妍的辩白:“没有啊芳姐……”我立时恍然,定是林芳亦在病室内,见到方妍说话时的异态生疑。难怪方妍要压低声音讲话,却原来是怕被林芳听到。 那头又静了下去,数秒后才再传音过来:“那我明天早上赶七点钟的车回来,你……”欲言又止。 我候了片刻听不见“你”到底要承接一句怎样的话,发出一声疑问:“我什么?”但那头始终没能接下去,半天才终于有人清脆地道:“你明天早上来车站接我们,免得万一方妍又出什么事。”竟是林芳抢过电话代方妍发言,想来是见不得她要说不说的神态。 我却是心头一震,脱口便出:“早上要训练,我来不了,还是麻烦林同学你好事做到底好了。” 这虽然是实话,却并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以我现在和吴敬的关系,就算早上不去参加训练相信他亦不会有什么意见,至多在大家面前官面化地罚罚我。 可是我不能答应。任何一件无意的小事都可能会让方妍误会她在我心中的位置,那有悖于我的处事原则。 那头的林芳显然生了气,嗔道:“你……”未说完,电话已被抢了回去,传来方妍急促的声音:“你没有时间就算了,还是不要耽搁你。我们不要紧的,反正路也很熟。”语气里却透上与句意不相符的失望之意。 第二十三章 晨街受袭 这一刻心中有一丝软意,但随即便复硬如常。我转移话题道:“咋这么晚打电话来?灯都灭了,害我还要爬两米的高度下床,累得汗似刚洗过澡一样。” 那边透来失笑声,轻声道:“我……我怕打早了你不在寝室。” 我一怔,还没说话,方妍已道:“好了,不打扰你睡觉了,明天还要起早。拜拜。” 我又是一怔,条件反射地道:“再见。”等了良久,那边却未挂电话,我忍不住道:“还不挂?”方妍迟疑了片刻才道:“我等你先挂。”我三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道:“我挂了。”放下话筒。 立在黑暗中,一时竟有不知所措的感觉。我呆了半晌,才爬回床。 王壮发问道:“什么人找你?” 我摸出收音机,打开,音量调到仅可耳闻,说:“我要听收音机了,不要吵我。” 第二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集合完毕后所有军训新生会被带到体育城,用租用的球场作临时阅兵场所。本就是官面化的军训,加上是最后一天,晨练被取了消。但我仍是六点便起了床,想再睡个回笼觉亦不能入眠,只好到操场上遛达。 晨风扑面,露气压眉,整个人立时神清气爽。 我跑了几圈,心情随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愈来愈差,无心继续。忽想去吃早饭,继而又想起食堂的馒头包子水平之差,进而想到农贸市场口那儿卖的馒头味道不错,然后兴起跑步前去买早饭回来之念,正好锻炼、早餐两不误,还可让肠胃少受苦,反正也没多远。 再然后就一路奔至目的地。 那馒头摊已然摆好,虽才六点三十不到,见了数次的馒头姑娘立在那处热情招呼来往进出的人。鉴于前次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我目不旁视地走近前去,不敢多说半个字地道:“请拿六个馒头。” 那年轻姑娘拿块绢帕包着头,前额的刘海上残留了几点面粉,正要热情招呼我,忽然看清面前之人相貌,讶然愣住。我脸上微烫,怕她有所不良表示,忙道:“我跑步,顺便买早饭。”心里也不知道究竟为啥要解释。 她不言不语地看看我,熟练地拣好馒头,脸上恢复了一点儿笑容。 我正付钱接馒头,忽然听见右侧有人叫:“植渝轩!”顿时呆住。 下决心来买早饭前我已考虑过此种情况,怕会遇上林芳方妍,被误会为来接她们;但一想说好了七点赶车,这么早她们不可能会到,何况这么早未必会有车从站上发来。但此时那唤我之声真真切切,不是林芳那容易上当又不喜欢开玩笑的短发女孩又是谁? 转头看去时,先触到林芳半挥的手臂,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很意外。 然后就看到方妍流溢着压不下去的惊喜的脸。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在回校的路上,我打破沉默先发制人。 方妍半垂着脸,轻轻道:“起来得早,就这么早回来了。” 林芳在一旁驳道:“昨夜你根本没睡好,哪来的起得早?”方妍羞红了脸,嗔道:“呀!芳姐你……”林芳侧头皱眉道:“告诉他他才知道你心里多在乎他,要不然一辈子藏在心里吗?像你这样一声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此话一出,余下两人均是尴尬。此前林芳虽然已对我说过方妍的心意,但究是没第三者在场,此刻却不同,当着事件相关的另一方面说,以我脸皮之厚亦难免生烫,何况方妍这嫩脸蛋儿的?已是大红了。 林芳却不管这许多,把本来拿她作挡箭牌的方妍扯到我身旁,急道:“你要是再羞再不说,以后别人抢走了可别怪人!”我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唯有苦笑。 方妍微惊看她,连挣扎都忘了:“抢……抢?” 林芳别过半边头,吐气道:“你夸他都夸上天了,既然他有这么好,以后抢的人还少嘛?”听得我直发愣。 抢我? 一时气氛有异,我忙打圆场:“林芳说笑的,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满街都是,哪会有人来抢?这辈子都轮不到我这种好事!嘿!”心中却愈来愈对林芳没好感,难道她真没脑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莫非真是有当媒婆的瘾? 方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现出又羞又惊的表情,垂着头不说话。 我破开沉默笑道:“今天是受难最后一天,应该开心点儿。嗯,要不然我们今天下午去嘬一顿庆祝一下?” 方妍不知在想什么,随意应了一声,忽醒悟过来,忙道:“我们寝室早说好了今天要去庆祝的,芳姐你看……” 林芳又皱起了两弯柳眉,说道:“看在植同学这么早就来接你的份儿上,大家一起去好了――不过你们寝室的林强和君止彦不是不在吗?” 我心中苦笑,心想这个误会看来已钉死,又不好解释说我其实不想来,只是买早餐,只好回应道:“我们这次先去,他们两个等没事了再去好了,反正吃不在一时嘛。”又想到昨天君子说她看上伟人,现在说名字都先提后者的了,看来似有其事,希望君子有机会抢得回来。 但接着又想到君子已经有了女朋友,以我的原则是绝不再找第二个的,从这一方面来说又似该期望他没机会抢回来。 正自陷矛盾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叫道:“兄弟,等一下。” 我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十多米外有辆货车停着,五六个人从车上跳下,快速走来。其中一人个头出众,似是那几人的头儿,刚才正是他唤我。 我心生警意,看对方似不是好人,不会又是来找麻烦的罢? 示意满是诧异之色的两女先走后我迎了上去,半途截下那几人。那个子最高者眉粗眼大,生就壮实体魄,满脸的麻点,未立定便道:“兄弟你认不认识剃头?” 我正打量立在他身后的另五人,发觉其中有一人刚才买馒头时见到过,胸有成竹后才道:“几天前才认识的。不知道老哥有什么事?” 那麻子向我见过的那人点头低声道:“那就是他了。”忽使了个眼色,反手一把抓我胸襟,便要挥拳揍来。 孰料这一抓竟抓了个空,那人怔得连后面要做的动作都忘了。 我放松为避他一抓而缩后的胸部,裂嘴一笑:“不知道兄弟认不认识老虎这个人?” 那麻子脸色微变,说道:“老虎叫我们兄弟问候你!”再次前扑,今次却是双手一起抓来,藉着高个子的物理优势要给我以精神上的压迫。 后面那五人一齐围了过来。 远处同时传来一声惊叫,只听那清脆的声音连看也不用看便知是林芳所发,自然连猜也不用猜亦可知两女并未依我嘱言先走。 我一矮身从那麻子腋下钻了过去,反肘顶在他后腰上,偌大个身躯顿时前跌出去。 迎面两人先立到面前,四只手一齐抓向我双肩。我早瞧定两人势子,向后退了半步令之失手,然后横移开来,顺手扯住一只胳膊,双手一齐使力,将那人推得撞到另一人身上,二者皆跌。剩下三人中有两个一高一矮,搭配甚是合拍,一上一下地扑来抱我。我笑道:“我不是同性恋,别来这招!”向后疾退,退至刚稳住跌势回转身来的那麻子身边,顺手发力一推,顿时再前跌出去,撞到追扑来的两人身上,连锁性地又与后面三人撞在一起。 我定住脚,向林芳处掠去一眼,心中暗奇。 难道方妍真的很久前便认识了我?否则以她那样柔弱的人竟能忍得住不失声惊叫,除非早知我不是任人欺侮的肉脚。 重整阵脚的六人正要再冲上来,我伸出右手做个“停止”的手势,冷冷道:“你们还差了一点,我不想伤你们,不如大家就此分手,这里人多,打架也该下次重新找个地方。” 这时天色仍是半暗半明,不过路上已有行人行走,只是虽然看见这边有热闹却少有敢停步看的,俱怕会殃及池鱼,不是改走它路便是匆匆走过。 对面那麻子阻住身后四人,瞪着我大声道:“确实身手不错,不过你如果惹了我们虎哥,不管有什么都没有用。我一个人弄不翻你,虎哥手下几百号兄弟!” 我唇角微露笑意:“如果是想威胁我,老哥你就看错人了。” 那麻子冷笑道:“看你样子是新来这儿的罢?也不打听一下虎哥是什么人,敢跟他做对没有好下场!今天只是个警告,要想在这个地方混,就千万不要跟老虎打对头,不然吃亏了别怪我们!”看看天色,似觉难有所为,转身便要走。 我忙道:“等一下,既然你是老虎的兄弟,麻烦你跟他带个话儿,就说没有人跟他做对,不要被剃头骗了。” 那麻子惑然道:“什么意思?” 我两手一摊:“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叫他不要被人家耍,乱生些没有用的枝节。”顿了顿,“我不是怕事,只不过还是不想被人耍而已。” 那麻子与后面的人对视一眼,转身回车离开。 我轻摸着下巴上浅浅的胡须,不由一笑。 看来还真的有意外,伟人之前对剃头的分析应该不幸地言中了最糟的那种情况。这次剃头的对手果然找来发警告,且能在这个意外中的意外时候,若不是凑巧,便是他们一直派有人在镇上守候,见我在城内买东西立刻通知人来;若是后者,便说明老虎这批人实力的确不弱,搞不好真有伟人所说“帮会”的性质。 不过这次“警告”显然是失败的,如果那麻子没把我的话带给他老大,或者他老大蠢到不明白我的意思,下次来者肯定更加难以善罢。但这仍不是我首要考虑的,因为无论他们如何嚣张,亦该没胆子跑到学校里闹事,若在校外则我本身根本不惧,打不过跑亦是本人长项。 最让我感兴趣的却在剃头这边。 我让那麻子带的话只是随机应变,并非真的确定剃头上次搞了鬼,想让我和老虎这边两败俱伤。不过若真所我所猜,那剃头就不可小觑了。 但如果他真这么聪明,又怎会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仍只是个小流氓团伙的老大? 回到两女身边时林芳看来的眼光已然变了模样,惊奇万分:“之前君止彦跟我说你很厉害时还以为他在吹牛,想不到你真的……真的……” 我随口道:“嘿,不好意思,以前打架打惯了,还撑得下这点儿小场面。”注意到方妍一语不发,眸子内却闪着动人的光彩,好似早已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又似在说这种结果完全是应该的。 我心中一动,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觉。以前定见过这种神态,但却肯定不是在她身上,一时亦想不清楚。 身边林芳还在惊奇的状态中未回复,不再多问,却不时侧过头来看我,令我浑身颇为不自在,只好眼不斜视地随着两女走,心里翻弄着念头。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苦笑。 想不到上了大学竟连打架这习惯也带了来,不到半月便打了两次架――尚未包括与吴敬、刘志风的两次所谓“练练拳脚”。 莫非只因我已真正接触社会这玩意儿? 第二十四章 军训结束 阅兵式在八点半开始,整支军训队伍依次拉进体育城的大门,按着在校内练好的队形分站到昨天我与刘志风干架的那足球训练场内。 还未正式开始,头顶的烈日已然怒升而起,立在场内,只觉遍空都是耀眼白光。主席台上的组合音响早开始播放意图振奋人心的音乐,端是震耳欲聋,由四面的树木竹笼反馈回响,交织不绝。 我正立在人群中,忽生异想,思想飞上高空。 倘从空中俯瞰,一个人无论体形多么地庞大,终不会有任何突出之处,仍只是整个军训组合内小小的一员罢了。推而广之,一个人无论个人多么优秀,仍会被覆在“社会”这庞然大物之下;换言之,不管如何增强个人,都不可能如何地迥异常人――即便是在小范围内出类拔萃,略一扩大比较的空间,再“拔萃”也会变如常人。 但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想成这“出类拔萃”的一群其中一个。从理论上说那是可笑而无用的行为,可是很少有人会想通这一点,想不通的是俗人,能够想到这一层次的人不是隐士便是出家人――然这两者均有着我所看不起消极态度,对生命。 我似乎算是个异类,既想受人关注,又不喜欢被虚荣困绕,二者之间,究竟该如何取舍?但细想下去,其实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我这般两相矛盾,区别在于他们之中很快就做出了抉择,我却仍在彷徨中两难。 或者能肯定的只有一点:我要积极地追求生命的快乐。 方队一队队地从主席台前走过,不时变化着步形,尽量全面展示这十多天的军训成果。上千只脚先后反复地重踏地上,整齐的脚步声带起层层的灰尘,颇有乌烟瘴气的味道。高吼的口号冲破天空,直有爬上云的气势,倒也振奋有力。 今次终于能完整地演完整个阅兵仪式,没成彩排时那般混乱。 近十点钟,在校区和军区的领导分别发表完官面化的过场演讲后,整个军训宣布正式结束。 所有排,无论军训的过程中教官和学生是否融洽,关系是好是坏,均表现出兴奋的留恋――“兴奋”两字来形容“留恋”似乎有所不妥,但事实确实是如此。学生们大呼小叫地要和教官留照纪念,平时绝不敢对教官有所不敬的压抑完全摒却,整个训练场上到处是你追我赶的情景――不是教官追学生,反是成群的学生追着教官,高呼来个热烈的道别。 我本想找吴敬说几句话,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才发觉平时被他“铁血镇压”的同学们份外努力地追着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全在大呼“教官再见”的同时拼命想追上去跟他再见一面。自然吴敬绝不想这个时候和大家再见,唯有全力突围。不想追赶进程完成一圈半后,他已然被围追堵截了回来,整个人被四十个大男孩抛上天空,落下,接住,又抛上去,连帽子都掉地上被踩了不知多少遍。 我摇着头叹息。可惜不能出手当敌人般揍学生,否则何至下场至此! 主席台上的领导已然走完,几个排轮流以那台为背景照集体照。我正东张西望看得饶有趣味时,忽被人轻拍了下肩膀,转头看时竟是方妍。 这女孩一反平时的沉默内向,满脸尽是受现场带起来的红晕和兴奋之色,略带羞涩地道:“一起照张相好吗?” 我随便一望便望见林芳正在远处向这边看,却迥异旁人地没有跟同学一齐瞎闹。我心忖不会是林芳唆使她来的吧?正想婉言拒绝,突然莫名地想起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不由转口微笑道:“好。” 方妍喜形于色,猛地伸手拉着我胳膊扯到操场另一处看来是她所在班级聚集地,又向林芳招手:“芳姐,来啊。”我见周围十有**都是女生,个个似都在偷瞄我,顿感尴尬,轻轻挣脱方妍的手,低声问道:“不是照相吗?” 方妍笑道:“对呀,下一队就轮到我们排照了,你……你呆会儿和我站一起……好吗?”说到这处,脸上的血色再深一层。 周围喧闹的气氛涌入脑内,一时我几乎连正常思考亦有所不能,本能地道:“好。”刚说完便看到林芳已走了近来,忙露出一个笑脸:“你好啊,林同学。” 林芳淡淡地“嗯”了一声,显出异常的沉默,随口说了句:“照相啊?” 我直觉感到她并不是真想问我,也随意应了声,心内蓦起一念。 她无法融合到热闹的气氛中。 我摸摸下巴,不知自己怎的突然这般想,一时间无语。 方妍兀自兴奋地道:“芳姐,呆会儿照相你一定要站在我旁边――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芳挤出一笑:“没有,我很好。”却仍是言简,笑容转瞬便失,恢复漠然。 方妍并非真的想担心,听她这般说便放下心来便转头去跟旁人说说笑笑,十足的一个小女孩,与以前见她时那副内向之极的神态全然不同。 或者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我见林芳显然不想和人聊天说话的,识趣地转头看方妍,忽然觉得其实她也很可爱,像……像老家我一个才五岁的小侄女儿一样的可爱。 或者这正是我无法对她有别的感情的原因,虽然可爱,却并不像能够承载爱情的人。 五六个女生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啥,十多只眼睛却不时别过头来看我,迫我不得不把微笑时时摆在脸上,心生累得半死之感。 换作旁人这般被冷落或会觉得无聊,但我却甘之若饴,皆因少有这种好机会近距离观察成群的女孩的动作言行神态,看着几十个女生这边尖叫那边吵闹中间嘻笑,份外觉着有趣。 记忆中的茵茵亦是这般爱笑爱闹――直至两年前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一刻。 “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她的身影在说。 我不觉又摸下巴,露出真诚的笑容,低声自语:“我不是。” “什么?”旁边的一个声音疑道。 我怔了怔,才想起林芳就在身旁,忙道:“没什么,我没事儿跟自己说话。” “稀奇古怪地。”她低声嘟了句,侧过脸去。 我莞尔一笑,想起那次她专程来告诉我方妍这个人在暗恋植某人时说过的话,心道原来在她心里我这个人仍是那般“莫名其妙”。 方妍不时娇嗔,像在跟同学辩驳什么,却被一群人笑得羞红如莓,跳着脚摆出否认的姿态。 我看了一会儿,便游目四顾,忽觉眼前一亮,镜片后的双眼不觉定在一处。 那边另一群女孩正笑着闹着东倒西歪,其中一个笑声清脆堪比林芳,身形修长,曲线被校服勾勒出来,以一头扎成马尾的青丝相衬,颈处肌肤白皙如雪。 竟是那屡次遇见、每次都有个性格温和的男孩相随、芳名什么“真如”的那女孩儿。 前几次看见,要么是背影,要么是恰逢她生气,只有这次才见到她花枝乱颤般地笑,顿觉心神颤动。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 宛若花之怒放。 正细细看她细长的双眉时,直觉忽感有异,眼角余光里有个个头与方妍相仿、戴着眼镜的女生直向我走来。我慢慢放回目光,向那女生看去,她近前来大方地道:“你好,我叫张蕊芳,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脑海中立即现出那日用诈术叫着“我认得你”试图拖延我逃速的那女孩,正是眼前这女孩。前次在学校医疗部见过她一次,却没这次这么仔细。 我瞧见她目光中尽是狡黠,又见那边方妍一群均不闹不吵地看这边,满是紧张兴奋的神色,心下已然有所悟,淡淡道:“对不起,我不擅与陌生人交谈,尤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擅与陌生女生交淡。” 那眼镜女生急道:“我们见过面的,上次在医疗室,你找林芳,我就坐在方妍旁边……” 我故作毫无印象地摇摇头:“对不起,不记得了。” 她微窘道:“不记得没关系呀,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记不记得跟问题没关系。” 我微微一笑:“那就是说就算我记得,也可以把你当作陌生人,不用回答你的问题,对吗?” 眼镜女生一怔,无措地转头看看自己不远处的同伙,见大家齐作手势,只得回过头来又道:“难道你一个大男生连回答我一个小小的问题也不敢吗?” 我注意到林芳在一旁聆听我们的谈话,笑道:“第一,我不是男生,我是男人;第二,不管我的性别如何,跟回不回答问题都没关系;第三,我不擅与陌生女生说话。再见。” 那女生终于失了耐性,叫道:“回答一个问题而已,哪来这么多一二三的?你干脆说你不敢回答好了!” 我仍保持着青山不改的笑容:“就是,一个问题没被回答而已,同学何必这么生气呢?再见。” 那女生气道:“你!”终于无话可说,暴走回人堆中去了。 我耸耸肩,对林芳笑道:“现在的人理解能力真有问题,说个‘再见’都要说两遍她才听得懂。” 林芳别过头去,不置一辞。 我笑着转过头去看方妍那边,只见一群女生又笑成一堆,连那名唤张蕊芳的眼镜女生亦不例外,边笑边向我这边瞪。 移目四顾时,恰看到那叫真如的美丽女孩正和旁边的人缓缓向主席台上移去。我还未反应过来,耳边蓦地传来呼声:“轮到我们照了!” 站到台上时我立觉不妥。 横竖三十来个女生,竟然只有我一个是男的,无论摆在哪边都不顺眼之极,不但那些女生,连负责照相的高年级男生都直拿眼盯我,眼神露出惊骇之意,又带好笑之色,更有艳羡在内――却不知我是如何地痛苦。 幸好队形是按中间高两边低的顺序来排,方妍个子较矮,排在边上。为免太过显眼,我硬扯她站到最边上,守在她外围,林芳个子和我差不多,本应排到较中间的位置,却被方妍死活拉到身旁,和我相隔而立。 就连照相的男生直叫“照了照了要照了”时,我也感到一溜儿过去至少有十多双眸子在偷瞧我,遑论台下成千上百的眼睛,厚脸皮都不堪重击,烫得直如太阳落到我脑袋里去了。 几要忍不住奔离,却又想起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只好强忍住。 “照了!” “咔嚓!” 几乎所有眼睛都在同一时间瞄了过来,目标我的肩膀。 我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地侧转,看向肩上那颗小脑袋。 方妍竟然趁照相的那一刻搂住我左臂,还把头靠到了我肩上,脸上虽然红如烈火,却未移开。 “你……”我只说了一个字,再说不下去,因觉得说下去也没什么用,摇摇头,抽离身体走下台去了。 第二十五章 名浦公司 不用看也知道方妍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我不能够再忍下去,否则定会将她越陷越深。(.无弹窗广告) 事实上我并非很生气,只是自知如果不这么走开定会让她误会加深,以至到无药可救的境地。 改日须跟她讲清楚,免得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直觉中周围大群的异样目光攻至。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形态踱回自己排处,才发觉已然空无一人;环扫寻觅,不由哑然失笑――那群同学连吴敬一起竟正从主席台另一边散下来,显然是已经照完了相,却不料错漏了我。 原来这在实际上代表军训正式结束的“照相仪式”不觉中被我错失了。 *** “如果有事,你可以用这上面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跟我联系。”吴敬把圆珠笔收回衣袋,淡淡地道。 我正奇怪刚才众人对他的那番“蹂躏”竟然没把他的笔弄掉弄坏,仔细一看接到手上的纸,问道:“我听说部队里面连接电话打电话都要限定时间,那我要是给你打电话,是不是要限在某个时间段内?” 吴敬微摇其头:“我特殊。” 这时已然走出体育城大门,两个人立在街边,身前身后不时有学生向学校而去。 “我的电话和地址你都知道,也不用再写给你。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得其解,想趁现在问一下。”我状似随意地道。 吴敬的目光试图捕捉我的眼睛:“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呢?”我倏然回首,与他目目相对。 吴敬反问:“以前为什么不问?” 我耸肩道:“我本想等你自己告诉我,不过现在……” 吴敬截断道:“那就继续等。”顿了顿,正色道:“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帮你绝对没有任何条件就行了;但我只能帮你一时,自己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幸好你并不算笨,让我省心不少。” 我笑道:“知不知道你说话像个老头儿一样,是不是未老已先衰?” 汽车引擎声渐移近来,吴敬戴上军帽,看向不远处一辆正从拐角转近来的轿车,冷冷道:“我不习惯开玩笑。”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我以前也不习惯,但……” 那辆黑色辆车似是要进体育城去,但移近后速度却减下来,停靠在我们旁边。 我回头看吴敬,却发觉他的目光仍盯在那车上,似要透过车窗玻璃看进去。这时车门打了开来,一个西装革覆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来,向我们友善地一笑,非常有礼貌地道:“对不起,可以打搅一下吗?”听口音便知他是成都人,普通话里微带着川腔。 我收回落在他随手整理本就整齐的西服的大手上的目光,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看吴敬又看看自己:“你是……”心里正猜这人是什么人,他已然拿出两张名片,双手分递而来:“噢,这是我的名片。” 吴敬漠无表情地接过,却并不看,微偏着头仍去看那车。 我看了看名片,漆黑而显眼的“漆河军”三个大字和左侧状似闪电与飞鹰的红色小标志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才是上面的两行小字。我不由轻轻念出声:“名浦电子工业有限公司营销部部门经理……漆……漆先生?”抬头去看那人,心里颇觉这姓奇怪。 “是,我就是。”那中年人带着微笑礼貌地回应。 当在四十五岁上下,上下皆阔的国字脸,肤白无须,衣着得体,举止有礼,外形和眼神均透出充沛的精力――我在心中为他定下第一印象,同时以我所能做到的礼貌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眼角余光扫到吴敬仍在看那车车窗。 那中年人漆河军似对吴敬并无兴趣,向我微笑道:“是这样的,首先我想确认一下,这位……这位同学是否今天早上和几个混混碰过面?” 我将愕然的情绪掩在平静的面容下,反问道:“漆先生为什么会有兴趣问这个呢?” 漆河军忙做个表示“无恶意”的手势:“请不要误会,我今天早上去成都时看见你和几个混混好像有什么纠葛,但因为赶时间只匆匆忙忙地瞥了一眼,不敢确定是不是同学你,所以想先确认一下,以免产生误会。”顿了顿,接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需要一些人材,恰好我觉得你十分符合条件,所以想请你到敝公司谈谈。” 我搜索记忆,想起早上跟那几个来发警告的家伙纠缠时确实有一辆黑色轿车经过,只不知是否是眼前这一辆,随口问道:“不知道贵公司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材?” 漆河军比了个手势:“身手。”我一愕难抑,投去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其实是想请你做一些公司公共财物的保护工作……” 我恍然:“做保安是吧?”心忖必是他看见了我对付那麻子一伙时显露的身手。 孰料旁边吴敬冷冷道:“你还不免做保安的资格。” 我侧头盯着吴敬,惑道:“为什么?”后者目光仍放在那车车窗上,道:“保安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不是只要身手好或者身体强壮就可以。城市里不管什么都需要资格,你现在仍然远远不够。”却未直接回答。 漆河军含笑道:“这位兵哥儿说得没错,如果要在大公司做正式的保安工作,首先就必须取得资格认证,把详细的资格资料储入保安职介或者其它机构的资料中心,然后才能到公司去应聘――当然,世界上没有事情是不能变通的,如果公司本身认同,就算你没有严格手续完成的认证也可以。” 我摸摸下巴:“竟然要这样……我还以为当保安很简单,记得以前我老家有人出去打工就是作保安,好像没这么麻烦。” 漆河军微微摇头:“可能情况不同吧,不过就我所知一般稍有规模的公司找保安都需要来历清楚,否则万一所托非人,如果出了问题就很难解决。” 我虚心求教:“来历清楚是指什么?” 漆河军正要回答,身后那车车窗忽传来敲击声,他向我露出抱歉的表情,回身俯头过去,原本紧闭的墨色玻璃缓缓摇下小半,露出半张白皙的脸。 我只随便晃了一眼,心想不该无礼乱看,便即转头朝向吴敬,却见他眼内精光暴闪,不由吃了一惊。不知车内人究竟是谁,竟能让向来冷漠沉稳的他都产生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我贴近以耳语问道:“怎么了?” 吴敬摇摇头,似想甩开什么,半晌只道:“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渐渐行远,犹未在脑袋中理出头绪,漆河军已从车边回转头来,歉然道:“对不起,我还有急事,恐怕没时间多耽搁。工作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来我们公司看看,或者拨打背面那三个电话中任意一个咨询具体情况。”接着便道别离去,连我姓甚名谁都没问一句。 我把目光从驶入体育城大门的轿车上移回手中名片上,微微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个人,说什么要请我去做一份像是保安却又不是保安的工作。 “植同学。”熟悉的清脆女声从身后冒了出来,打断我的思索。犹未转头去看,身着素白校衫的短发女孩儿已站到面前,重重地重复道:“植同学!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吗?” 我游目四望,自语道:“噢,人都走光了。”抬脚便走。 林芳急道:“你干嘛呀?你不知道这样伤人心么?方妍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你却好!当那么多人的面就那么样甩甩手走了,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嗯?”边说边随着我移动。 时近中午,宽达二十米的大街上来往者仍是少得可怜,清清楚楚地告诉人们这地方虽然被划入了市区的范围,而且是重点发展区,但终归是边郊小镇,不可能在短短一两间发展得多好。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交通灯有规律地换色,但却极少有人遵守交通规则,红灯肆意直闯。 左边对街是仍在修建中的商业世界,低沉的机械声不时横窜过街,迫入耳中。 林芳跟着走了好几米,见我仍不应答,气得止步,转身反向奔去。 我暗叹口气,侧头唤道:“林芳。” 白色的身影应声而停。我退至她身旁,问道:“如果不相干的人插入了你的私人感情中,你会怎样想呢?” 林芳睁大眼睛看来,语带怒气地道:“你就是说我多管闲事是吧?!”瞪着我好像半个字都不想再说,欲待弃我而去,终还是忍了下来,别过头低声道:“要不是方妍自己不敢来,央我代她来问你,我才不会跑来受你白眼,还担上多管闲事的罪名!” 我摸着下巴:“我有那么恐怖吗?她为什么不敢自己来?” 林芳瞥我一眼,又别过头去:“谁知道你恐不恐怖!我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不敢自己来问你?她这个人平常就怕这怕那的,怕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也正常得很。” 脑子里莫名地又闪过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我软化下来,叹口气道:“那麻烦你告诉她,我没有事,刚才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林芳又瞥我一眼,别过头去:“你干嘛不自己去跟她说?你不会也怕她罢?” 我振作精神故作惊讶道:“哦?刚才照相时看你话都不多说半句,文静得很嘛,看不出来林同学你现在精神突然这么好,倒是能说会道的。知不知道人要有始有终?你代她问,当然也要代我回答这才算有始有终。就好像吃苹果削了皮,却不吃下去一样……” 林芳蹙眉道:“什么吃苹果?” 我本想跟她开个玩笑,忽想起她没有“开玩笑”这动宾短语的基本概念,只好摊手裂嘴笑道:“临时想的比喻,比得不好不用太在意。总之就是你帮我跟她说好了,你也不想她一天到晚都愁眉苦脸的吧?再说我也不好找她――总不能洒血硬闯女生公寓罢?” 林芳眉头愈加蹙得紧了:“你知不知道油嘴滑舌很让人讨厌的?和君止彦根本就是一个样儿,说起话来乱七八糟。” 我夸张地点头表示赞同:“对啊,所以我更不能亲自对方妍说,否则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讲不清楚。”心里自然不以为然,说话这种东西就跟吃饭一样,肯定有些人喜欢萝卜,但绝不会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白菜。 林芳微露厌恶之色,嗔道:“你不能老老实实地说话吗?一定要这样油嘴滑舌的?” 我霎时敛回所有表情,淡淡道:“你觉得像现在这样说话才好吗?如果是,我可以保证以后跟你说话的时候都这么来。” 林芳讶然看我,失声道:“你……你的表情变化好快……” 我平静地道:“每个人都有多重性格,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另一面罢了。一种性格可以决定一种处事态度,你可以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也经常用不同的方式来说话做事?是不是思考同一件事时会有好几种想法,甚至矛盾的念头?有没有突然很不喜欢、甚至是‘憎恶’自己?是不是常在做一件事时认为自己做得对,过后却后悔?” 林芳眼中讶色愈盛,没有说话。 我微眯双眼,淡然道:“人就是这样的,既觉得自己不该做矛盾的人,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就算是圣人孔夫子,号称是‘圣人’,也免不了喜欢肉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那样的虚荣。” 第二十六章 以茶致歉 矛盾是在所难免的,重要的是如何正确处理矛盾对自己的影响。 既不甘于平平庸庸过一生,又不愿被世间的名利纠葛牵扯――当此时,我该如何选择? 林芳默然半晌,忽道:“有时候……你好像也能说几句有道理的话。” 我无所谓地扬扬手,耸肩道:“只不过一些肤浅的老实话而已,无论是谁只要稍稍动动脑子都想得到――不过肯动脑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脑子里忽然想到她不喜欢君子,可能正是因为后者的油腔。 林芳又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我走了,还要给那胆小鬼回话……你最好谨慎一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让人容易误会的事了。” “胆小鬼?”我刚发出疑问便意识到她所指者是方妍,苦笑道:“不这么做才容易让她误会……算了,没什么,再见罢。” 眼见林芳便要离去,我忍不住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方妍以前是哪儿的人?她是怎么认识我的?” 林芳愕道:“你还不知道吗?”随即犹疑了一下,“你还是问她吧,我不好说。”生似怕我追问,急步离开了。 我望着她又跑回体育城,摸摸下巴,想起刚才那车和那叫漆河军的人,掏出名片再看地址,心下微郁:“难道要我坐车坐到成都市中心那么残酷……说话也不说清楚!” 回到寝室时王壮已在,正努力地清洗口杯,见我回来迎头便道:“刚才伟人给你打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连到打了好几次。” 我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君子那边有什么状况? “喂,是不是老植?”电话刚拨出,铃声未响完一次已然接通,伟人的嗓音透筒而出。 “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壮壮说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我急问道。 伟人劈头便道:“那流氓来过了!” 四十分钟后我已坐在君子的病室内,看着伟人手中一杯清茶发呆。 “这茶杯是仿唐瓷制作,经常用在调解两方矛盾成功后以作结束的标志。以前我见过几次传统的谈判,其中就有涉及到以茶谢罪的仪式。”伟人半托茶杯于空中,一脸慎重地说。 我唯愣而已:“以茶谢罪?” 伟人置杯床头柜上,转回头来道:“我们那边有几个非常传统的武馆――不是什么武术培训班那种哦,是真正的武馆――在里头就有这种‘茶仪式’。比如在拜师的时候,徒弟就必须跪在师傅面前恭恭敬敬的献茶;还有徒弟犯了大错,被师傅或者其它长辈原谅的时候也献茶作为知错、道歉和感谢的表达,用的就是这种茶杯。杯子上黑色带被白色部分分割成这么多条表示错误必将改正,而端茶时候的手势也有很多讲究,我也不是很懂。” 我下意识地摸到下巴上:“那么那流氓亲手倒茶献给君子又没有下跪,这是什么意思?” 伟人思索道:“在平辈之间作道歉表示的时候不用下跪,跪礼是对长辈或者自己非常敬佩的人用的。我看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上次那件事后悔,跟君子道歉……不过这种‘茶仪式’现在已经很少人懂得了,比较常用在像我刚才说的武馆那种地方和其它一些场合,不知道他怎么会的。” 我试解道:“他不是学了十多年的散打嘛?可能是教他的人顺手附赠教给他的。” “可能是吧,”伟人并未深究,却笑起来,“他还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还说什么这次君子的医药费用他一力承担了――最离谱的是他还想跟我们称兄道弟。看来他对你很有意思嘛。昨天你们练拳练得咋样?是不是把他打服了?” 我不答却问道:“那你们咋跟他说的?” “呵!要怎么说?”伟人一笑道,“这家伙――”食指指向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啃着苹果的君子,“马上就跟那流氓和好了,说什么没有事没有事,这点点小伤无关紧要等等。” 君子辩道:“人家那么有诚意的跟我道歉,我不可能还要再为难他嘛?老植你说是不是?” 伟人但笑不语。 我心内一暖,知两人实是不想我和刘志风之间再有干戈而吃亏。想起昨天和刘志风最后说的话,心忖难道这就是他的“诚意”?只叹道:“都不知道茶都有这么多东西好讲究,看来还要多看多学哦,免得二天什么都不懂丢人……对了,昨天晚上通知,今天晚上要开班会,你回不回去?” 伟人做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悠悠道:“当然要回去,军训都完了,免得我一天到晚守着这家伙――你不知道这几天他在做什么,居然没有事做到一天跟林芳写情书写好几封,写了又不寄,说什么要凑齐九十九封那么多然后一齐拿出来感动她!我真的服了他了,九十九封情书都写得出来。” 我唯愕:“九……十九封?” 君子摆出看不起他的架势:“都说你不懂什么叫恋爱了,情书是第一**宝,再配合我潇洒的外表和强劲的口头表达能力,摆平林芳简直是易如反掌!” 伟人失笑道:“对啊,易如反掌――也就是反转手掌拿笔写字写到手都酸,嘿……” 君子嘻嘻以笑相应:“我不跟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一般见识。” 伟人又翻白眼,只道:“我才不跟你说了,自恋狂!”转头又对我道:“就这样罢,今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君子急道:“那我呢?” 伟人斜眼看他:“医生不是说你的骨头已经初步合拢了嘛?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也不需要我用伟大的怀抱来关爱你……再说你还有写情书这么富有娱乐性的事情做,怕什么?” 坐上回去的车后我才把昨天从刘志风处探来的话和今晨的事告诉了伟人。我不在君子面前说出来,只因不想他为这种事担心。 “那么就是说那个叫剃头的家伙是两面虎,既叫那流氓找你报仇,又私底下找你假惺惺的跟你和解,其实是想借对头的手收拾你或者弄个一块石头两只鸟儿,不然另外那个叫老虎的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你头上。这么样来看,剃头确实有点聪明,不过还只是小聪明罢了,没什么难的。”伟人沉吟着,“你的分析也没有错,但我猜他的对手有黑社会背景。“ 我讶道:“黑社会?这个地方?” 伟人笑笑:“我也只不过是乱猜的,不过上次我跟你说过罢?社会有白就有黑,有社会的地方就会有黑白两种不同。无论什么地方,就算原本没有黑社会,也会因为经济发展把黑社会生出来。像成都这么大的城市,较大的可能性是本来在城里混的把手伸到这种边郊地方占地盘。” 我捂头道:“头晕……搞得好复杂……我看你都可以当社会学家了。” 伟人将车窗拉开一条缝,微闭上双目享受吹进来的风轻抚面颊的滋味,淡淡道:“宜宾那个地方,本质上跟成都其实没有什么好大的差别。我在那边看的东西多了点点,随便把那边的道理推过来罢了。” 风把他前额的刘海分刮到两边,露出发根。 我伏到前边座位靠背上以稍减晕车之感,偶然间侧头看伟人,奇道:“你头顶上受过伤是吧?好粗一条缝。” 伟人伸手轻抚着从前额上端向浓密的头发内延伸的伤疤,只道:“以前跟人家打架,被人用砖头砸的。”脸上肌肉微微一搐,似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喃喃道:“幸好我也不是吃干醋的。”面上浮起一丝笑容。 我若有所悟,想了片刻,微微一笑,不再追问。 沿途路过那天剃头见我的那劳改场,远远地在小径田野间,附近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遥遥望去,想到那天见他的情景,暗觉他无论如何亦不像个厉害角色,反是他手下那叫油头的家伙更神秘些。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四点,我和伟人均未吃午饭,随便在商务楼找了家快餐店要了份儿炒饭就食。 吃到一半,我偶然间抬眼一看看见正进来的两人,随口问对面狼吞虎咽的家伙道:“你有没有见到过真正的美女?那边就有一个。” 伟人回头看看:“哪儿哦?” 我伸筷指点迷津:“那边,穿黄色连衣裙的那个,看见没?长头发,头发扎得很随便,皮肤很白。她对面是个斯斯文文的男生,个子很高――两个都高。看见了?那个女生好像跟方妍同班,叫什么‘真如’。” 伟人“哦”了声,问道:“哪个方妍?” 我摸摸下巴,想起伟人并不认识方妍:“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具体形象来说就是昨天林芳陪起来住院那女生,跟林芳同专业不同届。” 伟人回头来继续虎狼之食,口齿不清地道:“这种水准的到处都是,也可以算作美女罢。” 我未料到他眼光这么高,不由道:“什么叫‘算作’?我看这个学校里根本不可能再找到能够跟她比的女生了……” 伟人嚼着饭粒伸筷指来:“井底之蛙就是说你这种――学校有多大?社会有多大?在学校里头算得上第一,拿到社会上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我不甘心头认定的美女被贬至一文不值,反驳道:“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虽然没咋见过世面,但时平时也从电视啊杂志啊上头看了不少所谓美女,什么‘亚洲第一美女’‘世界小姐’的照我看单从外貌来说都比不上她……” “你也说了是从外貌上,”伟人头也不抬,“真正的美女能够只从外貌来判断吗?” “这倒是……那女生有点儿娇气,”我回忆前次她险些摔跤那事,同意道:“我觉得气质更有说服力。不过在大家都不认识不了解的情况下,看外貌是很正常的。”说着不觉微有笑意,因想起世事真的很巧,来这儿后进快餐店的次数屈指可数,竟两次碰到她和那男孩。 食毕回到寝室,王壮却不在。我随意看了看电话的来电纪录,骇了一跳,上上下下仔细数了一遍。 伟人在一旁奇道:“是谁雅兴高到居然在半个小时内打了十个这么多……哦错了,是十一个。” 我愣道:“是方妍的寝室电话。” “方――妍?”伟人发出其味无穷的两个字,斜着眼看我,眼内满是古怪的笑。 第二十七章 街边闲谈 “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认不认识某个人?”我陷入回忆内,徐徐道,“方妍就是那个人。” 伟人琢磨道:“你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吗?我指的是在你有这感觉以前。” “没有。”我肯定地说,旋苦笑起来,“可是就这么一个不知道认不认得倒的人,居然跟我说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了,还有点非常暧昧的感情。” 若听到这话的君子,铁定会情绪暴涨追问究竟,伟人却似对感情方面的东西不甚感兴趣,径自去脱衣准备洗澡:“像你这样能打的人,难免会引起一些崇拜英雄主义的人喜欢。” 我提起话筒,心中却想方妍会否就属于他所说的人之一?正要回拨电话,忽又转了念头,放下话筒。 没过两分钟,电话响了起来。 “喂?”我看了来电显示,心中有了底才抓起话筒。 “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植渝轩好吗?”那头的声音怯怯的。 我本想跟她开个玩笑,终是没那么做,柔声道:“我就是。” “哦,我是方妍,你……你现在有没有空?”她声音愈加怯了。 我看看表,道:“恐怕没有,我们班今天五点半要开班会。” “啊……那……晚上呢?” 我觉察到她声音里透出失望之意,不答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方妍嗫嚅着:“今天早上不是说……说军训完了一起去吃顿饭庆祝……” 我一拍额头,暗骂自己忘性确实不小,因早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忙道:“对不起啊,我差点忘了。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嘛?” 方妍一下精神起来:“我们本来准备现在就去,那样等哈回来赶我们班七点半的班会,但是你们……” “你们七点半要开班会,那只有再晚点去。如果晚一点去……不行,晚上出去不怎么安全。(.无弹窗广告)这样吧,明天下午六点钟,我跟林强准时到你们公寓楼下面等你们,怎么样?”我考虑片刻道。 方妍却反而犹豫起来:“可是……但是我们寝室早计划好了今天晚上,她们几个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走……” 我一笑,心道正好:“那这样嘛,明天下午六点钟我单独请你。” 那头没说话,却被我听到略有加粗的呼吸声。我故作不耐道:“咋样?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那头失声道:“不……不是……” 我毅然道:“那就这样子决定了,明天去之前我先给你打电话。” 良久,那头才轻轻“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我忽记起口袋中的名片,再次提起话筒。该顺便看看那漆河军到底有什么好介绍了,或者可以帮我补贴一下经济消耗。 *** 班会开得无聊。 这次是在小教室,所有成员全是同班。本以为只是讲讲以后的课程安排、发发价值五百大洋的课本,孰料开到一半,女辅导员老师杀了进来,朝气蓬勃地给大家来了一通义正辞严的训示,听得人恹恹欲睡。 伟人从老师进来开始就趴到了桌上和古人作短暂的幽会去了,屡屡引来台上威严的目光。临时班委看不过眼,走来推他,后者完全不鸟,趴如故。再推,三推,伟人终于睁眼,睡眼惺松地起身,喃喃道:“哦?会开完了?走……”随即看见众人否定的眼光,继而望了眼讲台上,又趴了回去:“哦,还没开完……” “啪”地重重一声,台上杀下一句:“你!你干什么?!还有没有纪律性了!” 那叫裴翎的临时班委忙推了下伟人,低声道:“快起来。”伟人半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才向台上看去。(.)裴翎一呆,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从旁触到他的目光,心中一懔,生出不好的预感。 台上的女辅导员怒道:“看什么看!你!你啥名字……”显然非常不喜欢此时伟人的态度。 我轻轻拉拉他的胳膊,他瞪了辅导员片刻,转头对我道:“我先走了。”起身毫不理睬余人地施施然离开。 台上气得七窍生烟,直叫裴翎记他名字,脸上的白粉几有下掉的趋势。 我看着门口,脑海里尽是刚才伟人蕴怒的目光。 若他真的发出怒来,不知道会是怎样? 班会下来就变成了以伟人为实例狠贬其教养素质的演讲,然后借机又来了通所谓的“礼貌教养”训示。 回到寝室一个人也不在,我收拾好刚发的教材,看天色毫无暗下去的样子,心念一转启步再出。 夕阳斜依在天幕上,慵懒地洒出今天剩下不多的光芒。 此时有了数次逛街的磨练,总算教这地方不再有令我迷路的实力。我漫无目的地踱步,不时这边看看那边玩玩,依次在路边地摊搜索,看有否机会买到真正物美价廉又实用的玩意儿。正摆弄一处工具摊上的螺丝刀时,忽发现侧对街熟悉的身影。 “吴教官,下午好啊。”我走去拍拍俯身挑着东西的吴敬,笑着打招呼。 他随意应了声,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小东西。 我好奇道:“你也有兴趣在这种地摊上买东西吗?” 吴敬头都不侧一下,目不转睛地细细看着手中:“无所谓兴趣不兴趣,以前养成的习惯罢了――我家乡和这儿差不多,也有很多这种街边小摊。” 这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起出身,原来不是城市里出来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想笑:“不想教官也对这种小布娃娃有偏好哇。”顺手从摊上拿起另一个布偶。 吴敬上下左右仔细地边捏边看手上的小熊布偶,淡淡道:“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机会买到手工制作的玩意儿。” 因觉他是自语,我并不接话,放下布偶,又挑出另一只:“嘿,这只小狗,很可爱。”随口赞同道:“是啊,我最不喜欢传统的东西跟机器挂上钩了。以前看到连什么卖传统国画的都搞成印刷版,真……咦?这狗的尾巴呢老板?” 约摸四十来岁的圆脸摊主满脸堆笑地接过去看看,又从大堆布偶中挑出相同的一只,却是有尾:“可能倒的时候磨掉了,你要这只罢,尾巴还在。” “那它的眼珠呢?”我并不接过,却盯着那狗狗一笑。 摊主微愣,仍笑道:“哎呀,这可是正宗的苏州工艺,不可能有问题的……呃,可能还是运货的时候磨掉了,不如再挑只……呶,这只咋样?眼睛尾巴都全的哦。” 我早知这种摊子上良莠不齐,想挑到好东西只有靠自己多年修炼的眼力,撇了一眼:“哪种狗两只耳朵都反成这个样子呢?算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挑。” 摊主笑嘻嘻道:“好好,小兄弟慢慢挑,挑好了叫我就是了。” 我暗觉这人倒是深谙和气生财之道,不像其它一些商贩,动辄与顾客撞个你死我活,俯身去挑。吴敬看了半晌,把那只小熊放了下来重新挑选,看似无意地问道:“今天看到刘志风没有?” 我略愣了愣,立时明白他已知道刘志风给君子道歉之事,若无其事地道:“没看见,不过好像他去看望君子了今天上午,还弄些稀奇古怪的茶……对了,你觉得他是不是诚心要跟我们和解?” “诚意这种东西,是很难从行为看出来的,”吴敬停下动作,意有所指地说,“只能看你自己是不是把对方的行为当作有诚意。明白吗?” 我皱皱眉头:“你是说现在不是他是否真心道歉的问题,而是我们是不是想原谅他的问题,对吗?” “我早说过了,你的分析力很强。”他重新拿起另一只小熊,“这个怎么样?”居然开始征求我的意见,倒令人愕然。我细看了一遍:“什么都没缺,可是……你不觉得这个造型少了点儿灵活可爱的意儿吗?颜色当然,如果你是给自己的倒没关系,就它足够了;如果是给别人的,譬如说异性――如果你不怕被她转手就扔掉也不妨送一送。”还没说完他已经放熊归堆去了。 “明天我们军训小队就归队,”吴敬忽然头也不抬地说,“记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体会到他话中的关心之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还有刘志风……”他的声音徘徊片刻,“你可以对他放心。他是个真正耿直的人,言行如一,虽然浅溥一点,但‘朋友’两字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扶持。” 我微微一笑:“谢谢提醒,我有分寸。”付钱后拿着挑好的六只形态各异的可爱狗狗正要走,却被吴敬拦着:“一起走。” ***渐起,天色愈来愈暗。 两个人沿着大道漫无目的地绕镇散步。 似乎夜间才是人正常生活的时候,大街上的人比诸昼时多了不只一倍,满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四处的小吃摊下冒着浓浓的热气,为本就高温的气候添砖加瓦。吵闹喧杂的人声沸如鼎般,热闹的气氛牵引着人的情绪,难以平静,忍不住便要随大家一起融入有些人看不起的“俗”的生活中。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麻辣的东西,尤其是火锅、麻辣烫之类,”吴敬边走边看着路边一串儿地摊,全是卖串串香的,“结果隔三岔五的长痘子生火疮。” 我一时不解他怎地突然有雅兴抒发旧日情怀:“哦?麻辣吗?我也很喜欢吃,到现在都是。”刚吐出就觉有异。他好像是在讲自己的身世。 第二十八章 群殴场面 “那种滋味想想都觉得过瘾,水深火热一般,周身淌汗。”他露出了怀念之意,“从表面看好像是在受罪,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中有乐’。” “生火疮是火气太重的缘故,平时干燥麻辣的东西吃太多了就这样,比如我,也没什么好乐的。尤其是牙龈溃烂的时候……饭都吃不下去,才叫真正的痛苦。”我想到来之前那次牙龈发生故障,心有余悸。 吴敬哭笑不得:“什么生火疮!我说吃东西!”脸上自然而然地流出微笑的表情。 “哇?听错了……嘿,你笑了!这倒是难得。”我摸着下巴指着他的脸叫道。 “笑是很正常的表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淡淡道。 我扬眉:“在别人身上当然没怪异处,但是在你这么‘酷’的人身上,那就怪异得很了。”正说间,忽觉他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这处已近三环路,远近的人少了许多,却有十多人凑成一堆急步走过。 “这是第三批了。”吴敬眼望着那拨人,声音微沉。 我奇道:“什么第三批?” “记不记得我们是从入城的道儿一直走到这儿,其间已经有两批人向这个方向去,每一批均和这一批人数相近,而且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很相似。”吴敬若有所思地道。 “有不妥吗?”我神经微绷,因记起确如他所说之前已经见过两批相似的人,只是我的注意力分在了街旁,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吴敬却不回答,抬头看看天,忽问:“你有没有空?我指今天晚上,整晚。” 我好奇心大起,忙道:“当然有空,今晚没事儿。” 他若无其事地道:“现在天还早,这几批人看来只是作准备的,到天色全黑下来,可能会有场好戏看。”他的眼睛闪亮若星,“对你肯定大有裨益。” 我唯愣:“什么什么的?” 到近九点钟,已有前后九批人过去。虽然均是一副消极无争的寻常样儿,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仍不难从他们身上发觉不妥――单是百来人清一色地保持沉默本身就是奇怪之极。这些人高矮形态形形色色,从衣着可判断绝非来自一处,由乡农到痞子各色打扮都有。 最后一批人过去我们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不会再有人后才离开呆了两个小时的小吃摊,悠哉游哉地漫步追随而去。人虽然早没影儿了,但依照吴敬的判断,这批人首先是步行,那么绝不会走太远;其次这么多人均是缄口不语,料也知道他们绝非是想光明正大地做某事,推之则他们绝不可能到繁闹之地去。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方向最近而且最荒凉的地方是以前荒弃的一个劳改场,”他看着天上刚升起的月牙,“我以前随队去过两次,先去那儿看看。”我随在他身后,没告诉他我已经去过那处。 事实上和剃头及老虎手下接触的事我一直都未告诉他。一是自觉那是自己的事,跟他无关;另一方面则因为他已经帮我很多了,不想再麻烦他。 欠人情绝不是我的风格。 孰知走到该转向的路口时他并未停步,仍步向前。我几乎忍不住要提醒他,终是忍住。向劳改场的方向望时,隐隐可以见到那处似有火光,但毕竟隔得太远,连建筑的轮廓也无法看清。本来白天若天气好还好些,勉强可以看见大概,到了夜间可想而知。 一直到逾过那路口近半里路,吴敬才突然止步,低声道:“记着跟在我后面。”我还未答应,他已猫身窜入路旁杂草内,身手之敏捷,远非寻常那悠闲的姿态可比拟。 我只在心内发怔,身体却已跟着窜了去。 要比游泳么,我肯定会输;但是说到钻林爬山,谁敢说稳比我这来自丘陵地区又在深山老林里钻了多年的人更胜一筹? 到得十多分钟后吴敬终于停下来时,我已然蹲在他身旁。他微讶道:“你钻得倒挺快的。”我笑道:“‘彼此彼此’这四字就是形容我们现在的情况。”才转头向四周看去,热血霎时沸遍全身。 这处竟是个十多米高的矮崖,从崖顶可以眺见远近大片范围,正前方不远处正是那劳改场。令人惊心的是此时可以看到场内宽大的空间密密麻麻地立着许多人,凌散而均匀地分布着四十来支火把,团团将劳改场内的库房围住。大门半开,门外还立了二十多个人分围在围墙外,似是防备里面的人出来。(.无弹窗广告) 从我所在的角度基本上能俯瞰场内外所有地方。沿着大门外的小道回望向远处的大道入口,粗看似毫无动静,细心观察下方能发觉月光下那边偶有人影穿动,显是有人守在那处。若刚才我们从那“正门”处跑进来看热闹,势必被阻,甚或被当作敌人对待。 此时我自然已明白吴敬为何适才不从那处走,心下微生佩服之意。他年龄顶多大我五六岁,细心谨慎度却远非我能比。 我仔细看向劳改场,声音微颤:“恐怕不只两百人,他们呆立在那边干嘛?” 吴敬沉声道:“只是围墙内库房外的人便有两百之数,劳改场外有三十人。看他们站的方位可知库房里必有人被困在其内。” 我咋舌道:“这……这么多人想干什么……什么?” 吴敬眼中透出讥讽之意:“两伙人打群架罢了,但现在的形势显然强弱悬殊,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可讲。” “群……群架?!”我吃了一惊,不禁指去,“这么多人?” “这只是小场面罢了,”吴敬轻描淡写地道,“我曾见过过更壮观的场面。” 我忍不住问道:“有多壮观?” 他冷冷道:“两伙人,每边至少都有四百人,而且都提着刀具。”他顿了顿,加了句:“而且是在市区。” 我禁不住想像当时情景,热血似感应到当时的骇人情景为之一跳。 接着回过神来,想起剃头曾说他们长期在此扎营,难道被围在库房内的人是他和手下? 这时远处有汽车引擎声传来,我回头望向路口,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迅速驶入来,熄灭***停在劳改场外。 旁边吴敬低声道:“管事的来了。”神色语气都出奇地冷静。 我微觉奇怪,他好似见过很多次这种场面,那种发自内心的冷静沉稳绝不可能装得出来。忍不住又问:“你十四岁的时候是哪一年?”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那辆车:“十二年前。” 我努力调匀呼吸,只感到眼前这情景比诸以前经历的所谓“打架”真如大巫与小巫之比,情绪亦因之而波动,难以平静,只得借说话来转移注意力:“那是九一年了……那时候想来治安比现在差得多……” “你如果真的这样认为,”他猛地侧转头来看我,目光如炬,透出指责之意,“那就错了。” 其实刚一说出那话我便觉说错,点头受教:“嗯,我明白了。这种事和治安的好坏没有关系,只有仍有社会存在,它便会存在。” 吴敬已转回头去继续盯那车:“这样想最好。” 一人举着火把从劳改场内跑出来,俯身在车窗旁不知说什么。过了两三分钟,车门打开,四人跨下车来,当头一个个头较高,油亮的光头映着火光甚是明显易认,似是众人的头儿。我不由暗感好笑,因觉得这人无论是取名“剃头”还是“油头”都比那两个名字的主人更适合。 四人随着那举火把之人鱼贯而入大门内是。 我目不转睛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干嘛不早点下手闯进去?” 吴敬淡淡道:“虽然只是两百人,但在这种边郊小镇已属罕见,风头不能太盛,白天动手易引起警察的注意,甚至引来军队――这也是他们要分批赶来的原因。而且这种规模已到必须有人主持的程度,想是那领头管事的这时才来。外面这些人纪律性都比较强,不似乌合之众,似乎曾经过训练。这种架势,倒是颇像抢地盘的。” “抢――地――盘?!”我虽然吃惊,但心中早隐有所觉,不禁暗忖:“那不是黑社会了吗?” 内里围堵者自动为那四人让开一条窄道,后者直走到最前方。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声音,似是他们正向库房内喊话,但终是隔这矮崖太远,难以听清。 “按理说这种小地方不会有好大的地方势力存在,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吴敬似在自语又似问我。 我记起剃头的口音该是本地人没错,这批人或者就是他的对头,猜道:“会不会是外地的人跑到这儿来――像你说的那样――抢地盘的?” 吴敬却摇摇头:“有没注意到之前那批人至少有一半是从洛带那条线过来的?那边是边郊中的边郊,应该不会有能出两百多人的势力;何况同安镇并不值用两百人来抢。”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吴敬略作犹豫,语带讽刺地道:“如果驻扎这边的部队连这种事都不搞清楚,还凭什么号称为‘以国家为后盾’的军队?成都西南这条边线,全是由我所在的部队监控。” 我仍觉奇怪,因就算军队掌握了所有地区情报,他又为何能够知道?但想到军队里的事不是我这种小百姓能过问的,只得忍下不再询问。 同时亦感惊讶,从前从未想过军队还会有这种任务,地方治安不是一直由公安来管吗? 底下仍无大动静。我看看手表,已快十点了,难道他们真要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动手? 一念至此,我蓦地惊觉自己竟仍在兴奋的情绪之中,期待那场由两百多人来打的群架开始。但转念一想心下释然,毕竟是首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大的场面,情绪波动在所难免。 思绪活跃起来。以外面这些人多达两百多人的架势,加上库房大小的限制,房内人数当不会太多,但至少亦在五十人左右――这并非乱猜,我是假设了库房内被困之人是剃头,加上他曾说过手下有几十人的话,综合而判。正如吴敬所说,这处是小至不可再小的地方,以剃头的实力也不可能集齐多少兄弟。 眼下情势已然明显,对方人数已占了压倒性优势,而且训练有素,剃头这边却不但人少且是乌合之众,根本没有胜的可能。 身旁人忽又道:“若我没猜错,这批人是想一举完事,不留残根,所以才会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出动如此多的人手。” 我沉吟道:“那就是说他们不想让某些人知道……” 吴敬回头看我一眼,又转回去:“如果只是单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来时就不该那么张扬。不过内情如何现在不用猜测,目下你要考虑的是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我一怔,笑道:“这倒不是问题,很多时候随遇而安就是我的性格,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至少也可以增长见识。” “每一种选择都会有自己的结果,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吴敬冷冷道。 我洒然一笑:“我每天都会有后悔做的事,但是我从来不会被后悔这种情绪影响自己的原则。”转移话题,“如果现在被困在里面的人是你,而你只有五十人,你会怎么做?” 第二十九章 暗夜遭袭 这时那四人对之而吼的一间库房大门开启,十来个人迅速移了出来,与前者对峙。(.好看的小说)我对号入座地看,顿觉当中打头的那人应是剃头没错。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吴敬亦注意到那十来人,并不回头。 我未料他竟这么说,追问道:“假设而已――假设你已经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呢?”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吴敬连犹豫都欠奉,“若没有外援,这是必败之境。” 我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报警呢?” 吴敬想亦不想便道:“没有用。首先只看这二百多人能在这处集结,便知道他们与警方内部必有勾连,何况以这种规模,这地方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未必压得住,唯一办法就是调武警,但那会将事情闹大;退一步说,即便警察能压得住,这批人亦能在那之前灭掉里面的人;再退一步,即使里面的人未被灭掉,可是道上的事儿报了警吃亏的是谁还是未知数……” 尚未说完,我骇然指道:“那是什么?” 那似是剃头的家伙身后有四人忽然各端起一柄黑乎乎的条状物指着对面四人,在火把光芒下煞是引人遐想。 “似是猎枪,但……”吴敬皱眉道:“短了些――难怪要等这么久,原来里面的人还有真家伙。” 我心下明白他意之所指,没了说话的兴趣,眼睛钉在场内。 下面微有波动,但随即便被平伏下去。两队人数悬殊的人不知在说什么,隔了半晌,突然一声清脆的惊响冲天而起。阵前一人应声仰天而倒。 吴敬讶道:“竟然是改装了的步枪!但难以听出是哪一款……” 我顾不上问他,只见那似是剃头的家伙全体迅速退回库房中去,周围大群围者却未追入,火把一阵摇晃,全退出十多步,立到离库房十多米远处。之前后来的那管事四人早不知所踪,仿佛是退回了一堆里,一阵短暂的静寂过后,蓦地十多个暴燃的圆球喷着火舌扑向库房。 刹时间,库房有多处起火。我去过那处,知那儿不但凌乱而且干燥,房壁外贴墙还摆着不少木、纸之类易燃的物品,这种情况下想不起火都难。[.超多好看小说] 身侧吴敬冷笑道:“连汽油球都准备好了,这场火想不大也不可能!” 两百多人薄有骚动,因是俯瞰的关系,只觉那小指节般大的人构成一圈小小的水波,随着库房起火处不断的增多增烈向着内外忽收忽展地荡漾。 未及一分钟,另几间库房内冲出十来人,有的身上已然沾上火苗,边奔边拍,风中隐有惨叫痛嚎声。 围观人中分出五六十人冲上去见人便揍,似都是空手,但终是人多,那十多人很快翻地,接着被拖离火场处扔到大门外。守在外边的人再分出五六人,将那十多人捆绑起来堆在一处。 火舌渐趋张狂,夜风中除了之前剃头所在那间外都基本上被火裹住。虽然隔得甚远,听不见火柴爆裂声,但只从直冲上空的飞溅火星便可感觉到大火猛烈处。 初时我浑身亦随之而血液沸腾,但过了不久,或因究是身处局外的关系,感觉逐分淡去,忽起一念。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蓦地所有库房大门洞开,串串人影疾奔而出,伴以断断续续的枪鸣声,在静夜中分外刺耳。这时围者本已退至距库房约三十米处,眼见内里的人再抗不住火势奔出逃生,又一拥而回,直视枪若无物般向奔出者扑去。其中本有小半人身上已然着火,却又被这批人揍人的老拳揍灭,倒地者迅速被拖离。 战事出奇地快,不到两分钟,对方逃出来的约摸五十来人已翻了大半,剩十多人百般冲击终是冲不出训练有的人圈,被困在当中。这时不知是持枪者已被弄倒还是弹尽,枪声完全停息。 我暗觉一面倒的场景没看头,转目正向四围外绕目,忽觉颈后有异,不及回头便听到刻意压低的声音:“想活的就别动!”满嘴的方音,却非川腔。 一只手同时按到肩上,正要反撇我臂,我倏然前伏,颈处已脱离那人制来的刀具,同一时刻反踹而出。 一声努力压低的惨叫响起。我迅速转过身来,同时侧窜出去防对方另有人追击,孰料刚一动又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不想他死的就别动!”眼睛余光扫及,我只得站住,一人晃到面前,挥拳便向我下腹痛击,想是以为我已经完全放弃反抗。 下刻痛哼的人却是他。我只单手便将他挥来的老拳捏正反扭,迫他不得不背身半跪地上以减轻痛苦。 对方有四人,除了已被我踹趴地的外只三人有可战之力,其中还有一个已经被我制住。若只论实力,就算对方是高手料难以困住我,但…… 我对着被一把长不过尺薄不及寸的刀横架颈侧的吴敬苦笑道:“看来你找的座位还不够安全哪,居然弄到自己也被卷入的境地。” 吴敬叹道:“谁知道那批人这么谨慎,连隔这么远的地方都要派人监视。” 剩下两人一人反扭着吴敬双臂,另一人横刀于他俯低的颈侧,正因见我并不老老实实地挨揍而色变,怒声低喝道:“闭嘴!” 我留意他们的口音,忽道:“只怕这四个兄弟不是下面两批人中任何一方的。” 吴敬悠悠道:“第三者?” 对面我所能见到的两张脸一齐变色,我不由笑起来:“否则为什么怕我们弄出动静?” 两人犹未有所反应,蓦地一起惨叫出声,捧着小腹萎顿倒地。吴敬收回偷袭得手的双肘,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整理着衣服慢慢道:“我听说滇帮的人右肩都有茉莉花状的纹身,不如看看。” 我顺手一掌劈在身前被制者后颈,待他闷叫着趴下时才问道:“什么滇帮?” “一群流窜在云南边境上的社会人渣。”他俯下身正将倒在地上的四人衣领撕开,忽然向前一个滚翻。我只见亮光一闪,随即“叮”地一声细响,一柄长不及半尺的小刀钉在近处一棵小树上,刃没过半。 好强的力道!我心脏剧跳,眼角再次瞟见又有刀光闪来,只来得及将身一矮,左肩“嗤”地响过,衬衣裂开一条大缝,幸未伤着。我顾不得多想,侧滚向背对吴敬的另一方,躲入荒草丛中。 那本萎颓不振四人骤见小刀,不知从哪来了精神,纷爬而起分扑入草来,意欲抓我们出去。 我向后仰身避过,全力连蹬两腿,依次将扑来的两人蹬摔回去,随即随着飞出去的两人伏身跃出,刚滚至把另两人揍趴下的吴敬身旁,背心一凉,已裂开另一条大缝,立知那暗处之人又发一刀,伏身反手一摸骇然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吴敬低声道:“有会玩飞刀的家伙藏在那边,”顿了顿,眼睛迎上我的目光,“你如果不想再玩,我们可以现在就逃,在这荒草丛生的地方,凭你我的身手,谅那家伙也没办法。” 我想起对方飞刀之快力道之强,摇头道:“不行,我可不想把这种人放在背后拿自己当他靶子。” 吴敬眼中透出笑意,脸肌却丝毫不动,沉声道:“那我左你右,明白吗?” 我已抓起两大把石头,笑道:“先给他来点餐前小点。”扬手漫撒向刀发处。 “嗤嗤”数声响过,好几道刀光掠过石雨之内。我猛地侧滚而出,钻入荒草丛,心道:“不信你能随身带几把刀!”随手又是一把石块洒出,毫不停留地矮身急钻。 另一边吴敬亦伏身钻入草内,轻微的钻动声响迅速移动。 那人不知是无法把握我们的位置还是刀已用尽,并未再玩刀子,毫无声响。 之前由刀光来处已猜定那人藏身不远,孰料直钻出五六十米仍未有所发现。我心觉不妥,眼前突现一人,想也不想移身一拳痛击而去,却被那人架住,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我收手挠头道:“怎么回事?那家伙呢?” 吴敬犀利如刃的目光仍在四扫,疑道:“难道那家伙已经走了?” 我摸着下巴,想起一事,胆颤道:“如果刚才不是那四个家伙出来,而是这人给咱们悄悄这么两飞刀……” “回去看看。”吴敬打断道,“我觉得那人似乎不是想和我们打架。” 回至适才观战处不由一呆,地上本来被揍得爬动亦难的四人竟然不见了,四周脚步凌乱,一时难以判断是我们刚才大动作弄的还是有人趁我们离开救走四人留下的。 四处细看时,才发觉连飞刀都一把不见了,最初本有一把钉在小树上,此时那处却只剩下了裂洞,树汁缓流。 周围静寂如初,似乎从未有第三个人来过。 吴敬沉吟片刻道:“这批人似乎也是来此观战,却发现咱们两人,以为是下面那帮人的小喽罗,故想抓来审问,并不想惊动旁人,是以稍觉不对便退却。” 我却另有想法:“或者是因为你身上这套军装――这些人再大胆,亦不敢随便杀伤军人罢?”转头又看向崖下,不由微呆。 本以为这些时间那剩下的十多人定已被对手搞掂,孰料人数并未明显减少,竟仍在死战,反是对方不断有人被拖下去。这时情况混乱之极,除了百来人守住外圈,中间六七十人混战不休,完全无法辨别其中是否仍有我以为是剃头的那家伙在。 转首忽见吴敬凝眉思索,忍不住问:“你想什么?” 吴敬吁出口气,徐徐道:“想不到滇帮的人比预料中早来了五六天。” 又是滇帮――我好奇心难以抑下:“刚才我好像看见那几个人肩头确实有纹身,到底是什么来路?” “滇缅边境上长年活跃着一群垃圾,专靠偷运毒品入境散售赚钱,近年来规模做得大了,自立为王地成立了一个帮会,还恬不知耻地自号为‘滇帮’。”吴敬又吁出口气,“最近我们监控处收到消息,他们新近有货要走成洛这条线,谁知道竟然比预料中来早了五六天。”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黑……黑……” “什么叫‘黑社会’?”他虽是问我,却并未等我回答,“在国家眼中,一切不利于国家和社会安定的人都是黑社会,明白吗?” 毕竟之前已经有了眼下群殴之事垫底,我心里已有准备,片刻间便将惊诧的情绪敛回,心中咀嚼着他的话,不禁有所悟。 “咦?我的小狗狗呢?”我忽觉有异,从衣袋里摸出三只被压得扁扁的布偶,心痛不已“少了三只……肯定是刚才搏斗时弄掉了。”四处细寻一遍,毫无所获。 “我知你是谨慎的人,但仍要提醒你一句。”他聊天般随意地说,“这事是机密,自己要掌握口舌的分寸。” 我忍不住发问:“既然怕我说出去,为何还要告诉我?” 吴敬淡淡道:“因为我当你是朋友。” 我笑道:“我是否该欣喜若狂呢?因为你终于下面承认我们是朋友了。”挠头又道:“你的小熊还在不在?” 他轻轻拍拍上衣口袋,以示空空如也。 我喜道:“哈,看来倒霉的人不止我一个――终于有人和我同苦啦!”旋摸着衬衣肩头处的裂缝苦脸道:“不过还是我更苦些――可怜我的衬衣!” 第三十章 老友胞妹 底下情景又变。眼见那剩下的十来人顽抗不倒,围堵者忽然向外散去,连殴斗中的人亦不例外,本来混乱不堪的局面刹时扭转,空出了当中大片空地。 库房大火这时已然烧得房子都看不见,显然是纵火者扔的汽油球起了作用,否则在短短十多分钟内绝不可能烧到这种程度。连我隔了这么远都有“烤得痛”的感觉,何况那十人离火不及十米,却无一人因此投降,韧力确实强劲。 眨眼间劳改场内的百数十人退得几乎干干净净,只留了三人伫立在内,与那苟延残喘的十来人对峙。 我讶然道:“他们干嘛都走了?”指向退出大门外的人众,此时他们一退不止,非但不再帮手,竟然四散而去,或奔大道,或背向大道往远处的田野山陵而去,连那似是管事儿的几人亦上车开走。一时间除了场内之人,只墙外留下二十来人,埋头在围墙周围来来去去不知做甚。此外连对方的伤者都被抬走干净。 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本来轰轰烈烈的场面消失无踪。 吴敬眼中精光一闪:“火势一大,势必会惊动地方,时间紧迫,须得尽快离去,他们不得不派出高手加速收尾。” 我疑道:“外面那些人是干嘛的?” 吴敬目光紧盯在场中:“负责清扫痕迹的。这是公式化的任务,即便不怕警方追查亦要做一做,使大家颜面上过得去,能掩下去的自然顺势就掩下去了。”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很多时候,‘兵匪一家’这句话亦不无道理。”又皱眉道:“只不知这批人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监控处没有消息?” 我心知这种事情轮不到也不该我这样的人插嘴,唯缄口不言。四处又看了一遍仍寻狗不获,只得打消那念,忽想:“会否被之前偷袭我们那伙人捡走了?”旋又自觉可能性等于零。这种情况下谁会在意这种小东西? 正打回精神回崖边看劳改场中情景,不禁一怔。(.好看的小说) 只这片刻的时间,原本立在场中顽抗的十来人已然倒下,那被吴敬称为“高手”的三人立了片晌,退出门外。墙外清扫的二十来人拥入场内,两人服侍一个地架起倒地的伤者迅速退出。 转眼间所有人消失在远处,独留仍火势熊熊的劳改场孤立在那处,耀眼无比。 我看看表,才十点半,整个殴斗过程不过半个小时。 吴敬仍看着那大火,似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看去时却是消防车血红的身影。吴敬惊醒过来,道:“走罢。现在赶回学校你还来得及。” 回到寝室,才知伟人仍未回来。 次日整日我脑海里都回荡着劳改场那大火,想数百人群聚而殴的场面,不由血为之沸。但同时亦不甚了解吴敬为何要带我去欣赏那一幕,唯有异日等他揭盅告知。 一天下来后我才知大学与中学的教学模式究竟有何不同,不禁庆幸来得正确。只从课表安排的时间便可了解一二。中学弄的是“填充式”,举凡一周内不论上午下午都密密麻麻地填满各科课程;现在却是“自由式”,每天课程并不安排甚多,给各人留下了自由安排的空间,可以充分利用时间来学自己偏好的东西――自然,亦是给了不爱学习的人时间以玩。 伟人一天未归,开学三门课程他便在老师的名册上落了款。 下午只一二节有课,其后我忖度时间尚早,离与方妍约定的时间还差两个多小时,便直奔图书馆而去,要试试刚办好的借阅证。 西信院的图书馆有三层楼,初时我还以为全是书库,后来才知道二三楼均是自习室,连一楼也辟了一小半的地方给计算机机房,借阅处书库只占了整幢楼的五分之一左右。 虽是如此,库内的存储量仍使我辈从未识过书“库”为何物者大开眼界,密排的书架令人难以抑制大动的食指。(.)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失误和询问之后,我才得入库内探寻。 待得从内辛苦地拎出三本计算机基础类书籍时,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六点整,我准时给方妍去电。到她所有公寓楼楼下接她时,隔远便看见居然有三人陪在她身旁,且全是见过之人,除了林芳外,还有那戴着黑框眼镜、却是昨天被我气得一塌糊涂、那晚诈我的女孩儿,依稀记得是叫张蕊芳,眼珠灵活爱动,显是活泼的个性。 剩下一个却出乎我意料之极,竟是那长发美女,芳名叫什么“真如”的那女孩。今天她换了宽腰的恤,配上淡蓝泛白的牛仔裤,与扎成马尾的长发相衬,愈发显得青春焕发。但对于我这种极度欣赏中国古典美的异类来说,我反而更喜欢身着长裙的打扮,因更能显出她女性柔美的特性――昔日与老同学共谈“女人与美”类的话题时,便屡被斥为大男子主义,不然何以对“柔弱”之“美”如此着迷? 我一念转到这处,不由心中微叹。难道我真的无法抗拒“柔弱”的美?否则何以每次想到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便难以下定决心跟她摊牌? 四人“虎视耽耽”地看着我走近,尚未说话,那长发美女忽然惊呼一声:“啊,我认识你!” 众人包括我在内还未对这句话反应过来,她俏脸霞生:“那天在餐厅多亏了你啊。” 众皆愕然。 原来她还记得一臂之助。我微微点头聊作回应,方妍忙介绍道:“她们都是我的室友――林芳你认识的,蕊芳昨天跟你说过话的,还有这位……她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哦,叫廖真如。”又向三人介绍我。 我心中默念那名字两遍,一一颔首打招呼毕,才向方妍道:“怎么了?走罢?”见四人皆有动的趋势,愣问:“她们……” 方妍嫩脸晕起,和四人对视一眼不知所措。张蕊芳迸出一句:“帮人相亲的。” 我又愣:“帮谁什么……” “相亲,”张蕊芳找着了理由,话也顺畅起来,摆出前辈的姿态指点,“即是两个将要有某种关系的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以增进双方的了解。帮方妍相亲,就是说我们三个了解方妍的脾气,怕她吃亏,所以为室友毅然决定帮她相你……” 我忙打断:“相亲的意思我理解,只是……就是说你们三个也要去?” 张蕊芳扬眉道:“你有意见吗?” 我微微一笑:“请恕我不能答应。” 这回答确是直接了点,连林芳和廖真如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方妍则惊羞交加。张蕊芳轻启小口,数次张合,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嗔出句:“你……难道我们管理系三大美女的面子都不给吗?嗯?!” 我并不为之所动:“我决定了的事,就算三百美女也没面子可讲。” “为什么?”这次却是林芳忍不住发问。 我坦然道:“因为我没钱了,请不起这么多人。” “啊?”面前四个女生一齐变为惊愕的表情。张蕊芳脱口就出:“这算什么理由?” “我不做能力不及的事。”我向方妍颔首,“方妍你如果真的以前就认识我,该知道我的脾气。” 方妍不自觉地点点头。张蕊芳想想又道:“这样吧,不用你请,我们请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摇摇头。 眼镜女孩急问:“又是为什么?” 我向她一笑:“昨天我就说过了:我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顿了顿,“尤其不擅长跟陌生女生交谈。” 走时她在身后大叫:“藉口!小气鬼!”音量高了起来,顿时带出不知是哪个省的方音,颇有点奶声奶气的感觉。我镇定自若,心想下面要做的事岂能有第三者在场? 移时在挂着“正宗郫县荤豆花”的馆儿内,两人相对而坐。 方妍毫无昨天那份活泼好玩的神态,回复了平时那内向文静的样儿,一路上连主动说句话都未试过,只静静和我并肩而行。 我时时看她红晕微生的脸颊,心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僵着不是办法,便随口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在哪里见过我?” 方妍几番欲语还休,终于说了出来:“郑归元是我大哥。” 我忍不住又想挠头:“啥?郑归元什么时候开始由带小弟改成带小妹儿喽?” 方妍纠正道:“不是,他是我亲大哥,和我同父同母。” “哇?”我惊得僵住。 这时有人走近,手中端着一盆,插口道:“来喽来喽……请让一下啊两位,我来点火。” “噗”地一声轻响,天然气炉由气嘴处燃起一圈小火苗。服务员把盛菜的小盆放于其上,小心地增大排气量,令火焰增大至恰好。 我礼貌地道谢,方妍半抬起眼看看我,待我看去时又垂下头。 脑海里连番对照她和郑归元两人,我才发觉两人的脸形乃至眉眼确有几分相似,难怪初见她时会有熟悉的感觉。但仍不解她为何对我有如此“特殊”的感情。 我随手拿汤匙将盆内的菜压入汤中,使之能充分受热,同时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再送去温和的一笑,“不用怕羞,我绝对不会笑你。” 方妍仍低头端端正正地坐着,吞吞吐吐的声音低得似怕旁人听到:“我看了上次县里面举行的散打王比赛。我哥告诉……告诉我,说了你的事情……”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半晌不闻其声,才知道她说完了,苦笑道:“就算这个样子,那也不至于就……嘿,那个,你知道我的意思嘛?” 方妍点点头,随即羞得颈都红了,半天才再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后来我还看……看到过你很多次,不……不过你没有看到我……噢,我还认得到柳姐……” “柳什么?”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柳落,”方妍微抬半个头解释,“平时我都喊她柳姐。” 我霎时一窒,良久不语,轻轻搅着渐渐沸腾起来的汤水,将被冲出水面的菜挨个按下去。 第三十一章 再伤芳心 拒绝并非易事,尤其是拒绝感情。[.超多好看小说] 整顿饭我忽然没了心思,再未和方妍说一句与此相关的话,只聊些可乐而无多少实在意义的趣事。每当两人的话题略近感情方面,便在我的刻意引导下再偏离开来。 饭毕我们漫步而游。 沿途指点江山,方妍稍稍回复了点儿昨日的活泼,居然敢主动和我说话了,显是适才这顿饭打开了大家局促拘束的局面。我整理好情绪,在腹中酝酿半天,随意道:“郑归元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方妍表情微落,道:“我十岁的时候爸因公殉职,妈要带我们兄妹再嫁,大哥他不愿意跟去,就跟了县散打队的武师傅。我跟着妈妈,后来改了姓名。” 我记起郑归元这小子曾无意间提起过自己的母亲改嫁,但却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同胞妹妹。奇道:“他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走?” “他说……”方妍犹豫了一下,“他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要自己养活自己。” “十年前,”我微露笑意,“他才十二岁。” 气氛一时降温,两人默然走过半截,我才发出一句评论:“这家伙确是有个性。”旋转移话题对像,“方妍?” “嗯?” “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会拒绝回答。”我逐渐开始为今天的主题布署。 她惊讶地看我一眼,随即有所悟地回头去,低声道:“嗯。”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这种人?”我停下步子,直接了当地吐出这句,表情换作认真。 “啊?”方妍不觉随我止步,不出所料地惊呼一声,又羞又涩地垂下头去。我从侧边看去,可以看到她由颊至颈红晕逐层加深,高翘的马尾散落几缕青丝掩在其上,颇有几分绰约之美。隔了良久她才声音低得无可再低地出来半句:“我……我也不知道……” 这答案并非我所要的。我心内微叹,转换过角度,从第三者入手:“你认识柳落,那也知道她跟我的事了?”方妍微微一震,默默点头。 “那么你该知道我跟她说过的话,”我正视前方不去看她,但眼角仍感觉到她身体开始颤抖,“也该知道我的爱情观。” 远处仍有一线夕阳露在山顶上,暗黄的霞光利剑般分射大地。 方妍仍垂着头不发一语,但颈侧的红晕已然消失不见,换作骇人的惨白。 愧疚的情绪不觉间升起。我试唤道:“方妍?” 她忽抬起头,直直地正视着前方漠无表情地道:“我……明白。”突加快步子,半走半跑地超前而去。 我本想追上去,旋颓然止步。 不想伤害人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即便给机会重来一次,我仍会那么说,因为在我的爱情准则里面,当断不断是大忌。 尤其是当我心中那位置已经有了人后。 封如茵,茵茵。 轻叹一声后我改向而走,不知不觉间忽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站到一路口,转头眺望可以看到远处仍有微烟缭绕,但那处已再非日前所见,仅剩残砖碎瓦而已。 我摇头苦笑,昨夜的影响委实太深了,竟又逛到这处。同时亦想到世事的奇异,虽仅咫尺之隔,但阳光城内的居民却少有人知道这邻近城区的劳改场发生了什么。 几步的距离,阻断了人得知真相。 旋即又想起方妍,我忍不住情绪低落。似她那么柔弱的人,会否受不了我的拒绝呢? 回到寝室,王壮这家伙一边摆弄他那款下载了数量惊人的游戏的手机一边对我冒泡:“你死了老植,今天下午有个女的打电话给你,冲得很哩!你是不是又在哪里骗了无知少女,然后始乱终弃,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要分手费、青春损失费、堕胎费、护肤养颜费……等等等等。” 所谓“冲”者,“暴怒”也。我唉声叹气了一回,随口问道:“伟人回来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大啃起来。初时思绪翻飞不定,一会儿渐渐定下心来。 人最烦恼的时候,最佳开导物莫过于书了。 天色全暗下去时,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急迫而微带粗鲁。 “哪个?”王壮一脸不悦地边弄着手机边去开门,刚一打开,一道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我刚看清来者竟是林芳,对方已怒气冲冲地扔来一物,“扑”地掉入我怀中。 我奇道:“你怎么上来的?这可是男生公寓……”尚未说完,对方指着我怒道:“你是个人不是?!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方妍?!”骂着连喘不已,显是激动太过。 门口探入几颗脑袋,带着充满好奇的表情窥探。我早料到以她的热心必会为方妍出头,只是不解她竟能直捣黄龙地冲来我的大本营,侧头对仍呆立在门口的王壮颔首示意:“壮壮,关门,闲人莫进。”随手把她扔过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起身拉过另一张椅子,对林芳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解释的,请坐,林同学。” 王壮反应过来,清场关门,径直坐到离我们两人较远的位置开始坐山观虎斗。 林芳怒瞪着我,激动得连嘴唇都微微颤抖,半晌才赌气般坐下去。 “现在大家可以好好谈谈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方妍现在怎么样?”我坐回原处平静地说道。 林芳稍息的怒气再升:“还能怎么样!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你……” “请稍息,”我摆手止住她,“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现在有一个非常喜欢你的人跟你表白,你会不会答应他?” 林芳气得胸脯都似要跳起来:“你!”却一时说不出来。 “很好,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接下去,“那么你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对任何对我表白的女孩都接受,因为我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有对自己未来一半的选择要求。方妍,不是的。” 林芳忿然道:“你……”我打断道:“不要跟我说什么‘像你种人有方妍这样好的女孩喜欢还要奢求什么’之类的废话,你不是小孩子,应该明白一点:在感情里面是不存在任何客观的局限的。”我微向前俯,淡淡续道:“我个子矮,样子也毫无特色,如果你想单从外貌来判断,方妍不但适合我,而且我该为有这样的女孩而向老天爷跪拜;但是你不了解我的性格,不明白我的脾性,不知道我的内在的一切――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有没有资格来对我说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被什么样的人喜欢?” 林芳本因我之前的话而微愣,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怒气再腾,霍然起身,恼道:“你以为我喜欢管闲事吗?!你根本不知道方妍是怎么……哼,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自己看看那本日记!”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王壮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凑过来问道:“这就是先前打电话来找你的那女生,这个声音我记得!” 我摇摇头,移近桌子盯着桌上那林芳扔来的东西,却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封面以粉红为底,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亲密地在花丛间追逐。 男孩在前跑,女孩在后面追。 这意境……我自嘲般苦笑一声。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呢? 我推开王壮凑在旁边的大头,为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到方妍的**,爬到床上翻阅。 入目确是一篇篇的日记,每一篇都相当地有规律,约摸占满一页纸,不多也不少。但奇怪的是最初一篇日记日期是二零零三年四月五日,但日记本的纸张却显得相当新。翻到最后一看生产日期,是二零零三年八月十二日,比第一篇在记的日记晚了四个月还多。 不过此时心思并不在这上,只略一想想我便一页页翻了下去,直到心中一动,想起第一天见到方妍是在上月三十日,便将日记翻到那一页。 第三十二章 秘密日记(上) 8月30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第一百四十六天。 忽然很想把“今天”记在心里,于是在日历上8月30日的地方用小花圈了起来,决定以后每年在这一天纪念它――因为他今天见到我了!!! 这也是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看他的日子,巧的是今天还是我第一天到这儿。心里还在猜什么时候看得到他,没想到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但他还是不认识我。他不知道我从一年前就知道了他,从一百四十六天前就见到了他。真想让他知道我是谁,想跟他说:“喂,我们是同乡,我是郑归元的妹妹,我们可以谈恋爱吗?”可是我不敢。 柳姐被他拒绝后哭的样子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清楚得让人害怕。连柳姐那么美丽的人都这样……他不会喜欢这么丑的我的。 早上见面的情景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升的太阳从他背后的方向升起,把他的脸映得黑沉沉的。他提着一大袋东西,好像昨晚都没有睡觉,今天早上才回学校,脸有点疲惫,头发都被风吹得竖起好几绺。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后面非常非常聪明的大脑。 我很想问问也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好好睡觉,晕车是不是已经好了很多,甚至他昨天吃了什么,今天有没有吃早饭――可是我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要是以前允许大哥介绍我给他就好了……我当初为什么要阻止大哥呢? 忽然很想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老想着他……可是万一梦见他呢? 不写了。明天还要军训,要早点睡。 *** 文字相当地秀气娇小,一如她本人。 我细细地读了一遍,又重读一遍,最终把目光定在第二段最末那三个感叹号上。 可以想像得到她写下这一段时是多么地激动――可是原因只是见到了“他”。 方妍,你是这么痴的人吗? 呆了半晌,我强抑凌乱的心情,把日记翻到第一页。 *** 4月5日星期六大雨转阴 从来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戴了副这么厚的眼镜!无论咋看也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反而很像个书呆子,和孙修业倒可以比比,看谁更迂一点。可是这家伙三两下都没用上就把柳姐打倒了――她可是教练助理呢!连总是歪理连篇的阿大都给他鬼辩得满头是汗,哑口无言。不过这也好,总算替我出了口气,每次都被阿大欺负,今天终于有人可以欺负他了。 大哥叫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大哥以前提到过的那家伙。可是就算我这么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不会散打,根本就是乱打一气,但柳姐居然就那样跟他说:“我认输了。”换了是我有那么好的身手,一定要跟他再来打过,至少也要三局两胜啊。 不过医生说了我血压低,不适合学散打这种激烈的武术,没机会教训那家伙。唉,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呢? …… *** 第一页提到“他”的就只这两三段,下面均是日常生活记录和感叹,再无片言涉及“他”。 此后几页与第一页相类,每页均或多或少地有几行对“他”的记述,但日期却不连续。我略作比较,最初大约每页隔了一个星期左右,且时间均是周末。到得后来情况渐渐改变,日期出现不稳定性,或隔两三天,或隔五六天,或者连续两三天都有,似乎日记经过写者的调整,将与“他”无关的日子全都剔了去,仅留下有“他”的日子。一直到了整本日记的后半部,内容已经再无一句与“他”无关了。 奇怪的是日记本完全没有撕毁过的痕迹。 我逐页细阅,脑内渐渐勾画出一个少女如何对一位“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的家伙产生情愫的过程。 *** 4月19日星期六阴 …… 大哥的好朋友又来了,不过精神很不好,但偶尔把他那双眯得细细的眼睛睁开时总会有特别的亮光。这次他还带来了另一个人,听哥说是他的堂兄。他们在训练馆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练拳练脚的弄出好大的声响,连我所在的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看了看,一直是哥和那叫植渝轩的男孩在练,那个什么堂兄在附近转来转去,不时地大声叫喊――听不清叫的什么,好像是在指点他们。可是,除了武师傅谁有资格“指点”我大哥?两个人打得无聊极了,要么是植渝轩作靶给哥练腿法,要么就是他围着哥走来走去的(后来哥告诉我说他在练速度――可是他明明只是在慢慢地走,哪有什么速度)。等到下午六点,他们才一起出去了。 …… 忘了记了,这段是补的。昨天晚上小武哥哥被人打了,脸上青了一大块。武师傅一点儿也不心疼,还骂他自找没趣。后来哥告诉我小武哥哥是为柳姐去找植渝轩的麻烦去了,结果被打了一拳,还是植渝轩手下留了情。小武哥哥是队里除了哥外最厉害的人,比柳姐还厉害,竟然也不是哥哥朋友的对手。真奇怪,平常小武哥哥对柳姐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呀,他怎么会因为柳姐就跟哥的好朋友打架呢? 不管了,总之对小武哥哥不好就是对我不好。不过……那是哥哥最要好的朋友呢,好像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4月26日星期六晴 …… 小武哥哥住院了,都是那家伙害的!唉,大哥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呢?还有柳姐……听哥说柳姐今天特别地化了妆,结果小武哥哥就因为这个又跟那家伙打了一架――不对,不算打“一架”,我看见他一冲过去就被掀翻在地,三楼隔得太远,看不清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小武哥哥的腰扭着了,大哥要送他上医院,武师傅居然不准他去,又骂小武哥哥没出息,是自作自受。最后是那姓植的强行把小武哥哥送了去,武师傅拦不住,气得吹胡子――嘻,如果他吹得动嘴上才一厘米长的胡碴子的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呢,不知道是生小武哥哥的,还是生那姓植的。 …… 5月3日星期六晴 柳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她一向都是很坚强的人,总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安慰我,消极的时候鼓励我。在我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快快乐乐的,身体好精神也好,而且人也长得好看。每天帮武师傅处理好散打队的事务后她还会帮大家做事,给我们讲笑话――像这样的好人,根本就不应该哭的,可是她今天不但在我面前哭,而且哭得非常非常非常伤心。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她和植渝轩出去走了一圈,后来一个人跑了回来。哥好像知道,不过今天他有表演赛出去了,没时间问他。 对了,我看见柳姐的脸上颜色有点儿乱,好像是化的妆被泪水冲掉了。以前她很少化妆的,说是在队里用不着,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化,而且每次都是在植渝轩来找哥的时候。她……她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吗? 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算了,还是不写这个了。 …… 5月4日星期天小雨 今天柳姐请了一整天的假,没有跟队里去体育馆作青年节的表演。 哥早上起来跟小武哥哥吵了一架,因为小武哥哥说要再找植渝轩打一架。哥说他再练一辈子也打不过植渝轩。我很奇怪,哥是从来不服人的,为什么会对那个家伙有这么高的评价呢? 跟着哥去看他表演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柳姐的事,他说柳姐喜欢那个家伙,可是那个家伙不喜欢她,昨天还当面拒绝了她的表白。我不明白,以前除了小武哥哥外不管什么时候男孩子都对漂亮的柳姐很好,连武师傅都说如果柳姐要找男朋友的话只要在钟鼓楼贴出一则公告,上门面试的人一定可以排到东门外。为什么那家伙做得到“当面拒绝”这种事呢?凭他,根本不配柳姐;现在柳姐给了他机会,他却推掉了。 他有什么资格? 这个人似乎有点儿特别。 …… 5月10日星期六晴 …… 大哥叫我最近少到散打队来找他,因为要高考了。我告诉他只有在训练馆的三楼我才能安静地看书复习,他只好无语。其实我早知道他不会真舍得赶我走的,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征来之外,最疼我的就是他――谁叫他是我亲大哥呢? 今天本来是想见识一下上周大哥跟那家伙说的“正式比武”,可是植渝轩没来。我心里一直乱乱的,不能集中精神复习;跟哥聊天时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突然有点儿不安。他叫我别来,好像不只是因为高罢? 柳姐房间的墙上仍挂着半个月前挂上去的条幅。她好像恢复过来了,可是笑容少了好多,每次看到那条幅时总是要发呆,让我忍不住想问她:“那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的爱情观,你写来干什么?”可是我不忍心问,怕她生气。万一她像对待上次小武哥哥指责植渝轩那事一样、整整半个月到现在为止都不跟他说话来对付我,那就惨了。 下午那家伙才来。我在楼上从窗口看见他立在大门对街看天上的鸟儿,非常入神。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冷漠,又像……哎,我形容不出来了,反正很奇怪的感觉。然后我看见了很惊险的一幕:他正要走过来,突然从拐角冲出一辆摩托车撞向他去,眼看要撞着,他忽然原地跳了起来,足足有一人那么高的高度,擦着骑车人的头盔躲过车祸。我当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看到他安然无事地落下来稳稳当当地立好,心里还腾腾地跳个不停。没想到他能避得过!原来他的身手真的很好,难怪柳姐和小武哥哥都输得那么惨。 好笑的是那摩托车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十多米,“砰”地撞到了树上。 不过他没和哥哥比武,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不过今天大哥很忙,明天再问好了。 5月17日星期六大雨 早上到散打队的时候被淋了一身湿,柳姐给我换她的衣服,夸我好看,弄得我紧张得说错了话。可是我明白,柳姐比我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不小心看到了柳姐的日记,上面整页整页的都是关于那家伙的,好多优点!概括起来就是“冷静、沉稳、成熟、诚实、上进”十字诀――可能还有,不过我只看了十来页柳姐就收了去,还叫我不要乱翻她的东西。当时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吓了我一大跳。以后再不敢乱翻她的日记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美化了那家伙,平时看他总是嘻嘻哈哈很活泼的样子,根本扯不到“沉稳成熟”上面去。 跟大哥聊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总不老老实实告诉我关于植渝轩的事。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去年每次来散打队的时候他就跟我夸交了个好兄弟,满口都是对那家伙的夸赞,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事。可惜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没听进几句哥对他的讲述。还记得去年哥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我,要给我找个男朋友,说什么十七八岁了没谈恋爱就不算正常。真讨厌!我对他做了鬼脸,谁规定的必须要谈恋爱呢?那家伙不也在读书吗?听说还是复习生,我以为他跟学校里那些男生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一直不准哥介绍。 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今天他没来。 第三十三章 秘密日记(中) 5月18日星期日晴 没想到他真的那么冷静沉稳!现在已经是晚上,可是一想起早上那一幕我心里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 今天睡了个懒觉,是被院子里的大叫声惊醒的,时间是九点半。我趴到窗上去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小武哥哥拿着一把菜刀发疯般对植渝轩乱砍。大家都在旁边,可是不知为什么都不上去阻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家伙不要别人插手,说是自己搞得定)。那家伙在院子里左晃右躲的,好像并没有怎么动作,可是小武哥哥总砍不中他,气得不停地大声吼叫。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就好像从没见过那家伙这么冷静。如果换了我被小武哥哥砍,根本不用第二刀,肯定一刀就中。过了好几分钟,植渝轩突然伸手抓住了小武哥哥的手腕,轻易地就把刀夺了去,但却被狠狠地在腿上踢了一脚。我吃了一惊,还以为那家伙要吃亏时小武哥哥忽然停止了挣扎,问他为什么不躲这一脚,他笑笑说:“如果连这一脚都捱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当男人?这脚算我欠你的,不过如果你还想再来几下,我绝对不会再让了。” 他说得很大声,好像真的是个大人一样,可是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呢――不过跟一般高中生好像有点儿不同。 后来小武哥哥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是个男子汉,我不是。” 那家伙却跟他说:“敢为女人拿刀砍人的人,你也是个男子汉,我佩服你。” 我从没见过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镇定地说话,他是第一个。心里开始隐约有点儿明白,柳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比她还矮了一截的家伙了――原来他是这样的风格。 5月19日星期一阴 整天都集中不了精神,一直想着昨天早上那场险况。为什么他说小武哥哥敢为女人拿刀砍人是男子汉呢?人不应该伤害人的,尤其是拿刀砍,难道不是吗?忽然觉得小武哥哥很冲动,以前他都不是这个样子,很冷静很沉稳的,就连对着柳姐也是。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喜欢柳姐喜欢得那么厉害,从来没听谁说过他会喜欢谁,到现在我还有他想孤独终老的错觉。 哥说过男子汉应该是敢作敢为,好像跟那家伙说的有点联系。但是为一个女人砍人……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是我太幼稚体会不到吗?可是植渝轩并没比我大多少呀,跟大哥同年的话也就大我两岁。好像……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大哥他们的世界了。 哎,愁死人了!不想他了。 …… 5月日星期五阴转晴 还有十多天就正式高考,可是我愈来愈觉得自己烦,老是不能集中精神到学习上――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要上太好的学校是不可能的,正常发挥的话大概西交大或者中医大还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能在这些天里有突破,考到电子科大或者川大去,爸妈、征来和大哥一定会惊喜的。还有小武哥哥和柳姐,还有武师傅,还有阿大,他们也会很开心的。还有……哥哥的朋友呢?会不会也为我开心? 又想到了那家伙,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来队里?他也要准备高考,又住得隔了四十里路这么远,多半不会来罢?有点儿想看看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哦,只是觉得以前好像没看清,只是想看清而已。 对了,不知道他要考什么学校?听哥说他对高中的学业没什么兴趣,说在高中完全学不到实际有用的东西,比中专都差得多。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啊,可是如果不弄好高中的学业,又怎么能上大学去学习有用的东西呢?真想告诉他,免得他不好好学,可是……现在说好像太晚了,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在十多天里把高中的东西都学好的。 晚上给大哥打电话,无意中问到植渝轩明天会不会来,大哥说他可能不会,但我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后来他又叫我不要再去队里了,说高考时间太近,不要耽误。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了,他吓了一大跳,给我解释了半天,嘻,偶尔逗逗哥哥也很好玩的。 …… 5月24日星期六晴 他果然没来。 下个月六号开始县散打王比赛,武师傅特别准许大家今天休息一天,说是为从明天开始的魔鬼训练作准备。上午和柳姐学针线,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刺绣,连妈妈都没她绣得好。现在的学生都不时兴这个,只是这段时间多了很多姐妹打毛衣或者手套和围巾,但我觉得刺绣真的很好啊。可是我学了两个多月了,还是没多大进展,柳姐说这是正常的,初学者会有一个过渡期,又叫“熟悉期”,过去就好了,技术会提升得很快,关键是看学的人有没有耐性。 学的时候无意中聊到了植渝轩。柳姐这段时间好像想开了,恢复了以前的笑容和开朗,跟我说起那家伙的优缺点,一项项的真的好像“如数家珍”,还把以前收了去的日记给我看。她还说我可以拿去作为借鉴,以后选男朋友时选好点儿的――我看出来虽然表面上没事儿,她心里还是喜欢那家伙的。不过借鉴什么的……我不敢想像如果自己被喜欢的男孩拒绝会怎么样,连柳姐那么坚强的人也会痛苦那么久,我这样的人呢? 不过真不知道植渝轩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柳姐是怎么知道的呢?哥告诉她的?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唔,可能以前说过,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植渝轩呢,没记住――不怪我呃! 今天第一次听到“封如茵”这个名字,不知道她跟那家伙是什么关系,柳姐说她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她心里很在乎这个人。算了,这是柳姐的事,我不应该多想乱猜的。 突然想起自己每次看那家伙要不是隔得远远地望一眼,就是呆在训练馆三楼看见的,从来没近近地看清过他的脸。不过……我看他干嘛呀!哼,只是柳姐的事就不该原谅他!何况他还打了小武哥哥呢! …… 5月25日星期日阵雨 那家伙今天竟然来了,还下着雨呢。我听见哥哥骂他不该冒着雨来,淋病了就糟了,万一耽搁了高考怎么办?他却说散打赛将近,他不想自己的兄弟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绩,也就是县“散打王”的称号,又催大哥和他练。我不禁想,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呢?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却先考虑朋友。 他是应哥哥的要求来陪哥练拳的。 忽然间我觉得哥这个朋友似乎也交得不错。 本来心情很烦的,不过看到大哥练功练得那么用心,心情慢慢好起来。这儿没一中那么吵,虽然大家练功时候都会发同很大的声音,可是那跟同学们吵闹的声音是不同的,虽然我说不出来是怎么样的不同,总之就是不同的。后来植渝轩还帮柳姐练,比帮哥的时候细心多了――早知道他也是男的嘛,没理由不喜欢柳姐那么好看的女孩。不过他们会有合好的希望吗?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到再后来连柳姐也累得退了下去,他居然主动去找小武哥哥,说帮忙练练。真不知道他的体力怎么那么好。还以为小武哥哥会拒绝,但是他却答应了。练的时候两个人好像拼命一样,看得我心里好紧张,心脏一直乱跳个不停,生怕两个人打伤了。但连我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那家伙一直没怎么出手,只是躲闪防御,在对方力道稍泄的时候又出两拳引他再打,好像是故意去让小武哥哥打着玩的,又像是想让小武哥哥发泄些什么。其实队里的人都跟他关系很好,除了小武哥哥,连武师傅都经常跟他切磋。真希望他们两个能消除矛盾,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作一家人不好吗? 晚上回家前哥告诉我植渝轩这一场下来手臂和腿上都淤青了大块,是硬挡小武哥哥的拳脚挡出来的。活该。谁叫他不认真打呢?也不是不认真,应该是自己找罪受。不过小武哥哥的气好像都消了,下场后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对那家伙也再没什么坏的表示。哥说后来大家一起去冲凉时小武哥哥还把自己的红药水拿来给他搽抹,好像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真的没了。 又看见哥拿奇怪的眼神看我,问他他只是否认。决定生他一个小时的气。回家。 5月29日星期四晴 下午逃了课,因为天气太好了。到鹤林寺去玩了半天,才把本来很烦的心情压下去。一想到昨晚,心情又烦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想化妆呢?妈妈只是说了句我嘴唇颜色有点儿白而已,可是这又不怪我,谁叫我天生血压低呢?睡觉前不知怎地把征来以前送的口红拿来搽――还是第一次用呢,跟唇膏差不多,心里有点儿怪怪的。后来把口红摔了,并不为什么,就是不怎么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红润可爱……呀,上面这一句当我没说过。都怪方征来,干嘛没事送我口红?要是送点儿什么护肤霜的也不会这么烦。难道他以前就觉得我嘴唇太白所以才送这个?要不是看他是二哥,我才不会接受呢!换了大哥绝对不会送这种东西――他根本就不送东西的,看他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如果是大哥那朋友呢?他送东西的话不知道会送什么?或者是送复习教材?唉,不想他,反正他也不可能送东西给我,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 化妆……记得以前柳姐也不化妆的,现在却……妈说女孩子长大了总会喜欢打扮,难道我长大了?还有一个月就到十八岁生日了,要大哥送个最大的蛋糕给我,作为他不跟我老实说那家伙的事的惩罚!可是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惩罚他呢?心好烦。 化妆……不能再想化妆了,越想越烦。 …… 5月31日星期六晴 再不跟大哥说话了!他居然骂我!从来没这样过的,他一直都很疼我爱我,连重话都不对我说半句,居然为了我来看他这种事骂我! 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我只不过随便问了句那家伙怎么还不来,又没招谁惹谁,干嘛对我发火呀?武师傅说哥是担心我,可是为什么要担心我?我又没事,就算血压低那也是老毛病,又不会死人。武师傅说话的时候眼神跟大哥一样奇怪,难道他也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躲在三楼柳姐的屋里哭了半点钟,她一直在安慰我,说什么做女人就是这样倒霉,弄得我都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心里烦得很,又多哭了半点钟。晚上哥来找我,说是跟我道歉。我堵着门没让他进来。就是要跟他堵气!决定生他一辈子的气,再不跟他说话!哼! 今天植渝轩没来。可能是要高考了,要抓紧时间复习。他还知道学习,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不知道他想考什么学校,应该不会是很好罢? 6月1日星期日晴 早上起来原谅了大哥,因为他亲自给我做了早餐,虽然很难吃。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怪,似乎真的在担心什么。我跟他说我什么事都没有,根本不用担心我,他竟然跟我说什么“有些东西强求也没有用”――我强求什么了? 妈上午来看大哥,给他带了好多吃食,末了要带我回去,我假装没听见,她只好自己先回去了。不过心情好烦,忍不住又找柳姐聊聊植渝轩的事,幸好她只是教练助理,不用像大哥他们那样每天十个小时地辛苦训练。柳姐一说起这个就很快乐,看她那么快乐我也很高兴。决定以后多找她聊聊这个,柳姐跟我亲姐姐一样,应该让她多快乐一点。 对了,好久没见小武哥哥说话了,也没再责骂植渝轩――他们之间好了吗?希望如此,要是他再找那家伙打架……这段时间他特别认真练功,好像是想和大哥竞争散打王的位置,不过他赢不了大哥――不只是我这么认为,连武师傅都是这么说的。但是拿县第二也很好啊,也有机会晋级参加市散打赛的。不知道如果植渝轩去的话会拿到第几名?说不定哥也保不住县第一的位置……幸好他不是学散打的,应该不会和大哥有争的机会。 今天植渝轩仍然没来,看来这周不会来了。不过听说他们学校五号就要来县城里看考场,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大哥的,或者那时候可以看到他。 晚上睡觉前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他原地屈腿跳跃足有一人那么高,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天天在家里跳吗? 6月5日星期五晴 天气越来越热了,幸好今年提前了高考日期,不然更要热死。班里好多同学还埋怨说今年少了一个月的复习时间,其实平时如果好好地学又怎么会在乎这一个月呢?不过植渝轩可能也在埋怨,哥说他前些时间根本没怎么复习。 这是一个倒霉的日子,不知道小武哥哥昨天练功时扭伤的小腿怎么样了?如果明天之前还不能痊愈,他就只能退出今年的散打王赛。大家都很担心他,晚上打电话给大哥,他只说还好。唉,好几天没去散打队,不知道植渝轩去过没有,加上今天都已经有十一天没看到他了。他在干嘛?是准备考试吗?还是另外有事?今天是他们学校来看考场的日子,他们的考场是在我们一中,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个班的,在楼上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他。哥说今天那家伙已经跟全班一起到了春泉宾馆,然后就去看了考场,不过没到散打队去。明天整天都是空,不知道他会不会去队里,明天去看看。 心里好乱。这一个星期来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想起他;一想起他,整颗心都好像在怦怦乱撞,像要从胸口冲出来一样。我不敢让人知道,有事没事都拿着本书,一有人看见我发呆就跟他们说我在想书上的问题――我没计数,不过大概至少也有二十个人问过我了。实际上心里仍是在想人,我想把念头压下去,可是不经意的时候它们又冒了出来。不知怎的老是想起他对小武哥哥说“连一脚都挨不起还有什么资格当男人”时的笑容,又想到他评论小武哥哥“敢为女人拿刀砍人的人,你也是个男子汉,我佩服你”那么坦诚的态度。那个样子……真的很像个男人。 隐隐有点儿觉得不对劲,就是想不透,像是被塑料袋蒙住了头,眼前的东西隐隐约约的看也看不清楚,憋得难受。 唉,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四章 秘密日记(下) 6月6日星期六晴 终于看到他了!但他仍然没有看见我,因为我当时和他隔着比赛台,还坐在后排,他却站在观众入场口处。[] 他的精神很好,头发剪成了寸头,随便穿了件恤和短裤,踱着一双凉鞋,好像是在逛街而不是专门来看比赛的。我特别看了他的眼睛,仍是那么明亮,尤其是在睁大的时候,好像里面藏着两只小灯泡,好玩极了。 看见他是在早上到队里陪大哥和小武哥哥去参加开赛式后、参观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他没看我们这边。现在小武哥哥还不能正常走路,本来还在想他能不能参加比赛,结果晚上回家后大哥打电话告诉我说植渝轩会代替小武哥哥参加县赛所有场次。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不参加考试了吗?小武哥哥的初赛是在七号上午十点四十开始啊,而这一天要考语文,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记得上午他并没有来队里,后来也是在比赛正式开始后才看到他跟观众一起涌进来的,怎么一下就跟哥他们商量好了呢?真后悔上午听哥的话走得那么早,应该留在那儿等等的,他一定是后来跟队里联系上了,说不定我还可以借这个机会跟他认识――不对,应该是让他认识我。唉,哥怎么不再问我要不要替我介绍呢?只要他一说我知道自己肯定会答应,但我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哥,我想跟植渝轩认识,帮我介绍一下嘛。”哎呀――绝对不行,羞死人了! 最担心的是那家伙和小武哥哥个子差那么多,还不说两个人的相貌差了那么远呢,万一被人认出来是替赛的,那就糟了。大哥说这次比赛是由县体委承办的,管事的都是自己人,大家都好说话,这几场就由植渝轩来替,等市区的比赛开始时小武哥哥的腿也痊愈了,到时再换回去,没有问题的,反正这也不算作弊,因为大家都知道小武哥哥的实力拿县第二根本没问题。我想也对,可是……可是还是担心,他帮了人,自己的考试怎么办?心情又好乱,算了,睡觉罢,免得东想西想的。 明天一定要去看看。 6月7日星期日阴 上午考试很顺利,一进考室把什么都忘到了脑后去,只记得要考好。直到做完试卷又检查时才想起十点五十了,如果没有意外植渝轩已经开始替小武哥哥比赛。从一中到县体育馆跑步大概也要五六分钟的时间,加上换装修整,一共至少要多花十分钟,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十点半就离开考室。一个半钟头的时间,他会考好吗?考完试我就想跑到体育馆去,差点连准考证要交回老师处都忘记,幸好娟娟提醒了我。 到的时候小武哥哥的比赛已经结束,大家还没离开,仍在看其他人比赛。我知道他们是在观察其余参赛者,以便以后遇上时不至于心中无底。大哥说比赛赢了,植渝轩已赶回宾馆去会合其他同学。我问他知道不知道那家伙考得好不好,他说“还行吧”。柳姐叫我不用担心植渝轩,说他自己有分寸,弄得我怪难为情的,好像我多在意那家伙。没跟她驳,反正清者自清,我哪里关心过他啦?堵气回家了。 下午的数学没考好。我回家闷在被子里哭,不敢让爸妈知道,怕他们担心。后来又安慰自己,其实我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没在学校就哭,不像其他那么多人,很多一出考场就哭了起来。看来是这次的考卷有问题,大家都一样,应该不用太担心罢。 被考试弄得心情很不好,又不知道那家伙的考试怎么样,没心思写日记了。今天就到这儿。 6月8日星期一晴 上午英语刚考完就听说偷卷的事情。似乎是南充那边在临考前发现今年的高考卷泄了出去,所以临时将考卷换成备用卷,难怪今年的题这么难。幸好听说整个四川都是这样,我稍微放了点心。(.好看的小说) 听完偷卷又听到自杀的事。据说有新闻说成都某个学校有人因为昨天下午数学考试出乎意料地难,结果跳楼自杀了。为什么要自杀呢?那人真傻,大家都是一样的题啊,自己难自然别人也难――他(她?)一定是认为只有自己考得不好,唉,变来变去的,也难怪别人会猜疑。不知道植渝轩是怎么想这事儿的?他一定很想得开,那么乐观的人――世上大概没有他想不开的事吧? 下午考完试我第一个去给大哥报讯,阿大竟然说我别有用心。我哪有什么其他用心?给大哥报到还有需要有其他用心么?跟阿大堵气回家。不过……没见到那家伙。想来刚考完试,他们学校一定是立刻就回去了,所以他没来队里。后天就要填报志愿,不知道他会报哪里?可惜没地方问问,大哥是肯定不知道的,他都粗心得连自己吃饭没有都记不得,何况是别人的事?柳姐……算了,不问她这个。小武哥哥……也不问他;阿大和武师傅肯定不会关心这个。连他们几个跟他走得最近的人都问不出来,那其他人也一定问不到。 妈问我考得怎么样。不敢跟她说今年试卷难,她们那个年纪的人都是死心眼儿,只好说考得还可以,应该没问题。对了,植渝轩应该也没考好罢?他会怎么跟家里说?方征来又悄悄送我一支口红,说是祝贺我今年考试完满结束。我气得又把口红摔了――悄悄地,背着他和爸妈。 明天下午是小武哥哥的第二场赛,一定要去看。初赛会在明天上午结束,到时这三天淘汰后获胜的十二名参赛者会进入复赛,然后是半决,然后是决赛。哎呀,糟了!今天中午是大哥的第一场比赛,都忘了去看。唉,算了,下次再看好了。说起来还是植渝轩替小武哥哥挣到的复赛权,现在小武哥哥伤势还没痊愈,那明天的比赛应该还是那家伙来罢?最好该他把所有比赛打完――我不是咒小武哥哥伤不好哦,只是他应该多休息一下,不然到市里的时候万一又复反……队里今年就哥和小武哥哥报名,希望明年有更多的人去报,以后咱们散打队可就厉害了。 6月9日星期二雷雨 今天太高兴了,因为我查到了他填报的学校。 本来是查不到的,中午突然有人打电话来问我要报什么学校,竟然是冯敏军,就是曾经和我一个学校,后来因为打架转学的那个同学。以前他跟我说过想做我男朋友,我没理他。我想起他转的学校正是县五中,就随便问了问他知不知道植渝轩这个人,没料到他说什么植渝轩是他大哥。然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学校上午就组织学生把志愿填完,比我们学校早了一天,现在只等二十六号听分数。不过都没关系,我想既然他跟那家伙关系这么好,应该会知道植渝轩填的志愿是什么,就“逼”他跟我说。冯敏军也糊里糊涂的,跟哥差不多,只说得出本科志愿里的几所第一所学校,还诡辩说什么因为他老大最有把握的就是这一所,所以没看其它的。我哪有时间管他这些,还自己查了半天学校代码,原来里面也有我喜欢的专业。 下午果然又看到了他。他居然摆出了散打的架势,一拳一脚的打了半天。开始我还以为他也学过,后来问武师傅才知道他是装的,主要因为对手跟他的实力差太多,否则也装不下去。我早看出来他没尽全力,以前跟大哥练时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突然觉得他打架的姿势特别好看,一静一动的,比他的长相好看多了,嘻。 大哥的脾气越来越坏,今天差点儿又对我发脾气。还有其他人也差不多,拿稀奇古怪的眼神看我,弄得我都不敢跟他们站在一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我不是方妍吗?不是哥的妹妹吗?看我干嘛呀! 本来今天有机会跟他认识的,不知怎么的我悄悄躲了开去。好像不是不想跟他见面,可是……我也说不清了。就好像站在雾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想避出去,却发觉没一处地方没雾,避不开躲不掉,只知道不对劲,却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回家趴床上郁闷了半天,看见昨晚摔在地上的口红,忍不住照照镜子。我的嘴唇真的那么白吗?死方征来,干嘛老送人家口红? 窗子外边又打雷了,震得人难受。唉,我到底在想什么? 6月10日星期三雨 平生第一次做了对不起妈和哥哥们的事:我瞒着他们填了别的学校。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拿到志愿表就想起冯敏军说他最有把握的学校,恍恍惚惚地填了上去,又在重点批填了北大和清华――明明考不上,为什么我要那么填?老师看了我半天,我撒谎说这次考试有把握考高分,周围的同学都很惊讶。等到交了表心里才后悔起来,可是老师说这表没多余的,想来再问他要一张也不可能了。只好就这么着,又后悔又有点儿……高兴。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有点儿难受,又说不出来哪里难受,憋得人心慌。听说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这样,什么“青春期……”――哎呀,那个字太难听了,我不说。不过我在青春期吗?总觉得早过了,又像是还没到,脸上都没长痘痘。 也没做过什么,可是突然觉得好累,连上午看大哥比赛都打不起精神。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妈和哥哥的事吗?算了,休息。 *** 灯光忽灭。 我从日记世界中惊醒过来,才想起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公寓断电熄的时间到了。躺到床上,身心俱有不能平静的错觉。谁曾想过冥冥中竟有这么一个人在我所不觉之处投来注视的目光?还到了连高考志愿都随我填报的程度。这是情抑或孽?一个柳落已经让我有力所不及的感觉,今次再添一个方妍……我这个位置或者该换成君子,这种情形已经是我这种人难以应付的了。 更让人无法狠下心来的是她已为我付出太多,不只是志愿问题,还有感情和情绪――从她的日记中完全可以看出从前的方妍是个开心善良的女孩,现在却变得敏感而易伤。 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次日险些错过上课。伟人却仍未回来,令人有少许担心。 午后爬回床上重拿日记,犹豫半晌才下得定决心继续看下去。 *** 6月11日星期四晴 无缘无故想起小时候的事。记得一次哥带我去南河玩,他在河里抓螃蟹,我在岸边看。后来他做烤螃蟹给我吃,我却不小心被蟹爪夹了一下,看见夹痕处紫红的凹陷顿时大哭了起来。那时哭得好响亮,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看,不管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一直哭到不想再哭为止。 现在却不可以了。我想扑在妈怀里哭,我想扑在大哥怀里哭,还想扑在自己亲生父亲怀里哭,可是――我不敢。人长大了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深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我想藏一些,才发现自己的笨拙,连藏东西都不会。 他们都知道了……我却好像还不知道,但心里又似从生下来就有了这份感觉。 早上老师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我填报志愿的事。整整一天,我默默接受了妈妈、大哥、二哥和爸爸的责备,想哭也哭不出来。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最近大哥不愿意我常到散打队去,原来他早就看出了端倪,更明白植渝轩不可能会喜欢我――应该说是认为连柳姐都没机会,我更不可能有。柳姐下午帮了我,她带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大家的责骂。她跟我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家伙会觉得她没有他需要去抓住的感情,跟我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种人,跟我说这辈子做了女人就注定会受这种伤……还有很多很多,可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吗? 或者是我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我不想放弃,虽然没有胆量去找他,但还会再去看他的比赛;大哥不带我去看,那我自己去好了。 不是奢望得到什么哦,只是想看。 天啊!我真的是像柳姐一样喜欢上他了吗?!!! 6月25日星期三晴 高考成绩下来了,要想上北大清华还差一截,那么剩下的就一定是那家伙要去的学校了。 烦妈整天说道,从家里搬了出来,完全地呆在了散打队。最近大哥好像想通了什么,不再责备我,反而加倍地疼爱,不时跟我聊植渝轩的事。其实我也明白大哥是为我好才会反对我喜欢植,他知道现在“喜欢”已经发生再怎么阻止都没用。已经听到“封如茵”这个名字好几次了,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却有种在乎的感觉――可能当初柳姐也跟我现在一样的感觉罢? 还看到了她的照片,是哥帮我从植处托言借来的。看的第一眼就让人有灰心的感觉,难怪他连柳姐都舍得拒绝,原来……原来封如茵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但现在真的确定了,仍然有心在下沉的感觉。 把他的爱情准则像柳姐一样写了下来,我把它贴在床头。 “如果有一份值得我付出和收获的爱情出现,我所要做的不是等待,也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伸出我的手去,尽一切力量将它抓住,不管有什么阻碍我们,我都不会犹豫,坚持到底。” 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格言,奇怪以前为什么没觉察到呢?我也不想放弃的。 今天作了一个计算:距离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第八十二天了。决定以后每天都记下来。 7月26日星期五雨 今天是见到他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等了一个月,终于拿到了通知书。心里又高兴,又愧疚,又后悔――果然和他到了一个学校,那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也可以找机会与他认识。妈的脸色很不好,可是我不在乎――不对,好像心里还有另一种感觉,但我说不出来。我不担心,她很疼我,虽然口头上说不准我去读,但最后一定会答应;而且还有征来和爸爸在劝她。有时候觉得现在的爸爸真的很好,从来不责骂我,只是关心和爱护,比亲爸爸还疼爱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通知书上说要八月底才是报名的时间,几乎有点儿等不及。放假了那家伙反而来城里的次数减少许多,听哥说他家里为了给他凑学费卖了镇上的房子,举家搬回乡下,现在要做的事很多,当然没时间来。不知道他适不适应乡下的环境,虽然他是农民,可是一直都在镇上生活,现在突然回到乡下,应该会有点儿问题罢?想去看看,但没勇气――他不认识我。 哥又提起要给他介绍我的事,被我拒绝了。现在想想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是如此想跟他相识,却又怕跟他相识,脑子里满是矛盾。该怎么办呢? 忍不住问了柳姐,她说我是怕跟植认识后被他真正地、当面地拒绝。是这样吗?我又有点儿不明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模样很怪异,好像心里正被什么东西割着一样――猜的,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难道真的上天早注定了女人总是受伤的人? 9月1日星期一晴 今天又见到他了!不,应该是今天他第二次见到了我!在医疗室里面,我还帮他说了话,直到现在心里都是那么甜,好像吃了蜂蜜一样。不,吃了蜂蜜也没这么甜――而且我还装作不认识他,大家都没有怀疑。有点点得意。 他来找一个叫“方柳”的人,开始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是找“方妍”,听清了后才松口气,又有点沮丧。他真的认识那么多女孩子吗?蕊儿对他说了我的名字,不过没指出来谁就是“方妍”,他一定还不认识我。不这他认错了人,把芳姐认成了那个什么“方柳”,当时把芳姐气得都快发火――这可是很难得的,平时芳姐很少发火的,他真有本事。以前听柳姐和大哥都说过,他总爱把身边的女孩子气得半死,可是别人受气后反而仍想跟他好,那个叫“封如茵”的也不例外。真想和他相识,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气得半死――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觉? 今天把以前的日记本找了出来,开始重新择出和他相关的部份誊写在这本新笔记本上,叫什么好呢?唔,就叫“我的秘密”好了,等以后写完整本再题上名。他会不会看到?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不会给任何人看到,除了我自己。 可是……你会不会看到? 9月7日星期日晴 又被他看到了!我心里说不出地激动,幸好当时没出丑,还笑了一笑。现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快乐,因为他也对我笑了笑!他不讨厌我! 决定永远记住这一天,在日历上又圈上一朵小花。晚上大家一起聚餐,在火锅店里面,他们来了,他看见了我。还好我反应得快,没被芳姐她们发觉,心里怦怦乱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会喜欢我吗?他不会喜欢我吗?我……我不知道。可是又像是知道,唉!我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了。如果趁这个机会跟他认识……我不敢多想,怕真的一时冲动就去做了;但是我就这么一辈子在暗处看他吗? 不小心被芳姐看到了日记。她很不高兴,好像还在生那天植得罪她的气,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我说不知道。她更不高兴了,可是这是真的啊,我自己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总得不到确实的答案。是为他有本领吗?不是的,要不然我怎么不去喜欢武师傅呢?他可是比大哥还厉害的。是为他从来诚实可靠吗?不是的,小武哥哥也是多么诚实可爱的人,但我不会喜欢上他。到底是为什么呢?或者是因为他说的话?唔,可能就是他的一言一行吸引了我。 但是芳姐不明白,让我想起以前问柳姐同样的问题时的自己。那时的我也一样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的答案会是“不知道”。芳姐是个好人,从来都是很文静的,却为我生了气。她说她看不下去了,要帮我。我求她别告诉别人,她考虑了很久,说不告诉,但是要帮我。她的态度是这么认真,就像是在工作一样,却又跟我认识的芳姐不一样。她爱帮助人,但从来不插手别人的私事,现在却……难道是我太可怜了吗?连跟自己喜欢的人相识的胆量都没有,更不要说和他恋爱。 今天是第一百五十四天,好像老天听到了我的心愿。 突然心里很害怕,因为一个秘密……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我,就一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否则……算了。 *** 日记截止至九月七号。 我合上日记本,莫名其妙地有点心酸。原来误会了林芳,她并非热心过度,只是为方妍的用情所感动――连我如此心如磐石的人都会心酸,她何以堪?只是想到从六月五日以后每一天方妍都在日记上写上如此之多的心情,足足坚持了三个多月,而且每一份心情都是一模一样,是人就难以自持。 我仍是人,但就算自持不了也要逼自己持下去。正如她所说,我的爱情准则里需要的是“值得自己去付出和收获”的感情,她的不是,而我不能滥情――人的一生若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好好对待,那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做的? 可是以己推人,方妍对感情的态度绝不会逊色于我。我虽不欲伤彼,彼却因我而伤。不管她是为什么开始喜欢上我,现在付出的感情都与客观的东西无关――情至深处,本就只有一条归路。 该怎办呢? 第三十五章 挽救之举 下午课后,我给方妍寝室去了电话,接的人声音有点儿尖细,有着和我所较熟悉的方妍、林芳以及张蕊芳都不似的柔甜,顿时猜到对方是那一度又一度地引起男生注意的廖真如。(.)待听清我是谁人之后,那女孩的话语中带上微嗔的语气,不过大概是顾忌到我毕竟是帮过她的人,并未直接责来,只说方妍不想听电话。 我平静地道:“请告诉她,如果错掉这个电话,她会后悔。如果你愿意看到她以后后悔的样子,也可以不告诉她。”那头半晌无语,许久后才有换手的杂音,接着方妍微哑的嗓音传来:“喂。” “你真的明白昨天我的话了吗?”我冷静道,“如果你现在是消极颓废的状态,说明你没有明白。” 那头欲辩又休:“我……” 我放软声音,轻叹道:“你怎么这样呢?林芳告诉我你哭了很久,是要我说你笨吗?” 方妍明显地惊愕起来:“我……你……” “吃饭了吗?”我柔声道,“如果没有我们一起去。”顿了顿又道:“就算你吃了,我们也一起去。”话音里略加重语气,以示不可违逆。 方妍慌张地回应:“吃……啊,没吃。” 见到方妍时我骇了一跳,因虽仅隔了一天,对方的脸色却出奇地差,竟像瘦了整整一圈。我探手握住她的柔掌,心里涌出无可言喻的感情。 郑归元是我的兄弟,那么她就等于是我亲妹妹。 方妍不知所措地带着满脸红晕垂下头,微显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倍惹人怜。 “笨蛋。”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翻开拿在手中的日记本到某一页,“再把我的爱情准则看一遍。不准不看,也不准假装看而不看,更不准不仔细看!” 方妍见到日记本,露出惊讶的表情,想要发问,却被我柔和的目光引回纸上。待确定她看完并且已回味过好几遍后我才托起她的手掌,把合上的日记本放回到她手中,轻声道:“知道什么叫‘值得付出和收获’的感情吗?”她茫然接过,神色又惊又喜,神经质地猛点头,旋即赧然改为猛摇头。 我用力在她手背上一握:“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超多好看小说]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有时间来证明价值,明白我的意思吗?”方妍仍是摇头,但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任何一个异性,只要拥有值得我为之付出并且接受的东西,都可以得到我的感情。”我换过角度说,“现在你明白了吗?昨天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妍迟疑道:“你是说……现在我还没有值得你付出接受的东西……就是还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对吗?”我放下她的小手,欣然道:“早知道能做郑归元的妹妹,肯定不是个真笨蛋――那么你现在是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 方妍眸子中一亮,欣喜道:“那就是说如果我有了值得你喜欢的地方,你就……就……”却不好意思说下去。 我给她接完:“就会喜欢你――感情是很正常的东西,在我面前不用害羞。” 方妍又羞又喜:“那我该……该怎么做呢?” “我喜欢的不是幼稚的小朋友――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给出意思含混的暗示,为免误会再加一句,“尤其是在思想上。”待见到她愕然又似有所悟的表情时洒然转身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思想上绝不会不在同一水平上,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像人必须吃饭一样,走罢。” 心中同时明白已暂时解除了她的心结,甚至可以促使她重新拥有积极向上的乐观生命态度。 回到寝室时脑中仍在想着适才饭桌上对她说“在我喜欢上你之前,先让我们通过郑归元来互相称呼”那话时她又惊又涩的可爱表情。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尤其是带着傻傻的神态时,让人无法不把她当作小妹妹来对待。细细想时,又觉得有些悲哀,因为她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最可爱的神情才让人难以把她当作恋人对待。 即或世上没有茵茵在,没有柳落在,没有任何美女在,情况亦不会变。 “柳落……”我心内自语,“你又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吗?” 是日伟人仍未回来。我想起他从班会上离去时的眼神,愈来愈觉得他古怪,却并不十分担心,因知他已不是小孩子,定懂得照顾自己。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电话铃便响了起来,王壮咒骂着爬起来一接,转头怒吼:“老植!” “喂――”我拖出一个长长的呵欠。(.) “老植吗?我是林强。”那头声音熟悉已极。 我精神一振,靠到书桌处坐了下来:“再不回来老师的黑名单都要被你的名字占满了――居然开学就不上课!昨天还听裴翎说辅导员儿都知道你旷课的事了。” 伟人打断我的话:“现在我在星星旅馆,你马上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我听他语气不像开玩笑,想了想应道:“嗯,现在六点十分,我六点四十前到,你在哪个房间?” 到达目的地入房后大吃一惊,非因伟人房内不只他一人,而是因为他**的上身右肩处缠了大片的绷带,隐隐可见有血渗出,旁边有人在整理一个大药箱,身前扔着大圈烂蛇般的旧绷带,似是刚替伟人换完药。 我立在门口,静静地扫过分坐各处、身着黑衣的多余四人,加上身后为我开门这个便是五个。彼此来回打量后,伟人突然道:“老植,在场这几位都是我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 坐得离他最近的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瘦子打断道:“不,先试一下他。”手一挥,身后传来风声。我早有戒备,反手竖臂格住后面那人捶来的拳头,顺势抓住他手腕扯到身前,恰好挡在左右飞身扑来的两人前面,后者慌忙收势,动静迅捷,显然亦是练家子。 伟人侧头对那瘦子道:“怎样?早说过他不是你手下兄弟能应付的了。” 我从身前人肉盾牌肩头探出头来,奇道:“伟人你哪里交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朋友?” 那瘦子皱眉,显然不大服气,对着呆立的两人一摆头,两人闷声不响地四手齐出按正我的肉盾双肩,两只大脚如风踹来,却一起踹了个空,因我早一刻松手退出一步避了开来。 “好了!让我来。”那瘦子一声断喝,立起身来,露出精悍的体形。 三人应声退开,瘦子两步跨近,摆个花势左拳右啄地攻至。我不禁“咦”了一声,再退一步贴在门上,待他势头将尽时右脚在门上后踹借力身体猛力前冲,近身一掌按他小腹。本想以拳痛击,但他既是伟人兄弟,我自然要留点儿情面。 瘦子应手飞退出三四步,拿桩立稳,目露惊色地失声道:“这么快!” 我看着自己手掌,却奇:“你反应也够快啊,竟然挡得住。”适才这一按本以为万无一失,却竟被他及时收手回防于小腹处挡住,这时才知他也不是吃干饭的。 伟人黑着脸沉声道:“七指我劝你不要妄来,免得丢了一堂之主的脸面!” 那瘦子本有止势,却被这一声激得咬牙斥道:“老子混了这么多年指头都丢了,再丢个面子算啥!”附身直冲,又是一手拳一手啄,下面还先加一脚内勾。 我不由纳闷,因觉到伟人似是故意激他来攻,亦对伟人的身份生出好奇心,但手上丝毫不慢,前俯时一按按回对方勾来的脚,同时避过拳啄,后背一挺挺正对手胸腹交接处,力道由腿至腰再传至背。那瘦子只来得及在我背上啄得半下,便被撞得踉跄后退,“扑”地坐到床上。 背上被啄处传来微炙的痛觉,我反手一摸,痛楚陡增,不禁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功夫?”伟人淡淡答道:“义字门里头最正宗的五形鹤啄,出自名门。”说到“正宗”和“名门”时却带上了讥讽之气。 那瘦子怒道:“你妈的!”翻身如豹般腾起,狂风扫落叶般连啄而至,出手迅捷,确是高手风范。我刚想到这人真的运气了时,攻势已覆至全身,迫得我只好左闪右避,屡次想反攻均觉无法全身而退,加上尝过他适才一啄之威,真不愿再试一次。 不觉间退至狭窄处,那瘦子一啄当面啄来,我侧头一避,“咄”地一声那手已啄正身后的木质衣柜。我匆忙一瞥间,骇然见到中啄处竟生出厘米许深的凹痕,大惊道:“好硬的手指!”同时身形毫不犹豫地撞向他怀内,双手闪电般分抓住他双腕,肩头微微使力一撞,后者整个儿地一震震退半步,提膝便顶,端的凶悍已极。 这时伟人悠然自得地道:“金七指任意两只指头都可以平抓起一头养了两个月的猪仔,或者单指戳碎核桃,你说他指头不硬咋行?”话犹未必,那瘦子已被我抖手推了出去,重跌坐回床上,那一顶自然落空。 我叹道:“我是核桃吗?干嘛老对我啄来啄去呢?”那叫金七指的瘦子本愤然便要再次攻来,却又停住势子,狠狠看我半晌,忽然大笑:“好,老子信了,林子你这回算是又立了一功!” 伟人慢慢站起来,微笑道:“没把握怎敢在金七指面前献丑呢?”向我一笑,“老植来认识一下,这位金七指是我一位好兄弟,其他的不敢说,但是练的五形鹤啄的确是出自名门。七哥,刚才使了激将法,你不要放来心上,兄弟我在这儿给你说对不起了。”那瘦子哼道:“老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要跟你娃计较还会呆在这儿听你说废话吗?”伟人一笑:“早知道七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我来回打量两人,疑道:“五形鹤啄?”同时想起之前他说过什么“义字门”,再想到以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心中一懔。 伟人释道:“五形拳你听过没有?鹤啄是其中一形的分支――这个不忙说,以后有机会你多跟金七哥亲近一下就知道了。这位是我另一位好兄弟,有我们那边有‘死人’之称的单恒远,‘单’字你知道罢?”一指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地收拾药箱的那黑衣人。 我见那人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眉清目秀,颇为俊秀,神态温和而不张扬,不由生出好感,向他点头示意问好。单恒远微笑着摘下白手套,伸手过来:“你好。”我以笑相应,回手相握:“你好。” 伟人在旁解释道:“单死人是我们那边最好的医生,只要你没有死他都有办法治好你。”单恒远忙道:“强哥说笑了,我只是略懂一点歧黄之术,尽力为大家做事罢了。” 我心内又是一懔。伟人显然比这单恒远年轻许多,但却被后者称为“强哥”,委实令人不解。 余下三人他却不再介绍,只叫我坐,旁边一人斟上茶来。我揣着疑问依言坐下,先发制人道:“伟人你的肩膀是……” 伟人无所谓地道:“一点小伤,正常得很。不信你可以问金七哥,以前受的伤比这重的多得是。” 我仍不放心:“不用上医院?”又向单恒远道:“我不是说看不起单哥啊,只是觉得医院里头药比较齐,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你别介意。”后者笑道:“老植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一点轻重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却听伟人哂然道:“要是上医院被那批医生看到我肩膀上的枪伤,还不马上报警?” “枪――伤?!”我浑身一紧,失声道:“什么枪伤?”脑中忽然闪过曾见过的一幕,不禁再次心中懔然。 第三十六章 黑帮之会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整个气氛忽然由轻松变作严肃。伟人肃容开口:“老植我有一句话想先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顿了一顿,“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因为你是我兄弟。”末二字特别加重语气。 我恢复冷静,点头道:“问。”脑内仍在回旋刚生出的想法,神经难以放松。 旁边立着的三个黑衣人向金、林二人微微点头,退出门去。 伟人与金七指又对视一眼,才凝视着我的眼睛慢慢道:“你能不能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我马上要跟你说的话?” “嗯,我保证。”我以同样的郑重点头道,虽然心内惊讶狂升。什么隐密事值得严肃到要我先保证的地步? 伟人露出微松口气的表情,笑道:“兄弟不要怪我,只是这件事暂时需要高度保密,因为并不只是我自己的事。嗯,你有没听过‘义字门’?” 我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你说过的黑社会?” “确切地说‘义字门’是川内最强的黑帮之一,”旁边的单恒远在伟人示意后解释道,“所谓‘南义北唐’就是指川南的‘义字门’和川北的‘唐门’。我们都是义字门中人,以‘义’当先。” 金七指坐正身体接道:“至于具体情况以后再说,这次找兄弟你来是另外有事,希望你能够答应。”这人显然是直性子,一语便指到正题上。 我只觉体内血液加速,因从未想过会和黑社会的人面对面地说话,幸好心中早有所料有所准备,尽力保持平静:“七哥请说。”然后才觉察到自己虽然表面成功作出平静的神态,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紧张至绷紧的程度。 伟人从侧打断道:“七哥不忙,我看还是先跟老植说一下川内情况比较好――他以前没有接触过我们这种人。”金七指虽然年纪比他大,且似地位也不比他低,但仍顺其意止住口,向单恒远呶嘴示意。 单恒远沉吟片刻,说道:“老植你可能没听过‘南唐北义’的说法,那是因为你所接触的社会只是表面而肤浅的一层。但是实际上在大多数人亲身看不见的另一层确实存在着另一种社会,一般人习惯依照媒体引导的通用称呼称之为黑社会。” 我想起伟人和吴敬都说过经济导致社会分流的话,挠头:“单哥你是社会学专业毕业的吧?怎么讲起来像在分析社会?” 旁边金七指亦不耐道:“小单你直接点说,不要老是弄这种调子。” 单恒远歉然一笑:“对不起,我习惯了用理论来分析东西,一不留神就讲到理论上去了。” 我想想又道:“不要紧,可能这种**反而更适合我,你继续,不用管我。” 单恒远打好腹稿才道:“世界上只要有人有文化的地方就会有社会,而只要有社会的地方就会有黑白之分。大如城市,小如乡村均是如此,只是发展不同,黑白之分的明显度也就不同。在大城市是黑帮黑派,在小地方可能只是个普通流氓,到了国际上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叫做恐怖主义,实际上都是黑社会――‘黑’本意指的只是行为性质罢了。自然这是社会阴暗的一面,无论从什么媒体上普通人都不会得到正面的描述,甚至大多数媒体都避免涉及,常人难以从中得到消息,当然了解也不可能多。 “最出名的当然是国际上经常曝光的那些党派或组织,比如意大利黑手、美国三k等。近的国内有东北纵横帮、东南平海帮、西南滇帮等,这些都是近年来道上比较嚣张的帮派,如果你在警界有关系就可以看到许多由这些帮派产生的案例。而历史上较出名的则有军阀混战和民国交接时期的小刀会、青红帮、洪门,再远如清时天地和红花两会――噢,扯远了。 “老植你虽然身在川内,但相信对川内的情况并不了解。这里我先说明一点点题外话:之前说过‘黑帮’,自然也有可以称之为‘白’的帮会。譬如蓉城会,你听过没有?” 我听得眼都忘了眨,皆因这些是从未接触过的,内中除“滇帮”因刚听吴敬说过、又身受了一场其中不知哪个玩飞刀的家伙偷袭记忆深刻外都新鲜无比,且单恒远本身显然擅长于表达,谈吐条理分明,易于理解。闻言只是摇头,对方颔首道:“蓉城会是一个明文向政府申请合法存在的商会,听名字你也可以猜到它的范围正是成都,商会主席名叫唐万令,是一环路上几个大副食连锁店的老板。” 顿了顿续道:“蓉城会创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说它‘白’是因为它本身有大半是属于商会性质,而且完全合法。初时它只是现任主席为了自保饭碗而创,那时他仍只是个普通个体户,经营各种异地特产副食。但因着政策开放逐渐成熟,全国各地都有人涌入成都这西部第一大城市谋生,渐渐给他的生意带来经营方面的压力。于是向来头脑灵活的唐万令由‘地方保护主义’理论联系到实际,游说了当时市区一环路内五六十家面临同样窘况的商户,打着促进经济发展的口号向政府申请创建了最初的蓉城商会,后来规模逐渐增大,到九五年之前入伙人已在六百户以上。可以说到这时,蓉城会仍只是个纯商会性质的组织。 “转变发生在一九九五年秋。事情起因是全国范围内那场‘严打’,老植你也该听过。那时成都是重点整治城市之一,原本霸了本地黑市的帮会被政府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收拾得片瓦无存,成都暂时成了黑社会空白带。当时有一股外来势力想伸手抓住这块肥肉,为立威信,首先向成都最大的商会蓉城会下了黑手,一个月内连砸了其辖下三十来家店铺。在公安出动干涉一时无果的情况下,蓉城会主席唐万令与十位代表定下‘自救’的方案,即以金钱为后盾雇取了百多名街头混混采取‘以暴制暴’的手法,将对方硬生生撞缩回去。此后蓉城会上下均有感于黑社会势力之难缠,索性专设了一个秘密分支机构,名为‘宁部’,取‘安宁’之意,专门吸收街头无业青年入内作为成员,负责对蓉城商会所辖商户暗里的保安。而首批解除‘入犯危机’的百来名混混则成为现在蓉城会宁部上下的主要负责人员。 “此后蓉城会一路壮大,自然那些全国性乃至跨国性公司集团不屑加入这种地方商会的,但市场毕竟是由小商家上阵。到九八年中,蓉城会已辖管二环路以内百分之八十的商家,还接管了周边一些小城市的‘暗地保安’工作。军警两方均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一则其本身极少闹事,二则其确实为成都商界治安作出了不小的贡献,有些地方警方难以顾及它却可以解决,三则大家都有‘自己人’情结――蓉城会的宗旨便是‘护我蓉城’――四则它明里本身是合法商会,是以容他发展了下来。这时它已经介于黑社会与商会之间,或可称为‘黑白相间’。” 趁单恒远暂时稍息其滔滔不觉的讲解,我插口发出疑问道:“那么义字门呢?” 对方笑道:“不用心急,这个稍后再讲。蓉城会在九八年末有心多跨一步,把势力扩展到示成都以外的地区去,这时唐万令才后悔当初取名为蓉城会,因为现在只能名副其实地在成都市内呆着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有另一股势力以都江堰为根据地按蓉城会的模式壮大,逐渐吞并成都以北诸大城市。不同处在于蓉城会是‘以商养黑’,而这股势力却是‘以黑带商’。” 旁边金七指哼了一声,道:“什么以黑带商,还不是老一套的表面做生意,暗里耍刀子!” 我细细琢磨单恒远的话意,旁观金七指颜色,忽道:“这是不是就是刚才单哥你说过的‘北唐’唐门?” “不错,”单恒远露出赞赏的笑意,“唐门的始创可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曾一度与洪门、小刀会及青红帮诸老牌帮会并称,但建国后直至改革开放都与后几者遇上相同的情况,无力发展。不同处在于后几者都选择了国外发展的路子,唐门却没有,只能隐缩地下。七十年代末,唐门死灰复燃,借商复黑,在‘门老’唐明哲的带领下大步跃进,迅速成为川北黑市霸主。若非蓉城会创建时恰逢唐门内乱,又值‘严打’高峰,唐门无法明目张胆地重振当年在成都设立的分支,蓉城会绝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唐门最重血统,”伟人淡淡道,“关键就是唐明哲这糟老头子一个人把掌了大权近三十年还不肯放手。” “那不是危险得很?”我皱眉道,“不过‘门老’是啥意思?” 单恒远微笑:“对方的危险就是我们的契机――‘门老’是唐门内对最高掌权人的尊称,代表唐门内最大的权力。无论从专业度还是资格方面来讲,蓉城会均远不及唐门,跨出去的这一步便是被唐门逼了回来。最好笑的是唐万令也姓唐,于是唐明哲令人拿着族谱来迫唐万令自认为其重孙这么地落辈份,要他率全会并入唐门。唐万令此人纯是世俗商家,连自己是哪里人都搞不清楚,当然不承认这么荒谬的说法。” 我凝神看他:“刚才你说蓉城会现在还在,是吗?” “老植你的反应的确很快,”单恒远再次露出赞赏的笑意,“如果唐门真要灭了蓉城会,绝对不需要花多大的力气,甚至连压轴的实力都不需要动。但是唐万令拒绝之后后果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唐门首先考虑的是在川内的老对头,其次是成都军区的重兵,不敢动大动作,怕为强敌所趁。小动作蓉城会自然不怕,强龙亦难压地头蛇,何况来的只是一截龙尾罢了。” 伟人接道:“从那时候到现在川内一直是一片僵局,表面上是两大势力对峙,实际上的关键就在蓉城会。” 我试问道:“刚才你们说蓉城会似乎是向北发展,那么对南……” “义字门。”单恒远点头以示我的猜测正确,“义字门据宜宾而统川南,在蓉城会想向这边插一脚的时候给了它小小的警告。” 我奇道:“单哥你说了半天似都在说别人家的事……” “本来我之前打算的是一上来先给你讲讲义字门,但是……”单恒远微笑着看向伟人,“古人说过一叶可以知秋,那么观人就能了解其所处的组织。你跟强哥是好兄弟,当然了解他的为人。正所谓‘臭味相投’也要两者的脾味儿相投,强哥是义字门的人,你也应该已对本门有所了解了。” 这人确实是人才,非只医生那么简单,轻描淡写间既显出自信又不至于予人以自夸的感觉。我苦笑道:“好像我也没理由否认,林强确是好兄弟。”旋整容道:“那么今天找我来是?” 伟人前俯握住我的手,诚恳地道:“我希望你加入义字门。” “是不是我只有答应这一条路可走?”我平静地道,本就绷直的身体紧张度骤增。 伟人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不,是我林强的兄弟就永远是,不管你答不答应一样还是我兄弟。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请遵守刚才答应我的事,如果你不想加入,不要跟别的人讲今天所说过的事。” 我颓然道:“你不觉得太快了点?今天早上才接到你的电话,竟然就是的来加入黑帮……”一时心乱如麻,既因未想过这么快就与黑社会接触,又因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伟人放松脸上的表情笑道:“我不是要你现在答应,只是想你考虑一下。老实说罢,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能打又有脑袋的,最重要的是你有义气――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君子被打断肋骨?当时我真正的感觉到你这个人是重义气的人,跟我一样,也跟义字门一样,否则我也不会想邀你进来。明白吗?” 单恒远忽然插口道:“老植你知不知道我是南充医学院的毕业生?” “啊?”我一惊,因没想过黑帮里也有大学生。 “我是南充医学院二零零零届的正式本科毕业生,修的是外科。”他的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在我上大学之前,就跟你一样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黑社会,更不用说接触。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我才与七哥相识,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黑社会’并不只是像以前从电视里面看到的那么样。” 顿了顿,他笑起来:“有人说南充是全国十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有机会你可以去见识一下。” 我有点莫名其妙,却见他眼中偶闪过一丝伤痛之色,不由有所觉。 第三十七章 川滇相争 “黑社会是不是真的很‘黑’――我想这才是你心中犹豫的关键,因为这也是当初我心中桔梗。”单恒远悠然轻吐出口气,“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明白过来,黑与不黑只是方式,就像有人开饭馆,有人卖书,有人拍电影一样。方式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一个人怎样才能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他加重语气:“聪明的人,不该被‘方式’的区别蒙敝住双眼!” 伟人点出单恒远未说出的话意:“老植你不但有勇而且有谋,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究竟哪种方式才能最大地发挥你的实力?” 两人一搭一配,顿时让我亦一时难有别的念头,只好默不作声。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金七指干咳一声,说:“我出去看看。” 伟人伸手止住他,说道:“既然要我兄弟加入,咱们也该拿点诚意出来。”回首对单恒远,“死人你去请三哥四哥来这边跟老植见一下面。”后者答应一声,启门去了。 伟人回头来笑道:“老植你有没听过滇帮?” 我正整理内心情绪,闻言差点条件反射予以肯定的回答,幸好及时改口:“滇帮又是什么帮?” “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垃圾’。滇帮是云南长年活跃在边境上一个靠卖毒品赚钱的帮会,在国内有‘金钱帮’之称,暗道儿上大家都认为它可以算是国内最富有的帮会之一。”伟人简要解释。 “‘金钱帮’?那么还有哪些帮会也很有钱?”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大家同属黑帮,伟人会称滇帮为“垃圾”,和身在军方的吴敬如出一辙,但又觉不好直问,只好临时改口。 伟人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东北纵横帮和闽南平海帮也是非常有钱,不过相比之下它们还好点点,因为很少沾手毒品生意。” 正说着门又开启,伟人和金七指一齐站了起来,迫我也只好随乡就俗。三人鱼贯而入,最末一人却是单恒远垫尾关门。 伟人微躬道:“三哥,这就是我说过的老植。” 两个陌生面孔其中一个眉粗眼大,颇有几分悍气,一颗大头秃到半根毛都看不到,油光发亮,正与我互相打量,忽然赞了声好:“就凭这小子孤身一人还敢在义字门四位大哥面前站得这么直,我信他是一号人物!”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谦道:“过奖了。”却是自晓自家事,虽然未见过什么大场面,但要以眼前这种平静的状况要让我吓成什么熊样根本不可能。 这人倒也耿直。 另一人个子较高,颇为斯文,面无异色地点点头,不发一语。 趁金林二人让座的当儿我细看两人举止,觉到那眉粗眼大者显然是赤手搏杀的好手,举手投足间既稳又准,露在无袖紧身衣外的胳膊粗壮有力;另一人却看不出在生理方面是否有货,只是出奇地冷静沉稳。 单恒远在众人中显然地位最低,自甘中介地向我介绍:“这是本门三当家,这位是四当家。”却只这么两小句,再无一语,坐到最边缘处。 我心道原来这粗人原来是老四,正奇这人比斯文者似乎还年纪小一点时那斯文的三哥已向伟人道:“怎么说?”显是早知伟人要拉我入伙的事。 伟人思索片刻才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次我们的行动跟老植说一下,好让他多了解一点义字门。” 三哥微皱眉头,向单恒远发问:“死人你觉得呢?” 单恒远慢悠悠地道:“我没有意见。” 那三哥点头道:“好。”竟就这么一个字,似乎再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周围众人显然都明白这人惜言如金的特性,并无异样。伟人随手不知从哪处摸出一只圆珠笔,在桌边报纸边缘空白处画出一个图形,收笔道:“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纸上笔迹清晰分明,由边缘形状可以辨出是一朵花,我呆了一呆,脱口道:“茉莉花!” 伟人讶道:“你咋个儿知道?” “我老家外面种了好几十亩田的茉莉花,是别个承包来做茶的。”我解释道,心下却暗庆自己够机灵,想起这么好的理由来摆脱自己的失误。事实上我是因不久前才从几个被吴敬猜为滇帮的家伙肩上看到过,是以能立刻叫出它的名字。 伟人倒没多问,接道:“这朵花就是刚才我跟你说过的滇帮的标志,这次我们来这边就是要把这朵花摘掉。” “摘掉?”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老植你对毒品有什么看法?”他忽转换话题。 我苦笑道:“这种时候好像不适合我来发表自己的观点罢?”这句是老实话,因一直以来从电视或电影里了解到的就是黑帮与毒品向来是上阵的亲兄弟,若我贸然说什么毒品害人之类的蠢话,只怕在场五人就会有两对半被我得罪。 伟人向单恒远点头示意:“死人你来说。” “深恶痛绝!”后者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四字,但却被我听出话后的恨意,“义字门上下刑条一十五,夺命者仅有第十三条:门内兄弟但有沾毒者,处断头之刑。” 我心内一懔,淡淡的一句话已经可以看出义字门对事的态度。 “滇帮与蓉城会创于同年,此时却已非后者所能相比,主因便是毒,”单恒远每一字都像经过了火烤水淹般艰难,“不但贩毒,而且与事都均手段毒辣,杀人掠货放火无一不为。” 伟人半途接过话去:“跟这种帮会作对是我义字门所有热血男儿的责任,这一次就是因为打听到滇帮会走成洛线秘运一批毒品入川,我们才会专程冒起跟唐门立刻开战的危险潜到这边来。”顿了顿,“老植记不记得我曾经叫你别问我为什么现在又来读书?” 我从初时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反问:“就是为摘这朵花作准备?” 伟人予以肯定道:“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所以才要你暂时保证不跟别人说这件事,因为我们这次行动非常秘密,无论对警方还是对滇帮都不能泄露行踪。” 脑中迅速消化着众人的话。伟人的话看似无懈可击,却被我一耳听出两个漏洞。 首先他来这处上大学的目的绝非只是摘“花”这么简单,因按正常手续至少在半年之前他便须为此事做好准备,譬如复学、填报志愿和参加高考诸事,而若滇帮每发一批货都要费这么久的话,它还如何能迅速发财?但这仍可以解释,可以算他是用非法手段来此,其次才是最让人疑惑之处――由云南入川,走的最近路线显然便是川南,大可在对方入川时便下手,为何他要冒着风险跑到和北唐的交界处来“摘花”? 更奇怪的是为何在这种时候拉我入伙?此事完全可以延至摘花完毕之后,那时更不用担心我泄秘。 想到这处,我豁然一惊。从入这处以来自己一直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以致此时才能回复平日的冷静。这种情况不妙至极,尤其对方是黑帮,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险。 同时我亦知道自己其实从一知道伟人非只普通学生那么简单便没再完全信任他,不由暗叹。 更为矛盾的是我知道滇帮已然到这处,一时犹豫该不该告诉他们。不说则他们不妙,说则我不妙――他们定会追问我如何知道,难道我能告诉他们其实我早猜到那晚在劳改场群殴的人正是他们这批义字门,且更与吴敬这似乎身份也不简单的人一起窥探过吗? 忽然之间有股苦恼的情绪升起。为何会让我碰上这些事呢?尤其我的愿望只是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这么低俗,虽然对方那种神秘感觉同时给我以刺激和吸引,但惹上这种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还是能猜出一二。 决定在刹那间形成。 “我有一问,希望你们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保持平静的面容,从容道,“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时候用这么大的阵容来招纳我这种藉藉无名之辈?”金七指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要说话时我霍然起身,看向伟人,“你是我兄弟,你来告诉我。” 他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换言之如果被我发觉他不是说实话,兄弟再没有做。 那三哥、四哥和单恒远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坐直身子交换眼色。 我这么强硬的做法若放在常人眼内正是找死,因如若得罪对方,即便我个人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单挑掉一个大帮会。只有我心知肚明要与对方形成我想要的关系,如此而为是必要的。 伟人反微笑起来:“我早知道老植你不是笨蛋,事实上这正是我准备告诉你的下一件事情。”亦站起来走到衣柜处,启门取出一物。旁边金七指和那面带悍气的四哥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普通的小刀都是单刃,而且为了实用又不至于折断大多打得刀身比较厚――但你看这柄。”伟人递来,我接过细看,只见手中小刀大约十来厘米长,刃身不过一指的宽度,只看便知锋利异常,薄如纸张,柄处打造相当精美,有点类似于电视上见过的剑柄,只小得多。轻掂时暗觉这刀甚是轻巧,又不予人难以着力的感觉,造得甚是合手。最怪异处是刀身双刃,本应是刀背的一边成了剧齿状,非常刺手。刃身近柄处有浅浅的刻痕,依稀可辨出是“小刀”二字。 一道刀光掠过记忆,我若无其事地递返刀子,皱眉道:“这是什么?” 伟人做个手势,道:“四哥是本门身手最好的人之一,你可以看看他。”这时那面带悍色的四哥已除下上衣侧转身去,左后肩上赫然是一排已然结疤的伤口,长约十五厘米,伤处有明显的剧齿状缺口。我看看那刀:“被那把刀划伤的?” 那四哥穿回衣服,愤然道:“***那杂种暗中偷袭,要不是我闪得快早挂了!”他口气虽硬,但仍被我听出其中的畏惧之意。 三哥拧眉道:“对方是高手。”此人委实是惜言比金,半个多余的字也不说,但大家都已经听出他不喜欢老四强撑乱骂。 伟人扯转话题道:“我们本来以为来这边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一个星期之前突然被这人从暗地里偷袭,才知道原来对方早知道了。” 我琢磨着他所说的对方到底是唐门还是滇帮,若是后者则说明不用我再为告诉不告诉他们滇帮已至之事烦恼,口中发问:“那找我来干嘛?” 金七指憋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出口,抢道:“杀人啊!” 室内所有眼睛同时凝至他处,他呆了呆,似才醒悟过来,别过头去,兀自咕哝:“本来就是嘛……” “这人在道上非常出名,绰号‘灰狐’,听说耍得一手从当年小刀会传下来的飞刀之技,现在是道上最红的杀手之一,”单恒远并不为金七指的话分辩,“手上沾的人命不在五十条以下,是滇帮的人。” 我断然道:“我不会杀人。”心中生出一阵厌恶。 自从喜欢上客观地观察事物,生命在我心中积极了许多,同时也令我对生命的态度由以前的无所谓上升至爱护的程度。这种情况下要我杀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第三十八章 正面评论 “普通人听到‘杀人’两个字,总会或多或少有异常的表现,”三哥忽然道,“但是你没有。(.无弹窗广告)” 我自然听得出他是抬我身价,说我已过了“普通”的境界,虽一时拿不准他是捧我还是说老实话仍有飘飘的感觉,尤其这人自出现后便极少说话,言语份量显得较足,缓和脸色道:“多谢夸奖,但如果仍是杀人的话题,请恕我要离开。” 伟人并不说话,单恒远突然笑出声来,对前者道:“看来强哥你这兄弟的确很固执啊,”又转向我歉然道,“刚才只是开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我们是想请你与我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为巴蜀社会和同胞尽一份力――如果任由滇帮将这次运的货都放入市场,等若让他从川内赚去上亿的人民币,同时会有至少五十人因此家破人亡,而有五个以上的官吏因此被纳入贪官污吏的行列,孤儿会增加上百,而情侣……至少会被折散二十对。”言至末一句,他语气微黯。 我叹道:“单哥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为这些数据所动吗?既然要为社会作这么多事,何不跟警察合作呢?不但光明正大,而且肯定可以成功将这朵花摘下来。” 众人俱是一愕,那四哥忍不住道:“黑与白怎么能合作?”单恒远微皱双眉:“无论是什么样的黑帮都会有大批不能让警察有机会得知的秘密,合作只会成为笑话。”金七指冷讽过来:“除非找死,不然谁会跟警察一起玩?” 我环视一周,只有伟人与三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哂道:“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不过这个先不忙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有个绰号叫‘老虎’的人……” 众人均露出笑意,单恒远慢斯条理地道:“不知道老植你怎么会想到这人?” 我注意到数道目光均有意无意地落到那四哥处,后者更有尴尬之色,心中已了然,笑道:“那么大家都知道我跟剃头还有老虎之间的事了,多的也不用说,剃头这种小混混肯定不是你们对手,我只想请你们多注意一下剃头身边一个叫‘油头’的人,他可能是个人才。” 单恒远含笑道:“四哥就是老虎,既然老植你这么说了,我们就看你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超多好看小说]” 我猛然醒过来,想起那晚和吴敬偷窥群架时曾见过一个大秃头,看来正是眼前这“四哥”了。不过单恒远这么一说,倒似卖了我一个人情。这人从开始到现在,每一句话莫不是为达到目的营造环境,确非寻常医生。我淡淡道:“这是看在伟人的份上为贵帮出点小小的力,如果单哥不愿意,不妨按自己的方法去处理这人,我绝对没有意见。”不待他有反应再将球踢回来,再道,“我有一个无法想得透的疑问,希望大家能够给个答案。”说到这一句,目光已转到伟人处。 后者避无可避,只道:“老植你说。” “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能赢得了那个叫什么‘灰狐’的杀手?”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吐出,“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是不能纯凭猜测的,因为一旦猜错,那结果并不是我能承受。” 伟人并不为我的咄咄逼人所动,从容道:“老植你可以相信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兄弟去送死。记不记得上次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要跟那流氓教官练拳的事?我没有去看,但是告诉了三哥。”侧头向三哥示意,“他是义字门最有眼光的人,看人从来没有出过错,有‘老鹰’之称。” “我去了。”那三哥慢慢说,“你的特点就是‘稳’和‘快’,这两条都是灰狐的长项,但他还差你一点,就是‘果断’。” “三哥与灰狐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接触,”单恒远在旁释道,“他对灰狐的判断勿庸置疑。” 我心内微为满意现在的谈话效果,因在众人未察觉之中整个氛围正逐渐改变,直接原因便是我忽左忽右的发问,而我所选择的问题均是他们所无法拒绝回答。但表面当然不露出异态,置疑道:“我不明白何以会有他不‘果断’的评论。”这非是无的放矢,因灰狐如他们所说是个当红杀手,不够果断怎能如此? “这只是直觉,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感觉的事,”三哥老鹰看着我,本无神彩的眼睛忽然精光一掠而过,“你应该明白。” 我只是摇头,并非是否定他的话,而是故做不解,为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 金七指在旁不耐烦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大男子汉爽快点说一句!” 身旁三哥与单恒远同时皱起眉头。我仍摇头说道:“我不杀人。” 金七指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单恒远抢先一步:“老植你如果答应,我们可以付五万块作酬劳。”旋即补上一句,“这不是收买,而是交换,对你的人格和自尊方面绝没有任何侮辱。” 我哑然一笑,运足目力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钱,但是我的钱不是这样来挣的。”以单恒远的城府亦不由得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我摆手道:“不要告诉我义字门的义气是用威逼利诱来讲的!”吐出这句话才觉到自己这两句纯是意气用事所发,因确实被他以金钱来诱所激怒。 心内不由一动,自己果然不够圆滑世故,否则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行为。 单恒远一呆,显然被我这句话触到软肋,半晌突然起身向我躬了一躬,歉然道:“刚才我太过冲动,请不要放在心上,但我确实没有恶意。” 这一着大出我意外,心中一时无措,但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地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抬表看看时间,向众人道:“不过时间不早了,上午我还要上课,改天有机会再和几位大哥多来往一下。” 其他人尚未有所反应,伟人长身而起道:“我跟老植一起回学校,有事记着打电话给我。” 离开房间时看见之前随金七指试我的三个手下都在旅馆门口的小餐厅处闲聊,但眼睛总有意无意地四外瞟动,显然实际上是在放哨。出了旅馆,门外已有不少行人,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伟人穿上衬衣遮住了肩上的伤,两人并肩而走,单从外表上看绝看不出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走出足有百多米伟人才道:“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中你,请你加入义字门吗?” 我淡淡道:“不是因为我会打架嘛?” 他微微摇头:“首先是因为你重义气,其次是因为你性格独特,最后才是因为你打架厉害。”顿顿再道,“一个帮会需要的不仅仅是打手,更需要有眼光和头脑的人才――实际上跟一个大公司或者大集团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我并不接话,因知道他还未说完。 果然过了片刻他又道:“早先我跟门里推荐你的时候,大家都同意要先试你一下。”突然冲我一笑,“知不知道你刚才表现得好到没有办法再好了?” 我愕然以对。 伟人笑道:“进义字门首先要试的就是入门者的义气,你不但不为金钱、奉承、威胁和外物所动,而且态度不卑不亢,已经完全合格。” 我哭笑不得:“不要跟我说刚才所有一切都是你们装的哦,那不是说我一直都在被玩?” 伟人笑意加深:“实际上如果不是先有我推荐,后有三哥老鹰亲自检验,再有金七哥上手试你,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受到义字门这么多大哥的演戏对待。普通人想入门都是由单死人手下的兄弟来验,较有本领的才由单死人亲自验,只有非常的人才才会动用到义字门高层的整体力量。”他突然又看着我,“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推荐你?” 我感觉到他话中的重量,慎重地摇头。 “因为你确实是我看到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这不是捧你,是事实――你的实力应该得到最大的发挥,但是如果你照现在的路走下去,安安心心的读完大学再找工作,你最多就把智力发挥出十分之一,明白吗?” 我点头。 “当然我也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那就是想自己的帮会可以发展得更快变得更强,这是一种集体感,你现在可能不是很明白,但你一旦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后肯定会有所体验。”伟人的目光忽变得炽热,“而且其中还有普通人没有办法感受到的刺激和乐趣……”说到这里,他忽然停口,露出回忆之色。 良久,他才吁出一口气,追忆道:“当年我是义哥亲自审察后引进门里的,他跟我拜了把兄弟,所以今天我才能够在义字门里算上一把手。”突转道:“晓不知道你今天的表现不但合格还多出了两个优点?” 我只道:“说罢。” “那就是‘冷静’和‘智慧’,”他向我一笑,“义哥最重人才,尤其你今天说的那句‘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还有跟警方合作的建议,他如果知道了,你今后前途肯定无量。” “那要假设我答应入义字门――义哥是谁?”我并不表示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随口发问。 “大名方义,凡义字门中人都尊称他为义哥,是义字门的创始人。”伟人眼中透出柔和的光,令人知道他对这义哥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义字门到今天只有七岁,所有根基和势力都是由义哥带领大家脚踏实地的拼出来的。” 我却想着其他东西,问道:“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滇帮入川会绕一大圈?按理说他们应该走你们川南比较合理,因为不但近而且方便。” 伟人敛回所有异常情绪,答无不详地解释:“义字门早跟他们摊牌,不但不参与贩毒,而且只要他们敢贩毒入川就会受我们阻击。这几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下面冲突了,这一次只是多一次罢了。而唐门则因为跟我们义字门向来作对,虽然不敢公然参与贩毒,却暗中允许滇帮走他们这边线,所以我们才会多跑几百里到这边来拦截。” 路过农贸市场时我记起还未吃早饭,在那馒头摊处买了两人的份量,边吃边走。途中想起那馒头姑娘今次竟然不但没怒目相对还送上甜甜的微笑,不觉暗猜是否因为旁边多了伟人,一时胡思乱想,又自觉好笑。 伟人啃着馒头赞道:“这馒头做得不错!”又向我道歉:“老植你别怪我没跟你说老虎的事,因为门规所限,当时我必须为本门守秘,只好乱说一通。” 我哂道:“要怪你早怪了――我明白。” 一路上伟人再未与我提起入帮的事情,似是给我考虑的时间。他却不知道我心中早有了决定,只是在找最恰当的时机和最合适的方式跟他说明。 人各有志。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天性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做一个普通的人,不需要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同时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这是我从十八岁起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和态度,并且到现在都一直在为实现它努力。 没有人规定有能力就必须付出或使用。譬如一颗大树,它会在狂风暴雨烈日下顽强抵抗和生存,而不会主动去攻击天、地或人,但这样的生活并非没有意义。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有其自身的意义,无须强求。 第三十九章 天造佳配 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间中偶尔接接方妍的电话,感觉到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自己亦颇觉欣慰,至少未愧对郑归元。 下午在食堂遇到林芳,这女孩态度转变巨大,竟破天荒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啊,那天我太冲动了些,请你原谅。” 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位长相威猛的男生,我见有外人在场,拿不准是否她男友,只微笑道:“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谢谢你这么关心方妍,她正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两人临去时那男生屡屡意态不明地斜眼瞥我,还示威般牵住林芳的手。我见后者并不拒绝,暗叹君子情途坎坷。随即想起她曾问过伟人的相关事宜,不知是否真的对他有意,简单的恋爱一时间复杂得令人想想也头疼。 晚上被方妍约去自习。本想拒绝,但又怕这表里如一都是那么柔弱的女孩生出什么不正确的念头,只得应下来。 从夜色下步入***通明的教学大楼时,蓦地心生感慨。 这一种平常的生活和那种在黑帮中厮混拼搏的生活是如此迥然不同,恍若平地与高山,似无法并行,但我却有机会同时经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知是有幸或不幸。 方妍蹦蹦跳跳东瞧一眼西看一眼,想找个空闲的教室。孰料从一楼直找至顶楼,竟没有一间遂意――遂她的意,亦即空教室。 我安慰她道:“大家刚才来这儿,当然有学习的激情,不如随便找一间罢。” 方妍苦恼地道:“不可能的!这种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爱学习的人,一定是……咦?” 我奇道:“是什么?怎么只说一半?”方妍脸色在灯光下一红,低头:“没……没什么,我忘了。” 我并不追问,微笑着转移话题:“找个座儿还不简单。”说着随意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间教室原本只两个人,我们找了与那两人对角的角落,刚刚坐定,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妍妍!” 只看了一眼,方妍飞扑了过去:“如姐!” 赫然竟是她的室友,前次被她介绍为“管理系系花”的廖真如。(.好看的小说) 我愕然不已。之前只随便看了看,却未看出竟有廖真如在内。 随即眼中与心中均是一亮,无法抑制的舒适感觉腾然而起。 每次看到她都会有这种愉悦的感觉――那种因美而生的真实感觉,直深入内心深处,直接触到我心底对美丽的喜爱情绪,避无可避。 我向廖真如飘来的眼眸报以微笑,随即移目看向她旁边那男生,立刻认出他正是每每跟在她身边斯斯文文地叫“真如姐姐”的那好脾气男孩。后者向我点头示意,我略一回应便即坐下,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道:“方妍你坐哪儿?” 方妍犹未回答,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好可爱的狗狗!”望去时只见她双手捧出一只浑身棕色长毛、小得两手都可包住的耷耳小狗。她转头叫道:“哥你看,可不可爱?” 廖真如奇道:“妍妍你怎么叫他……叫他……你不是……”方妍脸颊一红,说不出话来。 我心内苦笑。看来方妍对我的事她们内部已然不是秘密,只望不要再传到外面。实际上以兄妹相称是早前我对方妍下的“严令”,由郑归元那处算起这称呼我是当之无愧;同时也是避嫌。 旁边那男孩插口转移话题道:“方妍你抱过去让他看看罢,隔这么远怎么看得清?”我多看他一眼,想到这人心肠倒好,看出大家的尴尬为方妍解围。由此想到廖真如那天在餐馆表现出的娇气,两人实是佳配,正适合去上演美人闯祸英雄收场的大片。 方妍红着脸捧着小狗走过来,不敢看我。我斜眼盯那狗,那狗不甘示弱,微举耷耳冲我直嗅且瞪,片刻后从方妍手掌跳到书桌上,扑上我手,用小犬牙咬着手指。 指缘传来痒痒酥酥的感觉。 我伸另一只手抓住它背上长毛,将被咬着的手指向外一拉。它正咬得欢,毫无放口的意思,顿时被我手指扯得前滑出少许。方妍看着它四足趴地与我相抗、又不肯放松口上咬势的可爱模样,不由娇笑起来。 逗狗嬉戏中注意到那男生走了过来,我抬头冲他友善地一笑。对方脸形微弯,露出脸上两个小小的涡,立时更增斯文之态:“它叫‘欢欢’,你可以叫它的名字。” 这时小狗咬了半天不得要领,松口抬头哑哑地汪了两声,似在为自己的名字注音。 我把小狗放回方妍手上,起身笑道:“这狗挺可爱的,是你的吗?” 他回头看了一廖真如一眼,呶嘴示意道:“本来是我的,现在是真如姐姐的了――我特地从家里给她带来的,她一直说要在寝室里养只小东西。”又抚抚那小狗的头,向方妍道:“从今以后你们都可以天天看到它了。”再向我作自我介绍:“我叫云海晨,是中文系的新生,你好――还要谢谢你上次帮了姐姐。” 我没想到这么一件连自己都快忘记的小事他还记得,只道:“嗯。我叫植渝轩,也是新生,以后有机会多聊聊。” 他甚是聪明,显然听出我语中的送客之意,一笑接过方妍手中的小狗欢欢回座位去了。 坐下后我低声问方妍他是哪儿人,才知道这人原来也是四川人,和廖真如都家在成都。 捧着书看了不到十分钟,我叹了一声放下书,侧头问挨着坐的方妍:“你是来看书的还是看人的?”她脸上大红,忙收回偷看我的目光,低下头去,未扎起来的披肩长发顺势垂得遮住了面颊,一语不发。 我捧回书执起笔开始作笔记。 又一个十分钟。 我放下笔侧靠到桌面上,双眼放肆地直观方妍的脸,清晰地看到她细嫩的脸肤上红晕如泼。我把脸凑到她眼前:“我的脸很好看吗?看了半天还不看不够?” 方妍窘得无以复加,呼地转过身去。我正要趁势追击,眼角余光忽扫到对角两人看来,只得收敛回来继续垂目看书。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来学校以后的第一次自习就这么在记忆中成为失败,直接因为是在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内我没学进任何东西,根本原因就是我无法集中精神,而具体原因则是非只方妍不时偷看我,连对角的云海晨和廖真如都行来不下三十次注目礼,而且神态暧昧,令人难以想不到这两人是在看好戏。 结局发生在整个教室忽然一黑时。那边传来廖真如的惊呼:“呀,停电了!”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醒悟过来:“不是停电,是教学楼关灯的时候到了。” 四个人挨挨碰碰地摸索着出教室、下楼,无头苍蝇般在就算伸手也不能在三厘米的近距内看清手指的黑暗中前行。我领步先行,不时回头叮嘱后面三人小心,又怕方妍在黑暗中看不清,若摔倒那可不是说笑的,因脚下是真材实料的坚硬台阶,便让她扶着我的肩膀走。 刚下了一层,身后突然传来惊呼,接着是重物下跌的撞击和磨擦声。我反手一捞,却捞个空,一人从手下摔了过去,“砰”地撞在楼角。 惊呼声化作惊唤:“海晨!” 黑暗中好半晌没有回答。我急道:“怎么了?” “我……我踩错了位置,海晨抓住了我……他……他摔……”后面的声音又急又慌,几乎不成句子。我明白过来,定是廖真如踏错位置要摔下去,被紧护在她身旁的云海晨及时抓住,后者自己却掌握不了平衡摔了下去。 “我没……没事……”前面及时发来回应,“哎呀!好痛!好像……好像撞伤了肩膀……” “汪汪!”后面传来小狗的吠声。 “欢欢别叫!”廖真如六神无主地责着怀里的小狗,又问道:“你……要不要紧?” 我慢慢摸下楼扶起云海晨,沉声道:“方妍扶着我肩膀,廖真如扶着方妍肩膀,不要慌张,跟着我走!” 离开教学大楼后已是三分钟后的事。扶着云海晨来到路灯下,我就着尚算明亮的灯光查看他身上的伤,两女紧张地在一旁看着,欢欢忍不住又插口:“汪汪!”被女主人按得缩回她怀里。 “有没感觉?这儿呢?这儿?”我从他觉得痛楚的部位开始逐寸轻按,“这儿有感觉?嗯,没事儿,没伤着骨头。”若是别的伤可能我还会束手束脚,但是若是骨头方面的,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检验出他有无问题,因以前不但专门找来这方面的书阅过,还亲手在高中时不下二十个同学身上实践过――都是打架打出来的实验对象。 云海晨额头、右颊和两个膝盖上都有擦伤的痕迹,但均不重;右肩肩骨处略有移位,不过经我手只稍微使力便给他移回原址。其余部位均完好无损。 廖真如凑近担心道:“他真的没事吗?”特异的体味逸入鼻中,顿令我精神一振,让出位置作个让她自己察看的手势。 云海晨活动着胳膊,喜道:“真的没事耶!咝……”却是被廖真如触到了额上擦伤,头微一偏。 方妍插口道:“如姐放心罢,有我哥在这儿肯定没事,他会治伤的!”看她坚定无比的表情,好像会治伤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我淡淡道:“我只是学过一点点验伤的方法,没什么了不起的。”瞪了方妍一眼,却见她一脸的坚信不疑的表情,不由心内一震。愣了片刻我才回过神来,回味刚才嗅到、此时仍残留在鼻内的美人体味,暗觉似初放的栀子花,香味不浓,却有股特别的、似能刺激人细胞活跃度的味道。 廖真如回头看我一眼,又转回去用面巾纸给云海晨轻拭伤处的尘灰。后者一迭声地说不要紧不要紧,身体仍配合对方的动作不敢多动。 从我角度看过去,廖真如大概一米六零的高度恰好跟云海晨约一米七五的高度形成完美的搭配。灯光映照下,两道侧影融合成层次分明的曲线。我顺着曲线上移,视线中精致的五官凝结成高度的关心,认真的拭擦动作中透出她十分的担忧;另一半傻傻地呆立着,一动而不敢动,长长的身形在地上拖出瘦影,显出可爱的静态。 这两人真是很配。 第四十章 约同夜袭 直至回至寝室我脑中仍思索着云、廖两人。[] 活到现在二十年的时间,这还是第一对被我认同为正确搭配的情侣。廖真如的脾气正好让云海晨来补充,而且两者都属于文静的类型,从气质上就比较相近。 鼻腔内品味着适才道别前偷偷从方妍后颈后嗅来的体味。和廖真如的气味作比较,她更香一些,不知是否用了什么化妆品。而与廖真如予人的刺激细胞的气味相比,方妍更容易刺激我的情绪――暖暖的,温和的,仿佛身在和谐的家中…… 妹妹。 除了这两字外,我无法再找到更适合她在我心中的形容或称谓。 女人和女人的差别,不在于她本身,而在于旁人对她的感觉。 伟人一直呆在室内,见我回来拉我到阳台上,以免被在室内的王壮听到谈话内容。他开门见山地道:“明天晚上义字门将有一场偷袭,我希望你跟我去看看,让你亲自来判断义字门是怎样的一个帮会,帮助你考虑。” 我双手按到阳台外缘的铁栏杆上,平静地道:“既然是偷袭,你不应该跟我这种外人说。” 伟人一拍我肩膀:“我相信自己的兄弟!” 我心内苦笑,因自觉此时很难将自己投入到“兄弟”的情绪中――或者只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且从前接受的黑社会印象实在太差,先入为主的影响一时很难改变过来。 思维转动中,我无话找话地道:“滇帮不是已经知道你们在这儿了吗?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偷袭还能成功吗?” 伟人胸有成竹地道:“老植你不知道,灰狐这一批人只是‘踩盘’的,在他们踩好行进的路线前货都不会运上这条路――换句话说我们义字门如果不离开,除非事急他们绝不会将毒品弄上这条线的。加上这一次货量相当大,滇帮很可能便会大失血,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这边他们并没有势力可以援助,即便是唐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着他们和我们对抗,否则必会让川内各方势力寒心。以前的争斗早说明了一切:没了唐门这因素,滇帮根本没有和义字门在川内相撞的实力。” 之前听单恒远分说川内势力时我还以为只有唐门、义字门和蓉城会,此地不由讶道:“川内各势力?” “无论是唐门或义字门,只靠本身是无法完全掌握好本地的地盘的,手下均或多或少有小股地方势力依附,”伟人解释,“比如唐门在南充的分舵就是设在当地势力文宝帮内,通常情况下后者须听从前者的吩咐,但是仍然有自己的班底存在。” “这不是很危险吗?万一这些地方势力反叛,并非小患。”我思索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尤其它们本身仍然保存了自己的实力。” “唐明哲当然清楚这一点,但要灭掉手下的依附势力首先从道义上就讲不过去,所以只能用分解和吸纳的方法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其余势力必然因此离心,甚或叛向唐门的对手,得不偿失。”伟人一手扶栏,一手指点以助势,头头是道。 我很想问义字门是否也存在这种情况,但当然不会明着问出来,遂道:“扯远了,还是说说你们偷袭的事罢。” 伟人微笑:“这次我们就是针对他们的需要,把潜来这边的兄弟送走。” 愕然的情绪微冒出头,我醒悟过来,看向他:“那么留下了多少人?” 伟人点头道:“和老植你说话真的很省心――我们从昨天开始陆续将人手送返宜宾,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消息应该已经传到灰狐耳中。我们这处只剩下十来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想起金七指的指力,暗忖如果十来人都是这样的人,确实很难不偷袭成功,只是不知道对方又有什么样的底子。又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再没机会把滇帮那批货截到手?” “之所以把偷袭的目标定为灰狐,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走这条路行不通。我们的目的是阻止滇帮贩毒入川,并非黑吃黑地抢钱,只要这批毒品未入川内便算成功。”伟人忽然语气微沉,“毒品害人太甚了,如果不把它剔除出社会,‘太平’两个字就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我摇头道:“这种事防得了吗?只要世界上还有吸毒的人,随之兴起的服务行业就不可能根除。” “我们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凭的是一颗良心!”伟人缓缓道:“现在我们还很弱小,只能为巴蜀尽一份力,但未来不是定局,谁有把握将来的情况?这次是个开始,成功后可令滇帮知道走这条线绝无希望入川,所影响的绝非仅这次一次。[.超多好看小说]” 我仍多摇一遍头,转移话题:“灰狐的住处你们当然已经查到了?” “离这儿并不远,在邻镇那边,你去了就知道了。”伟人显然对这消息相当有自信,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质疑道:“你说过灰狐本身就是擅长偷袭的人,他会这么容易上当吗?” 伟人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笑意:“他以为这次主事的是三哥这个熟人,却不知道这一次三哥将事情交给了我――三哥是从来不玩这种小手段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金大侠的小说你也该看过罢?” 事实上我并非真的为此起疑,因为无论是伟人、单恒远还是那三哥老鹰均是用大脑的高手,何况我本身并不了解现在的实际情况,也不追问,沉吟片刻,问道:“他手边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样的角色?” “也在十来人上下,但绝不能和我们相比。届时有三哥收拾他,其余人都是小意思。”伟人双手一齐抓住栏杆,声音充满自信,“灰狐擅于偷袭,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被偷袭时是什么样子。” 虽然从那三哥的言行可以看出此人颇有内涵,但我仍未料到他竟可以在身手上超越之前被诸人称道的灰狐,兴趣大生:“三哥有这么厉害吗?” 伟人并不正面回答:“靠嘴很难说得清楚,你明晚去了就可以看到。” 我叹道:“我想去得要命,但是……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明天中午以前回答你。” 躺至床上,思绪如飞。 如果一切真如伟人所说,这本身便没有多少危险,我自信有把握能安然旁观。尤其那天偷袭我和吴敬的如果真是那灰狐,他手下的实力确实不堪一击,这更提高伟人所言的正确性。这种前所未历的经历,对时刻想要丰富自己人生经验的我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同时……亦可以看看那灰狐是否真的像之前那三哥所说般及不上我“果断”――这点至今我仍未想透,因一个人如果不能做到果断,如何能在黑道中混出“当红杀手”的称号? 但如果被对方发觉我亦混在偷袭的人中,只怕自己会被牵扯到黑社会中――那是我最不愿意出现的情况。 辗转中昏昏入眠。 次晨早起作晨跑,借晨风以冷静下来考虑去与不去。 以前养成的晨练习惯来这儿后在有意识而为下被我变成了绕镇晨跑,每天两圈,除非意外,风雨不断;而后到那馒头姑娘处买馒头作早餐――其中也有讨好她的意思,目的就是消除她之前因对误会对我生出的恶感。来到城市中,人际关系便是我自修的第一课。 买好馒头回到学校时迎面遇上林芳和张蕊芳,看样子两人似是提前来上课。彼此打过招呼,张蕊芳摸摸我手中提的塑料袋,奇道:“热馒头耶!哪儿买的?” 我逐分平息微喘的气息,坦然回答:“镇上买的――晨跑时顺手。” “这么早!”张蕊芳惊讶万分,“还跑那么远!你不累啊?” 我脑内计算了一下,坦然道:“也没多远,不过十里路左右罢,以前在家里时这种距离是常事。” 张蕊芳不自觉地扶扶鼻上黑框眼镜:“十里路……”身边林芳也露出惊讶之色,我以微笑作结,快步错身而过,走出十多步仍觉得二女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心下不由暗悔多嘴。 这种事实不该说,林芳倒罢了,但张蕊芳那晚曾见过我背影,若因此被她注意,搞不好再传到学校,重查旧事,查出植某人那晚夜闯女生宿舍,疑为不轨,事情就不妙了。 这就是城市与农村的差别。在我老家的农村,步行十多里路是很正常的事,不只因为交通不像城市那么方便,非是随处可以坐上公交车,且更因为长年劳动惯的人有着勤动手脚的习惯。但换到了城市中,这种“正常”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上午伟人留在床上休息未去上课,恰逢辅导员来查人,立刻叫纪检委员记下了他的名字,完全不听我“伟人有伤”的解释,显是还未从上次被伟人触怒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我不由想到伟人如果知道辅导员这么对他,会否“下手”收拾她?一时很想警告她勿要再这么来,但当然不会真说出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瞬逝去。 回寝室时伟人已起了床,正对镜修整仪容。我扯他到阳台上,劈头道:“你保证这次并不是骗我,绝不会牵扯我到事情里面。” 伟人苦笑道:“我可以保证不是骗你,但是却不能保证你不会被牵扯进去,因为很难确定到时有什么情况发生。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一次只是请你去旁观,绝不让你出手作任何事――当然你也要做个好旁观者。” 事实上我也知道这种保证已经是最大限度,他这么说出来正好说明他确实拿真心待我,毅然道:“好!我去。” 伟人按住我肩膀,微笑道:“希望这次能帮你考虑好要不要加入义字门。” 我在心内暗叹,自觉对不起他。 答应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想增加社会经验,其二却是为了培养出一个能让他安然接受我早已内定的答复。他之前说明这次是让我见识义字门是否有价值让我加入,若我不答应,则极易让人看出我早决定不会加入――虽然他说过无论我的回答如何都不会为难我,但是对方是黑帮,很难让我相信他们确实有诚信,会做到自己的承诺。 尤其为了让我加入,他们耗了不少力气,我不信他们会乐于接受徒费力气却无收获这样的事实。即管伟人仍然称我为兄弟,这种险亦不能冒,因为活在世上我的牵挂并非少数。父母、朋友、学校……没有一个是能承受这种结果的。 这种情况下,答应他是势所难免,却染上虚情假义的做作味道。 晚上方妍又约上自习,被我婉言拒绝后透出失望之情,迫我不得不随手找个讲得过去的藉口,虽然骗了她,但为了能使她稍减不愉之情,撒这么点儿小谎算得了什么? 伟人在电话中与义字门兄弟商量好后,九点整带着准备停当的我一齐出动,从后门出去后转过一个拐角,坐上一辆早准备好的银白色面包车,开车的竟然是单恒远。他冲我微微一笑,车子开出。 我正稳坐暗猜这车是否正是那晚义字门围殴剃头一伙时那辆,忽闻伟人道:“呆会儿行动时戴上这个。”递来一条长约半米的黑色薄布带。我一呆道:“怎么戴?” 伟人亲自给我示范:“这样来,把从鼻子以下的部位包起来,然后绕两圈――要紧,但不要太紧,既要防掉下去,又以避免弄得呼吸不畅,影响动作。不要遮住眼睛,离眼眶远一些,靠鼻梁来撑住……” 我未想过蒙个面都有这么多讲究,兴趣盎然地一一学妥。 弄毕,我随意向窗外看去,一棵棵行道树黑色的身影迅速向身后奔去。 窗外夜色与车内灯光相互映衬,一时什么都不愿去想。 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第四十一章 被袭者谁 车子走出十来分钟,停到了路旁一个小院内。(.好看的小说)单恒远着我们下车,又沿着大路步行了十多分钟,忽又停下来,冲前面发出几声维妙维肖的猫叫。 片刻后前面回应以同样维妙维肖的猫叫。单恒远向伟人点头示意,这才与伟人领着我慢慢走过去。 这处是个高地,已可望见大片的房屋,远远近近灯光点点。单恒远带路侧穿过路旁大丛小树木,走出十多米转入另一丛林内,立刻看到六七人或坐或立。 当头一人迎上低声道:“强哥?”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那人是否见过,仅能勉强辨出是个人而已。 伟人走近低声发话:“是。三哥呢?” “鹰哥、虎哥和七哥带着阿南几个先去了那边守着,叫我们几个留在这儿等强哥和远哥,说是明早两点钟准时下手,让我们先在这儿休息,到时再过去。”那人恭敬地回答。 伟人侧头对我道:“老植你要不要先睡一觉?一点半时我们再过去。” 我透过树间缝隙望向那边房屋群:“还没到吗?” “这是在镇外,”单恒远解释道,“灰狐住在镇上。老植你可以先睡一会儿,到时我叫你。” 我哑然失笑道:“也要睡得着啊。” 单恒远体谅地在黑暗中点点头:“我差点忘了你是第一次跟我们一起行动,是紧张罢?这很正常的,记得我第一次参加门里的行动时紧张得几乎站不稳;见得多就习惯了。” “我可不行,”伟人已开始伸着懒腰坐到草地上,“得先睡一觉,否则呆会儿恐怕没力气。” 我讶然看向他时单恒远在耳边悄声道:“强哥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几位大哥每次行动前都给他留下休息的时间――义字门里,也只有他有这么高的特权了。” 末一句话点出伟人身份之特殊,令人愈觉好奇他在义字门里是怎样的角色。我转目去留意之前就留在此处的那几人,随口道:“伟人身体确实不怎么好……” 单恒远呆道:“伟人?” 我想起这是在学校里给他取的绰号,改口道:“就是林强――那他还参加这种体力型的行动干嘛?” 单恒远拉着我坐到一处既可眺望远处又不虞吵到伟人的地方,声音里透出少许自傲:“义字门中人,以义当先;大家都在,强哥自然不肯不顾义气独离险地。” 为免弄出太大声响,两人均是蓄意压低音量。我趁机问道:“单哥你入义字门很久了罢?” “三年多……”单恒远的声音略有一点惆怅,“三年前刚毕业,我就加入了义字门。” “为什么要加入呢?”我脱口而出。 单恒远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半晌无语。我歉意大生,猜到他定有一番心事,忙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当我没问过吧。” “没事。”他长长吐出口气,好像才从某个深沉的噩梦中苏醒过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来不值一哂,我是被毒品害了,才会想到加入义字门。”说着轻轻一叹。 我吃了一惊,立时想到别处,一时无语。 “你别误会,听我说完就明白了。”他显然猜到我的念头,悠悠接了下来,“我本来有个女友,是在大学时认识的,准备毕业后结婚,但……现在她在戒毒所里。” 这一句又是出乎我意料,一时又无语。单恒远再叹出无限惆怅的一口气:“就因为她,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毒品是什么样的玩意儿,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遇到强哥,就跟着他加入了义字门。并不为其它,只因为义字门嫉毒如仇。我发誓有生之年跟毒品不共戴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我感受到他深刻的恨意,亦体会到他是何等重视那段被毒品毁却的感情。以前听闻毒品的故事都是隔离的,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被它害了的人亲口说出对其的看法,我不觉生出奇怪的感觉。 两个人呆坐一会儿,我想起之前以为他被义字门用毒品逼得不得不加入的念头,暗觉好笑;又想转移单恒远的情绪,便另找个话题谈了起来。 时间迅速过去。当我拍死近三十只不幸的蚊子时,时间指到了一点半。 灰狐的住处不但在镇上,而且就在当街的一所显眼房子内。很难想像到这种杀手级人物会选择这种表面看来最不安全的地方作落脚处。 “正因为常人想不到,才显出他的高明处。”被唤醒的伟人精神百倍,眼中射出平时难以见到的精光,面容却出奇地冷静。[] 这时四处的灯光已快灭尽,四外俱寂,只偶尔从夜中传来一两声枭叫。我们一行十人已潜入镇上,隐避处离那房子足有一条街的距离,但仍能清楚感觉到它高达四层的鹤立鸡群。为防万一和产生误会,伟人派了一人过去与三哥一伙先接触。 单恒远忽然道:“有点不对劲。” 我本已紧张的神经又是一绷。伟人沉声道:“小天去了几分钟?”他指的是刚才先派去那人。 “六分钟――以他的动作最多只要四分钟就该可以回来的。”单恒远的声音亦沉下来,“我去看看。” 我心念一动,正要说话,忽然凝住,伸手一把抓住得了伟人允许正要出动的单恒远:“别忙,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后者不解地看来时,我伸手止住他说话,默然凝听片刻,动容道:“有人惨叫!” 单恒远眼睛倏然睁大,看向那边,又回头向身后六人巡视一圈,旋即摇头:“我听不到。” “我眼睛近视很厉害,”我淡淡道,“所以专门练过听力,这方面比别人要好一点。” 伟人断然道:“死人你带三个兄弟从侧边掩近,我带余下三个仍走这条路,记着不要超到我前面,注意周围的动静!”向我一点头,“你留在这儿,事恐有变。” 单恒远抗声道:“老植得跟着你,若事情真的有变,须防灰狐对你下手!” 我听出他对我实力的肯定,还未说话,伟人已否决他的话:“老植是外人,任何人都无权把他牵扯到事情里面!”单恒远只得应是,领着三人退出十多步,从街道另一边潜过去。 伟人向我点头示意后,带着另三人沿着前路躲躲闪闪地出动。 我心下开始明白为什么伟人如此年轻会在义字门有这么高的地位,只从一句简单的人手分配,便明白他不简单的智力――这么一来,就算那边有人监视,亦只能看到伟人等四人,却无法同时注意到被一排房屋挡着的单恒远四人。 我从墙边探出半个头向外望去,夜色下远近事物均朦胧不清。这个时段正是深夜与凌晨的交汇点,绝大多数人都正安然会梦,是偷袭的好时候。 视线超越伟人四人的身影,瞬间拉到灰狐所在那楼房左近。我略一考虑,摸摸脸上蒙得严实的布条,反身横窜过宽达八米有余的大街,贴着与伟人相对的另一边贴着墙壁向前急窜。 黑社会的事我并不想参预,但我不想自己兄弟有事――这种时候伟人依然让我呆在安全处,可知他不但仍把我当兄弟,还尊重我的意愿。 多年在山林的阴暗环境中摸爬滚打令我触觉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即便是眼下这种程度的黑暗亦并不对我产生多大影响。我边注意着对街伟人等的动作,边用眼角余光留意前后动静,准备有意外时好及时帮他。 万籁俱寂中,诸人前进时衣襟带出的声响和轻微的脚步声都清晰地收入我耳内。 直至掩至那楼房下面四围下仍无动静,似乎一切安全。 我心跳提至高速,神经全副绷紧,偶一自省,才惊觉额头和手心都有冷汗浸出。 这时对街的伟人等四人横转入与那楼房相对的一条宽不过两米的小巷,我正跟进,突觉不妥,眼角竟扫中小巷上方屋顶处有人影晃动,同时耳中听到屋瓦被踩动的声音,立时狂叫道:“屋顶有人!”再顾不得掩饰行藏,扑了出去。 这一声恍若黄钟大吕,霎时划破静寂直冲夜空。 我以最快速度扑过街道,刚好听到小巷内一声痛哼,乱跌乱撞的声音同刻传出。我知再无迟疑的余地,借冲力贴着墙壁猛跃而起,在上升势子尽时双手稳稳抓住屋檐,双臂与腰部同时较力侧翻上屋顶。檐边被我按碎的瓦片顿时纷纷而落,在夜间份外刺耳。 屋顶一人不知是否被我能这么轻易地爬上屋顶惊慑住,怔了片刻才懂得冲过来,挥手就是一刺,手中赫然一柄长过半米的薄刀。 只这片刻的耽搁已足够我稳住脚步。 刀尖疾刺而至。 我微向左侧偏出寸余,顿时变作刀身从我腋下有惊无险地穿到我身后;同时前跨半步,右手一把捏中他咽喉,左拳闪电般在他头部一侧太阳穴处狠狠一拳,不待他痛得挣扎开来,左拳换掌切中他握刀的手腕。 薄刀应掌脱手,掉到被我俩踩得狼狈的瓦片。 那人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眨眼间压过下面连番响起的痛哼,萎顿倒地,却是被我一膝顶在下阴处。他略一挣扎,却从檐边滚摔下去,顿时乒乓作响,中夹惨呼不断。 这一切不过数秒间结束。我俯身拾起那把刀,毫不犹豫地跃过小巷上空,扑到隔巷相对的另一边屋顶上,挥刀作势乱砍,迫躲在这边偷袭的另一人无法上前来阻我,寻得稳住脚步的空隙,正要趁势前冲,那人一抬手。我直觉地向侧边偏头,冰冷的刀锋从擦颊而过。 飞刀! 那人后退两步,正要掷出另一柄飞刀,我已俯低身体冲至他胸下,右手手腕一翻,砍中他左大腿。刀刃抽出时,这人步了同伴的后尘,被我一脚顶正下阴,向后摔入一户人家的天井中去了。 非是我心狠,但这种敌明我暗的情况下若不下重手,只怕今天到这儿的人无一能活着回家。 下面人家里传出人声,但随即便止,显然是被吓得不敢出声。 我不敢确定这人是否就是灰狐,但亦顾不得追去细察,向四周扫视确定再无人躲藏后,正要跳下屋顶,突然左肩如受重击,带得我踉跄跌出半步。我强行凝力下腰,硬生生定住跌势,俯身跳下屋顶。 利刃破空声从头顶刮过。 这时我才觉到左肩处剧痛入心,浑身冷汁瞬间全数涌出。 又是飞刀! 整个人刚一扑至地面,我已炮弹般弹冲而出,数息间穿过对街,直扑飞刀来处。 对街另一条小巷内漆黑不见五指,我有十分把握刚才两把飞刀便是从中射出。但扑至巷口,却无法从黑暗中看出任何人的存在,阴暗的深巷内似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换了旁人或者会因此止步,因自己根本看不见,扑进去最大的可能是横着出来。但我绝无半分迟疑,以最快的速度左窜右扑地冲出巷内,佐以忽左忽右的不定向冲势,旨在令对方无法再摸清我的行进路线以飞刀相伤。 此是当前最佳的应付方法,若我傻瓜般立在巷口犹豫,敌暗我明,等于给对方作练刀的活靶。但入巷便不同,黑暗不仅对我不利,同时亦对对方造成不便。 飞刀破风声骤起,呼地从我身侧飞过。 这人听力相当高明,竟能凭我的脚步声判断出我的位置,若非我闪避得快,早已中刀。 眨眼间窜出三四米。我直觉感到对手就在左近,闷声不响地挥刀便砍出,同时身体仍然不停移动。 飞刀并未再来。 第四十二章 不欲之战 连砍至第四刀时,刀尖似划中什么东西,发出刺耳的金属磨擦声。 一人在黑暗中踉跄跌退,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再忍不住。 我暗暗心惊,刚才定是他听风出手,以短不过数厘米的飞刀挡了我手中长达两尺的薄刀,精确得令人骇异。但身体丝毫不被念头阻缓,附身直上,又是几刀砍出。 我亦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因左肩创处正渐渐消磨我的忍耐力和精神。虽然为防大量失血未拔出刀来,但是同时却成为大幅度动作的阻止因素,令我灵活度大减,更要忍受剧痛不断。 两人一路追砍躲避,那人在出巷时挡住我第二刀,但显然吃亏在不便使力,小刀被砍得脱手而出,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我大喜过望,知他已然受伤,鼓足余勇追砍上去,眼前豁然一宽,才知已追出了巷子进入另一条大街。 虽然仍是昏暗,但比巷内好了许多,勉强可以看见前面一人身型高瘦,正向后猛跌。我正要冲上去,忽然眼角扫到左右俱有刀影劈来,急忙就地前扑狼狈躲闪。 只这片刻那人已被人拉得离我远至五米外。 我迅速爬起身,目光作三百六十度环扫,心下一惊:“五个人!”除了扶着那使飞刀者的两人外,我周围已然围上三人,人人持刀在手,却围而不攻。 这时从使飞刀那人处传来痛声,有人惊呼:“老大的指头!”语调中带上浓重的乡腔,只难辨出是否川人。 另一人叫道:“宰了这狗杂种给老大报仇!”还未喊毕,整个人已提刀扑至。 周围三人几在同时亦砍至。 我正体味着左肩剧痛和失血后的脱力,心知势不助我,作势前冲,猛地改向后退,险险避过堵在巷口的两把薄刀,返退入巷内。 那四人闷声不吭地跟着冲来。 我退入巷口近两米便停住逃势屏住呼吸,脚下不停踏步拟出正远奔逃命的假象,赌的是对方想不到我不但不逃反而蓄势攻击。 四人毫不怀疑地跟着冲入。 现在是我暗敌明,四人的身形无一例外地被我把握住。当先两人甫一冲入,我半屈蹲下身体,手中薄刀狠狠的横划而出,两人正如所料地被划中膝盖,惨叫着前仆倒地。后面两人尚不知发生何事时已被倒地的同伴绊倒,不知谁的刀误砍中同伴,一人痛叫道:“哪个王八蛋砍我!啊!谁又砍我一刀?!” 我早一刻从四人缝隙间冲出,重出小巷,那使飞刀者正被另一人缓缓扶着靠坐墙边,后者看样子是要为“老大”包扎伤口。 此时那四人的叫声传出,两人俱愕然向这边看来,恰迎上我砍向那手下后臀的一刀。眼看即将得手时,眼角有利光一闪,我大惊闪躲开来,直觉感到又是那使飞刀者掷出一柄刀子,但无论是准确度还是力道都比之前那三刀差得多。 但此时已无暇多想,因那手下已持刀砍来,刀势凌厉之极。这时我才知道适才能轻松伤那四人是何等侥幸,眼前这手下连砍出十多刀,看似杂乱无章,却不但凌厉而且准确,一刀刀均是向我喉咙心脏招呼;兼且之前连连全神用力,左肩鲜血涌出加速,连握刀的右手都已被反震之力震得虎口至手臂发麻,难以出力。一时间我只好退避躲闪。 周身都有疲乏的感觉,精力随着血涌迅速消逝。 这时巷内未伤的两人又冲了回来。 我好不容易蓄回大半力道,大吼一声一刀迎正面前刀手劈面的刀锋,“铛”地一声响过,那人手中薄刀被震得后扬。但他极是悍狠,脚下仍踢来一脚,大有同归于尽的狠劲。 我强抑住右臂被震得发麻的感觉,侧移半步以左大腿硬捱了那脚,向前强突穿过面前这刀手身边作势去砍坐在地下的使飞刀者。 从巷内扑返的两人眼见我的悍劲,急忙扑向老大护卫。已变成在我身后的刀手,同时挥刀向我后背攻击。 正在这时,巷内突然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呼,但只半声便即刹住,仿佛我熟悉的屠宰厂杀的猪一般止住所有声息。我迅速收势俯低向巷口着地滚去避过身后那刀,左肩仍插在肉内的飞刀被地面别了一下,顿时痛得我亦忍不住痛叫出声。 所有力气瞬间消逝无踪,强抑多时的疲乏痛楚全袭上头,视线一下发黑。 身边有好几人奔过的声音。 模糊的感觉感到有人扶住我,急叫道:“老植!” 是伟人的声音,我浑身精神一振,在伟人怀中借力勉强坐起身来,手中薄刀却脱手落下。 砍杀声从不远处传来,望去时之前围攻我那几人正快速逃窜,背后是单恒远和几个兄弟在追赶。 我努力平稳气息,尽量平稳地对守在我身边的伟人道:“我左肩受了一飞刀,其余地方完好――假如不算刚才滚时擦伤的手臂和膝盖。”自己亦觉察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在剧烈颤抖,连牙齿都在打战,显然是重伤和脱力的后遗症。 伟人声音都变得粗暴起来,对着旁边守护的一兄弟吼道:“去叫死人回来!” 我刚想起单恒远是医学院毕业、又是义字门最高明的医生时,那兄弟飞奔去了。 伟人几乎是把我整个抱在怀里,嘶声道:“老植!”我苦笑道:“你如果要我好好地活下去,就请别再这么凶狠地抖动我的身体――很……很痛的,知不知道?”伟人醒悟过来,稍抑激动的情绪,看看我肩上的飞刀,伸出手来。 我看出他想拔出刀子,忙止道:“别忙,刀子拔出来会加快血液流失,等……等单哥回来……”说到这处,浑身精力都觉正迅速流走。非只左肩,连身体内部都似燃烧起来,炙得生疼,喉间干燥得似要冒烟。鼻腔有辣辣的感觉。 生下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如此难受。 伟人放下心来,心情转佳,帮我把蒙面的面条取下来以免碍我呼吸,笑道:“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多么狠?连我都以为你要去杀了灰狐,结果不到半秒钟,你就乖乖躺下来了。”旋叹道:“今天要不是有你拖住了灰狐,义字门这趟肯定要全军覆没,知否你帮了我多大的忙?” 我连说话亦觉困难,只得默不作声地听他讲道。伟人振奋道:“如果今晚这事传出去,就凭你能把灰狐迫成这个熊样,你的名字肯定会红起来……” 我心里却在想幸好没杀人,同时惊悚于自己刚才的凶狠,亦发觉适才自己竟为之兴奋,虽然是为事所迫,但这心态绝不可助长。 另一方面亦庆幸此时天色,对方再好眼力亦不可能看到我的面孔,否则恐怕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努力维持精神不涣时单恒远带着兄弟匆匆赶回,立刻开始着手为我处理伤口,口中同时对伟人道:“灰狐竟然在河边准备了车,被他逃了。” 伟人沉声道:“灰狐现在已经不是问题,死人你只要给我弄好老植,其他的我来处理。”顺手将我移入单恒远怀中,起身向剩下的几个兄弟道:“小善兄弟两个留在这儿,其他的跟我来。” 我不明白他要去做什么,艰难提醒:“小心……警察!”刚才这么大动静,这处居民就算不敢出来,亦肯定会暗地里报警,若被耽搁就糟了。 伟人点头表示知道,仍带四人去了。单恒远在耳边道:“这边的小分局我们还不放在心上,如果是龙泉的局子,要到这边至少要半个小时,时间足够了。”又道:“老植你忍着,我要拔刀了!” 七八分钟后伟人回来,人数却多了一倍,顾不得跟我详说,下令道:“走!” 次日我醒来时,浑身都似散了架般既疼又痛还使不上力。身边一人喜道:“植哥你醒了!”伸手扶我半坐起来,把水杯凑到我唇边。我顾不上先谢他,大口吞净杯中水,入口颇甜,却是掺了蜂蜜的甜汤。 一连喝了三大杯我才喘出一口气,向那人道:“谢谢!” 后者慢慢把我放回枕头上,笑道:“植哥你不用客气,要说谢谢应该是我说才对,如果不是你在,现在我们这一批兄弟说不定早下地狱去了。”他面容普通,但脸形颇阔,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气。 我勉强一笑,看向窗外,愣道:“什么时候了?” “下午三点十六分,”那兄弟答道,“你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了。” 我骇了一跳,惊道:“啊!还要上课!”便要跳起身来。 那兄弟如我般骇了一跳,慌忙按住我:“植哥你现在可动不得,远哥说你要好好休息,不然对身体会有害的!”我感觉到体内力气几乎全失,颓然躺回:“挨一刀有这么恐怖吗?” 那兄弟露出惊讶之色:“植哥你没在道上混,不知道灰狐的飞刀是多么厉害,能硬捱还安然无事地追杀他半条街,你肯定是第一人。” 我心里仍想着今天的课足足有八节排满,恐怕各个老师的缺席名册上都有了“植渝轩”三个字,毫无得意的心情,苦笑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千万不要叫什么哥不哥的,我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你可以叫我老植。” 那兄弟答道:“小弟叫孙善,大家都叫我小善的。”我看他面孔,觉他年纪肯定比我还小,点头以应。 他又道:“强哥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我去通知他!”匆匆出门。 趁这空隙我打量了周围一番,却是普通人家的装饰,窗外是个小院,院内停着昨晚我们坐过的面包车。 忽然间想起那三哥老鹰对灰狐的评论,曾说他不及我果断。回想昨晚的情景,大概可以想像到必是灰狐这最擅长偷袭的高手反偷袭了义字门,不但先收拾了先到那边埋伏的人手,更埋伏好等我们这批后来者上钩。 只从这一点来说,一般人或会觉得此人委实高明,但我却感觉到他确实不够果断。 原因在于他“放不下”。 眼前有了唾手可得的利益时,他选择了冒险留下,而且还是在并不完全了解对手实力的情况下,否则不会被我一个人便追砍半条街。换了是我,在这种自己完全有能力脱身的情况下肯定会在该放手时就放手,在知道对手要偷袭自己时或已经收拾了对方第一批人时就撤走。 第二次不果断是在射中我一飞刀后。若换了是我,必会在第二飞刀出手之后立刻逃避,至少亦要重新藏匿――他若如此,根本不会陷入被我追砍的窘局。这一次他是放不下杀我的诱惑,因我已然受伤,表面看来根本毫无胜算。 两次“放不下”,顿成他功亏一篑的主因。 第四十三章 救命之恩 “吱呀”一声,门开。 伟人大步走进来,我正要打招呼,猛地一愣,只见他身后呼拉拉急步冲进六七人,顿时愕住。 伟人立到床边看看我疑惑的眼神,伸手轻轻在被子上拍了两拍,嘴唇和手掌一起微颤,似想说话,又说不出话来,眼中流露出既开心又心痛的神色。我冲他露出表示一切安好的笑容,因感觉到他对我深切的关心。 他立了片刻,凝住情绪,转身向身后诸人大声道:“是义字门的兄弟都给我林强记住!”他一字一字地道,“是――谁――救――了――我――们――的――命?!” 那七人一齐前俯半埋身体,左膝盖往地上一落,七双手一齐环抱高举过头,掌心互贴在自己另一只手外肘处,高声吼道:“植哥!” 沉浑统一的声音撞击四壁,显出沸人血液的气势。 我吃了一惊,因见连单恒远和刚才的小善都在七人中,想坐起身来,即牵动胸口气息一阵不畅,连连咳嗽。伟人伸手扶我坐起,又拿枕头垫着让我靠到床头,忽地退出一步,亦单膝跪下大声道:“义字门林强、单恒远、孙善、孙威、李中南、吴宗楼、费风、周明学拜谢植哥救命之恩!” 今次我是吃了一惊又一惊,正要说话,伟人霍然而起,向身后沉声道:“‘义’字该如何写,植哥教得很清楚。这次滇帮毒手,大家都给我刻在心里――命只有一条,谁想要取义字门兄弟的命,都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众人一起轰然应喏。 我有点儿不知所措,因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待想说话时伟人已让众人出了去,只留下单恒远。后者趋前仔细检查我左肩伤处时,伟人已放松脸上表情坐到床的另一边轻轻在我右肩上拍拍,叹了口气。 本来该做这个表情的我被抢了先,顿时哭笑不得,苦笑道:“现在该叹气的是我才对罢?” 伟人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摇头道:“你该得到义字门的尊敬――昨晚如果不是你,不要说这几个兄弟,我们肯定连三哥七哥都救不出来。现在……唉。” 话说到这种程度上,我只好道:“其实……嘿……当时我也没多想过什么救人不救人……” 伟人仍在摇头:“正因为你没有多想当时是多么凶险,才更令人尊敬。(.)”顿了一顿,“这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义气!‘义字门’如果连‘义’字的写法都记不住,那还叫什么义字门?” 单恒远的手法熟练而轻巧,拆绷带时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痛楚,显出他在这方面确是实力超群。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随口转移话题道:“三哥四哥七哥都没事吧?”不知不觉间,我也随着他称呼那三人,当然绝不是真觉得这三人是我“哥”字辈的。 伟人神色一黯,淡淡道:“去的十一个兄弟,死了六个。本来救了六人出来,但有一个兄弟伤重不治。”左边正重新为我向伤口上抹药的单恒远双手微颤。 他的语气相当平缓,但反更令人感到他内心的伤痛,我费力抬右臂安上他肩膀:“节哀顺变。” 他勉强一笑,顿显得说不出地酸楚。我想安慰却不知如何说起,突想起一事:“对了,昨天扔我飞刀那家伙是不是就是灰狐?” “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这么狠毒?”伟人声音中透出不尽的恨意。 我强笑道:“那大家总算泉下可以稍安了,因为我砍掉了他几根手指头――他养伤也要养几个月罢……”心中猛地一跳,因昨晚砍人时无暇多想,现在想起第一次这么凶狠地砍掉了别人的手指,浑身俱是一紧。虽然自我安慰当时危险不得不如此,仍是难以释怀。 一时心情沉重如伟人。 他却瞪大眼睛,急问道:“砍掉了哪只手?”我回头看看一如他般呆望来的单恒远,老实回答道:“右手,不过不知道砍掉了哪几根,天色太黑,我只是感觉到刀片划过他右手……”回忆当时情景,猛然醒悟,“是了!应该是拇指和食指!我记得当时砍掉他手里的小刀,顺势就着刀柄划了下去……” “知否你做了什么?”伟人一把抓住我肩膀,颤声道,“你可能已经毁了滇帮一支臂膀……” “未必,”我未料到他如此激动,“这人的飞刀技艺已经超出常人可达的境界,那除了一个‘练’字外,更有他本身拥有的天赋为后盾。(.无弹窗广告)像这样的飞刀高手,不会因为少去两根指头就逊色多少,何况他还有一只左手完好无损。” 伟人却大摇其头,兴奋道:“失去了拇食指,他还怎么握飞刀?何况有一点你不知道,灰狐当年被三哥连腕砍掉了左手,如今再失去右手两指,这人跟废人再没有区别。嘿,这等于杀了他……”霍地起身,“不行,我要把这消息通知大家!” 次日上午再起床时,左肩仍火辣如燎,但精力已回复大半。我赤着上身起床到院子里走了一圈,呼吸一轮新鲜空气,想起已经整天未回校上课,又呼出一口浊气。上大学前立下的“绝不误课”的雄心,如今却轻意破去,真有点儿觉得惭愧。 进而又想到方妍,这女孩见天给我电话,昨天一整天找不到我,不定现在急成什么样了。 停在院内的面包车已然不在,问过给我换药的单恒远才知车子运了门内受伤的兄弟走,连伟人亦跟了去。 午后本想回校,但单恒远却道:“你左肩的伤不是小事,须得每日换药――回校怎么换?你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医生罢?这虽然不像强哥的枪伤那么惹人注意,但也差不多了。” 我转念道:“这不是问题。我可以每天在校上课,晚上再回这儿换药,反正两边相隔没多远。” 单恒远仍是摇头:“那不行,别忘了午后必须得换一次――从学校到这儿足有十多里,你总不能把午休两个小时的时间都在路上渡过罢?” 我微微一笑:“早听说桃花山下风景如画,一直没有机会欣赏,正好趁这机会检查一下传言是否属实。” ***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过节的时候喜欢外游,每每遇上诸如国庆、五一、春节之类的大假总要出去游览;但农村的人却相反。为什么? 我缓步前行中,眼睛溜过远处的青山绿林,大脑忽地飘过那问题。 中间可能会有经济的因素,但更大的原因肯定非只如此。 或者只因为城市不能满足自己对自然渴望的本性――假设人的本性是追求自然的话。而身在乡村之内,则不存在这问题。 但又为什么家乡人对子女的要求却总是脱离农村定居城市? 是因为农村体力活儿重,还是经济发达不及城市?又或传统观念养就了“居民高于农民”的惯性思维? 这里是一个矛盾:城市的人喜欢过农村生活,而农村的人喜欢过城市生活。这不是个别现象,从近年来的报道消息新闻杂志都可以见到类似的内容。 进一步设想:一个从农村来的人,能否适应城市的生活?适应后又会不会像地道的城市居民一样以农村的生活为追求的目标? 这正如家长要求子女读书――为什么不管是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还是从未读过一天书的暴发户均要求子女入校读书学习?难道亦是受古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影响吗? 思绪胡乱飘飞,一时头大。我习惯性地摇摇头,藉以抛去杂念,自对嘲笑。 为什么自己没事总爱胡思乱想呢? 快到镇上时,斜对面一个身影吸引住我的目光。 我险些大叫出口:“林同学!”突觉不对,刹住挤上喉咙的声音。虽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我仍可从她行动僵硬的身形上感觉到她的精神此刻绝对不在周围,显出低落的情绪。 我站住不动,仔细看去。 林芳半垂着头,着了件泥黄色薄衫和黑色长裤,裹着凉鞋的脚有气无力地向前迈――或该说是拖着走――整个人状况颓丧。走近后我吓了一跳,因看到她脸颊上似有泪水。 她直接走过,并未注意到对街有个人在注意自己,从路边转上小道,向桃花山而去。 我想着她脸上的泪水,几疑是否错觉。再抬眼看时,她已步上山门处的台阶,我轻轻按了按左肩被遮在恤下的伤处,穿街跟去。 毕竟是伤后,才走上百多阶已有心跳剧增的力竭感觉,身体袭来一阵一阵的疲乏。林芳却一改平时的弱女子态,虽慢却不毫不停歇地直登不已。我不断调节呼吸,藉以压低消耗和平衡心律,隔着三十来阶的距离紧跟不放。 走上半山腰处偶一回头间,突然发觉我身后隔了又一个三十多阶处竟也有人跟着,细看却是伟人。他显然知道我发现了他,微笑着高举臂膀作个“k”的手势,又指指林芳,示意我继续。我不敢放松跟随林芳,向他比“快来”的手势,脚下仍紧跟不放。 快到山顶时伟人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笑道:“老植有雅兴啊,跟着君子二奶干嘛?” 我低声道:“小点儿声――你怎么会跟在我后头的?”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汁水,答非所问地道:“她转弯了。”然后才解释:“我刚坐车回来,在路边看到你,又怕扰了你的事,没敢叫,只好跟着。” 我看去时果然林芳折出台阶向一旁荒林钻去,转眼消失在视野中,心内吓了一跳,忙加快几步跟钻而去,一时无暇回应伟人。 钻过这片小林子后才重新拾回林芳身影,却已止步,背对我们立在不远处一片齐膝深的荒草地中。我对伟人比划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一齐躲在林中,抬眼四望,联想回之前看到的表情,顿时大骇,因草地尽头林芳立处前不远竟是虚空的悬崖。 她不会想自杀吧? 伟人按着我伏低身子,耳语问道:“她怎么了?” 我摇头以示不知,皱起眉来,自知绝不能坐视她做蠢事。但她立身处距我们藏身处至少有十五米的距离,根本不能保证及时阻止她,欲待再向前去,那草地又根本没有掩住人的体形。 转念又想时,暗觉自己是多虑了。跟林芳接触虽然不久,但这女孩个性坚强的印象却深刻得很――像她这样的人,又是这么青春年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能让她心灰心痛到想死的程度罢? 一阵风拂过,传来女孩的哭声。我跟伟人面面相觑,一时愕然。 这向来给我“坚强”的印象的女孩竟会跑这么远到这种偏僻之处来哭,定是遇到什么沉痛至无可忍耐的打击。 伟人又耳语道:“她不会是想在这儿了结吧?” 我随手敲了他额头一记,压低声音:“结你个头!” 林芳的背影开始轻轻抖动,嘤嘤的哭声亦在升高音量,可知她的哭势正在加剧中。 第四十四章 人性另面 音量升到一个不高的高度后平稳地继续下去。 林芳苗条的身体似摇摇欲坠,在风中微幅颤动着。 我当机立断,对伟人耳语道:“我去乱她的心神,你留在这儿,看情况需要就出来帮我。”挺身昂首地从藏身处向那女孩走去,毫不掩饰脚步声。 直走近到彼此相隔不及十步处林芳才惊觉回头,瞥了一眼过来,微怔片刻,显是未料到我会在这处出现,脱口而出:“你……”旋即大窘住口,颇为手足无措,想停住了哭,却一时停不完全,仍轻轻抽咽。 我毫不停留地走近她身侧三四步远处,度量着这种距离无论她想做什么傻事都能及时阻止,才微笑道:“最近遇到一些伤心小事,想到这儿来哭一场,结果……”并不说完。 林芳侧过头去,不发一语。 从侧面看此时的她,粉颊挂泪,鼻翼翕动,顿显出惊人的可爱动人。我心下暗把平时的她拿来做比较,不动声色道:“林同学你读了十多年书,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鸩占雀巢吗?知不知道乱占别人地方是很没礼貌的。” 林芳低声道:“这地方……又不是你的。”虽是反驳,却没有丝毫激烈的语气。 我感受到她心内的消极颓废,缓缓道:“我想占了这地方,这地方就是我的了。”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她的反感,她侧过脸看我一眼,蹙眉道:“是我先来的。” “我想占的地方,不管谁先来都没用,”我把嘴角微屈出弧形,“你想占我的地盘,要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这实力。” 林芳睁大了眼睛,连抽咽都停了下来,微怒道:“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我夸张地耸肩道:“没办法,谁叫你根本不能和我相比呢?弱肉强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林芳突地移开一步,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你……你想干什么?” 我自然而然地跟着移近一步,纯是因为要保证她不能在我阻止前做出任何傻事。脑中却同时在想她什么意思,难道把我的话理解到别的地方去了?表面上若无其事地道:“你觉得我想干嘛?” 林芳神色愈加不安,再次移开一步,声音音量变高:“你……不准靠近我!” 我哂道:“我的地盘我做主――没听过?想近就近想远就远,你觉得自己难道管得了我吗?”如影随形般再跟一步。视线同时略向下偏,心中度量着她与崖边的距离。 她惊觉道:“你看什么?!” 我心内一愣,视线上移,移过她胸脯时脑内灵光一闪,不觉张嘴一笑,因明白了她想到了哪里。林芳脸色大变,屈臂护胸,连退出好几步:“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她的退向已经离开崖边,我不紧不慢地前再移两三步迫她愈离愈远,这才哑然笑笑,轻松地道:“你问第二次了,我也只好回答第二次: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四下静寂,衬托出怪异的气氛。 林芳颤声道:“你不……不准乱来,不然我告诉方……方妍!” “嘿,好啊,”我在脸上露出心内狂笑的冰山一角,“看看方妍会不会相信你。”同时戏弄地前踏半步。林芳吓得叫了起来:“不准过来!”旋即强撑:“你再过来,我就叫了!” “唉,”我叹了口气,想采取个环臂抱胸的姿势,顿时扯劫肩上伤口,疼得面容变化,立刻吓得对面女孩再退几步,“何必对我误会这么深呢?我只不过是想和你用促膝长谈的方式交流一番罢了,大家畅开胸怀交交心,互相加深一下理解,很有好处的哦,免得以后你再对我误会良深。” 暧昧的语意弄得她脸色连连变化,仍在强撑:“你不要做梦了!我是校……校运会三千米长……长跑冠军,你绝对追……追不上我的!” 我把心中狂笑释放出来,大口大张哈哈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市百米短跑冲刺冠军,虽然只是县级市,不过咱们大可现在就试试,看在我能不能在百米的范围内把校――运会三千米长跑冠军追到手。”蓦地半蹲,摆个起跑的预备姿势。 林芳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慢慢蹲下来,双手肘在膝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奔回小树林内。[.超多好看小说] 转移注意力是我的拿力强项,不管她之前是否想做傻事,此刻都该再没他想了吧? “啊!” 一声大叫从林内传出,有恍乎的人影闪动。 我心内一懔,猎豹般弹跳而起,直射林内。 胡说八道了半天,竟一时忘了伟人仍在林内,不会是两人撞上了吧? 刚入林内,眼前忽然一黑,我猛地后仰,“刷”地被冲势带得前滑出米许,一物从脸部上方疾飞而去。 接着一声闷斥中重物破风声照档砸下。 我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踩,借力向左侧横翻开来,同时右掌撑地使了下巧力令整个人凌空翻了一转,双脚刚一触地立刻毫不停留地再次蹬地借力后退,“砰”地撞在树上,这才有暇抬头看去。 五六米外一人正将刚才砸我被我险险躲过的重木棍从地上迅速提起,虎虎生风地横扫而至,只听破风声便知力道惊人。我凝神慢慢平息因刚才这一下剧动而微喘的气息,并不动弹。 木棍眨眼间扫至左腰侧。 我倏地右移少许,半躲至身后的大树侧边处。 一声沉闷的相撞声发出,木棍重击在树干上。沉浑的力道立时令整棵树狂摇起来。 那人亦被反震力震得反向弹出少许,但一瞬后即拿桩稳住。 不过这一瞬已足够。我右手闪电般探出牢抓住木棍端处,向身后一扯,右腿弹踢而出。 那人却未被这一扯扯动,双手仍强抗住我扯动之力,左脚抬膝一顶。 “噗”地一声响,膝腿相撞。 巨大的震力立时打消我想好的后着,两人各退半步,手上却仍紧抓着那根重木棍不放。 一时僵住。 我将视野拉大,发觉二林都横在不远处地上。伟人面朝下趴着,难辨生死,林芳却仰面向天四肢大伸以十分的不雅躺着,微耸的胸脯轻轻起伏,显然并未死掉。 对面那人双目大瞪地瞪着我,似要生吞活噬,露在短裤和恤外的四肢俱是肌肉明显,显出强悍的力量。但适才两番动作显然亦消耗了对方不少体力,此刻如我般在努力压下喘息,高耸的胸肌急速上下。 我卸却面上的表情,冷冷道:“你把他们怎样了?!” 那女人狠狠瞪来,沙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色狼!” 我心内再懔,不觉想起灰狐。 这人声音中的腔调明显带有乡音,和上次听过的灰狐一群人的滇腔有七八分相似。 正要再开口,突觉左肩剧痛传来。 我不由一叹。虽然之前一直避免扯动右肩伤处,但对方力道实是太过惊人,迫得我不得不使尽全力相抗。在未伤时当然不惧,但现在一使力立刻牵动左肩肌肉,将要结疤的伤口处刺痛中夹有湿湿的感觉,显然又破裂开来。 天知道这像男人多过像女人的家伙竟有如此强劲的力量。 那女人比我仍要高出半个头,剃了个只剩寸许长的平头,双眉外挑,高挺的鼻子上两眼目光凶狠,用力扯了两次未扯动我,怒道:“放手!” 我又叹了口气,松开手来。她未料到我真的听话放手,顿时用力过度,向后一跌,连退出两步才重新立稳,大怒道:“你!” 我苦笑道:“人真是难做,不听话要得罪人,听话更得罪人。”放松身体,同时感觉到左肩内灼痛难当。 那女人狂怒:“我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东西!”木棍再次挥来。 我心内想笑,因自己的地位在她口中竟由“家伙”沦为“东西”,连人都算不上了;同时默数着自己呼吸,待木棍将至头顶方右移一步。 木棍擦着左臂砸空,直落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我猛起左脚踩正棍中央处,立刻将木棍从对方手中踩脱;随即猛地前冲,撞入她怀内。她怒吼一声,双手一齐抓住我右肩,正要施力,我已将右腿放至她身后,右肩向前一撞,恰撞中她胸部。 吼声中那女人应撞向后退出,却被我右腿绊住,重心立时不稳,仰天跌倒,双手却仍紧抓我右肩,连带着扯得我也向下倒去。 若在平时周身健全,我绝不可能被她扯得倒,但此刻身上乏力,剧痛迭至,无论是力量还是动作灵活度都大幅下降,难以避开,只好顺势倒下压入她怀内,把她当了肉垫,避免摔着和震着伤口。 那女人脸上胀得血红,改拉为推地拼命推我,怒叫道:“滚开!滚开!滚……”情绪激动到极点,一时未能将我顺利推开,立刻泼妇般边骂边叫,不但双手乱推,更屈膝想把我蹬开。 我用右肩勉力侧强压住她,艰难躲避着她的手,以免被抓中左肩伤口,还抽空笑道:“有未听过‘牡丹花上死,做鬼也风流’?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你叫我滚我就滚,岂不是面子全失……”尚未说完,右肩猛地剧痛。我忍痛愕然侧头,只见她竟张开大口咬在我肩上,劲道直透薄衣穿入肉内。 这哪是刚才那么似规似矩的打法,分明是小女人的招数,她竟也懂得使。 四只眼睛忽在空中相触,各怔片晌后,我苦笑道:“这个样子虽然仍是那么凶,至少还像个女人……”她显然未料到我会冒出这么一句,失神下咬劲微松。 我趁机挣出她口,借腰力弹起,迅速退至伟人处将他翻转过来,一试心跳,放下心来。再转回身来试林芳呼吸时,那恶女已站了起来狠狠瞪至,脸上红潮仍未消退,为她添了几分女人味。 “这可不是你叫我滚我就滚的,”我感觉着指尖沾上地上女孩的气息,头也不抬地一本正经道,“大家都看见了,是我自己想滚所以才滚的。” 林芳显然是不知被那恶女用什么手法弄昏了过去,昏睡中娟丽的面容显出平时难得一见的放松和平和,透出比诸廖真如亦不差多少的美丽。 难怪君子一眼就看上了她。 不远处的恶女仍立着未动,不知是否因为我跟她的胡说八道。 眼中林芳恬静的脸颊上仍有泪痕,令人记起片刻前她伤心痛哭的模样。淡淡的眉毛微有弧形,仿若两轮月牙儿。 确是好看。 若平时她亦是现在这副表情,肯定会有大堆男生乖乖献上情书。 第四十五章 灰狐之妹 “她是你什么人?”粗哑的声音突然横穿而至。 我敛回心神,起身面向那恶女,微笑道:“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我就告诉你她是我的什么人。” 对方顿时语塞,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加深笑容:“这句话正是我要对你说的――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心内已暗暗准备受她暴怒下的出手。虽然身上有伤不能动左手,但刚才一番试探已知这女人除了力大兼会些拳脚外,无论反应速度还是敏捷度都远非我对手,胜算仍有大半在我这边。 孰料那恶女今次却非如前番般暴怒出手,怔了半晌,表情一时横眉竖眼一时若有所思,古怪之极。良久方吐出一句:“你肩膀上流血了。” 我作个无所谓的表情,潇洒道:“男人怕的是流泪,而不是流血。”旋即一笑,戏弄道:“记牢这一点,你肯定能做个真正的好女人。”其实我早对自己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左肩伤口裂开,但因隔着重重纱布,一时血液还未浸出;但右肩适才被她咬破处却是新伤,只隔了薄薄一层夏衫,鲜血已然浸湿露出。 不过这只是表面的现象,在我有意识地保留下,体力的消耗并不严重。 那女人面色大变,怒容再起,俯身抓起之前被我踩脱的重木棍闷斥一声大步冲近,照我侧身一棍挥至,力道仍是那么凶猛霸道,似乎体力亦未消耗多少。 我微眯双眼,半身陡然俯低,木棍从背部上空险险擦过时,人已侧窜至她右方,右腿陡然发力以倒钩的姿势一记反踹踹正她右腕。 木棍脱手飞上半天空。 那女人却未因此而怯场,怒吼一声双手合抱成拳向着我头顶狠狠捶下。 我右腿在同一刻收回地上,大力一蹬,整个人被反蹬力推出尺余,对方那一拳顿时捶空。那恶女拳尚未收回又起一脚追踹而来,带起大丛乱草屑。 我右手反手探出,一把牢牢抓住她脚踵,毫不停留地整条手臂使出全力向身前一扯,立时将她至少一百二十斤的壮体扯得前倒;左腿同时斜绊住她仍立在地上的另一腿脚踵处。 尖叫声中强壮结实的躯体再次倒地。 今次却是趴在地上,她狂吼一声,待要重新站起时我已半跪在她身侧,一膝顶在她背心正中,右手同时闪电般扭反她右臂横过背后连同她左臂一起压在她另一侧地上。[]这一下为防她还有力气反抗我用了大力,顿时只听“咯”地一声骨响过后她一声闷哼,右臂无力地垂下。 我吃了一惊,顾不得再扭住她,忙松手顺着她手臂摸上去,只觉原本结实有力的臂膀此时竟如面条般松软。 她趴在地上,露在我眼前的半边侧脸刹时间如雨淋过般被冷汗覆盖,却未再哼一声,遑论“痛叫”这现在最该做的动作了。 待摸到肩处我才松了口气――只是脱臼而已。幸好没断骨,我本没打算真伤她。 心念一动,我站起身退开几步。 帮她接骨并非难事,但却不必忙在一时,不如暂时就保持这状态好了,也省了我费力气去压住她――料她一只手脱了臼后也没多少攻击力。 她趴了至多五秒就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整张脸都是忍痛而生的汗水,一双眼睛却强忍住泪水,凶狠如旧地瞪来。厚实的嘴唇紧紧抿住,显出迥异常女的坚毅。 我边缓缓平息急喘的气息边摇头叹道:“坚强是好事,不过太强悍的女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那女人从牙缝中呲出几个字来:“你――管――不――着!”字音微带颤抖,显出她正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我苦笑道:“再奉送一条箴言:强悍的女人没人喜欢,强悍而固执的女人则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了。你一定要相信,因为这是过来人告诉我的。” 那恶女嘴唇动了几动,似是忍不住要骂出口来,但终仍闭了回去,眼神却更凶狠三分。 我拍着身上的草屑和泥痕,放柔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服,不过事实就是你根本不是我对手,不如大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大家和和气气地解决,岂不比打来打去更好?你总不会以为现在一只手都脱了臼还能打倒我吧?” 那女人一语不发,怒目而对,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累或痛的,喘气剧烈。 我摸摸头,无奈道:“要不然这样?我先告诉你这女孩儿是我什么人,你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跑来跟我打一架,还把他们弄到昏过去这么惨。(.好看的小说)” “不用了!”她终于开口,咬牙切齿,“现在不管她是你什么人,我都要杀了你!” “啊?”我张大嘴,下意识地再次把她跟灰狐联系起来。敢这么嚣张地把杀人说得这么自然,绝非常人。 “这个稍等一下,”我伸手虚按她肩头,苦恼道:“我好像跟你没有任何仇恨罢?杀人可不是乱说得的,搞不好被警察听到抓你去坐个终生或半终生的牢――就算我先伤了你,但那是正当防卫啊,犯罪的动机首先我就没有,不该怪我的。” “你!”她怒极前扑,立时牵动脱臼的胳膊,痛得萎蹲下去。 玩笑的情绪无由地消去,我心内暗叹,半俯下去,双眼牢摄对方眼神,平静地道:“或者你不喜欢听,但我仍要说。人可以自信,但绝不该狂妄自大,否则终有一天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悔恨和损失。”重立直身子,眼往向林外,“我不管你为什么对我们动手,但今天绝对没有机会。” 顿了一顿,补上一句:“我不想伤害你。” 话刚出口我便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那并非我想说的,反像是话自己从心中冒了出来。 记得以前也曾对某个人说过同样的话,而且情景……跟现在有八分相似。 脑中掠过一个倩影,还有一双蕴满泪水的眼睛。 但我仍是伤害了她。 对面的恶女艰难站起,半边身子瘫痪般松垂不动,因痛而生的眼泪始终徘徊在眼眶内,并不下坠。我踏前几步走至她面前,伸手抓出,立时迫得她后退,但哪避得开来,已被我抓正左肩。她痛哼一声,右手乱挥扇来。我侧脸避过,左手滑至她肩下三寸许的位置,猛地使力。 压抑良久的痛叫声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下意识般飞起一脚踹至。 我侧身以肉厚耐打的臀部硬扛了这一脚,顺势退了开来。 那恶女发狂般生龙活虎地冲上来,我叫道:“手!”她猛地一震停住,不能置信般抬起活动如初的右手臂。呆了片刻,她抬起头来,沙着嗓子发出疑问:“你……给我接的?” 心中突然浮起一阵瑟意,我淡淡道:“我本来就不想伤害你。” 记忆中的倩影恍然变化,化作方妍娇小的身影。不想伤害的人有很多,但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做到不伤害他们。 或者人天生就是要伤人的? 那恶女怔怔地半晌不动,突然转身便走。我想起一事,忙叫道:“喂!你走错方向了!过去没路!”她止住步子,并不转身,停了片晌后侧转绕路去了。 我挠挠头,自对一笑。 这女人也不是倔强得无可救药。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我才回转身去看仍在昏迷中的伟人,想起以前学来的手法,用脚垫起他的头,拿左手指头去掐他人中。 伟人应掐悠悠醒转,还未睁眼第一句话脱口而来:“老植小心!”声音虽然微小,但却清晰可闻。 我心内一阵感动,他果是真正把我当兄弟,否则不会被偷袭时只记着提醒我。 一时双肩上的疼痛都似消失无踪。 若他不是黑社会,我们定可成为真正的好兄弟。 伟人睁眼看到我,木愣片晌才反应过来:“哦?火狐走了?” *** “火狐是灰狐的妹妹,她或者是想替哥哥报仇才来的,但是……”伟人沉吟道,“我们并没有收到火狐跟来的消息。” 我**着上身,用右手替左手重新缠绷带,随口道:“就是说你们一直没防备这恶婆娘,这次才会发生你被她所趁的事故。” 伟人想了想,忽笑:“刚才肯定是她跟在我们后头,趁你出去抚慰君子二奶受伤的心灵时偷袭了我;话说回来,你耳朵不是很好使吗?怎么没听到我被揍的声音?” 我哂道:“她如果真的揍你,保证你现在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这恶女人好大的力气。不过我一直奇怪的是她用了什么手法弄昏你的,不可能是痛打你大头罢?在这种距离肯定逃不过我的耳朵,但我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伟人默想片刻,道:“我曾经听三哥说过灰狐这人向来深藏不露,或者他藏了什么绝艺教给了乃妹。这个不用多想,你该想想怎么处理君子二奶,怎么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说到这儿,失笑出口:“真亏你想得出那么下流的方法来分人心思,如果你不跟她解释清楚,搞不好今晚就有人上门来揪着你衣领大吃酸醋。哈哈!然后明天全校就会都收到‘新生出了大色狼’的小道消息……哈!” 我熟练地缠毕绷带,穿回衣服,看了看仍昏睡在一旁的林芳,恢复冷静道:“我怀疑那女人知道是我砍掉她哥哥手指,否则为何她会攻击我?她攻击你是因为彼此立场不同,对我不该有这层因素,除非她已经知道。” 这不是小事。一旦被人知道砍掉灰狐手指的人就是我,此生恐怕都不能从黑社会中摆脱出来,那绝非我要选择的道路。 “嘿,你过虑了,”伟人一口否决我的想法,“知否火狐最讨厌什么?” 我站起身来,走近林芳身边俯视她恬静的面容,并不回答。 伟人自己接了下去:“她最讨厌的是色狼,因为没有色狼光顾她――嘿,开玩笑的,不过她确实一向没有男人喜欢,心理方面可能因此有了些变异。刚才她肯定是听到你跟林芳的对白,跟林芳一样信你为真,一时忍耐不住便出手教训你,哪知道反而被你教训。” 我摇头道:“就算本来不知,但现在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又有可以压制她的实力,就算她本人智商不足,但回去一说必定有人能猜出我是谁来。唉,该把她留下来的。” 伟人声音轻松地道:“她最大的特点只是脾气暴躁,要让她永远不能说出这秘密并不麻烦,你不想出手,我可以让死人帮忙。” 我沉吟道:“为什么你们说到杀人都可以这么自然呢?我一想到杀人总会有恶心的感觉。” 伟人敛回轻松的表情,认真地道:“因为我们都习惯了――习惯是决定一个人性格的关键。”他吁出口气,“第一次总会有异样的感觉,可是一旦开了头,‘习惯’会慢慢左右你的思想。” 心中略有厌烦,我不愿再谈这话题,转换道:“你有几分把握?” 伟人会意地道:“我虽不是很了解火狐,但三哥的分析绝不会错,至少有八成把握。她找我或者是想替乃兄报仇,但找你肯定不是你猜的原因,你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了兄弟严禁说出去,而且那晚你戴了面罩,兼且天黑,对方不可能认得出你来。” 我沉默片刻,才道:“希望如此。” 第四十六章 林间劝慰 时间已到三点十五。 我立在林荫下,静静地俯视着仍躺在地上的林芳。 直觉感到要骗过这女孩很难――这仍不足以困扰住我,麻烦的是她是方妍的好友。我不想方妍知道任何会让她担心的事。 我躺到她身侧,侧身用手枕着头欣赏这睡美人。 伟人自己回了去,因为他的伤并未痊愈,又没有我这种体魄,仍需要大量的休息。我本想护着他走,但被他以仍昏迷中的林芳无人照为由拒绝,我考虑后才答了应。 从侧面看林芳的五官有一种柔和的感觉,跟廖真如那种精致的美相比别有一番风味。后者有云海晨作伴,她不知道又如何?记得曾见过她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或者就是她男友。 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因为不满我们喧闹而出言表示,从那刻起就给了我一种她性格坚强独立的感觉。像这样的女孩,应该很难有事情能打击她到痛哭的程度,但现在这很难发生的事情却出现了。 从一般的角度来猜度,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可能受的伤害就是来自恋爱问题。难道是她男友? 思索中想起适才我分散她注意力时她的表现,不觉莞尔。 虽然从年龄上看她比方妍要大,但心理实际上跟后者同属一个状态,表面上的坚强和成熟并不能掩饰住其内心的单纯和幼稚,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 不过逗逗这女孩也颇有些意思。 若换了君子在这种时刻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十有**会把林芳抱在怀里,然后等她醒来时大露英雄救美的姿态,以期收到感动美人心的效果。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摇头苦笑。换了我绝对不能那么做,因为我的怀抱只给所爱的人,虽然欣赏这女孩的美,但那并不足以使我生出爱慕之心。 我的爱只会给另一个人,谁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正沉浸在思想的海洋中时,视线内女孩眼睫毛动了动。我知她将醒来,兴起作弄之心,把脸凑近去。 女孩樱唇微张又合,眉头皱了起来,似感觉到少许不舒服,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右手自然地伸起来去按着额头,眼睛终于张开。迷茫地望了会儿上空的树叶,她放下手,做出将要撑起身的姿势,螓首半侧,顿时四只眼睛对上,之间距离不及半米。 我露齿一笑。 “啊!”尖叫声霎时充斥天地,林芳骇得后跌下去,手脚并用地连避开三四米,惊恐地看着我:“你……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坐起身,盘膝而坐,“只是看看你。” 林芳手忙脚乱地爬起,忽然一歪,同时“哎哟”出口,抱脚痛叫起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走近:“崴了脚?” 林芳痛苦中仍不忘躲避“危险”,抱着脚向后缩。我用左手一把抓住她被抱着的左足,扯开她手臂,只见脚踵稍有红肿,微微一笑:“还好不算太严重。”正要替她稍解痛苦,胳膊已被她右脚乱足连连踹中。 我沉下脸来,低喝道:“你再踢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先奸后杀!”说着放开她左足,猛地改抓住她右脚,轻轻用力一扳,立时将她轻巧的身子扳得半侧。 林芳的叫声猛地一哑,惊恐的眼睛看着我,脚上的力渐渐轻了下去。 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勉强控制脸上表情,冷冷道:“不要逼我。”又抓回她左足,脱去凉鞋,将裤腿向上裉至小腿肚处,尽量轻地握住脚踵。 她满脸惊骇之色,又不敢乱动,只按着自己裤腿,紧张得胸脯急速上下抖动。 “放松!”我感觉到她肌肉僵硬,下出命令,随即想到她若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放松那才是怪事,无奈下只好轻轻在红肿处周围按摩,藉此为她松弛肌肉。 “噗哧……”林芳失笑出口,脸上仍带着痛意,表情古怪之极。 “不准笑!”我喝道。 她辩道:“可是好痒……”看见我脸色,声音迅速减小,勉强抑住笑意,但仍忍不住抽脚躲避。 我摸准骨位,猛地顺时针一扭。林芳痛叫声爆发而出时,我已放下她的脚:“好了,你脚骨有少许偏位,现在不要紧了。”说着心内颇有异觉。 半天时间不到,已经替两位女性接了骨,看来当初上中医铺学徒的决定完全正确。今后就算学习未搞好,我也可以去挂个“接骨专诊”的牌子糊口了。 正胡思乱想,忽觉有异,凝神回来看去,不觉一愕。 林芳偏着腿侧坐在地上,左手按着左腿,却半垂着头一动不动。时间大概停顿了有十秒,咽泣的声音从短发底下传了上来。我俯身看她的脸,吓了一跳,只见整张脸上全是泪水,哭得眼都闭了起来,但液体仍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涌出。 我挠挠头,想起之前逗火狐时说过的话:“男人怕的是流泪,而不是流血。”不觉苦笑。 真是不幸被言中了,痛苦的是言中的人还是我自己,所谓“自作自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记忆中有过不只一次遇到女孩子哭泣的经历,最清晰的一次属于茵茵。 “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她说出这句话后,眼泪似瀑布般泻下。 那一刻我感到了她的伤心。 我第一次抱了她――亦是第一次抱着异性。衣服恍如浸入水中般湿了大块,但让我心疼的是她在哭。 不是她的泪水,也不是她的话,是她的哭。 那也是平生第一次真正的心疼,胸口偏左的部位瞬时间似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另一次却让我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愧疚,因为拒绝了别人……亦拒绝了一份爱。 眼前女孩只是轻声咽泣,却跟茵茵的号啕大哭透出同样的伤心。 “别哭了。”我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林芳哽咽声中隐隐吐出几个字同,虽然细微却未逃出我久经磨炼的耳朵。我故意道:“什么?说大声点,听不见!” 林芳忽地大叫道:“谁都欺负我!”因为叫得太过用力,一时气喘难平。她伸手揩了把脸上的泪水,怨气十足地冲我说出第三遍:“你们……你们都欺负我!”伴随着抽气声,顿时说不出地惹人爱怜。 我柔声道:“那又怎么样?” 林芳浑身一颤,睁开眼来。 “那又怎么样?”我重复一遍,“欺负你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反正你受欺负了可以背着人哭,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既然这样,受欺负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吗?哭好了,继续哭你的,我也不介意在这儿看看。” 林芳叫道:“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欺负你的心你能保护自己吗?”别过头去,低声泣道:“你根本不明白。” 我哂道:“我不需要明白你受欺负的是心还是**,我只需要明白哭不能解决任何事这道理就行了。”旋即嬉笑,“要不然这样吧,反正你也受了欺负了,索性再让我欺负一下,等我欺负完了你再哭个痛快……” “你!”林芳倏地转回头,脸上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难道不是觉得哭可以解决一切痛苦吗?”我敛回笑容,冷冷道:“你觉得不能忍受了吗?你觉得哭不能解除自己被欺负的痛苦了吗?” 林芳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是不是不是!” 我俯首直盯着她的眼:“不――是?” 林芳避开我的眼神,赌气地叫道:“不――是!”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步子不稳地晃了两晃,眼看要摔回去,我伸手扶住她肩膀。林芳一挣想挣开我手,却用力过猛反被反作用力扯得跌向我怀内。 我条件反射般侧移一步避开,女孩立时倒回地上,“哎呀”一声摔得叫出来,一时趴在地下不动。过了片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左臂。这一幕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只要我搂住她;但我不能。 除了爱人外,我不愿意让任何女孩得到我的怀抱。 低低的泣声像发自幼童般腔调轻细。 我慢慢蹲下,放柔声音:“你的脚需要休息。” 林芳哭得更大声了。 我叹了口气,就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哭便哭吧,我正好休息休息。费力劝人花的力气不亚于之前跟火狐的拼斗,尤其伤后份外觉得疲累。 *** “照顾好我妹妹,否则……”郑归元把捋头发的手捏成拳在我面前比划,一脸的凶恶相。 我惯性地发出疑问的“嗯”,接着反应过来:“咦?为什么要叫我照顾?我们非亲非故的……” “因为小妍喜欢你嘛。” 我大窘道:“喜欢你个头!方妍自己都没有你说的这么肆无忌惮,你害不害臊哇?” 郑归元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她哥,她不好意思说,当然只有我来了。” 我作个气绝状:“这种事情你都要管――你干脆去当媒婆算了!” 郑归元突然不耐烦起来,迎面就是一拳:“叫你照顾就照顾,哪来这么多废话!” *** 轻微的声响将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睡着了,竟会做这种梦。 我微睁开眼皮一线,顿觉光线黯淡,不禁愕然。我睡了多久了? 再转开眼,恰好看到林芳蹑手蹑脚地向树林外走去,方向正是高崖那边,不由又吓了一跳,大喝出口:“干什么!” 林芳停住步子,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要你管!” 我弹起身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挡住,沉下脸来:“我的地盘还没轮到你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你要干什么?” 林芳脸上连泪水带泪痕都了无踪迹,若非眼眶还红胀着,根本不知道这人刚才以那么强劲的势子哭了半天。听见我“逼”问,她脸上微红,强撑道:“你管不着!” “哈,”我有声无意地大笑一声,“世界上没有我管不着的事,只有我不想管的事!” “你!”林芳不知是否又被气着,脸上红晕加深,怒道:“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我伸出两只指头在她面前晃晃:“这是林同学你第二次问这问题了,答案我早给了你,不要逼我再回答一次。” “你!”女孩连耳根都红透,不用看都知怒火已然腾升上一个不矮的高度,连话都说得结巴起来:“你……你让开!” 我冷冷道:“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也不想管,可是本人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要做一边去做,最好是当着你父母面前做,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感想!” “你!变态!”林芳气得跺脚,满脸通红地大叫,“谁要当着你的面做……做什么!谁要当着……你是不是人?恶心!下流!无耻!” “啊?没这么夸张罢?”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没想到一句劝说竟招来这么多负面的形容词,难道她的神经真的因伤心过度出问题了? 林芳怒道:“你再乱说话,我……我不客气了!” 我不由笑出声来:“嘿,这句话该我来说才对吧?”脸色一沉,“我的地盘上你要是敢再不听话乱来,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试试!”林芳毫不示弱回盯我。 我心内不觉微愕。什么时候她胆子长这么大了?表面上却哈哈一笑,作出不为她言语所动的姿态:“我想动手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这个不需要你来吩咐。” 林芳厥起嘴唇,一脸不屑之态:“别装了,你以为骗得过我吗?别以为你表面上装成那样就骗得了我,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皱起眉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逼我动手‘欺负’你,到时后悔莫及。” “你是男的吗?光动口不动手吗?”林芳不知从哪里拿了壮胆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儿。 我不怒反笑:“我是不是男人不是由你来决定,而是由我来决定的,明白吗?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逼我,因为虽然你不能决定我的性别,我却能决定你的性别。”说着把目光放肆地在她胸腰诸处巡逻一番。 颜色才略微变浅的面颊转瞬间再次红透,面前的女孩正要怒斥,忽然半弯下身子,急得跺足:“你让不让开?你让不让开?再不让我真的生气了!” 我扫瞄着她的姿势,隐有所悟,讶道:“你这是……你该不是……那个,嗯?啊?” “我……我要上厕所!笨蛋!”林芳终于忍不住骂出口来,一头从我身侧撞过,扑林外去了。 我挠挠脑袋,想起自己以为她要做什么傻事,还说什么“当着我面做”、“当着你父母面前做”,再忍不住,失笑出声。 不过她能有上厕所的心情,应该不会再有做傻事的念头吧? 天色略有黯淡,之前还以为天黑了,却是太阳隐入了乌云后,不过看表时才知道自己也睡了足有三个钟头――都六点半了,又耽误了一下午的课。算起来已经有整整两天没去上课,心下暗觉惭愧。自然上不上课并不能决定我的心情,但曾答应过爸妈要认真读书,此时等若自毁诺言,心中颇不是滋味。 思索间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在我身后米许处止住。 我淡淡道:“天快黑了,回去吧。”为避免大家尴尬,半句不提之前的事。 林芳默然片刻,忽道:“谢谢你。” “嗯?”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现在心情好了很多,谢谢。” “哦。” 身后又静了片刻,她忽又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到你是在装的吗?” 我转头微微一笑:“刚才你摔倒时我抱住你就好了,你胆子肯定不会长这么大。” 林芳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早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会任我摔倒,也猜不到你是在装模作样――哪有好色的家伙怕抱人的?不过你装得也算不错了,我都相信了一点点。” 我不置一语,笑容加深少许。 林芳脸色一红,辩道:“我只是相信了一点点而已哦,不要以为你有多厉害!” 今次我笑得连声音都出来了。 第四十七章 情中纠葛 放松防备的林芳并不比别的女孩更坚强,她表面的坚强只是伪装罢了;但我以前却未看清。任何一个人都有可爱的一面,关键就在于有未表现出来,在表面进行伪装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无论他或她本性如何。 林芳不能脱出“人”之外,就决定了会用伪装――装坚强。 我没问她为什么会独自偷哭,因为觉得那必是非常私人的原因,不宜多管。当然如果她想我作个听众,那亦不无不可,不过须得她自愿。 下山后她似回复了平时的冷淡和坚强,一脸的面无表情。我看看天色,想着又到换药时间了,立定道:“你先回校吧,不送。” 林芳问道:“你不回去吗?” 我微笑道:“这两天都在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家玩,就在附近,有兴趣一起去?” 林芳摇摇头,看着我奇道:“你整天都不上课,就是到朋友家去玩?” 今次轮到我奇怪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上课?我记得计算机系跟管理系好像没有一起上的课吧?” 林芳叹道:“方妍昨天找你才知道你不在,下午上课时去你们教室找了几趟没找到,今天情绪非常低落,上课时走了神,还被老师点了名。你们今天上午不是还有两节高数吗?她后来干脆逃了两节课跑你们教室去守。” 我皱起眉头:“她是疯了吗?这样弄下去还能学习好吗?你是她前辈,应该劝劝她的。” 林芳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道:“有用吗?我劝得过来上次就不会帮她找你了。方妍确实是疯了,可是原因就在你身上,如果你再不回去,说不定她会跑到公安局挂失。” “挂失?”我想不到一向正经的她也会开玩笑,“挂失我吗?” 林芳嫩颊一红,头也不回地离开,抛下一串字句:“方妍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自己看着办罢。” 我淡淡一笑,反向而行。 方妍对我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以前还以为她不过可能是有崇拜英雄的思想才会一时冲动喜欢上我,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止此。 回到小院时单恒远正替伟人为伤口上药,见我进来招呼了一声,忽露出古怪的表情,干咳了一声,一副有话想说又强忍住的模样。 我走近奇道:“怎么了?” 伟人的伤口有新鲜结成的疤,看来并无大碍。他任单恒远摆布自己伤口,却道:“死人你想说就说,别给我做副死样子――反正老植也不是外人。” 我益觉奇怪:“什么事?” 单恒远尴尬地一笑:“不是我想做个多嘴八婆,不过如果不跟老植讲清楚,怕他以后失手,恐怕强哥你会抱憾。” 伟人没好气地道:“说你妈的罢!别那么多废话。” 单恒远含笑向我道:“植哥你知不知道今天找你们麻烦的火狐是什么人?” 我苦笑道:“你别叫得这么肉麻好吗?不如还是叫我老植,‘哥’这么拽的字不怎么适合小弟。” 单恒远并不跟我在这问题上纠缠,却吐出一句惊人之语:“火狐是强哥的梦中情人。” 夕阳的霞光映照下的伟人欲语又休。 “梦中情人?”我大讶出口,想起火狐高度超过伟人、健壮度更远超过他的躯体和浅浅的寸头,“这是怎么回事?” 单恒远又埋头去清理伟人伤口:“我能说的就是植哥以后见到火狐时请手下留点情,具体的细节内容只有强哥才有资格和权力细说。” 我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并不追问,却想到单恒远言语间不但透出对伟人的关心,还有强烈的尊敬,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记得前者曾说过是由伟人引介入义字门,或者内容就在其中。 伟人又有欲语还休的表情,终是忍住未说。 待单恒远替我换药毕,我穿衣道:“今晚我必须要回校,明天早上再来。” 他欲待发言,却被伟人伸手止住:“我跟老植回去,死人你留在这儿,自己小心点儿。” 移时两人已在路上。 天色仍未全黑,四下显出昏黄的底色,有股消沉的美丽。 “知道为什么那天灰狐轻易地就被你砍掉了手指吗?”伟人突然发问。 这正是我一直未弄明白的问题,因为那晚灰狐表现得太弱了一点。 “因为之前他反偷袭三哥他们时被三哥弄伤了肩膀。” 我想起那晚灰狐掷出的飞刀竟偏到只扎中我右肩,原来是已经受伤在先;换个角度来说,已经受伤在先都有扎中我肩膀,如果他完好无损……冷汗刹时出了一层。 当时还不觉得,此时方感到那刻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不过一时仍未明白伟人此刻为何说这件事。 伟人缓缓道:“江湖中就是这样,‘死亡’两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和吃饭没有二致――正因为如此,我才份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种事绝对没他有权威下评论。 “所以当被人救了一次时,我对她存了十二分的感激。”伟人忽然住口,看看天空,叹了口气,露出怀念之色。 我小幅度地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或者问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但终是未说出来。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对我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伟人突然笑笑:“火狐曾经救过我四次,第一次救我之时,她并不知道我是谁。” 杂乱的自行车铃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我们忙向路旁闪避。“呼呼”的几声,四五个男孩女孩骑着车风一般刮过,迅速远去,大呼小叫地玩闹。 看着那帮少年,我随口问道:“她多少岁了?”见伟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淡淡释道:“我只是觉得火狐这人看神态言语似乎年龄很小,跟她的身形和样貌不怎么符合,有点儿好奇。” “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算到昨天就还要再零个七天。”伟人摸摸额头处被头发掩着的伤疤,“两年之前她第一次救我,是从她哥哥手下救出的。” 末一句可谓石破天惊,我大觉惊异,因为首先两人立场迥异,其次火狐并不识伟人,第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火狐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从乃兄手下救人。 不过另一方面亦开始有点明白伟人为何这前说那些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他是想跟我说说他跟火狐的事了。 “当时我伤重,后来她照料了我一段不短的时间,细节一时很难说明白,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从那次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她。” 伟人这么直白却令我一时有些不适应:“喜欢?你们……”本想说两人是敌对的立场,但脑内一转念,并未继续说下去。 伟人无所谓地一笑:“一时感觉罢了,我早知道大家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她一直都不喜欢我,你别误会,不是因为彼此的立场。” “嗯?” 伟人苦笑道:“原因是因为我身体太孱弱了。” 我夸张地大张着嘴:“啊?” “她说除非我长到一百五十斤重,否则绝不会喜欢我。”伟人不无感慨地唏嘘,“老植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现在一米七五,仍只有一百多一点重,要再加上五十斤的重量,岂不是要我老命?” 我忍笑道:“竟有这样开条件的。难度系数也并非很高啊,你至少可以试试增肥,或者可以搏取她的芳心。” 伟人淡淡一笑:“就算体重到了她的要求,她也不会喜欢我这种无法保护她,给她安全感的人。虽然彼此交往不久,但这层意思我还是感觉得到,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迫自己呢?” 不知为何我失去笑的**,轻叹摇头:“换作是我,绝不会像你这么消极。” 伟人并不反驳,只道:“人各有志,老植你的性格就是天生的乐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知他仍在想要我加入义字门之事,转换话题道:“这个暂且不提,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两天没上课,会不会被辅导员知道。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她通知我家里,让家里担心。” “那个女人……”伟人不屑地一笑,“她不会有这胆子的。” 我听出他话中的狠意,止步道:“伟人。”他讶然停步看来时,我轻轻按住他肩头,“不要为我做任何傻事,你要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自己遇到的任何麻烦。” 伟人怔了片刻,用力点头。 回到学校时天已全黑了下来,我让伟人回寝室休养身体,随即到楼下公话超市拨了个电话。 “喂?”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了,方妍在吗?”我开门见山地道。 林芳的声音明显地一顿才道:“在,你……” “告诉她,我在她楼下等她,限十分钟内会师,否则逾期不至后果自负。”我微带着笑意打断她,“还有,不准脸上带着一点点哭过的痕迹!” 当晚入睡时脑海中仍残留着方妍的笑颜。这女孩下楼时我已瞧见她虽多加粉饰、但仍未掩下去的红肿眼眶,亦看见了她惊喜交接的眼神。不知是否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境的原因,份外觉得她的可怜可爱,一时兴起陪她逛了趟夜市。 她并未追问我这两日的去来,但我主动说了出来――自然跟对林芳说的绝无二致――才知道原来林芳没有告诉她见过我的事,正如我没打算过把林芳偷哭之事说出来一般。 次日上午只两节课。上课时班长王则知会了我,说辅导员昨天查人查出了我,要我第二节课下课后去见她,我一脸轻松地答应,心中却想到她会否来个记过之类的重罚? 作好挨训准备的我步入辅导员办公室时,她正监督两个男生摆弄一台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老电脑。那两人我都曾见过,均是大三的学生,是辅导员助理。但两个人显然虽在政界扬眉却在专业上低了头,满头大汗地弄了半晌,那台突然黑屏的老人家仍不从命乖乖启动。 “植――渝轩,是吧?”辅导员拿着一张通表念出我的名字,等待我的肯定回答。 “是。”我迅速给出答案,心中寻思口水战这就开始了罢? 孰料她却吐出一句:“听说你懂电脑是吗?会不会修理?” 我心内至少呆了两秒,诧异于她竟然知道这事,而我只跟班上刚认识的几个新朋友说过。表面上却恭敬地回应:“以前学过一点,不是很多,大概可以处理一下一般的电脑故障。”这并不是吹牛,因为九五年连我所在县都没几台电脑时爸就给我买了第一台计算机,从那时起陆续更新,前后也有七八年的玩机史――这也是我至今仍佩服父亲的地方之一,他看世界的眼光,预料未来潮流的眼光,几乎从未失误过。如果当初不是他提前培养了我这方面的能力,今天的我很可能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 “你看看那台电脑,看能不能修好。”她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又转头去对那两人下令,声音已带上不悦之意,“你们让开,让他看看,让他看一下。” 我礼貌性地对两人一笑,心内已有了底。只看她的言语态度就知道若我也不能解决,大概来两个重罚是必要的。顿时稍起同仇敌忾之心,向辅导员道:“老师不用了,我懂的东西未必能解决问题,不如请两位同学一起研究……” “他们不行,”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我叫他们弄了快半个小时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两人尴尬不已,却没有半点不快之色表现出来。 我微笑着解释道:“不是这样说,我是这样想的:有些东西我懂的可能他们没怎么接触过,可是另外一些东西他们懂而我却不懂。就像一块块的拼图,散开的时候什么都不是,大家结合在一起拼好,就是一幅完整的图画。我知道的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他们知道的也不一定能解决,但大家懂的东西互补之后,成功的机率就高了。” 退出办公室时我已知赢得了辅导员的好感,不只因为修好了那台老牛机,更因为对人对事的态度。 她惯了指挥学生,并不将学生真正当作平等的对象来看待,这一点无庸置疑;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替自己挣脸,至少在同事面前有面子得多。从这两方面来考虑,以不卑不亢而谦虚的态度来对待她是最佳的选择。 结果比来之前的预料好得多,她只官面化地说了我几句就放了行,连责备的话都没有,更不用说罚。 离开办公楼没走几步,一人叫着我的名字赶了上来,却是之前两人之一,记得叫什么张乐恒。 他对我笑道:“刚才多亏你说话,谢谢啊。” 我忙回应以笑容:“不用不用,大家其实都同是苦命人,嘿,要是没你刚才提醒我主板电源,我还想不起来怎么让那破电脑起死回生呢。”随口又问:“那位同学呢?没一起走吗?” 张乐恒笑道:“周辅留他有事――对了,看你挺熟练的,以前是不是玩电脑很久了?” “也有七八年吧,”我向来是不需要隐瞒的事都坦诚以答,“不过老家离成都比较远,接触的东西其实没多少,只是平时好奇心比较重,喜欢拆拆家里那台机子。” “哇,”他咋舌再笑,“我家就在成都,可是接触电脑也不过才四五年,你历史也够久的了,怪不得怪不得……” 一路边走边聊到公寓楼,已然亲近得似多年老友般。分手时才知张乐恒还是本楼的楼长。彼此客气了两句,正要走时他忽又叫住我:“哎,植渝轩,你今晚上有没有事?”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应道:“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 “今晚请你,去不去?”他直接道。 我讶道:“请我?” 张乐恒笑道:“其实是有点儿小事想找你帮个忙,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我问明时间,度量着换了药后再回来时间足够,微笑道:“力所能及,在所不迟。” 回到寝室伟人迎头调侃:“老植你艳福又来了,知不知道谁给你打电话?” “还有谁?方妍吧,”我连想都不用想,她一天至少要打三次电话来,“最多还有个君二奶。” “君二奶?呵,亏你想得出来这么呼她,小心改天她发威锯了你大头――你猜不到的,两个都不是。”不知是否刚令滇帮吃了大亏,伟人心情似乎格外轻松,说话也比平时轻快许多。 我奇道:“不要告诉我是廖真如……” “廖真如是谁?”伟人一呆,我顿时想起他并不知道廖真如的名字,解释后道:“除了她外我再想不起谁有可能给我打电话了。”说到此处,心内突地一跳。 不会是故人罢?那么……倩影如云朵般飘过脑海。 幸好伟人揭开了让我放心的盅,但仍令我大感意外:“那女孩儿自称是方妍林芳她们寝室的,姓张的――应该没错,电话号码也和方妍的一样。” 张? 我记起那戴丰黑框眼镜的活泼女孩儿,益觉惊奇。 张蕊芳?她给我打电话? 难道她开始怀疑我了? 第四十八章 广结善缘 随着张乐恒步入餐馆时脑袋仍思索着张蕊芳此女。[.超多好看小说]此前我已回拨电话,跟她定下了明天见面的约定,但却从她口中套不出其目的来。 方妍所在寝室四女,认识最多了解最深的就是方妍和林芳,其次轮到廖真如,而张同学则属于仅彼此互识的境界。这女孩儿个性与打扮不成正比,外向爱闹,天知道她为何要戴副令她老气十年的黑框眼镜――或者爱好? 一念至此,我不觉莞尔。 爱好成这样,倒也稀奇。 不过想不到事情竟有这么巧的,那次我误闯女生公寓,撞破门的寝室竟是方妍她们寝室。 “哎,恒恒!这边儿!”招唤声打断思绪。我循声望去,入目二男一女。张乐恒热情地拉我过去,一一介绍:“这是魏原钧,胖子贺瀚,美女芳名孙燕玲――会计系的学生会副主席,是河南第一美女哦!植渝轩你可不能不认识!” 那女生笑着轻轻捶了张乐恒一拳,后者夸张地痛叫时她大方地向我道:“你好,请坐罢。” 我从声音听出刚才招呼张乐恒的就是她,暗忖能当副主席的果然有一手,笑道:“大家都不先坐,我这个新来的更不敢坐了――一齐坐吧。” 那女生孙燕玲眼眉弯出少许弧形,抿嘴一笑,道:“刚才恒恒跟我说你多厉害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家伙没有说谎呢。我是河南来的,不过也在这儿呆了两年,也算半个主人,你呢虽然是四川人,可是刚刚到这儿,今天就算是我这半个主人为你接风吧,别跟我客气哦。”她说话时口音有点怪,虽然字词发音很标准,但鼻塞般鼻音很重,有股说不出味道,像天然的撒娇,又像别样的甜美。与之相衬的是最多算入“普通”行列的容貌身形,近了可以看出妆化得较浓,眉唇色彩都很浓烈。 之前张乐恒并没有具体说过要帮谁和帮什么忙,这刻我才听出今天的主角是她。入座点菜后大家闲谈起来,几人合力盘问我根底,我自是毫不隐瞒,因为在来历方面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东西。听说我来自农村时,四人一起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身材臃肿的贺瀚睁大了眼睛,疑道:“你不是哄我们吧?你看你自己的言行谈吐,像是农村来的吗?” 我微微一笑:“可能是我的模仿力比较强吧,虽然没来多久,入乡随俗这一条还是学得挺快的。”其实在仪态方面的东西大多数是我自己以前仍在农村时就养成的,其中有父亲教导的因素,更多的是从书本或媒体上看来听来,再经自己思考加工后为自己量身定做而成,虽然未必优美,但只因“合适”二字,便显得颇有些与众不同。 菜逐份上桌,魏原钧叫来几瓶啤酒,逐人倒满杯,连孙燕玲也不例外。轮到我时被我婉言谢绝:“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你们喝罢。” 魏原钧大概当我在说客气话,仍想强倒,被我明扶暗挡地阻住:“真的不用了,我从来都不喝酒的,倒了也是浪费,不如给大家留下来。” 四人一怔,看怪物般看来,魏原钧眨眨大眼:“不会哦,这两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喝酒的人,植渝轩你不是骗人吧?”旁边张乐恒也劝道:“就是,今天大家一起喝几杯酒,就当培养一下感情――要不你少喝点,意思一下也行。” 我暗暗用力推开魏原钧的酒瓶,仍微笑道:“我这人很容易相处的,大家只要话投机感情很快就可以培养好。至于酒这东西,我是真的从来不喝,而且从小避酒如虎,楼长你就放过小弟罢。” 张乐恒摸摸脑袋,苦笑道:“‘楼长’都叫出来了,本楼长想劝也不好意思了。” 剩下两男生仍不肯信,装硬诈软地一番。我心内暗笑,心说本人养了多年的好习惯岂会被你们这两手破掉?表面上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两字“不喝”挡住。 五分钟的无用功后,对方终于放弃,贺瀚囔道:“怪人!”我但笑不语。 虽然有这小插曲格在其中,一顿饭仍进行得非常融洽,我运用自己多年养就的口才和察颜观色能力尽量跟四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晚饭进行近半时,话题扯到计算机上,孙燕玲顺口道:“对了,我都差点忘掉,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我心道这顿饭果然不是白吃的,忙摆个“力所能及绝无不竭”的积极姿势:“孙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孙燕玲又抿起嘴唇一笑,顿时令鲜红的唇色倍增:“是这样的,学校机房有个老师托我帮她找个懂电脑的同学,帮她守机房。” 我早先已到学校机房去见识过,知道所谓“守机房”不过就是打杂工,做些检上机票等之类的工作,挠挠头道:“守机房吗?这个应该没什么难度吧?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我才刚到校,不但白天有课,而且周二周三晚上还要上选修,恐怕没什么时间……” 孙燕玲打断道:“我还没说完呢。守机房其实也是校区为贫困学生提供的勤工助学岗位,每个月有补助,本来完全可以找别的同学的,不过今天恒恒说你帮了他大忙,要我把这岗位给你。我就想啊,反正老师也急需人帮手,最近催我催得很紧,只是老有事耽搁着;而且最近机房里有几台机器总出毛病,也需要懂电脑的来维护。这么一想,加上恒恒说了你的事,我就想请你来,等于大家互相帮忙嘛。而且勤工助学岗位的工作时间可以由同学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一般一周就两三个晚上,不会影响正常的学习的。” 我诧道:“管机房的老师不懂电脑吗?”这句话是由她“需要懂电脑的来维护”引发的联想。 她还未发话,魏原钧嗤道:“嘿,谁规定管机房的就必须懂电脑了?”却被孙燕玲轻捶一记,后者笑道:“钟老师是管理专业毕业的,不怎么太懂电脑,不过她的责任是管理机房,也不需要要求太高――你明白吧?” “呵,”我笑着道,“这倒是,那位钟老师只要能管理人就行了。”四人一齐陪笑起来,孙燕玲又道:“你考虑一下吧,最迟明天之内告诉我,好吗?” 我想了想问道:“不知道补助是怎么算的?” 旁边张乐恒插口:“这个就要问我了。一般都是月补助一百块钱,虽然不多,但是补助生活也差不多了;至于工作量,守机房是一周三个晚上,每次守三个小时。咋样?” 我笑笑:“我想想吧――得先参考一下课排表。” 会计系学生会副主席点点头,言笑晏晏。待一顿饭完时,彼此似已成多年好友了。 分手后与张乐恒同回公寓楼,路上这楼长拍着肩头笑问我:“你觉得燕玲怎么样?” 我心中暗自庆幸没站在他右边,否则被拍中的就是倍受灰狐飞刀折磨的左肩了,闻言微怔,因之前暗觉两人言行亲热,想想道:“其他的不敢说,不过觉得她挺有能力的。”随即笑道,“是你女朋友吧?” 张乐恒用力一拍我肩膀:“有眼光!知道我为什么要找燕玲帮你拿这岗位吗?” 我只好摇头,因确实不知道。 张乐恒仍未将手从我肩上抽离,侧看着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看你面相觉得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且你又帮了我的忙,一时想不到什么东西好谢谢你的,才叫燕玲把这岗位给你――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可以帮助你长长经验,也算是给你提供个体验的机会。” “面相?”我愕然。 “我爷爷传给我的,嘿,原因说来好笑,因为我爸不肯跟他学看面相,他就抓住我逼我跟他学。”张乐恒摸摸后脑勺,似略觉尴尬,“不过小时候我很喜欢爷爷的,他总爱跟我讲故事,不知不觉就跟他学了些看相的玩意儿。呵,你不会觉得可笑吧?有时候面相也可以看得很准的,别不信哦,当初我跟燕玲谈恋爱就是看面相看中她的。” “啊?”我瞪大眼睛,“嘿,这个倒没见识过,有机会定要跟你请教两手。” 张乐恒嬉笑道:“好啊,不过别忘了交学费哦――我给你打五折……” 说说笑笑间已到公寓楼,分手时他不忘提醒我:“别忘了我刚才给你的电话号码,有了决定就给燕玲打电话,要不然来找我也行。” 我笑着答应下来,看他回了寝室才再向楼上走,眉头不觉微皱,旋即吁出口气,微微一笑。 能多认识人真好,什么都学得到。 次日早上从单恒远处换药回来后,按时与张蕊芳在约好的大操场处会合。 她似乎精神特别振奋,比我更早一步到达,隔老远就打招呼:“喂!我!这儿!” 我一时一呆,因发觉她竟换了身装束,恤短裤的短打扮,头上还戴了顶太阳帽,显得颇为利索。张蕊芳以一个标准的跑步姿势跑近来,不知是否跑得太快,脸颊上有两团可爱的红晕,歪着头说:“早上好啊。” 近了才看清原来她仍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与周身打扮配得不伦不类。我上下打量她一周,奇道:“你晨练啊?” 她自己看了自己一眼,噗哧失笑道:“我像刚晨练过的样子吗?” “那你这身打扮……”我忍不住再打量了她一番。 张蕊芳打断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会武术是吗?”旋即竖指唇前警告道:“不准说谎哦,林芳和方妍都给我证实过了!” 我报以一笑:“我说过要否认吗?”虽然本身不喜欢张扬这方面,但我并不打算隐瞒无法隐瞒的事实。 “那就是会了,”她兴奋地道,“我也学过几年武术,怎么样?比划比划?”说着眉眼装腔作势地一横一竖,大概是想拟出凶神恶煞的神态,“咄”地一声斥叫,摆个马步预备势。 我惊愕地看着她,这女孩儿叫道:“请植兄赐教!”我忍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旁边有人走过,看怪物般看她。张蕊芳毫无所觉般叫道:“切磋啊,你不是不敢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就算要切磋,也不用在操场上这么招摇吧?”她不以为然地道:“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早上没什么人――你是不是男子汉?我都没这么多顾忌你却还这么样东想西想的!”接着兴奋地道:“离开武馆后都没人陪我练武,这学校里简直就找不到第二个会武的人,幸好现在有你――不用怕,我会手下留情的,最多就一点点痛。” “怕痛?”我哑然失笑,“你看我像怕痛的人吗?不过不用回答了,我也没时间陪你在这儿卖艺,先走了――对了,以后找我记得找点有价值的事情来做;还有,下次打电话记得要先说清做什么,别又像这次一样让我白跑一趟。” “哎!你干嘛……”她慌忙站起来。 我已经走出三四米,头也不回地道:“走路这么明显的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正继续前行,忽听身后风声与娇斥声一齐窜近,转头恰看见一只小拳头飞近。 同刻张蕊芳叫道:“不准走!” 我半步都未躲开,抬左手一抓,已将她拳头包在手内。张蕊芳眼见一拳不能得手,正要换另一拳时我手腕一甩,将她推得跌退好几步,奇道:“谁教你的?这是武术吗?” 张蕊芳好不容易立稳身子,摸着被我捏疼的右拳,不服气地道:“当然是!我以前在我们武馆里可是第一高手的――除了我师父外。” 我忍俊不禁:“你……第一高手?倒数第一罢?连桩都拿不稳,嘿,第一高手,哈……第一高手……呵呵……”笑到半途,猛然前趋,刹那间窜至她面前,顿时吓得她尖叫一声后退出三四步。 “我还没出手呢!”我嘻嘻笑道,“就把你吓成这样,还第一高手!我不得不用一声‘呸’来形容了……” 张蕊芳看清我只是戏弄她,气道:“你偷袭我!” 我懒得再跟她罗嗦,四下一望,指着不远处的足球门道:“这样吧,你如果能在三十秒内从球门顶上翻过去,我就和你比;要是不敢,那就算了,大家都散了吧。” 张蕊芳看着那几有她身高两倍的球门,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半晌憋出一句:“我是和你比武,又不是比翻墙,翻那个干嘛!”色厉内荏的味道已露出五分,还带上了赖皮味。 我无奈道:“这样吧,如果我能在三秒内从那上面翻过去,你就不准再缠着我比什么武,而且从今以后都不准再在我面前嚣张,怎么样?如果不敢接,那大家还是散了比较好点。” “赌就赌!”她终于忍不住,“你要是能翻过去,我绝不再找你比!” 我微微一笑,倏地大步奔去,在离球门尚有米许处屈膝上跳单手抓牢门框,手臂猛地出力将整个身体侧甩,双腿已夹在门框上,整个人翻了过去,在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后松手落下,稳稳着地。 “有没有三秒钟?”我故意对张蕊芳大声叫道,后者已然呆住,“我还没用左手呢!” 离开后心中仍忍不住暗笑。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我于武术方面所知仍浅,但从实践上来讲,我敢说就算整个四川都难找到几个人对力道和技巧的控制能超过我的,何况她这自以为是的门外汉?适才那一下,除了甩体上框时用了较大力道外其余动作都在一个“巧”劲,不过要唬住毫无眼光的她实是已然足够。 下午课结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孙燕玲拨去电话,答允了守机房这勤工助学岗位。这是基于两点来考虑,其一就是经济方面的补助,其二则是为了能更多地接触实践性工作,提高自己。对于我所学的专业来说,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 晚饭后跟伟人一齐去换药。单恒远逐个给我们换好药,趁着我们仍在院子里小憩聊天的当儿从屋内拿出个小折子递给了伟人。后者随意看了一下,笑着递了过来。 我顺手接过粗看一眼,原来是个存折,附带着银行卡;再细看上面的文字,顿时脸色一变,蓦地抬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义字门的人,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过。”伟人坦然回答,“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曾说过,如果你能杀了灰狐,这五万元钱就是你的酬劳;这就是。” 我慢慢站起来,沉着脸道:“第一,我没有杀过任何人;第二,我以为你已经比较了解我了,看来并不是的。”手腕一抖,存折带卡一齐扔回他怀里。 “灰狐虽然没死,但跟死已经没有区别了;而且就凭你救了我们,本来这点钱根本不能还掉你对义字门的人情,但义字门从来都是言必诺――我知道你会感觉这是我们用来收买你的钱,但请相信我:这只是一笔交易的酬劳,绝对不附带其他任何条件。”伟人缓缓道,“我不敢说自己已经了解你,也不敢让你相信我,但我相信你看得清我的为人――说一句‘我林强绝非卑鄙之徒’,你应该不会反驳我,对吗?” 我冷冷道:“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我认为是不义之财,就绝不会要它,无论是谁、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接受。” 伟人沉默片刻,忽道:“如果我用兄弟之情来请你接受呢?” 我丝毫不为所动:“是否做兄弟不是由这种事来决定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如果我认定你是我兄弟,就算你认为自己跟我是天敌,这兄弟仍然是做定了;反过来说,如果我认定你不是兄弟,就算你在我面前自剜心脏表示心意都没用。” 伟人又沉默片刻,把存折交还单恒远,起身微笑道:“那我该高兴才对,怎么会生气呢?你肯跟我这样不客气,就说明你确实把我当兄弟,对吗?” “不错,”我直接了当地道,“如果我不把你当兄弟,不明白你的心意,就凭你拿这么多钱给我,我就可以从此以后看不起你。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不敢说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但当它仍在时,你面前的这个人就仍会是这样做人。” “我明白,”伟人点点头,“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一点。” 我缓和脸色,吁口气歉然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这是老毛病了,一涉及到感情的问题,我总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极端。” 伟人理解地颔首道:“我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的,是兄弟就不该跟我这么客气。” 我一笑抬头,看看夜空,心情回复平静,淡淡道:“回校吧。” 第四十九章 勤工助学 下午孙燕玲领我去向机房管理的钟老师报道。 年届中年的钟老师清瘦而精神,一口川腔标志般声明了她的籍贯。她显然已预先被通知过我的事,毫无讶色地打量了我一番,打开一间机房,随手指向其中一台机器道:“那台电脑有点问题,你试一下看能不能弄好它。” 这是要考较我了――我心说,口上答应了一声,请她打开机房电源,开机做症状体验。 机箱发出长短鸣叫,显示嚣未有任何反应,硬盘指示灯只在最初三四秒内闪动,其后熄灭,电源指示灯则保持着长明的状态。 我侧头向钟老师询问毛病产生前的事件,后者瞠目以对,孙燕玲忙在一旁插口:“机器这么多,钟老师也不能都看到啊,植渝轩你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钟老师略现尴尬,附和道:“开学这段时间学院划给我的人手太少,很多时候都管不过来,忙得很啊。” 我心里已对她有了初步的判断,并不追问,陪着笑笑,转身去关掉电脑电源。孙燕玲奇道:“现在的机箱不是都不能用按钮关机吗?植渝轩你这样子是关不掉……”还没说完,电源指示灯倏然熄灭,内部风扇声亦随之消匿。 孙燕玲睁大了眼睛,嘴型固定在扩大状态。我收回按在启动按钮上的手指,解释道:“现在的机箱虽然屏蔽了物理开关钮的模式,但当启动按钮被按住四秒钟以上将近五秒的时间,机箱电源会被自动切断,这是个小技巧,钟老师肯定知道。” 她下意识地去看钟老师,后者点点头。 我把机箱从电脑桌下拿出,心中却想到像这种读大学读到大三居然还不知道这种最基础的事,真令人难以相信;即或她并非计算机专业,但作为现代的大学生,跟电脑的接触肯定不在少数,真不知道她平时把电脑当作什么来处理。 旋转念一想,其实这也很正常,她虽强在作干部方面,但未必就强在求知。 问钟老师要来螺丝刀,我逐个解下固定机箱的小螺丝,折下了机箱盖,往内里一看,联合之前听到的机内喇叭鸣声规律,已有八成把握,转头向她问道:“老师,有没有表面平滑一点的毛巾跟酒精?” 钟老师微微皱眉道:“毛巾是有,上次学校专门给机房配的毛巾还剩很多,但是酒精就……” 我想想道:“那也只好将就用水了,麻烦你给我一条毛巾。” 她并不就动,却问道:“你想擦哪个配件?” 我随手在机箱内一指:“你看这里边,恐怕都需要擦一下,起码有半年以上没有清理过这里的灰尘了。不过现在不用那么麻烦,既然问题是在电脑自检之前就产生的,我们可以试一下先只擦显卡和内存条,看有没有用。” 钟老师仍不动身去取毛巾,再问道:“你怎么知道毛病是出在机箱里?显示不出来说不定是显示器的原因。” 我心说你没看见显示器电源打开上面能够正常输出检测信号吗?但口上却不说明,只道:“如果是显示器的原因,就不是我能够解决了,那个需要专业维修人员来。我能够做的就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尽量检测出毛病是不是在机箱里头,如果是就再尽量解决它。(.)” 那钟老师总算不再追问,取来毛巾时我已将内存条取了下来正看它型号。孙燕玲在一旁兴趣盎然地发出心中疑问:“这就是内存条呀?这个方块是干嘛的?下面的金属是铜的吗?”我边随口回答她问题边绞干湿毛巾,轻轻拭擦条上和i插槽内的灰尘。 说实话这种工作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因为确是太过简单,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用更谨慎严密的方式来处理这问题,既可以增大成功解决的成数,还可以在这两个外行面前表现实力;但我不那么做,因为没有必要。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做出超过限度的行为,那是非常不妥的事情――至少我看来是。 这一间机房内的机器和之前我已见识过的图书馆阅览室内的机子相较要新得多,自然不能跟潮流相比,但从主板上的标识就可以知道已经使用了现在大多数的主流技术;初步判断,这一批机器至多是年余前才购的,不过配件上面并没有出厂日期和售出日期的标签,很难确定下来。 我边想边擦好内存,重插回槽内后就那么敞着机箱开了机。 一瞥间看到两人在一旁呆住的表情,似觉得我这么随便的处理太过轻率。 pu风扇显然质量并不很好,开转后噪声半起。电源指示灯跟硬盘指示灯一静一动地亮着。 显示器发出“滋”的轻声,指示灯由黄转绿;几在同一刻机箱发出“嘟”的轻响。 我用毛巾擦着手道:“好了,自检通过。”随着我的声音,显示器上开始由暗渐明地显示出信息。 孙燕玲提醒道:“你不是说要擦显卡和内存吗?显卡还没擦呢。” 画面进入一个静止的阶段,现出几项选择。我注意着屏幕上的显示,边琢磨这是什么意思边回答她:“我知道,那个等哪天机房大检修时再作吧,现在重点在解决问题。”向钟老师虚心请教道:“老师,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钟老师有点惊讶地看我:“这是还原卡的信息显示,你不知道吗?选择第三项就可以了。” “还原卡?”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家在农村,信息交流不是很方便。”心里绕着这东东转开了圈,手上按她指点选中第三项,摁下回车。这就是远离城市的最大弊端之一,就是信息更新慢,只听她的口气就知道这东西出世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但我却并未听过。同时亦为自己答应来机房庆幸,至少又增长了见识。 接下来向钟老师请教还原卡的一切,但她显然也不了解,只是懂得一些基本的操作和作用,并不能给出我想知道的所有。 检查过运行正常后,我再次关闭电源,上好机箱,把一切弄好后再作了一次启动检测,确定已经弄好后才向钟老师交了差。趁着她关电的当儿孙燕玲悄悄问我:“你向来都是这么好学吗?” 我笑道:“是有针对性的罢了,一般只是有关计算机的才是这样。”她眼睛中闪闪发光,不知想到什么。 事情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离开时孙燕玲笑道:“想不到你这么老实,又谦虚好问,前途不可限量噢!” “老实?”我一愣,随即明白她是指我刚才自陈家世,露出个“害羞”的笑容,“孙姐你别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她被我的怪样子逗得笑出了声:“想不到除此之外你还很风趣呢!不过我可不是乱说话,最主要是你好学而不迂腐,不像很多人学习学得头都呆了。”说到这儿,似想到了什么,敛笑叹了口气,“这是经验之谈,做人不灵活的人再怎么有能力都不能获得怎样的成功,就像我以前有个同学,大二还没完就自己去考了高级会计师的认证,很强吧?后来休学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他家里很穷的,想早点挣钱养家――结果因为不会做人,跟老板倔了一次,就被炒了鱿鱼。” 我不懂会计师是什么样的职位,不由就这个名词发问。孙燕玲就手给我解释了一下,我顺势再深挖了一点儿下去,她不得不详细解释。到她所在公寓楼下时她才醒悟过来:“咦?我刚才是说这个吗?”我挠挠脑袋:“好像……似乎……仿佛不是,不过我忘了,嘿,不好意思。” 她再次被逗得失笑出声,亲切地捶我胸口一拳,这才上楼去了。 我心叫厉害,能当上会计系学生会副主席的人确实有两手,这么一番对白,就算两人本来是仇家都要立刻化敌为友。在拉拢人上,她胜过我不只一筹而已,而且性格外向活泼不逊于张蕊芳那冲动派,果然是个善于做人的过来人。 不过这与我没多大关系。转身离开时,我的精神已转移到刚见识过的硬件上去了。 晚上准备去进行第一次工作时接到方妍的电话。她本来是找我去自习,结果十分钟后跟着一齐到了计算机大楼。 初时她追着说要帮我,我止住她:“你能干嘛?”她根本是个机盲,这一点我早弄清楚。 “检票呀。”她想出这一句。 我哭笑不得:“这是在勤工助学,而且是按时间算的,你帮我也没用,我还是要守那么多时间。” “那……我也可以帮你检票呀,这样你就可以多休息一下,不好吗?”方妍楚楚可怜地说,像生怕我就拒绝她了。 我却想出另外的主意:“不行――你去上机。” “我?”她歪着头想了片刻,咬着嘴唇,“我不喜欢弄电脑嘛,而且又不会什么东西……” 这个样子非常可爱,使我放软了语气:“就是不会才要你学,你想啊,这个社会,哪有不跟电脑接触的行业?而且,”我扔出杀手锏,“计算机就是我最大的爱好之一。” 方妍眼睛一亮:“那好吧,不过我什么都不会,你得来教我。”末一句已带上撒娇的味道。 “好。”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检票的共有三人,除了我和钟老师之外,另有一个个子和我差不多的男生,身材瘦弱,长脸相当清秀,还比较腼腆,并不怎么说话。我搭讪着上去,只聊了几句就发觉这男生在计算机方面相当精通,而且还是抱着我差不多的目的而来的――他并不缺钱,但想提升自己的实践能力。 我们的工作并不难,只是检票和处理上机的同学遇到的一些问题――当然是机子方面的。检票的工作很轻松,但遇到有的机器因出现问题而一时难以解决时,时间的消耗就在所难免。等到检完票和处理了五六个问题我再回到方妍身边时,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她正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上乱点,见到我时露出想责备我又不敢责备的委屈神情。我随便解释了一下耽搁这么久的原因,令她破闷为笑后才问:“你想学什么?” “学……什么都可以吧?”方妍咬着下唇。 我斜眼看去:“总该有个目标吧?你觉得学计算机最应当学而有用的东西但你又不会的是什么?” 方妍垂下头去,小声道:“我……我不知道呀,我……我什么都不会。” 我早知道她是机盲,但仍未想到盲到这种程度,想了想道:“那就练练打字和系统操作吧,怎么样?” “好啊――你教我。”她高兴起来,不忘再补上一句,“你一定要教我哦!” 我做个苦笑的表情:“好啦,我知道了。” 陪着个像方妍这种女孩并非什么难过的事,相反地,她时常露出的可爱小女生神态总会令我感到欢乐。她懂的非常少,连使用像视窗系统这么傻瓜化的东西都常难住;而另一方面,她并不表现得急躁,总有种平平静静的心态,似乎就算再练上一百年都没关系――自然有我在旁边的关系,这只看她每次被些小问题难住而不好意思地向我伸伸小舌头的动作和此后的开心笑容就知道了。 我觉察到她并不在意学的是什么,在意的是我和她在一起。 其间又被上机的同学叫去几次。说实话他们遇上的问题都非常基础,其中竟还有连开了十多个任务导致死机的家伙追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的,而在我解释是他过度使用系统资源时对我变了脸色,弄得我只好摁下复位键了事。少数几个遇上些例如无故重启和无法开机的也都是些配件蒙尘或线路接插的小问题,最令人喷饭的是有个女生向我“悲”诉机子老爱自动断电和重启,结果只是因为她的脚总长伸到机箱电源插头处踢松了插头,而她自己还一无所觉。 此外最严重的问题是学生本身对机器的不爱护,通常一间机房五十台机子至少就有十多副耳麦是被人失手折损的,真正有质量问题的还不及被人破坏的五分之一。 耳麦是损坏最严重的配件,其次就是键盘和鼠标――只要看看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如何使用它们,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偏我的性格就是天**护东西,看到猛击甚至激动得摔打鼠标键盘的同学时忍不住上前去劝阻。多数人会听劝,至少是暂时听,但仍有例外。 第六次劝阻一个同学时,他横着来了一句:“妈的要你管!老子想咋弄就咋弄!” 我并未发怒,看了一眼他身前的屏幕。正在网上聊天,似是和某个女孩儿吵着架,qq上的信息第一眼就被我看见一句“知道你什么地方最让我不喜欢吗”。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这男生伸手推了我一把:“看什么看?妈的晓不知道什么叫**?你妈没教过你尊重人啊?” 我微微一笑:“我妈没教这我,教我的是我爸。你呢?不过看来你不需要回答,是人都看得出来你连‘尊重’两个字咋写的都不知道。” “哈……”旁边与他相邻而坐的两人忍不住失笑。 那男生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得似要滴水,左右望了一眼。笑着的两人都垂下头去忍住笑,因为感觉到了压力。 他个头要超过我一个头还要多,至少也在一米八上下,但瘦瘦的像粗竹竿。 “妈的有种再说一遍!”他粗声道,眼睛红起来。 我悠悠道:“失恋而已,何必这样呢?”说到这处,猛地止住,自责不该乱猜,更不该乱说,虽然说的时候并未带上任何贬意,但很容易使人以为是有意挑衅。 他显然以为我是最恶意的那种意思,踏近一步骂道:“你妈的找刺激是吧?!”一把抓住我肩头,大力一推,想要掼我倒地。 我顺势退后一步脱出他手,道歉道:“对不起,影响你上机了。刚才这句话是我说得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那男生以一个大幅度的定身动作表现出他的愕然,呆了一会儿,似在考虑是否需要“放过”我,终于哼了一声坐回位置,口中还囔着:“多管闲事!” 我心说如果不是不想生事,就凭你!十个你也休想在我手上占到便宜――表面则是若无其事地冲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微笑以示没事后走了开来。 刚走出这间机房,李睿廷――亦即跟我一起勤工助学那瘦男生――追上来道:“你脾气挺好的啊。” 我摇头一笑:“这种事不过小事一件,没有生气的价值。” 他看我一眼:“但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吗?” 我反问道:“生气很好玩吗?很有趣吗?如果是,我只好抱歉我不是喜欢这种趣味的人;对我来说生气就是不好的事情,对这种事情,而让自己找罪受,对不起,我没这种癖好。” 李睿廷侧头现出思索的表情,我趁机走回方妍所在机房。后者正在练五笔输入,慢得蜗牛般,但脸上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认真地睁大眼睛看着屏幕,时而露出搜索记忆的神情――被某个字根难卡住了。 “这个‘院’字的字根键是bpq。”我半俯在她身侧提示。 “哎呀,都忘了!咯咯。”她一拍脑袋惊喜万分地笑了起来,依言输入,“那这个‘长’字呢?” “你怎么分这字的?”我并不直接给出答案,诱导她自己去想。 “嗯,先是一撇吧,对不对?然后是一个‘十’字形,最后再一捺,对不对?对不对?”她努力想出自己的结果,连连问我。 “试一下。”我仍不下判断。 方妍垂下头看着键盘:“嗯,撇是在哪个键?啊,想起来了,是键。‘十’是……是……键,捺是在,嗯……糟了,忘掉了!”她偷偷看我一眼,像是怕我责备似的。 我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y键,字根口诀忘了?” 她迅速敲下键钮,小吃了一惊:“啊,分错了。” 我轻松地说道:“那就再分一次好了。” 第五十章 不败斗志 次日就是周五,下午趁空与伟人去了趟人民医院,看望足有整个星期未见过的君子。 上楼前伟人拉我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道:“老植,义字门的事最好还是先别跟君子说罢?我不想把他牵扯到黑道里面。” 我思索片刻,点头:“你放心。” 本以为这么久没人陪君子,这好玩好动的小子必定奄奄一息至将闷死的状态,孰料还未进病房,君子嬉皮笑脸风格的笑声就破门而出。推门入内看时,这家伙正和一个护士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精神奕奕,若不是仍躺在病床上,根本没有病人的姿态。 我扬声叫道:“对不起,打扰了,请问君止彦是不是在这间病房?” 君子一震看来,欣喜若狂:“老植!伟人!老子想死你们了!”似要挣扎着扑来,吓得那护士忙按住他:“别动别动,你骨头还没愈呢!” 我闻声一怔。竟是那远观无人能辨出其身是女性的毛躁护士,还隐约记得她名字叫“张悦”的! 因为是由学校和部队联合付钱,我们不便节省,给君子找了单人病房,还是一级护理。本来以前是个个子小小的圆脸姑娘护理君子,现在不知怎的却换了这护士来。 坐下后那护士张悦热情地给我们接了水,说是让我们解渴,客气得莫名其妙。待她忙过离开,我才向君子奇道:“怎么换了人了?” 君子脸上挤出古怪的笑容,神神秘秘凑上头来:“老植……说!你是不是跟这张护士有一手?嗯?说!别瞒我哦!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我满头雾水:“什么?!一手?!我才见过她两三面而已!” “那又怎么样?你晓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君子一脸坏笑,“她是自己申请调来护理我的!原因就是你跟她有交情,还英雄救美呢――嘿,假如她算美的话。不要否认哦,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我愈加不明白:“什么时候救过她?” “别跟我装蒜哦!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你骗过的!”君子摆出心中雪亮的姿态。 我苦笑道:“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她――你给我说清楚一点,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君子将信将疑:“真的不记得了?”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只好先引导我进行回忆:“她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她因为赶倒拿东西,走楼梯差点摔下楼,被你……咋样?记起来没有?” 我眨眨眼,记起确实有过这回事,挠头道:“那她就为了报答我专门跑来护理你?”回头看看悠闲地品着水的伟人,“你听过这种事没有?” 君子拦腰打断:“别做出副不知情的样子!这种手段是瞒不过我一代情圣地!她如果不是跟你后头有所发展,怎么会因为你扶了她一把就专门跑来护理我?你不知道她护理得好仔细!我本来不喜欢她的――不怪我哦,你看她的外形,咋也不能跟以前那个小妹妹比嘛――可是一颗善良的心受了感动,因为她实在是太负责了!我是一级护理而已耶,她简直是用特级护理的态度来!” “搞不好就是你这一代情圣的魅力吸引了她?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表白,于是就拿我来当藉口……”我毫不示弱地反击。 “别把我的品味降低了!我是不可能跟你有同样的爱好地!”君子扬眉捏拳宣誓般叫道。 我连连点头:“理解理解,你我不可同日而语,毕竟处在不同的思想阶段嘛。不过我想请问一下情圣,你蓄谋已久的泡二奶计划如今如何了呢?想必是马上功成了?” 君子立时换了副神情,颓然道:“唉,别跟我说她了,一个星期我起码跟她打了四十次电话,你猜她接了好多回?” 我瞪大了眼睛:“不会一次都没接过吧?” “我有不同的意见,”伟人插口,“十有**是接了一回,然后从此之后再都不接了……” “神猜!本来原名伟人大哥现在简称伟哥的伟人果然够伟!”君子竖起在拇指,“一点都没有猜错!她第一次接了我的电话,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弄断了。” 我哈哈大笑:“看来不行啊……对了,你说了什么话惹她这么生气?” 君子斗败公鸡般:“喂,你好,我是君止彦。” “哇?”我夸张地睁大眼和张大嘴,“她好有个性啊!” 三人对视数眼,猛地狂笑成一片。 笑了半天,我想起一事,止笑失声道:“糟了!君子,恐怕你的事要悬!” 君子色变道:“不要吓我!” 我皱眉道:“我问过她室友,她回去后从来没提过你一次,而且她见过我好几次,半次都没问过我关于你的事情――这还不算最厉害的……” “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放胆说出来,我是经得起考验地!”君子色厉内荏地嚎道。 我长叹口气:“我见过一次,有个长得很凶猛的男生跟她手牵手地在食堂,你猜是怎么回事?” 君子瞪了眼:“男友?” “这个恐怕就没有丝毫疑问了,”伟人在旁悠然道,“像林芳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要没有男友就跟狗不吃屎那样可能性为零。” “比喻太粗俗了,”我“责骂”他,“美人跟狗吃屎连起来是不对地!就算硬要用狗来打比方,也该说点干净的,比如狗不吃肉,或者狗不长犬牙……” “哼!”一声沉哼打断我的话,“我君止彦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有追不到手的女生!” 我跟伟人面面相觑。 “没有竞争的对手,我是手到擒来;有竞争的对手,我是就是垂手可得!”君子豪气暴发似地仰天叫道,“一个月后,我要林芳跟我走!” 相觑的两人均露出微笑。 这小子没有丧失信心,也不枉我们胡言乱语为分他注意力而作的努力。 有什么比兄弟都充满活力和希望更令人身心舒畅呢? 天黑前赶回到学校,连晚饭都未来得及吃时间已指向六点五十,不得已只好空腹直扑机房。昨晚的实践已让我知道这份勤工助学的工作并不能给我多大的帮助和教益,但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我就绝不肯不认真去做――原则问题。 李睿廷已先我而来,同时还多了另一位勤工助学的男生,样子挺老实的,但对计算机方面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都欠缺得很。钟老师把他划到库房处作清理工作,仍只让我们俩守机房。 七点二十刚过,方妍找了来,手里还提着盒饭,一问下才知道她打了电话到寝室,听伟人说了我的去向和未进食状态,立刻到商务楼那边去打了饭菜来。 我接过饭盒,柔声道:“谢谢你啊,花了多少钱?我可不想欠你的钱。” 方妍本来因听见我一声“谢谢”而开笑的眼眉微蹙起来,摇头道:“不要紧的,不用的。” 我看看她眼睛:“不要跟我说什么客气话,我不想你吃亏,你知道我的脾气。” 方妍脸色胀红了起来:“我……我不是客气,我是……我是……”头垂了下去,声音蚊蚋般压得极低,“我……。”后面两字却连我过人的听力都听不清。 我不由俯近头:“什么?” 方妍看看立在不远处的李睿廷,迅速凑近我耳边说了一句:“我愿意。”立刻缩了回去,仍垂着头不敢抬起。 我仍不动。 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 我轻轻按着自己脑门,深感觉着那感觉。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感觉,导出热流缓缓浸入血管,慢慢流遍全身,连肠胃也似被它填满,一时忘记了腹中的饥饿。 第五十一章 兼职之念 周六的生活对我来说很是不习惯,因为以前高中时总有补不完的课,一周是绝对不可能有两天这么长的休息时间的。相比之下,大学生活似松散了许多。 晨起跑步买回馒头作早餐,那卖馒头的年轻姑娘没有再恶目相对,看来真的原谅了我“非礼而视”的举动。 阳光普照的一天,正适合收拾一下卫生再出去走走。 “漆河军?”我挠挠头,看着手中这张名片。 记忆迅速翻回到军训完的那天。国字脸,肤白无须,举止有礼的那中年人,眼神充沛得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一张名片是他那天给我的,但除了后来打过电话询问外,我一直没注意它,想不到清理书桌被清了出来。 记得他曾说对我有兴趣时去找他,会有合适的临时工作给我。 “名浦电子工业有限公司营销部部门经理。”我看着下面的小字。 无论是从经济和学习的角度来说,我都不应该错过这机会。唯一的问题是要坐上超过一个小时的车到城中心去,对晕车的我确是不小的考验。 考虑了了半分钟后,我再次拨通名片上的电话。挂上电话后我整理好衣着,看了伟人床上一眼。 他仍在床上酣眠。周末的通宵供电就是这坏处,昨晚我加他再加王壮闲聊玩闹至凌晨三点才上床,又开了两个小时的床头会才入睡,现在两人都仍在低迷状态,看来不过中午不会起来。之前本想摇醒伟人回单恒远处换药,但想想他伤已经好了不少,迟个一次两次应该没问题,独自去换好药回来。上次跟火狐搏斗时再次裂开的伤口已结成薄薄的血疤,对行动并无多大影响。 写下纸条后,我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轻轻带上门。 *** “潮流之柱。” 高达十多层的大楼外表面处的深蓝色玻璃反射出强烈的光线,予人以昏眩的感觉。 我最后确定了一次并未找错地方,这才走向紧闭的玻璃大门。 玻璃门在我踏近至米许的距离时自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顿时令我微愕。 “这是自动门,下面埋有压力传感器。”旁边插来个声音,看去时却是柜台内微笑的年轻人。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近去,还未说话他已问道:“您好,请问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人态度好得令人无法不生出好感。我回应以笑容尽量礼貌地道:“请问名浦电子工业有限公司是在这儿吗?”眼睛同时扫过柜台上的名字,江乐宁。 他点点头,和气地道:“请上六楼,电梯――”他向我身后一指,“在那边。如果你不习惯电梯,楼梯在这边。”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习惯电梯?” 他笑道:“看人看得多了,自然就可以通过表面看出很多东西来――对了,你晕车是吧?我这儿有茶,绝对干净,可以帮你醒醒神,免得上去时不能集中精神应付里面这些老大。” “老大?” “嘿,就是那些负责人,平时开玩笑说惯了,对不起对不起。[.超多好看小说]”他笑容加深一倍,带上歉意。 我忙表示没关系,同时谢绝了他的好意,心内却对他看人的本领起了兴趣,但又怕影响他工作,略盘算一回,道别上楼――仍是走楼梯。 名浦电子占了这座潮流大楼整整一层楼的空间,入门处安静得令人不敢贸然进入。调整好情绪后,我才跨入门内。内里是条长廊,乍看下还以为长无止境。廊道两侧分布着几间屋子,门口都挂着牌;长廊尽处则是另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门。 我按照之前电话查询时的约定逐间看着门前的牌,最后在挂着“接待处”三字的门上敲了敲,金属制的门应指向内缩了缩,原来未关。 “请进。” 一声甜甜的女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我轻轻推开门,刚看清办公台后面的年轻姑娘,已被另一声同样甜的问语接住:“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心跳猛地一增。 平生第一次找工作,还是自己一人,面前的接待员又是异性――我会否失态?担心想潮水般涌上,随即被我强行压抑住,但心跳仍在增长阶段。 即管是参与了黑帮的事情,还废掉了大名鼎鼎的灰狐的手,都没现在这么紧张过。或者是因为当初身在事中无暇去想自己该紧张与否,但现在这情况却不同。 “你好,我一个半小时前打过一次电话来的……”我尽量压稳声音,但说到这里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什么,脸上微感发烧。 台后的年轻姑娘呆了一呆,随即轻呼出口:“噢,是你,你就是漆经理说过的那个‘高手’?” 我听出她话中有不少不能置信之意,心里反而坦然下来,扶扶眼镜:“是。上次漆先生说有份工作可以让我做,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效?” 她放下手中的笔,用右手轻轻绕着一缕秀发,饶有兴趣地道:“当然,不过……不过你真的是高手吗?”说这话时她流露出些许天真的神态,像个事事好奇的孩子般,可爱之极。即便我有过不快之感亦要因此消失无迹,整个人放松下来,略带捉弄地模仿着她的句式:“当然,不过……不过不需要测试吧?” 她“噗哧”一声失笑出声,俏皮地道:“就算要试,也轮不到我啊――我又不懂打架,嘻……”旋即敛笑翻出一份文件夹,抽笔道:“我只能先给你登记一下联系资料,漆先生会另找时间给你们作面试――嗯,请问你高姓大名啊?” “你们?还有很多人吗?”我随口答了她的问题后反问。 那接待员“嗯”了一声,认真写好,才道:“大概因为待遇不错吧,这段时间不少人报了名。那么你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呢?还有……对了,你用什么证件?这儿需要有证件登记,例行公事。” 我一一回答毕,忍不住再道:“不知道大概有多少个名额?” “四十个吧。”她说那个“吧”字时像吐珠子般清脆好听。 我微感愕然:“这么多?”心中却想到既然要这么多人,那么这个“名浦电子”应该规模不少吧? “可是截至现在报名的人已经有四百多人了呢!”她笑了起来。 我睁大眼睛:“这么多!不会要来个比武之类的东西吧?优胜劣汰?” 接待员再次失笑,几乎抓不住笔:“你说话真是有趣呢!又不是比武招亲……嗯,我也不清楚,这个一般本来是人事部那边在管的,轮不到我这小小的接待员。” 轻松的交谈令气氛松活起来,我感觉到自己完全回复了平时的心态,随意笑道:“那可不一定,就算现在暂时不行,像你这么漂亮,工作又认真的人,一定很快就会升上去的。” 她笑着口上道:“哪有的事儿!”但神态间显然受用了我这记马屁。 登记好后她递来一份单子:“这上面是工作的详细说明,包括待遇在内,你可以拿回去看看。等漆先生通知下来,我会给你电话的。” 我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一个小时三十块!”心脏又开始增速。就算周末来工作四个小时,也有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就有五百,比我区区生活费还多了。何况如果是保安类的工作的话,恐怕一个晚上都不只工作四个小时。 “唉,比我的待遇好多了――”她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懂打架。” 我再次强压下心速,暂时撇开这事,向她请教:“不知道能不能提前面试?因为我离城区比较远,来往不是很方便,可不可以请漆先生先给我面试一下?”心中想到的是那天是他先找上我,应该等于说我已经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如果现在面试,或者可以少受一趟坐车之罪。 *** 走出名浦电子时我仍思索着漆河军的态度问题。那天他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好像只要我来就连面试都可以省了,现在却轻描淡写地以“一切按规矩办”拒绝了我提前面试的要求。 或者是我把自己看高了? 站在楼梯口再把之前的情景回味一遍,不禁哑然一笑。 彼此间地位的不同,加上现在是我来找工作而非他找人才,中间关系的微妙转换直接导致态度的改变,怨不得人。 不过对那接待员确实颇为不公,她好心帮我转达请求,却反被漆河军训了一顿,实是无枉之灾,只好看以后有无机会弥补一下我的罪过。 回到学校时已是中午。我赶往单恒远处换药,伟人早一刻已换好,正跟单恒远说话,见我来到问道:“怎么样?你纸条上说是找兼职,顺不顺利?” 我摇摇头,笑道:“说是要另外通知时间面试,那家伙样子拽得很,好像老子不是来应聘而是还债的。” 伟人追问道:“那你还要做那份工作?自己找罪受?” 我耸耸肩:“原则问题。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是很难因为第三者改变的。” 单恒远这时取来药箱,插口道:“他将来肯定会后悔对植哥你这样。” 我皱起脸来:“死人你又来了――这样叫我实在是不习惯。” 他尚未回答,伟人已淡淡道:“不管你喜不喜欢,老植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这世界是强者的世界。那家伙敢对你无礼,根本原因就是现在的你表现出来的实力没有他强;要让人尊敬自己,首先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我按着他未受伤的一边肩头笑道:“怎么会不喜欢呢?实际上我的观点跟你是一致的,而现在我就在增强自己的实力。不过事情的发展不能太过急躁的,现在我还只能隐起来;你看着,当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可以发威了,绝对不会再有人对我不敬。” 伟人点点头:“你这样想最好。”旋即笑道:“知不知道今天我觉都没睡好?你那个女孩儿打了整整六次电话来,我还好,一直赖在床上不动;壮壮就惨了,所有电话都是他爬起来接的,最后被吵得差点气得把电话线拔掉,回去铁定要找你算帐。” “方妍?”我揉揉太阳穴,“早上忘了给她留个电话了;她有没有说有什么事?” “没有,”伟人笑了起来,“不过你最好回去就给她打个电话,免得有人会担心你被绑架……噢!”却是被我轻捶了胸肌一拳。 换完药正要离去,伟人止住我:“有样东西给你看看。”领我进了屋,从衣橱里取出一个长达米许的盒子,放到我手上道:“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度着盒子的长宽和重量,冒出个自吓一跳的念头:“不会是枪吧?!” 伟人失笑道:“妈的你脑袋是咋生的,想像力这么丰富?我虽然是黑道上混的,也没光天化日下肆无忌惮地拿枪给人看的胆子啊。”从我手里接过,打开后取出根近米许长的金属棍,外形比较像臂力棒,但似乎没那么粗实。 他将棍子一头点在地上:“你看这家伙拿来打人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搞得我总心惊肉跳的――打人也不需要用这么恐怖的东西吧?还是空手比较方便点。” 伟人点头道:“那就不开玩笑好了:你看它用来砍人怎么样?” 此言一出,令我亦不由一怔:“砍人?”心内构思着用金属棍砍人的情景,顿有哭笑不得的感觉。用棍子砍人?首先物理特性上就属于做无用功。 他把棍子递过来,指点:“拿着这头,对,就这儿。看你虎口这块贴着的地方,是不是有个鹰的图案?按住它,另一只手用力拔。” “呛!” 我愣在当地,看着手里分作两块的东西。 右手仍握着棍子,但自虎口以下半米左右的部分却只剩成片状的外形,似是我之前见过的片刀的浓缩版,但厚实得多而且笔直如挺,而刀刃处同样锋利。左手中握着刚拔下来的刀鞘般的部分,空心处恰好是个三角形。 “这把刀是三哥生前的武器,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伟人平静地说道。 我霍然抬眼:“生前?”几疑心自己听错。 伟人走到窗口:“老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五万块的酬劳给你吗?除了是履行诺言外,更重要的是感谢你为三哥和四哥报了仇。” 我沉声道:“等一下!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鹰哥和虎哥都……” 立在窗边的人默默点头。 我一时哑住,半晌才道:“是上次被灰狐反偷袭时发生的?” 伟人深吸口气,转头来笑道:“本来不想再流泪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不准笑我!”眼角处挂着两道泪痕,末端是两颗丰满欲坠的泪珠挂在颊侧。 我勉强一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垂下头去看那刀。想起那天告诉他砍掉灰狐手指时他并未有多大的喜悦,初时还以为他是伤手下兄弟之死,原来比那还要严重百倍。难得他能够重振精神若无其事般过下来,这份勇气和精神已非常人能做到。 刀锋处有好几处缺口,似被重新磨过,但仍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刀身上处处是划痕迹,唯一完整的只有厚达两厘米的刀背。由锋至背只有五厘米许,我无话找话地道:“这把刀恐怕只能横着削,这么厚要砍断东西应该比较难。” 伟人轻轻道:“你什么时候听过老鹰是靠硬力气来捕食的?灵巧才是三哥的长处。他造这把刀时就曾对我说过,靠蛮力是不能驾驭这刀的。” 我默然片刻,回刀入鞘,整体又回复棍状的外形,除开接口处或因磨擦次数过多而产生的凹口外,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这把刀现在归你了,因为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除开三哥外最有资格用它的。”伟人从我手中取过,重新将它装回盒子,再整个递还给我,“不管你是拿来用还是作纪念我都没意见,因为它已经是你的了。” 我摇摇头,推回盒子:“我不习惯用这种东西――也没必要用。” 伟人皱起眉头,叹道:“我知道老植你仍对黑道的生活排斥,但我不想你因此而受到伤害。虽然你的事我已经嘱咐门里知情的兄弟不得外传,但你也知道火狐那处很容易会泄露你。多把武器在身边防备有备无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叹了口气,“就算你不想加入义字门,有些事情也已经由不得你我作主,我希望你要早有这心理准备。” 我听出他话中透露的涵意,明白他已经猜到我不愿答应加入义字门一事,沉默半晌,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不过我相信人力可以胜天,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吧,这把刀我不想要。你该留它在身边的,因为你比我更该纪念鹰哥。” “纪念又怎样呢?”伟人苦笑一声,但终是收回了刀去,“我不勉强你,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生跟死的界限在黑道里不是那么分明的,说不定今晚还是整个人躺到床上,明天起来的时候就缺了哪块了。” 我夸张地做了个惊恐万分的造型:“别吓我――我胆子是很小的!” 伟人嘴角一抽,勉强笑笑,拍拍我右肩:“好兄弟。” 我无奈地敛回表情:“好什么好?连自己兄弟都安慰不了,看你笑得――就跟哭没差别了。” “我并不是伤心,”伟人轻轻吁出口气,“只是感悟生命的变幻莫测罢了。” 这句话似是做作出来的,但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时,我一时无语。 第五十二章 不速之客 几天前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老鹰和老虎,竟似在眨眼间就殒去般丧失生命,足以令人对生命的脆弱产生畏惧――我感到阵阵颤栗。 他们与我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连我都如此,与他们亲兄弟般的伟人的感受可想而知。 事实上没有多少人敢想像如果自己最亲爱的人死去――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极端的痛苦抑或麻木地接受?还是若有所失的惆怅? 直至回到学校我仍脑子里仍转着这问题。设若至亲的人死去,我会否伤心痛苦? 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会否伤心痛苦到支撑不住的地步?答案是否定的――我自己知道,对我来说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其它,但我不会因为失去某些就失去生活的希望。世上值得人付出和收获的感情是无法计清的,有一种人活一生的目的就该是抓住或创造新的感情而珍惜旧的感情――我就是这种人。 在公寓楼下与方妍寝室四人组不期而遇。向来最活泼的张蕊芳似乎将早先想跟我较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抢先叫了起来:“妍妍!”眼睛看着我,却捉弄地伸手去扯方妍。后者“呀”地一声躲开,冲我奔了过来,低低叫了声哥,欲语还休。我心知她是想问我今天去了哪儿,却不敢贸然问出来,心中不忍让她担心,把去名浦电子的事三言两语地告诉了她。张蕊芳在一旁叫道:“妍妍,我们先走啦,你跟你‘哥’慢慢聊啊。”方妍又羞又嗔,犹未发话,林芳却轻轻拍了张蕊芳一记,微责道:“蕊儿你别逗方妍了――你知道她经不得的。”张蕊芳冲我做个鬼脸,这才停口。 我侧头去看林芳,心中正想到高了一届果然有几分实力,突然耳中摄入一声:“植渝轩!” 五个人一齐愕然向声源处看去,入目是一身斑驳的色彩。 竟是军训时跟我闹过过节的流氓教官。 此时他一身迷彩服,袖子高挽,衣裤鞋子上布下一层薄薄的尘土,乱发露在帽子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风尘仆仆,大步走近笑道:“植渝轩!” 我表面上不能不仍把他当作教官来对待,忙回应道:“刘教官。” 刘志风嘿了一声:“别叫我教官,年龄上我们差不多,实力上你还……嘿,总之你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怎么样?出去走走?” 我哭笑不得,他这么坦白直接当然好,但是当着旁人的面就有点不伦不类了。转头看看四女,已都是面有惊奇之色。我向方妍道:“晚上上自习吧,我给你打电话。”后者会意,答应了下来,拉着室友离开。 “你女朋友是吧?那个蛮漂亮的是谁?美女哦!”刘志风亲热地把手搭在我右肩上问,眼睛还看着四女中姿色方面有绝对优势的廖真如。 我心中一边庆幸他没搭在我伤肩上,另一边又颇觉不自然,因彼此间非但没有什么友好关系,反而可以说是仇家。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才道:“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既然他自己要求,我当然没理由特意贬低自己的辈份,言语间已用上平等的语气。 刘志风并未介意我的动作,掸掸身上的灰尘笑道:“被派去走了趟重庆刚回来,经过这儿就想起你来。怎么样?出去过两招?好久没跟高手过过手,手痒得很啊!吴敬又老没空,没趣!” 我哭笑不得,弄了半天这流氓来的目的就是找我打打架止痒?皱眉道:“如果是其它的还可以,打架就恕不能奉陪了。(.无弹窗广告)学校有明文规定的,打架至少要记过,严重的话说不定会开除学籍,我不想冒这个险。”正说到这句,突想起吴敬曾对我说过刘志风的家世,说他老爹是东北什么科技公司老总。 刘志风一怔,凝视着我道:“你会怕这学校的规定吗?” 我心说就算不怕也没有为你而冒犯学校的必要,表面却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怕,我还想把大学读完。” 他仍不死心:“要不然再去体育城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就不怕被你们学校查着了。”“你觉得我像是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的人吗?”我反问,“如果答案是肯定,那我只好说声对不起,因为你看错了。”停了停,再道:“如果我不想遵守学校的规定,就不怕人知道;但现在是我‘不想’这么做。” 刘志风呆了片刻,苦恼道:“打个架没多了不起的吧?就当大家是一起练习好了。上次你不也跟我打了?说实话那次败给你我不服气,这次就是想跟你再好好较量较量,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摇头道:“是个男子汉就别做这种婆妈的样子,上次打架是为了私怨,现在私怨已经解开,就没必要再浪费力气。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打架最致命的两个弱点?体力这个不是一时能弄好的,暂且不说它;至于急躁,只要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仍然没有改进。现在跟你较量,结果根本没有悬念。” “嗯?”他瞪大眼睛看来,似想反驳,但却止住,苦笑道:“你真够坦白的,不过……说得有道理。这个其实是附带的要求,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参加我一个星期后的生日庆祝,不知道你能不能来。” “庆祝生日?”这个倒真的出了我意料,没想到他竟会想到请我,难道真的“不打不相识”般想跟我交朋友?不过无论是从现实还是心理上我都不能接受一个对我兄弟下过狠手的人成为自己的朋友,几乎想也不想便道:“恐怕不行。”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拒绝得这么直接爽快,条件反射地问道:“为什么?” “我可以随便编个理由,但那样等于自己不尊重自己。”我坦然相告,“事实上我不想在君子还没原谅你的情况下就跟你讲和。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兄弟,而你还不是。” 刘志风脸色微变道:“上次我向他敬茶道歉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但他接受了。” 我再次摇头,正要回答,又一声“植渝轩”传入耳内,移目看去却是张乐恒,随口应了声。刘志风看看走近的他,露出不快的神色,显然不喜欢有人这时候打扰。 张乐恒一身短打扮,近前来笑道:“去玩会儿篮球,我少个搭档,要不要一起来?” “这个就算了,”我干咳着,“要我玩玩小球还差不多,像篮球这么大的玩意儿,还是献丑不如藏拙为好。” “你朋友啊?一起玩会儿?”他并不勉强我,矛头指向刘志风,突然一愣,认出人来,“刘教官!” 刘志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没有继续说我们之间的话题,不知是否因为向人低头敬茶致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想起张乐恒曾在军训时以辅导员助理的身份参加过几天,难怪认识作计算机系教官的刘志风。不过恐怕他对后者的感觉也不甚佳,因为刘志风受罚的事他肯定也知道。随即又想起来,张乐恒身为周辅身边的得意助手,那么他也该知道我跟刘志风之间的过节,包括后来那次被学校和部队刻意隐瞒下来的打人事件。 事实似乎立刻就证明了我的想法未错。张乐恒一时略有不知所措的神态,慌乱地道:“刘……刘教官,你们……你们聊天啊?要不要一起运动运动?”讪讪地搭了两句,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一直没好过,识相地道别走开,边走还边不安地回头望我们,像真怕有事会发生。 “你看他,”我凝视着张乐恒的背影,“不觉得他刚才对你那么尊敬至少有七分是做出来的吗?” 刘志风显然并不想多说他,微怒道:“敬茶表示什么,就算你不明白,吴敬也不会不知道。这样还不够诚意吗?!” 其实我并没跟吴敬说过他向君子敬茶道歉的事,更没向吴敬征求过看法,但也没有必要对刘志风说出来,只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一个人做一些事情时,很多时候是被环境迫的,比如张乐恒刚才对你表示尊敬,因为他知道从礼节上应该尊敬你;就好像君止彦,他接受你的敬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不想我再因为这件事惹来麻烦。”我顿了顿,“他当我是真正的兄弟。” 刘志风本来怒气似将发出,听到最近两句,不由地怔住,脸色缓和少许。 “他的接受,并不代表已经原谅你,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我感觉得到。”我吁出口气,“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你可能本身是个重义气的人,但在结交兄弟这一项上,你是失败的。” 刘志风脸色再次阴起来。我不待他接口已抢先道:“你知道吗?本来以现在你我的地位来讲,我完全可以诈作跟你交成好朋友,那么将来我的前途至少多了一份助力;但是我不愿这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凝神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瞧得起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耿直的人,如果我卑躬屈膝地跟你交往,那就不是想跟你做朋友,而是侮辱你和我的人格。” 末一句顿时拿住他的嘴。刘志风沉默半晌,突然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啥都被你说个精光。” 我第三次摇头:“不是因为话被我说光,而是你知道我是在说实话,而且是坦诚相对地说实话。我已经说过,你是直爽的人,这不是捧你,因为没那个必要,这只是最客观的描述。”顿顿又道:“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绝不会跟你坦白地说话。” 刘志风做个无奈的表情:“那就是说你不会跟你做朋友了,对吗?” “不是不会,而是不想在我的兄弟还没原谅你的情况下做朋友,”我纠正他,“只要是人都有资格做我的朋友,但……君止彦是我兄弟。” 他再次沉默下去,良久才道:“我明白,不过仍然希望将来能结交你做朋友,”他忽地一笑,“更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拒绝跟我再斗一场。” 我点点头,不置一辞。 刘志风把头上的帽子扶正,笑道:“那再见了。”转身离去。 我突想起他当时找来揍断君子肋骨的街头混混被伟人四哥老虎抓了去一事,有心要告诉他,但转念一想算了,毕竟黑帮的事我不想也不愿掺合在里面,他要是问起怎么知道的岂不是自找麻烦? 目送刘志风消失在教学楼边时,耳旁车铃声响起,我向路边退开,一辆自行车从面前驶过。 正在这时,眼角忽然有物凌空掠来,几声“小心”同刻传至。我向前微俯半尺,那物越过我脑后,眨眼飞至我面前,顿时砸中那辆还未来得及驶开的自行车,弹到草地上,却是个足球。 自行车醉酒般左摇右晃出两三米,在车上人尖叫声中“砰”地撞到路边台阶处,倒向地面。 我条件反射地大步急跨,一把抓中车后座,猛力一拉。自行车应手暂缓倒势,车上人却从座位上滑下来,眼看摔倒,我已将左腿屈膝顶中对方腰眼,右手同时放开车后座,闪电般改为抓人右肩向后一扳。 “咯咔”声中自行车终未能避免倒地的命运。 整个周围似静止住。 我站弓步般右腿还在米许外,左腿却半屈成直角。那人以十分不雅的姿势仰面躺在我左大腿上,双手狼狈地一齐紧紧抓中我仍扳着其肩头的右手手臂,满脸的紧张过度表情。 有人从操场上跑过来拾足球。我苦笑道:“你要是个美女,这场景就完美了。” 腿上之人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有个帅哥让……让你救还不够完美吗?兄弟你也太……太贪心了吧?” 我嘿然一笑,喝道:“还不起来!我可没有被人占便宜的嗜好。”作势一动,似要松开手腿。 那男生慌忙爬起来,理好衣服看我两眼,点点头,爆出一句:“兄弟,多的话甭说,因为你确实没被占便宜,可是……可是我的便宜却被你占光了哇?我要向法庭正式申请精神和**的双重损失费!” 我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反问:“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向帅哥你索要我的大腿使用费、胳膊使用费以及动作表演费呢?” 两人互瞪片刻,那男生蓦地大笑出来,边笑边道:“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刚才谢谢你了。” 我微微一笑,暗觉这小子非常有趣,还未说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流血了。” 我转头看去,入目吴敬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他指指我右肩,我侧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一笑:“被个女人咬的旧伤,小伤口,裂开了而已。”刚才用力过猛,之前被火狐咬出、本来早已结好疤的皮肉伤再次裂了开来,少许红色浸出衬衣。 自行车主笑容顿止,看着那点鲜红失声道:“你……你受伤了!” 我向他报以“不打紧”的笑容,向吴敬道:“到寝室里坐坐,太阳底下,”指指天上,“光晒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末向来是王壮最活跃的时候,白天根本不会在寝室呆着,君子住院,伟人留在单恒远处休养,整间寝室便成为我的“单间”。 吴敬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溜目四顾一圈,随口道:“挺干净的啊,你打扫的?” “你以为那三个懒蛋会动手收拾卫生吗?”我给他倒来杯水,“如果没有我在,这里就是标准的垃圾场。你也去重庆了?身上这么多灰尘。” 他说了声“谢谢”,这才接过水,看看自己身上:“嗯。” 我坐下道:“你不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去了重庆吗?” 吴敬淡淡道:“我特意跟老刘分开,等他走后才单独来找你,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那就是有所为而来了。”我看看头顶静止不动的风扇,起身去扭开关,“他是我今天第一个不速之客,而你是第二个――那么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说想找你一起庆祝他生日,你……”他喝了口水,缓缓地咽了下去,才接着说话,“应该没答应吧?我看见他走的时候样子并不很开心。” 我走到窗边挽起窗帘:“你呢?有什么事?” “你肩上的血。”吴敬并不回答,却反过来提醒我。 我扎好窗帘,随手想脱下衬衣试血,突想起左肩上包扎的绷带,停住动作向他道:“这伤不要紧,相比之下我比较想先听你说说来这儿有什么事。”心中却自知实不能让他看到绷带,首先就是无法跟他解释那是怎么来的――他怎么说也是部队里的人,而且似乎跟黑帮有对立的立场,总不能把伟人和义字门以及灰狐说给他听吧? 想到此处,心内忽然一紧。 上次义字门收拾剃头地吴敬和我一齐观看了整个过程,而且还表现出对黑帮的熟悉,那他会否知道伟人的身份?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他知道伟人是什么人,又有特殊的身份,那为何还不对伟人下手? “我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吴敬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杯子,“我怕你会做傻事。” 我垂下眼皮,并不接口,因感觉到他还未说完。 吴敬罕见地叹了口气:“我先说个故事吧。” 我耸耸肩以示无所谓。 吴敬慢慢开口:“一年前我被派往泸洲公干,遇到一个很美的女孩儿,当时她还在读警校一年级,上头抽调她作我的助手。”他露出缅怀的表情,“公事很简单,但我却把完成的时间拖了整整一个星期――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很想跟他开开玩笑,但又觉时间不合,沉吟片刻道:“你用了一个‘很美’来形容她,应该是……个人原因吧?” “是,”吴敬连犹豫都欠奉,“我当时就爱上了她。那时的我本来非常有原则,向来公私分明,但为了她,我把公事拖了一个星期,因为觉得分开后就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你看我的个人魅力怎么样?” 以他的性格竟会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顿令我失声:“你说什么?” 吴敬斜眼看看我:“我问你觉得我的个人魅力怎么样?” 好笑的感觉浮出心底,我忍笑道:“说老实话,你外貌方面是相当不错,人也很有实力,不过如果是谈恋爱这种以柔为主的事……恐怕你那种刚硬的风格就有问题了。我不是说你不行啊,单凭硬件实力,你简直有吸引天下美女的资格。”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却没有反驳,二次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还好些,你如果是在一年前见到我,绝对不可能有跟我多聊几句的念头。” 第五十三章 今日情敌 我完全可以在脑中勾勒出他当年的样子,只需要以现在这形态再用更深一点的冷色来陪衬,但当然没必要说出口,只道:“说你的故事罢。” “她很活泼,表面上似乎还很稚嫩,但却又常做出些令人惊讶的事……”吴敬再次陷入回忆中,“我还记得第一次合作时她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仿佛这女孩儿天生下来就跟任何人有着惊人的默契。” 我靠到衣柜边,待他稍停,插口道:“对了,还不知道能令你倾心的美女究竟是什么名字呢!” 吴敬似未听见我言语般继续下去:“我在外面晃荡过很多年,看过很多情情爱爱的事,总以为自己已经是心坚如铁,可以漠然面对一切感情。但事实上却只是我的自大――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她的体贴和善解人意,我总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地便想跟着她走走跑跑。” “走还好理解,这个‘跑’字不知道作何解释?”我换个话题接上口。 今次他却老老实实地回答出来:“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她很爱动的;就因为这个性,所有见过她的人都预言她绝不可能在警界有前途,除非个性收敛一点。当时有人说她跟我是绝配――你别误会,是指在工作上――因为我向来不喜欢说话,表现出来的个性跟她是恰好相反,像上天特意派她下来弥补我性格的缺陷一样。” “很好啊,”我随口道,心中不觉想起他刚才说的“我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这往事似乎与我并没任何关系,但他并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而且也已了解了我的个性,知道我不是那种会轻易为什么事冲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这么说,此次来的目的肯定非常严重。 但究竟有什么事是我听后亦受不了到“怕你会做傻事”的程度的? “我用尽所见过的方法追求她,约她吃饭,陪她上街,给她买礼物,时刻都想法子给她解闷,结果一无成效。后来我跟她坦诚相对地谈了一次,才知道原来无论我怎么做其实都是浪费时间。”吴敬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配合地发问道:“她有老公了――指男友?” 他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突地抬眼盯我:“你怎么知道她有……” “直觉罢,随便猜的。”实际上说出那问题确实未经过大脑的思考,只是条件反射性质的发问。但一转念,我疑心大起。 这是很平常的猜测,猜错亦不该有什么,但他为何反应这么大?难道真的受“伤”很深? 吴敬盯了半刻,才移目再道:“她以前有过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但彼此间并没谈过什么恋不恋爱的话题。她说他们只是很自然地处在一起,虽然她心里早认定那朋友就是自己爱恋的对象,但对方没有表示过。即便如此,那朋友仍然在她心里有着无人能替的地位。” “如果你是想向我征求意见的话,我只能说这种情况很微妙,”我沉吟道,“要看你怎么处置了。至于有什么建议可以称得上‘最好’或‘最恰当’不要问,因为我并不了解实际的情况,只能尽量周全地帮你考虑。” 这一句是半带玩笑的话,大半是为了调和一下此刻寝室里渐渐憋闷的气氛,他却似当了真:“你有什么建议?” “第一种情况就是鼓励她向那男的表白,如果对方有意,那么你退出,还留个好印象;如果对方无意,那么你强攻,趁着芳心空虚又痛苦的当儿一举成功。这是最简单的情况,同时也是风险最大的。”我头头是道般侃出,“第二种情况就是用你的感情来化解她的心灵壁垒和在她心里建立用自己作材料的围墙,隔断那美女对旁人――尤其是之前那男的――的关注和兴趣。这种情况是势在必成、绝不失手,就是说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别人把她从你手里抢走,必要时可以使出一切手段。不用担心什么道德或原则的问题,因为一般情况下女人只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就不会太介意你是警察还是罪犯。当然要排除她是纯理性动物的情况。这么做最麻烦的是时间问题,因为肯定是阵地战,而你恐怕没那么多精力分出来……” “我用你说的第一种方法。” “那就是说你失败了,否则不可能有现在这副颓废相。”我想都不用想就吐了出来。 吴敬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她说她会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说出一切。” “跟谁说?”我甫一吐出这三字即醒悟过来,自然是对那男的。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她跟我说过他们以前的事,还告诉我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只有他,因为她和他一起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变化过程。” “什么过程?”我略有好奇,为了使他能继续说下去表达了出来。 “思想……”吴敬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正常,“的转变。” 时间恍若突然凝固。 一刻后我的眼神倏然注至他身上,浑身动作随即静止在这一息间。 “植渝轩,你是世上最堕落的人!”窈窕的身影轻微地在记忆中摆动着,“你是世上最堕落的人!” 我的手蓦地失控般前抓中吴敬肩膀,喝道:“再说一遍!” “如茵说这一句话是你留给她的,”吴敬雕塑般毫不动弹,“原来真的是。” 我颓然退后,重重靠撞到衣柜上,半晌无语。 封如茵。茵茵。 一去便杳无音讯的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出现。 浑身的精力仿佛消失在许久期待找寻的人踪影重现的这一刻,身体有脱力的感觉。 “她转校时没有告诉我去向,还不准家人说出来,而我……”我喃喃道,“也没有去找她。那句话我没来得及亲口对她说,写在了信里托她家人转送,原来……原来她看到了。” 吴敬起身走到阳台边,冷冷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没有见过你的情况下这么熟悉你――她曾经偷偷回去看过你很多次,你却不知道。” 我回想起初遇吴敬时他对我的态度,苦笑道:“也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把我当学生来看,原来是把我当作了情敌……” “你应该注意的是为什么她并不跟你见面,情愿悄悄地看你。”吴敬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 我走到他身侧,悠悠地道:“她是怕影响我。” 吴敬蓦地转头盯住我,眼神似要择人而噬。 我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良久,吴敬才重新开口:“你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 “我想,非常想,”我慢慢地说,“但我还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 ――“我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 ――“我怕你会做傻事。” “我想她一定遇到了不好的事,”我微侧着头,感受着路过阳台的风,“也准备好了听你说。” 吴敬语声带上怒意:“你猜到她遇上不……不好的事,还能笑得出来!” “事若关心则乱,”我仍在笑,“你向来是很定得住的,但和茵茵有关就……我还能笑,还在笑,因为我知道茵茵并不想看到一个满脸愁容的植渝轩。”睁开眼来,回视着他,“不管她遇到什么,我在她的面前都会一直在笑,而且是真心的笑――不一定代表开心,但肯定是真心,你明白吗?” 不知在多久以前,我还只是个遇苦则悲遇喜则乐的少年,茵茵就一直陪在我身旁;而在自己陪伴的人对人生开始进行思索并草率地得出了悲观的判断时,她给予了我当头的棒喝;当少年初步领悟到人生的真谛后,少女选择了离开。 一切只为心上的人能好――这是她的表达,而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做到最好。而亦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和她的心意连在一起,感觉到自己没有辜负她的付出和期望。 吴敬的眼睛小幅度地作了角度的调整,落到侧面另一栋公寓楼处,冷冷道:“故事仍未讲完。如茵告诉我很多你的事情,包括你报考的学校――我私自作了个决定,查到了这学校的军训负责部队,然后申请来做你所在班的军训教官。” 我没想过只是个军训都有这么曲折,不觉笑出声:“你挺行的啊,居然跑来查我这么个无名之辈。” 他并未反驳,忽道:“我不愿意说,但你确实有被她爱的资格。” “这个字对我们来说程度还深了些,”我回想着过往的生活,“我没有跟她说过这个字,甚至连‘喜欢’两个字都没说过,唉,她也没说过。”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自己未必知道,”他不像是在对我说,倒似在吐露自己心声,“尤其是男女之间。” “或许是吧,”我苦笑一声,“不过那时大家都还小,不只是年龄,而且还有心灵上。”旋即提醒他道:“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要说的该是茵茵的事。” “你终于露出真实的想法了吗?”吴敬语带嘲讽地看我,“不是并不在意她吗?” 我哂道:“第一,我没有说过不在意茵茵;第二,我一直都说的是真实想法。不过你不觉得自己一直纠缠在这种小问题上,实在太不正常了吗?” “当她知道我的工作后,我将她请调到了重庆,”吴敬冷漠而突兀地蓦然转回正题,似要看透我心意般牢盯着我,“进行一些非常危险的工作。” 我沉默片刻,问道:“她自愿吗?” 他转头看向楼下,反问:“你以为我愿意让她去?” 我伸个懒腰:“忽然没有了听故事的心情,如果你愿意,请直接说出她的情况,我还要睡个午觉,有兴趣可以一起来。” 吴敬再次看来:“你真的毫不担心?” 我无所谓摊手道:“难道你看我像个相信担心会有用的人?” 吴敬双目精光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一丝苦涩:“如茵被毁了容。” 第五十四章 惊心噩耗 “什么?!”我心神一震,失声叫了出来。 “她被派去做了卧底,在重庆一个帮会里。本来一直都发展很好,但在最后关头被发现了身份,”他简洁地道,“脸上被泼了硫酸。”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轻微颤抖,努力平和气息,但仍止不住血液的激动,声音都开始发颤:“她现在怎么样……” 吴敬张了张嘴,并未说话,眼睛中又是精光一闪,良久才道:“幸好我们去得及时,她没有生命危险,但……视力受到了影响。” “到什么程度?”我几忍不住要扑上去拧着他领口逼问。 吴敬答非所问地道:“她昏迷时叫了你的名字,”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并未能掩住内在波动的情绪,“很多……很多次。” 我沉默下来。他不直接回答而扯开话题,不问可知茵茵的眼睛…… “她仍在医院里,我回来是想找你去见她一面。”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也在压抑着体内的激动,“我想她现在最希望见到的人就是你。” 楼下忽然“砰”地一声,随即伴以玻璃的破碎声,叫骂声即时传至。我移目过去,看着刚才被一只啤酒瓶砸碎的超市窗户,不说一句话。 超市内冲出三四人,冲着公寓楼上扔出啤酒瓶的宿舍怒火十足地大骂。 “现在立刻去,晚上你就能见到她。”吴敬吐出这一句便闭上嘴,似连半个字也不愿多说。 宿舍阳台上探出两颗脑袋,以牙还牙地还骂楼下超市,经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我半俯压在栏杆上,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耳内感觉嘈杂的声音有着遥远的距离,若有若无。 “最后一遍问你:去,还是不去?”他似在下最后通碟。 “你告诉她,让她好起来后来见我。”我淡淡道,声音已完全恢复平静,“而且要好好地来见我。”正要走回室内,突然被一把拽住右臂,一字一字吐出的怒声射入耳内:“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你知不知道她在最痛苦的时候叫的仍只有你的名字!” 我半侧着头毫不动容地说道:“为什么你会在说‘只有’两字时声音变形这么厉害?难道是因为茵茵一直都没将你放在心上吗?那么我要告诉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而我――”振臂抖掉他的手,走入屋内坐到椅上,“正因为她‘爱’我,我才不能去看她;我所要做的是让她知道,植渝轩这个人并不在意封如茵的脸,在意的是她的心――你懂吗?” 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开担忧好好接受治疗;否则在思想的包袱下,人的生命会因此而消极。(.无弹窗广告) 吴敬怔了半晌,向门口走去:“我懂了。”打开门正要出去,忽又停下来:“现在我才真的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付出那么多仍然不能把你从她心里拉下来。” 是吗?我在心里说。 茵茵,你一定要好起来――心在默默祈祷。 *** 躺在床上看着蚊帐顶部,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担忧。 虽然在吴敬面前那么肯定,但现在静静地一个人时,心反而不那么确定起来。她真的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却必须强迫自己知道,因为如果不这样,我怕自己会压不住冲去见她的冲动。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不能抑制住自己要见她的**,但我忍了下来。 两年多了,从没设想过重新见面后的茵茵会有一副被毁了的面容。记忆中她的面容是那么美丽,几乎不染一丝瑕疵:细而弯的月牙儿眉,黑得剔透的眸子,光洁嫩滑、白里透出健康红的脸蛋――这是印象中最深刻的地方,但可笑的是有机会再见时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已经被毁掉。 本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季在一天内最热的时段,我却感到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血液都似发起冷来。 或者她真的能如我愿般好起来――我闭上眼睛。 *** “植渝轩……” 虚无飘渺的声音摇摇晃晃地带着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声回音都重击着我的心脏。 “茵茵!是你吗?”我竭尽全力想喊出这一句,才惊觉自己失语了。 “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那声音恍恍惚惚地传来,又似不是茵茵的声音。 我望着四周广阔的空间,吼道:“谁?!谁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谁敢说我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一条矮小的人影仿佛是空气中融出般出现在不远处,稚声稚气地说:“是我。(.)”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女孩。 我大愕:“茵茵……”正要走过去,又一条人影从空气中走出来:“是我。”我睁大了眼,这次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我张大了嘴:“茵茵……”尚未叫完,第三条人影从空气中走出来,淡淡地说:“是我,”十七八岁的年龄,修长的身材,完美的面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我说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我大叫:“我不是!”狂扑了过去抱住她,那张完美的脸突地被长发掩住,发下幽幽细语:“别看我的脸,求求你……”眼前蓦地一亮,臂内一空,人影已消失不见。我狂叫一声:“茵茵!”忽然天旋地转,整个大地消失无影,我的脚再感觉不到实地,跌了下去。 *** 我缓缓睁开眼,直直地望着正上方的蚊帐。 两年了,第十次,这已是第十次做这梦。 何时它才会从脑子里消失呢? 爱美的人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美丽尽损。记忆中的茵茵并不常炫耀自己的美丽,但我始终觉得她是爱美的人――即便是剧烈运动过后大汗淋漓时,她仍会尽量时刻保持头脸的干净清洁。这样的女孩儿,会不爱美吗? 我不敢想像她会否情绪激动到自弃的程度;以过往对她的了解和认识来作出决定似乎有些不妥,她会不会在两年间已经改变许多?如果这样,这将是我将后悔终生的决定。 午休起床后,我开始感觉到心内的不安逐分膨胀。之前还嘲笑吴敬的为情失措,现在看来失措人名单内还要加上一个我。 在寝室内发了整整一下午呆后,不安愈来愈强。***初明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方妍。她在宿舍里等了许久不见我打去承诺下的自习预定电话,忍不住主动打来。 挂上电话后我叹了口气。为茵茵的事我早将下午对方妍作的约定忘记得一干二净,而且到现在仍没有陪别的女孩儿的心情。但既已答应下来,我绝不愿负约,况且即便在这儿发呆也无济于事。 到女生公寓楼下接方妍时吓了一跳,只见黯淡灯光下竟有四个女生。我走近打了招呼,目光逐一扫过四女,奇道:“你们这是要……” “自习。”张蕊芳向来没说过这么简洁的话,说完还扶着黑框眼镜从镜片后看我。 我看了看方妍,她点点头,轻声道:“她们也去自习,所以就一起了。” 我再看向林芳,后者似乎今晚格外活泼,竟调皮地举起手中的书,干脆地道:“自习吧。” 我挠挠头,改向廖真如道:“你那个云海晨呢?今天来不来?” 这美丽得惊人的少女眸子里满是笑意,略带狡黠地道:“他又不是自己没腿,我怎么知道来不来?”说着伸手拢拢垂在肩前的一绺秀发。这动作姿势优美已极,顿令我眼前一亮,正想反驳性地调侃几句,脑海内突然掠过另一道倩影,心口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茵茵的美丽应该不会差眼前女孩多少,虽然以前没特别注意过这方面,但此刻回想起来她浑身似乎都有着“美”的痕迹――她失去了美丽的容颜,会否想不开? “哥……你不高兴吗?”方妍微带怯意的声音将我从分神中拉回来,我微微一笑道:“没有,既然大家都想去自习,那么再见吧。” “再……见?”张蕊芳瞪大了镜片后的眼睛。 我看了同样惊奇的方妍一眼,再送上一笑:“对啊,我现在决定和方妍出去散散步,不去自习了,当然要跟你们说再见。” 走出校门时方妍忍不住道:“芳姐她们……” 我竖指唇前作个禁声的手势,若无其事地道:“她们是想帮你‘围攻’我是吗?” 方妍红着脸道:“不……不是的,她们只是想……只是想……” “不要对我撒谎,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凝神看她眼睛,“我不喜欢骗人的人。” 方妍立时止声,不敢看我般半垂着头。我移回目光,心内没有丝毫戳穿她们“阴谋”的喜悦。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根本没有能避过我眼睛的资格;有时候真觉得这种少男少女式的情感纠葛可笑,虽然另一些时候觉得它确实令人喜悦和快乐。 路灯处可以看到一只只小虫飞蛾争相扑向灯内,令人想起“飞蛾扑火”的老话。 有时候感情就是如此。好比吴敬,他明知一切的付出都很难打得动茵茵的心,却仍那么对她付出感情;从他身上我完全感受得到义无反顾的味道。而我自己呢?我的信念是不对任何不可能的感情付出,且到目前为止都做得很好,但将来又如何?我会终生都不像飞蛾扑火般献身到一段对自己毫无用处的感情中去吗? 我叹了口气,感觉到方妍正从发下偷偷看我。 这女孩是另一只飞蛾,而且是一只脆弱得多的飞蛾。吴敬虽然扑火,但绝对可以在火中保持完好的躯体,而方妍是绝对不能――她一旦得到绝望,会轻易就被火焰融化。我要对她做的,就是抓住这只想扑火的蛾子,或者……掐灭那火。 月亮在夜幕中露出半个脸,银色的光芒铺到远近各处建筑物上,像世界都被镀了银。 “咕咕――”奇怪的声音打破静寂,我停了下来。 方妍顾不得再用长发掩住偷看我的眼睛,奇道:“什么声音?” 我苦笑:“一个还没吃晚饭的肚子在提出就餐的申请。” 热汽腾腾的杂酱面转眼间下去半碗,又麻又辣又烫的爽快浸遍整个身体,汗水浸了出来,通身毛孔都像被细细通过,蒸汽态的水分浸湿了衬衣。 我埋头苦吃,心内的不舒服似也丢掉大半,仿佛吃顿面就能将心情变好。 方妍乖乖地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不时给我递上擦汗的纸巾和暂解口腔内辣觉的茶水。 连串打雷般的声响从我嘴里发出时,最后一点面汤都被吞下肚内。我打了个饱嗝,向着半空喷出炙热的气息,莫名其妙地嘿嘿一笑。 方妍递来半温的茶:“还要不要?” 我摇摇头,刚接过杯子,眼角已扫中面馆外一个身影。 杯子被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后,我向方妍道:“你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不准乱跑,知道吗?”末一句却是发自真心的为她安全着想,第一天来时就差点被人打劫的经历仍被记在脑中,时刻提醒我要小心,尤其是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 方妍露出不解的神色,但仍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 伏义出手 我走出面馆,转过街角,向候在那处的巨大身影道:“晚上好啊,火狐小姐。” 高我大半个头的火狐一身轻便的运动装,满脸不耐烦的神色,打头就是一句:“那小朋友是谁?” “小朋友?”我一怔,旋即明白她指的是方妍,“哦,我知道了,不过不想说。有什么事你找我,不要乱找人麻烦。”脑子内同时迅速转念:她为什么还没离开这儿?事实上滇帮这次可以说一败涂地,留在这处对她来说只是种危险,以伟人的脑袋不可能会再给她一次偷袭的机会――实际上恐怕上次伟人也是因为我在所以放松了警备,否则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就成了功。 如果说是想报仇,那么今晚就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大街上来引我出来;以她的实力,除非用偷袭,否则是无法从我手上占便宜的。 除非她是想调查我,但亦不该故意被我知道。 “我高兴问,你管得着吗!”被我一语堵住的火狐半吼着出了口,顿时惊动旁边逛夜市的人,好几双眼睛都看了来。我大是尴尬,同时亦奇怪她的表现。彼此间是敌非友,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你高不高兴我管不着,不过你不觉得这么招惹我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很不对吗?上次我可不是故意斗你,当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现在你要是想再去收拾伟人请自便好了,我保证不插手!”我信誓旦旦,自然心里明白在有心防备下像她这种有勇无谋之辈是绝对无法再伤害到伟人的,何况她未必是真的想伤害他。 “闭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巨大,压下喉咙低吼,巨胸因气喘而起伏起来。 我耸耸肩,淡淡道:“如果你有事想找我帮忙,请说出来,我会尽力而为,还有人在等我――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帮到你。”这句并不是客气,而是真的有这念头,首先是因为对上次伤到她略有歉疚,其次是因为伟人对她的“另眼相看”――他是我兄弟。 火狐沉默良久,忽然道:“我不是想伤他的。” 我点点头:“我明白。” 火狐突然间又急躁起来,小幅度地挥动手臂,似想砸砸什么东西解气,半吼道:“那他为什么要伤害我哥?!他明知道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如果你找我只是想跟我说几句这种话,我只好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混黑社会的,不明白你们之间为什么要打来杀去;至于为什么他要伤你哥,你最好亲自问,他一定会给你非常明确的答案;而你为什么又要伤他则最好问问自己,我相信你应该能给自己答案。”我冷静地道。 火狐呆了呆,脱口而出道:“不行!” *** 我隐隐了解火狐不愿见伟人的心理――她是对这男人怀愧。实际上她托我做的事已经说明这一点,而并不知道伟人根本就没有怨过她。 送方妍回校后我直奔寝室,才知道伟人仍未回来,略一思索后我径直出校。若不尽快把火狐托付的事做好,我不能安心;何况一个人呆在寝室里,静寂会令我重浸入对茵茵的担忧中,反不如找点事做。 天色已然全黑,只有浅浅的月光可供看路。白昼的热气仍未尽散,空气中满是温热的味道。还未走出多远,刚到一处较窄的路段,前面一对人影引住我的眼神。我放缓脚步,微微皱眉。 连脸都不用看就可以辩出那身形较细者是谁,因大家最近见面次数太多了――竟是林芳。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不用说就是曾在食堂打过照面的那男友,两人缓缓沿着大路边行走,不时侧头说着什么。 若要再前行,势必得超越他们,那便极易被认出来;若林芳再问起我的去向,恐怕要骗过她的可能性不等于零也差不了多少。同时不由暗觉这女生太不谨慎了些,虽然有男友陪着,但夜深至这时候仍外出未免有点不妥。 尚未决定是否超前,前面两人忽停了下来,说话渐渐大声,似乎闹了什么矛盾。我心中大喜,绕到大道另一边,尽量不露动静地移步,想趁机潜过去。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他们的注意力又分在吵架上,还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她眼力没这么好罢? 孰料还未成功潜过,一声惊叫从那边传来。闻声看去时只见林芳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完全没了平时的淑女形像,不由一呆。那男友站在原处,毫无上前相帮的意思,还用大到类似吼的声音在怒言相对。 林芳失常的尖叫突破他的浓厚穿到这边来:“我没有!”男友猛地跨前两步,骂咧着挥起手臂,立时将她吓得护着脸踉跄跌退。 我暗叹了口气,扬声道:“哎!” 那男友手臂僵在半空中,回头向我看来。林芳失声叫道:“植渝――”半截声音嘎然而止,似自觉不该叫出我名字。 我走了过去,客气地道:“兄弟,你这么大个身体打女的,不觉得有点儿那个吗?” 那男的却不回答,转头去看林芳,牙缝里呲出丝丝寒意:“他就是那杂种?”一口川腔迫得林芳失措地再退一步,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怒气毫无征兆地倏然腾起,拳头蓦地捏紧。我淡淡问道:“打扰一下,请问你口里那个‘杂种’是指你面前这位姓植渝轩的人吗?” 那男的转回头来吼道:“喊你杂种还算便宜……” “砰!”庞大的身形顿失平衡,摇晃着连连后退。立稳时他捧着左脸颊,咕哝的声音从手下嘴里发出:“你……你敢打人……” 我仍保持着手臂长伸的姿势,指关节自由地活动着,弄出慑耳的声音,看也不看他:“林同学没告诉过你吗?我是不好惹的。何况打人又怎么样?”我抬步前移,“今晚打人的不只我一个,不同的是你打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而我打的是身体强壮的人渣。” “不要!”林芳惊叫,“不要打架!”她见识过我跟人打架的,应该比较得出我跟她男友之间的差距,这一句担心的人无疑是他。 我走近那男的身前三步许立定,抬眼看去:“你比我高出有二十厘米吧?有种就来!” 从没一刻像此时般想找人打一架。心内自听到茵茵的消息后就郁结的闷气阵阵冲击,需要的就是一个发泄口;而这男的是导火索――我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怒气并未影响我灵台的清明。 末四字无疑是激火之油,那男的果然挂不住面子,合身扑上,开手第一个姿势就是想抓我衣襟。我向后退出一步,抬脚用后跟蹬出。 “扑”地一声,那男的胸口中招,再次被迫后退。这还是我脚下留情,否则无论是一记弹踢击他小腹或心口,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 我弯腰作势,猛然窜出,从对方挥来阻挡的胳膊下穿至他身后,右臂已圈中他颈子,右脚同时下绊,对方粗臂无措乱挥中巨体已然后仰而倒,头部即将触地时我闪电般抽回右手托住他后脑勺――虽然生气,但他罪不至伤,没必要随便伤人。 林芳的惊叫声这时才传来:“不……不要伤他!”人已奔近。 我轻轻放开那男的,起身凝视着他道:“如果这一下我不托着你后脑勺,你觉得会怎样?”反手指着林芳,“你知不知道动手打自己女朋友会多伤她的心?但即使这样她仍是向着你,帮你说话,如果你还觉得心安理得,那说明你根本就没有人性!” 那男的火速从地上爬起来,兀自强横:“老子喜欢咋样就咋样,关你屁事!” 我抬起捏成拳的手,作势要出,立刻吓得他抬手护着头后退出两三步。林芳慌忙拉住我手:“不……不要!”我转头看她,黯淡的橙黄色路灯灯光下清秀的脸蛋上一双残留着泪痕的眼睛里带出浓浓的央求之意。 我叹了口气道:“你忘了这不可救药的东西刚打你了?” 林芳急道:“他没打我,只是……只是推了我一下,你别打他了;而且……而且……”她咬着嘴唇,声音低了下去,“打架会被学校重罚的……” 心内豁然一亮,升起自己都觉不可思议的一念――她不止是担心男友,更担心我,否则没必要怕学校的重罚,因为这种情况下受重罚的对象只可能是有压倒性优势的我。 怪异的感觉融入心底。我忽觉察到心内的怒气竟被她这么一句关心的话融去,放下手臂,无奈道:“看你的面子哦!回去吧,记着以后小心点儿,不要乱跟人交往,尤其是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最容易吃亏受骗。” 末一句夸奖半真半假,乃是有心想逗她开心。不过林芳显然受了用,眼中露出羞涩的神色,“嗯”了一声。那男生嫉恨之意毕露地在一旁重重哼了声,“叭”地在地上吐了口口水,头也不回地抢先一步奔离。我看着他背影,不由心下摇头。 这么容易吃醋的男生,心胸实在有限得很,也亏林芳竟会找他做男友。 一念至此,心内忽然一动。 之前他知道我是谁后开口就骂,这绝非无因,会是我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了他吗?而且还牵涉到林芳,否则他为何这么对待她? 林芳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算了,这么晚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万一出了事我可没法跟方妍交待――一起走吧。”其实改变主意更主要是因为怕那男的会在她归途上对她不利,但当然不能说出口。 林芳反问道:“你不是还有事吗?我一个人走好了,没事的,都走熟了的。” 我心道这女孩果然没辜负我眼力,真的聪明过人,知她已看出我还有事要做,不过下了决定再半途更改并非我风格,并不分辨,只道:“走吧。” 果然快到校门时又看到那男的徘徊的身影,我正面瞥了他一眼,只见宽脸上尽是妒怒之色,不禁心下暗笑,同时又不由升起担忧。 看样子这男的心胸跟身体是成反比,改天要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否则如果他把对我的怒气报复在林芳身上,她这种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绝受不了。 林芳一直低着头,半眼也不去看他。 送到楼下后我嘱咐道:“记着不要再跟他到偏僻的地方,如果有事就叫人。” 林芳脸现古怪神色,问道:“你这么说是……” 我平静地道:“这话本来不该由我说,首先我是旁观者,没有干涉别人情感的权利,其次你并非连家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大家闺秀,以你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做。不过事出关心,礼貌和道义上我都不能不罗嗦两句。”停了停又道:“虽然没见过他几次,但他的心胸并不广阔――你该知道的。” 林芳垂下头,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 第五十六章 愕见芳踪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深夜,大门紧闭,院子里已然熄了灯。我想了想,攀墙翻了进去。 双脚还未落地,呼的一拳毒蛇般击向我腰际。我只来得及聚起少许力量,已然中招。 同刻我右手挥出,一掌劈在那人手臂上。 剧痛入心。我勉力支撑着落稳地面,还未喘过气来,耳畔风声骤起,无奈下俯身侧滚避开。 似是什么金属棍状物的武器追逼而至。 百忙中我一脚起踢,毫厘无差地踢中那棍状物一端,后者被迫上半空时,我已前滚至对方跟前,拦腿抱中一对小腿,两人一齐滚作一团。 屋内同时传来冷喝:“什么人!” 院内蓦地灯光一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来。 我感觉着对方一膝盖顶至,随手一掌推出,将彼此间距拉大,一个鲤鱼打挺立起。 伟人披着件衬衣站在屋门处,身侧是单恒远。两人身前不远处一人摆出防御的架势,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瞪着我。另一个之前跟我滚在一堆的男子正迅速起身,抓起一根金属棒便欲攻来。 单恒远适时叫道:“征来,自己人!” 那年轻男子诧异地止住步子。 伟人哈哈笑道:“老植怎么样?这是小弟的保镖,身手不错吧?” 我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另一处,怔了半晌,失声道:“柳落!” 阔别三个月之久的女子紧抿着嘴唇,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脸上,凶恶的目光渐化温柔,终于绽开檀口:“轩哥。” 进入屋内,我直至坐到椅上眼睛都仍在柳落处。 伟人在我对面坐下,向仍立着的三人道:“一齐坐罢,有老植在这儿,大家都可以放松些。”单恒远微一颔首,向男子和柳落点头示意,先坐到一侧。柳落垂着眼睛随着坐下,双手轻轻放在腿上,宛似从未出过家门的闺秀般腼腆,半点也没有适才那凶狠样儿。 这才是我认识的柳落。犹记得初见她时,这比我仅小七天的女孩儿连县散打队训练馆大门都很少出,整天陪在武叔身旁做助理和孝女,处理一些他无暇分心去管的琐事。平时见面,她连话都似不敢多说,尤其在见到我时。 但亦是这害羞的女孩儿,破天荒地主动向我吐露了心声;而亦是她,承受了我毫不犹豫的拒绝和……伤害。 从未想过会在这处遇到她,而且只从伟人对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已在义字门内。我几不能相信只是三个月,竟会有如此变化。 “征来。”单恒远的声音传来,我醒过神,才注意到那年轻男子仍未落座,眼神古怪地看着我。听到单恒远不满的吩咐他才缓缓坐下去,眼睛仍盯着我。 伟人正要说话,我扬手截断道:“伟人,你告诉我,为什么柳落会在这儿?!” 以柳落这种性格,平时并未见过多少世面,很易被人骗住;而据我对她的了解,这女孩儿的善良和内向都是天生的,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黑帮产生兴趣,更不可能加入其中。 那么解释只有一个。 是义字门去“拉”她入伙的。 伟人微笑道:“很简单,她经过方征来的引介和门内的审查,一切合格,所以成为死人的手下,现在则兼任我的保镖。” “方――征――来――”我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念出这名字,眼睛转向那年轻男子,“你……” “轩哥……”微哑的嗓音打断我的话,“是我自己要二哥引介我入门的。” 我顿时语塞,改看向柳落,胸内气息微窒。 “二哥本来不答应的,可是经不住我求,只好……”她不敢看我般低着头,低低地道,“你别怪二哥,他是好人的。” “柳落!不用跟这种人解释!”方征来断声喝道,火气十足,“你是你,他是他,你的事根本不用他管!” “征来!”单恒远不满的声音再次起来。 我扬手截断单恒远将出口的责备,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慢慢道:“柳落,你告诉我,你是真心要加入义字门吗?你是自愿的吗?” 柳落仍是那么低声,却清晰传入我耳内:“是。” 我笑了起来,心内觉出异常的苦涩。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才认识义字门,柳落就以门中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屋内气氛莫名地凝固起来,笑声顿时显得说不出地刺耳――我自己的耳。 伟人干咳两声,道:“老植你……” “伟人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跟柳落的关系?”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伟人并不动怒,叹了口气:“几天前才知道的。” 我看着地面:“调她来作保镖是不是你的主意?” 伟人苦笑道:“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豁然起身,怒道:“那么用她来引我加入义字门就是你这么做的用意了?” 从未试过有一刻像现在般怒气盈胸,不只是对柳落的自甘入黑,还因为有我认为是兄弟的人竟对我使手段的心痛。 方征来猛地站起,敌意十足地盯着我。单恒远随之立起,沉声道:“征来,你这是待客之道吗?”方征来怏怏坐回去时,这医术精湛的死人才道:“植哥你看错强哥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突觉泄气,叹道:“多的不用说了,林强我只有一个请求,就算你还我救你一命的人情。”这么直接地改称名字,已尽现我心中对他的不满。 伟人笑容逐分敛去。 “把柳落交给我。”我开门见山地道。 伟人摇摇头:“我欠你一条命,你可以把我的命拿走,但我没有拿旁人抵命的权利。柳落虽然是我手下的人,但不是我的附属物,除非她自己愿意跟你走,否则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我跨前一步,沉声道:“我以为你是真正的兄弟!” 柳落立了起来,咬着嘴唇:“轩哥,你……你别这样,强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越说声音越低,却是被我看去的眼神逼至如此,语至最后,她突然加大声音,“强哥是骗你的,要求调来这里是我自己的主意!”这一句似用尽了周身力气般,说完后气息微喘,又垂下头去。 我不由怔住,条件反射地道:“为什么?” 伟人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不是吗?她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 我浑身触电般一颤。 单恒远走来按我坐回椅上,摇头道:“植哥你不是冲动的人,该知道强哥不是小人,更不会做这种卑鄙之事。虽然我们都非常希望你能加入义字门,但还不至于做这种下作的事。”忽地一笑,“换作滇帮,那可就不一定了。” 我重新站起身来,向伟人深深一躬。 他快步走近扶住我:“你不用这样,兄弟之间,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 我伸出手去,他愣了愣,旋即会意地伸出手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并没有多余的半句话。四只眼睛相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真挚。 一切歉意,已在这一躬、一握和一眼间清楚地表达出来;适才的小小不快,已然解开。 但我仍不明白柳落为什么会自愿加入义字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方征来这因素。 心内有奇怪的感觉。为何方征来这名字有熟悉的感觉呢?但我可以确定是第一次遇到这人。就像初遇方妍时…… 想到此处,心脏猛地一跳。 方征来,方征来!上次林芳给我看方妍的日记时,其中不正有他的名字吗?! “这样吧,今天天太晚了,老植你伤还没好,有事明天再聊,先去休息?”伟人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的紧张,心知必是他发觉我情绪有异,点点头。 “飞影,下半夜你来守。”单恒远随即便道,“征来,上半夜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旋即转头向我解释:“飞影是柳落的绰号――她不愿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我才注意到柳落和伟人单恒远一般衣着凌乱,想必是发觉有外人来时才从床上起来。闻言心内稍慰,她仍是那么善良,以为敌人不知道自己来处就不会去侵犯武叔和散打队,虽然这想法幼稚了些。 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关上灯,我打开窗户,藉着月色向外看去。院内一片漆黑,无法看清柳落的踪迹。其余屋子逐间熄灯后,我轻轻唤了声:“柳落。” 远近皆无动静。 我正以为她不愿在公事时被打扰,窗侧忽然发出微弱的吸气声,不由一呆。之前以为她必在远处,孰料她竟是想一直守在我窗外。 我轻轻翻出窗,她正立在窗后阴影内。我靠到她身侧墙壁处,低声一叹,淡淡道:“你现在连和我说说话都不愿意了吗?”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单恒远之前安排她在下半夜,用意并不难猜,显然就是为了方便我跟她说话。 隔了半晌,她因着小时候声带受损而成的微哑嗓音才传来:“你……受伤了是吗?” 我“嗯”了声,她又道:“疼……还疼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皮肉伤,不动它就不会疼。”我说。 柳落低声道:“方妍打电话说她跟你坦白了,是吗?” “嗯。” “那她现在……现在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知道我的爱情准则的,当然也猜得到我会怎么对待方妍的表白,只是没想到方妍的单纯反而使我能轻易就重新挑起她生机。 “柳落。”我不答反唤了声。 她低低地应了声,我感觉到她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有些紧张。 “告诉我,你怎么会加入义字门的?” 原以为她会半晌不答,没想到她竟脱口答了出来:“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默然。她之前定已将这问题想了很久,因为早猜到我会问,否则不会答得这么顺畅;但所谓“力所能及”的涵意是何解? “你知道我身世的。从小就是孤儿,被武叔收养,一直呆在散打队,你都知道的,”她自己就说了起来,“可是有一点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怕……怕你看不起我……” 心内怜意大起。的确,我早知道她可怜的身世,亦正如此我才会在拒绝后至今仍自觉愧对这想对我付出一切的女孩儿。我凭直觉伸手抓住她手掌,柔声道:“怎么会呢?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植渝轩现在就可以用自己的良心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瞧不起你!” 她软弱地说道:“可是我心里怕……怕……” 脑内猛受一击。我浑身一颤,这声音令人无法不想到“脆弱”和“伤痛”上去,那正是我最怕她出现的情况,尤其是在眼前她竟加入了黑帮的情况下,因为那意味着危险。 “我爸爸是在一场意外中走的,当时他欠毒贩的钱没办法还,结果被活生生打死。后来没多久,我妈就跟着……跟着去了。”她忽然道,声音虽然仍是那么低,但我听出她已从之前的气氛中摆脱出来。同时了解了为何她会以为我会在知道她父母死因后看不起她,因为吸毒本身就是不光彩的事。 “所以你就加入了义字门?”我岔开话题,想起单恒远曾说过义字门最憎恶的东西就是毒品,有些明白过来。 “二哥告诉我了义字门的事,三个月前引介我加了进来,”她像为自己申辨般又加了句,“我只是想……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会看不起我吗?” 听得出来,她没有将我之前的话读入心内。我并不生气,知道正是因为太在意我她才会这么患得患失,无论比平常人多学了多少年的功夫,说到底她仍是个有情有爱的女子。 我只重复道:“我永远都不会瞧不起你的。只要你自己觉得做得对,就坚持做下去,记着植渝轩会一直支持你。不要觉得自己别人可怜,更不要因为这个自卑,那都是弱者的行为――不管你是不是弱者,我只你知道:在我的心中,你始终有着一份重要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 剧烈的颤抖从握着的手上传递过来。隔了几秒,她忽然挣开我手,双臂环搂住我的脖子。我还未有所反应,螓首已在肩头,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神经第一反应是要用力推开她。我无法把自己的怀抱腾给不是自己爱人的人,那是原则,亦是感情;无论现在有没有另一半,我都不愿背叛那个“她”。或者是我的思想太过传统而保守,或者是我迂腐不化,但那确实是出自内心想做到的。 但我没有动。 自知晓茵茵噩耗后积累的伤痛、郁闷和担忧本被强压在心底,在这刻潮水般被她温热的怀抱引发出来,完全无法抑住。我感觉到眼角有抽动的趋势,莫名的感动和那些情绪融合在一起,让喉咙发涩而舌巅发酸,进而鼻腔似被某种刺激性的气体充盈,令人忍不住吸气。 毫无来由地想起之前唤柳落时听到的那低低的吸气声。我感觉到了她的感受,虽然并不完全相同。 已有多年没流过泪,自那次父亲住院后。我曾对茵茵说过我是天生的理智者,虽然外在表现是非常地感性化――实际上那是我故意表现出来的。而现在看来,天生的理智者亦不能抗住感情的变化。 双手一直垂在身侧,我没有试着去搂她。无可置疑的是她绝不会反抗,但理智和原则都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行为――推开她无疑是残忍的,但如果因此就主动,那么我也再不是我自己。 耳侧没有丝毫声响,但直觉感到女孩在流泪。她是伤心还是感动,抑或对我失望,这些都已无法判断,唯一可知的是,我注定要对不起她,简单而被大多人视为可笑的理由就是我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另一半的气息。她不是的,至少现在还不是的。 待了两三分钟后,柳落缓缓撤离我的肩膀,重新回到适才的位置。我转头看向另一侧,平静地道:“方征来是什么人?” 柳落仍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不过这次不知是否是为了掩饰她哭过:“方妍的哥哥,是她后爸的亲生儿子。他很爱方妍的,从来不许别人欺负妹妹,你……他以为你欺负她了。” 我醒悟过来,方妍说过她母亲改嫁,那么方征来就是新家庭里的哥哥了;从郑归元的身份上来说,方征来确实该被称为“二哥”。但他一个普通人,为何要加入义字门呢?要知道他不像柳落般父母双亡,如果稍有闪失,不但自己有危险,家庭也同样会被危险裹住。 随即另一念闪出:方征来老父会否知道自己儿子是在做什么?还有郑归元呢?从没听他这大哥说起过妹妹、母亲和方征来这二弟,会否是不愿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号奇特的新家? “你什么时候加入义字门的?”我无话找话地道。 “你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在那之前二哥就跟我说过这里面的事,你拿了通知书我才下定决心,后来隔了半个月,我才正式成为义字门里的人。”她的声音忽然加大少许,像已把所有情绪收敛起来般有点冷冷的味道。 胸口猛地一痛。 她果然还是受了打击,否则不会选择在那时间做这种影响终身的决定。 为何我总会伤害不想伤害的人呢? 第五十七章 代人传言 临晨起前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进入房来,眼睛微睁一线,就看到柳落端着水盆走到窗边。(.好看的小说)阳光从窗外射入,从我这角度恰好看到她整个人都沐于金黄的光线内,婀娜多姿的身段与俏丽过人的面颊相互映衬,益显美丽。原本披肩的秀发或因时刻要保持动作轻捷灵敏的缘故束成发辫盘在了头上,像个初嫁的少妇。 不知是否因为少时遭遇双亲皆亡的不幸,她一直都显得很成熟,相对而言就少了朝气跳跃的青春之美――那并非仅指言行上,决定的因素是内在气质,譬如廖真如并非是外向活泼的人,但青春的气息在她身上尽显无遗。她仍是美丽,但比诸后者就少了几分能影响我内心的魅力,因为追求生命的活力才是我追求美丽的主要动力。 我诈作初醒,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着呵欠。 “你醒了?”柳落刚将水盆放到桌上,正把窗户开得更大些,转头向我嫣然一笑,似乎昨晚并未说过什么不开心的话题。 我坐起身来,薄被滑下,露出结实的肌肉和两肩的伤口。 她绞了毛巾递来,奇道:“你不是只受了灰狐一刀吗?怎么两边都有伤口的?咦?这个伤是……”看着我右肩上被火狐咬出而已结成暗红色疤的伤口,若有所思。 我尴尬道:“这个是女人咬的,不过是替你强哥受的,因为咬的人是灰狐他老人家的妹妹。”接过毛巾随手抹了脸,递转回去。 柳落抿嘴一笑,半嗔道:“你洗脸就不能好好洗吗?还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完了。”接过去坐到近处,细细地帮我擦脸,我唯有乖乖享受这免费劳动力。 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半年前。 半年之前在武馆里住了近一个星期,其中就有三天她每天都替我打好洗脸水,而在最近一天还像现在般帮我洗脸。细心而温柔,一直都是她最美的地方,但我却只能用占了便宜的心态来接受。(.好看的小说) 擦毕,她又坐到床边。“你一直喜欢八点起床,”她轻轻地说着,“我就想像现在是不是改了,原来还是没改。” 我抗议道:“也不是都这样,只是放假或者没事的时候才……咕……”却是被她用毛巾掩住了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昨晚不知道是你,下手狠了点儿,还痛吗?”柳落目光落到我被她打至淤青的腰侧,心疼地问。我嘿然一笑:“只听那一拳的风声就知道肯定是高手,不过没想到会是你――你呢?” 她似一时没明白过来:“我什么?” 我垂下目光:“把右手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柳落下意识地按着手臂:“你干嘛呀?” “昨晚被我劈中的地方,”我坚持道:“我要看看。”那一掌因着怕对方是滇帮的人,为保性命下了狠手,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安然受下的。 她摇摇头:“你别乱想了,没事的,我打中你在先,想也知道你后面使不出多少力的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话题,我要看看你手臂。”我完全没有改变念头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拗不过我这种死硬份子的。” 薄薄的黑色长袖终于捋了起来,露出大半白嫩的胳膊。肘处是一道迥异常色的黑色淤痕,皮肤下显然积累了不少淤血,正是被我一掌劈中的地方。 “疼吗?”我伸出右手,握着也手臂轻轻摩挲,心内歉意大生。 柳落默默点头,旋即分辩般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现在已经不要紧了,远哥给我抹过药膏,说两三天就可以痊愈的。” “你有没有假期?我请你吃顿饭陪罪吧。”我扯开话题,半开玩笑地道。 她微微笑出来:“哪有什么假期的,你以为是上班啊。不过我可以跟远哥请假,但要等后面那批人来后才行,因为现在人手不怎么足。(.)” 我放开她的手:“好罢,你知道我的学校吧?有空时一定要第一个通知我。他们起来没有?” 柳落收拾好毛巾水盆,向窗外呶起樱桃小嘴:“早起来了,自己看吧。” 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我向伟人和单恒远打了招呼后向前者示意有事要说,拉他走到静处道:“知不知道我昨晚碰到了谁?” “谁?”他配合地问道。 “火狐。” 伟人皱起眉头:“她还没走?” 我看出他的担心,事实上在他的立场确实为难,因为怎么说火狐也是敌对者,安慰道:“不要紧的,她现在应该已经出川了。她特地找上我帮点忙,跟你有关的。” “什么事?”伟人精神一振。 “她托我告诉你,上次找你麻烦她并不情愿,但为了哥哥不得不如此,希望你明白。”我慢慢道。 伟人淡然一笑:“是么?” “我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可能对你来说就是个噩耗了。”我接下来道,“她说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和她,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这是不是等于警告你别对她胡思乱想呢?” 伟人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睁大了眼睛。 “知不知道她是第几次对我说这话了?”伟人几乎笑到前仰后翻,“不算她亲自对我说,只是托人给我带话就有四次之多,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苦笑道:“那不就是说她对你十分有意思,只是怕自己乱来,所以用警告你的方式来警告自己?”想起女人的心思真的千奇百怪,无论是方妍、柳落还是茵茵,个别地看起来好像都很单纯,但相互一作对比,立刻让人如坠云雾中。像本性倾向活泼的方妍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文静腼腆的柳落会主动大胆表白,都令我不能完全明白,只能归罪于爱情。 至于茵茵…… 心内蓦地一痛,我皱着眉抚住胸口,引来伟人的关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我回应以没事的微笑,思绪忍不住再移向曾属于四川省的那一块土地。 茵茵。你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听到我让人带去的话了吗?你懂我的心意吗? “你准备把柳落他们两个一直留在这儿做你保镖吗?”我为排遣心中郁闷,故意扯开话题。 伟人狡黠地一笑:“一个星期内就有分晓,现在恕我保留个小小的秘密。”不待我问又道,“知道吗?刚听到方征来说起认识你时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竟有这么巧的事。至于柳落……我相信你绝不是因为她的外貌而不接受她的,对吗?” “她是我见过的人中少有的美女,”我坦白承认,“除了曾跟你说过的廖真如和另一个跟我青梅竹马式的女孩外,就要数她最美丽。但我的感情注定是要凭感觉和理性的双重结合来决定,那让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另一半。” 伟人饶有兴趣地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老婆呢?我认识不少美丽可爱的女孩儿,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首先保证绝不会比柳落差多少。” 我怅然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我没有办法描绘出来,但如果遇上了,我肯定能够觉察到。到时候,”我一笑,“不管她喜不喜欢我,都已注定会是我的妻子。” 伟人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兄弟了!”旋即微笑着面向我疑问的眼神,“因为我们在感情上都是一样的一根筋,对吗?” 我想了想,认真地道:“可能就是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伟人深有感触地道:“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普通人,至少可以好好地享受一段感情,但现实却容不得我那么做。” 我摇头道:“那未必,以火狐的性格和外貌,如果不是处这种异常的位置,恐怕你会喜欢她的可能性很低。试想一下,自己老婆竟是个比自己高壮好几倍的人,除非你真的是妻管严,否则肯定不能忍受。” 伟人反问道:“你认为感情会被外在条件决定吗?我觉得那不该是你的看法。” “但事实上由外在条件决定的感情在这世上有很多例子,最简单和直接的是受外貌的影响,最让人心痛的是受金钱财产的驱使,”我叹道,“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由不得我这种现实主义为主者不受到影响。不过那不要紧,我要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你认真而积极地活下去,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活得快乐。” 伟人苦笑道:“虽然理论上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很难达到那种境界的。比如我就无法时刻保持乐观的态度,血腥和暴力都不是能让我快乐的东西,而我却必须经常使用它们。如果你试过一年之内每个月都要看见人死在你面前,恐怕你也不能轻松说出这种话。” 我同意道:“事实上那确实很难,我自己也不敢说能做到,但一直都在为成为那样的人努力。这也算种理想境界吧,纯属个人观点,仅供参考的。不过我是真的觉得像你这样的生活尤其需要这种心态,否则只好一辈子都过着不开心不快乐的生活了。” 伟人沉默片刻,忽然微笑道:“老植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内容就是你会和柳落来电,如果我输了,请你中餐一顿,反之你请我,怎么样?” 我大奇道:“你突然想赌这么无聊的东西,不会没有用意吧?” 他眯起眼来:“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不平凡的人感情会怎么变化――怎么样?有胆子来吗?” 我哂道:“赌搏这种东西我早在五年前就不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赌。不过我可以满足你这小小的要求,大家就只用你打赌的内容,但不要赌注,就这样看看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伟人笑道:“你半句都没反驳我对你‘不平凡’的夸奖,是不是觉得这句评语非常适合你?”他并非真要我回答,旋即道:“就这样好了。知道吗?我现在已迫不及待想看到结果了呢!” 第五十八章 否极泰来 早饭后正准备回校,伟人拉住我道:“义哥这两天会到这儿来,你要有准备。[.超多好看小说]” “义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噢,就是你老大?我准备什么?” “我把你的事上报,义哥要亲自来谢你。而且,”伟人露出诚恳的神色,“他和我都一样希望你加入义字门,你明白吗?” 我立时把握到他话外之意。这是要让我尽快作出决定,最后期限就是他的义哥跟我见面的一刻。说实在的,伟人已相当够兄弟,不但从未用任何手段逼我加入,甚至连问都不多问一句,完全不给我压力。但现在事情已经不只是由他来决定,让我做好准备意即指此,一个回答不好,保不定就会有灾祸上身――就算义哥本身真的不愧一个“义”字,但身为一个帮会的老大,要考虑的东西已不仅仅是自身的性格。 今次要面临的比前次和老鹰老虎的见面更危险。不过中间的分寸若把握得好,危险亦可成为优势。 不管怎么样,我的决定不会更改;如果有必要,非常手段亦无不可。 回校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电话,果不其然,上面已有六条来电未接记录,五条号码相同的是来自方妍寝室,中间却有条陌生的号码。先给方妍回了电话,让这小妮子知道我并无事故,否则怕她又来哭个昏天黑地,顺手问了林芳的安――昨晚的事显然不可能就这么了了,虽然和我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既然知道了这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挂上电话后想起那陌生的号码,心里不由一跳。不会是茵茵那边来的吧? 旋即摇摇头。看来自己想不承认在担心也不行了,什么都联想到那边。叹了口气后,我照着记录回拔了电话过去。 “喂?”熟悉的声音第一时间被我的脑神经确认,我心脏猛地一跳。 吴敬。 “是我。”我只想得起来说这两个字,有心问茵茵的情况,又不敢开口。 那头一番动静,似乎在搬动什么东西。隔了有十来秒钟,他才回应道:“我把你的话都告诉了她。” “你动作很快啊,昨天就去了吗?怎么样现在?”我尽量平静地发问。 “她昨天自己扯断了输液管。”吴敬惯常的冷漠语调。 我握话筒的手一紧:“你在干什么?!” 他很简洁地说道:“当时我还在你的寝室里。” 我哪有精神管他在哪里,追问道:“那现在呢?她……她是想……想做什么?”脑子里闪过不愿相信的答案。 “自杀。”吴敬直接得连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手掌不觉间用上大力,脆弱的话筒被捏得发出“咯咯”的轻响。 “她连遗书都没留一封就想走了,幸好发现得及时。” 我想说话,才发觉舌头竟僵住。 “救醒后她一直很安静,我不敢稍离,怕她再乱来。不过听到你让我转达的话后她做了非常奇怪的举动。”吴敬的声音里略有情绪变化。 我放下心来,因为如果还是自杀的话,就用不着“奇怪”两个字来形容。 “她让我把她的一个箱子拿到了医院来,从里面翻出了块鹅卵石――你知道那东西吗?” 我沉默不语。 “喂?” “我知道,”我慢慢开口,“那是我送给她的。” 轮到那头沉默下去。 “十六岁的时候,我在老家的河里摸到的一块石头,她说很像我,逼着要了去,”我感觉到眼睑处微有湿润,“还请人编了个小竹篮子专门装它。” 记忆如此清晰。茵茵当时的笑颜有着照片般的深刻耐久,纯洁而美丽的笑容在阳光下宛若盛放的栀子花。“我要把它带到棺材里去!”她用着开玩笑的轻巧音调说,然后很认真把石头举到半空凝视着,高挽的袖子和裤腿外露出雪白的肌肤,赤着脚跟在我身后立在浅浅的河水中。 汨汨而流的河水。清澈见底的河水。围绕在她身边的河水。 家乡的那条河,是有了她之后才变得美丽起来的――至今我仍深信这一点。 “她不会有事了。”我说。 吴敬在那头说道:“你肯定?” 我郑重地点头,像是对方能透过电话线看到一样:“因为她在找我存在的感觉。” 这不是浪漫。这是现实。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她对之的付出高出让她自杀的理由的依赖,我知道的。这不是猜测。这是直觉。两颗少年的心在渐渐融合时牵引出来的、相互之间的特异感觉,多年前被称之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直觉――我坚信我们之间有。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被她斥为“最堕落”的那人;同样的,她也不再是老爱跟在我后面指手划脚的女孩;将来,我们也许会再变化,成为跟现在截然不同的人――但无论人变成了什么样,我知道我们之间仍是那样的感情。这是直觉。 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怎么了?”我从思绪中清醒过来,问道。 吴敬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一只杯子碎了而已。就这样吧,我要挂了。” 我摇头苦笑。他还是把我当“情敌”来看的,虽然没有明说,但从淡漠和时而很“冲”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得到。情之一字,总会影响一个人待物待人的情绪,吴敬是人,不能例外。 又如方妍、柳落,还有茵茵和……我,都不能例外。 有些东西要到看清时才知道珍贵;但当你看清时,很可能这东西已经改变了――或外或内的改变。我用了十年来和茵茵相处,用了两年来看她,到现在才觉得看清了她的心。而她已经…… 在寝室发了一上午的呆。 电话再次响起时我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不禁苦笑摇头。发呆这种事在以前是绝不会在我身上连续出现这么多次的,但昨天加今天我却连续“做”了至少六个小时。过往的经历加起来似乎都没来大学后的这两三个星期丰富,以至于脑袋不能很好地适应。不过也幸亏是这样,若在大学里还跟在高中初中时一样,那这生活就没前途了。 无论是黑或白,生死相搏或寻找工作,抑或感情的处理,都使我成长着。而新的朋友和兄弟的认识和结交,都予我以“生活希望无限”的感觉。 “喂?”我拿起电话,眼睛看着书桌上放着的狗狗布偶。上次跟吴敬在集市上买的,后来偷窥义字门收拾剃头一干人时被灰狐偷袭,掉了三个,只剩三个了。 “请问林强林哥在吗?”那头一个男人普通的声音。 “哦?林强……”我叫惯了伟人这绰号,差点脱口而出“查无此人”,幸好及时收住,“他不在,你要是有事可以晚上十点以后给他电话,他晚上回来。” 那头连声谢谢后挂了电话。 中午去换药时告诉了伟人有人找他的事,他问道:“那人说了什么没有?” 我老实道:“他说谢谢――不过这句跟你无关,是对我说的。”两手一摊,“此外就没了。” 伟人沉吟片刻,再问道:“那家伙大概多大年纪?” “总有四十吧,声音很普通,听起来有点像个老滑头,油油的。”我回忆着。 他向正替我换药的单恒远道:“死人你下午去一趟蓉城大厦,就说我有事不能脱身,由你代我处理蓉城会的事情。先不要答应他任何事,就跟他耗,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来,总之不要让唐万令那老家伙嚣张起来。记着要他明白没了义字门,蓉城会就是一堆垃圾。走之前通知我,有些东西给你。” “蓉城会?”单恒远答应下来后我讶道,“找你那家伙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个半商半黑的商会老大?” “当然不是,因为他已经六十岁了。那个应该是他弟弟唐连楼,一直就是个替他老哥当联络员的角色。不久前我去过一趟蓉城大厦――就是蓉城会的基地――跟唐万令谈过一次,他想跟义字门联盟,上次没谈成。这家伙,”伟人嘿地一声,“野心倒不小。” 我抑住好奇心,不再追问,改口说别的事,却被伟人打断:“你不想多听听蓉城会的事吗?那可不像你虚心好学的性格。” 我叹了口气:“当然想学,但那是你们之间的秘密,让个旁观而不相干的人知道,恐怕不怎么妥当。” “那并不是什么秘密,唐门早知道这事的,因为蓉城会一直当他们是敌人,现在要找依靠只有找我们义字门。何况,”他笑了起来,“别忘了我们是兄弟,而且我相信你。” 我无奈道:“同时也是想让我加强一点加入义字门的决心吧?” “我不否认这一点,因为我确实想你加到这一行来,原因则早说过,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有能力的人。”伟人仍在笑,“而只有这样,你才能把所有能力完全发挥出来,不至于埋没。” “这两天我想过很多,”我不答反移到另一处,“把近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想知道有什么样的心得吗?” 伟人看出我的认真,敛回笑容,点头:“说吧。” “以前我认为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论是什么人,都应该要求自己发挥自己的能力,好让自己不至于白白地在这世上活过。试想一个才能出众的职员,却被人死压在基层,一辈子得不到跟他能力相配的待遇,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我惆然道,“在来大学以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而且决定了要让自己的智慧在社会上创造出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天地,不让任何人看不起我,同时给父母、朋友和兄弟带来快乐。只有做到那样,我才算没有枉对自己生为人。” 门口“咯”地一声轻微至极的响动,似乎有人不小心靠在了门上。正收拾药箱的单恒远向伟人看了一眼,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向我道:“对不起,打断一下。”得到我理解的回应后喝道:“飞影,我知道你在偷听,进来!” 房门待了片刻才开启,柳落低着头走进来,立到单恒远身侧,低声道:“对不起。” 单恒远对伟人肃容道:“对不起强哥,是我管教无方。” 伟人摆手道:“不关你事,她是新人,难免会犯点小错误;而且,”他戏谑地看我一眼,“如果这儿说话的不是老植,我相信飞影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无暇为他的话尴尬,想到黑帮跟“犯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不由心脏剧跳一下。 他们会怎么处罚她? 第五十九章 真心回复 “这次看老植的面子,死人你记下来,回去关一天禁闭就算了,不过,”伟人的声音严厉起来,“下次不要再犯了,记住‘严禁用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方式窃听和刺探会中事务’是会规第十条。” 单恒远轻轻拉了柳落一下,后者仍然声音低低的:“谢谢强哥。” 我放下心来,随即心生歉意。这其实是我害的,柳落向来个性温柔,善解人意,应该不是随便就偷听人家谈话的人。 伟人放软音调:“好了,飞影你先别出去,听听老植有什么心得。”他能这样显然已经是格外开恩,柳落应了声,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欣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半晌后我苦笑道:“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好吗?弄得我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伟人失笑道:“老植你不会吧,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啊你。”单恒远陪笑道:“植哥你放胆说,有什么事就算我担不下来强哥也会撑着地!”伟人笑着轻轻打了他头一下,气氛总算稍有活跃。 我微微一笑:“开玩笑的。继续吧――到了现在我才感觉自己以前是想错了,一个人的能力被压下来固然不好,而完全发挥出来也未必是好事。有一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明白吗?” “我不同意这句话,”伟人摇头,“能被打下的鸟就不是好鸟,你什么时候看见雄鹰被枪打下来过?老植,我并不是夸你,你该是只鹰。” 我从容道:“对于心有大志的人来说,你的说法完全正确。但那是有局限性的,像我这样可以用‘鼠目寸光’来形容的人,把鹰的本质表现出来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次连单恒远都忍不住摇头了,显然不同意我的话。伟人皱眉道:“但你不是‘鼠目寸光’的人。” “打个比方而已,那是指我的生活目标,并不是真指我本人的眼光问题。”我并不以为意,“比如吧,我想以后能每天拉着妻子的手散步,你觉得如果我加入义字门,这理想能实现吗?” 伟人坦然道:“我承认那不可能,但生活的乐趣和快乐有很多,少了这一条仍有许多其他可供选择……”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但问题是我的目标就是那种生活,平淡而有滋味,温暖,幸福。而我绝不会改变那观点。” 柳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被我收入眼内。我只能在心内道歉,因为这样说法等于彻底斩断了她的念头――以她现在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让我有那种生活的。 沉默压入屋内。 良久,伟人才道:“其实你想说的是不愿加入义字门是吗?” “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的,因为我们是兄弟,”我凝视着他,“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只是不加入义字门,而是不想掺入黑社会中去。” 伟人叹了口气,并没接下来。 “就算我是一只鹰,我也会掩起自己的翅膀,”我淡淡道,“只要生活需要我这么做,而我也需要这种生活。这不是无奈,而是另一种幸福和快乐。” 身心俱觉轻松。 今次不但解决了黑与白的问题,更将压负身上已久的感情包袱御下,两件近来压得我最重的事情脱离身体,顿有浑身舒坦的感觉。 “那你就是决定了不加入义字门了?”伟人失望地道。 “因为这不适合我。”我平静地说道。 伟人道:“但那不是口头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别忘了你已经砍掉灰狐的手指,且不是隐瞒得无懈可击,万一滇帮追查过来……” “那不是问题,”我打断他,“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就算查过来,我也有自信能解决好。” “有什么办法?”伟人奇道。 我微微一笑:“并非已经有什么方法,但也不是狂妄,我只是突然间很有信心能够解决将来的一切。随机应变是最佳的,因为现在的我没有跟黑帮交手的经验;同时还要靠你。” “难道你没想过不加入义字门,我就没有义务替你做任何事吗?”伟人不客气地道,眼中闪烁着异光,“而且还是惹这种实力强横的帮会。” 我淡淡道:“从没想过。” 四字一出,全场俱是一怔。 片刻后,伟人才露出笑意,同时带着无奈道:“算你够狠,好吧,这忙我帮了,只要力所能及,我会全力助你隐瞒。” “谢谢。”我发自内心地道。 “不用,我只是不想披着羊皮卖狗肉而已,”伟人笑道,“总不能自称‘义气’而自毁招牌吧?何况我们还欠了你七八条人命那么重的人情。” 四人除了柳落外都笑起来。 “这件事我暂时不通知义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伟人又道,“如果改变主意,那就在他来时告诉他。” 我摇摇头:“我之所以提前告诉你就是不想见义哥,这事还要你帮我向他致歉。” 伟人呆了呆,道:“原来你预谋好了,但见见义哥没什么问题吧?” “既然决定了下来,那么何必再见呢?”我叹道,“少些枝节总归是好的,而且从今后你还要注意言行,记着不要在我面前说帮会的事了,因为我已经完全是外人。” 伟人颓然道:“别说得这么可怕好吗?好像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一般,兄弟情谊都没半分了。” 我缓慢而坚决地道:“不会,那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我认定是兄弟的人,无论怎样都永远是兄弟!” “是吗?!”伟人抬头看来。 我重重点头。 “好!兄弟!”伟人大笑着伸出手来,与我的手紧紧相握,“就凭这一句,我拼了命也要让你完成自己的理想!” “千万不要想自己会死,”我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我的原则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失去勇气和希望。你是我兄弟,其他的随便,但这一条一定要记牢。” 伟人眼中精光连闪:“我会记住的!”空着的手亦按到我手背上,两颗真诚的心透过这简单的动作得到相互理解和鼓励。 片刻后我吁出口气:“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的,就是柳落……”目光移向她,才发觉她颊下有异。 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单恒远皱起眉来,轻轻碰了碰柳落的肩膀。 伟人看了她一眼,断然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我林强在,她就绝不会受欺负!” “哒”地一声,一滴液体从她颊处坠至地上。 “飞影……你出去吧。”单恒远低声道。 柳落垂着头慢慢移动,摇摇欲坠,仿佛每一步都费尽周身力气。 直至走出屋子她都未向我看一眼,我却清楚地看见了每一滴落地的泪珠。那已是她对我最强有力的反抗和不满的表示,温柔如她是不会用任何言语或行为来反击我的。 我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好了,老植你还没吃饭吧?”伟人起身转向单恒远,“死人,咱们给他来顿丰盛的,当作庆祝他终于下了决定。” 走在回校的路上,蔚蓝的天空高朗清明,心情回复至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算告一段落罢,入大学后的第一个阶段,亦是人生路上一个独立的阶段。不但让我的客观世界发生巨大的变化,还令我的精神世界有了不小的进步,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目标。现在该怎么做,将来要怎么做,都已经植入心灵的土地内,下面要做的就是如何灌溉施肥,然后看它们开花、结果和被采摘。 将过往的事情逐渐回忆一遍后,我将身心都彻底放松。 真正的生活现在才算开始。 第一章 面试 “最后一个问题:你将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份工作?”身着白色西装衬衫的男子很客气地问,他身前桌面上的牌子上很明显地写着“人事部副主任文晋铭”,表明他是现场职位最高者。 我想了想,从容道:“我可以请教这个问题的用意吗?”这句话已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因为我觉得这不仅是公司选职员,也该是职员判断公司是否值得自己付出。同时也是因为之前一连串的面试内容我的回答相当好,令这本来面容严肃的文副主任也忍不住出言代替我的面试员亲自测我,应该已经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即或略有冒犯相信他也不会如何生气。 和他坐在同一张长桌上的其它工作人员大多露出诧异之色,显然都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么一句。 文晋铭微微一笑,道:“可以。作为名浦电子的一名工作人员,无论是作什么工作,我们都有统一的精神面貌要求,那是为了追求整个集体能达到一个和谐的状态,明白吗?和谐。”他用手势加强语气,“这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所以每一个进入公司的的职员都需要符合这要求,因为我们招聘的不是累赘,而是添火的好木头。” “但我是兼职人员,”我思索道,“也必须这样要求吗?” 文晋铭斩钉截铁地道:“必须。而且我已经考虑过,你的工作虽然只是周末的兼职,但能力可以胜任长期性的负担,若你同意,公司会跟你签订聘任合同,工作时间就按之前我们说好的来安排,但任期会设定为一年。” 我微讶道:“我还未回答你那问题呢。” 文晋铭笑道:“你已经合格了,能想到这问题背后有用意并且问出来,说明你本身的工作态度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超多好看小说]好了,面试到此为止,请从这边门出去,直走到第一间办公室内,我们会另有工作人员接待你,处理签约的相关事宜。” 我一眼扫过长桌后的六人,从椅上欠身起道:“谢谢。” 办好所有事务后我没有离开,在接待室稍作小候。中午时分文晋铭终于暂停面试回来,推门看了我两眼,便道:“听小黎说你要求见我,说是有话要说,是吗?”小黎是指接待处那接待员,芳名黎思颜的小姑娘,看样子比我尚要小一点儿,之前我在她处说了想等文晋铭的事。 我点头:“是。有点儿私人化的问题――其实也跟公事有关。” 文晋铭作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请说罢。” 直觉感到这人并不是喜欢浪费时间说废话的人。我坐直身体道:“为什么我的面试会跟别人不同?” “哦?”他浓眉微耸,“怎么不同?” 我看着他的面部表情缓缓道:“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和别人对比便知道了。对一般的应聘者,不管是不是符合你们的要求,贵公司都是让他回去等待结果,而不像我这样面试刚结束便签订聘书。此外还有就是之前我在面试室外等待时听见里面有大幅度的声响,可知每个面试的人都曾被要求表演身手,但我却没有――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文晋铭笑了起来,双手合握放在腹前,赞赏地道:“原来你真的很不错,观察力相当厉害啊。难怪会被副总看中。” 我讶道:“副总?” “具体情节我不知道,只是她曾说过以前见过你的身手,所以要我在面试时加以照顾,现在你明白了吗?”文晋铭顿顿又道,“似乎是在她和漆经理上次在阳光城看到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我搜索回忆,回想起当时漆河军找我时的情形,蓦然想起:“那个坐车里没出来的很白的女……”问道:“请问贵公司的副总是女性吗?”本想直说是不是个“女的”,但觉目下场合用这词语不怎么合适,便用了个中性词。 文晋铭点头:“副总姓景,风景如画的景。之所以未要求你作身手的表演是因为她已亲自面试过你,只是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罢了。”想想再接道:“其实让你今天参加面试只是形式上走一过场,避免别的应聘者产生心理上的误解,否则大可直接签订合同。用两个字来说,那就是你是被‘内定’的。” 我微笑道:“后面这个大概不用对我说出来罢?” 文晋铭坦然道:“因为之前跟你对话时觉得你这个人很耿直,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骄傲。换了个人那就要慎重了,有些人虽然能力很强,但如果知道自己受青睐便容易骄傲,并因此而堕落下去。” 这句话已不吝于吹捧,我只好道:“多谢夸奖。” 文晋铭起身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就这样罢工作事宜就按合同上说的办。”走到门口,突又回头:“附送你一句:看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从任何角度,所以面试这种东西是不一定必须用同一种形式的。” 的确如此。我看着他后背微微一笑。 对我的面试并非限于场上那点时间,又或过去那姓景的副总曾看过我的稍露身手,还包括刚才这段对话。我清楚感觉到他之前的言语都是在试我,尤其是后面那“夸奖”,实质上只是试探之语,只是想看看我是否真的不因为被“内定”而骄傲。虽然他未说出来,但我却想到如果回答不正确的话,或者我稍露骄意,很可能便会受到轻视。 但对于一个兼职做保安类型工作的大学生来说,用这种面试方式似乎太过隆重了些。 背后必定另有原因,只是我一时还不知道罢了。 离开名浦电子时脑内仍思索着这问题,再想到前次来时漆河军对我的不冷不淡,怎看也不像是对我这个所谓“内定”者另眼相看――就算是另眼相看,也是负面的。按理说连文晋铭这人事部副主任都知道的事,他这个营销部经理不该不知道,那为何会有那么恶劣的态度? 我轻吁口气,看看表,已十二点正了。立在潮流之柱大厦外面,阳光当头,再听着四下的嘈杂的车声人声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音乐声,份外有头晕的感觉。 仍未适应城市这种生活。 我心里浮起这念头时,突生警觉。下刻被人从后探手蒙住眼睛,温热的体温伴着熟悉的娇声传来:“我是谁?” 我捉着她手随口道:“逛街两个小时终于回来的方妍同学。” 她轻轻一笑道:“猜对了!”放开手来走到我面前,问道:“面试完了?” 完了吗?我在心里摇头,却点着大头道:“早完了,现在要做的是去午餐,不知道方同学有什么好建议?” 方妍今天一份清凉打扮,白色连衣过膝裙,扎了个简洁的马尾,眉梢眼角都有种天真单纯的美,颇为养眼。她扯着我手向另一边走去,边走边道:“早知道你肯定饿了,刚才我看见一家不错的快餐店,跟我来吧。” 因着跟随散打队来市里很多次的原因,这小妮子很是熟悉不远处的的体院和附近的街道,我这路盲只好跟随她的命令来。 近来方妍活泼了很多,似是把在我面前久经压抑的个性释放了出来,尤其对我。换了在一个月前,她绝不敢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和我开玩笑――假如开玩笑也需要同意的话。今次一齐来成都则是她楚楚可怜的请求下我做出的不得已妥协,否则若我不答应,寝室电话必定受灾,至少也要承受她每小时十次拨打的洗礼。 进餐时我发觉她并没怎么吃,反而时时看我。第五次抓住她看来的目光时,我停下筷子:“怎么了?” 方妍慌忙垂下眼去,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没……没什么。” “小妍!”我加重语气吐出两字。 她停下动作,轻轻道:“真的没什么……不过……不过我想到你以后周末都没时间陪我了……” 我哑然失笑,道:“这也用得着担心吗?我只是夜间工作,又不耽误白天的时间。就算除开睡觉八个小时,每天也还剩八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心中同时微叹,她仍“想着”我,这不是好现象。 方妍展颜喜道:“那你是答应每个周末都陪我啦?” 我纠正道:“不是答应,而是尽量――你该知道我也有很多事的。”放下筷子,“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工作要下个星期才开始,这周不妨放松一下。” 第二章 众态 不知觉间已入学两个多月,时入仲秋,校内外草坪都枯黄了大片。[]每次散步,均有微凉的感觉。 非是身体,而是心头。 好像突然之间盛夏就过去了,十一月的地界,热力已然不足。清楚记得方妍寝室四人众中最爱着长裙的廖真如亦收拾了装束,改为隆重的秋衣,虽然因着天生的惊人丽质她无论如何穿着都是一样的美丽,但相较而言夏装更能显出她优点中的优点。 “就是身材!”君子白沫横飞地兴奋不已。 从出院后到如今前后不过半个多月,君子见了廖真如不下百次――自然并非都是正大光明地拜访,否则怕他得重回医院去;被林芳揍的,如果她那体格儿能揍得动人的话。 揍的原因则肯定不是因为嫉妒他转移目标,而是因为心烦。像她这种不苟言笑的女孩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但每每去接方妍时总会从林芳神情之上言语之间看出听出些端倪,对于君子这种喜新厌旧加天性风流的性格她有绝对排斥的态度。 对此君子另有自己的说法:“没得办法呀,我追林芳这么久了,她屁点回应都没得。也不能被一棵树掉死是不是?那就只好……”说此话时他相当苦恼,然而表情轻松得好像喝可乐。 君子此生最大的爱好是美女,然后就轮到喝可乐,其中尤其最爱百事的可乐,每每喝毕大吼我支持了中国经济发展,然后四体放松到瘫痪般“散”在椅子上――他自己的说法是第一爱好讲义气,可乐排名第三,不过就其讲义气的频度来讲,我和伟人王壮都觉得讲义气排名第三还差不多。 方妍在第一次见到君子时被他天花乱坠式的口才弄出了好感,后者的甜言蜜语是不拘一女的,而且风格屡屡更换,往往在不经意或突然间就把对方夸了一顿,过后对方想起来就觉得这人忒厉害,崇拜之情难免涛水般上涨。这致使方妍屡次不幸被骗成为其青鸟,做了一回又一回的信使,然后被室友骂了一顿又一顿。 她很委屈地对我“哭”诉:“她们说我是未成年少女,人贩子的主要工作对象,诈骗犯的服务目标……”我除了好言安慰外惊奇于她们之中有谁有如此口才,细想了半天也只能张蕊芳那小丫头会吐出这么经典的句子。像方妍这种少女的思想成熟度也就在未成年与成年之间徘徊的样子,有着初恋青涩的味道,会被我和我身边的兄弟骗得信以为真是正常的,而我又不好在她面前撕下君子伪善面具下的好色,因为搞不好会吓着她纯洁的心…… 在多次对君子说明廖真如已经有了一个叫云海晨的又高又帅又斯文的另一半无果后,我也只好放弃,任他坚持自己的原则:“在美女未嫁给别人之前,任何人都有机会夺她芳心过来!” 四个女生中最不受君子欢迎的就是“黑框张”了。这是他首次见面会后根据她的眼镜量体而下的绰号,不幸被其听到,顿时也被她打入“最不受迎者”的冷宫,至今偶见都是冷面相对;同时我们两个寝室剩下六个人也都很了解了为什么她会用“人贩子”和“诈骗犯”来形容君子这么的狠。 替君子传递过十来回信件后,连方妍也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从此拒绝屡起;而要命的是她拒绝的理由单一无比,句式都是“嗯,今天我要陪哥去买东西呢,要好一会儿的,回寝室很晚,还是你自己交……”,顶多把“买东西”改为“上自习”、“勤工助学”或“去图书馆看书”,于是我回去后便成为君子批判的对象,痛斥我的“罪恶行径”――原因是为可爱的方妍小妹妹制造骗人的理由! 我则捧着头呻吟着上床埋头睡觉去了。 “这是一场异场艰苦的攻坚战!我军战士必须坚持到底,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为了人民的解放和正主的重申,一定要攻下敌人坚固的堡垒!”君子在试了半个多月而仍无果后以指点江山的雄姿在寝室里下了严令――当然是对自己,因为伟人的目标早定在另一个堡垒处,而王壮老婆入学前就内定了。相较下我是唯一没有女友的,或是没有要找女友倾向的。 茵茵的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到这刻止,除了我、吴敬外,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封如茵在我心中的地位。 在乐观积极的生命态度下,只有我知道自己一直挂念着她。我不知道她伤到底好了没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从毁容的阴影中走出来,更不知道能否真的再和她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发觉自己从未这样担心过一个外人,这种比担心自己的份量更重的担忧向为只发生在父亲和母亲身上,而现在却展移开到了另一个外人处。 或者我的感情基调在变化。晚上睡前自省时,我开始这样想。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我不喜欢讲给别人知道,因为由衷地不愿她被人拿来作为取笑我的笑料――不是我受不了,而是发自一种不原她受到一点亵渎的动机。 伟人仍在,除非我亲口发问,他已不再跟我谈论任何关于黑帮的事情。这是理所当然,我的拒绝已表明态度,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同时滇帮那边并没有动静――指针对我,似乎还不知道当时剁下灰狐手指的“神秘高手”是谁人。 十月末时才知道原来不是侥幸,伟人给了我解释:“火狐并没有说出曾见过你这号人。”具体原因不明,我也没有精神和能力去追究这事,加有对伟人有相当的信心,便把它抛开到了一旁,专注于学习和工作方面的事情。 自上次亲自到名浦电子去探看情况后隔了足有一个多月才接到面试的通知,而在堪称“坎坷”的等行面试过程后的面试竟是如此顺利,令人难以不生出怪异的感觉。 近来似乎生活的重点被缠绕在“工作”上。在内是学校的勤工助学岗位已失去了学习的价值,但因为是别人善意的推荐,不好这么快就辞掉,我仍在那边;在外则是这兼职,那和我所学专业截然不同,然而被我看中的不是其内容,而是其环境。 我相信在这样一个真正的社会环境下我这种还是学生的人会有不小的收获,从中学习到日后生活的一些要诀。陌生的东西,才能令真心学习的人学到真正有用的知识。 两个寝室间最近有结成联谊寝室的趋向。虽然君子宁死不承认,但实际上我比他更受方妍寝室四人众的欢迎,张蕊芳可以忽略不计,态度尚算一般,廖真如大概因着彼此有过一扶之恩,对我态度远比对君子好得多。 麻烦的是林芳。 她和男友分了道扬了镳,过上了单身的生活。而引起其中纠纷的根本原因只有我、她和她前男友知道――就是我。至于直接原因除了他们吵了架外,还有我曾答应过她的去找他聊聊,结果这成了分手的导火索。 介入旁人的感情生活是我所不愿,但已经做了,事实由不得我后悔――何况后悔并非我的爱好。 最麻烦的是虽然她自己从未提过,而旁人也没有看出来,我却有了些朦胧的感觉,感觉到她对我的态度有少许改变。那不是什么实质上的应对、交际等上的改变,而是精神性的,我能感觉得到,偶然遇到她一个眼神都像是遇刺般敏感。 初时尚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后来经过自省和思索后我划掉了这可能性。 她开始向方妍的方向迈进。她虽然热心助人,但性格比之方妍更要内向文静,对事对人都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程度。这让我想到柳落,两人几乎是同一类型,而这所谓的比我高一级的“学姐”其实在社会阅历上比柳落更要不足,极易钻入死牛角尖。 更可怕的是她的聪明。这决定了她不容易受到旁人意见或建议的干扰,即不会像方妍那样接受我的说法来摆脱被拒绝的阴影。 一切的考虑让我不敢和她多作接触。那丝丝淡淡的隐隐感觉,有着比方妍的执着更强烈的执着和不逊于柳落的激烈的激烈。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能轻松地和张、廖两女相处,随便开玩笑,轻度的暧昧语言只会让彼此开心,而不会生出什么令大家尴尬的场景。我懂得掌握言论的分寸,而她们的单纯则在这分寸以内可以正确地接受我发出的信息。 两个多月过去,我已和方妍寝室混得如一家人一般了。 第三章 下马威 合约上写明我的工作时间是周五和周六两天的通宵,由晚上八点开始换班。初次去时被通知要提前到达,以熟悉环境和工作模式。工作地点是它在城西郊的一处仓库,到现场时吓了我一跳,因那地方荒凉度大约还要大于我老家,在广达五十亩的仓库区外一眼晃出几乎看不到人家。 负责介绍的人曾在上次面试中作旁观员,粗豪的面貌,强壮的身体,脸上的磨砺让人一看便知是个久经风霜的,大概在四十多岁上下。人事部副主任文晋铭亲自领着我到了地点,给我们作彼此的介绍:“这就是植渝轩,这是保卫科的科长何海,负责公司一切保安方面的事务。小植,今后你就听他的就行了。” 我礼貌地向他点头,心里犹豫着需不需要握手之类的事时,那科长上下打量我一番,冷然道:“你可以回去了。”我一愕,怎地才到就被赶? 文晋铭哈哈一笑拍着我肩膀,亲切地道:“他是叫我回去。”转首向那豪汉,“小植是副总钦点的,就交给你了,老何。”打个招呼便离了开。 能被这副主任亲自引路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未料到他竟这么随便就说出“副总”来,似乎非但不怕别人知道我受了特殊待遇,反而是唯恐人不知。我正揣摩他用意何在,何海转身道:“边走边说。” 呈圆形、高达四米的围墙内库房林立,空地上到处都是蓬布搭就的临时储地,此外还有五六辆大型卡车正忙着装上卸下,大约六七十个装运工忙碌工作,一点也没注意到我们这边两人。 时间指着五点半。 “这里是公司的西仓,专责存放公司从各地合作公司处调来的销售产品。”何海并没有更深入地介绍的意思,立刻转到工作上,“现在这一批是今天最后一批货物,你的工作是待他们闭仓走后,从八点开始守护。” 这时到了仓库办公室,他取出图纸仔细说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我才约略搞明白了自己的任务。这一批招聘的保安约四十人,加上原先公司分配到仓房的保安共一百余人,由工作地点的不同分为四组,每组二十多人,再细分为两个小组,实行轮休制,周日至周三是一小组做守卫,余下三天都是由人数较多的二小组负责。 初时我微感诧异,因为看到这一百余人竟是分守在城外四郊四个仓库。之前从未想到名浦电子有四个仓库之多,这时不由对它的规模重新评估。接着看到分配工作时不由一呆:“为什么一小组人数小反而守的时间更多?” 何海瞥了我一眼,不带表情地道:“周末几天是守卫的关键,因为吃饱了没事儿做的闲人太多;而且公司的商品调度主要是在这几天,所以保安的力量须得加强。”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隐觉这已涉及到公司的商业内容,不宜再多问。但看到后面仍是不由再愕:“周五周六两天为什么要临时调换小组长?” 何海冷哼道:“上面的意思谁知道!不过我还以为你该问的是为什么小组长会调换成你。” 我听出他话中的讽意,心知这其中必有缘由,且是这保卫科科长意愿之外的原因,再说下去搞不好就要弄成僵局,并不接话,却搭讪着问另外的问题去了。 何海面上异色一闪而过,也不再说这敏感话题,顺势换过内容。 后面的内容连我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所在二小组除了我外其余十四人白天都要轮流守仓,而只有我没有白天的任务,摆明了是特权。更“过份”的声明是我工作期间除了保卫科老大亦即这何海外公司任何人没有直接调动我的权力,不似其余人还要受门卫处的节制。 六点刚过时一切基本上说明完毕,他领我去见其他同事的路上我开始细细思索。 凭我这样一个从未在这里工作过、又只是周五周六兼职的新人无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有资格担任十五人的头儿,且是摆明“夺权”之势的抢了在周四担任小组长职务那家伙的权力。而眼前这保卫科科长处处流露出不满我来这里的意思,仿佛我的专职并非临时保安,而是抢人饭碗一样。 签约时的工作排表上并没有这些细节――究竟背后有什么意思? 关键该是在那副总处,但除了第一次偶遇外再未见过她。彼此萍水相逢,陌生人一对,怎地如此照顾我? 十五人在空地上集合后,何海说明了一些有关事项后向众人介绍了我,当然没有忘记宣布我的职务,下面十四条壮汉立时骚动起来。这也难怪,凭身高我是最矮的,而且脸上还挂了副厚眼镜,有什么资格做大家的头儿? 这时我才稍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何海态度那么差,因为原组长是他亲子何南武,却被我夺了权。后者身形比乃父更要高大,和我一样的寸头,眼眉都很有威势。他是十五人中第二高的人,抢先踏前发言:“为什么要这小不点儿做组长?” 身旁跟着走出一人,抗言:“我不服他!组长是武哥,我们大家都服他!” 这人之前何海介绍过,名叫牛志忠。我在对方射来充满挑衅之意的目光时也上下打量他,结实到肌痕毕露的身体,绝对是打架的老手。 其他人跟着闹哄起来。 何海抬手止住众人,没好气道:“他是副总看中的人,明白吗?从今后这两天就由他负责!”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众人立时再起喧哗。何海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转头来看我,摆明是要袖手旁观。 我知他用意在给我下马威让我难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却突起一念。 那景副总肯定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待遇,但为什么仍要我这样的人来这处受嘲?排除她是吃饱撑着了没事做找消遣的可能性外,尚有另一种可能。 她是要我亲自收服这批人,以此来表现我的实力――仍是在面试之中,只是换了个场景而已。如果做得下这批人头儿,自然仍可留在这里;反之则早晚滚蛋。 想到这里,不由雄心一振。 示弱有时是必要的,但如果被一个女人这样调弄,这口气恕在下不愿意咽下去。 我向何海轻轻道:“让我来吧。”后者一愕,改望向乃子。 何南武也听到这句话,但不待他有所反应我已欺近他身前,伸手道:“有种的就别像个婆娘样儿在这儿叫唤,想保住你组长,就跟我试试手。” 这一句是沉着声说出,在场众人均一一听见,顿时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般呆住。 下一刻笑声起来。 我探头向何南武身后笑者看了一眼,那人触到我的目光,不觉间笑容改为干笑,既而静下来。 “怎么样?没胆子就自己站回去,想做表率还轮不到你!” 何南武脸上挂不住面子,看向老爸,后者犹豫不语,半晌才道:“试试。” 无能之辈――我在心里对何海定了这评语时,何南武已退开一步,叫道:“大家都让开点儿!” 我扬起手作个止势,对方微愕道:“怎么?” “一齐来。”我脱下恤露出浑身或块或条形状毕现的肌肉,两腿分开双臂舒展做出预备式。 何南武登时色变,还未说说话身旁牛志忠已勃然怒叫:“妈的当你是超人啊!”冲上来正要一拳打出,整个人已改为摔势后仰摔出,“扑”地躺到地上。 然后才懂得捧着胸口痛叫出来。 余人立时一静。 我缓缓收回踹出的腿,哼道:“第一个。”目光改看向仍立着发呆的壮汉。 何南武怔了片刻,突地虎吼一声合身扑来,双臂巧妙地分作上下搂出。我捡定他右臂双手齐出,左捞右砍,抢在他左手搂住我前从他肋下矮身穿过,双臂一较力,立时将他右臂别到其背后,左脚同时踹正他膝弯。 本以为这招已可令他跪下,孰料他定力也颇为惊人,最弱处中了一脚竟未应踹弯曲,反而灵活地身体一扭脱出我双手掌握,横飞一腿后踢直奔我胸口,动作迅捷有力。 第四章 威慑 我原地后仰,趁那腿从胸口上方掠过时一把抓住,借力顺时针一扭一拖。何南武见势不妙,另一脚钉子般钉在地上跟我较劲。 “噗”地一声过去,何南武被拖得以标准的劈叉动作档部着地,面部表情顿时扭曲,却忍着未叫出来。 我放开手,侧头向身后群人喝道:“没人讲义气吗?看到你们武哥被欺负还愣着干嘛?” 十多张脸上闻言露出怪异表情,似觉“欺负”两字用得好笑,又似因何南武竟会被我弄倒不可思议。我起身拍拍两手灰尘,冷冷道:“你们不过来,只好我过去了。”抬步刚要走,腰后风刮声起。我沉掌下劈,正中何南武旋踢而来的小腿,手掌立时被巨大的震力反弹开来。 这刹那间我已知自己低估了这壮汉的力道,不假思索地脚尖踮起以臀部肉厚处硬挺了仍踢至的那脚,同时身体改向前窜,以减轻受击力量。 **被击打声过,何南武的嘲声同时传来:“你在家定是少受教养,那就由你武哥我来教育教育你!不听话就要打屁股,这是第一记!” 被踢中的瞬间我已知道自己那一掌减去了他大部分力道,心里粗略地对他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闻声并不答应,哈哈一笑借势冲进人堆中,左右开弓地迅速横窜竖冲,凭着身高的优势和远过常人的速度来回绕圈,趁机出手。 左首第一人最为无辜,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我一勾摔倒。接着旁边一人双手一探想抓住我,却被我反抓住手腕一个前摔凌空摔到地上,痛叫声大起。剩下的人见势不妙,慌忙动手,但无论动作还是速度都是既无力又没准确度,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十二人已有五人翻在地上呻吟。 何南武在外围无法插进手来,气得大叫:“你偷袭!” 我大笑以应:“来偷东西的人会正大光明吗?连我这个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做这儿的保安?”说话间又有两人倒地。何南武改叫道:“大家散开!”剩下几人方醒悟过来,慌忙四散。我呵呵笑道:“迟了!”同时抓住两人手腕往怀内一拉,身体起跃双脚同时弹踢而出,正中其肋下脆弱处。随即后跃迫近另一踉跄后退者,俯身抓住他脚腕使力一拉,他向着我后背捶下的拳头顿时攻势全消,仰天摔下去。 这时何南武才冲近我身旁,叫着:“跟我打!”双拳合击直攻我颅侧太阳穴,力道狠猛。但之前既已测知对方力道如何,怎还会让他得手?左拳照着他因经而露出的肋下空隙狠击过去,身体下沉避攻。 这时最先被我摆平的牛志忠才站起来,怪叫着悍不畏死般扑了过来。 下一刻已再摔了回去,重新躺到地上呻吟。 何南武捂着肋下闷哼败退,我并不追赶,眼睛改看向全场最后两个仍站立着未受过我攻击的青年。后者色变再退,显然已被我雷霆万钧的攻势震慑住。 “知道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会输给我吗?”我出其不意地说道,“首先说明关键原因绝不是能力。” 倒地的人又爬起几个――之前我本就已经手下留情,虽然从视觉效果上看这批人受创甚重,其实不然。何南武仍捂着肋骨惊疑不定地看我,不觉配合我道:“什么?” “无论从技巧还是体力我并不比你们每个人强多少,说到身体还是你们占优势,但十四个人竟然被我一个人打倒,知道根本原因是什么吗?”我一字一字地吐出,“就是你们根本不能齐心!” 场上刹时静寂下来。 我拾起衬衫,再不看这些人半眼地向同样目瞪口呆的何海道:“开工吧。” 冰凉的自来水由仰嘴向上的水笼头直冲而出,直击中我蓄势等待的脸上,清凉的感觉瞬间压下体内的热意。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作为这一伙人的头儿,我最大的特权就是可以躺在休息室里休息,然后等着有情况时手下来汇报,间或无聊时就出去巡视一圈,实在太无聊就小憩片刻――当然也可以憩到天亮。但那不是我的风格。 之前已经知道西仓暂时只有我一个是新人,其余的全是在这儿工作超过三个月的,何南武更是跟着他老爸在这儿混了近年。但这伙人中除了何南武学过一些武术上全是四肢发达技巧全无的家伙,不过转念一想名浦电子会一次性招聘四十人这么多,其中肯定有原先这些家伙不甚中用的因素存在。 寻得这处清洗身上因剧烈运动而浸出的汗滴时心中已有了大概的工作计划,支配这些人不太现实,莫如自己亲自动手。 眼角突瞥见人影。我转头去看时,正看见一张讨好的脸凑上来:“植哥,要不要毛巾?” 心思电闪中我排除了他有恶意的可能,接过递来的毛巾尴尬笑道:“谢了,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 “金永建,”那人抢答般急道,“刚才植哥好身手,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让兄弟出丑啊。” 我这才记起之前仅剩的两个未被攻击的家伙,其中之一就是这姓金的,随口道:“过奖了,其实只不过我没有打人的习惯……”刚说出口顿觉说错,没习惯还主动邀何南武斗,鬼也不可能信。 金永建也不知是一心要讨好我还是没有细思我话中的漏洞,改口说别的话题。待我擦净身上汗渍水痕时,他突然说了句:“其实我很佩服植哥的功夫,不晓得你能不能教我几手?” 我看着他满是期待的阔脸,笑了笑把毛巾还去,并不说话,移步向休息室走去。金永健不敢追问,只好跟在我后头。 进门时不觉一愕,因面积不及二十个平方的休息室竟被其余十三个家伙占据。我皱眉道:“大家都在这儿干嘛?罢工似乎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何南武斜瞥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刚才被组长打伤了,需要休息一下,要不然就算有小偷进来我们也没力气保护公司财产的安全。” 我自然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知他是拉了众人故意跟我作对,冷冷道:“如果觉得伤重不能工作,那也没关系。人事部想必最近工作很无聊,不妨请那边派几个人过来给你们检查一下,伤太重的就回家,若是有人故意装伤,后果不用我这个新来的教,大家也很清楚。” 四下呻吟声煞止。 何南武脸色换了几次,终于只道:“确实是伤,不过休息一下现在差不多好了,兄弟们开工罢。”向众人使了个眼色,正要起身,我抬手止住:“等一下。” 众人均愕。 我环视一周,目光过处无人敢对视:“我只需要大家知道,做什么事该有什么能力,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该有什么样的自知之明。上面派下来的分配,我不想管也不必管。如果有人不满,首先可以跟我说明,或者直接向上面提出。但只有一点绝对不能含糊,”我沉下嗓子,“就是必须做好自己的工作,那是我的原则,也希望是大家的!” 何南武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木着脸说:“组长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们就出去工作了。” 我淡淡道:“其他人暂时先按着惯例去吧,何哥你留下,我还要跟你请教一些情况。” 待人散尽后我请他坐下,从容道:“先说句题外话,以何哥你的能力,我觉得不该是个小组的组长这么简单,但到现在你仍在这儿,对此我有点儿看法,希望对你有用。” 何南武不置可否地又哼了声。 “只因为你没有把工作和私人感情分隔开来――别忙生气,听我说完。”我坐到他对面,“我听说名浦电子的高层领导中有七成是新一代的年轻人,知道有成就的年轻人喜欢什么吗?两个字――效率。换句话说就是不管你怎么做工作,只要没有违犯公司的条例规定,而且把工作完成得尽快尽好,那么能力就不会被掩盖下来。但是你没有做到,因为工作中最忌讳的事一直在影响你,那就是私人感情介入了工作中,且是不明智的那种介入。” 何南武欲待出言。 我竖手止住他:“听我说完。举个简单的例子,对我被分配为周末组长一事,你很生气,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必要生气。作组长有什么好?担负的责任更大而收获和大家差不多,表面上好像可以有许多‘特权’,但仔细一想你就知道,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远没有埋在下面的牵连重要。” 第五章 夜袭 何南武讽意十足地哼道:“说我不动脑子吗?那你怎么不把这位置让给别人?” “这是不同的心理状态,我不是随便做事的人,不会随便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但同时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而且,”我停了停,“你觉得自己有比我更强的实力吗?先不说打架,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工作?记着不要随口就说,因为那会说明你确实不能进行深度思考。” 他张口便要答,却在下刻语塞。 我心内苦笑。现在的情况已经等于我抢他职权了,因为知道名浦公司的一小时三十块非是那么好挣,如果没有突出表现,肯定会被淘汰出局。 何况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证明一下我自己的实力究竟有几分――不只是打架,更是口才、心理、交际等综合实力的实践。 “这世上的工作没有不需要脑子,就算是搬运工这种纯动力气型的,也要随时计算自己的收入开销和怎样才能挣到更多的钱。这个时代,脑力运动和体力运动在量方面或者差不多,但在质上已有了天壤之别,不信你可以想想公司高层的那些人,有几个是靠力气上去的?” 何南武皱起了浓眉移开目光,烦躁地挥挥手,似要挥去什么异物。 “你并不比我大几岁,我们是同一代人,所以我可以以同样的立场和观点来说话。”我压慢语速,以增强气势,“要在世上出人头地有所成就,必须用头脑;而使用头脑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感情的介入!” 明黄色的灯光忽地一闪,接着熄灭。 我向窗外看去:“怎么回事?” 何南武起身的声音传来:“又是那几个王八蛋,打这里东西的主意好几个月了,妈的今天忘了派人去守变压嚣……”我已开门出了去,摞下话来:“这些以后再说,现在先摆平了那些家伙。” 身后何南武叫道:“等等!”我止步时他奔了出来,递上一只大号电筒:“拿上这个。” 若在常时我定要取笑他:“不闹脾气了吗?”但这刻我只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走出两步,又回头道:“何哥你按着以往的手段来搞他们,就当作我没来时一样。”不待他回答窜入黑暗中。 难怪名浦肯出高价骋用新人,定是已有的保安不能处理好这类事情。但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首先不清楚仓库哪处是重要物品哪处是对方目标,其次是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根本不知道,加上地形陌生而经验不足,此时选择自己分配人手绝对不明智。 除开这些因素,只有采取主动出击的方式方有可能成功。 釜底抽薪。 敢用这么张狂到近似于抢的方式来偷,对方人手肯定不少,那么应该会在外围留下人手接应。仓库处有何南武他们十多个壮汉守,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外面就由我来解决,断了接应再说。 大门已然关闭,天色漆黑,除了不远处隐隐闪动的几只电筒外看不到任何光源。 我关上电筒以避免对方察觉自己的行动,摸黑爬上围墙,翻身轻轻跃下。闭神听了会儿动静,向着微有人声的地点摸去。[.超多好看小说] 对方这手确实够绝。仓库内设有一系列电子警报系统和防卫措施,“明”着来偷绝对是自找苦吃,但一旦断了电便失去效用;且在这种情况紧急的形势下没有可能分出人手去启动临时发电机――何况那些家伙中有没有人懂得用那个我都怀疑。 但要从外界断掉仓房电源需要有高技术含量的技工,否则无论是随便动仓房外的变压器还是电线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黑暗中隐隐看到离墙不远处有白色物体,似是辆车。 我停在五六米开外,考虑片刻,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头照车扔去。 “哗啦啦”一片碎玻璃的声音传来时,有人惊慌地道:“谁?谁?什么人?”同时开车门声与脚步乱动声一齐收入我耳内。十多秒后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接着又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是哪个?” 有三个人。 为弥补视力缺陷而练就的过人耳力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相当积极的作用,三个人停足的方位大概地被我确定下来,尽量轻巧地摸近最近处立在车子左门外侧的一人。靠近后可以看见隐约的轮廓,我倏地伸手捂住他嘴巴,不待有所反抗便一掌切在他后脑下血脉处。对方颓然倒地时之前发话那人的声音再传来:“谁……谁?!什么声音?”显然仍是听见了被我刻意压下的动静,声音里显出慌乱。 这人却在车子另一边,我刹那间决定最后一个收拾他,以最快速度摸近另一人,用相同手法先捂住那家伙嘴,正要一掌切下时忽然一呆。 手下的嘴小巧而皮肤光滑,而且半点胡渣都没有,不似一个男人。 那人嘤唔着奋力挣扎起来,我再不迟疑,挥掌切下;同时身体急移,之前那发话者正闻声欲逃之际被我擒住,二话不说依法施为,将他打昏过去。 墙内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器物倒地声接踵而至,显然偷窃者和保安已碰了面,变“偷”为“抢”,正面行动了起来。 倒是挺热闹的――我边想着边摸上车去,把钥匙抽了出来,然后才发觉靠着墙有一把梯子,关节处有螺丝和折片,应该是可折叠的。 剩下的事就该只有内里的家伙了。我爬上墙蹬开梯子,后者摔砸到车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里面顿时有人惊觉,叫道:“二万?!” “二万?”我蹲在墙头心里疑惑片刻,正要怀疑是否暗号时另一人叫起来:“老大!二万好像出事了!”这才醒悟过来对方是在招呼外面的同伴。 从墙上看下去一片混乱,电筒射出的光柱不定向地到处乱转,可知“战况”之激烈。我只出来不到五分钟,仓厂内靠西那一片已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东西。 “走!”之前说话那人叫起来,接着何南武的吼声窜上半空:“妈的要走?!兄弟们给我往死打,让公司看看咱们不是吃干饭的!” 我摇头唏嘘:“真是四肢强健超过大脑的家伙……” 电筒光线忽慢忽快地向我这边移来,不多时有人爬上近处的大箱子,向墙上跳过来。我想也不想一脚踹出,“砰”的一声那人摔回地上不知撞到什么。 “墙上有人!”惊叫声狂出。 仍有两三人勇不畏踹地爬上箱子跳过来,妄图越墙逃出,我只好一一赏以大脚,接二连三的人掉下去。其实也是为他们好,墙外已没了梯子,若直接向外面的硬地跳下去,不摔断腿才怪,摔到里面则至少有箱子垫着。后面的人见势不妙,吼着:“冲大门!” 我心下暗感好笑,锁上后的厚达十厘米的铁门,高度还要超过围墙一米多,冲得出去才怪。 势乱是败下的先兆,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何南武领着一伙兄弟横冲直撞,见人便揍,到电话出去公司派来维修人员时,所有人已全部就擒。 不出我所料外面三人中有一个竟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且身上手上还是电工打扮,显然正是破坏了变压器的正主儿。我蹲在墙上看着众人将小偷一一用拇指粗的绳子绑好,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按理说初来便建一功该当高兴,但一看到贼中竟有女人,莫名地微感怅然。 “头儿!” 金永建在下面兴奋地大叫,电筒的光同时照到我身上。 我摆手道:“你们处理吧,我没做过这些事,没经验。” 金永建摇着大头:“不是,头儿你最好下来,墙上有电网,停电前正准备打开的。何哥说马上要打开,叫我请你下来――虽然电不死人,可是受伤也……”还没说完我已扑下来:“你不早说!” 金永建显然吓了一跳,望着四米高的墙骇然道:“你竟然就这样跳下来……”我靠到车上,悠然道:“也不算很同,比我以前在家里时习惯跳的高度矮多了。”向着正走出来的何南武叫道:“别漏了!” 第六章 惊人之物 “你觉得怎么样?”另一刻我靠在仓厂内大箱上,悠闲地和何南武聊天,同时看着恢愎光亮的电灯下仓厂内乱况。 这壮汉明显地对我态度好了很多,至少有问知答了:“你确实很厉害,这伙人来了好几次,我们一个都没抓到过,不像这次一下抓住这么多……” “不是这个,”我打断他,“我是问你觉得他们像来偷东西的吗?” 何南武愣道:“什么意思?” 这时被抓的人已移交闻讯赶来的何海――他就住在公司本部――亲自押着那批人上了公安局去,西仓厂的保安组兄弟也都被分配去继续守夜。被弄乱的东西仍散在地上,等着明天工人来收拾。 我指着地面乱况:“你看这些被弄倒的箱子。”手指轮了一周,整个空间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破坏过,“偷东西的人需要弄坏这些吗?” 何南武想了想:“也可能是打架时弄倒的……” “你看被破坏的范围,我在墙上看得比较清楚,最东边那块你们可没去过,明显是他们来之后遇到你们之前动手弄倒的。”我截断他,“而且刚才我看过这些箱子了,很多上面都有被敲击的痕迹――偷东西需要这样来吗?” 他搔搔大头,一时把握不到我的意思。 “再想想外面接应那车,装十多个人恰好,要再装载被偷的东西则只好让小偷步行――你当他们是笨蛋吗?”我顿了顿,笑起来,“当然他们确实是笨蛋,不过还没笨到那种程度。” 何南武睁大眼睛看着我,苦恼道:“那他们是来干嘛的?” “还有一点,偷东西用得着同时进去那么多人吗?而且弄出这些动静明摆着不怕我们发觉,进退从容,显然早就预谋好的。如果不是我在墙上打乱他们的计划,现在这批人肯定是安全撤离。你不知道刚才你们被引得多散?我光看都觉得要自己领这么一批手下肯定力有所不逮。”我斜眼看他,并不口下稍稍留情,因知这是在这处站稳脚跟的关键,那就是让自己显得够强。 这种用四肢思考的莽汉很难被什么大道理说服,直接而简单的方式就是让他知道实力的差距。 他把双眉拧成麻花,接不上口来。 我移步缓行,换回话题道:“普通窃贼被发现后第一件事就是逃跑,但他们不是。有这四个疑点已足以让人怀疑他们的身份,何况他们还有个隐得颇深的破绽。” 何南武不由跟上来接口问道:“什么?” “能够想出用调变压器的方法来断电,可知这是有预谋的。谋定后动的偷窃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漏洞让人察觉,除非他们根本不是来偷东西!”我走到其中一个散倒的箱子前面,蹲下身拨开乱散的晶体管,察看下面的物事。 何南武突地发出一声醒悟之音:“我明白了,他们是别人派来捣乱的!”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目光突地触到底下一袋白白的东西,停了片刻,不动声色地重新用东西盖住,站起身来:“何科长马上就会带警察来,你让兄弟们小心点,别弄乱了现场……”还未说完,牛志忠忽然跑了来,说道:“营销部经理来了!” 何南武一愕,看着我道:“那个姓漆的吗?他来干嘛?” 我心中一亮,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么大动静,他作为公司的高层领导来视察一下也是应该的。” 同时知道自己在这伙人心中已有了相当的地位,否则何南武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态度对我说话,且还是用询问的态度。 漆河军是名浦电子第一个认识我的人,但前后对我的态度不知为何冷热不定。启门后他领着一群工人走了进来,解释道:“不能耽搁明天的工作,所以我一接到通知立刻就集结了这些工人,趁今夜早点儿把这些清理好。”不待我说话已下令开始工作,周围西厂保安组兄弟都莫名其妙,有几个忍不住就要说话,但被我止住。 请他到休息室闲聊时我把兄弟都派到外面巡视,只留了何南武陪同。这营销部经理随意说笑几句,又说了些嘉许和勉励的套话,对我道:“小植你刚来就立了一功,明天我会上报,前途无量啊!”我谦逊几句,何南武终于忍不下去,向我说道:“组长,你不是说要保护好现场吗?现在却……”他大概自知跟漆河军直说无用,转向我发威。 我止住他,笑道:“有漆经理在,什么都没关系?”对他眨眨眼。 漆河军显然听出我有把一切责任推给他的意思,但却没有反驳,只微微一笑,转头去看外面工人迅速而有效的工作。 何海领着警察来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几乎所有箱子都被整理好。他见到漆何军和工人时也是一呆,露出未料到你会这么勤奋工作的表情。在分别找了保安组兄弟问话作好记录后,警察归了队。漆河军和何海寒喧了几句,带着工人离开。 直至凌晨三点仓厂内才回复安静。我打发本组兄弟去守夜后独自一人在厂内散步,趁无人看见时将其中一个箱子开启少许,探手进去摸了半天,心下了然。 接着又找了几个箱子施为,结果相同。开到第五个时何南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组长!你在干嘛?” 我叹了口气,合上箱盖转头看他,半晌方道:“你跟踪我很久了?” 何南武点点头:“你一出来我就盯上你了,本来只是想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和兄弟们说话的。你到底在干嘛?” 我吁出口气,仰面看天:“我可以随便找个藉口蒙你,但又不愿意这么做。可是如果说老实话你会有麻烦,而我也不愿意你卷到这里面来――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他想了想,不解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我转头微笑道:“我决定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因为这是为你好。” 何南武显出少有的谨慎:“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别人?” 我凝目看去,轻描淡写地道:“那算了。”抬步便走。 “等等!”何南武抢到我面前,“我这样答应也没用,随口说的话你不怕我随时可以反毁吗?” “你不轻易答应我,反而说明你不是喜欢自毁诺言的人。”我止步笑看着他,“我猜得对吗?” 何南武犹豫了片刻,无奈道:“好吧,我答应你。” 我示意他跟在我身后,慢慢散着步,随口说道:“刚才我说过这批人不是来偷东西的,你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吗?” “捣乱。名浦电子在成都市场上知名度很高,市场份额也最大,肯定有些卑鄙的人光明正大抢不过公司,于是就出这种下流手段,想破坏公司的生意。”何南武胸有成竹地说,显然也思考过这问题。 我却摇头:“开始我也是这样猜想,后来看见一些东西才发觉这想法不对。” “看见什么?”何南武疑道。 我并不直接说出来,转口道:“这批人虽然是破坏,表面上范围也很广,但却是有规律的。东边和南边两处最先遭殃,但却破坏却轻,被敲过的箱子虽然多,破损的却少。西边那堆箱子是你们最后的战斗点,箱子的破损量远在东南两边总量之上。之前我特意把三处的箱子都揭开看过,发觉西边箱子里面有些东西是不应该有的。” 何南武微感不耐烦:“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仍不说出来,再转口道:“以前我爸是在云南那边当兵,对当地和周边的情况和东西都很了解,他曾经教我认识了一种市面上禁止流通的东西。可惜当时我还小,只勉强认得出来,却分不出究竟是什么品种和等级,想不到今天却见识了。” 壮汉耐性失却,伸手扳我肩头:“究竟是什么?” 我看他一眼,淡淡道:“毒品。” “什么?!”何南武不能置信地失声叫了出来。 第七章 不同等待遇 “漆河军带人来整理后就没了――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何南武仍未平静下来:“你真的看清了吗?” 我缓缓吐出自己的判断:“有人知道了这里藏有非法物品的事,故意找了这批人来,想将这些东西暴露出来――而且也只是暴露出来,这可以从箱子被打破却没什么东西被拿走知道。(.好看的小说)” “但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何南武声音大了起来。 “谁会管?”我打断他,“入仓的东西确实不经过你们审查,公安局可以查出来你们确实跟这事无关――但那又怎么样?我相信对方目标肯定不是你们。” 何南武神色稍安,犹豫道:“那漆经理是不是有问题?” “之前我不让你们说话,就是为免卷到其中去。既然不知道,就不知道到底;在漆河军那方面无论我们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只要态度是这样应该就没关系。我爸常说是非由口舌而生,你要记着这一点,无论对谁都不能说出去,否则结果难料。”我压低声音,“有毒品肯定牵涉着黑社会,卷到里面的无论是在黑或在白都会有麻烦。”心中同时想到伟人,他定能帮我查出来这其中的事。 但转念时我打消了这念头。既然决定了不掺在黑社会中,又何必再自找麻烦? 何南武想了半晌,疑道:“但那种东西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不是很危险吗?” 我笑道:“有什么危险?装东西的有袋子,下雨淋不着日晒也晒不着,而且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谁会想得到这里面有这以危险的玩意儿?当然知道内情的人例外。” 何南武长吐口气:“头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头会把你跟我们分等了。” 我心中大是快慰,这一声“头儿”跟之前公式化的“组长”是意同而神异,表示这壮汉已然对我心服,不枉折腾了整个晚上费尽力气。闻声问道:“什么分等?” 何南武讶道:“你不知道吗?你们这次招聘的人手不但待遇比我们这些旧人好,而且其中有三个人待遇是最好的――有你在内。” 这却是在我所知之外,最初看合同时以为所有人都是相同待遇,不料竟然还分了三六九等。不过像这种工作,而我又是新手,竟然能够按小时三十块的价位,确实有点儿过。 但为什么在新手中也要分等待遇? 我皱眉想了想,再问:“这是为什么?” “听说是景总下的令,说是要找这方面的超卓人才,亲手安排的则是副总。我爸不是说你是副总钦点的吗?可能跟这个有关。”何南武答道。 我想起之前听说名浦电子的副总是姓景,却不知道正的也是景姓,随口道:“景总和副总是什么关系?” 何南武再讶道:“这个你也不知道吗?是同胞姐妹。景总是副总妹妹,不过平时我们都不叫她景总的,因为会跟她哥哥弄混,一般都称她茹总――取她名字来叫的。” 我愈发糊涂起来:“什么她哥哥?又从哪儿来的她哥哥?名浦还有‘总’的吗?” 何南武哈哈笑道:“原来头儿你真的不知道。你没见名浦电子招牌前面的字吗?名浦是远天电艺集团在川渝地区的地方总代理,其实就是远天集团的下属一级子公司,老总景思明是我们茹总的大哥。(.)” “哦。”我这才稍有点儿明白,却想到所谓的“茹总”为何会下这样的令,用不同等待遇来揽人。实力的因素肯定有,但其中肯定也有另外不为我或何南武这样的小角色所知的原因。不过现在多想无用,异日自有分晓。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记着不要跟别人说我告诉你的事。”我改步移向休息室,“尤其是漆经理的事,在人屋檐下低头是在所难免的,也可以少惹麻烦。” 这不仅是我的人生格言,多年来的实践也证识世上大多数人都同我这态度一样,而活得很好。反而那些出头之鸟常受枪打,如果何南武真听得下去,那便无碍了。 次日八点是交工的时候,漆河军再次来到西仓厂,同行的除开保卫科科长等系列相关人员外尚有更高级的领导――亦即我仅见过一次的名浦副总景荟。 她例行公事地巡视一周,说了些勉励和警戒的套话,并表示公司会对此事进行嘉奖后,让漆河军陪着单独会见了我。 上次她是坐在车内,面貌并未看清,这次对面不过一两米,我才发觉她本人确实有着相当强的实力。从外貌上来说她绝对是美女,而且年纪顶多比我大上两三岁,比之廖真如的清纯之美另有种成熟的风情,虽或不及亦相差不远。唯一可惜的是妆化得稍浓了些,对坐着隔了两米我还能清楚嗅到发自她身上的腻香――那对我的鼻子是种折磨。 不过这仅是从外观而言,她表现出来的气度和仪态,以及偶尔在可用“媚”字来形容的眼眸出现的慑人光芒都让人清楚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客气话过后她笑着道:“植先生这次立下大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我听出她意下刻意拉拢的味道,口中唯谦:“是大家的努力罢了,我只出了很少的力气。” “事情经过我已经听说了,这种事靠的不仅是武力,更重要的是头脑。”她意有所指地道,“这个时代要有所成就,靠的就是头脑,从这个角度来说,植先生确实是个人才。” 我只好再谦道:“副总过奖了。” 景荟转头向立在一旁的漆河军示意,后者会意地上前来:“明天上午公司有一个座谈会,希望你能够参加。” 我试问道:“但白天不是我的工作时间……” 他点头:“合同是这样的,你可以自己决定去不去。不过因为是针对所有新人的交流会,为了公司的更好发展,我们希望所有新人都能参加――也算是工作相关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去则非常影响今后的前途。我当然不怕,因为有合同在先,单方面违约有赔偿约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在一个自己不喜欢且不喜欢自己的地方工作,那滋味绝对不好受。考虑了十秒钟后我点了头:“好的,我一定会去。” 景荟露出满意的笑容时,漆河军递来张纸:“这上面是具体时间和地点,请收下。” 白天是我的下班时间,考虑到晕车和麻烦的因素,我决定不回校。给寝室打了电话后就在西仓厂留了下来,工作已经交由何南武负责,不过这家伙早跑了去睡觉,改交给轮休过的牛志忠接任。 仓厂内的繁忙从八点半左右开始。 之前听过保卫科长何海的介绍,知道这处除了电子器械类的东西外还有供应本地p市场的零部件,大多的商家都在九点开市前调货,但人手有限,忙碌会持续到十点以后。我饶有兴趣地在休息室门外看了半晌工人的操作和车辆的来往,时间指到十点时,方妍来了。 我既讶又奇地把她从拦住不让进的门卫处接进来时才知道原来一早她就给我寝室打过了电话,从伟人处探得我留下的地址,立刻赶了来。 我不禁好气又好笑:“你来干嘛?” 她垂着头轻轻说道:“你说过周末陪我的。” “是尽量。”我纠正,“不过你知道我晕车的,这么来回跑很不舒服,而且浪费钱财。” 她嗫嚅着:“你不愿意我来吗?”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个人到处跑,我不放心。” 方妍神色转悦,拉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顿了顿,“再说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我作出苦恼的表情:“本来还想先睡个觉的,现在只好忍痛割睡了。出去走走吧,这儿不但人多而且人杂,影响了我们单纯可爱的小朋友可不好。” “我差点忘了,”方妍不好意思地吐着小舌头,“你一整夜没睡,肯定累了。要不你先睡,我就在这儿等没关系的。” 我哈哈笑道:“开玩笑的――昨天晚上轮休时我早睡过了,陪你到处走走的精神还是有的。” 第八章 泄漏 一觉醒来时才惊觉自己竟头倚在方妍大腿上,我歉然道:“对不起,不小心就睡着了。”便要起身。 这处是在人行道外的石凳上,记得之前是从一个小镇逛出来到了这儿,本是要坐下来聊聊天,谁知却睡了过去。举目可及处遍是田地,两个月前就收割毕的稻田内有规律地铺着大片的稻草。 天色仍然明亮,可知时候还早。 方妍轻轻按着我肩头:“早说你累了的――要不再睡会儿吧,我没关系。” 秋后的天气,睡醒时已没有夏时体热难当的感觉,反而倍觉精神健朗;加上头枕着柔软的肢体,感觉确是舒服。我记起睡前只是仰躺在石凳上,当时并没有肉垫垫着,想是她自己过来的。闻声仍是挣起身来,笑道:“要是把你腿压麻了一会儿走不动还得靠我背,算了,反正也睡够了。”看看时间,“哦,该吃午饭了,去那边镇上吧。” 方妍点点头,却不动弹。 我立起来伸个懒腰,侧头回来奇道:“咋了?” 她嫩颊微红,低声道:“腿已经麻了。” 我摸摸头道:“那……多坐会儿吧,我活动一下。”在近处做了几个活动筋骨的军体操动作,看着稻田内随口道:“开始养蘑菇了。” “什么?”方妍在身后问道。 我指着田里排成行的稻草:“我说下面现在藏着蘑菇。利用暂时不用的水田赚外快,那玩意儿温度适宜时每两三天就可以收一次,要卖上块多一斤的价格,能赚上不少。”停了停,“不过做基床地很费事。” 身后没了声响。回头来看见方妍低着头,我俯前问道:“怎么了?” 她嘴唇轻动:“你什么都懂,我却什么都不懂。” “那又怎么了?我懂这个是因为我家里就在弄,你是城里的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眨眨眼,说道,“什么都是学的,你没学过当然不懂。” 方妍咬着唇皮不作声。 摩托车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有人在叫:“头儿!” 我抬头看时赫然是金永建,后者驶近后先看了看方妍,眼睛一亮。我心说见了方妍你都这样,见了林芳不知要成何等造型,要是再见到廖真如,那是铁定要喷鼻血的了,口上却问道:“有事吗?” 金永建回过神来,看向我道:“公司打来电话,说茹总要见你!” 我愕然道:“怎么回事?”想起早上才见过副总景荟,却未听她说过这事。 金永建耸肩道:“谁知道,不过好像很急,因为都打了两次电话来了,牛儿喊我来找你。” 牛儿是指之前一直作何南武一号手下的牛志忠,我再愕道:“何哥呢?” 金永建摇头:“本来在睡觉,后来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妍,今天就到这儿吧,下次再陪你。”我改向方妍,直言,“一齐回成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地方。” 方妍乖乖地答应,正要起身,忽然身子一晃不稳。我伸手扶住:“腿还麻吗?”她赧然点头,忙道:“要不然我再坐会儿,等下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用担心,别忘了我可是自己一个人找到这儿来的!” 我轻轻将她横抱而起放到摩托车后座上:“那不行。”金永建怪笑着看她时,这女孩儿早已满面红霞了。 何南武不在仓厂里。我心下大概地有了底,知他趁我出来的这两个小时离开,不觉心下暗叹。告诉他事实时我仍保留了一些东西未说,现在则可能不说不行了,而对象则已不是他。 名浦电子的总经理景茹在潮流之柱大厦六层的公司小会议室接见了我,陪侍的是副总景荟,慎重的气氛更肯定了我的猜测。 景茹年纪比我大概差不多,属于年轻有为的类型,初看时以为她是个普通白领,本身气质并不像乃姐般外溢,论容貌则差景荟一筹不止――或者是未像后者般化了浓妆。不过有一点将我比了下去,那就是她至少一米七的个子。这尚是首次见到她,单从观感来说较其姐文静许多。 坐好后景茹向景荟点了点头,后者发问道:“有些事情想请教植先生,因为事关公司利益,所以才这么急把你请来,请别见怪。” 我微笑道:“虽然我只是兼职,但也是身为名浦员工,有责任为公司尽力的。副总有事不妨直说。” “植先生是直率的人,那我也不客套了。”景茹插口道,“有人说昨晚你看见了些非法的事,可不可以说明一下?”说到“非法”二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露出已经知道内容的意思。 虽然样子仍那么文静,但说话时的一针见血已透出气势。我在心里对她的实力划下暂时的等级符,从容道:“我要求见何南武。” 两女徽愕,副总向我道:“植先生思维很敏捷,猜得到是何先生来的。不过我很想知道这个时候你为什么想见他?因为你该知道从常理来说现在我们不能让你们见面的。” 我淡淡道:“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罢了。” 两女再愕,今次轮到景茹发问:“什么?” 我说道:“除非他在场,否则我不会说出来。”这句话已说得决绝,景茹考虑片刻,向景荟示意,后者出去,回来时已带着何南武。这壮汉见到我时不由低下头,坐下后才惭道:“对不住,头儿。我……我想这件事太过重大,还是跟公司说了好些。” 两女动容,显然由“头儿”听出这壮汉在一夜间已被我折服而感惊异。 “也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是吧?”我冷然道,“做事前要动动脑筋――这是我第二次告诉你,希望你能记住;也该记住了,因为有些事会让你印象深刻的。” 他惊诧地抬起头来时我已转头向景茹道:“前面的事情不知道他跟茹总说了多少?为免浪费时间请告诉我一下,如果有遗漏我来补充。” 景荟插口:“他是直接向我上报的,由我来说吧。”接着把何南武所说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这件事太过重大,所以我通知了总经理。” 我对照后知他并未隐瞒什么,点头道:“这些事都有。不过还有件事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考虑到他的感受,同时也是因为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 景氏姐妹一起耸眉,景茹作了个“请说”的手势。我缓缓吐出自己的猜测:“保卫科科长何海可能也有问题。” 在场三人一齐呆住。 片刻后何南武胀红了脸怒道:“你胡说!” “凌晨时何海亲自来押送这批小偷去公安局,有两个疑点:第一是我们只通知了他一个人这件事,而后漆经理却知道了。”我转向何南武,“当时你可并没有打过电话给别人。” 何南武一跃而起叫道:“你胡说八道!我爸爸不可能有问题!”不顾景荟叱止挥拳便打过来。 仍是那么鲁莽――我心内暗叹,不过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把我的话置之脑后将这事说了出来。移身躲过,冷冷道:“讲打架你不是我对手!” 何南武一愣,颓然坐倒。 景荟露出思索的神色,反而景茹却神色自若地道:“请继续说。” “第二就是何海押送小偷去公安局时来回花了接近两个钟头,等到漆经理领人来‘整理’好现场后才回来。当时我注意到他去的是附近的安晋镇公安局。”我顿了顿,“今天上午,也就是刚才我去走了一趟,步行的速度绝对在一小时五公里以内,然而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换句话说安晋镇离西仓厂顶多只有不到十里路,而昨晚何科长是坐车去的。” 两女都听出了内中的不妥,景荟讶道:“那怎么会用了两个小时?” 第九章 幕后者 “我问了陪着押人去的保安组员,说是路上车子出了问题。[]”我慢慢说道,“修车就耽搁了一个小时,后面在公安局耽搁的时间反而只有二十来分钟。”想想又道:“这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要说明:西仓厂是在安晋镇入城的公路上,可以排除路况问题,而且沿途都有路灯。” 何南武初时情绪仍是非常激动,但他并不是完全没大脑――若是倒好些,至少不会贪功泄漏――知道我所说的确是属实,只有低头不语。 景茹思索着道:“都是猜测吗?” 我摊手道:“结论部分是推测的,其余部分则都是事实,都是可查的。”再向何南武道:“这件事我不说也没用,因为绝对瞒不过公安局――如果整件事都要上报到公安局的话。” 他颓然不语,整个人像完全丧失力气般。这也难怪,他怎知本来似乎是大功一件的事竟牵扯到自己父亲头上? “我要说的就这些,”我平静地道,“至于怎么做请总经理示下。” 两女对视一眼,景茹启唇道:“姐,你先带何先生出去罢,我有点儿事想跟植先生谈一下。”景荟点头以应,拉着一声不吭的何南武出了会议室。 我静静地望着这名浦电子年轻的总经理,猜度着她可能留我下来独谈的原因,心中同时突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她并不比我大多少,却能坐上这高位,其中肯定有血缘关系受乃兄扶持的因素,但以景荟那么强的实力仍要屈居她副手,其本身肯定绝不寻常。 更难得的是她是女子之身――这并非什么性别歧视,但在这社会中确实仍然存在着“女不如男”的观念,女性要在社会上有所作为所受的阻力比诸男性更多更重。 景茹起身走到门口,“咯”地一声反锁上门,姿态自然地回到座位,目光深深看入我眼内,轻声道:“植先生是个目光犀利的人,看事仔细,分析透彻,更重要的是能够权衡轻重。” 我颜色丝毫不改地道:“请总经理示下罢。”顿顿再道,“顺便说一句,我很久以前已经不再为别人的夸奖而心动,这种话总经理可以免了――这不是矫情,希望你明白。” 景茹莞尔一笑,顿时增色几分:“植先生别误会了,这不是夸奖,而是对你能力的客观判断。我也要奉送一句:我也很久没有夸奖人的习惯――这也不是矫情。” 心中对她的等级判断顿时提升一级。之前我这一句是为了能在谈话中不至于完全被动而作,但她能够在轻描淡写间针锋相对地化去对手的招数,单止在口才和交际方面就很出众。我无所谓地道:“这两句是废话,工作时间还是认真一点好,尤其现在这件事,更不能马虎。” 她这次并不反驳,只道:“植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认真道:“总经理应该是个性比较文静的类型,喜欢一些中国传统的技艺比如女红之类。平时不喜欢化浓妆,交际方面能力没问题,尤其擅长聆听。做事喜欢谋定而后动,但并不缺乏冒险的精神。” 景茹愣了愣,噗哧一声失笑:“我叫你说说对这件事怎么处理的看法,你说到哪儿去了?来了这么些喜欢不喜欢的。” 我愕然道:“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理解错了。” 她轻捋一下耳边散发,说道:“不过你说话也是相当有趣,那天姐姐第一次提到你时我还以为又是一个四肢比头脑发达许多倍的男人。(.无弹窗广告)可是我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诉你,你对我的看法没有一条是正确的。我喜欢运动,爱好现代文明,不化妆是因为长得丑化也没用,听人说话则是因为我嘴很笨,做事的确不怎么积极,但可不是什么谋定后动的,是对这些根本没兴趣。”微笑着看我,“说了这么多废话,该说说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了罢?” 我将目光移离她眸子,看着桌面上她白皙的纤手:“这种事似乎不该由我这种无名小卒来说吧?” “本来的确是,”她坦然道,“而且这件事我早已经有了决定,无论谁都不能更改。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因为我突然对你有了兴趣――别误会哦,是对‘人才’的那种兴趣。” 我苦笑道:“本人还没花痴到这种地步。不过总经理不觉得这么冒冒然地对一个工作在公司最低层的小职员看重,会有不好的影响吗?很多人都会心理不平衡的。” “我是为公司做事,而不是为那些人,”她平淡地说道,“所以勇于提拔新人而得罪旧人这种事我没有少做过,明白吗?现在我更多了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多次岔开话题,究竟是不愿说还是说不出来?” 我叹道:“总经理真厉害,轻易就迫我不能回避。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跟贵公司签定用人合同了,弄得毁约退出也不行,因为赔偿金已可以让我个人倾家荡产。” 景茹轻松地道:“不是说了不能回避吗?现在又想再岔开话题了。” 我沉默下来,再抬起目光时面上带出笑意:“开几个玩笑罢了。我可以说出自己看法,但在之前有一点想从总经理处确定一下。请问反锁上门是什么意思?” 她凝视片刻,笑意从唇角出来,柔声道:“因为我要说的事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的,这回答你满意了吗?” 我心知她在以另一种方式向我施压,毫不躲闪地逼视过去:“总经理肯定知道派人去仓厂捣乱、故意暴露内里玄虚的幕后策划者――我猜得对吗?” 这一招显然未起到奇峰突起之效,因对方脸上神色并未有少许改变,反而立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处望向外面,淡淡道:“你的猜测也很有趣。” “但却在总经理的意料之中,”我再次苦笑,“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我的脑袋好像不比女性的管用。”旋即敛笑肃容道:“如果我再猜派人去的就是总经理,不知道会不会稍微让你惊讶一点点?” 景茹被职业套装勾勒出的背部线条微微一动,轻轻道:“愈来愈有趣了。” 我心下大定。这一点并非有十足把握,但在她压倒性的优势下不用冒险的方式就难以得到主动权。陷入这种事中非我所愿,不过既然已经陷了进来尽力就是减少自己伤亡的无上法门。我改换话题道:“其实我告诉何南武毒品的事时不止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举动,同时也是怀疑他是否跟漆经理有瓜葛,有试探的目的。结果他不是,是的话就不会上报副总。” 景茹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这是私人秘密,你不用告诉我的。” “但总经理却对我很信任,肯在我这么个既是低层职员又算是陌生人的小子面前说你那比我这个秘密得多的秘密,不给点回报对不起我自己。”我不无讽意地说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 景茹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知道漆叔叔的事后我很矛盾,但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尤其是本公司的人,因为传扬出去他还是小事,公司却会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失。我早知道这么做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实际上的损伤,只是想警告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别再连累公司。但没想到会被第一次来工作的你看出来。” 她的语气中已带上少许伤感,我拿不准她是否改用这种方式来反攻我,岔开道:“总经理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呢。” “这是哥哥给我的东西,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保护好它。”景茹轻轻抚摸着身旁的玻璃,“他很信任我,不能辜负。”改回话题道:“漆叔叔本来是在总公司的,当初跟着爸爸创下远天的基业,后来被哥哥派下来,你可以猜猜他的用意。” 我摇头晃脑道:“我不对没见过的人和事进行猜测。” 景茹再次失笑:“你确实很有趣,难得又是这么好的人才。其实是哥哥发觉漆叔叔的不对劲,查出了背后的事,所以下派他下来以免牵累总公司,现时也想我能好好做好这件事――而这种事是不能明着来的,我不能正大光明地开除他。” “那是公司的老人了,这么做难免有点儿过河折桥的意思,”我点着头,“是有点麻烦。” 哪知景茹却摇头:“哥哥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反而是想放他一马,所以才让我来。”随即避开这话题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看重你的原因。” 我皱眉道:“什么?” 景茹一字一字清晰送入我耳内:“我要你这样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第十章 针锋相对 我轻笑一声,坐正身体:“这似乎也轮不到我这个参加工作不到一天的新人来。[.超多好看小说]虽然没见过几个同事,但我觉得至少有两个人有解决好这件事的能力,那就是你和令姐。而且这种事带着家务的感觉,难道总经理觉得适合外人来做吗?” “姐姐不行,因为她容易感情用事。我更不行,因为……”她犹豫了一下,“因为我怕我感情用事。漆叔叔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人,我很难下定决心对他做什么。我需要的一个遇事能冷静思考的人帮手,你恰好符合这条件。这件事必须找信得过的人才来做,而且得尽快,”她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公司影响力很大,上下都有他的人,而近来动得特别频繁,危险越来越大,迟了恐怕会害到公司。” 我心中明白过来。她确是无奈,如果所找非人,又或竟找中了漆河军的同谋,那就只能让人笑话了。这种情况下用新人反而是最可靠的,因为背景比较清白。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我问道:“那么这次招聘保安的事你也是另有用意了?” 景茹再转过身去望着外面,说道:“跟你说话的确可以少费很多力气。这次招聘是借着前几次我派去人骚扰仓厂的事来做的文章,我特意让姐姐留意特别优秀的人才,当然表面上说的是另外一个理由,以后你有所成就时她会告诉你――处理漆经理的事公司里只有我一人知道,现在则多了一个你。”停停又道,“这次招聘你本来只是候选人之一,我另外还找了两个人,本来想隔晚测试一下你们,然后从你们中间找出合适的人选――同时也能为公司找到相应的人才。[.超多好看小说]” 我轻敲着桌面沉吟道:“那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总经理肯对我说这么隐密的事,是不是表示已经排除了他们,而选中我了呢?” 景茹斜瞥了我一眼:“聊了这么久,似乎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不过你猜得不错。” 我淡淡道:“既然已经陷入其中,我要做的就是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认真点有益无害。”这句话半真半假,因为所谓“解决方法”指的是自己保身,而非为她做什么事,但当然不能说出来。 “如果能够在两边都没有伤损的情况下解决好当然最佳,但如果不行,那就只能保公司了。我希望你明白这点,至于待遇方面,我想你该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待遇,那只是个楔子,对于人才公司向来不吝于物质上的东西。”景茹接道。 我双肘压在桌上半身前俯,将身体重量交给双手:“总经理很有把握我会答应这件事的样子,不但告诉了我秘密,竟然还连条件都开了下来了。” “有些事情不用彼此说出来也能知道,就像我‘感觉’到你肯定会答应一样,”她认真地道,“你是能考虑利害的人,应该明白有些话不说更好些。” 这句话虽然说得平淡,却已充满压慑性的气势。她的意思摆明是不怕我泄漏什么,或者可以说我泄漏出去还更好些,至少跟漆河军之间彼此揭开了那层薄薄的隔膜,可以直接下手。当然对我这泄漏者另有法子处置,这只要看她能够找流氓去仓厂捣乱就知道了。[.超多好看小说] 想到这处我不由一笑,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道:“总经理看人很准,我可以答应,但你得告诉我想让他有什么样的结局。同时还得给我一定的权力,不然就凭我这种小职员是不能用正大光明的理由对付他的。” “这个可以,你刚立了一功,我可以升你做保卫科科长,但那样我们得改签合同,你要由兼职成为专职――当然工作时间可以商量,我明白这个时代需要的是知识型人才,在学校的学习仍然不会耽误。”她走回桌旁,眼角微露出喜意。 我睁大眼睛:“那何海现在还坐在保卫科长位置上,不知道总经理怎么让他下去?总不成说他年老失修,做匪人帮兄罢?” 景茹轻笑道:“认真的时候过去了吗?又开始说笑了。这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件工作,那就是让他自动退下去,但不能让他知道那些人是我派去的。”顿顿又道,“动作要快,下周内就得完成,否则你升官的事只好压下来,因为我不能明着踢他离开公司。” 我顿时醒悟过来。这外貌仍有女孩形态的女人厉害度已在之前预估之外,所谓的“奖励”仍是设下的陷阱,要我替她先剪去名浦的一个小毒瘤。什么信任我都是空话,只有要我做事是最真不过。念头回转时我不由心下暗觉好气又好笑,故意上下扫视她娇躯,说道:“听总经理说话时的自信,真的很难确定你是一个女人,不会是男扮女装来骗我这可怜虫吧?” 景茹笑容敛了回来,蹙眉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看一下你是不是女人,”目光定在她恰比桌面高出一线的胸部处,若有所悟,“应该没错。” 景茹愠然道:“我请植先生来可不是来判断我的性别的!” 我把面部表情慢慢收入脸皮深处,淡淡道:“那请总经理最好不要当我是个只懂判断女人性别的笨蛋,因为那会令你吃亏的。”我刻意加重“吃亏”二字,旨在让她知道我并非随便受人指挥的傀儡。 景茹看我半晌,面无表情地道:“你想怎样?” 交谈至今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表情,正表示她已被我的话首次击乱秩序井然的心计。我轻哼了声道:“何科长的事我不会去做,不为别的,只为何南武已经真正地服我,肯做我兄弟。还有,如果下周我来时仍然没坐上你答应的位置,一切休谈,然后大家就来看看我在这底层工作上是否能跟堂堂总经理来个持久战好了。” 景茹目光闪动不停,显然被我这记突如其来的狠招弄得一时阵营大乱。 这是迫出来的。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也不愿意跟她翻脸,但如果任她自以为是地牵着我鼻子走,结果就是我完全陷入她的套中去,下场搞不好还比不上漆河军的已定结局。在她的性格可接受范围内作一定的冒险,有益无害。 这是一场关系重大的谈判,风格和方式各自都已定型,且过程已进行到最**的时刻,下来就该看她是否确实是理智胜过感情的人了。 彼此间沉默下来。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良久,景茹才缓缓道:“我改变主意了,决定改升你做……” 我打断她:“不行!除了保卫科长的位置,其它的都不行!” 景茹反而沉下气来:“为什么?” “因为我要用这位置处理漆经理的事,换了任何一个其它位置都没这么好的机会。”我着重性地吐出这句话,其实并非只是表面上这理由,更是要让她知道我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同时也是告诉她,要处理这件事,你想置身事外不跟对方扯破脸皮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而自己承受一切责任。 这次她只想了片刻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这么爽快反而令我微愕,凝神看她时这心理绝对比生理成熟许多倍的总经理已接下去:“就在下周,我会宣布你升任保卫科科长;但作为回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期限――你的,也是漆经理的。” 我微笑着道:“一个月吧。” 景茹断然道:“那就暂时这样,漆经理的相关资料等我回去整理好,明天或后天内交给你。” 我点头起身:“那我先离开了,说得太久怕有人会怀疑。” 景茹回复从容自若的笑容:“我自有办法解释。” 离开潮流大厦时望着天空中的秋阳,我心内涌起无法抑制的豪情。初次找兼职工作,没想到一件看似普通的招聘后有这么深的纠葛。本来只是想赚外快养自己而已,想不到会受到这种“特殊看重”。 血液似乎都在轻微沸腾。 我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属于青春的热血在涌动,因为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像景茹这么厉害的“对手”,颇有点棋逢敌手的味道,亦因此很难抑住和她周旋一番的冲动――那才是我答应的主因。 既然你要把我当人才“看待”,那么大家就走着瞧罢。 “不过……”我微笑自语,“我这种人才不是你所能驾驭的!” 第十一章 亲近 何南武在仓厂等着,我甫踏入门内便被他扯到偏静处,欲语又休。 我明白他意思,温言道:“何科长并不是主犯,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必太担心。”停了停再道,“这次别怪我不提醒你,之前说过的事千万不能跟他说起,否则他的结果必定比现在差许多倍。” 何南武只懂点头,犹豫半晌才道:“总经理决定了把漆河军的事上报公安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因为这样等于何海也将被送上法庭。我不忍他再受心里折磨,微露半点道:“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南武连忙答应,忐忑不安地问道:“什么秘密?” 我微笑道:“何科长不会有事的。”他愕然时我附耳近去说道:“这次连累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补救机会,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何南武诧道:“什么机会?” “整件事都袖手旁观――你已经害了他一次,如果不想再害他第二次,就不要再插手到这里面来。”我郑重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让它变好,却会被你影响变坏的!” 刚柔并济的手段同施只为让他不至于再犯下错误,不过我只能希望他能明白,因为这壮汉久已习惯了不用大脑办事。 当夜无事。 次晨我去参加所谓的新人座谈会时才知道原来出场的新人只有三个,陪场的反倒有四个。除开副总、人事部正副主任外,景茹并未出场,却有个相貌英伟的年轻人,大约在三十岁以下,整个人精神焕然,仿佛永远都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般。 新人是我和其余两个同样受到特殊待遇的人,一个名叫严源北,另一个是张仁进。前者身量很高,体形瘦而结实,比常人更长的手臂和双腿都令人知道这人有运动方面的天赋;后者也比我高了半头,面容略温和一些,但将恤胀得外凸的肌肉显示出惊人的爆发力,若只比肌肉,他绝对要强我半筹。 最为好笑的巧合是我们三个人都是清一色的板寸头,并立在一处连我自己也想到海军电影里面的家伙。两人态度有着惊人的一致――对我不冷不热,更偶斜眼觑我,显然已经知道我这矮学生兼近视眼初来即立一功的事。 整个座谈会的内容第一项是彼此介绍一番。完毕后是一场人事部主任的规章念读,再后是副总景荟的发言,最后是安排一次聚餐。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注意着那没有被介绍的年轻人,与对方的目光屡屡相碰。会至半场时他向景荟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退了出去。 会议结束后是就餐时间,我向副总景荟说出有事不想去聚餐的意思,后者点头同意离开后我径直离去,另两人投来的目光扎在我背上,可以清楚感觉到其力度,因为这么一来立刻显示出我所受的器重比他们更高。同是新人,且我的外观条件比两人更逊色几分,凭什么如此? 在我却是不惯于参加这种官面式的活动,哪有精神去管他们?且早上给方妍打过电话说会尽快回去,是以决定早走。 步出潮流大厦时忽闻一声亲切的呼唤:“小植!”我转头看时漆河军带着笑容的国字脸已近前,只好停步道:“漆经理有事吗?”心中同时想到这人来意肯定跟上次事情有关。 漆河军笑道:“没什么,午饭时间了,一起去吗?当作我给你接风,欢迎你来名浦工作;同时也可以庆祝一下你一来就刚上一功。怎么样?” 在第一时间考虑结束后我陪笑道:“那就谢谢漆经理了。” 漆河军重重在我肩头拍了一记:“已经是自己人,还说什么谢谢?走吧,前面还有人等呢。” 我怔道:“还有人等?” 立在大门前我停下步子,望着高挂的招牌骇道:“漆经理,不会这么严重吧?”以行就的四个足有十七寸纯平显示器的平面大的古木色字在阳光下显出庄重的气氛。 漆河军扯着我进去,边走边说:“这算什么?本来该到望江楼那边给你弄一席的,可惜时间紧凑,只好临时来这‘陶怡南府’凑合着罢。” 走入门时一个相当漂亮的礼仪小姐带着明媚的笑容迎上来:“漆经理来啦,这位就是您说的贵宾吧?请走这边,漆经理老早就订了雅间,林经理他们都来了。”引着我们向楼上去,刚到楼梯口,有人大笑着说道:“老漆!你走太慢了!”人影扑近,我几乎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一对肥掌握住,热气扑面而下:“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 漆河军在一旁笑着介绍:“这是技术部的林经理,尊名是白崖,性格直爽,小植你可别介意。”我晕头转向摸不着门路,只好连连道:“不介意不介意。”稍微后仰才看清眼前这人红光满面精神奇佳,虽然不过四十来岁却是秃头,想是脑力运动做得过多,显然属于从外貌就可看出他性格的那种类型。 足有一分钟之就林白崖才放开我手,却改为一把搂着我肩“拥”我入房,迎面是六七个男男女女,年纪从二十到五十不等,俱是名浦较高层的人物。 漆河军向众人作了介绍,后者挨个上来打招呼。出生至今我个人还未经历过这么热烈的场面,只好模仿着对方的神态语气作答,同时心知这些人都是未来的上司,言语中便带上三分谦逊之意。总算熬过见面这一场,入席后漆河军下令上菜,显出众人不可比拟的气势和地位。虽然彼此同为经理级人物,但与景茹谈过那番后我已多少明白了这中年人在名浦的位置恐怕除了景氏姐妹就要数他,心下不觉暗凛。 这些人若都已被拉拢过去,要处置好他这件事确非易事。 同时也觉好笑,因对方用意太过浅显。这一批人大半并不曾见过我,其中还有两三人连听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却被拉来作陪,单从这处已知漆河军今次邀我来非是接风或庆功这么简单。 我心下暗暗留意记住这些人的相貌和名字职位,突听林白崖粗犷的声音豪言道:“今天得破上次记录!雅静!先来六瓶参羊!”一直立在一旁的服务员显然与他相当熟络,笑着答应正要去,漆河军半笑骂道:“又只顾自己了吧?也不管小植爱不爱喝你那养肾酒。” 我微笑道:“没关系,大家要喝什么自己来好了,反正我也从不喝酒。” 在坐人众俱发来惊讶的目光。 漆河军皱皱眉头,又笑道:“喝酒确是对身体不怎么好,不过适当少喝点也很有助益――要不少来点冰啤吧?没后劲儿也不会伤身,”转头拿林白崖打趣,“不像老林那个名不符其实的补肾宝酒,呵……”席上男女都听出他言下之意,笑了出来。反是林白崖泰然无事道:“男人不补肾,就枉自活人哪!不跟你们这些不懂的人说,反正这酒是好东西!” “酒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我从不沾这个,”我解释道,“主要是身体上的原因。其它的还勉强,就这个,嘿,漆总不要为难我了。” 林白崖正要插嘴,漆河军已欣然道:“不坠酒道也是好事,再说就是不近人情了。下午还要回公司,那这酒就先免了吧。老林,你自己要吧。”周围人都附和起来,显然都不是这道中人,林白崖无奈道:“都不喝了?那我一个人喝还有啥意思?” 漆河军按着他肩膀:“那就也别喝了,今天中午是给小植庆功加接风,理该听他的。大家动筷吧,光看不下手可不是咱们的风格!来!” 一个小时后步出酒楼,我一一眼大家道别,只剩漆河军时他拍着我肩膀问道:“怎么样?还勉强吧?” 我不好意思道:“幸好没出丑,不瞒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中餐。” “呵……习惯了就好。小植你这还是刚来,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肯定会步步高升,以后要应酬的还多呢。”漆河军亲热像跟我是一家人,“别说我以老卖老,这种事,经验哪!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在一地儿工作,我会照顾你的。”四外看了看,“走走吧,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我知正题现在才出场,忙答应着跟去。没多远就是一条宽逾五十米的大河,漆河军指点河水道:“这条南河最近才又清理过一次,听说捞上来不少东西。小植你知不知道连尸体都捞上来过呢,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都没查出来。” 果然开始了。我表面上愕道:“是吗?这倒没听过。” 第十二章 晋升 漆河军并不接下去,一笑转开:“也是看新闻看的――对了,你还在读书是吧?学校怎么样?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漆经理说笑了,像我这种人属于没人要型,哪还敢想有女朋友?”我尴尬道。 他支手撑在栏杆上看来:“千万别这么想,男人不像女人没模样不行,只要你有能力,一样的有大把美女跟上来。像我,十年之前还是成都城里光棍一条,现在,嘿,改天到我家去见见你嫂子。” 我心下微起不耐之感。这人初见时好似有个人样,怎的愈说愈不像话了。口中却道:“那好啊,漆经理家肯定富丽堂皇。” 漆河军嘿然道:“这世上只要有钱就没办不到事!活了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清楚了,不管你怎么样有能力有本事,只要没钱,还是两个字――垃圾!”突地立直身体,“好了,不耽搁你了,你不是还要回学校吗?我也该回公司去了,下次再聊。” 回到学校时我仍不怎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威逼或利诱都是只入半巷便止,并不巷战,说话间的意思朦胧而模糊,不知是否他想我先适应一下。 在学校中那种每刻都似在跟人算计的气氛荡然无存。我放下心情抛开这些回到学习中,只过了两天平稳的日子,接时却是漆河军的,开口就是恭喜:“小植要恭喜你了,何科长引绺退位,这保卫科科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 我心道景茹下手果然够快,表面却惊讶道:“漆经理你是说何海何科长退位了?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前几次几个仓厂被一伙流氓扰乱他没办好事?昨天例会时他自己引绺退位,”从漆河军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气恼之情,“我就想公司里这方面的人才就数你了,所以向小茹推荐你接替他,虽然暂时还没确定下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好看的小说)” 我心中愈来愈觉得景茹不简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既让何海这应该是漆河军公司内的得力“助手”自动退位,又令漆河军本人为我要这位置。她再稍加拒绝,这么一来谁都会以为我跟她没关系,反而会想到下一任科长和漆河军是同一战线的――尤其是他自己。 漆河军改口又道:“这周末你有没有空?到我家玩玩儿?” 我心下一动,差点脱口就答应,因有这么好的机会去探他。幸好及口为难道:“漆经理盛情我不该拒绝的,不过……恐怕有点儿小问题。是这样的,周末是我好朋友生日,我答应了要一起去庆祝的。” 漆河军问道:“是女孩儿吧?” 我并不隐瞒:“是。” 他发出一声会意的“哦”声,笑道:“那没关系,反正机会有的是,下次再来我家也是一样。我女儿知道公司来了这么个厉害人物,一直吵着要见你呢!” 女儿? 我愕在电话旁。他说过十年前还是光棍,那么就算结婚恐怕也不过七八年,生个女儿还要减去一岁,岂不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孩儿会想见我这种“成年人”吗? 早在两个星期前方妍就已叮嘱过我,这周周六是廖真如的生日,说她邀请我参加生日庆祝,地点就在她家里。(.)那时我才知道廖真如的家就在成都一环人民路处的一个花园小区里,听说还是高层次的住宅。我答应下来,同时顺手给君子和伟人要了位置――不给君子要下来,这小子铁定会把我烦死,因是如此绝佳的献殷勤机会。伟人处却摇了头,因他尚有要事在身。我知必和义字门有关,非我能干涉,并不强求。 “我终于知道原来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谁了!”君子兴奋得抱着我前抖后摆,“老植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我挣脱没好气地道:“别以为我是好心,这次廖美女的男友肯定也会去,我是让你亲自看看彼此间的差距有多大,死了这份心。” 上周回来时方妍再次叮嘱我别忘了,我考虑之后让她放心。周五在仓厂工作结束,次日上午赶去她家肯定来得及,下午再赶回仓厂。 眨眼间到了周四,漆河军的电话飞至:“周五你不用去仓厂了,呆会儿人事部会给你电话,直接来公司。小茹已批了下来,你接任何海做保卫科科长。呵,知不知道你是名浦升官升得最快的?刚来就从小职员升到科长这级,再升到经理也是指日可待,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谦道:“都是漆经理提携,我哪里有什么功劳?”心中暗笑你也够直接了,干脆就说我能坐上这位置都是你派的好了。 不知是否太过突然,我并没有升官的喜悦。似乎一切都是凭空而出,将我从现实中所谓的“学校”拉入“社会”这个更广更阔的空间,而当头的经历是相当地顺利。 而且顺利得过火。 漆河军要拉拢我的目的不难猜测,相信一切和景氏姐妹稍近者都会被他视为须亲近对象。像我这样一来就表现突出的人,且还可能察觉到他在仓厂的秘密,更应被他重视。这种事若揭开就是杀头的结果。 夜眠前反思独省时脑子里突然生出莫名的空荡感觉。这也是现实,我已经不再是滞留在父母或学校保护下的少年,而是闯入社会开始独立生活的成年人。 要做的只有适应和掌握这社会。 父亲曾说过,一个男人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学习社会、了解社会和运用社会,一旦之间的的层次关系进行完全,想不成功也是难事。而现在我似乎一下从学习和了解阶段跳跃到了“运用”的阶段,不知将来会怎样。 平步青云是大众所期望的,但却为我所不喜,因脚踏虚云是最危险境况。 前进的关键在于脚步的沉稳。 对漆河军的涉及毒品我并没有多少恐惧的心理,或者是曾随伟人跟滇帮灰狐等人接触过的原因。但实际上如果真的与之相碰,若不留下后手,结果肯定很悲惨。对何南武说这的话并非是纯为吓他,同时也是警惕我自己――但现在我却踏了进来。 我凝目帐顶思索了整整半夜。 这已经偏离我来这学校学习的目的了,是否该纠正呢? 周五下午到名浦时已是四点过半。我走进接待处,桌后露出清纯可爱的脸蛋,见到是我,表情止不住地诧异。黎思颜立起身笑道:“植科长,您来了。” 我挠挠头:“消息传得好快,你都知道了。” 黎思颜咯咯笑着:“总经理昨天上午就说过啦,正式的聘书也已经准备好了呢。漆经理还专门嘱咐我见你时让你先去他那边一趟――你知道地方吧?”她说话时爱在句子后面加个语气助词,玉珠落盘般清脆悦耳,令闻者不禁心旷神怡。我心想难怪要让她在接待处工作,肯定是冲着她这声音来的。 谢了她提醒后来到漆河军办公室时后者离座笑道:“咋这么晚来?小茹都等久了。”他称景茹时总以亲切式的称呼,令人难以想不到他是在表示自己跟景家关系有多密切。 我答道:“下午有课,所以来得晚了点。对了漆经理,听说你找我有事?” 漆河军半推着我走道:“边走边说――是这样的,有个人想见见你,呆会儿签完聘书后咱们出去逛逛。” 我奇道:“谁要见我?” 漆河军凑在我耳旁半笑着低声道:“是小茹哥哥。” 我顿时愕住。景茹乃兄景思明明知漆河军有问题,竟还透过他来找我,这是为什么? 见景茹时她仅随便说了几句官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态度。漆河军带着我到人事部,才知副总景荟也在,亲自负责向我解说一番后道:“聘书上已经说得很明白,因为你现在成了长期性的员工,薪资方面有所下降,由周薪改为月薪,但可以享受公司其它待遇――这个你有不懂的可以向晋铭请教。还有上个星期的工资呆会儿你跟晋铭去领,别忘了。” 第十三章 景氏俊彦 踏入前次来过的“陶怡南府”时,第一眼我就认出景思明正是上次座谈会时出席过的那年轻人。后者彬彬有礼地与我握手和作自我介绍,并没有骄人之态。我注意到他这次着了正式的西装,似乎摆明这是一次公事上的交流。 在单间入座后漆河军自动请退,留下我们两人时景思明含笑道:“小茹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事,相信你现在很奇怪为什么我要通过漆河军来见你。” 我保持着身体挺直的状态,以使自己尽量显得合礼些,闻声回应笑容:“本来是很奇怪的,不过景总说的这句话让我想通了一点点。” 景思明剑眉微动:“哦?说说看。” “你是想给他制造假象,让他认为我是一个纯正而有价值的新人,跟景总你没有任何非寻常关系,对吗?”我看着他眼睛。 景思明向后靠坐,随意道:“你反应相当敏捷。”随即笑了起来:“其实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不知道别的人会不会这么想。” “人的思想总爱把简单的想到复杂,复杂的想得很简单。”我斟酌着用语,“景总是否有什么指教呢?” 景思明似能永远保持神采的眼睛中闪出赞赏之意,正容道:“我很快就要回杭州,这边事情一直都是由小茹负责,我只需要你尽全力辅助她,将这件事处理好,成功后自有重谢。” 我愕道:“回杭州?” “远天的总部是在杭州,不过我每年都要抽拨几个月到各地分公司巡查,这次是恰好听小荟说找到你这么个人才,所以看看。(.无弹窗广告)”他解释后语气一转,“你并不适合做现在的工作,这件事完成后我会重新安排。” 我回味他之前那句,心知他仍未将我当作名浦或远天的员工来对待,而是像对临时工般的态度,否则何来“成功后自有重谢”一句?此时闻声沉吟,忽问道:“不知道景总是用什么理由把漆经理调下来的?” 景思明微讶道:“你问这个是?” “随便问问的,或者对事情有帮助。”我并不细说,因一切都只是构化中。 “呵,其实很简单,他酒后打了公司职员,影响相当严重,我藉口说暂避风头,把他从杭州总部下调来了成都――你眼睛告诉我你又有想法,不知道是什么?” 我心说你果然不愧年纪轻轻就做了远天电艺集团执行总裁的厉害人物,竟一眼看出我一时的胡思乱想;又知此刻绝不能胡言,尴尬道:“其实是一点点联想,说了景总不要见怪。” “说吧。”景思明大度地道。 “我在想,所谓的‘酒后打人’事件是不是也另有内幕?譬如说有人指使被打的职员蓄意挑衅酒后的中年男人之类……”我前俯低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打那人其实跟中年男人有仇,于是故意挑衅,让后者犯错被罚。” 景思明哈哈大笑道:“你想像力真够丰富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乱猜好,因为很容易猜错。”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开饭吧。” 跟景思明分别后刚走没多远,漆河军从后赶上来叫住我,见我讶然看去,他笑道:“我想着小植你今晚恐怕没地方去,住旅馆不太好,所以特地在这儿等你。怎么样?到我家住一晚?走,上车!” 我考虑片刻,答应下来,因已解去西仓厂职务的缘故,加上天晚路远,再去西仓厂住宿已不可能;若是找旅馆人生地不熟是一大劣势。何况他能这么“巧”找来,其心之“诚”难以拒却,这次不去下次仍不能避过,莫如趁现在去一趟,或者对来日有帮助。 到达时我微吃一惊,因漆家竟远在二环路外,且只是普通一个小区内的寻常公寓,从表面绝看不出有任何显耀之处。若是真的贩卖毒品,家境怎会如此?除非他是为避人耳目,刻意做作。 思索间漆河军领着我上了楼,摁下门铃后不到十秒就有人来开门:“回来啦?”声音轻巧而带着活泼之意,显然对方年纪并不大。门开后我一呆,眼前似若一亮,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廖真如。 那绝非是因为两人有什么相像之处,而是因为迄今为止见过的女人中只有廖真如可以与眼前这少妇相媲。她只随便的家常装,长发盘在头上,眼睛明亮清澈,五官俱小巧精致,搭配已可用“完美”两字形容。这时她似正从洗衣服腾出身,双臂衣袖高挽,虽然水渍已经擦干,但十指仍有刚被水泡过的痕迹。 唯一比不过廖真如的可能只有身高――她比我更要矮一些,而前者至少高出我五厘米。 漆河军应了声,拉我进门介绍道:“小植,这是你漆嫂;润露,他就是我说过的公司奇才植渝轩,来认识一下。”我又是惊愕又是尴尬,前者是因为眼前这少妇看来顶多二十三四的样子,她要是七八年前嫁他,当时岂非只有十五六岁?后者则是对他用“奇才”二字来形容而感到的。 少妇大方伸手,笑道:“原来是你呀,我家老漆都提过好几遍了。来,屋里坐。”她的手微冷而柔软,态度却很亲切。我微感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想伸手挠头,幸好及时想时止住。 怪不得漆河军敢对自己老婆自傲,果然是有实力的。 漆家寓所内里并不像我之前猜想般富丽堂皇,感觉很是普通。漆夫人宁韵招呼我坐时漆河军止住她:“草儿睡了没有?” “爸!”娇柔中犹带着稚气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我转头看时,心脏砰地剧撞一下,犹胜刚见漆嫂时。 漆河军惊道:“草儿你咋出来了?快回去躺着!医生不是说过这两天你得好好休息吗?!” 我仍在惊愕之中。没想到漆家一个比一个更令人吃惊,主男贩毒,主妇美貌,剩下现在这女孩儿…… 那草儿轻轻从鼻腔“嗯”了一声,漆黑的眼珠不动地望着我。漆河军走近去,脸上已改为笑容:“知道这是谁吗?就是爸爸跟你说过的……” “植哥哥是吗?”草儿轻轻打断乃父的话,声音里透出迥异年龄的冷静。 十五岁。我在心里给她定下年龄,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心中同时想到这女孩儿绝不可能是眼前的漆嫂生的,因两人年龄相隔太近。 那草儿再看了我片刻,忽然说道:“爸,我能握握他的手吗?” 在场三人俱是一愣。 漆河军首先反应过来,转头看看我,笑容重回脸上:“当然可以,和客人握手才是懂礼貌的孩子。”我忙走上前,因注意到她一直用右手扶着门边,便探左手作待握势。 草儿却前移半步将身体靠到乃父身上,认真地说道:“我左手没感觉的。”把右手空出来探出。我讶然换手,一大一小两只手轻轻相触,入手是没有半点热量的冰冷。 她把眼睛轻轻闭上,纤掌在我手心轻轻摩挲着说道:“你的手很粗糙,把我的手硌得疼。”像是在品评某件器物而多于行握手礼。 我心说那你还不放手,当然不能说出来,看向漆河军。后者正要插话,她突然睁开眼,清晰可闻地说道:“可是很温暖。” 在场三人又是一愕。 我无由地心脏一震,因感觉到她这句话里竟似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般有着对生命的客观。 她不是在说我很温暖,而是在说自己很冷。 “你也看出来了对吗?”待草儿回到房间,漆河军问我。 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能在公历十一月末天气仍未寒冷的时候包裹得这么严实,而且皮肤白得纸一般不正常,没有一丝血色,头发稀少到几乎可数的程度,那绝对不是健康人的状况。 我只试探着问道:“她是……” 漆河军苦笑道:“慢性白血病。” 第十四章 另类可能 次日早晨和漆河军一起回公司,在车上他突然说道:“草儿不是我亲生女儿,可是我们和亲生父女一样亲。” 昨晚自说过“慢性白血病”五字后他便再未说过一句与她相关的事情,我不知他为何这时有了雅兴,只好随口道:“嗯。” “我领养她时她才四岁。小时候她很可爱的,活泼调皮,像个假小子一样。”他忽然停口,半晌才接下去,“当时只是为了暂时应付我爸妈――他们很早就催我早点成家,早点生个孙子。恰好草儿那时被人遗弃,被我发现了,于是就领了她回家。”吁了口气,“老人家是不明白儿子要出人头地的理想的。” 我渐渐有些明白漆河军的人生观,试着问道:“那现在她是怎么回事?” “检查说是遗传性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头发和皮肤都是化疗的结果。”他叹了口气,“幸好是现在,如果是在三年前你见到到她,她的头上是一根头发都没有。现在改为中西结合医治疗,这种情况才好了一点,但病况仍然没有改善。” “那还让她住家里?”我吓了一跳,因为自己向来是医盲,没想到是这么严重,下意识便想到应该是住院的程度。 漆河军道:“她是少见的慢性白血病,偶尔住家里没关系。本来十二岁时已缓解了的,这三四年才突然复发,幸好还不是很严重。” 我暗暗计算她的年龄,不禁问道:“草儿多大了?” “十八岁――看不出来吧?”漆河军看了我一眼。 我只好老实说道:“我还以为她只有十四五岁……” 漆河军只手摸出只烟点燃,吸了口后吐出烟圈,声音首次变得不带一点俗世意味:“我不能让她死的,你明白吗?” 我沉默下来。 这刻想到的却是另一边。以我这种医盲也知道白血病俗称“血癌”,沾上“癌”字的病要治疗肯定花费巨大,且是长期性的事情,可能会给漆家造成经济上不可承受的负担。难道他贩卖毒品跟这个有关? 想到这里,立刻生出和景茹对话的**。她是否也知道这件事? 回到公司后并未见着景茹,因不知道景荟是否也知道对付漆河军的事,我不敢贸然问她,加上新接任工作,事务有点多,便将事情抛在脑后。交待完事情后她看看我休闲随意的短袖衬衣和短裤凉鞋装束,蹙起眉头:“你这身打扮可不行,工作时间还是严肃一点好。” 前几次看着公司里诸职员的装束,我心中大概有了个底,点头应道:“副总请放心,下周来你绝不会再看到我这样子。”她才稍缓神情,示意我可以去工作了。 保卫科科长在公司有一间靠角落的小办公室,里面成堆的文件只看数量都令人头疼。副科长刘安业热情迎接我这新任科长后指点道:“桌上这十六份文件是下周内必须处理完毕的,那边柜子里有一些是何科长做好的,还有一些是尚未处理和待审查的。本周的保卫安排和上周的已经入了库备档,下周的在这边,需要您同意签字。” “签字?”我不知所措。 刘安业明显看出我的外行,耐心道:“签好后还要给副总过目,由她决定是否采用。” 我皱着眉看着乱七八糟纸片到处停留的屋子:“椅子在哪儿?” 刘安业摸摸脑袋:“应该是在桌子后面吧,不过有时何科长喜欢搬到窗户那边,说是光线好……”我指着窗边被厚厚报纸和书压着的四条木腿,打断道:“那个是不是?” “对不起,要不然我找人来清理一下好了。”刘安业苦笑起来,“何科长以前从不管这个的,所以显得有点儿乱……” 眼前的乱景实在是让我没有工作的热情,从出生到现在凡是我所处的环境没有一个是可以用“乱”来形容的――用“有点乱”来形容都不可以。不知道是否算洁癖的一种,我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乱糟糟,就算是临时居住的地方也要收拾整齐。这时只好点头:“好,不知道多久弄得好?” 刘安业一呆:“科长你要等弄好才进去吗?我本想的是下班时再找人做的,免得耽误工作。” 我暗骂自己糊涂,杂务占了工作时间肯定不行,忙道:“不是,我是说可以的话现在就找人来做,我定力好,做事的时候不怕人影响。相信收拾卫生还不能让我分心。”看他半信半疑的眼神,再加一句:“这是真的!” 一个小时后我提着一本文件走了出来,微笑着走入接待处。今天仍是黎思颜的班,抬头见是我,笑容展放道:“植科长?” 我的微笑瞬间变作苦笑,浑身用力一抖,顿时抖出一层薄灰。黎思颜捂着鼻和嘴骇道:“您……” “不好意思,我那间办公室实在是太那个……乱了一点,正请人整理,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可不可以借把椅子坐会儿?”我解释后提出要求。本来是想去漆河军那边,同时可以再和他聊聊,但一想到他女儿,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种懒淡的感觉,不想去接触他。 黎思颜噗哧失笑,看看左右接待来客用的沙发,起身道:“这些座位可不适合工作呢,我去给您找把椅子来吧。”在我连声称谢中出了门。 走到柜台后,我愕然发现下面一层摆着三四本厚厚的书,一本<公关交际学>,一本<文笔与修养>,较薄的一本是<高人一筹――怎样提高自己的个人素质>。这还罢了,最后一本顿令我眼镜亦差点掉下,竟是<大学四级英语宝典>! “科长,你坐这把吧……呀!”正进门的黎思颜呆在门口,看着我。 我忙把双手举起:“绝对没有偷东西!手上这本是我带来的!” 她再次噗哧失笑,搬着椅子放到桌旁,赧然道:“让您见笑了。这些书都是空闲时看的,没有占用工作时间。” 我凑近去看她眼睛,怀疑道:“真的吗?” 黎思颜颊上一红,转过头去说道:“当……当然是真的!” 我哈哈一笑,坐到椅子上:“看来这几本书你还没学好,连说谎都说得这么差劲――只要看你的可爱脸蛋儿就知道了!放心吧,从身份上来讲我还是个学生,可没有那些‘纯正’的前辈们不懂人情。要是让我在这儿工作,别说只是看书,搞不好我还要把游戏机搬来,嘿。” 黎思颜红着脸坐回位置,忍不住好奇道:“你很喜欢玩游戏吗?” “何止喜欢!知道我这副厚达一厘米的眼镜是从哪儿来的吗?”我指着鼻子上的架子,“就是小学和初中玩电子游戏弄的,前后只用了三四年时间――后来才戒了。”随即道,“你继续,别管我。” 看了一圈后问正俯头工作的黎思颜:“这里是你自己整理的吗?” 她“呃”了一声,说道:“打扫是由工友做的,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摆好。怎么啦?” 我大喜道:“太好了,只看这屋子就知道你在整理方面很有一套,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午休时我往漆河军办公室一行,向他询问后才知道请假该由人事部负责,不过像我这种名为“科长”实为副经理级以上的人物则须向副总申请。幸好景荟并不为难,给了一下午的假期。 漆河军主动驱车送我到了事前廖真如给的她家地址,离去后我看着小区门口的保安有点犯难,唯有走上去请教。后者以礼貌中带着距离的态度帮我拨了廖家的电话,五分钟后方妍和廖真如一起到门口来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已开始午餐了。 我只好道歉。说实话想起生日庆祝这件事还是在午休时间快到时,何况刚接手工作,无论于情于理都不该擅离,能请到下午的假已是意料之喜,拖到这时候来是迫不得已。 方妍见面就问:“你给如姐带的礼物呢?”我省起头天和方妍一起去买的东西早上走时竟忘在了寝室里,尴尬道:“忘拿了。” 廖真如甜甜一笑:“算了,男生哪有这么心细的?你能来都算不错了。” 第十五章 廖寓 在建筑方面我是一窍不通,并未看出这片住宅跟其它小区有什么不同,但进去发觉廖家在南边占了独立的数栋别墅型住宅之一时我确实吃了一惊。只从外观看其横截面积就在一百平米左右,还是三层那么多,想想城市黄金地段的地价和房价,那要花多少钱?只是在城外新兴工业区普通住宅小区都能要到四千每平方,用最粗略和保守的估算这栋房子大概就要一百二十万以上――那已是现时的我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的了。 廖宅内里的布置很是考究,连饭厅和客厅都是独立分隔开的,令陋闻如我辈大开眼界,才知道原来本身所处世界之外有这样的乾坤。立在其内,再回想自己的家乃至名浦电子西仓厂简陋的休息室,顿有如水汇洋的感觉。 入门后第一眼就看见君子。他是上午陪着方妍等几个女生一起来的,此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静许多,并不像平时那么夸张爱闹。这比较正常,因为云海晨就坐在他旁边挨着廖真如的位置,其就餐时标准有礼到优雅的姿态令我这对廖真如没有追求之心的外人也有点自惭形秽,何况是他? 廖父廖母并不在,或是怕长辈在场令这些小辈的拘束,却令想见见能把廖真如这美丽过人的女儿生出来的人的我略有失望。 来的人除开方妍寝室室友和这两男生外尚有一大半我不认识,也不惯掺合热闹,饭后躲到阳光上去了。君子追蹑而来,苦笑道:“不行了,我要放弃。” 我明白地点点头:“看来我的心血没有白废,让一位大好青年终于大彻大悟,迷途知返。[.超多好看小说]”廖家的“阳台”只是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下临时给的名字,实际上无论是从其广逾三十平方的面积还是桌椅或玻璃天棚的布置上这名称都不怎么切实际。随便找了椅子坐下后君子叹道:“那家伙是天生就练过吃饭吗?腰挺得那么直!要跟他比,恕小弟实是没兴趣。看来人各有人的命呐!” 他“悲”得如此厉害,顿令我知上午他必定受了不少挫折,一时不想说话。 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我脑子里刚勾勒出林芳纤细的身影,后者已在阳台门口愕住,目光定在君子身上,便要转身走开。君子忙起身道:“我也该回去玩儿会儿了,顺没这么多机会到这种地方来!”扔了个眼色过来,快速从林芳身旁去了。 林芳犹豫了片刻,又转回来,立在桌前凝神看着我。我伸手作邀状:“请坐,休息一下――里面太闹了,早知道不适合你我的。” 她今天是一身紫中带黄的裙装,配合着过膝裙下深色的腿袜和已长到能够扎起来而刻意散披的秀发,有一种恬静的美丽感觉――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不过我心里却在想她其实不用打扮也一样,那种天生严谨和恬淡的感觉,能令有心追求她的人也退却三尺,君子就是个好例子。 “君止彦其实心地很好的,他知道你不喜欢他,也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所以牺牲自己投赴战场,给你腾出了后方阵地――精神可嘉啊。”见她并不动弹,我无话找话地随口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林芳并不言语,仍那么静静立着。 这还是两个月以来首次单独见面,气氛顿有些沉凝。我知趣地闭上嘴,转头望着远近的建筑,忽然说道:“我很怀念你在山上痛哭的时候。” 眼角余光扫中娇躯震动。我继续说道:“你就像突然年幼了十多岁,真情流露。知道吗?一个人真情流露的时候是最可爱的。”我顿了顿,“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其实也很美。” 另一类的说话风格显然击中了她的脾胃,林芳微嗔道:“你不油嘴滑舌会死吗?”说着坐了下来。 我移目看她微红的脸,淡淡道:“这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话。” 她并不接下去,垂目桌上,忽然说道:“有时候感觉你挺怪的,明明喜欢胡说八道,可是却又让人觉得你很稳重。” “很矛盾吗?人总会有些矛盾的,很正常。”我正后悔刚才几句不该出口,掩饰道。 林芳抬眸看来,很认真地说道:“不是的。你是在用胡说八道掩盖你的本性,是吗?”稍停再道,“就像你有时候要刻意避开某些人一样。” 心神微震中抑住反驳的冲动,因知这时说什么相关的话都有反效果,于是换过话题道:“告诉你我的生活准则之一,那就是平淡而不平凡。”见她不答话,接道,“平淡是一种幸福,而尽力守着这幸福是我毕生的心愿――其中包括永远只守着‘一个’爱人。” 林芳自语般喃道:“但你并不爱小妍。” 这句话顿时大出我意料,因知她是内向恬静的人儿,所以只用隐晦的语言来点出我的意思,没想到她竟这么直接说这么句话。我差点有句“可是我连喜欢你都说不上”脱口而出,临时换道:“没有事情是绝对的。”同时想起和她性格有一半类似的柳落,后者亦是内向过人,可是表白时更是直接大胆。 没有回应。良久,林芳才歉然道:“是我失言了,你没生气吧?” 我站起身来:“没事儿。对了,听说真如家藏书很多,我去看看,干坐着发闷。” 廖父的书房内四面都是玻璃制的书架,高矮不一,最高的有九层,书籍之多令人咋舌。我随意取了本,名字是<管理的基本思想>;再抬头去看时,才发觉面前的整个架子竟全是管理方面的书。 怪不得廖真如会选择管理的这专业。 翻开第一页,上面以漂亮的楷体正书着:“基础是什么?是能够升华的前提。”我接着翻下支,迅速沉入书中。 “坐下看吧。”不知过了多久,厚实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放松一点,可以让大脑腾更多的精力在‘看书’这件事上。” 我惊醒转头,才看见一位西装革覆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看我,立时醒悟:“廖叔叔?” 那男子点头道:“你是如儿的朋友吧?怎么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躲到这地方来看书来了?” 我尴尬道:“我不怎么习惯那种氛围。对不起,我打扰您了吗?”因为对方是长辈,又是我打扰在先,于是用了轻易不用的“您”以示我的歉意和尊重。 “没有,只是回来取点东西。”他举起手中文件夹含笑示意,“这地方被如儿称为‘世界遗忘的角落’,她平时半步都不想踏进来,想不到她的朋友却喜欢在这儿看书,呵……管理是很枯燥的,你对它也有兴趣吗?” 我合上已看了六七十页的书,镇定下来,坦然道:“也不是,只是随便拿起来,突然之间就想看下去,然后就看了这么久。” 廖父欣然道:“年轻人爱看书是好事,你慢慢看,别被我打扰了雅兴。”正要走,忽又转身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后他点了点头,笑道:“植渝轩,这名字不错――年轻人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哪。”正要走,忽第二次转身来,面上带上思索之色,“咦?这名字怎的有点耳熟?对了!你认识名浦电子的人吗?” 我微感诧异,难道廖父竟和名浦有瓜葛?答道:“我是名浦电子刚进的新职员,廖叔叔您……” “呵,我就说这么耳熟,原来是你。前不久才从你们茹总那儿听过你的名字,”旋带上惊讶之色,“你不是还在读大学吗?怎么又跑到名浦工作去了?” 我正心说原来景茹“茹总”的称号连旁人都晓得了,谦道:“刚上大一,只是机缘巧合被公司录用,想挣一点工作经验。”想想又补上一句,“是做兼职的。” 廖父思索道:“我记得好像她说你现在是他们公司的保卫科负责人,对吗?兼职能做这工作?” “是,承蒙茹总赏识和大度,答应我仍然以兼职的时间分配方式来做,这样学习和工作就都可以不耽误了。”我自己亦心知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只好尽量给个合理的答案。 第十六章 初谈 廖父并未再说什么,只笑着点头:“年轻人,不错,不错。”就那么走出门去。 我却心中猜度,不知他究竟跟名浦有什么关系。想了想,注意力再回书上。 这种事情日后自然知道,空猜无用。 两个小时后我才知道廖寓的“大”――玩罢辞行时天色已晚,廖真如留人住宿,结果留了包括我在内有七个人,竟每人都分到一间单独的客房! 晚间廖父廖母回家时,我仍在书房内看书,“还在看啊”的声音传来时才惊觉已经入夜了。我合上手中书本,歉然道:“不好意思,占了您的书房这么久。” “我的藏书被人观赏,那已是书房被占最好的回报。”廖父笑着放下公文包,亲切地拉着我出去,“晚餐的时间到了――看书也得填饱肚子。” 见到廖母时才知道遗传学的正确,虽已人入中年,却仍能从与廖真如六七成相似的眉目间看出当年的风华。或者因为来的人走了一半,今次却不再在大饭厅吃饭,改到客厅右侧的小饭厅,气氛也“家庭化”许多。饭后休息,大家言笑晏晏,少了日间的暄闹,却多了温馨,不知不觉间时间移至九点。 廖父看着时间道:“看书的时间到了,”转头向我,“怎么样?有没兴趣再看看书?” 我应声而起随去时,感觉到廖真如奇怪的目光,知她不解为何廖父会对我另眼相看,忍不住悄悄向她做个鬼脸,被她愕然以对。旋想起每次到她时总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那不仅是对其容貌身形的惊叹,更主要的是她的青春气息。换作是面对着姿色直追她的景荟或漆河军夫人,心中便只有对美丽的客观,难以兴叹。(.好看的小说) “之前我注意到你把这本书看完了,”廖父重新抽出那本<管理的基本思想>,摩玩着说道,“前后也不过三个小时不到吧?六百页,你消化得了吗?” 我意识到他是想对我这“爱书者”进行“看”的教育,想了想才回答:“我是觉得看书有应该有选择性和唯一性,所以看本份以外的书时都有点快。” 廖父讶道:“选择性很好理解,应是根据爱好和要学习的目标来选择;但唯一性是怎么回事?” 这时因着彼此交谈过几次,我心态平稳下来,从容道:“一个人不可能把世上所有东西都学完,能够掌握好一门技术已经是难事,再把精力大量地分给旁的东西,那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我认为在看非本专业的书时应该锁定每本书的唯一目标,也就是书的主题。比如我是计算机专业,要涉足管理学方面的东西,看这本书如果详细地将整本书看完再融汇贯通,精力的消耗会十分巨大;于是我选择只看它的主题――也就是它标题标示的内容,管理的基本思想。而且由于专业不同的原因,我的‘看’只会对它进行一些思索,而不会深入地研究其技巧和表达。” 廖父点头道:“那你现在对这主题有了什么样的理解?” 我沉吟片刻,组织好句子吐出:“感觉是管理其实就是交际的分支之一,掌握好交际的人就能对管理迅速上手,并成为成功的管理人才。” 廖父目中光芒连闪,叹道:“如儿跟着我学了十来年的管理学,却想不到还没你自己看理解得透彻――她那颗迂木脑袋,就算我明着告诉她这道理她都消化不下去,呵……”放书回架,“难怪你会被茹总看中,至少在观察力这方面已经胜任工作有余了。” 我一直不明白他跟名浦的关系,又不好直接询问,只能谦道:“廖叔叔过奖了。” “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是吧?因为名浦电子是我的公司老客户之一,景茹可以说是我看着成长的,”他在架上依名寻找,头也不抬,“她对我有着父性的依赖。” 我心中升起警意,他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层关系,意下肯定另有我还未能觉察出的用意。 “她的事情我知道。”廖父突侧头看我一眼,随即再转回去寻书。 我感觉到自己心脏猛烈一跳。他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是指漆河军的事? “找着了!”廖父欣然递来一本刚寻着的书,“看这个,有好处的。” <心之攻防>――我默念书名,愕然看着已走到书桌旁坐下的他。“有些事情不是客观表现怎样就是怎样的,更不是理智决定怎样就能怎样,看看这本书,对一个人理解和解决问题有很大的帮助――所有问题。”他意味深长地说。 是夜他再未说过相关话题,十点过后来到我分得的那间客房时我仍回味着他的话。意思并不难理解,但有些东西藏在了下面,令人难以心安。按景茹的说法漆河军的事只有我和她知道,可是现在竟突然冒出个廖父来。 次日被敲门声惊醒,我睡眼惺松地开门,眼内摄入甜美的笑容:“早……”对方目光落在我仅着了内裤的强壮身体上,话头顿时打断。 两个人愕对有三秒钟,廖真如呼地背转身去,语开始无伦次:“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这个样子就来开……开门……” 我亦在同时慌忙缩到门后,尴尬道:“嘿,在男生公寓住久了就是这样,你……你别介意――是我的错。”急忙找来衣裤穿回,才敢再开门。廖真如娇美的脸颊上红晕久久不裉,小声问:“穿好了吗?” “好了。”若非脸皮厚,我脸上绝对跟她一般,这时只好撑着老脸诈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么早有事吗?” 廖真如微侧半边眼睛瞥我,见我衣着停当,这才敢转过身来,低声说道:“我爸……叫我来提醒你……七点……半啦。”似觉出自己紧张过度,止口调节了后才接道,“让你一起去吃早饭,说是顺路好送你去上班。”说着忍不住抬眼看我。 在名浦的事除了我寝室兄弟和方妍外再未告诉过别人,她初闻这事,有些惊讶也是正常。我想着平素全靠闹铃叫醒,若不是身在客地,自己绝不会睡这么久,忙答应着出门,却见她仍未有动意,奇道:“还有事吗?” 廖真如红颊更红,声音蚊蚋般:“我想问一下,昨晚爸爸是不是跟你问过我在学校……学校的情况?” 我回忆过去,坦然道:“没有,就说了些管理学的事,嘿,再加一些人生道理。”突想起也曾提过她,亦即“迂木脑袋”四字。 她露出放心的神情,低声道:“谢谢你啦。”我怔道:“谢什么?”她却改换话题:“该走了。” 入饭厅时才知道共餐者就我和她一家人,莫说方妍她们,连云海晨都还未起床。饭毕准备离开前我去敲响方妍房门,隔壁房门却打了开来,走出林芳。我对她一笑,还未开言她已道:“找小妍吗?她在我这边。”我奇道:“怎么回事?” 林芳淡淡道:“小妍昨晚找我谈心,后来就睡这边了。” 我“哦”了一声,道:“那不用见她了,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我去名浦了。” 下车时廖父从窗口探头道:“你有机会跟景茹说一声,就说有什么事不要再一个人撑着,有事找我。还有,今晚我会来接你,记着不要跑了。”不待我有表示惊讶的机会便驱车离去。 我摸摸脑袋,只得暂时抛下杂念,踏进大厦里去。 刚踏上六层名浦的空间,黎思颜从接待处出来截住我:“植科长,茹总让你去见她。” “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景茹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示意我坐下后说道。 我哂道:“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做这个只是因为已经卷到其中,恰好本人原则是不做则已,做则必须做好,所以才暂时这样的。这件事完成后我就会辞职,希望你不会阻拦。”旋即一笑,“说不定你还会很希望我能离开。” 景茹官腔十足地道:“怎么会呢?植先生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公司所需要的。” 我凝神看她:“如果你真的想成功,请不要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坦诚才是合作愉快的大前提。” 景茹看了我半晌,眉眼展露出笑意道:“好吧,那么我就直说了:位置已经给你了,究竟有没有相应的计划出来?不是我催你,而是想做什么样的角色就该有什么样的实力,我不希望把公司保卫科长这样重要的职务交给一个没有胜任能力的人。” 第十七章 廖氏人力 “没有确定把握的事,我不愿意说出来――何况现在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和不稳定的因素,空口白话是最没用的。”我断然拒绝。 景茹露出怀疑的表情:“你真的有计划吗?” 我并不分辨,开始发问道:“你这样子叫我来见你,不怕漆经理疑心吗?” 景茹看我半晌,方道:“你过敏了。总经理见每一个公司中高层职员都是正常的,尤其是我这样注重实效的人,如果不这样漆叔叔才更会生疑。” “他的家况你知道吗?”我放下心来,将两日来的疑问说出。 “指漆灵草吗?这也是我一直不想借助警方的原因之一,”景茹目光中现出些许爱怜,“她很无辜,错在落到漆家。相处过的人才知道她是多么可爱。” 我落实这一条,淡淡道:“我需要比较详细的人际关系资料,那不是我短时间内能搞到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份,愈细愈好,最好是连聚餐、喝酒这种细节都有最好。” 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做到,不过要另请人帮忙。下午你走前就该可以拿到,希望下周能有确实的计划呈交给我。” “那更好。”我在脑内整理头绪,转口问道,“有位廖原靖先生请我给你传句话,说叫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撑着。”廖原靖即是廖真如老父。 景茹大讶道:“你认识廖叔吗?他是家父创业时的好伙伴,现在则是廖氏人力的实权总裁,向来都很照顾我这后辈的。” 我简短说明原委,再问道:“他似乎知道你对漆河军的事。” 景茹叹道:“最初发现漆叔叔的问题就是因为廖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你要问可信度问题,我的答案就是‘绝对可信’,因为父亲最信任的老朋友之一就是他。” 我正想着她称呼两人时“叔”字数量的不同正代表着对他们信任度的差异,只是是成反比罢了,微笑道:“那更好了,或许我的计划里会有他的一份。不过在这之前请给我介绍一下所谓的‘廖氏人力’是什么东西?” “这好办,呆会儿我会着钟秘书把资料送到你办公室去。好了,暂时就这样吧。” 回至办公室时眼前焕然一新的局面令人身心舒畅,我改步走到接待处,笑道:“谢谢你啊。”昨天走前因见黎思颜的布置能力似乎很强,故请她帮忙收拾办公室,结果果然。 黎思颜立了起来,以甜笑回应:“举手之劳而已,科长您不用放在心上。” “舒适的环境才是好工作的前提,可惜保卫科长不能像总经理一样有秘书,不然一定请调你去。”我半开玩笑地说着,“又在看书吗?这样爱学习法,连我这真正的学生都望尘莫及了。” 黎思颜赧然道:“您笑话了。” 我看着她面前的大堆报表,奇道:“这些也该你负责吗?” “不是的,是帮帮营销部刘姐的忙,她很忙的,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撑着,所以我请她把这些杂碎的统计工作给我来做。”她黯然道,“她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的。” 我愈奇道:“就算你心肠好也不用替别人的婚姻担心到自己也痛苦的程度吧?看你这副表情,难道是在为自己的那个那个担心?” 黎思颜抿着唇低头不语,我吓了跳,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开开玩笑,你别生气,下次我绝对不敢乱说话了。”这可爱过人的女孩失笑道:“我哪里生气了?没事的。”我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真的不生气吗?”她有点心虚地移开眼睛,声音仍然那么好听,语气却有点底气不足:“当然是真的……” 我摇着头道:“不行不行,你得多腾点时间出来再学习那几本交际书啊――只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言不由衷,还是没学会说谎的本领啊。” 这时黎思颜也听出我只是打趣,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多时间呢?杂事很多呢。” 我想着也是,虽然接待处本身工作不多,但以她会主动替人分担和轻易答应我的求助的性格,杂事必会分去她大部分的精力。在这地方不可能好好看书,遑论是为了学习的看书。看着她面前的大堆表格和资料,我心中一动,说道:“不如我帮你做一点,这样你也可以多挤点时间出来。” 黎思颜螓首直摇:“那怎么行?您是科长,会很忙的,哪会有时间来做这些?” 我笑道:“保卫科有啥好忙的?除了看看文件签签字,剩下的都给刘副科长做了,我什么都不用忙,空的时间多得很――你不能这样啊,把表现‘热心助人’优点的机会揽在自己怀里不让别人表现一下,我坚决抗议!” 黎思颜噗哧失笑:“您总爱开玩笑。”想想又道:“可是您懂怎么弄这些东西吗?” “学习是我的长项,”我轻松地说道,“何况还有你这么细心的老师,我怕什么?” 抱着厚厚一叠纸地二次回到办公室时副科长刘安业迎前道:“总经理办公室的钟秘书来过了,说是给您送一份资料,我把它放在了桌上。” 我道谢入门,思索片刻又转头叫住他问道:“不知道今天还有什么工作要做的?”问明除了下周四个仓厂保卫安排计划还未递交外一切妥当,这才收首。 看完景茹送来的资料,我顿觉长了一层见识。在这什么都可能发生的社会中,“人力”亦成为商业产品出售,内容大体分为体力与智力的培养、租借和售卖等系列过程,通过一定的组织机构完成,那便是人力资源类的公司或集团。 廖氏人力就是其中之一。相较东部发达地区的大城市而言,这方面成都还是个新手,廖原靖便是这方面的眼光独到者。他二十多年前看出人力潜在的巨大脱离远天,独力下海拼搏到今天,终于造就廖氏人力资源公司在成都的独霸地位,创造了巨大的商业利益,成为中国西南地区具有颇大影响的公司之一。 名浦之所以跟它发生关系,就因为景茹手下有好几个人是送交廖原靖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才;而她本身更曾跟随廖原靖六年,由他亲手带出的高级人才。名浦成立至今的四年,包括远天集团四川地区的直属子公司,廖氏始终与之保持着密切关系。 亦是通过这份资料我才知道原来远天在成都另有直接下属子公司,尚要比名浦更高一级,总裁是景思明堂弟景莫海――整个远天集团几乎就是景氏独裁统治。而远天集团总部的最高执行官仍是景思明乃父景远天,前者虽则已负责实权,但名义上仍只是后者副手。 这份资料非常详细,连一些我并未要求的内容都加了进去,其中有部分还是手写体,字迹娟秀,显然是她经过考虑后加入的。这无疑表明廖原靖是足可信赖的人,否则她不会细节到特意将自己随之学习的过程添加进去。 收拾好资料后我找刘安业拿来下周仓厂的保卫安排计划表,一齐拿到总经理办公室。获准进入后还未说话,景茹蹙起秀眉:“你我这么频繁地见面,会引起漆叔叔怀疑的。” 我扬起手中的计划表:“有什么好怀疑的?谁都知道我是来递交计划表的。”将资料与之一齐放回她桌上,“请总经理看一下可不可以。” 景茹狐疑地看了我几眼,拿起计划表只看了一眼,抬首道:“这不是你做的吧?” 我当然不会做否认这种愚蠢的事,坦然道:“时间紧迫,我又是刚来,只好暂时把这事交给熟悉情况的刘副科长做,应该没有问题的。” 景茹重新垂目看计划表,随意地道:“我希望下周能见到你做的。” 我不置可否地接下一句:“我也希望有你认为绝对可靠的人员的名单――或者直接告诉我名字和职位也行。” 她答非所问地说道:“有件事你该知道,计划书一般是直接交给副总,然后由她审阅后呈交给我,下次记着别弄错了。”旋又道,“这份计划我稍后再看,下午再交给你。” 我会意道:“那我先出去了,总经理。”看她颔首时转身走向门口,突又回头道:“副总不知道这件事,对吗?” 景茹默然不语,良久方从鼻腔中给出答案:“嗯。” 第十八章 误会 将一切抛在一边、先按着黎思颜所说的方法来处理过从她处分来的一堆营销部销表格后,我大感不虚此忙。(.)静坐思索片刻,我抱着表格和统计结果来到接待处。她亦在收拾,见我甜笑道:“科长大人做完了?” 每次看见她可爱的脸蛋儿听着她总爱在每句后面添加一个语气助词的话,心里都会有种赏目悦耳的感觉。虽然比之廖真如惊人的美态尚差两筹,甚至比诸林芳亦要稍逊,但就凭这声音我相信已足以令天下男人中的百分之五十拜服。 “就是不知道对不对,不如还是你估算一下吧?当作帮我检查。”我放下表格,笑道,“下午再请教你,看我是否有资格继续帮这忙。”顺势看了看她作的,眉头立时耸起,“刚才没注意到,想不到你的字这么漂亮!” 黎思颜微窘道:“您过奖啦。” 我站到她身后,仔细看她写下的内容,大摇己头:“不对不对,用漂亮来形容还差了一点,该是完美才对――你不去参加书法大赛还真是亏了!”说着把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抽出放到她面前,“不过这张纸上怎么只有数字没有标记的?都看不明白。” “有吗?我看看。”她认真看了看,突地咯咯笑出声,“这不是单独的――这上面四张都要和最下面这张合起来看,我把统计数据合在了一个大表格里,因为纸不够大,所以把表格分成五份,第一张上面才有文字标签信息。唔,您看,这样不就好了。”边说边动手,片刻后一张整齐有序的表格铺现在我面前。 我瞪着眼睛看了良久,颓然道:“算了,我还是退休好了,就算练习一百年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作个黯然垂首的叹息姿态时,俯下的头恰好对上她上仰看来的脸蛋儿,这才惊觉上下之距不过十来厘米。 两人一齐愕了两秒。 “小颜!帮我……啊?”副总景荟的声音蓦地破墙般穿透而来,嘎止在半中。 两个人一齐转脸去看她,这刻连中枢神经都还没将不妥的讯息传到大脑皮层,只见景荟一脸愕然如同我俩地以支手推门、半身探入的姿势僵着看来。 下刻她暧昧的笑容如花朵般绽放:“刚好路过,有点事情来请小颜帮一下忙,没想到……”随即沉下脸来,似想起自己身为上司的职责,“胡闹!植科长你跟我来一下!”说着摔门而去。 我垂下眼来与黎思颜对视,莫名地想着头下之人梳垂在双肩前的两绺秀发真是好看。黎思颜“啊”地一声轻呼,两颊霎时红透,从椅上抽身移开立到三尺之外,留下空保持着一只手按在椅背上、另一手指点表格的姿势的我。 我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误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老脸亦不觉一红,但仍洒然做个耸肩的镇定动作,双眉一挑,微笑:“不好意思,不过请放心――这个误会我来解开。再见。”大步踏出门去,脑海中仍残留着她新蕊初吐般的动人神态。 或因自恃有景茹在后撑腰,我心中并不当景荟的话在意,反而想到不知为何景茹竟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姐姐,难道后者有问题? 敲门获允进入后景荟沉下艳丽的脸道:“知道我为什么会看重你吗?” 我很想说当然是因为我比较有能力,随即猛然一懔,想到自己其实并未细想过这问题。景茹看中我是另有别情,但景荟是不知情者,她怎会在当初仅偶见一面的情况下选中我、还在应聘时开了那么大的后门? “你清楚名浦和远天的关系了吗?”见我呆然不语,景荟稍缓语气,突改到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上去。 这种情况下做白痴才是明智之举,我茫然点头。 景荟天马行空般又抛出更在九天之外的别样话题:“你认为自己是否会终身局限在名浦这样影响力仅一座城市的小公司内呢?” 我心想再闷声不作不大好,但这问题无论答“是”或“否”都是不对,从容道:“如果我是公司的负责人,我会尽自己的力量使名浦不再是限界成都市的地区性小公司,这样有能力和雄心的下属才会忠心为公司工作。” 景荟微愣:“你这回答虽然比较滑头,但也不无道理。不过当初我揽你进来时并不只是想让你留在这里,明白吗?” 这句愈显奇怪,但我反而明白少许,表面装憨道:“请副总指点。” “我是要把你培养成能够承担比这儿更重的责任的人才,”她缓缓道,“直接地说就是,我要让你进远天!” 虽然已猜中,但惊讶的情绪仍然让我变色:“啊?”名浦虽然名义上并非远天直属的子公司,但确实是依赖着远天生存,为何她想这么做? 景荟显然很满意我的表现,吐出这石破天惊般的一句后放松气势,指点江山般说道:“一座大厦能够达到惊人的高度,关键在于有坚实的基脚。远天从建立到今天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却仍然成长到现在的程度,其间只有二十余年,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有无数人才作为基脚为之奋斗过。这一点,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点头不语。 “但是人总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衰老,再好的人才也会凋落,人起人落,本来就是常情;但公司不是人,我们需要的是公司的长盛不衰,而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人才的补充。”景荟这刻再不像是平时艳妆浓抹的美丽女人,开始显现出高层领导的风范,“远天需要人才,尤其是能撑起重任独挡一面的人才!” 我默然听着,不置一辞。这番话确是正确,世上没有一个能成功的公司是由平庸者成就的,人才才是成功的关键。 景荟忽然一笑:“上面这番话是四年前我从远天来到名浦时我哥哥对我说的,是否很有道理?” 我这才真正愕然,非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不知为何她要告诉我。 “然后他就对我说:‘我要你在五年内给我找到一个能帮我的人!’”景荟双手合握肘在玻璃制的办公桌上,“你明白他的意思吗?他要的是能帮他的人,不只是能帮他一点点,而是要能帮他撑起公司的一只角,甘愿为公司受苦受累的人!” 只为找一个人才而把时间限定在五年内,可知景思明要找什么样的人才。我点着头,试探着道:“副总是因为这个看中我的吗?” “你是备选者之一,”景荟平静地说道,“而名浦就是你的试炼场,如果你不合格,不仅会失去进入远天的资格,而且再没呆在名浦的价值。从某个角度来说,名浦的作用就限于‘寻找人才’四字上。” 我皱起眉头:“副总有话请直说罢,不用绕这么大的***。”心中却大觉不对,以景茹的表现,她对这公司有着浓厚的感情,绝对不只是当它为什么“试炼场”这么简单,但眼前这副总的言下之意显然并未将它当一回事。 景荟重新沉下脸:“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知道,人才不是靠上班时间调戏女同事调戏出来的!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不仅龌龊,对别人是人格侮辱,而且更会减低你本身的价值?!” 我摇摇头,说道:“你误会了。” 景荟画得清晰如刀刃般锋利的双眉一挑:“噢?是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屑意味,似在嘲讽我是在作无谓的分辩,顿惹人反感。我目光凝瞄过去,看得她亦花容微微变色时淡淡道:“看事情得看清前因后果――你看中我不外是要完成令兄的意愿,那么我可以正面告诉副总:我就是这样的人才!但要请你注意:一个无法令人心服的上司是无法驾奴人才的。”顿顿补上最后一句,“尤其是你想找的那种人才!” 景荟气得杏目圆睁,戟指怒道:“你!” 我毫不客气地接下去:“而不能分清事情原委的人,就是最不能让人心服的管理者!” 第十九章 再回廖寓 气氛一时激烈。 这么强烈的顶撞下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自认为一手带我入公司,并且一直受人尊重的副总经理。但我必须这么做,对于别的人或者可以忍耐,对她则不行,否则定会养成她居恩自傲、永远将我看低一等的心态。 敲门声再起,同时伴着副总秘书小曾的声音:“漆经理来了。” 和漆河军错身而过时这男人向我使了个眼色,我顿时明白过来。定是秘书在外听见我们的争论声音,转而告诉漆河军,他这是解围来了。 微笑浮出嘴角,我对他点点头――当然非是感谢,而是因为把握到这副总秘书已和他联为一气,否则何须为这种小事专门去通知他?自然是为了向我示恩。 那景荟呢?是否也已经…… 半个小时后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漆河军推门而入,迎头就道:“小植你究竟办了什么好事?竟然弄到跟小荟顶撞的程度?” 我苦笑着说出原由,他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个误会,没事儿,找个时候我向小荟解释一下。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丫头,放心吧。” 我淡然道:“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她生气就生好了,大不了解雇我。” “这不行,你是我们公司的人才,怎么能拱手让给别人呢?”漆河军又捧了我一句,随即正颜道,“不过小黎也不错,难怪会让小荟误会。” 我微觉尴尬:“漆经理也来笑话我。” “哈,年轻人脸皮始终是薄一点,好了,继续做你的,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再次微微一笑。这一场误会真的有令人欣悦的奇效,定会给下他“这小子虽然有一定能力,但肤浅莽撞,容易控制”的印象,倒要多谢景荟。 午后景荟亲自前来,歉然道:“对不起,上午我误会你了,请别放在心上。” 我上下打量她,怎么看也不觉得她像是在做伪,洒然笑道:“我也太冲动了些,该请副总别放在心上才对。”心中仍在琢磨她是真的调查清楚了还是受漆河军的授意来向我屈膝,若是后者就麻烦了。 “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我请你喝杯酒,以作陪罪行吗?”景荟柔声说道。 我骇了一跳,定睛看她。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向下属道歉也不必屈到这种程度。一时不明白她意下何为,同时心中一动,坦白道:“今晚廖靖原廖先生说要找我,恐怕没法接受副总的邀请了。” 景荟神情一讶:“你认识廖叔吗?”听我简单叙说原由后不知想到什么,垂头想了片刻,忽然回复正常娇笑道:“那下次好了,我没关系的。” 她走后我只觉身心舒畅无比。说出廖原靖并非随口而言,这么是一个极好的试探机会――她若是漆河军方面的人,定会把廖靖原与我相识一事告诉他;否则这可能性将大大降低,有利于我对她判断。 隔了一个小时,我走入漆河军的办公室:“漆经理?”正立在窗边不知想什么的漆河军惊醒过来般回头,见是我方霁颜:“小植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有事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忘了敲门了。是这样的,你比较熟悉成都,我想问一下晚上成都有没有发往龙泉那边的车子?我想今夜赶回去,明天还有课。” 漆河军讶道:“你不是跟原靖有约吗?晚上恐怕找不到回那边的车。”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仍忍不住心神微震。适才因见他从副总办公室回来我方过来试探,结果果然,景荟真是他这边的人。但表面上当然要做足功夫,亦讶道:“漆经理怎么知道廖先生的事?” 漆河军若无其事地道:“刚听副总办公室小曾说的,说是你还因此拒绝了副总的邀请呢。” 我顿时哑口,不由暗骂自己糊涂,一番做作全白费了。副总秘书能轻易探得副总知道的事,漆河军说是从秘书那处得来的消息,就不能据此判断景荟的立场。随口敷衍后溜回办公室,对自己摇摇头,又忍不住笑起来。 终仍是经验浅薄了些,否则何至弄出这种被人知道定会笑死的所谓“计”? 下午下班后我步出潮流大厦,才惊觉不但廖靖原的车子停在了外面,连景茹竟也坐在了车子后座。见我发呆,廖原靖笑道:“不认识你的老板了吗?小茹是要补上昨天没去给我女儿庆贺生日,还发呆?”边说着眨眨眼。 我会意过来,彬彬有礼地向景茹道:“失礼了,总经理。”被她白了一眼时入车坐到廖父旁边,问道:“不知道今夜有没有车能赶回龙泉的?”这次却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若是否我只好立刻离车,否则赶不上明天的课那可不是我所愿的。 “放心,每个星期真如都是我在星期一开车送去的,今晚你就住我家里,明天跟真如一齐去,绝对不会让你迟到。”说着他想起某事般再接道,“对了,你那几个女孩子都回去了。” 我感觉到后面投来异样的目光,窘道:“廖叔叔说笑了,同学而已,同学而已,嘿。” 廖原靖失笑道:“是吗?可是我倒觉得她们都很喜欢你,不知道是不是年老了,容易生出错觉……”我窘得无以复加时,这态度亲切不逊于漆河军的商界高手才驶车离去。 下车时我莫名想起以廖家之富,不知为何竟不让女儿读所重点又知名的大学,却任她在这么普通的高校读书。不过却不能直接问出去,因为太觉失礼了些,只好日后有机会时再问。 “茹姐姐!”娇美的身形伴着同样娇美的嗓声扑了过来,直入景茹怀里,旋即那人儿在后者怀中仰起头来,嗔道:“你怎么今天才来呀,昨天我等你都等得茶饭不思了呢。” 景茹宠小孩儿般搂着她,笑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你同学笑话,还这般撒娇。” 我适时凑上去疑道:“真如你昨天吃不下饭吗?看不出来啊,尤其是在你把那块大蛋糕分了一半去的时候……” “讨厌!”廖真如从景茹怀里脱离,微红着粉颊辩道:“爸你作证,我哪里分了一半去,明明只吃了那么一小块儿!”双手合用,纤指在空中比划出梨子般大小的面积。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哦,眼误了,原来只有四分之一大小……” 廖真如气得轻跺秀足,旋即自己也笑了起来,白了我一眼:“看在妍妍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哼!姐姐我们进去,别理他。”拖着景茹的手自顾而入。 廖父笑着走过来,摇头叹息不停:“我这迂木女儿只有和小茹最亲,外人从来见不到她这么长不大的样子的。进去吧。” 我心说那我岂不是算“内人”了?应声随入。 饭时我和景茹分坐廖真如两边,这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儿悄悄传音来道:“妍妍要我跟你说,回去的时候记着跟她打电话。等不到你电话她不去上课――她说的。” 昨天来的人已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我一个还留在这儿。连景茹算起这餐饭也只有五个人,颇有点家庭会餐的味道,份外给人舒服的感觉。我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说出这些话,亦悄悄传音去道:“辛苦了,尊敬的四分之一蛋糕……” “砰”的一声,在座的人目光齐聚过来:“怎么了?什么声音?” 我看看脸蛋一下红透的廖真如,不好意思地道:“我以为有蟑螂要咬我,吓得不小心踢到桌脚了……”其实是她气得想踩我,却被我早一步移开了脚,一只秀足顿时撞正纯木制的餐桌一脚。 众人“哦”地一声时,我看看廖真如:“结果仔细看的时候才知道看错了,不是蟑螂……”嘴型悄无声息地做个“是四分之一蛋糕”的嘴型。 “咯”立时响起,众人刚要驶离的目光重聚过来:“这又是什么声音?” 我眨眨眼:“刚才踢中桌脚,反弹力太大了,把我的脚反弹回来又踢在了椅子脚上……”桌布下面却是廖真如二次踩来的秀足跟我的椅子做了亲密的接触。 廖父廖母一愣:“啊?” 下刻笑声四起,饭厅内溢起温馨的气氛。 第二十章 三大原因 整顿饭就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下进行着。(.无弹窗广告)饭后借口看书,我跟着廖父入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道:“您要我今天回来,不会是没原因的吧?” 他点头道:“因为我知道小茹要做什么,所以想听听你想怎么做。” 我疑道:“但你怎知她选中了我替她做这事?” “没人比我更了解小茹了,就算是远天又或她兄长姐姐也不行,”廖父满怀感慨地说道,“她如果不是到了不得不的时候,是不会把事情让别人分担的。所以今天中午在得她电话知道把事情交给你时,我立刻决定要帮你。” 我大觉有面子,因为这等若说景茹已经到了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却把重任让我来分担,从侧面赞我有能力。思索道:“但我首先想知道漆经理为什么会沾上毒品。” 廖父赞赏地再次点头:“单凭这句话就知道你不是莽撞之徒。我个人认为他要这么做不外三个原因:首先是漆河军这小子从小野心勃勃,一直想出人头地,但却想不到远天在事业有成时却把他冷落到了一旁――这不能怪远天,因为漆河军恃功生骄,屡次冒犯公司规章,否则远天这么重情义的人是不会这样对他的。为此他很可能会心生怨懑,做些超出常规的事。其次就是对享受的追求,他的花费一向很大,正常的收入根本支撑不起来。” 我趁他停顿的时间插口道:“但我去过他家一次,似乎完全说不上享受……” “是否因为他住的地方比较普通?那你就被表象骗了,若够仔细看,你会发觉他家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单从这方面来说,我这尚算过得眼的陋寓还要差他一筹。(.无弹窗广告)而且,”他忽地一笑,“他在外面还养着人儿。” 我大感错愕,因为一直以来他给我的感觉非但亲切而且平淡,想不到会这个样子。更且他妻子年轻又貌美过人,竟还不满足。 廖父转回话题:“至于第三个原因,我想你可能已经见过了,就是他女儿。” 我明白过来。说到底漆河军仍是个人,仍然有着丰富的感情。前次他曾在有意无意间说过“不能让她死”的话,或者这就是他入了歧途的根源之一。 “漆灵草自幼伴随着他,彼此间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几乎可以说是漆河军的精神支柱,尤其是近几年来的工作生活屡受波折更让他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家庭上。”廖父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灵草的病,那就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我再次惊异起来:“您不是说他在外面养着人儿吗?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和谐美满?” “我说过的,他追求享受。这不仅包括物质上的,还包括精神。漆河军本来是个人才,他比常人更明白人在世上活着最能得到幸福的地方就是在家里,所以一直全心全意为家庭的和谐美满努力。知否他为什么在外面养着人儿?”廖父含笑,“原因肯定在你想像之外,他养的人是一群孤儿。” “呖?”今次才是真正的诧异,但下刻我已明白过来为什么漆河军会让景茹为难,不仅是她所说的公事方面原因,更因为漆河军堕落的因头竟大半是“善”的方面。 廖父长吁了口气,才道:“这就是我所了解的,你有什么看法?” 我摇头道:“我需要更确实的证明,所以现在还不能给出计划。”正说着,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片刻后一颗秀发飘逸的小脑袋探入来:“爸?你躲在书房里干嘛呢?今天茹姐姐来了,我不许你冷落了客人!” 廖父失笑道:“竟说小茹是客人,她哪个星期不来看你的?才不会介意我这老古董在不在。”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踏出门去了。廖真如今天格外开朗活泼,扭头看我,再不似以前般拘谨:“你也不准一个人躲在这儿看书!”语气娇柔可爱,带着浓浓的小女孩味儿,令听者倍觉悦耳。 忽然间我知道因为这两日的接触,她已再非将我当作“妍妍喜欢的人”那样看待,从某个角度来说还晋升到了云海晨那般高度。想到被她不再见外,心情不由大畅,因为这少女确实是少有的、单凭外在便能让我产生“美的欣赏”感觉的人儿,作弄道:“有蛋糕我才去,我要求不多,只要四分之一块……” “你!讨厌死啦!”廖真如跺着脚奔了出去,“我才不管你呢!” 我哑然一笑,思绪已转到漆河军处。到这刻我仍没有如何对付他的确切计划,但并不觉为难,反而有种在接受“锻炼”的欣悦感觉。或者要等到确实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后才会决定怎么做。 “和廖叔说过了?”景茹的声音从门处传来。我望去奇道:“那小丫头怎么舍得放你过来?” “我说有点公司的事要跟你商量――真如很懂事的,只是在我面前格外放松,所以显得天真些。”景茹走到书桌旁,“廖叔对漆叔叔的看法可以代表我的,因为很多东西都是他指点后我才懂的,所以相信他比我更能看清事情。” 我打消再问她原因的念头,改口道:“如果我要监视他的行踪,有没有可能?”景茹领会到这个“他”指的人是谁,接口道:“这个廖叔可以帮忙,他在成都朋友不但多而且杂,这种事只是小事。” “听说漆经理在外面收养了一群孤儿,而且他女儿病入膏荒,不知道总经理想过事情结束后怎么处理他们没有?”我改口问道。 景茹凝视过来:“你想我怎么做?” 我暗叫狡猾,她这么一说无论怎么做都算是帮我的忙了,而实质上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从容道:“我一直没有正面答应你要做这件事,但现在我可以说:如果你答应承担一切我需要你承担的后果,我就正式接手这事。这份承诺不需要落在纸上,避免你觉得我是在要挟和设陷阱害你,只要你口头答应就行。” 景茹蹙眉道:“你这么相信我吗?可是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你。” 我自信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重言守诺的人,而我是否值得相信你应该早有看法。” 她看我半晌,终于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我断然道:“好!有些工作我需要你们来做,现在我告诉你,你找时间请廖先生帮忙。” 一份未落诸笔端的约定就这么定了下来,从这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经正式摊上这麻烦事,而并不后悔,因为这不但是种锻炼,更是对自己能否好好地适应并游刃有余地存活在这社会中的考验。 当晚我才知廖真如是何等依恋景茹,竟拉了后者共床谈心去。待我半夜起来小小方便一下时还看见她们那屋子仍有灯光,不知是聊什么聊得这么投入,夜深都不知眠。 次日廖真如换上棉裙,又回复平素的文静,乖乖地和我坐着其父的车天未全亮便回了学校。临分别时我嘱她托话给方妍,告诉后者我安全回归,这女孩儿也不再像昨天般跟我顶嘴,答应了离去。 午后跟方妍一齐午饭,后者问我:“你真的决定辞掉学校的勤工助学吗?” 我微笑道:“这份工作等于是作廉价劳动力,我可没自找苦吃的瘾。至于所谓的生活补助,这儿一学期能补到的我在名浦两天就赚到了。”在正式接任科长职务前已结算了前一周的工资,亦即两天共十六个小时的钱就有近五百块,顿有小发一笔的感觉。 这事已经告诉了她,但她却仍然蹙着淡眉。我柔声道:“相信我的决定,你该知道植渝轩是从来不乱做事的。” 隔日不速之客来访,竟是何南武。当时正是午休时间,我讶于他竟找得到我所住寝室,又不知他来的原因,扯了他到僻静处,这壮汉才道:“我要走了,所以特地来谢谢你。” 我诧道:“什么?” “我和爸商量了一下,他出了那样的事,我再呆在名浦也没意思,所以准备近两天就离开。”他犹豫了下,“爸的事情多谢你,否则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下场。” 我奇道:“我揭穿了他的事,你应该恨我才对,怎么……” 何南武摇头道:“如果不是你向总经理说情,她怎么还会给我机会让我劝爸收手,让我们平安离开?” 第二十一章 知情人 一直来我都不明白何海为何乖乖引绺辞职,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景茹动用了他儿子,以情逼他。何海此人据我观察为人平庸无才,很难有魄力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跨不过亲子之情这一关是正常的;否则若他不为所动,坚持继续做漆河军的帮凶,那我就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随即念头转动。 从这个角度来说景茹必定也告诉了何海不会上告漆河军的事,否则他再笨也该想得到一旦主凶事发,自己迟早被牵连出来,更不会乖乖听话。 但问题是何海是否真的与漆河军脱了钩?就算他愿意,漆河军会否任他脱手又是问题。 还有就是景茹为何要对何南武说是我替他说了情?这份人情与其给我不如留给她自己,难道背后另有用意? “头儿?”虽然我已不再在西仓厂,他也准备离开,但这一声“头儿”仍让我心生亲切,不由生出留他下来的心。 灵光忽然一闪,我把握到景茹的用意。对何海她并非仅仅是放过,更是要抓他过来给我帮手,因为此人必定知道漆河军不少黑事,人情让给我则是因为这事已经交由我处理。 一念想毕,我向何南武正容道:“南武你千万不要走,现在离开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更有生命危险!” 何南武显然对我的话信心相当足,闻言色变:“什么?!” “你告诉我,漆河军会不会任由知道内情的令尊带着揭发他的危险离开?”我沉声道。 “但爸告诉我他已经跟姓漆的说明收手,对方也已经答应了。”何南武理解了我的意思,却在犹豫。 我冷冷道:“牵涉到黑社会的事情,谁敢给你这个保证他不会反悔?” 何南武面色难看无比。我趁势追击道:“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把漆河军也摆平!”送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如果你相信我,就留下来,等到这件事摆平后再决定去留。而且另有一句话奉送,”我淡淡道,“这时代是年轻人的时代,被老辈人的事所局限的人绝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刻――记住我这句话,有一天你肯定会明白过来!” 何南武紧拧着眉头,想了许久,终断然道:“好!我听头儿的!不过我不能保证爸也同意,得回去商量一下,下次再来找你。” 我微松口气,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其实我的话里威吓的成份居多,漆河军未必跟黑社会有直接联系,遑论买凶杀人这种事。但若不这样说,恐怕何氏父子下不了决心到底是旁观还是帮我手。 何南武本身头脑并不发达,这番如果施诸乃父恐怕毫无威力的话在他身上则有无穷的攻击力;现在再由他转告其父,则因带上了父子感情因素,成算大增。 道别后回到寝室,专注于一本小说的伟人指指桌上的纸条。我下目看时却是个电话号码,探询道:“谁的?” “你公司的。”伟人目光半点也不移离书页,“叫你回,有重要事情。” 正作高枕之卧的君子发话下来:“老植!你说过领到工资要请我们吃饭的,试试敢忘了,莫怪小弟不客气。” “对哦,”忙于手机游戏的王壮拨出空来,戏道,“不是五百块嘛?恰好元旦快到了,我们就按比例消费,百分之三十就差不多――够义气罢?” 我苦笑道:“够你个头!”拨通电话,那头传来名浦保卫科副科长刘安业的声音:“科长吗?副总着我通知您,新旧保安的摘选工作得尽快进行,您看近几天能否抽空来一趟?” 我愕道:“什么摘选工作?” “您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这次公司招收新人是为了整顿保安状况,因为招的人多,所以需要在新旧保安中剔掉一部分不合格的,这工作就由您和人事部一起主持。”刘发业解释说。我大皱眉头,本想以周末兼职的形式来做这份工作,看来确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思索片刻道:“你不能替我吗?” 刘安业正声道:“这个恐怕不行,历次摘选工作都是由科长来主持,因为可以让您更好地掌握公司的保安情况。何况这次还是副总指名要你做的,我可没办法。” 我头脑一醒,知适才情绪化了些,道:“还有两天是元旦,学校会放两天假,不知道时间上这样安排够不够?” 那头笑道:“一天足够了,不过要是得等到周四才开始……我看看。嗯,没有问题,不过不能迟过周四,因为摘选完后得马上重新分配工作域和制作保安计划表。” 挂机后我不由心中暗叹,今次连假期都要占用了,方妍那边早预订好的外出计划恐怕就得泡汤。脑海中不由浮起她失望的脸,我心念一动,再次拿起电话。 当初签订合同时已约定好工作时间只在周末,现在是名浦单方面提出非约定要求,我做点小小的违规之举亦不为过罢? 晚间从自习室回来,我扯着伟人到阳台上私聊,单刀直入地道:“有点事想跟你请教一下――成都的毒品来源大概是哪儿?” 伟人大诧,但并未询问我突然这么问的原因,答道:“如果是大宗的,仍是从滇缅一带传来,因为时地都非常好。如果是零碎的,就比较散,可能性很多。” 我记起以前他说过的唐门,问道:“川内有什么帮会是弄毒品交易的吗?” 伟人摇头道:“南北两川的两大帮会都没有这方面的买卖。我们义字门你是知道的,至于唐明哲的唐门,他打的是‘振我巴蜀’的旗号,若搞毒品生意等于对人家说‘我要用毒品害死你们’,岂非自己打自己嘴巴?所以前次他们对抗义字门才会借用滇帮的力量,因为其本身并没有运毒渠道。虽然彼此一直对立,但我们在这件事上是出奇的一致――至少表面上是――那就是绝不允许毒品流入川内。相较全国各地而言,四川境内的禁毒情况是最好的,大半原因就在此。” “那有没有可能另外有帮会做这方面的事?”我追问道。 伟人想了想,道:“小帮会里面有没有不是很清楚,因为这方面的事不由我负责。如果你真的需要这方面的资料,我可以叫死人回去替你查查。” 我看向阳台外的空间,念头徘徊半晌,突道:“伟人,这次恐怕要请你帮忙了。” 伟人点头道:“早猜着你有事,说罢。” 思绪来回一周,我苦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不够义气兼品格低下?既然不愿搅到黑社会里去,却又找你来白白帮忙。” 大手按在我肩头,转头看时伟人微笑映入眼内:“我说过的,你是我兄弟。其他的不说,单从你救回我和义字门一干兄弟性命,便足够让林强帮你了。”换回平静的面容,“我知道你不到必要时是不会假手于人的,说罢,这次是兄弟为你尽点力的时候到了。” 心中涌起阵阵感动,我探手按上他手背。 确是兄弟。 隔了一天,何南武再次来找,决然道:“爸答应下来了。” 看着他宽阔的国字脸,我心中大定,知道只这一句话已决定了漆河军的必败。 周四我带着一身轻巧秋装的方妍步入名浦所在的“潮流之柱”大厦六楼时,接待处的黎思颜首先递来讶异的眼色。我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方妍;小妍,这是我的同事,黎思颜小姐。”方妍腼腆地向她打招呼时,后者仍难掩惊讶之色,不解地看向我。我笑道:“别用那么惊讶的表情看我――今天是带她来公司见见世面,小丫头就需要开开眼界。”带着方妍径入我办公室去了。 其实这是为弥补不能陪她外游而决定的,就是带她一齐来公司做这什么“摘选”。旁人有什么意见没关系,即或景氏两姐妹不满亦是一样,因为是名浦违约在先,我肯来是对工作负责,但她们也没资格反对我这么做。 刘安业带着一脸的惊诧看着方妍,半晌才知向我汇报:“因为各仓厂不能缺人,所以这次采用轮选制,上午先抽一半人过来摘选,下午再换另一半的人来。通知昨天已经下去,今天十点在西仓厂开始。另外副总已经来了,正在办公室等你。” 第二十二章 摘选会 “你应该知道工作时间是不能带外人来的!”景荟细长的眉毛蹙了起来,“明知故犯吗?” 我表面恭敬地道:“副总也该知道我的工作时间合同上明文规定是周末两天,而不是星期四又或元旦节。”顿顿又道,“本来我和我妹妹约好了元旦去玩的。”这刻办公室时只有我和她,不怕别人认为我对她不敬。 言下之意已相当清楚,景荟却愈发不悦道:“这样子我不能让你去主持摘选!本公司的职员有义务对外人保守公司的隐密,你已经是副经理级,更应该做表率!” 事实上她的话是非常道理,幸好我早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微笑道:“副总请不要生气,要不这样吧,摘选的事就由副总来主持,反正我也不是必须到场,就先走一步,周六再来请副总把结果给我就好了。” 景荟因涂了不知多厚粉而致白得过份的脸色一沉:“植渝轩你听着!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别以为你升职快就有特权,摘选向来是保卫科长的职务范围所辖,你要是擅自决定不参加,我会依照公司的有关规定对你处罚!” 我心说前次你还把名浦不当回事,现在还有脸跟我谈规定?沉稳地一笑,前俯低声道:“副总何必拿公司的规定来压我?你也不见得就真把名浦看得很重。”看她脸色大变时忽然轻微的脚步声由关着的门外传入,愈来愈慢,终在门口停下。我心中一动,猜到是谁在门口偷听,把音量扯高:“我所做的没有一件是违反公司规定的,副总不用拿条款来压人。我的行为无愧于任何人,就算到总经理面前理论也是一样!” 景荟再忍不住,叱道:“你太过份了!我能带你进名浦,也能把你踢出去!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她的耳力并不能像经过专门锻炼的我一般好,应该没听到外面那么轻的脚步声,是以方敢这么嚣张。 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植渝轩虽然没钱没势,跟你副总比不得,可是骨头还是有几分――副总如果以为用强权就能压倒我,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句光明正大的话是故意说给门外人听的。 果然刚一说完,景荟脸色转怒准备发作时办公室门被打了开来,景茹踏进来冷然道:“够了,为一点小事情闹这么大,你们不觉得太孩子气了吗?”副总办公室秘书小曾跟着她走了进来,令人不难猜到是前者因听到我们在里面声音太大,才去找了总经理来调解的。 景荟不好再发作,别过头去轻哼了声,显然并未完全将乃妹的话听进去。 我肃容道:“是我不对,不过我在公司通知要摘选之前就答应了我妹妹,请总经理准我请假,因为我不想违背自己对人许下的诺言。”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说方妍的事又捎着提到答应景茹处理漆河军之事,以她的头脑不可能味不出来。 景茹冷冷道:“请假就不用了,因为我不会批准。这件事确实是公司没做周全在先,但你答应时没有说明清楚,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样罢,你妹妹不是认识真如吗?我叫真如来带她暂时去廖家,等这工作完后你再去找她。” 我心知肚明她肯这么说已是给足了我面子,至少未帮着景荟说话,表面上想了片刻才说道:“那好吧,就听总经理的。”景荟霍然转过脸来,欲待要说什么,却被乃妹一个眼神迫了回去,只好带着怒气再哼一声,别回头去。 到西仓厂时除了景氏姐妹、人事部正副主任和保卫科副科长刘安业外,技术部那秃顶的经理林白崖也带着人一起前往――不过他却是去做例行的产品检测,只是顺路罢了。 何南武仍在西仓厂,带着以前那伙兄弟在大门处迎我们进去后,简要向我们说了到者情况。我想着方妍答应跟廖真如去后者家时掩不住的失望眼神,心不在焉,忽听景茹问道:“植科长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回过神来,见景茹投来不豫的眼神,知她其实是好心提醒我得集中注意力做好工作,忙摇头道:“我没什么经验,就请总经理示下罢。” 景茹不禁再蹙起秀眉,向何南武道:“集合吧。”后者答应着去了。 仓厂西边的箱子已然被移开,腾出空间来,临时搭了坐席。我边从副科长处了解过往摘选工作的要点,边惊诧于人数之众。之前还不如何,待何南武拉响铃声发出集合的信号后,近百人从仓库和各处涌出,不过几分钟,空地上已密密麻麻一片人头。 我挠挠头,看向刘安业,后者知我是新手,会意上前负起组织的责任。趁他把散乱的人群排好序的时间里,我简略看了相关资料,心中略有了点底气。景荟坐在一边带点儿看戏的神情看我,显然是打定了不帮手的决心。我移近景茹正想请教,后者抢先一步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新手,但身为保卫科长这工作是不能避免的,我不能帮你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应该有能力做好。”着重把“应该”二字加了份量。 我知她言下之意是如果连这事都做不好,更不用说漆河军的事了,心下一横,从容笑道:“明白了。” 刘安业公式化地宣布完今天集会的目的和相应的规则后就是请我上前主持摘选。之前看过他作的记录,我大概了解了所谓的“摘选”实际上就是从现有的人员中进行裁减,保留能力强的部分人。不仅是保卫科,名浦其余各部门每隔一段时间均会作此工作,藉之保持良好的生存状态――这也是名浦能在短短四年内发展成为成都乃至西南地区都有相当影响力的i代理商的原因之一。 过去四年中保卫科进行过两次摘选,都是在何海的主持下完成的,采用包括书面测试和实际反应检测的方式来进行淘汰,凡是低于规定标准的都会被淘汰,然后被公司解雇。反之如果有特别优秀的就会被提升,譬如刘安业当初就是如此当上副科长的,凭藉的就是较常人更敏捷的身手和组织能力。 一共九十二人分散在三个方位,围住中间的空地。我走上前去,目光环扫一周,淡淡道:“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次摘选会,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要宣布。”我垂手而立,目光逐堆看过眼前这一群身强体壮的汉子,“这次摘选会将取消笔试的部分,而全部以实际操作的方式来进行!” 此言一出,非但下面群声涌起,连身后诸名浦老资格都纷纷传来惊讶声。景荟故意做成冷冰冰的声音喝道:“你疯了吗?规则是公司早定下的,怎么能让你随便更改?” 我回首一笑道:“副总请稍安勿躁,这是总经理授权的,至于我更改的理由马上就要说,请耐心听我讲完。”待场下稍安静了些,这才转向人群接道:“什么是保安?唯一的责任就是保证公司财物的安全,我不需要你们用笔来作武器,也不需要你们能用嘴说动客人来买东西,更不需要你们给我交来得分一百而没有丝毫用处的纸!”我缓缓前行,走到一人面前,一字一字地道,“我需要的是敏捷的身手和足够强壮的身体!” 左侧一人忍不住叫道:“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们不用再做题了?”我转头看去,那人面目显出稚嫩,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我微笑问道:“兄弟你是高中刚毕业?”他被太阳晒得暗黄的脸上一红,赧然道:“不过没考上大学。” 我笑道:“那不要紧,我们的招聘条件里没有‘文凭’这一项。”脸色一正,“但是如果不能通过我的测试,那么无论你自认为自己实力多么强,就都给我识相点自己滚罢!” 人群重新沸腾起来。 我走回坐席,立在景茹身前微笑道:“总经理认为我说的对吗?”旁边景荟插口:“植科长似乎高看了自己,难道不知道擅自更改摘选项目和要求是违规的吗?” “违背哪条规定了呢?”我头也不转,“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公司肯让我坐上这位置,就该相信我要做的一切都是从公司利益出发。至于改变规则,则是因为我之前研究过相应的资料所得出来的结论,副总如果自认为比我更了解和适合这工作,不妨出来替下我来。” 景荟一时语塞。事实上在这行我并不比她高明,只是按着自己的直觉来做;但她却不会知道――若论比自信,她远非我对手。而在这种单对单的情况下,言语的自信决定了孰胜孰负。 第二十三章 挑衅 “恕我直言,上周我看过公司的规章和一些过往保卫科的记录,觉得很有些东西是完全无用而足可以剔除的。”我改向若有所思的景茹道,“入公司之初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名浦的宗旨是‘效益第一’,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公司里会有对保安进行文字方面的考试,难道是要选文武双全吗?” 景荟再次插口:“全面的人才才更有价值!而且书面考试是惯例,不只是我们公司……” “成功不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就做得到的!”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故意用下粗俗的比喻,“创新才是关键。但在创新之前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完整而搭配恰当的环境,我认为公司的当务之急就是整顿良莠不齐的职员――相信这也是总经理定下‘摘选例会’的目的。还有,”我加重语气,“全面固然是好,但博而不精就是垃圾!” 身后沸腾的讨论声渐渐安静下来,景茹抬手止住正要反驳的景荟,平静地道:“按你说的做。” “谢谢。”我压下因她的支持而生出的兴奋,看也不看景荟一眼,转身再次走到场中,扬声道:“为了避免浪费时间,现在立刻开始测验,任何人都不需要做准备活动,因为保安的责任之一就是要在事出突然的情况下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向刘安业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径自去车上取来工具箱。这前预定的考察项目中有对体能的测试,因此准备有相应的体育用具。我只取出秒表,喝道:“何南武!” “头儿!”何南武从人群中穿了出来。 我问道:“墙头的电网关了吗?”他点头道:“早上换班时就关掉了,这是惯例。”我示意他跟着来,穿出人群走到西边墙下,看了下四围的环境,沉声道:“叫兄弟们过来帮帮手,我要把这儿稍微整理一下。” “兄弟”指的是当初在西仓厂的原班兄弟,何南武心领神会,叫来牛志忠等人,听我吩咐将西墙下的大货箱移远拉近,五六分钟后布置完毕,在离墙米许处只留下高约两米的一个铁箱。人群这时已跟着来到这边,我回看一眼,双眉一耸,蓦地发力上跳攀住箱子上沿,腰臂结合地翻了上去,接着借力向墙前跳,双脚轻轻蹬住墙面减缓冲撞之势时两手已攀住墙头,腰力再次发出的同时双臂一振,下刻已稳稳当当地立到墙头。 人群中再次发出喧闹声,我不理他们,叫道:“南武!你上来!” 何南武应声,在箱子前略比划了一下。他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双手随便一伸就抓住箱子上沿,迅速爬了上去,动作一样的流畅,但姿势却少了我的敏捷和悦目。接着以相同方式翻上墙头时,我把秒表递过去,转头向下叫道:“这就是第一个测试项目,但我要求你们不只是爬上来而已,还要从这边跳下去!” 人群中哗声加大。这也难怪,普通人总难克服心理障碍,实际上像这种四米的高度一般人跳下去只要掌握一些技巧绝对不会有什么大伤害,而如果曾经受过训练,这种高度就更是小儿科了。我微眯起双眼看下去,冷冷道:“要求就是整个过程不能超过二十秒,而且跳下去不能受伤。如果自认为有问题的,比如觉得没办法在二十秒以内完成,或者跳下去会受伤的,都可以自动退出。”向何南武道,“你来计时。”他点点头,犹豫半晌,低声道:“这种测试有用吗?难度是不是太低了点?”我摇头:“我另有用意。(.)”向下吼道:“现在就开始!要退出的自己退到旁边,别站在这儿碍事!还有,从现在开始我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改变规则,如果谁因为没听清而失败,同样给我滚!” 这时景茹等人也跟了过来,立在一侧,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蹲立下去,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眼睛扫着下面:“十秒内第一个毛遂自荐上来并完成的可以免去后面的测试项目直接通过!” “我来!”一条人影从人堆里窜出,双手一伸扒上箱子上沿,正要翻上来,另一条高瘦的人影前跨两步按上他肩头,硬生生将他拨离箱子。那人跌退几步,惊怒交加:“你干嘛?!” 墙下高瘦者稳稳立定,仰头射来利刃般的目光:“你当我们是猴子吗?随便你玩弄的?!” 我保持着蹲姿冷冷下看,脑中灵光一闪,记起这人是谁。前次在公司的见面会上的三个新人,除我之外就有他在内,似乎是叫什么严源北,当时就似乎很不服我,不想也在这批待摘选的人之内,还出来冒头顶撞。 片刻后我吐出口气:“十秒钟已过,这优待失效了。”蓦地双目一寒反盯过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服吗?” 周围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显然觉察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寻常。 “你下来和我比,如果能胜过我,我就再无异议!”严源北一身短打扮,精悍的躯体在阳光下散发出迫人的气势,“如果你输了,就算我和刚才被我拉住的这位兄弟都合格通过!” 有人忍不住道:“你通过了,那我们呢?” “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严源北冷然道,挑衅地看着我。 我目光外扫,只见景茹和景荟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全无插手的意思。再移目回高个儿男子处时目光随口道:“我给你一分钟,如果你能在一分钟内通过这墙,就算我输。”停了停,“事先说明,我会出手阻拦你。” “好,你说的!开始!”严源北突地前跨,几在同刻已攀着箱子翻身跃上。 我转向何南武:“机灵点,开始计时。”刚一说完,严源北的大手已直伸过来捉我的脚。下面的人群传来惊呼,显然都未想到这人会舍弃逾墙而过,先来直接攻击我。 从他开始动作到这时不过三秒左右,动作之快大胜常人。我微微一笑,知他想把我弄倒后才施施然过去,以显威风。我右足一提避过他的手,只左足支撑。他的优势在身高超过一米八,只是那么立在箱子上伸伸已可出手攻击,我则只能躲避。 想到这里,我退后两步立起身来,站到他伸手不及处。 严源北一怔,单手攀墙,迅如矫龙般在眨眼间翻上墙头。我哈哈一笑,倏然前冲,恰抓住他挺身立起、一时无法使力的刹那探手虚抓。严源北脸色一变,迫于无奈下跳回箱上,超过一百四十斤的躯体砸在铁箱上,发出“砰”的巨声。 “报时!”我抱手胸前卓立墙上,喝道。 何南武知机回应:“七点四秒!” 严源北缓下落势,虎吼一声大脚前蹬到墙上,双手攻向我双脚。他虽然个子高,但在彼此立足处落差达两米的情况下仍只能攻我最灵活的部分之一。我并不还手,迅速退开,再次立到他伸手不及处,笑眯眯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再次攀上,几在瞬间就立到墙头。我穿前劈掌,仍然抓住他立足未稳使力不出的刹那劈向他腰间。今次他却不再跃回,作出挺腰硬捱的架势,显是想以强壮的身体来扛住我这一掌,以此换得立稳墙头的机会。 我心念电转,改劈为抱,拦腰抱正他,两人一齐跳落箱上。今次是达至三百斤的重量,“轰”声大作时箱体颤动,直令人担心会否承受不住重压垮掉。 还未立稳,严源北双臂一振推在我胸前,以我的平衡力亦不由被推得后跳下箱子,他却仍留在箱上。 人群中惊呼声再次响起。 我在半空中调整好落姿,着地微蹲以卸去冲力,再仰头时只见严源北已从箱上爬了起来,长条形的躯体毫不停留,直扑向墙头,显然是要超我此时未留在墙上看守的大好时机过墙。 “没用的!”我大叫一声,双腿全力下屈,下刻身体箭矢般反弹而起,在众人不可的视线下跃起近两米的高度,与他同时抓正墙沿,接着一齐上翻,仍要快他一线立稳墙头,双足牢牢抓住墙面,横臂扫出狂击他胸口。 这刻仍是取严源北未立稳而施力难的刹那,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他只来得及屈双臂一挡,“咯”的骨头轻响中第三次被迫下墙头,“噗”地一屁股坐倒箱上,险些摔下箱去。 人群反而静了下来,显然被我刚才那惊人的一跳慑住。 我缓缓卸去姿势调整着微喘的呼吸,垂手立直,喝道:“报时!” 何南武惊醒过来,忙叫道:“二十四秒!” 第二十四章 认输 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到景氏姐妹、刘安业和一众工作人员处,惊诧之意全然收入眼内。 “没有实力的人,是没有资格说话的!”我故意不看严源北,向着人群沉声发话,视线过处,俱是惊服。 “你根本是耍诈!”严源北愤怒得挥动双拳,“你根本就是在耍无赖!” 我心下暗笑,知道这人亦是个直心眼儿的,这么直白地说话,大概除了我之外没人懂他什么意思,更不能引来共鸣和支持。 他是不服我三次都是抓住他立足未稳无法施力的刹那出手,令其半途而废。 “这是智谋,但你该知道,没有足够实力的人是无法抓住恰当的时机的。”我淡淡道,“这样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剩下大概还有二十多秒,我让你先站上来,立稳后我再阻止你。” “真的?”他立在箱上半信地疑地问。 我低喝道:“浪费时间!就从现在开始!” 何南武在对面大声报时:“三十六点五秒!”还未报完时,严源北已攀墙而上,在立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挥拳对我痛击,但出拳时收手太快,令人轻易知晓这一招只是虚招。 他收手弯腰,欲纵身跳下。 我蓄势已久,霎时冲过相隔两米许的空间,右足内勾勾住墙侧以帮助固定和平衡身体,左手闪电般探出抓正他裤腰上的布带,狂吼一声全力回拉,硬生生将过一百五的悍躯由已离墙十来厘米的位置拉回,顺势扔向铁箱上。刚要松手,他一对长臂齐出搂住我后腰,巨大的力道带得两人一起摔下去。 惊呼声从人群中绽发出来,中间夹着尖锐的女声。 因着身体被搂住,我再无法调整落姿安稳着箱,只好尽量保护着身体不受伤害侧砸上去。“啪”的巨大声响过后,两人分滚开,同时落下地。我护着头,神志仍保持着冷静,在半空中使了下巧力,着地时已改回立姿。 下刻更不停留,我前冲两步,借力弹蹬上墙面,猿猴般向上连抓带爬攀上墙头翻了上去。 不到两秒的时间内我已从地面变为卓立墙上,居高临下地冷眼俯视在箱子另侧刚爬起来的严源北,喝道:“报时!” “五十一点七秒!”何南武应声即出。 适才撞正箱上的右肩仍然疼痛,但并无大碍。我不动声色地说道:“继续!”暗暗调匀呼吸,以使自己能顺利应付他最后一次的冲击。 严源北愣在下面,突地颓然道:“不用了,我认输。”说着转身便走,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已经丧失了斗志,自感无颜再留在这处。 人群里看来似与他相识的人拉住他劝道:“输了也不用走啊,你可以再来嘛……” “让他走!”我大喝一声,压下稍起的议论之声,“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的懦夫,公司不需要!” “谁是懦夫?!”严源北霍然转身,怒目逼来,“我姓严的技不如人,可是绝对绝对不是懦夫!” 我哂道:“我只晓得有人斗不过人就半途而废!带种的男人应该想的是怎样才能正大光明地斗赢回面子,而不是像你一样灰溜溜地只想逃跑!”再不理他,向着墙下人群道,“测试继续,由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来,过关的都给我到那边等着第二项测试项目!”停了停,“规则稍微改动一下,凡是能在二十秒以内到达墙外落点――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算过关!” 人群一静,有人大声问:“从大门跑出去绕过去也可以吗?”粗略计算从这处跑出去大概有二百来米的距离,如果用跑也可能来得及,但却要相当的速度。(.好看的小说) 我露出笑容:“只要你行,就算遁地都可以,但却不可浪费大家的时间。” 人群爆发出呼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测试顺利完成,除了十来人自动放弃以及近二十人未能过关外,余下竟有六十多人通过第一轮测试。到剩下人不多时,严源北竟也一声不吭地参加,在八秒以内完成。 我并不多看他一眼,只淡淡道:“通过。” 所有人完成后我让何南武交还秒表,令他下去参加测试。后者对我的一视同仁并无异议,反而欣然领命,最终以十二秒的成绩合格。所有与睹者至此无不晓得我的严格和公平。 检省完合格人员后我并不稍息,宣布第二项:“在我划定的区域内有八个货箱,每个人都由我规定的起点开始作绕箱跑,必须跑完每一个箱子,完成限时为一分钟――何南武,你来计时。” 今次再没人有意见,乖乖开始。 正督视众人测试时景茹这名浦第一实权人走近,看了半晌后忽然低声问道:“这有用吗?”显然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设这些项目。 对她自然不能敷衍了事,我恭敬答道:“这是对他们冲刺力的考察,而第一项则是考他们的爆发力和心理承压力。我准备了三个项目,第三个是耐力的测试。” 景茹不知是否为免旁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再靠近少许,在近在十余厘米的距离处再压低声音道:“你还有用意,对吗?” 我暗忖茹总你好眼力,表面若无其事地道:“是啊,三个项目合起来则是‘层次递进’式的体能综合测试,可以较好地控制进入公司的人的素质水平。” 景茹凝眸看我一眼,仍是低声道:“算了,你不肯说我也猜得到七八分。”移步去了。 我唇角露出笑意。景茹此人不愧为掌管名浦电子的人,观察力十分惊人。 第二项初时不被人放在心上,因为粗略估算一共需要跑的路程也不过二百来米左右,但实际操作时众人才知说易行难,尤其是每绕过箱子的一个面都需要转折冲刺,还必须尽力,否则根本无法在一分钟内顺利完成。 结束时六十多人被剔掉了近一半,只剩下三十一人。 至此原班西仓厂的保安几乎全被剔掉,仅剩下何南武和他铁搭档牛志忠,虽从感情上有点可惜,但我自知不能对他们优待。在公事上放水,别人就会看不起你――那与我的原则是迥然相悖的。 不待众人有休息的时间,我微笑着宣布第三项:“在十里之外有一个大家来的时候必经的小镇,相信都知道方位了。现在开始最后一个项目,所有人必须跑到那小镇的入口处,然后再跑回来,完成要求就是必须在整个过程中不能落在我之后。”留下片刻的停顿后我接道,“顺便说一句,我今天长跑的平均速度是五米每秒。” 众人面面相觑。来回就是二十里路,如果是平均五米每秒的速度,就得在三十多分钟左右完成,而且是在刚进行过两个项目,体能消耗大半的情况下――能有几个人通过? 出门宣布开始后群人奋力前冲,我摇头暗叹,待最后一人也起步后才开脚跑动。 今次要选出真正合我要求的人,恐怕会有点问题。 不到一半路程,就有六七人因起步时冲得太快致体力消耗过甚弃了权,待跑到小镇入口处时三十一人已经只剩下二十人,其中领头的仍是严源北,第二就是何南武。但最让我注意的排在中间的一人,原因就是他自始自终都保持在第十位左右的位置,绝不前超,也不落后,显出相当稳定的心态和能力。严源北果然有着天生的运动禀赋,开步后一直保持第一,连速度都没慢下来过,拉了第二的何南武整整里许的路程。 我不得不故意放慢了步子,因为公司指标上规了人数,加上对现实情况的衡定,四个仓厂必须保证相当的人数才能保证安全。能将九十二人淘汰到二十已令人员过紧,再淘下去只怕景茹也不得不插手摘选,届时彼此面上也不好看。 不过就现在剩下这批人也该足够了。 想到深处时诸人已不见影子,我收拾心情,追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元旦家宴 “你对着那么多人连说了两次‘滚’字,”总经理办公室里,景茹微有责意,“对公众需要形象,你不觉这样会影响你、甚至公司的形象吗?” 我轻松地应道:“我习惯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难道你觉得一群粗豪的汉子喜欢那种文绉绉的对白吗?” 景茹露出一个“早知你听不进去”的神情,转移话题:“下午是第二场,我不去了。[]”微皱秀眉,“你不能和副总好好相处吗?毕竟她是引介你进来的人。” “这个我会注意的,有另一件事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我稍压低音量,“我劝服了何海帮手,准备让他说出公司内漆河军阵线的同志,你觉得他会不会真心改换阵地?” 景茹思索道:“何海是名浦初成立就请来的,但平时比较喜欢独来独往,我不怎么了解这人。不过我心中另有一份嫌疑人的名单,到时可以和他说的比较一下,如果没有大的出入,应该可以说明他是真心实意的。” 我点头道:“也好。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准备在近两周内革去漆河军的职务,希望你预先找好顶替者。” 景茹愕然:“你这么有把握吗?漆叔叔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微笑回应:“随便他是什么灯,只要我是擅长砸灯的人,结果都一样。” 有伟人作最坚实的后盾,加上何海的内应,以及我的头脑,这一次绝对要速战速决。 景茹显然不信空口白话,只道:“到时候看罢。对了,上周我请廖叔帮忙追查漆叔叔藏东西的地方,但不知道这次他用了什么方法,连廖叔也一时查不到,可能要多耗时间。” “你上次是怎么知道他藏货在西仓厂的?”我奇道。 景茹没好气地道:“当时他又不像现在这么警觉,行事自然有点粗疏,但现在不同。总之你如果要这结果,恐怕就得多等点时间。” 我沉默片刻,心中忽然一动:“我听说公司在城里有租用别人的仓库,你查过没有?” “公司的储货点我一个都没查过,因为肯定会被他知觉是我在背后。我只是让廖叔找人盯着他,从他行踪摸痕迹。”景茹想也不想就说。 我成竹在胸地道:“你太过小心了,如果我是他反而会生疑心。你大可诈作派人找个例检存货之类的理由――何况我感觉十有**这次他的东西就藏在城里的储货点处,至于理由我会在你查过后说出来。” 午后再去仓厂,入门时被金永建拉到休息室,只见一室俱人,顿吓一跳。前者忙解释道:“头儿你别误会,我们请你来只是想向你道谢。” 我讶道:“为什么?”按理说我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淘汰出局,理应对我不满,甚至心生恨意才对。 金永建诚恳地道:“我们都知道头儿是公正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有什么不满。而且如果不是头儿,我们肯定都还像以前那么混日子;现在不一样了,大家决定暂时先去像头儿说的那样增强自己的实力,希望以后能真正地凭自己生活。”说时周围的兄弟纷纷点头以应。 我看着这群无不比我高了半个头以上的粗汉,一时无语。 他们都是可爱的人,希望将来能有所作为罢。 曾跟严源北一起和我同时享受公司的“特殊待遇”的另一人,张仁进,在下午出现,却没像前者般跟我作对,结果同样顺利入选,还跟严源北取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优秀成绩,以第一的身份完成所有项目。上午二十人,加上下午的二十二人,今次我从两百人中选出这四十二人,在副总和人事部的同意后,名单上交给景茹,最终成为名浦的保安组成。 摘选完全结束后景氏姐妹和人事部一起问我对保安人事安排的计划,在听到准备每个仓厂分配十人,公司本部留两人的回答后,景茹问道:“这样分配人手是否少了些呢?原来每个仓厂的保安人数是现在的两倍还要多。” 不知是否对我信心大增,我感到她的语气里商量的意味大增,答道:“四个仓厂都有相应的设备作防护,何况以前的保安和现在的素质有上下的差别,再稍加训练,十人已经足够。还有,我希望公司能稍微提高一下他们的薪水,以表示现在重视人才的意思,同时也能促使他们更尽职。” 人事部主任插口道:“公司的薪水本来就是按比较高的水平给付的,再提升恐怕不行,不过我们可以考虑增加别的待遇,比如福利。” 我点头道:“这方面在场都是小弟的前辈,就交给你们了。至于公司本部,恕我直言,大厦本就配有保安,没必须再多费人手;何况如果这里面出事,保安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人数在一到两个已经足够。” 这是事实。说到底名浦虽然在市场上颇有影响,但在规模上仍然只是中等,否则也不会租用楼层来作本部。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点,无不点头表示同意。 刚到下班时间,漆河军踏入门来:“小植!今天很辛苦吧?走,去我家吃顿便饭,顺便帮你庆祝。” 我迎他入座,大讶道:“庆祝?” 他呵呵笑道:“庆祝你顺利完成摘选会嘛。今儿我特地让你阿姨做了几道精品,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歉然道:“恐怕要辜负漆经理的好意了,我还有人等,去不了。” 漆河军似觉意外:“你还有同伴吗?没关系,一起去好了。” 想到本来最初和方妍约定两个人一起过元旦的,现在却没实现承诺,我心里只有歉疚,只是摇头:“实不相瞒,我们约好两个人一起的,而且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怕到时失礼那就不好了。”正说时敲门声起,两人一齐看去时,不觉一愕。 竟是廖原靖,亦在回看我们:“河军也在啊。” 廖真中的声音在外面怨道:“爸!你别挡着门,都进不去了!” 我大觉尴尬,想到廖寓之大和这办公室之小,颇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漆河军脸色微变,勉强道:“原来是原靖,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就那么离去。 廖原靖让出门位时其女挤了进来,四外一望:“这就是你哥哥的办公室呀妍妍!” 方妍的声音和人一起进门来,欢喜地直扑至身前:“哥!” 我正想漆河军是否跟廖原靖有什么过节,微笑道:“怎么和廖叔叔一起来啦?” “明天是元旦,”廖原靖沉浑稳重的声音接过话头,“今晚我家里有个元旦家宴,真如希望邀请你们参加。” “妍妍说你答应才算数,非要先问你不可。”廖真如甜美的声音飞入耳中,“看吧!我早说他肯定会同意的。” 我看向方妍,触及她期待的眼神,点头道:“那么打扰了。”心中却在想既然被邀请参加“家宴”,那是否说明我们都成了廖真如最好的朋友呢? 当晚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云海晨、景茹一起,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景荟竟也出现。后者不知是否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小小矛盾,笑容自然,还拉着方妍为早上不许她参加摘选会的事表示歉意,弄得我们都莫名其妙。待看到景茹意有所指的微笑时我才略微明白了点,定是她在背后做过什么。 廖家的小型聚餐颇有古典的味道,无论是墙上的挂幅还是绘有菊花图案的桌布,又或古木古香的桌椅,都予人优雅的感觉。就算再活泼调皮的人,在这种环境下都会被气氛所感染,表现出文静的一面。 廖父充分表现出身为管理方面的大师级水平,谈笑生风,以绝对中心的位置牵引着席间的气氛。其间渐渐说到大学生就业的问题,云海晨向他求教怎样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时,这以人力权威说道:“现在社会上有两种极端的表现,第一是大学生供过于求,第二恰好跟这相反,是市场对人才的需求空缺――简单说就是学生找不到满意的工作,而公司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而很少人注意到的是,会有这种情况是因为两者之间的‘条件差’。” 第二十六章 真实内在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视角’的问题,即大学生毕业后无法正确定好自己的位,要求过高,导致长期不能找到工作。(.好看的小说)这无关能力,而在于海晨你刚才说的,合适的位置;而公司方面也有这类问题,对于所求的人才不能给予足够丰厚并且恰当的待遇――二者合一,就是‘条件落差’,也是这怪现象的主因。”廖父转头看我,“小植你也是大学生,有什么看法?” 我正品着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汤,味道甚不合我口味,直皱眉不已,闻言微愕,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斟酌着说道:“我个人觉得这情况建立在个人的心态基础之上,恐怕第二者很难说得清楚。” “这是中庸的说法,不该是你的真实想法。”廖父亲切地一笑,“这是随便聊聊,你不用这么拘束,大胆说出你的看法。” 我半俯着头扫了一周,触及方妍目中期待近乎崇拜的眼神,不由心中苦笑。她自认识我起便是见识我耀眼的一面,自然而然就形成我事必所长的心理错觉,这于彼此均不是好事。不过说实话我是出自心底的疼爱她,虽然初时是为郑归元是其长兄,但相处日久,感情弥深,不由便不想令她失望,于是说道:“其实那也是我的真实想法之一,不过此外我还认为社会中人的心态大多逃不过‘主观’两字。譬如求职者,是以主观判断自己能力,致期之过高;而供职者则是以主观判断自己容纳力,结果同样不对。” 再看一眼廖父并无异色,我才续道:“这是笼统的想法,实际上具体的表现种类很多,不可能一一说明。而解决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使自己尽量客观。(.)” 云海晨插口道:“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是具体能使自己客观点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呢?恐怕很多人都找不到。”他似是生就斯文,虽然说的是反驳和诘问的话,但语气平和,绝不令人心生不悦。 我微微一笑,神秘地道:“我一直注重于这方面的训练,向来藏有一法,或者可以对大家有益。” 众人包括景氏双姝的眼神都注了过来,连廖父都饶有兴趣地前倾道:“什么妙招?” 我一一回视诸人,吐出答案:“那就是吵架!”待众人一如所料般露出或惊讶或不以为然的神情时才接道,“什么人才能帮你找出不足?那就是激动的对手!根据我的观察,十有**的人在致气斗嘴时是不会保留自己对你的看法,反而会尽量找出你的缺点加以讽刺或诘责――这样你就能收集自己的缺点,撇开对方无中生有的部分,只要加以修正,裨益确实无穷。” 方妍天真地道:“但吵架是不好的呢。” 我重拾起汤匙,促侠地向着在场跟我嘴斗最多的景荟,令后者俯头诈作移神于食物时才道:“吵架也是门技巧,掌握得好可以令它成为生活乐趣的一部分,非但不会影响彼此的关系,相反还会使之增牢变好。”说到此处,脑海中不由浮出茵茵倩影。 几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十多年间,我们遵循着“每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的方针,而关系的变化正如我所言。即或偶尔真的吵出毛病,隔不得一两天她都会拐着弯跟我道歉,然后彼此恢复正常。 一念至此,不由想到自得知她受伤后已有近三个月,不知道恢复得如何。(.好看的小说) 景茹、廖氏夫妇和云海晨均露出思索之色,显然理解到我话中的内容。而方妍眼中神色则愈加趋于崇拜了。 饭后去廖父书房几乎已成了我的习惯,留下诸女在厅内闲聊嗑牙,我们三个男子汉俱溜了去。因着云海晨在场,我不好与廖父谈漆河军的事,捡了本<形势与市场>来养脑,同时跟一长一少两人随口谈谈人生、事业之类的问题。 不及半小时,我抬眼间忽见景荟在书房对进处招手,醒悟到她是在唤我时不觉一怔。 她竟找我,会是什么事? “今天是我太急躁了些,你不会介意吧?”移时两人立到玻棚阳台处,景荟开口就提旧事。 我看不出她是究竟是什么来意,但她既道了歉,也不好仍与之对立:“副总言重了,如果不是我冒犯在先,也不会惹你生气。”事实上我从未真与她生过气,首先是没必要,其次是对着她这样美貌的成熟女子,虽然有着我所不喜的浓妆艳抹,我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气意。 四下静寂,只远处小区外隐隐传来车辆驱动的声音,格外衬出气氛的不对。 景荟却不再说话,似有心事重重,但看我一眼,又俯下首去,令气氛更是怪异。我心念一转,不觉为自己想法咋舌:“她不会是……” 景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其实我找你来另外有事想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找你来名浦的原因吗?” 我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心内自骂,表面点头:“副总说是令兄要你为远天集团找能独挡一面的人才,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我并不能胜任。” 景荟螓首微摇:“不,你的表现正证明了你足以胜任。不过那只是官面的原因,要听听我私人的原因吗?” 我心脏不受控制地“砰”地撞上喉间,一时未接她话头。 “个人的原因就是我想尽快离开名浦,回到远天。”景荟平静地说道,好像是提着与己无关的事。 我放下心来,同时却更疑惑:“名浦不是远天的子公司吗?副总呆在这儿和在远天应该没有区别罢?” “你入公司不久,还不了解。”景荟转首看向星空,我直觉感到她是在躲避我的眼神时这年轻女子道,“名浦在名义上仍然是独立于任何公司之外的小公司,并不隶属于远天。但这不是原因,重要的是远天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被看重的,在这儿却像是被流放到边远地区――而这样的流放,我已经过了四年,已经太久了……” 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和乃妹的差别,就是后者视名浦如生命,她却视之如垃圾。但我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只好道:“副总能不能说得详细些,恕我不怎么听得懂。” “我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聪明才智向来为人所称赞。那种状况一直保持了十年之久,你可能不会明白,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人很容易养成高傲的心态。”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幽幽如魅,“如果偶遇挫折,就会造成不可抵挡的打击。”停顿了片刻,“我一生最重的打击就是被流放到名浦。” 我望向夜幕下闪烁的星星,并不说话。 “原因就是我偶然犯了一次错,具体的内容我不想多说,总之那是自二十岁从大学毕业后遇到的第一次挫折,我因此被哥哥罚到名这边来帮景茹创建名浦。”景荟回复正常的语调,“临行前他和我下了一个约定,也就是我曾告诉过你的那任务,只要成功完成,我就能回到远天。其间找过不下三十人,包括现在公司里的部分中高层职员,但都不合格,幸好我终于找到了。”她转头看我,目光灼灼,“那就是你!” 我终于渐渐明白过来。 除了在景荟的心中远天和名浦是两个天壤之别的概念外,她的骄傲心态才是令她渴望回归远天的主因。从她的角度看来,被罚离远天不仅仅是一个惩罚,更是对其心理的一大打击,令她尽全力想完成与乃兄的约定回去,以此来缝补心理伤痕――也是满足个人的骄傲,直接点说就是找回面子,十足的“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心态。 相较之下与其说她是想回到远天,不如说她是想证明自己。由此可知她该是爱慕虚荣的人,但我心中却隐隐感到非是如此简单。 景荟忽然叹了口气,垂下头去:“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或者是因为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时过激的行为。我……很少跟人说这么多心事的。” 我直觉感到她是在效漆河军般示以亲近之计,不过确实感受到了她这番话的诚意。从某个角度来说,我能否真正在名浦成为异军突起引人注目的耀眼人才,关系到了她的未来――更确切地说是关系到她的心愿。那令她愿意主动向我示弱屈服。 但虽然只和景思明见过一次,略聊过几句,我却认为他的用意并不是这么简单。景荟不但是人才,更是他的亲妹妹,景思明不该是为某件事会轻易逐走妹妹的人,否则亦不能年纪轻轻就坐到远天集团的实权位置,还令景茹只因他一句话就甘愿付出全部精力。 而最大的问题是,景荟的内心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第二十七章 突然事件 第二天是周五,仍非我正常工作时间,加上头晚答应方妍去逛街,我并没有和廖父、景氏姐妹一起走。早饭后才知同去的还有廖真如和云海晨,后者在廖家的地位显然和“家人”无二,每每追着廖真如叫“真如姐姐”的时候,无人不投以会心的微笑。 “春熙路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条街而已,毫无魅力可言,因为本人对购物这种行为毫无兴趣……”走在去的路上,我摇头晃脑地说。 廖真如的瑶鼻中轻哼出一声:“没见识。” 我暗叹自从来过廖家、与之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后这美丽得惊人的女孩再不似以前那么尊重我,反而屡屡动口如张蕊芳,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云海晨隔着两女遥遥解释:“春熙路不只是一条街,它是成都时尚消费的代名词,是成都市的商务中心,从地理上包括了顺城街、上东大街、红星路三段、蜀都大道等。其中还有号称‘西部第一步行街’的红星路步行街,很有名气的。” 我捧头愕道:“这么复杂?” 方妍天真地说道:“真的吗?我去过几次,可是都不知道是这么样的。” 云海晨温和一笑:“一般人不会去了解这些,我也是特地查了下才会知道的。”又道,“说起春熙路,还有段小插曲。原来春熙路最出名的是夜市,所谓‘春熙夜市’就是,是个售卖低价商品的市场,两年前政府通过改造计划取消了夜市,才把春熙路改造成现在这样子。” 说着走到街角拐角处,口哨声突如其来。四人一齐循声望去时,怪里怪气的声音传来:“嘿!美女!又见面了!”街旁三双一看便知不是好货的眼睛闪着毫不掩饰的色光投来。 廖真如脸色刷地沉下去,微蹙细眉,低声道:“讨厌的家伙。”云海晨在旁也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方妍向我靠了靠,抓紧我手掌。我知她有点儿害怕,不过也觉好笑,在光天化日下,又是在这么繁忙的街道上,居然会有流氓搭讪,那在家乡邛崃那边绝不会发生的,难怪会令她害怕。 “上次跟茹姐姐逛街的时候见过这些家伙,也是这么乱叫乱说的,讨厌死了。”说到这处,她嘟起了小嘴,更令丽色添上可爱的色调。 云海晨“哦”了一声,看了那边三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一眼,说道:“算了,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那三人见这边没有回答,肆无忌惮地嘿嘿笑起来,其中一个更大叫:“你背上拉链开了!美女!”廖真如忍不住投去嗔怒的一眼时,那人居然还做个腰部挺动的下流动作,吓得她慌忙回头避眼,脸颊已然红了。这下三人更是狂笑,嚣张已极。 今天廖真如着的是紧身绵裙,由后背处拉链束身。我后退半步看了看她后背,转头极认真地对那人回喊:“你看错了,拉链没开!” 彼此六人一齐愕住。片刻后那三人脸色一沉,互相看了几眼说了几句,之前大叫那人眼露凶光地喝道:“你妈的找岔是不?听不懂人话是不?” 廖真如在旁细声说:“算了,我们还是走吧。”方妍更抓得紧了些,虽然并没说话,但也透出退让之意。云海晨过来劝道:“别跟这种人多事,他们没素质的。” 我一笑道:“这种人就是你退寸他进尺,不给点教训他不知道利害。[]”向那边叫道:“就是只听得懂人话才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人脸色大变,快步走了过来,面对面地瞪着我:“再说一遍!”后面两人见气氛不对,一齐跟了过来。 我上下打量一遍他比我高出半个头的身材,微微一笑,前俯时声音低得耳语般,却恰能让在场六人一齐听见:“我说你不是人!” 这一句无疑是点爆火药桶,那人劈胸扯住我衣襟,咬牙切齿地道:“有种再说一遍!” 云海晨站到我旁边,叫道:“你干什么?打架吗?” “我从没有对非人的动物费口舌的耐性,”我伸手将云海晨拦到一旁,因知他虽然个子不矮身体健康,却没有打架斗殴的实力,同时移头看过眼前人,向他身后两人道,“喂,下次上街记着别带这种罗嗦的宠物,一不小心绳断了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那人大怒挥手,却被同伴拉住:“别乱来!有巡警!”这才恨恨地扔脱手,骂道:“这次便宜了你!别让我再看见!”转身欲走,我却大步跨前阻到他向前:“你好,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廖真如在旁叫道:“植渝轩!别闹了,走吧!”方妍比她对我有信心得多,忙道:“别怕,我哥很厉害的!” 我迎着廖真如半信半疑的眼神露出要她安心的笑容,才向那人补完未尽的一句:“你能怎么样?” “妈的找死!”那人怒火直冲,想再次抓我衣襟,却抓了个空,我已后退避开,淡淡道:“小妍,你们先走,我处理好这边就来。”待方妍拉着不愿走的两人离开十多米转入另一拐角时我四下看了看,转头对面前并排而立的三人笑道:“我想揍你们一顿,不知道三位意下如何?” “你做了什么?”半分钟后廖真如疑惑地对着刚狂奔过来的我发问。 我调匀气息,若无其事地回答:“只是当着大街上一大群人的面揍了几个流氓罢了。”正说着,警笛声从身后传来,一辆警用摩托闪着灯从拐角处转了过来,车上两警疑惑地看着前面,交谈声隐约可闻:“打人的那家伙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说着车子前奔转入前方左拐的街道去了。 我看着两女一男紧张的样子,不觉好笑:“干嘛这副样子?他们不可能看清是我的,因为当时的距离相隔至少有三百米。” “你就一点也不怕吗?”廖真如微惑道,“要是被抓去至少也要挽留几天。” 旁边的云海晨投来同样疑惑的目光,我反问道:“为什么我要为完全不用担心的事情害怕?自找苦吃吗?虽然那是大多数人的习惯,可是恕我没有这种爱好。” “哼,好了不起吗?”廖真如故作不屑地哼了声。 当天中午回廖家时景茹竟也在,还趁没人注意时对我道:“昨晚我依你说的派人暗查了城里的租用仓库,结果真的在里面发现了那东西。”旋疑道:“你怎么知道那边有问题的?” 我这才知道她为何会无事回这处,解释道:“知道接待处的黎思颜吗?她是个好心人,经常帮营销部的一个困难同事义务劳动,上次她整理营销部的几份记录时我凑巧看到,发觉城里的临时租用仓库货物进出量小得不成比例,所以才灵光一闪地想到那里可能会有问题。” 景茹释然道:“想不到这样也能让你发觉不对处,现在我才真正觉得找你做这事是找对了,因为似乎连运气都站在你这边。” 我抗声道:“这可跟运气无关,是我犀利的眼光和敏锐的判断力好不好?” 景茹笑了起来:“如果你知道那个临时仓库本来进出货量一直都很低,从这方面来说根本没有不对劲处,因为存的是回收货和待弃的废货时,是否还认为这跟你所谓的‘犀利的眼光和敏锐的判断力’有关系呢?” 我愕然无语。难道真的是运气? 未到午饭她便离去,开饭后愉快的气氛进到半途,廖父突然有意无意地说道:“年轻人有冲劲而不失理智,这可少见得很。尤其是在这种冲动的时代,那是非常宝贵的品质。” 我感到他在用余光看我,立时明白有人告诉了他今晨的事,不由看向廖真如,后者诈作夹菜低下头去,粉颊却微显红晕。 我一时不明白廖父是在夸我还是责备,只好默声不接。他却转向云海晨:“海晨你也该练下身体和胆量,男人不但要维护家庭一生平安,也要有能保护家人于一时不受屈辱的能力。别怪我直言,换了不是你,我绝不会说这些的。”云海晨喏喏而应。 我放下心来,因听出他言下之意并没有怪我出手打架。 同时也暗暗心惊,他这么说等于拿云海晨和我作比较,其中难免会涉及到奥妙的感情变化,那是极容易引起误会的。 正想到这儿,眼睛余光忽觉旁边方妍投来一眼,不禁心下更叹,惟希望方妍没有误会就好了。 第二十八章 波折 电话声响起。 “这个时候,有谁会找你?”廖真如放下电话,脸上满是郁不得解的表情,“保安处说有人要找‘廖家的客人植渝轩’――谁会知道你在我家的?” 我一听即明,起身道:“我一个朋友,之前托他办点事,可能办好了。” “他的货线是散的。”在小区门口见了面,我和单恒远走到不远处的街边时,后者说道。 两天前托伟人帮的忙,现在是初步结果出来的时候了。我问道:“‘散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暗地里没有后台罩着,同时供给他毒品那人不具有整条以上的运输线,属于个人或某个小组合作的。”单恒远顿顿,“这样的家伙是最容易收拾的。” 我知单恒远是伟人手下第一爱将,言必无差,大喜道:“那就是说下手简单了?” 单恒远笑着点头:“本来是有点麻烦,不过现在没问题了。”见我疑惑的目光,他才释道:“供货那人本来是蓉城会的,但十天前蓉城会已经归属义字门下,而那人的货源是来自滇帮以前藉着蓉城会在成都设的暗线。”他笑了起来,“你该知道我们跟滇帮是誓不两立,能收拾它正是义字门的职责所在。说起来还要谢植哥的消息,这次才有机会彻底将滇帮的爪牙从蓉城肃清。” 我记起当初他们曾说过蓉城会是个介于黑白间、以商为主的商会,伟人还明露欲收服蓉城会之意,想不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回至廖寓内在书房内找到廖父,我直言道:“我准备向漆经理摊牌了。” “嗯?”廖父似乎一时未反应过来。 下午搭他顺风车到名浦,我直入总经理办公室,与景茹面对面地再次道:“我要下手了。” 景茹满面讶色:“什么?” 我心中微有得意。这前还跟她商量着漆河军可能在哪处存货的问题,现在却登门上来直言事情马上结束,自然会有这种反应。出其不意的行为,终令这聪慧的年轻总经理亦失措。 “我马上会去找他,你最好现在就准备一下答应过我的事。”我提醒道,“后事如果处理不好,我想不但我,你的良心也会不安的。” “等一下。”景茹皱着眉头抬手打断我的话,“还有这么多问题没弄好,你怎么突然就……你考虑好了?” “我不是贸然行事的人,”我双手撑在桌上,上身前俯,“如果我说要下手,就说明已经到了该下手的时刻。” 景茹愣了愣,仍道:“但他牵涉到的背景问题呢?我从没听你说过这方面的事。还有何海,你不是说要用他吗?可是到现在为止你还一次也没有跟他谈过,甚至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投附我们这边来!” 我微笑道:“背景的问题已经解决,不过总经理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怎么解决的。至于何海,只要漆河军认为他‘可能’会出现问题就够了,至于何海知道什么和能告诉我们什么都无关紧要――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何海的作用就在于能让漆河军疑神疑鬼。”我挺直身体,“这次是‘劝止’漆河军,而不是将他绳之以法,就决定了该怎么做。” 景茹看我半晌,忽叹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挺怪的,不过幸好看来我并没有找错人。漆叔叔请假到医院去了,如果你要找他,最好等他回来。” 我奇道:“怎么了?” “漆灵草病情加重,他赶去照顾她。”景茹声音微抑。 想起那长年重病在身的女孩儿,我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若她知道曾经与之说过“很温暖”的话的我,来名浦的主要目标就是对付乃父,她会怎么想呢? 在病房门口探看里面情景时草儿仍在输液,漆河军却一时不在,只有他那美貌比得上廖真如的年轻妻子在喂她喝汤。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终于决定选择医院作为彼此的谈话地点,因觉在这种场合下漆河军更易听进我的话去。 “是哥哥。”草儿明亮的眼睛在我决定踏入前扫中我,大大的,仍带着过人的成熟。 漆嫂闻声转头来,目光触及我时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手足无措地立了起来。 我未料到草儿这么轻易就认出我是谁,勉强挤出笑容,想跟她们问好,却只迫出一句:“漆经理不在吗?” 不知为何,每入医院里我总会觉出平时万难一见的不舒服――心理上的,尤其是在明知漆灵草的病情还必须对其父不利的情况下。 漆嫂仿佛由找不到话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慌忙答道:“他去见医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要不要坐坐?” 我直觉感到她对我有着相当的排斥情绪,心下微凛。难道她知道我为什么进入名浦的?否则彼此并无瓜葛的情况下,她怎会如此? 但她为何会知道? 草儿未插着针头的右手伸了起来,稚声清澈如水:“哥哥。” 我不觉走入去,探手轻轻与她纤弱得惊人的手掌相握,同时坐到床边。漆嫂并不阻拦地让到一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地反复搅着汤碗。 不知是否正输液的原因,入手仍是那么冰冷,有种不似活人的寒意。 草儿入神地看着我的手,忽然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温暖呢?” 我愕至险不知答,目光触及她期待的眼神,自然而然就柔声说道:“因为你喜欢温暖。” 草儿的手本来软不着力,这时却突地用力一握。我的心瞬间直撞上喉间,因感到她这么一使力,整条胳臂都似要碎裂一般,左手不自禁地前伸扶住她手肘。 心如刀绞。 这是多么脆弱的生命!在疾病面前挣扎的生命,与此纠缠了几乎一生的小生命,无法凭自己存活下来的生命! 忽然之间旧日的画面涌上脑海,狂潮般不可抑制。 也是间狭小的病房,病床上中年男人引颈“咯呵”作声,似乎回到原始社会没有语言功能时的状态,而缠着白纱布的颈间一根管子由喉部以下的气管插入去,藉之使空气能够进入他的肺部。 父亲。 一向强壮、健康和有力、严肃的父亲,竟会有这么躺在病床上不能靠自己活下来的一刻。 那是我毕生最震憾的时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恐惧失去他。而在之前我从未认真听过他一次教训,甚或一句话,还不断令他失望、灰心。 亦是从那次起,医院成为我所憎恶的地方。 “哥哥。”床前的瘦弱人儿轻轻地再唤一声。 我回过神来,双手一起笼住她的小手掌,抑住流泪的冲动。 漆灵草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清晰吐出:“我,喜,欢,你,的,温,暖!” 神经蓦地一震,我有点惭愧地低下头,目光改看她白得透明般的手掌。我竟然要对她的父亲――从小相互依存的父亲――不利,虽然并不是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仍然是伤害。 房间里静寂下来。 草儿轻轻抽动手掌,以得超过年龄不知多少倍地平静说:“可是我没有得到温暖的资格。” 心在这刹那再次颤动。倏然间我感觉到她知道乃父的行为,并且在为此自责和痛苦。她知道的,可是她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她更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做。 白得异常的手慢慢往同样雪白的被子下面缩去。 我伸手捉回她的手,重新双手笼定,向她投以微笑:“你有的!”草儿平静的明亮眼睛终于出现了一线不解,但随即恢复过来,手掌完全放松地任我笼住。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转寰的,只要人仍有感情存在――那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第二十九章 倒戈 为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人动真感情,似乎不可思议。但生命的神奇就在于不定性,相识多年的人都不能给予的感动,在那灵光一闪间就从堪称为陌生的人处获得。 重回名浦找到景茹,我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请你改变计划,把驱逐漆河军出公司改为扶持他发展自己的事业。” 景茹秀眉大皱:“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不怎么可信,但我仍只能说是刚才被漆灵草改变了心意。我征求过廖叔的意见,他也认为漆河军并不是生性奸恶的人,只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走上这条路。” “但我已经答应你照顾后漆灵草,没有再生枝节的必要,尤其漆叔叔敢这么做已说明他并不将名浦甚至远天放在眼里,”景茹摇头,“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不会答应的。” 我苦恼道:“难道你不能通融吗?我感觉到如果让漆河军就此沉沦下去,他的整个家庭都会失去精神支柱。尤其是草儿,不要告诉我你忍心让那可怜的女孩受这样的打击!”这不是虚言恐吓,漆灵草与乃父多年的相互依存使彼此间有着牢不可断的精神联系,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的生死相互关联。驱逐漆河军无疑会令他沉沦,而草儿……我不希望看到这样已经倍受病痛折磨的女孩儿再受到重大的打击。 景茹仍是摇头:“这么虚渺的理由,站不住脚的。” 我冷静下来,与她隔桌而坐,摆出谈判的姿态:“你必须答应,因为我会以退出作为砝码。” 景茹面色丝毫不变,反笑了起来:“你这算是临阵倒戈?似乎认定我是必须靠你才行。” 我暗觉不对,沉下气来:“茹总看来胸有成竹啊。(.好看的小说)” “我十九岁就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五年,见惯各种事情。”景茹慢慢说道,“包括怎样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预留后手是我的习惯。” 我愈听愈觉不妥,但危险感更令我冷静,随意道:“副总曾说她二十岁就毕业,我已经惊讶于她的才智,想不到茹总更胜一筹,难怪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说法。” 景茹轻弹纤指:“姐姐的才干绝不在我之下,但弱点在于感情用事,否则就不会屈居我之下。”旋似觉说远了,十指交握,“你跟黑社会有联系的事如果被泄漏出去,不小心被你的父母、学校或旁的什么关键人物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呢?” 我心下一凛,双眉微耸:“证据呢?”她竟连这个也知道,似不是在强撑门面。 “蓉城会是成都第一商会,名浦这块肥肉,它怎能不招揽呢?”景茹似笑非笑,“不久前蓉城会和川南义字门结盟的会议上,就有我的亲自参加。只是想不到堂堂义字门九当家、老大杜义跟前最红的林强手下第一爱将单恒远竟会帮你的忙,难怪你敢在明天涉及毒品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就答应帮我,确实有几分实力。如果不是我的人拍下了你们见面的照片,我还不敢相信。” 我想着中午跟单恒远见面的事,不料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看来她确实下了心。不过似乎她也只能猜到我和单恒远有交情,没有知道林强更是我兄弟,否则不会这么说。 “退一步说,就算你现在退出,但义字门必定已经查清漆叔叔货源是不与共存的滇帮,动他也已成定局。”景茹上身微向后靠,“我不信你能令义字门停手!” 我微微一笑:“茹总对黑社会同样很了解呢。”心中却暗责自己疏忽,社会各层本就是千根百绕,以名浦乃至远天这种够规模的公司集团,若不能了解本地黑社会,还怎能好好生存发展?同时亦是不熟悉蓉城会的缘故,否则何难猜到名浦会加入蓉城第一商会?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必要罢了。”景茹并不稍现骄色,“你才能智慧都相当出众,但锋头切忌太盛。记着刃利则薄易折,别怪我倚老卖老地说一句,你历事太少了!”坐直娇躯,“这件事本来难解,不过有你引来义字门,一切都好办了。现在你退出,在名浦至多不过少了一名人才,可是漆河军的事却解决了,利害相较,仍然是得到的多。不过我提醒一句:你现在退出名浦,等于违约,我想上万的违约金该不是你能轻易承担下来的吧?记着你出身是农民!” 我漠无表情地道:“茹总调查得很清楚啊。”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漆叔叔的人呢?预先作个调查也是情理之中。你考虑一下,明天上班时再给我答复罢。”景茹作出逐客的姿态。 我叹了口气:“茹总真是骗得我好辛苦,什么找不到存货的地点,什么时机未到恐怕下手不妥,原来都是激着我这傻瓜自以为是地充先锋将。不过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赐教,或者有助于我考虑。” “最后一问了。”景茹淡淡道,“我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为什么你宁死不愿帮漆经理呢?我个人觉得这跟初衷没有任何矛盾的,还能显出你的伟大和不记前嫌。让他离开名浦出去落魄吗?这似乎没什么必要。” 景茹想了想才道:“如果我告诉你远天曾经因为他的事被人勒索过数百万的的资金,你会不会仍然认为这样做没有必要呢?坦白地说,如果不是他曾经为远天立过功劳,加上事情摊出去会影响公司,家兄早把他送上法庭了。现在这么做,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我哑口无言,没想到曾有过这么件事。 “就这样罢,我还有公事,你可以出去了。”景茹下逐客令。 我端坐不动。 景茹不悦道:“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很清楚。”我平静地道,“但你没有估算正确我的砝码重量。如果我告诉你,我能令义字门不管这事,并且同时将漆河军的事一个匿名电话打到警察局,你感觉如何?” 景茹仔细看着我的眼睛,似要辩出话的真伪:“你是说真的吗?但我很难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 我站起身来:“明天早上前我会给你证明,到时候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同时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不是请求,而是交换条件,因为从你身上我无法找到‘感情’两个字的存在。从这方面来说,”我顿了顿,“令姐比你可爱多了。” 走至门口,我回过头来:“我不管漆河军欠你们什么,现在这件事是为他的女儿做的!” 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到景茹因为我最后几句话脸色白了。她确实比乃姐更懂如何控制感情,那或者是事业成功的充要条件,但是我所最厌恶的。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觉这女人可恶。 但她的能力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在我开始生出她已非是我对手的时候。 事到如此,我只有请动伟人出马,才可扳平此局。对只讲实际的人来说,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原因。 一个小时后我已回到学校,才从君子处知道他不在校内。我略一思索,径直往义字门的临时据点去,果然找到了他。 自与柳落在这处见过面后还是第一次回来,我左右扫视一番,忍不住问道:“你保镖呢?” 伟人促侠地眨眨眼:“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指女的……我得警告你莫对她起歹心,否则被打个半死怪不得我。”被我一拳轰在肩头,才哈哈笑道:“都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彼此坐下后他才笑道:“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或者你有兴趣。”向仍立在旁的单恒远示意。 后者向我道:“今天中午跟植哥见面时,我发觉有人在暗处监视你,初时还以为是漆河军的人,后来才发觉有问题,就派人守了一会儿,不料结果大出意料之外。” 我叹道:“那是名浦公司的老总,亦即我现在的上司景茹派来的,对吗?” 两人一愕,伟人眼睛微眯:“越来越有趣了。”单恒远点头:“景茹这人我见过,上次与蓉城会协议时她是代表人之一,从外表看来并不厉害。” 看我茫然不解时,单恒远才道:“那人后来进了蓉城会办事处的大门,但应该与景茹没有关系,因为蓉城会‘宁’部的人是由主席唐万令亲领。” 我记起他曾给我解释过“宁”部是蓉城会的秘密分支,专责这商会属于“黑”的部分,不由动容:“那人是‘宁’部的?” 单恒远点头。 第三十章 强龙之压 我怔然不动。[.超多好看小说]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开始有向黑帮转入的趋势。 难怪景茹明知我和义字门有关系还敢这么芒对芒地顶着来,原来有蓉城会作后台。不过既然这商会已经投在义字门下,事情或许不会变坏。 “蓉城会的势力虽然限于成都,但正因如此在这处强龙也难压地头蛇。”单恒远说道,“否则唐门不会屡攻不入,除开客观原因,蓉城会的实力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我心一沉,听出了他的意思,亦即义字门也不能明着压下蓉城会的气焰。伟人悠闲地坐在躺椅上,淡然道:“能否压下地头蛇,就要看强龙是谁。”向我道,“老植说说你的事,看我能不能帮上手。” 我简要地把转换心意的事说了一遍,伟人听完“哈”地一声笑起来,轻松地道:“只是达成这目的,并不需要费多少力。那女人再凶也不得听唐万令的话,只要向姓唐的施点压,不怕她不服。” “但强哥应该想过景茹能通过唐万令派出宁部的人,两人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或者会有些难度。”单恒远提醒道。 伟人目中光芒闪过:“区区一个唐万令,怎敢和我义字门作对?!”唇角露出微笑,“除非他想现在就从主席位置上下来!” 我心中微凛。这刻的伟人和平时在学校里的气质是完全的两样,锋芒毕露,即便是我这么定力强的人亦感到他迫人的气势。这才是真正的他。 伟人回复正常向我道:“我先给唐万令去个电话,死人立刻就跟你去成都。(.无弹窗广告)” 我感激地道:“伟人你……”却被他打断:“你总是忘记我说过的话,记着我们永远是兄弟!” 正要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秘书海婧雯拦住,看着我身后的单恒远疑道:“植科长,您这是要……”我微笑道:“这位是茹总老朋友,也是我兄弟,不算外人,找茹总有点小事,不需要预约吧?” “这……倒不需要,不过我得先请示总经理,请稍等一会儿。”提起内部电话低低地问了几句,摆出职业的笑容,“总经理说两位不用进去了,事情就按植科长的意思办。” 我愕然看向单恒远,后者低语:“唐万令通知她了。”我明白过来,定是伟人之前给的电话起了效用,正要说话,单恒远却向秘书道:“我们还有事想跟茹总商量,麻烦你了。” 我愈愕不解,之前以为他来只是以防万一有所需要,但听他这么说,难道真的另有事情? 秘书狐疑地看他一眼,重新拿起电话,片刻后才道:“请进。” 景茹似乎整天都坐在大办公桌后面未起来过,埋头处理一堆文件,听见我们脚步声只是扬手示意:“请坐。” 待我们入坐后这年轻女总经理才从额前刘海下射来一眼,淡淡道:“义字门鼎鼎大名的‘死人’单先生驾临敝处,真是篷璧生辉啊。” 我缄口不言,静坐观语。 单恒远不答反平伸起双手,问道:“景小姐请看看我这双手,有什么感觉?”他不称“茹总”而称“小姐”,即表明根本不把对方身份放在眼里。[.超多好看小说] 景茹终于完全抬起头来,应声看去:“很像弹钢琴的手指,单先生应是艺术家才对,该不会像某些人总喜欢跟人顶嘴,一副吃人的样子。”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到我这边。我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意为“没想到在你心中我形象这么差”。 单恒远的笑容生出:“可是有些表面上要吃人的人却不一定真的想吃人,而一些像艺术家的人――才是真能吃人的人。”说到末一字,目中寒光大盛。 我皱眉不语。他这是要做什么? 景茹终是见惯大世面的人,并不为所动地道:“我已经答应植先生,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单恒远自语般道:“这双手十指都比较细长,而且因为经常做手术握惯刀具右手指头上有比较深的印痕。我用它们救过很多人,本来应该算是个好人,可惜……我也用它们杀过人,真是罪孽深重啊!” 景茹如我般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单恒远双手“啪”地按到桌上,身子前俯,低声道:“我不想下次这双手会放在你年轻的脖子上,所以也不想你再借黑手对植哥有所不利!”随即坐直回复正常音量:“好了,我们该走了。茹总是聪明人,对吗?” 在坐余外两人一齐浑身一颤。 走出潮流之柱后我拉住单恒远,沉声道:“谢谢你。” 后者笑道:“别把谢谢说得这么严肃好吗?听得我都有点害怕。记着强哥说过的话,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兄弟――那也是我和义字门所有兄弟要说的!” 感动以不可阻抑之势涌上神经中枢,我用力握住他手臂,重重地点头:“嗯!” 当晚回到廖寓,才知道方妍和廖真如、云海晨出去逛街还未回来,廖父正在书房研究一堆材料,见我入来欣然道:“刚才接到小茹的电话,知道了你的决定,忽然感到很高兴,一时兴起就找了这堆东西来看看――有没兴趣一起来看看?” 对他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有着对长者的敬仰,亦是迄今为止唯一能被我真心用“您”字来尊称的人――或者是因为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儒厚之气。我走近道:“您不觉得我太任性了吗?” 廖父露出温厚的笑容:“这不是任性,而是善良。”喟然一叹:“这事我曾私下给思明那小子去过电话,看他的态度如何,结果却大伤人心。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不料他竟由此及彼地扯到另处去,不好接口。不过听他之言也猜得出几分,景思明本人定是在处理漆河军一事上态度坚决,不顾后者是乃父当年一起创天下的伙伴,才令廖原靖这本来也是远天一员的人心生感慨。 忽然间想到景思明老爸,亦即远天集团的创始人景远天。他似乎并未退位,仍是远天第一把手,但廖父为何却不直接问他的意见? “烦心的事都放到一边,在家里只该高兴――快过来看看这个,看有没有什么感悟。”廖父回复之前的表情,热情地招呼我过去。我走近一愣:“书法?” 廖父将大堆材料中的几本书翻开摊在桌上:“半年前一时兴起托人找来这么多书,现在才有时间看――你对书法有没有研究?” 我挠头苦笑:“要是您看过我的字,肯定不会这么问。书法这东西和我犯忌,我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我。”随手指着其中一篇,“不过我肯定这个是篆书。” 廖父喜道:“看来你也颇有研究嘛,不然怎么认得出来呢?” 我忍不住失笑:“就是因为认不出这些字写的是什么,我才说它是篆书的,因为听说过篆书是最难认的字……” 廖父呵呵笑了几声,漫不经心般道:“从字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我心中一动,想到他的职业,试道:“比如人的性格?” 廖父赞许地点点头:“半年前我遇到一位当年的老朋友,他是书法高手。大家一番闲聊,我受益匪浅,就因学到了‘字人论’,也就是以字辨人性格、品德和才能的学问。” 我大感兴趣:“听起来好像很有用的。” “我那老朋友自谦说这些东西都有点迷信的色彩,实际上也确实是。不过经过现场实验后我觉得这些东西也并非全是迷信,于是向他请教了这门学问来,同时托人搜罗了大量的古书古籍,想研究一下,却拖了这么久才找出空闲来。”廖父翻过几页,“不过肯定学不到他那么专业,呵……” 我微感动容,能得到廖父尊敬的人肯定非是平庸之辈,不觉问道:“不知道那位书法大家是谁?” 廖父微微一笑:“你肯定知道他,因为他就是你所在学校的名誉校长。” 我脑子里刹时闪过曾在学校图书馆内见过的几幅巨幅大字,记起边角处的签名,大感意外:“陆祥瑞?” 第三十一章 以字相人 未料到廖父竟和在西信院可谓“第一名人”的名誉校长是老友――那是连我这种除了读书和工作外两耳不闻余事的古董都听过的真正名人――这似可稍稍解释廖真如为什么会到这所中等偏下的高校就读。(.好看的小说) 廖父突然兴起道:“来,你随意写几个字,让我看看是否能学以致用。” 我忙推辞道:“这个就不必了罢,所谓‘献丑不如藏拙’,不如等真如他们回来……”心说这还了得,下笔等若抹煞自己的形象,岂非亏大了? “莫这么见外,放心我不会笑你的。”廖父边说边铺纸拿笔,“当玩乐一下嘛。” 我无奈下只好提笔,想了想,写下“字丑非我之过”数字。廖父哑然失笑:“看来你这方面确实有待加强,嘿……不过也很有个性。”说实话我的字也不是完全丑得失形,只是横竖撇捺都直如棒槌,以父亲的形容就是“用火柴凑起来的”,说艺术感是全然没有,论形体美则只好勉强扯上个“阳刚之美”。 “笔画很直,整体微向右偏倒,嗯,字体大了点。”廖父认真评鉴,“应该说你是个直率的人,在某些方面会很偏执,而且非常有自信,哦,还有就是你天生城府较深。” 我大讶道:“自信我可以理解,偏执也比较容易明白,但直率和城府深似乎是反义,怎么会同时出现呢?”廖父抬眼起来释道:“这并不矛盾。直率是对性格的抽象描述,而城府则是对性格的具体行为描述,两者是同一项下并立的不同子项。这一点区别是很细微的,你误会也是正常的,因为根据调查表明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是不会仔细区别和理解这种细化的区别的。” 我细想下去,但仍很难接受这种观念,只得转换到另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直率是由你笔画的形态来推测,偏执则是由笔势来揣度,至于城府……是因为你的字透出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而一般人写的字能透出至少五项基本信息,你只有两项,似乎是身体本能就在掩饰自己。”廖父若有深意地停了停,“这是天生城府的表现。” 我苦笑道:“也就是说我这人爱骗人吧?似乎也没错……” 廖父失笑道:“还没那么糟,城府深并非全是坏事,正如每件事都有正反两面一样,城府也可以用在好和坏上,而且它在这尔虞我诈的当代社会上成功的前提。记得当初祥瑞测我,同样给我下了‘直率’和‘城府深’的评语,而当时我的字只透出了三项基本信息。难道说我是坏人吗?那就恕我绝不承认了。”微叹口气,“如儿也曾做过这测试,结果她透出了七项基本性格信息,属于那种有基本防卫意识而无城府来保护自己的类型。如果没有人来保护,我真怕她会吃亏。”随即转换话题道:“你的偏执,自己感觉是在什么方面?” “应该是感情吧?”我思索着,坦然道:“很多时候我都是很主观的,有时在工作上也是。”若非如此,我不会为草儿就那么轻易地改变想法,也不会为了方妍跟景荟顶着干。 廖父忽然兴致高起来:“不错,我很欣赏你。你如果认为在名浦好呆得不舒服,到时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我知他是因为知道我这次跟景茹闹矛盾的事才这么说,不由心下一阵感激。他这么做等于跟景茹对着干,有害无益,而且是为我这么个新认识不久的后辈,更显高尚的情操。 晚饭开始前廖真如他们终于回归,入门就埋怨我不该一个人离开那么久把方妍单独留在这儿,弄得她连个笑容都没有云云,叽叽呱呱一篇长论,好似受委屈的不是方妍而是她自己。我心中大生感慨,在学校里的廖真如是文静有礼的淑女,一回家中顿时判若两人,可见“家”的威力足以令人卸下沉重的面具包袱。 方妍见到我始转容甜笑。我深知她性格是内外俱弱,从不懂得掩饰感情的技巧,旁人一不小心很容易就伤害到她。这也是我始终不敢断然拒绝她、一直保持现在这种暧昧的关系的原因,几乎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我潜意识就认定自己有保护她的责任,乃兄郑归元是一层,另一层则……或是我太心软了,没有办法让自己伤害柔弱的人,如她和……草儿。 想到这处,我不由暗叹。如果换了是景茹那种控制感情如吃饭般简单的人,该就没有这么多烦恼吧? 云海晨家也在成都,饭后赶着回了去。我带方妍出去散步,藉以弥补今天留她一人的罪过,岂料廖真如也跟了出来,弄得我哭笑不得。想到乃父对她的评语,我不由暗觉‘字人论’非是乱说。她能这么轻易就相信方妍和我,已说明这女孩儿确无保护自己的城府。 晚上临入睡前我一人独坐阳台上思考近日的事情,耳中忽然捕捉到轻巧的脚步声。还未抬眼看我便道:“廖大小姐这么晚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廖真如轻快地坐到我对面,嗔道:“这可是我的家!”旋奇道,“你背对着我,怎么知道是我来啦?” 我一时语塞,暗忖总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体香特别,所以印象深刻,刚才又恰好风向是由你向我吧?只得胡乱搪塞:“你走路时候脚步声比方妍轻多了。”移眼看去,不觉一呆。 夜色下的廖真如份外美丽。从右侧厅内透出的灯光印在她左颊上,更增白皙和娇嫩,与墨般黑的夜幕相比照,黑白分明地衬现出这女孩儿巧夺天工的面部曲线。 廖真如颊上似若微晕,忽然蚊蚋般说:“我妈说今天你又和爸聊了很久,他……他有没问你我在学校的情况?” 我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有。不过这似乎是你第二次问这问题了,真的很在意他是否关心你吗?要不下次我主动点跟他说说,告诉她你是多么的勤奋好学,每天学习从凌晨到深夜,卧薪尝胆……” 她初时面露喜色,继而听到我的玩笑,轻轻一啐:“才不是呢!我……我是……”犹豫着似是考虑要不要告诉我某些事情。 其实我也是随便一说,这时始觉有点奇怪。按说廖父不该是能让子女担惊受怕的父亲,但为何廖真如三番两次地问我这问题? 正想着时廖真如忽半身前趋,小声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爸。”她软语相求还是头一次,我大感好奇,配合她造出的气氛前趋低声道:“说罢,我不告诉他。” 廖真如犹豫再三,终于低声道:“你别告诉他……我和海晨走在一起……”末几字时声音已无可再低,错非我饱经磨炼的耳力绝不能听清。我奇道:“你们走在一起很奇怪吗?为什么廖叔不让你们走在一起?我看这几天他对你们走在一起完全没有意见嘛。”我特意连续重复她的话,加强了取笑的意味。 廖真如急道:“不是的!是那种……嗯,你懂的!那种走在一起,不是像在家里那样……咦?你取笑我!”俏目睁视,嗔意大起。 我大乐道:“恋爱乃正大光明的事情,真如你何必这么害羞呢?”心里隐约明白过来,敛笑再道:“既然你说不出来,就让本人来猜猜如何?你不需要说话,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 廖真如颊上染了层丹朱般,连忙点头,模样可爱极了。 我边组织着语言边道:“你和海晨在恋爱,对吧?但是你爸因为某种原因不喜欢你和他恋爱,对吧?在家里你们不敢说出来,只好装着和平常姐姐弟弟――别瞪我,我指邻居那种,不是说你们**――一样,对吧?嗯,所以你不想让你爸知道,对吧?”廖真如连连点头,同时露出“算你不笨”的神情。 我趁其不备突然发问:“为什么?”心中已然明白为何这几天她并不与云海晨走得近,而后者也不再整天追着她叫“真如姐姐”。但平时看廖父对云海晨态度并无不妥,何至如此?连我这外人都觉他们是天生一对,儒雅英俊的云海晨,文静美丽的廖真如,连气质都这么相近。 廖真如呆了呆,咬着唇低下头,半晌才说道:“爸说海晨太文弱了,还说……还说两块一模一样的木板是无法合缝的。” 我裂嘴愕道:“一样的木板?”突然间明白过来,不觉点头:“有道理……”能够严丝合缝的两块板子,必须得是能互相弥补对方的不足,喻在人身上也是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廖父也不无道理,不过爱情这种感性的事,这样理智地判断略有点过分。 廖真如霍然抬头,大嗔道:“连你也说有道理!” 我意识到她是很认真地在听我的意见,冷静下来道:“这是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不过我想知道海晨在你心中的感觉如何,这样才能真正判断出你们是否合适,或者说有合适的条件。” 第三十二章 坦白 廖真如秀眉略蹙,显然未仔细思考过这问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可是……可是只有海晨才明白我最喜欢什么,知道我最爱去什么地方,最喜欢什么样的零食和衣服。我生气的时候他总会在身边安慰我,每次他有什么快乐高兴的事情也是第一个和我分享。我……我觉得我已经习惯跟他在一起了。” 我意识到她已经说完时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注意到所有的内容都是海晨在配合你?这是远远不够组成幸福的恋人的。如果你真的想跟他一起,并且感受恋爱的乐趣,你最好主动一点。”我顿了顿,“我想廖叔就是感觉到这点才不同意你们的。” 廖真如大睁着眸子分辩:“但我是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啊!” “这正是症结所在,”我指点道,“你没有弄清楚‘愿意’和‘喜欢’甚至‘爱’的差别。比如我可以‘愿意’吃某样食物,但未必‘喜欢’它――明白吗?” 廖真如怔然。 “哥?”方妍的声音从阳台拱门处传来,我转头看去时,只见她披头散发地呆立着,似是刚洗完头,目光却有异。我顺着她目光来回看了一遍,突然醒觉自己和廖真如两张脸的距离不足三十厘米,暗叫不好。 廖真如亦闻声转头去,脸上大红,慌忙起身道:“我去睡了。”就那么走过方妍身边入厅去。我暗叹口气,她害羞定是因以为方妍听见我们聊的东西,但这么样一走不知情的方妍心里不知会如何想。 方妍仍呆呆立在门口。我柔声道:“怎么还不睡觉?”她似才醒过神来般嗫嚅道:“我刚洗了头发,想吹会儿风再睡。”我心知表现越正常就越能安她的心,招手道:“过来陪我坐坐。(.)”她依言走近,坐到廖真如之前的位置。 “坐这边来。”我拍拍身旁的位置。方妍垂着头坐了过来,肘在桌上并不看我。我知她心里终是在疑惑我和廖真如之前是否有什么暧昧,轻轻拈起一缕微湿的头发,放在鼻端一嗅,赞道:“好香!”方妍侧头以臂作枕地趴着,颊上勉强一笑。 我忽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方妍唇皮微动,欲语又休。我知若不说清楚,以她的性格弄不好一想不可收拾,侧手肘着头,一手将她头发在指尖缠绕着玩儿,温言道:“别胡思乱想,我和真如没什么。” 方妍终于有了点反应,低声:“可是你们刚才……” “傻瓜。”我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记,“就知道你会乱想。这世上除了柳落之外,只有你最清楚我的爱情准则,该知道如果我喜欢廖真如的话,现在绝不是这种局面。” 次日搭廖父顺风车上班,正捧着刘安业拿来的文件苦斗时漆河军推门而入,脸色很是颓废。我不动声色地找个藉口让刘安业离开,才请他坐下。漆河军发型有点凌乱,无复初见时的英姿,眼眶微现黑圈,似乎整夜未睡过,开门见山地道:“咱们直话直说罢。” 我坐到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可以。”彼此既然已经心知肚明,也无须罗嗦。 漆河军沉默了一会儿,忽惨然一笑:“虽然一开始我就知道小茹聘你的目的,但势不由我,有些事情我想做也做不了,另一些却不想做也得做,你……了解我的心情吗?” 我点点头:“有一点点。(.)” “昨天你来医院时我没敢见你,现在才终于想清楚。”漆河军眼神有些迷乱,“任何事情都会开始结束,是坦白的时候到了。自己做的就该自己负责,无论是因为什么,也不管是否正确,都该自己负责――所以我来了。” 我淡淡道:“我希望听你说说话。” 漆河军默然良久,才道:“其实我在做这生意以前就已经欠下很多债了。为了草儿的病,我向一个朋友借钱,却不料他是放高利贷的,等知道时已经晚了。那段时间是我一生最窘迫的时候,不但要担心怎么还钱和怕别人知道我借了高利贷,还要想方设法去找钱来支付草儿昂贵的治疗费用。” “你可以找真正的朋友的,比如廖原靖,我相信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冷静地道。 漆河军苦笑着摇头:“迟了。开始是抱着面子不放,要强;等我想舍下面子去找以前的老朋友时,已经染上了毒瘾……换了是你,我相信也不会想让朋友们知道自己变成了这样。” 这却大出我意料之外,本以为他只是售而已,竟然自己也吸了上瘾。我皱着眉看他,这中年失节的男子续道:“但那也让我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且不但能够支撑草儿的庞大费用,还能让我们一家都过上经济充足的生活。”他叹了口气,“那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有很多机会,我可以做大,成为真正的大毒贩,或者坠入黑社会,但我没有,因为草儿和润露都是我毕生的最爱。我不想拖累她们。” 这尚是我首次得闻漆嫂芳名,不过却无暇品味好坏,心神都放到了漆河军身上。 “这些年来我也积功升到远天营销部经理的位置,不过从五年前景思明成为远天副手时我便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尤其在发生那次勒索后……”他忽然止言,面容扭曲,似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去,半晌才接下去:“总而言之那是我毕生最大的灾难,不但被逐出远天,更险些曝光秘密――足以枪决几百次的秘密。” 我试探着问:“你现在还在吸……” 漆河军摇头:“润露嫁给我一个月时就发觉我的秘密,她真的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女孩儿。但她没有背弃我离开,反而劝我戒毒。后来我们一起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把毒瘾戒掉――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做都没用了。” 我陪着他叹了口气,后者怅然接道:“我不怕接受应有的惩罚,但只是放不下草儿……这孩子是我真正的生命,我不能想像自己如果没有她会怎样!你……你应该能理解的,对吗?” 我不答却道:“你该知道景家并不想把你送上刑场。” “那又如何?我已经感到很疲惫了,就算安然退出也无法再做什么……在拉拢你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是结束我生涯的人,只是……”他欲言又止。 我未料到他本身竟颓废至此,看样子即便有心帮他也成问题,想了想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跟过去完全断绝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会怎么样?” 漆河军眼睛一亮,随即亮光消失,摇头道:“经历了这么多后我无法再让自己做什么了,谢谢你的好意。昨天你对草儿说的话润露都告诉了我,我想你可能要帮我――但那没有必要。这些年来我一直作着一份记录,计算自己害了多少人,光是这些罪孽感就已经让我疲不能兴。说实话,现在有这个解脱的机会,昨晚我就在想那可能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我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他仍是个有良心的人,否则不会为自己的所为内疚到这种地步;假若他认定后事已经处理完毕,搞不好会一死谢罪。从人道的角度我绝不该阻止,但这件事的主角不是他,因为我是为草儿做的――他死,她恐怕也活不长;我清楚感觉到两人间已经有生死相连的精神联系,而让这小姑娘这么结局是我所不希望的。 漆河军忽然精神好起来:“知不知道你最成功的地方在哪里?那就是造势。事实上你并没做多少事,但却令我感觉危机重重。从开始的轻易取代何海做了保卫科长,到找他儿子做说客劝他脱离我,以及牵扯上原靖,都让我莫名地心神不安。到今天为止,除了当年的景远天和现在的景思明,年轻一辈里还没有合我这么强烈的感觉的人,就算是小茹也不能。” 我并不管他说什么,沉默片刻突然道:“如果我告诉你漆河军这人不振作起来,漆灵草很快就会死去,同时他妻子会被阴影缠绕终生,你感觉怎样?” 漆河军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草儿生还是死?”我不客气地打断,“如果你愿意她在什么人生快乐都没经历过的情况下就死掉,那当我没说过任何事。你现在就可以向茹总递上辞呈,然后永远离开名浦,我保证她会帮你照顾草儿――但不包括保证草儿自己会活下去!” 漆河军颓然不语。 我知他已动了心。事至如今,不下猛药绝难有效,我重重道:“你该知道她是真当你是相依为命、最敬爱的父亲的!” 第三十三章 车祸 漆河军国字脸上阴暗不定,终于道:“我考虑一下。” 我从桌上下来坐回椅上,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淡淡道:“明天这时候我会等你。” 午后下起淅沥小雨,渐渐转大,气温降下少许。我冒雨步行回廖家,想到自来名浦工作后几乎将廖家当家般,简直是逢周末必去,但却一直没有生殊的感觉。按理说廖寓与生我养我的家乡是天与地的区别,竟能轻易适应过来,不知是否天生就是这么好的适应力,还是廖家本身的亲和力就很强。 不过说实话廖父的作为很是让我惊诧了一番。几日间偶与他聊起过去,才知他是在远天踏入鸿途大道时离开的,当时还是景远天的左右手,可说前途无量;但他竟能在这时候毅然离开,重新创下今天的事业,且不说成就,单只这份魄力已属少见。他予人的感觉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长者,廖真如却说他工作时相当严格,这却很难想像。 能挣下他那份社会地位和家业,该已是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所羡慕的;可是我却一直不把这放在心上。对他的尊重,也是因为他本身的魅力,而并不是他的地位或家产。 或者我是个清心寡欲者? 躲雨时被檐下滴水溅湿裤角,将我从思索中惊醒过来,暗自摇头。 不是的。我自知有**,也喜爱物质享受,喜欢热闹,还不时陷入偏激的情绪中去;我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凭自己的能力挣到足够满足自己**的金钱和物质。而之能不为廖家外在那些所动,却是因为那些在我生命中只占了小部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我还没得到,或者短期内不能如愿,但终亦会成。 “呀!我的球!”惊呼声在旁响起,同时砰扑砸水声传来,还未有所反应,一条瘦小的身影扑出屋檐下的台阶,半躬着腰追着一个篮球出去。(.无弹窗广告) 十多米外一辆轿车驰来,身旁有人惊叫:“小心有车!” 那身影自然而然地顿住,转头看往驰近的车子,忽然一软,瘫倒下去。我暗叫不好,知那人吃吓脱力时,惊呼声大起。那轿车突然一转弯,直冲我们躲雨处撞来,黑色车体在眼中迅速清晰。 身旁人群吓得拼命往旁边避闪时,强烈的摩擦声穿雨而至,那车险险刹在台阶下,将阶下积雨溅起大泼水花。我早知就算它撞过来也不可能冲得上高达六阶的台阶,眼睛仍盯在路上那人身上,倏然大叫:“小心!” 之前紧随在刹停的这辆黑色轿车后另一辆黄色面包车显然并不似前者般看见前面中有人摔倒在路中,待看见时已迟了。我猛地跃下台阶,全力前扑,心却直往下沉,知已然救之不及。 正在这时,眼角触及另一道冲出的身影。 面包车在人身前倏然横转,甩出九十度的大弯力图避开。惨叫声同时从路中那人口中发出,顿令我知他仍是被碾住,只不知是否伤重。 惊叫声再次从身后大起,然后我蓦地惊觉才注意到那面包车竟迎面撞来,百忙中不及闪避,只来得及刹止冲势,车至身前。 “砰”地一声撞击过后紧接着“咯”的骨响声,我后摔而出,凌穿划出一道弧线,直飞出三四米开外。眼看要头下脚上地摔个天昏地暗,一双大掌突地在地上一撑勉强改变落势,“哗啦”地砸中地上积水,平躺下去,脑中一阵晕眩。 有人踏水冲至,关切地俯身来问:“没事吧?”转头又向后边大叫:“快打120!” 我仰天躺着,感觉脑中一阵一阵的迷糊,下意识地调匀呼吸。[.超多好看小说]雨水打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起了作用,令我不至于昏过去。这时有人伸手来扶我,似乎想看我伤得多重。我默数着自己的呼吸,勉强道:“别动我!”吓得那人慌忙缩手,直叫:“你没事吧?啊?” 我浑身一阵放松,疼痛这时才感觉到。 除了双手因使力过猛致有些骨骼错位、后背和右肩摩伤外,应该没什么事。这多亏被撞时我及时用手缓冲撞力,后来又以掌支地减弱摔势,落地时更条件反射般缩头缩腰以肩臂上肉厚处作缓冲先触地,才有如此“美好”的结果。 “科长!”一点也不熟悉的男声迫耳而入,我霍然坐起,眼镜不知摔到了哪处去,视线模糊中看不清唤者造型。 不远处那惨嚎声仍在继续,我急忙问道:“怎样了?!”唤者答道:“那小家伙碾断了一条腿,唉,也算大幸了……”身旁不断有人移来走开,我忙请那人帮我找着眼镜,仍有余暇庆幸自己戴的非是玻制镜片,否则难免要多花几百块重配眼镜。起身试了手脚,知无大碍,又重新将轻微错位的骨骼接正,这才发觉那唤者竟是张仁进那曾与我同受名浦“特殊待遇”者。他见我能“完好无损”地立起,眼中一阵诧色。 我想起之前跟我同时扑出去的那身影,立知就是他。不过这时无暇叙旧,冲出围着我啧啧称奇的人群到路中,痛哭嚎叫声上只见几把伞遮在路中为他挡着雨,一个中年男子半扶着他,不断低声安慰。旁边有戴红袖章的正表情严肃地打电话,该是在找人来处理现场。 问过旁人后才知那小子右膝盖好像被结实地碾过,稍动即痛得不成人形,是以不敢移动他到檐下避雨。张仁进跟我般浑身湿透,哑着声在身后问:“科长你真的没事吧?刚才那一撞可不轻……” 我感觉到雨越下越大,忍不住大声问:“打了120没有?”却没答他。 那扶着伤者的男人抬头看我一眼,迅速道:“已经打了。省医不远,两三分钟就该到了。”正说着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松了口气,看着因交通被阻断而围在两边的车辆和那小子痛得变形的面孔,心中一阵悸动。 生命在这里显出十分的脆弱,且是伤在人类自己制造出的工具上,是否该说引火**呢? 在医院里作完检查,我安然无恙地走出室时方妍哭着扑入怀中,轻拍她肩头温言安慰时才发觉廖家全来了。廖真如在方妍身后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我伸臂作个k的手势,无奈道:“本来我说不需要做这么多检查的,可是这位张同志坚持,盛情难却,只好来了。”想起之前只是怕回去迟了方妍担心,所以托张仁进打电话去找个藉口拖延一下,不想他竟说出被撞之事,造成眼下的局面。 廖真如“哦”了一声,轻轻对方妍道:“你别哭了,得让他休息呀。”方妍这才抽身出来,不好意思地对她勉强一笑,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到廊旁凳子上。我知她担心过度,并不说什么,坐好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稍安其心。 张仁进笑道:“还是做个检查好一点,怕有什么后遗症就糟了……”还未说完,顿遭廖真如白了一眼:“这个用不着说出来吧!”说着看看方妍,怕后者听了不乐。我暗忖方妍没有交错朋友,给尴尬的张仁进解围:“最麻烦扫描了,医生说要等一个小时才能看结果。” 廖父在旁关心地道:“你真没事吗?听说你当时被车子撞个正着。”我灵活地动了几下手脚:“看!这像有伤吗?”因着彼此关系愈来愈近,我对他也敢随便说话了,不再似初见时那么拘束。 廖父点点头,向张仁进谢道:“谢谢你啊,否则我们都还不知道渝轩进了医院。”后者忙谦道:“这是应该做的。”廖真如坐我另一边,悄悄戳我胳膊:“你看爸叫你什么?这么亲!肉麻死了!”我嘿然一笑,悄声道:“通常直接叫一个人的名字表示亲切,美人儿你不服吗?何况平时也没见你因为他叫你大‘小如’把你肉麻成啥样,这点程度该是小意思。” 方妍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笑道:“廖同学不服廖叔叔直呼本人名字,说是怕我夺了她爸爸的宠爱……”廖真如大嗔:“胡说!”粉拳作势要打,我忙道:“别在帅哥面前失淑女形象!”她看看正和廖父礼来礼往的张仁进,缩回手去:“哼!他好帅吗?”我忍不住失笑道:“眼睛放错了,帅哥在这边――亦即本人我!” 离开医院后廖父在车上说道:“这年轻人心思倒是挺缜密的,想东西看东西都很全面。对了,他是名浦的吗?”我点头道:“他是保安头儿。上次摘选会下来我派他做了东仓厂的保安组长,以前曾经和我一起接受‘特殊待遇’进来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廖父道:“如果你想在名浦长期发展下去,这人可以作你的臂助。”我知这自创了“廖氏人力”的叔辈是管理学方面的权威,看人眼光自是一流,遂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如果离开名浦,这人比严源北更合适作保卫科长的职务,或者可以让他接我的班,也算为名浦尽了一点力,找了个真正的人才。 经历了与景茹的这次矛盾后,我已经很难安心在名浦工作。当然事情未到来临的一刻什么都是不定的,不过如果依照眼前的情势发展,辞职是必然。 想到这处,我心内叹了口气。 希望她明智一点,不会阻挠。 第三十四章 上门祸事 “关于漆河军的事情我能说和能做的都已经到极点。”我面对景茹侃侃而谈了两分钟后,“怎么处理相信你已经有腹稿。只要你说出决定,义字门那边会首先下手,处理好底下的事后我会着漆河军自动向你辞职。”后面的无庸说出,已该她负责。 景茹淡淡道:“我有别的选择吗?” 我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该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么我也不必提醒你什么。漆河军……只是个小问题,茹总该学得会把这种小事抛诸脑外。” “好像你比我资格更老一样。”景茹似天生就是表情单一,完全没有变化,“我答应。” 我一笑离座:“总经理是我见过的女性中最厉害的,因为你连男人也不一定会有的果断和对形势的准确判断力。那么我现在就通知……”还未说完,突地“咯”的一怕,房门打开来。 景茹看也不看便道:“小雯!我不是说过没我允许……”嘎止在半路,因见到进来的竟是个陌生汉子,大约四十多岁,一脸油光。秘书海婧雯惊慌地冲到门边:“总经理!这人不知道是谁,硬要往里闯,我拦不住他……”景茹叱道:“不知道叫保安吗?” “总经理何必劳烦保安的大驾呢?我说完该说的话就会走的。”那人笑嘻嘻地走近,被我拦在桌前两三米处,皱着稀少的眉毛:“你干什么?我有事跟总经理说,你挡着算什么?” 我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对方和我差不多的身高:“我负责这地方的安全。有事你就站在这儿说,茹总耳力不错,听得到的。”他摇头道:“不行,你得出去,我说的事是关系公司存亡的大秘密,保安听不得。”我不动声色:“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有资格说这种秘密,我马上就出去。” 这时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大声问:“海秘书!那家伙在哪儿?” 这中年人听出是保安来了,突地目露凶光,大叫道:“滚开!”猛地一撞想撞开我,同时伸手入裤袋,似想摸什么东西出来。我提膝一顶正中他小腹,待他惨叫着倒下去时大脚踏下,落处他仍未来得及拿出裤袋来的手掌。 只听“啪啦”一声,刚想到踩破了一个小瓶时这人鬼嚎般嘶叫起来,淡淡的烟从那处飘起时异味入鼻。我微吃一惊,脚仍牢牢踩着原处,冲刚冲进来的保安叫道:“快拿水来!” 身后景茹问道:“怎么了?”想走近来看,显出超出一般女性的胆气。 我沉声道:“别过来!他身上带了硫酸!” 警察走后景茹才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我嘿然笑道:“给你美容。至于原因不要问我,去问警察。”景茹展颜一笑:“谢谢你,否则我肯定被‘美容’了。”旋即蹙眉低声:“他会不会是……”“进去说。”我打断她,看着周围忙碌的职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事实上我亦疑惑,漆河军的事据我所知除了景氏兄妹、廖原靖、伟人一边和我之外,应该没几人知道,而这几者都是可排除泄露秘密的可能性的;但这人最后被带走时莫名其妙的那句“你迟早有报应的”和眼里的凶光也绝不是假。不过可惜的是害人不成反自害,那只被浓硫酸活生生腐蚀掉大半皮肤的手掌定能给他个终生不忘的印记――假如他还活得长久的话。 在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给伟人说明情况后我才向景茹道:“暂时不论这人究竟是为什么来的,这件事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就是漆河军售卖毒品,手下肯定有一批人在做事。对这些人如果不处理好,恐怕会有后患。” 景茹叹道:“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跟漆叔叔坦白,又不敢打草惊蛇,当然不知道他有多少人和什么人在帮手做事。”顿了顿,“事实上连何海都是拜你所赐戳破的,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他与此无关。” 我笑了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那些家伙不听话的可以由义字门下手,不过我想知道唐万令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景茹奇怪道:“你怀疑他派人来的吗?”我摇头:“不知道,不过他的可能性比较小,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晓得漆河军这事的――包括在远天。”景茹道:“就我所知除了我哥哥,远天再没人知道。其它就是廖叔、你和你在义字门的人,唐主席并不知道这事。”今次轮到我奇怪:“那你怎么使得动他的人?” 景茹露出笑容:“我告诉他我怀疑公司有人窃偷机密,而那个人就是你。”我做个气结的表情,迈步外行:“这两天你最好小心点,我不是总会跟在你身边的。”笑声在身后传来:“谁说不是?我已经准备好这几天到廖叔家看望他了……”我停步转身,失声道:“什么?!” 当晚景茹果然一起去了廖家。天刚黑地有客来访,廖父特意给我们介绍:“这是环路高科的副总高仁文,小茹你们是认识的,至于这位,是名浦电子新任的保卫科长,植渝轩。呵……都是年轻人,多认识一下。”我知他是帮我结识高层的人,心下感激,礼貌地跟那年轻人握手。后者虽然带着笑容回应,但我却感觉到这面白如粉、年约二十七八的副总并非看得起我,敷衍的成份居多。说了两句后,廖父与他进了书房谈公事。 本来晚上在廖父书房看书已成我的习惯,但现在显然不行,只好留在小客厅陪着方妍、廖氏母女和景茹看电视。一群人中只有我一个男的,顿时大感不自在;尤其看的还是一部情感剧,十分的不合味口。我无聊地想着这种电视剧大概就是那种被称之为“肥皂剧”的东西,果然跟肥皂泡一样无物,又想着竟连景茹这种实干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与旁边诸女争论剧中男女主角情感归宿问题。 正想到是否该到阳台去坐坐时,电话响了起来。廖真如去接,说了两句后话筒一摊奇道:“竟然是找你的――他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我一听便知是伟人处来的,因之前我叫他有消息时就打这电话,戏道:“会不会是仰慕廖大小姐美名,又不好意思直接上门献花,所以找我做牵线红娘的?”廖真如娇嗔着把电话重重砸在我手掌心,说了一句:“呸!”坐回沙发去了,我则提着无绳电话走到外边大客厅处。 “那家伙是漆河军手下的‘货点’之一,表面上是无业者,无亲无故,以前是个流氓地痞,现在靠从漆河军处倒货来维生。”伟人开门见山,“应该是不满景茹断了他财路上门来报复的,也不排除有人唆使的可能,但绝不是受人指使派遣。他没有社会背景。” 我知道他指黑社会背景,疑惑道:“但那家伙怎么知道是景茹?这种人不是该避光吗?为何竟胆大到上门寻事?不怕被抓吗?” 伟人在电话那头道:“可能漆河军向他们说了所有的事,告诉他们是自己顶头上司要做好公民,这人感到此后无法维持生活,又或别的什么原因对人生大失所望,于是就想开辟一片新的事业,亦即帮人美容……”说着笑了起来。我陪笑了几声,再道:“能帮漆河军冒着死罪贩卖毒品的人本就是胆大妄为,做出这种事绝不稀奇。在我们处理好前你自己也要小心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阴沟里翻了大船那就不划算了。” 商定毕后回到客厅,我向景茹使个眼色到阳台处观星,后者步后尘而至,听毕我从伟人处得来的消息时露出放心的神色,随即疑道:“会不会是漆叔叔叫他做的?”我摇头道:“不大可能。我们这样对他已是仁至义尽,漆经理再怎么不识时务也该知道眼下无论是远天还是名浦都不接受他,只有听这安排才是明智的选择。” 事情暂时搁了下来。次日周日,上午我在狭小的办公室等漆河军,他却未至。在副总景秘书处查询后才知道,他又请假了,原因就是家里病人病情突然恶化。 我的心往下一沉。难道草儿…… 幸好事情并未坏至那一步,赶到医院时草儿刚出手术室,我立在病房外望了一眼仍戴着氧气罩的她,面色惨白,不过平坦的胸部仍在微微起伏,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漆河军照料一会儿后与我走到楼道上,惨然一笑:“昨天我跟以前的生意伙伴告了别。” 我知他还未知道义字门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那供货给他的人,因为那该是所谓的“告别”之后的事,也不说破,只道:“那么你的答案是?” “我愈来愈感觉到一刻都不能失去草儿……”漆河军牛头不对马嘴般说着,眼中哀伤的光芒闪过,“如果死去,我就算死也不能消除心中的痛苦。” 我默然不语。 他倏然转头向我,诚恳地道:“谢谢你。我知道小茹本意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她不会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帮你,”我一字一字道,“我是在帮草儿!” 漆河军涩然道:“我知道。我……我答应了!” 第三十五章 预谋他就 从景茹办公室出来时我感到快乐。能够如此完美地依照自己意愿解决好事情,首先说明的身在社会底层的我亦可以与她这种“成功人士”相比,证明的我并非庸才,其次则是再次成功论证了我的生命态度。 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 初入学时的心态到这时已完全转变过来,我认识到自己已不仅仅只是个在大学中求知的学生,更是一个有能力谋生甚至创造一点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的成年人。这已经踏出了我人生目标的第一步,或者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我现在的状态――非指收入或待遇等,而是指能力――然而并非终结。 未来,才是永远的目标。 而眼下第一要务是如何从名浦出来,不说跟景氏姐妹这么多矛盾发生,只是现在所做的工作并非我理想中的,便足以令我生出离意。我的至爱职业是程序员,而不是靠着敏捷的手脚和强壮的身体做这种体力型劳动;更引人反感的是如果要跻身高层,那必不可少的权谋之争,非我所长,更非我所爱。 景茹在不动声色中已制定好了扶助漆河军的方式:给他一片铺面,靠着名浦这四年扎根下来的影响力为他作一些基本宣传和暂时性的技术支持,并在必要时直接出手相助,除了定期分成之外,绝不干涉他任何商业操作。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等于是让漆河军建一个名浦下属的独立子公司,所属权、操作权和使用权都在他的手里,甚至连八成的收益也是归他。当然现在说是“公司”还早,充其量只是电脑城一个小铺面罢了,但以漆河军多年在业界的修炼,要在地方上闯出个名堂并不是很难。(.无弹窗广告) 而在他有力支付漆灵草医疗费用前,由名浦以借贷的方式为他垫付。 这方面我没有任何意见。首先凭他之前对远天及名浦造成的影响景茹肯这么善待他已经是意外之喜,其次她乃非常人――我相信她既答应了我的要求,定能处理得好,不会暗留黑手。 公司其他人处不管之前是否跟漆河军有“联系”,景茹一概不找麻烦,只是着漆河军以己身为前车之鉴暗暗警告了在诸人一下――其中就有技术部那秃头经理林白崖在内。 伟人方面战果亦佳。非只揪住了那供货者,更从他身上顺藤摸瓜地牵出一整条毒品运输线,所有者滇帮。“三天之内我就要他们后悔在四川花这么多钱设线!”一向冷静的伟人的声音中透出少许兴奋。 最可笑的是周日下午下班前一会儿时间我就收到了四份请柬――全是曾跟漆河军有过“地下”利益的那些名浦人,略猜便知他们已知晓此事我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而眼前肯定是茹总红人,于是巴结之心倍起。说实话名浦给出的待遇确实足以诱使正直者变油滑,若非毒品利益委实过巨,相信他们也不会冒着被开除的危险――除开触犯法律的死罪以外最大的危险――和漆河军勾搭。 请刘安业一一将请柬送归原主后我开始思索切肤问题,亦即如何出名浦。 更早一点的时间里我抽空去了东仓厂,实地考察了一下张仁进的工作能力。初步感觉是如果不计那身强健已极的肌肉,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只是心思缜密而作风公私分明,虽然下面管着的十来人混成一片,但遇到工作上的事情绝不留情。此外他更别出心裁地让所属保安早晚参加由自己亲自主持的训练,包括一些简单的搏击、身体素质加强。这等若免费为那些之前都属无业青年的家伙增强实力,问及时他才宽厚地笑着说:“就是看不惯年轻人懒散。”顿令我这无闹钟起不了床的人亦惭愧。 此外对保安人员的安排亦非常合我心意。相较之后去考察的、由严源北管的南仓厂而言,他在智力上更胜一筹,属于五体俱发达的类型。 西仓厂仍由何南武负责保安,但除了他和牛志忠外原先兄弟一个也不在了,换上一批新血。而位于城北的北仓厂因为我一直没有时间,加上这批人确实实力都差不多,之前组长是临时安排,亦是毫无特色。 四个仓厂一一看完后,我心中已有腹稿。 保卫科副科长刘安业虽然本职工作做得相当好,也并未与漆河军同流合污,但做做辅助工作尚可,能力上却仍不足以做好科长这正职。 要与景茹和平地谈好判、离开公司,后备人选必须先找好,目前最佳的就是张仁进。若不能和平……她说得完全没错,之前签好的聘书上标明聘期为一年,提前提出离开如果她不同意,就会变成单方面违约――那一万五千的违约金确非我这农民出身的人现时可承担的。 仔细考虑过后,我决定在下周来时再正式向她提出辞职的事。 这两日都是小雨不断,间或转换成大雨,气温很是下降了几度。下班离开时在大厦门口看着一颗道旁树,我才惊觉已是秋末冬初,一时感慨大起。 从入学到现在已有三个月,却经历了之前二十年都未经历过的丰富,或者算是老天给我的一份意外厚礼,令我得到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 人,也只有在“社会”这个大空间内,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 看着淅沥小雨,我犹豫着要不要冒雨步行,又或痛舍几十块钱打的去廖家。本来穿来的那身劣质衬衣西裤早在昨天被撞时弄脏,现在这身还是从廖父处借的,虽然已是挑的小号,但他身材比我高大得多,仍显大了些。 还未有决定前一辆车几乎悄无声息地停在楼前,车窗摇下时露出景茹那张淡妆却不缺秀丽的脸蛋儿,遥遥向我示意。 “你心太软了些。”车行中景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口中却道,“那不该是想成功的人该有的情绪。” 到名浦这么久还是首次见到她亲自驾车,可惜我这车盲连车型车牌都辨不清,只是感觉线条分明,颇似她的性格。闻声我微笑道:“那不是心软,而是重感情。我这人有很多缺点,可是这一点,却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优点。” 这无啻于讽刺她的无情,但她却未生气,只道:“你该有更远大的目标才对。” 不知为何一见到她这副冷淡无情的样子心中总是不舒服,我故意伸了左臂放到她椅背上,向她靠近少许:“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漂亮、体贴、善解人意的老婆,每天抱着她睡觉就是最大的享受,吃着她做的饭菜过神仙也羡慕的生活,那才是人活在这世上该做的。”我着重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音节,旨在稍稍刺激她神经,有几分表示不满的味道。 景茹微微皱眉:“手拿开。”平素她做这个表情总是在思考事情时候,这还是头一次为厌恶某件事而做的。 事实上我的手并没有触及她半寸肌肤,连衣领秀发都没碰到。我叹了口气,并不动,忽然道:“你排斥男人吗?” 景茹侧眸看我一眼,半句话也不说,右手忽然离开方向盘一擒一扭,顿将我手扭离,连半身都被扭转,力道竟是出奇地大。我苦笑道:“现在答案很明确了。”手上一松,却是她放了开来,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活动着被扭痛的关节,笑了起来:“想不到茹总竟然是搏击高手,看来没我这保安一样不会有事的了。”惊讶确是发自内心,不过“高手”亦是有限,事实上她的手法虽然熟练灵活,但完全不被我放在眼里。 景茹突然间冷得像块冰:“只是柔道黑带罢了,入不了方家法眼。”我听出她话中蕴含的怒气,心中大乐,因这还是首次感到她真正发怒,看来还不是无情得无可救药。不过这时也不便再接下去,遂自顾自地哼起歌来,以示愉悦。 隔了三十秒钟,景茹忽然探手按下控制板上一个按钮,柔和的音乐声响起,盖过我的哼曲声。我知她是表示嫌我哼得臭,但向来脸皮不薄,只淡淡一笑,改哼为听,渐渐入神,终致闭目养息。 “还记得那次我说出自己对你的看法吗?”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时我淡淡道,“到现在我还维持那看法。” 身旁一时静寂。 良久,景茹才猛地爆出一句:“给我滚下车!” 第三十六章 严重后果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接受小茹的托付,应下这件事?”晚上廖家书房,仅两人单对时我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并表达了希望廖父帮忙的意思。[]要和平地“跳槽”,廖父这长辈的居中调停绝对是一大助力。但他却在听完后向我问出这问题。 我思索片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理由,只是当时我感觉这件事是试炼自己实力的好事,同时也已经跟这事挂上了钩,于是就接了下来。” 廖父奇道:“难道你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和毒品牵涉在内该是人人皆知不会有好事的――除了赚钱。” 我一时微窒,总不能明着说有伟人的义字门撑腰在后,幸好灵机一动,从容道:“我考虑过,但那天去过漆家后,我才下定决心。”脑中记起第一眼看到草儿时的震惊,嘴唇微抽,“我想帮草儿。” 现在回想起来,初时其中是否真的有草儿的因素很难说,或者潜意识中已经有这想法,只是未表露出来,但最后确实是只为她。 廖父凝神看我半晌,忽道:“名浦本身便是专营电子硬件方面的公司,和你的兴趣及专业比较合适,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私人的原因廖叔你肯定知道,和她们姐妹的人际关系已经走上‘很差’的境地,这绝不利于彼此配合;第二个原因正是专业兴趣问题――我并不太适合做现在这种保安性质的工作。而且,”我恢复平静的表情,指出最关键的一点,“我不喜欢掺和追权求位式的斗心机里面。” 廖父精神似若一振,追问:“什么?” 要让这智者帮忙,我心知不下血本不行,同时也是信任他的品格不会胡乱说出去,吐出心中的观点:“景氏姐妹迟早会有意气之争!”这不是虚言,而是对景茹景荟两姊妹的真实感觉。(.好看的小说)后者的不甘和前者的执着,正是这一点的因头。 廖父沉默片刻,突叹口气道:“你能看出这一点,名浦确实已经不是适合你工作的地方了。这样罢,小茹那边我帮你说一下情,她是明理的人,该不会留难你,不过顺不顺利不敢包票。你也知道,她是很有主见的。至于工作我可以在我的公司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或者在别的公司――这个到时再说罢。” 我心下大喜,慌忙道谢。有这智慧过人的长辈帮忙,事情何愁不能解决? 回校后眨眼间两天过去。 周二午间休息时伟人扯我到阳台上,脸色凝重地道:“最近我会出去两天,处理些帮派间的事务,你自己小心些。”我心下大懔,能令他这么神色庄重的事情在印象中是绝无仅有,何况还要提醒我“自己小心”,投去疑问的眼色。 伟人考虑了许久,才喟然道:“昨晚蓉城会巡城的四名‘宁’部喽罗被杀了!”我愕然道:“巡城?”伟人释道:“表面上只是些小流氓罢了,他们的职责就是在成都市区各地秘查有没有外来势力。”我会意过来,皱眉:“唐门?”伟人扶着栏杆,微摇其头:“唐门行事不会这么狠毒,应该是滇帮。” 我醒觉过来,他的意思是滇帮为报复义字门毁了其在川内的毒品线,难怪他会这么样的神色,毕竟滇帮是西南最富的帮会,义字门与之正面相撼结果难料。[]旋即想起数月前我亲手毁掉滇帮灰狐的手,虽然掩盖下去,但难保不会被查出来,心下顿时一紧。 当时并未想过那么多,可是事到临头想到家人朋友,紧张难以抑制。只从蓉城会那四人的下场便知黑帮的报复是怎样的,我自己尚不要紧,但眼前有方妍,还可加上廖氏一家,远的有家乡父母,都是萦绕心头的牵挂。 “放心罢,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伟人忽地一笑,重拍在我肩头,“还记得强龙难压地头蛇吗?这次换作强龙是滇帮,地头蛇则是我们,看他们是不是能压得下来!”目光深深看入我眼内,双目暴出慑人的光芒,“生命就是充满这样的挑战,才会有这么多的乐趣和意义,不是吗?” 我一笑以应,心中却忽然想到名浦。滇帮会否欺上门去? 伟人在午时出门,一个小时后我正要去上课时突接到景茹电话,她劈头第一句就是:“漆河军出事了!”我刹时呆住。 怎会如此?! 请假后直奔成都,景茹正在办公室等我,见我进门只淡淡道:“今天上午漆家邻居报案,他被爆炸的天然气罐炸烂了脸,现在还在抢救之中,是否能活命很难说。” 我心挂在另处,追问下去:“那草儿呢?” 景茹平静地道:“她和漆婶当时都在医院,没有事。警方后来初步调查,应该是蓄意谋害,屋子没有被破入的痕迹,凶手是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进入的,该是漆叔叔的熟人。”我稍放下点心事,苦思半晌,断然道:“不行,这两天我得呆在公司!”至于是否被当旷课计已是小事中的小事,反正有廖原靖在,他老友是学校名誉校长,这不算什么问题。相较之下名浦和廖家是否会有事,我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刻我才觉察到自己的单纯,事前完全没有想过会到杀人的程度,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景茹目带异色地看着我,古怪地道:“你留在公司干嘛?保护?” 我无暇去思考她脸色问题,随即便道:“不,如果这是对方报复,公司或者不会有事,你却危险。我得留在你身边,若有事至少还能帮你挡一下。” 景茹无所谓地道:“那就没必要了,你该见过我的身手,一般事我还应付得下来。” 我冷冷道:“你是蓉城会的重要人物,该知道宁部的事――而且你所谓的身手在我面前不值半分,更何况对方如果真是杀人等于吃饭的帮会,暗地里给你一把刀子都足以让你在阴间后悔自己身手。”联想到当初灰狐的飞刀,至今我仍佩服不已,若不是伤后,还未照面我便已死在刀下,而不仅仅是肩膀中刀重伤那么简单。 景茹半晌不语。我道:“能去看看漆河军吗?”她摇摇头:“就算手术后保住了命他都是受警察保护的,一般人无权见到;何况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定。至于漆灵草那边,你最好别去,事情只告诉了漆婶,大家商定暂时蛮着草儿,你去了等于告诉她有事情发生。” 我心想也是,忽想起两个人,道:“我决定把严源北和张仁进都暂时调到公司本部来,由他们负责你的安全。”景茹睁大秀目:“那公司的仓厂怎么办?你呢?不是说也留在公司吗?”我心中似有团乱麻,耐心释道:“仓厂比得上你的性命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廖家,怕他们会受伤害。” 景茹语气忽冷淡起来:“你这么做只能说明你的愚蠢和自大。廖叔这么多年可不是只靠明里的手段闯下自己的基业的,要是他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你去等于送死。”这一骂如冷水倾首,顿令我冷静过来,想到连名浦都有“黑”的背景,廖氏人力偌大名气,当然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景茹从办公桌后起来走近,以身高优势俯视下来,眸子并不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们‘无所不能’的植渝轩先生害怕呢!”我一怔未语。 害怕? “你怕什么呢?是身边的人受伤害?还是怕自己会有什么意外?”景茹不客气地连连发问,语气里完全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 我沉默下来。她确是一语点破关键,我确实是在怕。 从那次父亲险些丧命在小小的咽喉肿大下,生命变得如此脆弱,似乎轻轻一触便会破损。我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再受伤害,何况是死亡。对于名浦,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但毕竟是我生命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而景茹更是第一个将信任依托到我身上的人,彼此间隐隐间已埋下感情。 我曾对她说过,重感情是唯一被我肯定的优点;同样,它也是我最大的缺点。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一个什么都怕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是保护别人?”景茹冷冷的声音传下,“你回学校去吧。我相信现在我自己比你更有保护的能力。” 第三十七章 蓉城商会 一时间举室俱寂。[] 我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说得对,我是杞人忧天。”起身便要离去。 我早该想得到,以景茹能在蓉城会坐到高位的能耐,背后肯定不足是表面上一个小小电子公司经理这么简单;我其实是一时心乱未想到这点罢了。 开门后她突地叫住我,声音缓和下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记得我。”我哑然笑出,点着头出门。 整件事有直接联系的就我和她两人,相信在义字门全力相抗的情况下滇帮该分不出力来对旁人下手。我该考虑的是自己,但心中一想到漆河军的事,就完全不能平静下来。竟连他也伤害,对方可谓穷凶恶极。 不过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回校静候,次日才得通知漆河军险死还生地活了下来,但仍在昏迷中。不过这事已经瞒不了草儿她们,他刚醒母女两人便被通知其事,漆嫂苏润露一人显然不能照顾两边,改由公司派了黎思颜去照料草儿。我自知此已是上计,心下略感安慰,又担心草儿会否有什么样的想法,心绪不宁了两天又至周末,伟人才赶了回来,扯我到静处很平静地说道:“开始了。” 我知他指和滇帮的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他犹豫了半晌,终于决然道:“大家兄弟,我也不多说废话。有件事我想你帮我个忙――你可以拒绝,因为这有点儿强人所难。”我神经微紧,想起前次跟他一起去伏击灰狐的事。同时把握到他要说的肯定跟黑帮有关,因为他是知道涉足黑帮的事务绝不是我所愿。 伟人接道:“我必须把手上的筹码都调到可用上,所以再调不出人手来,否则也不会请你帮忙了。”我叹了口气:“说吧。”心中却知他一旦开口必是事急所迫,难道我能在这种关头断然拒绝吗?伟人面露喜色:“蓉城商会主席唐万令是个关键人物,我须得护住他性命,所以想请你去贴身保护他。” 我奇道:“他不是有蓉城会撑腰吗?怕什么?”伟人摇头:“要防的就是商会里的人。昨天我去了趟唐门,和他们结成协议共抗滇帮,这边反而没什么危险。我怕的是蓉城会里有人趁这时机对唐万令下手,那将彻底破坏掉迄今为止我们努力创造好的条件。” 我知又是涉及秘密,并不追问,只道:“谁会下手?” 伟人淡淡道:“就是唐万令的堂侄,有‘恶鬼’之称的唐唯南。” 有权力就有争斗,这是自古即成的真理。即便是以商为主的蓉城会,因着可以涉足庞大的利益,贪权者亦分为两大派系,一是名正言顺的主席唐万令,二是其侄、近年新起之秀唐唯南。后者首先不满乃伯一直在蓉城缩着手脚不向外发展,反而竟卑躬屈膝地向义字门请求结盟,以示投诚之意,其次更看不起唐万令的“平庸无能”――据他说若蓉城会是在他手上,今日川内绝不会有南北两门分据抗礼的形势。 但他确实亦有几分实力,因着唐万令初纳他入时较看重,将宁部的指挥权逐渐移交他手,却未想到今日反成祸患。若明着来,唐万令自然不怕,但暗地里下手,却是完全地处在劣势。 身在车上时我逐分消化着伟人给的资料,同时更暗觉惊奇――想不到伟人竟将我交给景茹来引领入蓉城会,安排保护唐万令的相关事务。 “她是主席阵营最坚实的拥护者,这点我可以肯定,不仅因为唐万令本人这么说,”伟人当时目露胸有成竹之色,“更因为若唐唯南主持蓉城会,成都再无她这种外来插班的公司立足之地!” 偷看了她十多眼后,这身份愈来愈觉神秘的名浦老总微怒道:“你看什么?” 不知为何总觉她生气时更有人性些,或者因为她的笑容太多职业化的虚伪,无法予人真实感。我故意道:“男人看女人通常只看她的优‘点’――你说我看什么?”特意加重的字透出十分的暧昧之意。 景茹改怒为笑:“你算是男人吗?还在学校读书的恐怕没这个资格――先申明,这个绝对跟你是否处男没关系!”我未料到平时高雅冷漠的她口中竟吐得出这么“坦白化”的语句,但略想即笑:“茹总你竟被逼得只能用这种言语来反驳我,看来是黔……嗯,那个什么技穷了。”景茹无所谓般轻耸肩头:“随你怎么说好了,对我来说只要能击败对手,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正确的。”我大乐道:“看来是真的无可奈何了!否则怎会开始找这种无赖的藉口呢?!” 景茹终于忍道不住大嗔:“你除了会动嘴没其他本事了吗?!”我敛笑道:“有,就是你们马上要用到的本事。” 这句话仿佛冷水倾头,她冷静下来:“这次不同以往,不像对付应聘者那么简单,你要应付的是防不胜防的内奸。蓉城会宁部是怎样的名气,相信你义字门的朋友该跟你说过。”我点头:“主干全是当年经历过无数实战的精英,擅长暗地下手,确实很危险。但我认为唐唯南未必敢明着派宁部人对主席下手,怎么说后者也是蓉城会的当家。” 景茹冷冷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从既成规定,这世上多的是为钱忘义的家伙。唐唯南原本掌管宁部,近年才浮上水面,开始涉足财务,吞钱的机会多得是,否则亦不会这么嚣张。若大意了定会吃亏的。” 蓉城会本部在一环路一处小巷内,从外观看怎也不像是决定成都商界最大的势力,反像什么政府大院,一扇几快生锈的铁门,两边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长牌子,其中一个就写着“蓉城商会办事处”字样。 入内时并未被留难,门卫很客气地看了下蓉城会成员证后便放行。我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景茹在旁低声道:“这处至少安排了四名宁部下属,但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黑色的车体跟院内陈旧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仿若两个时代的产物。缓缓辗转了好几个弯后,车子停在其中一座三层高的旧楼前。 我注意到旁边还有几辆档次高低不一的车子,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廖叔是否在蓉城会?”景茹转头看我一眼:“不是。你问这个干嘛?”我已开门下车:“没什么,随便问问。” 旧楼门前有“第一办公楼”的字样,此外竟还有两座至少十年历史的石狮雕像,细看可见底座上细细地刻有铭文,似乎是镇邪驱鬼的符语。暗叹着真迷信时,景茹领着步入门内。 第一时间便感到浑身不舒服,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在后背上,但扬目四看时却无人影。顺着楼梯上了二层,那感觉愈加明显。我知暗处必有人窥视,但仍随意而行,若能被轻视,那是最好。 转左走到第三间办公室前,景茹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里面顿了足有五秒钟,才有一个柔软的女声应了出来:“请进。” 我大出意外,不想先见的是个女人,顿时想时从未问过“唐万令”这人是男是女,难道竟是个女的? 景茹回头冲我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时投来大有深意的一眼,扬声道:“唐主席若有事,我们可以在外面先等一会儿。”干笑声在门内响起,这次却是个真男人:“小茹你最爱说笑了,请进罢。”她这才推门而入。我心忖着咋看景茹也不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时跟入,入内眼睛顿时一亮。 一个千娇百媚的娇小女孩儿立在桌边,披肩秀发微散在宽领衬衫上,眉目如画冰肌雪肤,尤其一对剪水之眸一眼晃来,若勾魂般惊心动魄。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高胸挺臀,定力稍差者恐怕在她面前都得鼻血如泉般涌动。这时她双肩和袖处的衣面都略有乱态,两颊上红晕仍残留着浅浅的一层,额头微汗,更是显得分外动人。 这尚是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叫做风情万种,我的目光连续在其身上保持五六秒后,干涩的男声不悦道:“小茹,这位是谁?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我淡淡道:“打工的。”登时掐断正要出言的景茹,目光却仍在那女孩儿身上停留不动。 屋中显然该是那唐万令的男人坐在桌后一张大椅上,舒服地后仰半躺着。他显然未料到我有余暇分神出来答话,一怔即笑道:“好!有点意思!请坐吧――倩儿,还不给两位倒茶。”顿时显出大气度,逼得我也不得不稍移眼珠改看他。 名为蓉城会创始人兼现任主席的唐万令年约五十,瘦削干瘪,头发已然少得见顶,却仍然有条有理地梳直,根根明亮。他的眼睛是身上最引人注目的物件,神采闪动时威压慑人,平时却有种温和平易的味道,该是能柔能刚的类型。 第三十八章 小试身手 景茹借着转身寻椅坐下的当儿瞪我一眼,似对我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眼前绝色佳人不满。(.好看的小说)我却心中另有计较,并不听从,只向她微微一笑以稍安她心。 那芳名倩儿的女孩儿听话地取来一套精巧的茶具,一一为我们斟上。在我面前时她上身微俯,浓烈的体香扑鼻而至,从松垮的领部可以看入去,惊心动魄的春色更一揽无余。我面部表情保持原样,没有丝毫动容,视线余光却察觉唐万令和景茹两人均表面似若漫不经心,其实却暗暗紧盯着我的神态变化。斟毕起身时那倩儿抛来柔柔的一眼,顿令我亦不得不心跳微剧。 无可否认,这女孩儿是迄今为止所遇者中最“女人”的人,无论外表抑或神情态度,时刻都在提醒别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丽女人,且是最值疼惜那种。若不是亲眼看见,我绝不能相信世上真有这么样的人。 今次真是大开眼界了,大千世界,确实无奇不有。 但同时却想到另一点。唐万令开始“享用”这么美的美人,他的魄力恐怕就算还有亦所剩无几了;这或者也是唐唯南敢夺权的原因之一。 景茹为我们彼此作了简单介绍后,唐万令欣然道:“他就是你说过的那小子了,想不到是这个样子,是否有真材实料呢?”转向我道:“小植别怪我直言,只为我面前只容得下有才之人。”我微微前倾欠身道:“唐主席当年独力创下蓉城商会,正是我们这些后辈该敬仰的楷模,言重了。” 景茹插口道:“植渝轩无论在头脑还是搏击上都有很高的水平,义字门希望请他暂时作你的贴身保镖,至于表面安排什么职务作掩饰,全由你决定。(.好看的小说)”唐万令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我更喜欢眼见为实。”目光斜斜飘去,落在那女孩儿身上,正待说话,我平静地道:“这位小妹妹不足以试出我的真实实力,主席若真有兴趣,恐怕得另外找人。” 三人一齐露出异色。唐万令皱眉道:“你能看出倩儿的身手,眼光确是高明,但似乎把话说太满了一点,难道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自大吗?须知倩儿是我身边有数的好手之一。”那女孩儿却忍不住道:“你怎么看得出呢?人家又没跟你动过手。”她的声音既嗲且甜,入耳说不出的舒服。我微笑道:“你绕过桌子时候脚步显出异乎寻常的轻盈,腰却总在离桌角毫厘之差时扭闪――来回连续四次都是一样。而且倒茶时手腕一丝不颤,站立时双脚完全不像膝盖以上的部位一样柔软,反而抓地稳牢,这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那女孩儿做个吐舌的可爱表情,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从我手掌看出来的呢,原来我这么多破绽的。”她的声音完全不似被揭穿和小看后该有的嗔怒,顿令我在心中将她再提高一层。 我点头道:“这也是我最觉奇怪的地方,你的手掌过于光滑了一点,另外皮肤也太白了些,不像是练家子。”她咯咯娇笑起来,举着双手俏皮地道:“人家用药水专门泡掉了老茧,还用药膏去掉那些讨厌的黑斑,才有这么光滑柔嫩的效果呢!”我一本正经地道:“是否全身都是泡过的呢?否则你怎会全身都这么柔嫩的?” 房内刹时一静,三人均露出古怪神色。 那女孩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算是调戏我吗?”我仍板着脸:“不是,只是刚才观察了一下你手臂、面部、小腿和颈下到胸部大片皮肤,无论是色泽还是光感度都九成相近,才有此一问。”她一时闹不清我是在说笑还是说正经,不由把眼转向唐万令,后者目中异光大盛,呵呵笑道:“更有意思了,倩儿你遇到克星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为你魅力所屈服的男人哩!”那倩儿斜倚到他身上,娇嗔不依。 景茹侧头看着我,悄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怪物?怎么在那种……那种情况下注意的是这些东西?”我明知她指刚才窥见美女衣内美景时,却充愣道:“茹总能不能说明白点儿?”气得她别转头去。 唐万令这时道:“这样吧,让倩儿先跟你过两手。”大力在那女孩儿后腰处一拍,后者这才站直了走近,脸上仍是那副甜甜的笑容。我目光落到她隆臀处,心忖若不是在我和景茹两人面前,唐万令这一下拍击定是拍在那处而非取腰。 这么看未免有点儿无礼,不过经过刚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话后三人都不再以为我是纯为欣赏“美”而看。我放下在手中擎了半天的茶杯,起身移至屋中央处立定,问道:“可不可以请教一下小姐的全名?” 那女孩儿浮起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诱人神态,轻拢着耳边秀发道:“你赢了我再告诉你。”微微前俯少许,双手扶着套裙向上稍提,露出膝上少许雪白炫目的大腿,顿时吸引住在场男人包括我的目光,她兀自嗔道:“这裙子太窄了点儿,动都不好动……”令人哭笑不得。 就在这刹那,一腿弹踢而起,霎时迫近我小腹处。 我在同一时间冷下面容,后移半步,那飞踢的右脚顿时落穿。小腿和纤足在我身前十余厘米处收不住势子般上扬,诱人眼目般刚要露出少许裙底春光,她整个人竟顺势跃起半米,凌空一个漂亮的旋身,下刻已背对着我,换为左脚后踹,取处仍是我小腹,端是迅狠。 我自知若是被她着了高筒靴子的脚踹中,后半生也不用人道了,暗骂这女孩儿下手好狠,身体却毫不停留,侧移半步。那脚几是贴着我衣服踹空,还未落定,那女孩儿一肘顶至我胸前。 不合身体比例的大掌倏然上举,恰在对方手肘撞中我身体前挡住,顺手一扯。她一时难以平衡,顺势从我身侧摔过去。我心下微哂,知她是故意如此,否则以之前她显示出的双脚抓地力,而我这手根本没使几分力气,根本不可能扯她至摔倒的程度。 果然刚一错身,她另一只手反手一巴掌便扇向我面门,我毫不躲闪,提膝顶正她后腰同时大手一推,那巴掌立时落空,娇小的女体吃不住力前跌出两三步,方才重新拿桩立稳,霍然转头看来。 我冷哼道:“这个姿势不好看。”那女孩儿一怔,才发觉自己竟摆出了马步拿桩的姿势,配合着衬衫套裙确是不怎么协调,粉颊一红,反笑了起来:“呀,好厉害,我不跟你打了。”竟就那么收势立直,抛了一个白眼过来,抬步扭着便要从我身边穿过去。 我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她。她婀娜多姿地走近,正要错身而过,我忽地贴身而近,手掌早一刻握住她有意无意背在身后的手腕,用力一捏,“当”的一声,一把匕首从她身后掉到地上。我微微一笑:“以为看不出刚才跌出时你遮遮挡挡地从靴子里拔刀子的鬼祟动作吗?”两人身高相若,这时贴得既近,更增言语威势,她眼中终于首次露出惊诧之色。 拍掌声伴着赞声响起:“好身手!林子果然有眼光!” 面前女孩儿似醒来般一震,垂眸低声道:“我输了,记着魏芸倩这名字。”从我手中挣脱手去,移回唐万令身前时又换回那副巧笑倩兮的动人神态,娇嗔道:“主席你看,他把手都给人家捏青了……”唐万令微笑道:“这叫良师苦手,如果不是小植这么一捏,你这黄毛丫头又怎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呢?”转向我道:“这一场没让我失望,不过若以为这样你就赢了,恐怕会让你跌个跟头。” 我正坐回椅上,挺直身子:“请主席指教。” 唐万令诡秘地一笑:“这茶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若无其事地道:“主席是指茶叶的味道,还是指倩小姐藏在指甲里的粉末的味道呢?” 唐万令愕道:“你竟看出来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是故意当着你的面下手,可是倩儿的这一手之快,连贵门有‘死人’之称、专擅医药的单恒远那小子都看不出来,你怎看得出来?而且这杯茶你明明已经喝了小半杯,难道你是明知有古怪还以身冒险吗?”他身边的魏芸倩同样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我正容道:“首先申明一点,本人不是义字门的人,只是应朋友所邀帮手。”顿了一顿,“这位小妹妹虽然手上动作非常快,但并没有能快过我的眼睛。我想你正是怕这一点,所以刚才倒茶时才故意以**为代价想移开我注意力,对吗?”末一句却是对魏芸倩所说,她显然未料到我将她的用意透得这么明白而直接,一时睁大美眸,随即看向唐万令。 “至于喝茶……你有没有注意刚才我动手时只用了一只手?”我接道,“那不是我托大,而是另一只手不能用。不过用一只手也够了。”唐万令讶然看她,后者低声道:“是只用了右手。”旋即有所悟般蓦地抬眸看来:“你把茶水倒在了手掌里?!” 第三十九章 古屋 我点头道:“我用的左手端茶杯。(.无弹窗广告)喝茶时我稍微作了一点小动作。幸好这杯子不大,小半杯水我一只手还拢得住。”摊开左手掌,现出一滩茶渍水痕。 魏芸倩娇笑起来:“主席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吗?人家那些微末之技都骗不过他。”唐万令也莞尔:“确是十分有意思。”景茹在旁淡淡道:“那他是否算合格了呢?”唐万令打个响指,魏芸倩扭着纤腰走了过来:“跟我来吧。” 我看了景茹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跟着出去。 “这栋楼是商会内部的办公楼,平常专属高层领导用的,别看它简陋,却是咱们蓉城商会的标致建筑呢。”魏芸倩边走边说,似在为我作向导,“第二办公楼才是接待客人、洽谈商务的地方,当然比这儿环境好多啦。”一路走出旧楼,她领着我向右侧一条小道走上去,我追问道:“现在是要去哪儿?”魏芸倩扭头盈盈一笑,却不停步:“主席吩咐带你去住处,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儿的环境,免得做人家贴身保镖的迷了路,那可笑死人了。” 我心中一动:“我住哪儿?”心忖不会是住在那些宁部成员严密监视之下罢?她嗔怪地递来一眼:“当然是主席住哪儿你就住哪儿,要不然怎么叫贴身保镖呢?嘻……看不出来你有时候还真笨的!”我哭笑不得,却道:“有听过大智若愚吗?” 一路行过好几栋楼,其中除了那接待外客用的第二办公楼稍像点样子外都如十多年未翻修过一般,陈旧得不成样子,令人怀疑这处究竟是在郊区还是市区。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处外面看来没什么,里面竟是出奇的大。经过一片小小的松林时我叹道:“能在一环路买到这么大的地皮,蓉城会还真不愧西南第一商会之称。”魏芸倩正要接话,前方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再大的地皮,也只是九牛的一毛罢了!” 我感到身前美女比例恰好的身体微微一震,但她面上却毫无异色,只肃容垂手立定,清脆地道:“宁统!”竟完全没了之前的语气神态,似若换了一人。十多米外松林中一个年轻男子靠在树上,随意挥了挥手:“外人面前不需要这样。”双手插在裤袋里踱了过来,目光若鹰攫般射来:“这就是景茹带来的人吗?挺矬的嘛,不知道心是不是也和人一样矬?” 这人年约二十五六,似唐万令般瘦,样貌也有三四分相似,尤其那对眼睛,神采闪动时有若实质。他足有一米八的高度,着了套休闲装,走近俯视过来,威压顿时当头而下。 魏芸倩微退半步,以避免挡着他看我的视线。我丝毫不以他语带侮辱为意,微微一笑:“我不习惯仰着头和人说话。”那男子哈哈大笑:“有趣!不惯仰着头和人说话,那就是不甘屈于人下了,果然不愧是过得了幺叔眼的人。”微向下俯,两张脸近在咫尺时,他眯着眼道:“我叫唐唯南,下次有空再聊。”竟就那么龙行虎步般大步离去。 魏芸倩待他身影消失不见,才恢复笑容:“走吧。”我看着他去向处,卓立不动。 这人肌肉结实,脚步沉稳,踏地时步声均匀而富有节奏,绝对是高过魏芸倩不止一筹的高手。尤其他的眼光,更显出他的桀骜不驯和魄力。难怪伟人会担心这人对乃叔下手,确是心有别图之辈。 “你傻了吗?还不走,想在这儿过夜呀。”嗔声入耳,我扭头看她,上下打量,专门挑敏感部位下狠眼。魏芸倩娇笑着故意挺胸:“看什么?没看过吗?”我收眼回来,若有所思地道:“这男人竟然由始至终半眼都没看过你,不知道是腻了,还是你根本没有吸引力。” 魏芸倩脸色微变,纤手轻轻一握,随即松开,面色已恢复正常,仍笑道:“呀,竟然讲话这么恶毒,难道现在学校都是教学生练骂人吗?”我扶扶眼镜:“我在学生之外首先是一个‘人’,这一点你一要记牢。其次,”我看了她一眼,“我能在这儿,仍想把我当成不懂世事的学生来看的人,都将发现自己错得非常厉害。”两人间一时稍滞,片刻后魏芸倩作个气绝状,转身开走:“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个人,也知道不能小看你――该走了。” 唐万令的住处是林后一座两层小楼,布置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唯一可看过眼的就是那台放在楼下客厅里的电视,可能还可比得过西信院门卫室处的彩电。墙上挂着几幅仁女画,木桌木椅摆放相当整齐,靠墙的大柜上两套茶具并排立着。一座古老的挂钟悬在木制楼梯下的屏风上,还在正常工作。 我立在门口,感觉像是回到了百年前,整座房子都有返古的气息,不由大感诧异。这房子首先完全不像是一个掌管着大商会的主席住的,其次完全不像是一个和美女在办公室乱搞的中年男人住的。 “进来呀,你的房间就在二楼,主席和你毗邻。”魏芸倩已走上楼去,回头唤我。我跟着上去,随手敲了敲墙,漫不经心地道:“宁统是什么?”她正打开梯左的屋门,停步回首:“就是我们宁部成员的顶头上司嘛,你们义字门的远哥没告诉你吗?他该早告诉你的,这些事你也该知道,要不然还怎么保护主席?”我皱起眉来:“这事很多人知道吗?”魏芸倩走进屋去:“所有宁部的人都知道,为了防止滇帮派人暗杀主席,义字门特地派了高手来保护他,否则你以为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吗?他们都知道,何况我这个主席心腹中的心腹?当然知道得更详细了。” 我明白过来,知道唐万令和义字门联合起来散了烟幕弹,不过魏芸倩似乎知道的并不只此,否则不会有最后那一句。 入屋时她正抖着一床新被子,细细的棉粉震上半空,被窗外射入的日光映得毕现。我靠着门看她熟练地做事,忽然道:“你这个样子比较好看一点。”魏芸倩回眸嫣然一笑:“得到你这么厉害的人称赞,我真高兴。” 这座老楼上下共十间屋子,除了四间供人居住的房间外,客厅、厨房、浴室厕所和储藏室一应俱全。唐万令的屋子是最无趣的,除了小衣柜、床和一张单人用书桌和一把竹椅外再无余物,比楼下客厅还有所不如,后者至少墙上还挂有几幅作装饰的仕女画。 初入厨房时我委实吃了一惊,内里干净整洁,炉子之外竟还有一座老灶,一看便知经常使用。锅铲瓢勺诸厨具和碗筷都有我农村老家的风格,只是收拾得更干净整洁。 我不禁挠头。 难道唐万令还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做饭吗?不过看魏芸倩收拾家务似乎也颇为在行,可能是由她来。再怎么说堂堂主席还自己用古老的方式给自己做饭,这太过骇人了点――尤其这人还涉足黑社会。 楼下的储藏室里占了泰半是烧柴,令我愈来愈觉不了解唐万令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 再回楼上时魏芸倩从我暂住的屋子旁一门走出来,已然换了一身粉红色紧身羊毛衫和棕黄色长裤,一只发夹束着重新梳理好的秀发,登时扫去之前那风情万种的艳丽,换作清爽干脆的青春美。她见我疑问的眼神,俏皮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出来那屋,做了个倚枕休息的动作。我明白过来,知她也是住这楼里,问道:“下面该干什么?” 魏芸倩飘身而过,轻笑道:“你便宜了,在主席回来前什么都不用做,还能坐享本姑娘的一手好厨艺!哼!”我哑然失笑,追着下楼去。 唐万令在六点正回到屋子,仿佛换了个人般完全消去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亲切地向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陪我这么个老家伙住这种地方很没趣?幸好还有倩儿在,不然恐怕要留你多一秒钟都不行吧,哈。”我第一次觉得他挺风趣的,微一躬身算作对他有一点敬意,答道:“主席说笑了。” 他转手把手中的皮包交给仍穿着围裙的魏芸倩,笑道:“坐在我这个位置,平时想找个说笑的人都难,你开个玩笑吧,那些人还以为你当真呢。没趣。不过幸好我还有个暂时还能自由说说笑笑的地方,嘿,可以享享安乐。是否很没志气?” 我再次感觉到他确实已无魄力,至少表现出来的部分都说明这当年的能者现在已经无复当年之勇。换了我在唐唯南的位置,恐怕也看不下去,从这个角度看夺权亦有点理所当然。口头却唯笑不应――这人眼光犀利,违心之言怕难逃被看穿的命运,还不如大方一点,做个坦荡君子,以默认作答。 就餐就在客厅里,木制旧餐桌正对大门。 “黄昏总是很美丽,”坐到木桌旁时唐万令忽然感慨万分地道,“有树林可以看,还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有夕阳可以欣赏,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这时魏芸倩放好皮包下了楼来,闻言佯嗔道:“还有呢?”唐万令这时才稍有点之前办公室里的气概,呵呵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腰:“当然还有倩儿做的美味佳肴。” 我立在他身侧,抬眼看向门外,这才发现果然这处能正好看到夕阳,心下疑团重重。 难道他真是这么个再无大志甘于黄昏之乐的糟老头吗? 第四十章 失手 唐万令从本能上排斥柔软的享受,除开美女――这是他说的,不过可信度很高。[.超多好看小说]他的床是木板为底、只垫一层薄薄的棉絮,而所坐的全是椅子,绝不沾沙发,甚至在饭后享受夕阳扑面的乐趣时亦不是像一般老人般用躺椅,而只是一把普通的竹椅。 事实上这楼里面所有物品包括床铺都没有一件称得上“软”的。 但疑点亦并非没有。譬如他说爱美女,却给魏芸倩另设了房间,还隔着自己卧室一间屋那么远。这两人间的关系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美女和老男人,甚或宁部保镖和蓉城会主席,都对两者关系描述得不够深。 饭后魏芸倩收拾碗筷,唐万令带着我在树林内漫步,光线仍没有黯淡下去,不过却更予人平静恬淡的感觉。 “俗话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他时走时停,悠闲得很,“我这种人注定活不到那么长时候,可是还是很喜欢饭后行走的感觉。时光,对于我来说,像是身上的肉,去一段就是削去一块,而且再补不回来了。” 我知道自己任务并非听他闲话,亦忍不住道:“普通人有主席这样的生活条件,长寿绝不是问题。”“‘普通人’三个字用得很好,可是我不是。就像你称我为‘主席’,而不是像称普通长辈一样的‘唐先生’,那已限定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唐万令慢吞吞地接道,“现在我只希望能见到六十岁时的夕阳,那还有六年时间。” 我沉静道:“命运很多时候要靠自己来掌握,我认为主席是自己掌握命运的人,不该有这样消极的想法。” 唐万令笑了起来:“年轻人就是喜欢这么武断,你是,唯南也是,则原还是――可是我这双老眼却看到一些事情,不得不屈服在命运之下。”旋醒悟般释道:“我忘了你不认识则原,我儿子,虽然比你大些,不过还是年轻人。” 我默念了两遍这名字,直觉感到他正将话题扯正,认真道:“请主席赐教。” “嘿,那些又虚又飘的东西,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说给你听也不够说服力,还是免了罢。就像唯南,不但听不进我的话,还说什么我得把享受夕阳的时间拿来拼命,真是败兴。”唐万令说到此处,神情索然,“这个也不用瞒你,义字门神通广大,这些早就知道,这小子知道我不肯做这些,心里很急啊。” 我肃容道:“主席请直言,我来这里时已知会有什么情形等着我,早已经抛下心理负担。”唐万令恢复了之前那副慈祥老头儿的模样,看我一眼,笑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厉害了,就像林强这小子,已经到了我这种老家伙抗不住的程度。不过幸好如此,相信他比我更能看清一些东西,我也能依靠你渡些难关。”停了停,接道:“现在我只能说你只能跟着我,避免一切意外情况的发生,这已经是你能力的极限了。其他的看你以后情况再说罢。” 我沉声道:“死人说我只需要在这儿呆一个星期,恐怕‘以后’两字会很有限。”唐万令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一个星期包括了一次商会总例会,两次外出洽谈,以及其它大大小小的工作,你自问撑得下来吗?” 我怔道:“外出?” “到时候说罢,现在该回去了。唯南该不会明着动你,他心知肚明你来是干什么的,出了事连累到的是整个蓉城会――义字门的人,暂时他还不敢动。”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再道,“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义字门的人,这句话最好不要再说第二次。” 因着没做过这种事,我并不了解自己该做什么,只有靠唐万令的指派。不过他只说大概,细节却靠魏芸倩一直侍候了他好几年的美女来解说,我才知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离神,不由大是尴尬。他吃饭、工作甚至上厕所我都可以陪着,但晚上睡觉怎么办?总不成他在“临幸”美人儿的时候我还得竖着耳朵听罢?这在之前担任我这工作的魏芸倩来说是胜任有余,可是我这大男人却不行。 幸好事实证明我是多虑了,唐万令的“好色”仅限于口头和手足之欲,或是年老力衰的原因。不过他习惯了晚睡早起,一天只睡五个小时,换了常人定受不了。 晚上坐在边角处看着他搂着魏芸倩舒舒服服地看新闻看了整整四个钟头,我暗暗叹气,不由暗猜他的工作竟是这么轻松吗?晚上竟不用工作。不过同时也想到之前初见时魏芸倩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儿恐怕有一大半是为了考较我,相信这老头儿亦没多余的精力在办公室搞那调调儿。 十一点半他才去睡觉,入门前忽然诡秘一笑,说道:“唯南今晚可能会来找你,届时尽管去,不用管我。”在我微愣时关上了门。 魏芸倩关上电视打着呵欠走上来,嘻嘻笑道:“精神很好啊,正好人家现在精神也不错,不如进去大家一起聊聊天?反正长夜漫漫嘛……”我哭笑不得,上下打量着她,心忖你又不似我打着整副精神,刚才只知趴在老唐怀里睡足三四小时,精神当然好了,口上却俨然道:“魏小姐请自重,我并非坐怀不乱之人。” 魏芸倩靠近到呼吸可闻的程度,低声道:“你怕主席,是吗?” 我冷下脸来,右手从两人几乎贴着的身体间穿上来,伸食指点在她喉下,力道使出。她上半身微向后晃,两脚却纹丝不动。我冷笑一声,指力加大,终于迫得她不得不退后一步,否则难免点伤她喉部,才道:“只有**的女人对我没有吸引力,明白吗?”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入房,精神却已转到唐万令末尾那句话中去。 他不是说唐唯南不敢动我吗?又怎会知道今晚后者会来? 夜深。我赤脚卓立窗前,目光保持静寂不动,以最大程度地感受周围的动静。这种情况下,什么可见的动态物体都难以逃脱视线。 裸着上半身的身体被冷风吹得起了片片颗粒,脑袋里毫无睡意,清醒无比。 最近几年我习惯了在晚上独立看着静寂的广阔空间,同时思考一些感到迷惑的问题,常一站就是上小时,想不到会在这处重温旧习。 忽然视野似波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我心中一懔,知有动静,但并不动作。在敌况不明的情况下,以不变应万变是上策。 两条几不可察的黑影由松林中窜出,直奔楼门。我感到再无第三者,双手扶窗翻出蹲立木檐上,看清两人正动那扇木门的主意后两手攀着屋檐,借着腰力和臂力悄无声音地在两人身后落下去。 双脚着地,发出几近于无的声音。右边那人竟立时察觉,还未转头便反肘顶出,另一个正拿着把尺余长的刀子橇门,反应亦是一等一的快,顺手便把刀子抽出门缝划至。我微一矮身,两人顿时都击了个空,正要再攻时我已长臂伸出捏正握刀者喉咙,同时起脚横踹那空手的,迫得后者急忙退避时“砰”地一声响,却是拿刀的家伙被我全力一按后脑撞正门框,两物相撞,铿然有声。 空着的左手同时握住刀柄,轻易夺过时迅速后跃。那家伙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几个动作均一气呵成,前后不过过了两三秒,一人已被打倒。另一人这时才掣刀刺来,我准确无误地格开刀子,毫不停留地前扑,照面间就将他扑倒在硬地上,提着他面罩离地十余厘米,随即按下。 另一声“砰”然作响后我正要起身,后背突地一痛,刚醒觉这人竟未被撞昏、还起脚踢我背时强大的力道已带得我前跌而出。我着地滚出,再起身时那家伙持刀扑至,一时刀光横溢。我提着刀子格了两下,突地将刀漫无目的地掷向林中。那人一愕时被我一记扫膛绊倒,随即再次被我骑住,一双手全被摁在底下不能动弹。 我微笑俯头,低声道:“你的头很硬啊,嘿。”捕捉到那家伙眼中一丝惧色时重施旧技,提着头罩在硬地上连撞了五六下,他终于不甘不愿地昏去。 我站起身来。这两人都非庸手,但显然不适应我偷袭加不拘一格的打法,否则岂会在两三个照面间就被搞定? 就在这时,后脑突地剧痛,我只来得及听见非常熟悉的“砰”声,眼前一黑,已人事不知。 第四十一章 开工 世界恍若颠倒过来,似有若无的金光在周围一闪而过。 但亦只是刹那时光,下刻我醒了过来,只觉后脑痛极,脸颊和地面直接相触,凉凉的感觉让记忆霎时回至脑中。 有人从后给了我一棒――甫一想起这点,直觉中有人正凑近,我条件反射般全身皆动,向后直滚。幸好身体并无伤损,动作依然敏捷,迅速拉远彼此距离。 然后我才睁开眼来,入目仍是漆黑的夜空和平静的小楼,旁边躺着被撞昏的黑衣人。 一人正立在四五米外,呆了般不动,突低声道:“脑袋果然够硬!” 我意识到自己只昏迷了可能两三秒的时间,目光触及地面,忽然醒悟过来:“原来你是装昏的!”这人正是见面便被我一击撞昏在门框那人,不想竟是假装的,侍机从后给我一棒。不禁苦笑,自己委实太嫩了些,或者说自大了些,否则怎会吃这无妄之亏? 那人手里一根不知从何处拎来的木棒,一上一下地掂着,微带笑意地道:“我脑袋也很硬的,那么一下撞击都受不了,还怎么做宁统?” “唐唯南!”我沉声道,“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身份,是否已有十足把握对付我呢?”心中同时大感惊讶,唐万令真这么了解乃侄吗?竟真的算中后者会来。 唐唯南抛下木棒,俯身扛起昏迷者,大步从我身边走过,随口道:“这地方容易吵到幺叔,林子里说话。我这么样来,你该知道我没恶意。”我考虑片刻,跟了过去。 林内漆黑不见五指。唐唯南走到林子中央处才停步,扔下手下,淡淡道:“我做事喜欢直接,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来这儿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讶道:“这种事情身为宁统的你应该最清楚的,是为了防止滇帮派人来刺杀主席。(.)” 唐唯南冷冷道:“但死人不是允诺助我坐上主席位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派你来?” 脑中悚然一惊,我险些一句“你说什么”出口,幸好及时抑住,心脏怦怦直跳。怎会如此?伟人请我来保护唐万令不受这宁统之害,单恒远却允诺助他,中间究竟有何秘密?而且他怎会问我这个?难道是误以为我是单恒远派来的人? 正不知如何答时,耳中忽然听见细微的响声。唐唯南沉喝道:“什么人?!” “夜这么深了,唯南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跑到我这僻角来做什么?睡不着散步吗?那可要小心,别着凉了。”唐万令充满关怀的声音从林外传来。我微吃一惊,没想到这老头竟会出现在这时候。唐唯南并不稍露惊讶之意,沉声道:“唯南怕幺叔信错人,所以特地亲自试他,没想到打扰了您,这就退了。” 唐万令在林外呵呵笑道:“试的结果怎么样?”唐唯南踌蹰片刻,终道:“确有几分实力。”接着一阵动静,却已离去。我走回小楼前,唐万令正悠闲地倚门立在小楼前,淡然道:“感觉怎么样?” 我摸着后脑犹痛处,叹道:“他很厉害。”这人以宁统的身份竟会卑鄙到装昏偷袭,绝对是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更可怕的是时机抓得之准确,恰在我得意忘形时。 唐万令却道:“他的厉害恐怕还在你想像之外。知否他是故意弄出动静引我下来听你们谈话的?”我愕道:“什么?!”唐万令忽然一叹:“这孩子被我自小看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刚才他所说的非是要你听,而是借你耳朵说给我听,至于是为什么你该猜得出来。” 我醒悟道:“他要让你以为义字门已经站到他那边,至少也得令你对我生出防备心。”唐万令笑了起来:“防备心?算是吧,唯南在各方面都很厉害,尤其诈术,换了非是我,恐怕任何人都会受影响。他的手段不会这么简单,两天之内他会再来诈你,你得小心应付。” 我想起白天看唐唯南一副英气勃勃傲气十足的样子,没料到竟是如此一个人。不过同时也亲身感觉到这两叔侄间的矛盾竟已激化到一触即发、差一线就表面化的程度,否则他何敢用这么直接的手法? 次日晨起时才七点,但唐万令已精神抖擞地开始煮粥,见我进来笑道:“没想过我会做饭罢?早上的玉米粥加泡菜,是一天幸福生活的开始。”我左右看了看,问道:“魏小姐呢?”心中却在想这老头能把工作看作“幸福生活”,心胸倒挺开的;而对他吃得这么简单反而不再惊讶。 “她比你略大一点,不用叫得这么客气,跟着我唤她倩儿罢。”唐万令转头忙着去取泡菜,口中续道,“这小丫头没人叫不会起床,一会儿粥好了再叫她吧。”我听得目瞪口呆,魏芸倩不是他以前的贴身保镖吗?为何竟敢堂堂正正地睡懒觉? 旋即想到久在心中郁结的问题。她按理该是唐唯南的手下,然而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呢? 二十分钟后我从屋外晨练回来,入目就是仅着了宽松睡衣、满头乱发未经打理的魏芸倩与唐万令亲密地半拥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不知说什么,丰满的体态若隐若现,不觉脚步微滞。两人见我入来,都一般的毫不脸红,后者还热情招呼:“就等你吃饭了。”我装作对他们的动作视而不见,只点点头去寻水洗脸,对两人的关系愈觉不明白。有时唐万令好像好色十分,但有时又像慈父般表露出疼爱之意,想想也觉头大。 “上午会很闷,因为我会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文件;下午有两个小会议――你的任务就只是站在我旁边,有刀子就去挡,有人冲进来就去打,这么简单,没问题吧?”唐万令半打趣地说。我点头不语。在工作时间多做少说多年来就是我的习惯,当然必须用嘴来“做”的时候例外。 “这一份是这周的日程表,你先看看,有不懂的问我。”在唐万令办公室,正主儿开始着手文件时魏芸倩递来这么一份东西,我接过来认真看了一遍,递了回去,不再说话。这美女却似不想放过我,追问道:“都懂了?”我点点头。她微嗔道:“我才不信呢!”但终是拿我没法,只好说道,“暂时你在商会其他人面前的身份是主席的表侄,远道来跟着主席实习的你修习的金融管理,所以经过他特许可以参加各种大小会议,商会例会也一样。”言毕送来厚厚一叠材料,在旁指点我该如何扮才不会露出大马脚。 我颇有点不知该做什么好的感觉。首先是从没做过这种事,其次是并不了解实际情况,无法针对此作出相应的判断。正如伟人走前曾苦笑道:“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我绝不会让你趟这浑水。”时间是一个大问题,这令我无法充分准备。现在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全力保护唐万令不受伤害。 从私人的角度来说答应伟人也是为了自己,如果义字门能抗住滇帮的,后者哪会对我这种小脚色有兴趣?否则搞不好我也得像漆河军一样被炸个脸烂,是死是活也不定,这迫我不能不尽力为伟人免去后顾之忧。 想到这处,我暗暗叹了口气。最初不涉足“黑”的想法真是太单纯了,在这混沌的社会上,黑白两色始终不是泾渭分明。不过实话说我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外面有宁部人守着,唐唯南相信也不敢明着来对付他――总不会找个夜晚派上百十人围歼唐万令那旧楼罢?那样恐怕蓉城会内部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万令的生活似乎真如个普通商会主席般平淡无波。上午工作完后回家吃饭,下午再接着参加预先安排好的会议,与会的都是商会中正常的商家,均不知我真正身份。为了扮戏入真,我拿出在学校学习的劲头将魏芸倩给的材料认真看遍,会议时做足了实习生的样子,遇不懂的问,对每一位商人都得摆出后辈末学的造型谦虚受教。第一场会议下来,我已觉得消耗的精力比昨晚对唐唯南那场架更多了。 不过我并不厌烦,反而开始喜欢上这种会议,因为另一方面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从实践操作多年的商家处学习比看什么深层次的商业管理理论书要有用多了;且因为表面上我是唐万令表侄的缘故,基本上所有人都毫不保留地仔细回答我能提出的问题,不管这些方家觉得有多可笑。加上唐万令本人更在会前明确指出要发生什么也不会在会上,我精力几乎全部放在了这上面。 两场会议间息时唐万令有意无意地看了我拿的记事薄,奇道:“你记的都是什么东西?”我微觉尴尬,道:“都是会间大家提到过的商业术语,我不怎么懂得,所以记来学学。”唐万令笑得瘦脸皱纹都起了大团:“不过你的字就……哈……” 第四十二章 借刀杀人 入夜。(.无弹窗广告) 唐万令怡然自得地看着电视。这老头儿对电子类的东西兴趣似乎都在看电视新闻上,可以长达数个小时连续不断地转换各台,目标牢牢锁定新闻。 我仍坐在头晚坐的那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内却想着其它。 “你似乎很迷惘。”柔腻的声音在近处传来。我抬头时目中恰摄入魏芸倩娇丽的面容,淡淡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主席,总觉得自己有点虚在其位。”她坐到我旁边,温柔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你的作用限于‘有备无患’的那个‘备’,就算没有做事,也起着应有的作用。”我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无法想出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来害主席。用武力吗?这应该行不通。用毒药?用暗箭?我想过很多可能性,总觉它们都没用。而如果我无法预知对方有什么样的手段,根本无法预作准备。”魏芸倩刻意画过的纤眉向两边舒展开来,唇角生笑:“这倒是事实。明有商会,暗有我们宁部的人,无论是谁要害主席都是非常难的事。可是事无绝对,蓉城会虽强,却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譬如被人钻隙,或者有人使出无论是蓉城商会还是宁部都无法防卫的手法时,就要靠你来化解了。” 我顿时对她大为改观,之前总觉她是靠自己的美丽获得贴护唐万令的殊荣,孰料认真谈吐起来另有番味道,遂不解道:“可否再详细点?”她送来白眼一道,又甜甜一笑:“终于肯认真和我说话了么?好啦,不跟你计较这个。比如有人想用商业竞争来挤竞主席,那么商会‘明’的身份就会起大作用。好像去年曾有本地公司和外地人合伙用诡计想侵夺主席名下的市场,那时就是运用了商会的压力迫散两边联合,主席又调整了经营策略,这才击退了他们。而遇到‘暗’的威胁,譬如谁因恨起意,请了杀手来对主席不利,这就需要宁部这个中行家来防护了,不管是下毒还是什么都没有问题。至于你,就需要应付这两者之外的情况。”我好奇道:“那有没有商会因恨起意,想暗杀某个对手,请宁部的人动手的情况呢?” 魏芸倩美丽的脸上做个无赖的表情,咯咯轻笑:“这是机密,说可以,不过你得拿足够分量的秘密来交换。”我心知这种事情不容外人得知,无所谓地一笑。这时看她,言语间条理清晰,以及分寸把握的精准,观感一改再改。她以前的工作绝非如自己所说的贴身保镖那么简单,否则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不过这仍未解去我心中苦恼,微叹道:“可是两者之外的情况,恕我就一种也想不到了。”魏芸倩轻弹了我额头一下,嗔道:“真笨!你可以扩展开嘛,先想想自己要防的是什么人,再把商会和宁部的职能想一想,要知道无论什么样的防卫措施都是有范围和力量强弱限制的――明白了吗?” 我心中一动,无暇去计较她突然跟我这么熟络到动手动脚的举动。唐唯南属于“内贼”,他首先不可能用商业竞争这种“明”的方式来对付乃叔,因为那等于对付自己,其次用暗杀的手段会令会内不服,亦不能服众。那么可用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借刀杀人。 正如魏芸倩所说,宁部的防卫力量最强处在这商会本部内,如果是在唐万令外游洽谈的时候,虽然同样会派出人手护卫,但力量却会大大减弱,那时要杀唐某人就容易得多。[]只要布置成被滇帮所害的场景,唐唯南不但可以明正言顺地借助宁部的力量坐上主席位,更能藉口为乃叔报仇,大力拓展蓉城会疆土,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我问道:“唐唯南明的身份是什么?”魏芸倩眨着美眸,作茫然状:“是商会后勤部长,管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什么疑问吗?”我看着始终稳坐、似完全没有听到我们对话的唐万令,微微一笑:“没什么,好奇而已。” 魏芸倩露出个将信将疑的可爱表情,突冒出一句:“喂,你有没有女朋友?”我摇摇头,旋奇道:“你问这个是不是表示对我有意呢?”她白了我一眼:“臭美的男人总是很多,你就是其中一个。人家只是无聊随便问问罢了,不过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身边应该不会缺少女孩子才对。”我好笑道:“为什么?因为我重情重义吗?”魏芸倩不能置信地看来:“你是不是天生的自夸狂?竟好意思说自己重情重义!”我耸肩道:“说老实话总有人不信,我也没办法。算了,你还是去睡你的觉罢,我要想些事情。”她叹道:“这么早就睡觉,我会辗转难眠的。”我向唐万令后背一呶嘴:“昨晚见你睡得那么香。”她嘻嘻一笑,咬唇想了想,忽然凑了过来:“今天我想在你怀里睡。” 以我多年练就的定力亦一惊侧开身体,因从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跟我亲密,且还是诱惑力相当强劲的一个,微慌道:“你不怕主席介意吗?你可是他的……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魏芸倩笑得花枝般乱颤,显以吓着我为荣,足有半分钟才收敛,媚眼送至:“主席才没那么小气呢,又不是跟你睡觉,只是借你怀抱用一下嘛,他不会介意的。堂堂大男人,难道会被我这么个小丫头吓到吗?” 我大摇己头:“可是我介意,别忘了我昨天说过的,只有**的女人对我没有吸引力。”魏芸倩不以为意地凑至我耳旁,腻声低语:“要不要今晚我到你房里呢?”体香扑鼻而至,令人想起昨天倒茶时她故意露出的大片酥胸,心神一荡,唇角自然而然就带出笑意。她愈发靠近,突地整个人僵住。 我微笑看她,淡淡道:“不。”顶在她喉处的食指微微用力,立时迫得她不得不后移开来,又气又恼地看着我,低声骂道:“你不是男人!”我竖指轻摇:“不,我只是个最传统的、重情重义的男人罢了。” 唐万令这时才转过头来,笑容暧昧地看了我们一眼,摇头道:“倩儿总这么淘气,小植不是吃这套的人。”唏嘘着转头去接着看新闻去了。我和她对看两眼,魏芸倩忽地噗哧笑出声来,摇曳生姿地坐回唐万令身边,伏到他怀里去了。 我看着这一对,若有所思。这两人都不似表面那么简单,我直觉感到魏芸倩并非真的要勾引我,但用意却不得而知。这女孩子城府之深是我深知不如的,相处一天,她从未露过生气或不满的神态表情,虽然我多次刻意激怒她。 尤其她的立场究竟如何,是靠向唐唯南还是唐万令,这是一大疑问。或者是因为首次做这种任务,精神过于紧张,我无法控制自己摸清每个能直接接触唐万令的人的身份和立场的情绪。唐唯南要借刀杀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有一个唐万令信任的人作内奸,魏芸倩则是绝佳人选。若主事的是我,定会从她处下手,何况现在主事的是她的顶头上司,宁部老大,身为“宁统”的唐唯南。 夜风吹过脸颊,我立在窗前,想着唐万令曾说唐唯南会在两天内再次找我,不知今晚会否和前晚一样?或者他会另找机会? 是夜无事。 次日晨起时我听到楼前有说话声,精神一振,倚栏看时唐万令正和一个年青男子站在一处,后者脸宽眉浓,无论相貌还是身高体形都没有出众之处,但却有个和唐万令九分相似的下巴,微向前凸,顿增好几分男人气概。 那人首先察觉我在看他们,微笑着向我挥手:“你好。”唐万令抬头看来,呵呵笑道:“小植快下来认识一下我儿子则原,你们还没见过面吧。”我点头回应后着衣出门,眼前倩影一晃,却是魏芸倩从隔壁破门而出般提着睡衣急奔而出,连看都不看我半眼,急匆匆地奔下楼去。我只瞥见她脸上不能掩饰的喜容,不觉一怔。 她是要做什么? 出门后我几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魏芸倩竟和那年青人唐则原抱在一起,旁边的唐万令非但没有半丝怒气,还笑咪咪地看着他们,见我出来才道:“好了好了,则原来见见小植。倩儿,过来。”魏芸倩不情不愿地与唐则原分了开,退到一边。我走近去,唐则原含笑探手道:“你好,听恒远说过你好几次了,想不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我礼貌地回应,与他握手后才问道:“唐公子认识死人吗?我却好像没听他说过你。”他笑道:“才认识不久,不过已经是好朋友了。这次从重庆回来,我还带来义字门的好消息,相信你听了也会高兴的。” 第四十三章 挑衅 我知他并不晓得我不是义字门的人,也不说破,只道:“哦?”唐万令在旁解释:“这次结盟,则原陪着去了蜀边,今晨才赶回来。”唐则原点头道:“滇帮在重庆外沿一个小村设伏,被强哥识破,将计就计大胜一场。”我非是行内人,一时有些不解:“为何竟有种行军打仗的感觉?”心中想说的却是难道黑帮间的争斗真已上升到“战争化”的程度了吗? 在场三人均以怪异目光看来,魏芸倩带点不屑地道:“你是第一次知道吗?地方性的黑帮争斗等于国间冲突的缩影,像现在这种大规模的矛盾激化,已经到了必须以武力作实力比较的地步,这种事是小儿科罢了。现在只是开餐前的点心,后面至少也会有一到两三场决定性的大战。”我略有点尴尬,被这美女抢先机还是头一次,不过想到前次伏击灰狐,才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旋升起奇异感觉。这女孩自见到唐则原后像变了个人,再不似以前般对我百般挑逗,显示出唐则原对她的影响非常不简单。我愈发不明白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还要加上唐万令,三人间到底什么关系? 唐万令揽住乃子宽肩:“好了,则原你还未吃早饭罢?进去边吃边说。” 痛喝唐万令亲手下厨做的玉米粥时我注意到唐则原接连给魏芸倩夹菜,神态目光都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他同唐唯南一样似乎对之完全没有**成分,不同的是后者是出奇的冷漠,他却是入微的体贴。 唐则原饭后即离,稍后趁与魏芸倩独处时我问道:“他在蓉城商会是什么职务?”后者正为唐则原的稍留即离神情颓丧,漫不经心地道:“财务部长。”我追问道:“他有没有在宁部?”她这才稍打精神看我一眼,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嘛?”我耸肩道:“好奇。”心中却想到景茹说过,唐唯南开始“涉足”财务,那么身为财务部长的唐则原,会否是他第一个要排挤的目标。 旋即抛掉这想法,因只要弄掉主席,什么都在手里,何必打草惊蛇地对付唐则原? 一个小时后我在卧室内对镜自观,头皮微感发麻。 隔壁传来魏芸倩的娇呼:“好了没有?你换衣服比女人更麻烦呢!” 我摇摇头,推门而出。 整装待发的唐万令和魏芸倩圆睁双目看来。我苦笑道:“这衣服好像有点儿大了……”魏芸倩走近理了理套在我身上的褐色西装,怀疑道:“你真是第一次穿西服吗?”我点点头。 这是毫无疑问的。若不是因为接着要参加的是蓉城会一月一次的股东见面会,不能太过随便,我绝不会听从她的吩咐换上这套本来属于唐万令的衣裤。 魏芸倩掩嘴娇笑:“看你走路的姿态,真的看不出呢!穿上这套衣服整个人的面貌都焕然一新,看得人家心动哩。”轻轻拉了拉袖口:“不过确实是略长了点,你身材太矮了些。稍后再叫人给你量身做一套,就算你的工作服罢。”我轻微地耸了耸肩,感觉到手脚的活动度为衣服所限,想做些大幅度的动作都难,暗忖若出外绝不可这么穿着。 会议地点仍是在专为会议而设的四栋会议楼。入楼时与会者已到了十之七八,纷纷与唐万令寒喧。我注意到这些人无不带着保镖,微觉奇怪。带这么多外人,不怕商会机密泄露吗? 魏芸倩以会议秘书的身份作唐万令的助手,不过相当多的人把她当作了第一目标来招呼,自是因为她出色的容貌和媚人的仪态。我逐个扫过这些人的脸,一一记在心中。行到主席位时,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英俊男子非常有礼貌地作完例行寒喧后向我看了两眼,漫不经心般道:“主席不介绍一下这位吗?我们似在哪里见过。”末一句却是对我说的。 唐万令还未说话,魏芸倩娇笑上前:“想不到高副主席眼光这么犀利,什么都瞒不过您去。这位是主席的表侄植渝轩先生,是特地来跟着主席学习的。”旋向我介绍,“这是我们蓉城商会的副主席之一,环路高科的高副董事长高仁文先生。”我顿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不久之前在廖原靖家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为我们作了介绍。 高仁文讶道:“这位植先生不是名浦的保卫科主任吗?为何……”未说下去,意下却很明显,显然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魏芸倩显然对这问题早有准备,笑道:“副主席有所不知,到名浦也是主席的意思,是要他先作个历炼,这一点茹总最清楚了。”高仁文听她搬出景茹来,皱眉道:“但我却没听说他是主席的亲戚……”魏芸倩笑吟吟地道:“既然是历炼,当然要把身份隐藏起来,副主席您说是吗?”高仁文露出豁然醒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之前我还奇怪景茹怎么竟会找了这么年轻的人来做要职,原来是主席的推荐。” 我微感不悦,他这么说摆明就是指我是靠关系上来的。不过同时更奇他的态度竟然如此嚣张,似连唐万令这顶头上司都不放在眼内。唐万令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听说仁文你最近回了趟京,不知道仁义的病是否好了些?”高仁文点头道:“大哥只是偶染小恙,让主席费心了。”转头又向魏芸倩:“上次领教倩小姐的功夫,我仍感未能尽兴,不知道会后能否再请指教?”漂亮出众的女秘书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周围人都注目而来时才貌似恭敬地道:“副主席既有兴趣,人家本来不能拒绝。不过这几天身上有些不便,恐怕要辜负了。” 我暗觉惊讶。高仁文本身面白而身形高瘦,不似个爱武的人,难道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同时也觉魏芸倩说话确是直白,竟用这么暧昧和引人遐想的理由来推辞,不过确是她的风格。 旁边一个色狼相十足的中年人笑着插口:“倩小姐虽然本领高强,可是毕竟也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不能逃脱老天赋予的美好惩罚。不过副主席非是寻常人,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了,对吗?”高仁文还未来得及回答,魏芸倩先娇笑起来,向那中年人抛了个媚眼过去:“雷先生说话总是这么好听呢,什么‘美好惩罚’,人家宁愿不做女人。”那人笑道:“就算做了男人,倩小姐也必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了。”这人大概善于拍马,说这些明显是吹捧的话时神态自然已极,言语间意在偏袒魏芸倩,该是逐于她裙下之臣。 高仁文哼了一声,目光转向我:“既然倩小姐不便,那不如请植先生指教。听廖伯伯说你身手很是不错,说不定可以让大家一开眼界。”这时附近围来不少人,我感觉到十多道目光注在身上,向唐、魏二人看去。魏芸倩显然未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微怔了怔,也向商会主席看去。 唐万令轻咳了一声,微微一笑:“正好会后没事,玩玩儿也好。”周围人群中发出一阵低语,高仁文点点头,径自坐到主席位下第一张位置上。 会议内容大多空乏无味。我寻暇向魏芸倩问出之前想到的泄密问题,后者摆出前辈的姿态指点道:“真正的机密当然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讨论的,会另有安排。”她显然兴趣并不在指点我上,并不详细解释下去便反问过来:“你准备怎么迎战高仁文?”只听她私下直呼其名,便知对此人印象绝对不佳。 我微笑道:“当然和倩小姐一样了。”魏芸倩点头道:“你确实够聪明。高仁文在蓉城会是客卿的位置,地位比较特殊,主席并不想和他有矛盾,否则就凭他那两下子在宁部随便都能找出几十个来,只有他自己才以为天下无敌。上次我和他斗了个平手,这人傲气得很,当然不能服气。”我微微摇头:“但他能对你的美色毫不动心,说明他定力相当强。”魏芸倩突地低声媚笑起来:“我是否该把这当作你的夸奖呢?这么高估我。”待我哭笑不得时才接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听说他有一个极其出色的恋人,年轻美丽,自是瞧不上我这种残花败柳。”说到末句,微有惆意。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你不是。” 魏芸倩抬眼讶然看来:“我是否听错了?你竟然会安慰人?” “只是说些事实罢了。看那些人,”我向在坐的股东呶了呶嘴,“只要看他们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你不是。残花败柳是无法散发吸引人的魅力的。” 她眼睛一亮,却故意道:“可是我只看到你对我的态度是何等冷淡,让人家无法不想到自己是毫无魅力可言的嘛。”我摊手苦笑:“倩小姐可否不要再拿我取笑?我能不败倒在你裙下的原因和那位高副主席原因是类似的,只是我女朋友没那么出色罢了。”魏芸倩叹了口气:“原来你果然是有女朋友的。”我微笑不答。 虽然没有说出来过,但我心里确实已把那位置定了人;而且我相信她亦是对我一样。这亦是为何我能拒绝柳落的美貌、方妍的纯真,而对林芳的柔情退避,以及有意地和异性保持相当的距离。 脑中现出昔日熟悉的面孔,旋即变作一张伤痕斑、美丽全失的脸。 茵茵。 从上大学来一次也未再见过她,唯一得到的消息只是吴敬曾告诉我的,她已经毁了容。但那没有关系,若我认定一个人,就算她变作母夜叉也一样不会放弃。我会尽全力爱护她一生。 我轻叹了一口气,魏芸倩看过来,睁大眸子审视着我的神情,似奇怪我为何叹气。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第四十五章 北拳拳手 “这一位是我从应天武馆请来的北拳大师哥为虎先生,植先生不妨先领教一下。”高仁文斜眼看我,面泛得意之色,随他而来的保镖则踏前一步,十分显眼地把那颗精悍的扫帚头摆到我们面前。 立在会议楼楼下宽大的迎客厅内,我向魏芸倩看了看,后者显然对武术界的事不甚了了,也露出茫然之色。唐万令眼中光芒大亮,呵呵笑道:“想必是近年来蜚声四起的‘小北拳王’莫令柳的令师弟了。五十多年前北拳王莫天德在上海埠头连克美国拳手,技艺之高可谓当时无二,想必他老人家的拳艺被继承了下来,哥先生定可让我们这些行外人大开眼界。”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竟能一下子扯到了建国前。同时知道他是在提点我,三言两语道出对方来历。我向他投去一个探询的眼色,后者微微摇头。这时对手已以标准的抱拳式向我施礼:“请指教!”洪亮的声音和俐索的动作均显示出这人身手不凡。 对武术界的了解我仅限于知道在这武风渐下的社会上有所谓的“六大武馆”和“两大世家”,那还是在廖家看书时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廖父本身看书相当庞杂,大概因着年纪渐长的原因,份外喜欢一些能怡神养体的东西如花草、棋牌、茶艺等等,其中就有武术一项。不过正如大多数同龄同阶层的人一样,他对武术的了解仅在于过去现在的武坛名家名派名流,说渊源道古今可以长篇大论,实际上却半拳亦不会打。但与之交谈,倒颇增长见识,不过我却未听过究竟“北拳”是何玩艺儿。 几乎所有之前与会的股东都留了下来欣赏这一战。魏芸倩指挥着把大厅的布置拉开,为众人在外围设下一圈座位,也给我们留出方圆至少五十平方米的空间。 我向对面姓氏颇怪的拳手施以同样的礼数,沉声道:“请!”这时他已脱去外面的西装,露出内里被衬衣紧勒出的肌肉曲线,配合着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体形首先就形成颇强的视觉冲击。他后退一步摆出左拳前右拳后的攻防式,头颅微埋双腿一前一后稍屈半轮,眼中尽是悍色。 这种预备势非但不同于以前老友郑归元那种散打起手势,也不同于后来在吴敬处领教过的格斗起手势,轻易让人知道他擅于采用上半身攻击的方式。 周围低议声起,过人的耳力捕捉到不少对他的赞语。 我不露痕迹地动了动身体,把本来稍长的衣服向内紧了紧,尽量避免它妨碍动作。 哥为虎蓦地疾步冲前,左拳一记短距离冲击,却是虚晃,不待拳头及身便收了回去,右拳接着一记强劲的长击,挟风而至。我上半身向左横向一动,拳尖几乎擦着脖子而过,耳边一阵风声。 惊呼声四起。 身体尚未立稳,对方一拳未收另拳已至,今次左拳改换了和右拳同样的长距离击打式,同样挟风而至,猛击我右肋。这时他落空的右拳刚收回一半。 我猛地后跃半步,左手闪电般由右肋下斜穿而上,一把抓住他右拳,向怀内强力一拉。哥为虎低嘿一声,腰向下矮去两寸,双足似生根般毫不动弹,但左拳攻势已然化解。我一拉之下知无法在非全力施为下单凭臂力扯他得动,洒然放手,退立到两步外。 哥为虎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我半伸出手掌,作出虚劈之势,微笑以对。 这人之前只是试招,却不知只凭这几个动作我已估出他的实力。近年来由最初在县武术馆的对练、替人上阵地参加武术大赛初赛,以及后来入学后一系列的与人对打,我渐渐把握到目测的诀要,那就是“速”、“力”和“运用技巧”三项,只要能从这三方面观察清楚,对方的底细尽显无遗。而经验的累积则是将这诀要融入双眼的最佳方法。 哥为虎基础功相当扎实,拳势猛烈而擅长远距离攻击,若和我拼近身短打,必输无疑。但我并不准备如此做,撇却上面的特点,他最大的缺陷在于仍在“死用”阶段,中规中矩的两拳令我直觉感到他是在“套用”所学得的拳术,并不能灵活运用。 单凭这一点,便注定他非是我对手。 不过今次非是纯粹的比斗,我另有定计。 壮汉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显然把我的退避认作怯弱,碎步疾冲而至,右拳连冲出三拳,集中攻我面门,速度确是不慢。我再退再两步,待他第三拳击出的刹那蓦地斜前躬身从他臂下穿过去,反肘便是一顶。哥为虎沉哼一声,身体由左反旋,避过我肘击的同时左臂横击而至。 我微一矮身,粗臂与劲风从头顶刮过。哥为虎未能及时止住旋势,仍多挥出半圈,背部空门大开。 我右手立掌贴至他腰际,着力一按,高达米八的粗壮身躯踉跄跌出五六步,这才拿稳势子猛然转身,一脸愤然之色,正要捏拳再冲来,鼓掌声清脆地响起。我慢慢收势垂手而立,同时转首去看,只见会前偏袒魏芸倩那雷先生正自得其乐地大拍其掌,笑道:“好身手!好功夫!” 他一带头,周围掌声附和而起,赞声四溢。 我微微躬身,隔远向他表示感谢。哥为虎显然不甚服气,便要再冲过来时,一脸铁青的高仁文喝道:“回来!还不够丢脸吗!”哥为虎脸色一变,但毕竟与之是雇佣关系,只得怏怏而归。 我环视一周,只见魏芸倩美丽过人的脸上露出惊疑之色,显然以为我在出风头,不顾主席之令;反面唐万令老而弥厚的脸上毫无异色,还呵呵笑道:“渝轩你真不懂事,哥老师是前辈,你怎能如此不留情面呢?”随即向高仁文笑道:“我这表侄就是年轻气盛,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又不知道收敛,一时失手,仁文你不要放在心上。”但任谁都听得出他明贬暗褒、明为道歉暗为讽刺。 高仁文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下这口气,强笑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主席却是‘虎叔无犬侄’,仁文今日算是开眼界了。”唐万令笑声加大,正要说话,我轻哼一声,抢先道:“副主席不是想和倩小姐试试身手吗?倩小姐既然不便,不如让我这晚辈请教一下。”魏芸倩秀眉大蹙。 那雷先生率先鼓掌起来,叫道:“正好见识高副主席身手!”高仁文英俊的脸上露出少许不知所措之色,显然未料到我会主动搦战。唐万令适时笑道:“胡闹!仁文当然不会跟我这侄儿一般见识,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行径。”他这么一说,顿令高仁文傲气发作,冷哼一声,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动作脱下外套,大步走上前来。我看了唐万令一眼,恰与之看来的眼神一触,心中顿有奇怪感觉。 这老狐狸似乎看透了一切,清楚我将要做什么,故十分配合。 高仁文摆出的起手势和哥为虎一模一样,让我知道他也是那路所谓的“北拳”拳手。他身高略矮于哥为虎,气势稍逊,但那双傲气十足的眼睛却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予人以毫不逊色的压迫感。 今次我并不等待,径直踏前一步,以左脚为轴,右腿弹踢而出。高仁文双臂微屈,以小臂半步不让地挡格住。我毫不停留,右腿还未收回左腿已提膝顶向他小腹,却仍被他同样提左膝挡住。但今次只靠单脚抓地,已然挡不住我几尽力的攻击,身体一晃,终于在我再次以右腿横扫过去时退出两步,首次反攻,右拳长击而来,却被我左手半路拦封住。两边一较力,顿时各退两步。 高仁文精神大振,显然这一下硬硬相较的旗鼓相当令他信心倍增。我沉下脸来,暴喝一声挥拳痛击。一时间叱呵声此起彼伏,两人时进时退,斗得不亦乐乎。 周围的喝彩声不断响起。 超过五分钟的近身互攻终于在两人气喘如牛的情况下结束,一高一矮两人退了开来,四目怒瞪。今次不但高仁文摆出了防守势,连我也首次抬起手臂护住胸前,双腿更一前一后微屈,做出攻防皆利的姿势。 喘息声与粗气在口鼻中同进同出。 我调匀气息,慢慢地恢复平稳的呼吸,目中射出复杂的光芒。高仁文的力量绝对不及他对技巧的使用,他的实力不会比哥为虎更差,魏芸倩之前有宁部随便能找出几十个他这样身手的人之言,我这时也不得不怀疑起来。能有这样的水平,已非是单凭勤练可以达到的。 唐万令招牌式的呵呵笑声传来:“果然是伯仲之间,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此作罢。” 高仁文并不回应,只粗粗地哼了一声,眼神在我脸上定稳。我呼出一口势气,嘿然道:“副主席确非常人,竟然挡得住我的攻击。不过却好像比小弟喘得更厉害,是否体力不行了呢?”高仁文反唇讥道:“刚才不知道谁首先退了开来,还敢自以为体力过人!”我脸色微变,捏紧拳头。对方不敢松懈,身体前伏,以保持能和我几乎平视。 适才一番急攻,我因为身高的原因着力攻他下盘,迫他挡格得相当辛苦。我可以力攻击,他却无法全力挡格;相反他的攻击我却可以全力挡击。彼消此长下,他的消耗自然比我更大。 我慢慢移动腰部,眼镜后的双目微眯起来,针一般的视线盯着对方。 今次不能再做消耗战,当要一击结束。 第四十五章 败北之利 我左手虚晃一拳,趁他封挡时蓦地加速矮身前窜,下刻已移至他后背处,双掌一齐贴上他后背,微微一笑。 周围的惊呼声起,因这一招正是之前击败哥为虎的招式。 我正要使力按下,突地传来魏芸倩的惊呼:“小心!”呼声尚未结束,我视线已应声上移,恰看到高仁文诡笑的脸,接着喉处一紧,一只大手已捏住了我咽喉。 不知何时,他的右手竟从左腋下悄无声息地穿至。 两人一起僵住,时间恍若停止。 由我虚晃一招手掌贴正他后背到他捏住我咽喉,间隔不过半秒左右的时间。即便以我的速度,亦不可能在毫无防备下于如此之短的距离之内与旧力刚施新力未生的情况下闪避开来;换句话说,即是在我推他前跌的同时,他已足可将我喉骨捏碎。 厅内一时静寂如死。 在这地方杀个把人绝对不是什么大问题,蓉城会本身血腥就沾得不少。若高仁文起心杀我,除了唐万令这“表叔”外,在场的股东谁都不会追究这事。 两人僵持良久,四道有若锋刃的目光交击过后,我颓然放手,叹道:“我输了!”将整个人都放松,毫不防御地置身于对手掌下。高仁文双目精光闪过,随即松开手掌,长笑道:“侥幸而已!承让了!”除了少数几人,股东们纷纷拥上前,形成的人流将我们分隔开来,贺他一战得胜,把我这败者置之一旁。 我静静地立到场边,黯然无语。 “他赢都赢了,还做出这么大度谦虚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娇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只柔软的手掌按上我背部,魏芸倩恶狠狠地盯着被股东们围在当中的高仁文嘟囔。我向她勉强一笑:“谢谢。”她是现场唯一一个在这个时候来安慰我的人,分外让人感动。 唐万令缓步走来,向我温和地一笑,便道:“倩儿,跟我去贺贺仁文。能把小植赢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也该知道以前他多么让你。”魏芸倩跺脚道:“主席!”唐万令呵呵一笑,并不强她,径直走过去。 我颓然长叹,却非是对败局,而是已然明白唐万令这老狐狸什么都看了个透。 人堆中的高仁文貌似镇定,但目中流露出的光芒早泄露他的心情是何等舒畅。厅旁的哥为虎却露出不忿之色,中夹疑惑的表情,视线在我和高仁文身上来回跳跃。 这时未上前贺喜的雷先生走了过来,冷哼道:“真看不惯这么傲的人!”转向我道:“一时胜败,不必放在心上,你比他年轻得多,前途远大,要胜他将来有的是机会。”魏芸倩适时插话:“雷先生真是个好人呢!锦上添花的人多了,却少有像您这样雪中送炭的,你看他们,一个个都……不说了!真气人!” 我心中暗笑。或者因她地位特殊,兼且容貌出色追求者众,所以敢随意评责这些无一不是权财双富者。 雷先生被她的娇媚神态弄得几乎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高仁文,淡淡道:“多谢雷先生能在这时候来安慰我,不过败就是败了,我心服口服。高副主席的确高人一筹,有骄傲的本钱。”说罢并不理睬他惊讶的表情走了开来。 这句话就算不得罪他也会予他不好印象,却正是我要达到的效果,如此便不虑我示弱式的话不从他嘴里流传出去。 高仁文正接受唐万令单独的祝贺,两人客套了几句,后者便转头唤我,待我走近后才呵呵笑道:“仁文可帮了我这老头子一个大忙了。我这表侄向来年轻气盛,今天这教训定能让他乖一点。渝轩,还不向仁文大哥道谢?”我听得几要作呕,竟连“仁文大哥”都说了出来,似乎之前的比斗只是切磋而非争胜,这老头的脸皮之厚真不是常人能比的。闻言上前向高仁文躬了一躬,语气十分诚恳:“副主席拳技高超,渝轩甘拜下风。” 高仁文微微一笑,轻轻拍拍我肩膀,和声道:“你身手也非常了得,假以时日,肯定能胜过我。”这时他看我眼神再不似以前般凌厉,毕竟今日没有我就不能让他大出风头。 我与魏芸倩并行跟随在唐万令身后,步入屋内。 “高仁文此人在会里是个虚职,并没有半点实权。”唐万令坐下后悠然道,“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得罪他,在他的手上,掌握着环路高科对台湾电子业四成的代理大权,足可影响我们在成都的生意。今天你做得非常好――不,是好极了。这不但令他对我们蓉城会恶意大减,也对你今后的发展非常有帮助。”我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魏芸倩偎在他旁边,疑惑道:“主席?你是说今天的比斗只是作戏?” 唐万令亲昵地抚摸着她头顶,爱怜无限:“我聪明的倩儿难道突然间变笨了吗?小植的身手是你亲手试过的,难道他会比高仁文更差吗?不说身手,只凭才智高仁文也不及渝轩一半。”魏芸倩本身聪明过人,一点即透,醒悟过来:“原来他是故意先胜后败的……”旋嗔道:“主席您明明知道却不告诉人家,害人家白担心一场。”同时不忘递来一记既恼且媚的眼波。 唐万令笑得皱纹挤成蚯蚓状:“渝轩你不知道,刚才高仁文捏着你喉咙时倩儿是多么紧张,握着我这老头子的手冷汗直流,差点就要冲上去救你了。”魏芸倩大嗔不依,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煞是可爱。我微笑道:“主席和倩小姐的关心,我非常感激。”唐万令笑了笑,忽兴奋起来道:“今天的比斗不仅赢得了高仁文的好感,更有一层收获也是非同小可。” 我恭声道:“请主席指点。”唐万令坐直身体:“你有此问是不知道应天武馆的影响力,否则不会看不出来。五十多年前在上海滩纵横无敌的‘北拳王’莫天德曾因多次击败外国拳手为人敬仰,这直接令他后来创建的应天武馆成为国内政治、经济等各方面重量级人物保镖的首选地。因着这层关系,应天武馆在京津沪一带的大公司老总中有相当不错的人气,可以说如果有应天武馆的支持,会让有心在中国主要的政治经济中心插一脚的人阻力大减。” “但今天渝轩打败了那姓哥的,岂不是对我们一无好处?”魏芸倩虑道。我心中却一动,不知何时起唐万令开始用直呼名字的方式和我对谈,而这美女也跟了风,不知是否他们刻意拉拢我的手段? 唐万令伸指点在她额头上,轻笑道:“目光要放远。且不说今天的事对蓉城会有无好处,暂时我们只说环路高科。经了今天的事,你该看出哥为虎此人是相当不服气,而高仁文这种人定会对他甚至应天武馆小觑,双方将生出小闲隙,”他眼中露出狡狯之色,“日后稍加利用,不怕不会发展成决裂,那对我们是极大的好事。”我听得大惑不解,之前听他所言,蓉城会与环路高科是合作伙伴,按理说后者的兴盛才能令蓉城会在北边的生意更发达,为何他竟似要弄垮高氏一般? 魏芸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唐万令看我一眼道:“你定在疑惑为什么我说这是好事。”对他的犀利眼光我早习以为常,点头承认后他才道:“因为环路高科虽然帮助蓉城会在北边发展了生意,同时却限制了本会的生意拓展。”他叹了口气,“蓉城会在北边的生意现在几乎全是由他们在代理,可以说他们不想我们做什么生意我们在那边就做不成,现在的利益和未来的潜力相比起来,和他们对立是迟早的事。而这之前需要另寻合作伙伴,那么拉拢与他们决裂的应天武馆就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我暗暗心惊。这人相处多了才知道他根本不似开初显露出来的那么年老力衰,头脑惊人地厉害,难怪伟人会在他和年轻而前途无限的唐唯南间仍选择前者。事实上这一批能独力打下一片江山者无不有过人之处,诸如廖父、唐万令之辈,均是实力惊人的前辈。 唐万令忽意味深长地道:“另有一层切身好处,那就是你今天的表现已为你今后的发展铺下一条光明大道。这种程度的作戏,我那批老朋友们至少有六七个可以看出是你有意而为,加上你现在明里的‘身份’,不需要多久植渝轩这名字就会在这圈子里慢慢露出头角来。”他用力拍拍我肩膀,以长辈的口气道:“努力吧!你只要坚持这样走下去,将来定会超越我们这批老家伙的成就。” 我微觉尴尬,不仅因他说得如此之直白,更因我当时定计时确实如此设想过,只好低头道:“还靠主席栽培。”眼角发觉魏芸倩靠在他胸前,美眸异光连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午魏芸倩掌厨,我帮手时这妩媚动人的女孩儿悄嗔道:“知不知道你今天多危险?要是被那个家伙捏碎了喉骨,可没有人会帮你抱不平的。”我奇道:“倩小姐今天对我份外关心,是否想用情动我呢?我先申明,那对本人可没多大用处。”魏芸倩随手举起菜刀作势要砍,我慌忙退后两步道:“是我错了,不识倩小姐的好心关爱,请莫动怒。”她叉腰瞪道:“你这人有时挺像个好人,有时候怎么就狼心狗肺似的,把别人好意当恶毒!”即便是在生气,她秀眉竖立、美目圆睁的神情仍是非常动人。 我苦笑道:“算是小弟错了好吗?其实敢冒那险是因为我有把握能在他下手前逃生,高副主席虽然速度挺快的,手力也不错,可是为人委实率直了些,像奸诈如小弟怎么会轻易把小命交到他手上呢?这么说倩小姐该满意了吧?” “率直?!”魏芸倩“噗哧”失笑,白了我一眼,“真亏你说得出口!”她的媚眼令我亦头晕片刻,确有电死人的本事。 心头却同时涌起少许感慨。 仅仅相识数日,她与我已熟得老友般。其中或有刻意而为、故意拉拢的目的,但我仍很感激她的关心。可是身在她的位置,谁都可以轻易想到这女孩儿定常做些我这种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那令彼此间始终保持着一段颇长的距离。功利一和感情关系扯到一块,就会让我觉到悲哀――非是只对她,更对整个人类社会。这么说可能略显虚幻了些,但我确是如此。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厨房。 第四十六章 突变 下午三点,我已坐在唐万令的私家车上,由成都出发直奔南充。(.无弹窗广告) 与魏芸倩坐在后排的蓉城会主席笑道:“不用太过紧张,这次只是去谈一宗生意,当不会有意外。” 我倚在窗处藉风吹走晕车的不适,勉强应了一声。虽已秋末,但午后的日光仍予人郁闷感,这对天生晕车的我非常不舒服,而且还要持续两个小时。 由后视镜处可看到跟在车后的另一辆轿车,里面除了一位秘书助理外连司机都是唐万令的保镖担任,由此可知这主席之位亦不是好坐的。 我竭力令思想保持冷静。若真要夺位,唐唯南最佳的选择莫过于趁他出外时借刀杀人,现在这时刻正是危险每一刻都可能降临。更何况要去的地方是属向来与义字门对头的唐门势力范围内,虽然双方已暂时和解共抗外敌,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心内轻叹了口气。 介入名浦的内案时哪想得到会牵扯到滇帮,再拉出蓉城会?这时后悔已然不及,因若义字门与蓉城会被滇帮拔除,我这帮了景茹的蠢人亦逃不脱厄运。故此我才不得不答应伟人的请求来守护唐万令,以求令他无后顾之忧。 不过这次若能安然渡过,我未来的生涯便是一片光明,藉着几乎主宰了省城经济的商会主席的名头和这些日子随他学到的商业知识,只要善加创造和利用各种机会,一些足可影响我未来的成功便可预见。 现在才第三天,一周刚刚开始,我的责任则要到下一个周末。希望那时我仍有精神渡过一个美好的周末。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南充北郊一栋别墅内。唐万令携秘书身份的魏芸倩与对方谈生意的场合并不适合我和其他保镖在场,毕竟那是会中商业秘密,而我并非真正的会中之人。在门外休养晕眩的脑袋片刻,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眼看去时,我心中微怔。 人高马大的身躯渐渐走近,一张脸漠无表情。竟是唐唯南! 和一起守在门口的保镖纷纷立直,或因在外人居所内,都只向他微躬行礼,待他抬手示意后才回归本位。不问可知,这些保镖全是蓉城会宁部的成员,向来是由唐唯南这“宁统”管辖。当然我没有向他行礼的义务,静立不动。 他行至我面前米许处,冷冷道:“跟我来。”我垂首道:“唐先生有事请说,我不便离开这儿。”唐唯南哼了声,走近两步,附耳哂道:“我若要亲自对主席动手,还用等到现在吗?”我微微一笑,只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恕我不便离开。”唐唯南眼中露出少许怒色,随即变为讽意,再哼道:“有些事不便第三者听到,难道你也坚持不走?”我毫无表情地道:“那不妨等我闲下来时再找时间与唐部长闲谈。”唐唯南盯了我半晌,终于转身大步离去。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廊处,唇角微露笑意。 这人前次见面时想施计挑拔我与唐万令关系,手段委实阴狠,这令我起了深深的戒心。正因怕他是再对我下计,我才拒绝他的要求。即便他是真心诚意有事与我相谈,我也绝不后悔这样决定。该小心时仍须小心。 快七点时唐万令始从屋内出来,立在台阶上深深地吸入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似刚打完胜利的一仗向我露出充满自信的一笑:“回去罢。” 夜色已临。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唐万令的声音在后响起:“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星空了。”我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正从车窗透视夜空,目光随之升空,点头道:“现在空气污染太重了,如果不是在郊区,确实很难见到这情景。”唐万令笑笑,问道:“渝轩你来自农村,该常见到这样的美景罢?”我沉吟片刻,淡淡道:“或者正因为很容易看到,我很少这样去欣赏,也不知是不是该称它为美景。就像……”突地住口。 魏芸倩奇道:“像什么?”我尴尬道:“没什么,我是想说就像对青山绿水和花草树木,在家乡时根本不懂得去欣赏它们,可是到城里后发现那些动人而自然的绿色和清闲的空气几乎绝迹,才知道它们是多么美丽。”其实刚才我是突然想到了方妍、林芳诸女。 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柳落时,有一种衷心的、对美而生的仰慕之情;后来入学后第一次见到美丽尤甚于她的廖真如,那种震撼人心的惊艳之感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感动着我的心。可是经过这么久的经历后,彼此间接触日深,我再不能似当初般对廖真如的美丽轻易产生感动,这也是我能对容貌出色之极的景荟和魏芸倩保持平常心的原因之一。 或者一切都该归因于“见惯”。 唐万令充满沧桑感的声音透来:“你的眼光确实已经到了一个不低的高度。什么叫美景?其实就是一些能够给人感触,并且充满陌生感的东西。人们通常容易注意到陌生东西上的细节,这就是对初次见到的美景容易产生震动的原因――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直接原因,起根本性作用的另有其因。” 我一直思索,此时脑中灵光闪动,探问道:“是什么?” 唐万令微笑道:“那就是恐惧、贪婪和懒惰的本性。”我尚未说话,魏芸倩已不明白地睁大了眼睛:“恐惧、贪婪和懒惰?这些不是都是不好的东西吗?怎么会让人对美景感动呢?”唐万令并不直接回答,笑着看我。 我细细回味了一遍,动容道:“主席是否指人会因对陌生东西恐惧而去仔细观察,进而才能更细致地发现它们的美来?”唐万令呵呵笑道:“看来你能听懂我的话。”我轻叹道:“这些东西不想则已,一旦仔细去想,其实谁都可以发觉您的话很有道理。那么贪婪就会让人对美向往,而懒惰则会令人对任何见惯的东西忽视了。”听得云里雾里的魏芸倩娇嗔道:“你们都说些什么呀?一老一小的都像傻了似的!” “人愈老愈恐惧、愈贪婪、愈懒惰,”唐万令忽然吁出口气,略显些许老态,“所以才会发觉世间是多么美好。”他语中的情绪顿时把车内充满,连魏芸倩都止住了口。 我看向窗外。这时月亮才从东边升起不高,在公路上洒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 高远的夜空分外美丽。 “嚓――”刺耳的磨擦声中车子猛地刹住,车身被冲力甩得斜在路上。巨大的惯性几乎让我未及防备的头撞到挡皮玻璃上,幸好有安全带箍着才幸免于难。我只来得及看见车前不远处横摆着一辆大卡车挡住了去路,旁边的司机已叫道:“保护主席!” 随着他的声音至少三十人从卡车上冲下来,挥舞着长条状物的直向车子扑来。 我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伏击,右手已条件反射般从座位旁掣出早预备好的铁棍,推门而出,刚把车门关上,冲在最前的一人已挥棒当头向我砸来。我向后稍移半步,对方铁棍带着劲风贴面而下落了个空时,我左拳狂击而出,正中那人面门。后者应拳跌扑到车门上,随即被我一膝顶得虾般蜷到地上,惨叫声大起。 只这片刻耽搁,已有十来人冲到前来。我缩身避过三人的攻击,横棍扫出,棍子在扫中两人颈骨后被另一根铁棍挡住,发出金铁交鸣声。左右两侧均有人扑至,一时三面皆是棍影。我毫不犹豫地向后疾跃,以躲闪过对方攻击。 这时后面车子处传来怒吼声和玻璃碎裂声,显然对方是采取了两面夹击的手段。转眼间一大二小三辆车间被人影塞满。我借着车体以掩护左移右躲,视线已将整个战局收入,暗暗心惊。 今次对方来了超过五十人,且均是身手不弱者,显然曾经过专门训练。而我方连我和魏芸倩在内不过七个,完全是一边倒的形势。 思索间我突然发觉自己已被迫得离车已有三四米之距,伏击者分了大半来围攻我和其余保镖,剩下少数去捉仍留在车内的唐万令和魏芸倩。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而刺耳的爆击声划破夜空,直冲而上。 第四十七章 厮斗 那声音并不陌生,在信息传播媒介繁杂的时代,虽然我从未真正见过一只枪,但已足够分辨出那是什么。 枪声! 我第一直觉反应便是有人用了枪,声源处则是在车内。接着有人爆喝一声:“那婊子有枪!”出乎意料之外,那群人丝毫没有受吓的表示,动作丝毫没有迟缓的迹象,数人一齐围在车门处,看来誓要将她拽出来。另一侧同时有人拼命拉门,但唐万令不知买的什么车,车锁甚是结实,一时扯之不开。 我心中一动。 并非刺杀,否则那些家伙早一棍敲碎玻璃,哪用这么费事跟车门锁较劲? 思索间我奋起神威,左挑右砸地弄翻缠得最紧的三人,从围攻者的空隙间游鱼般穿出,直接跃上车顶,一记旋踢正中之前爆喝之人脸上。枪声同刻响起,那人倒了下去时,我已落入车门旁众人之中,拳脚如暴雨般攻出,每一击均是全力施为。 神经处在绝对冷静之中。旁人看来只有刹那的时间差,已足够我找出这些虽然身手颇佳却仍破绽百出者的漏洞,每一拳每一脚均令一人惨叫盈耳。一时恍如入了地狱,凄厉的叫声环绕身边。 眨眼间围在车门旁的四人都萎在地上挣扎,我的代价则是臀部挨了两棍。 余者尚未围上来的刹那,我环视一周,心内一凉。 满场之内,竟已除了我、魏芸倩和唐万令三人外再无帮手!而即管加上我已弄翻的十余人,对方的人数却仍没有减少的迹象,刚清除后面车子内保镖的打手纷纷舍下旧目标,直奔我而来。 魏芸倩从身后钻出车子,抬手便向异侧车门旁甩了一枪,一个反应稍慢的家伙以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枪口,肩头血涌而出,这才怪叫一声倒了下去,另两人早一刻蹲下藉车体掩护。我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时候有威力的武器只该拿来防身,她如此滥用,这武器有等于没有。 脑海中再次闪过之前的疑问。显然对方是不想伤害唐万令,那么最坏的可能就是想绑架他,即是暂时没有危险,危险的反而是我们这些做保镖的。 周围的人慢慢围上来,却未再贸然攻击。魏芸倩一脸冷若冰霜地举枪向人众瞄准,娇喝道:“来呀!”我叹了口气,索性放松身体整理衣服,口中却淡然问道:“有没有认识的人?”这句话其实是想问对方是否来自宁部,因都看得出是经验丰富的打架老手,若我像其余保镖那样菜,早倒在地上装昏迷。不过即管是我,若我是这些人的目标,且又单身一人的话,也早脱围逃跑――亦是唯一有把握的事情。刚才只是摆平十余人已耗却我相当大的精力,且还是在对方初时对我戒备不深的情况下才有如此骄人的成绩的。 魏芸倩低声道:“我在宁部没见过这些人,不过也可能是外围的人员。”半侧头向车内道:“主席,怎么办?”唐万令的声音如千年老潭般平静:“你们自己走罢,不用管我。看样子这些人并不想伤害我这把老骨头。” 我正估量情势,围上来的人大概仍有五十余人,服装各异,相同处只有眼里的凶光和手上的铁棍,闻声一愕,随即明白过来。魏芸倩却呆住:“主席,您的意思是……”“咯”的一声,异侧车门打了开来,围者向后退开两步,唐万令半点畏缩之意也无的瘦躯步出车来,锐若鹰攫的目光扫视一圈,才道:“既然势不如人,也没必要再作牺牲。我随各位走,请不要再牵连旁人。”魏芸倩尖叫道:“主席!”便想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 那群大汉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才哼道:“唐主席倒是挺识时务的,不过我们老大说过除了你之外一个也不能留,只好……”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显。唐万令并不惊异,只是点了点头,转头向我们道:“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有实力逃脱了。” 我心中大是佩服。这老人在如此劣势下仍能镇定若斯,确是定力过人,且更将情势看得清清楚楚,作出最好的抉择。魏芸倩拼命挣扎,向着被两个大汉带向卡车的唐万令尖叫不停:“主席!”以我过人的膂力,都险些挟不住她,可知其关心之切。 卡车启动离去。 魏芸倩转头来盯着我,泪眼朦胧:“你!你就是这样保护主席的吗?!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主席走吗?!呃……”却是被我一把捂住了嘴。她正要做竭力的挣扎时,我微微一笑,将声音压到仅彼此可闻的程度:“你会开车吗?”不出我所料,她顿时僵住。我深深看入她眼内:“你以为我是会轻言放弃和对自己工作不负责的人吗?”这一句仍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她眼中异彩闪动,显然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除开随车而走的十人,剩下的人四十人仍在我能力之外,但若要拖延他们片刻驾车而逃,我自信还能办到。可是只要追上卡车,只面对十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目光扫过面前人众,我心内冷哼。要从我手中抢人,绝没有这么容易! 我放开捂她嘴的手,目光紧紧锁定最近一人,声音逐渐变冷:“把你的匕首给我!”这句却是对魏芸倩所说,她有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连睡觉都带在身上。 魏芸倩毫不犹豫地从衣内取出连鞘匕首递到我手上,有两人欲待趁机前袭,蓦地刀光连闪,痛叫声伴着惊呼声打破夜幕下暂时的沉寂,两人捧着血淋淋的右手惊慌失措地急退,手中铁棍已掉了下地。我缓缓收回伸出的手臂,漠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人。 围者无不脸色大变,最前方便有三四个人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之前说话那壮汉暴喝道:“他只有一个人!怕什么?给老子上!”这些人显然都是临战经验丰富之辈,闻声均是神情一振,再次慢慢围前。 我左手提棍右手反持匕首,缓缓移动身体,突地狂吼一声虎扑而出。 今次要将这批人的注意力牵制到身上来,首先须让对方认定我是最有威胁者,故再不用留任何余力,反而要尽力施展显示威风。 高度精中的精神首先将正面四人的反应同时收入眼内,对方挥来的棍子方向凌乱,且力量不足而时间差度太大。我任手上动作跟随未经大脑思考过的中枢反应,左手铁棍横拖而出,夹以角度的少许变化,“铛铛铛铛”四声撞击声过后,右手匕首已欺入对方四人之间,被天上圆月映出的淡淡刀光以不可稍阻之势迅速划过米许的空间,比诸之前纯棍斗时更惨厉的叫声响起。四人均捧着本来持棍的手肘部向分向四个方向跌出,铁棍愁数落在地上。周围的人被四人挡在了外围,无法及时冲前援助。我毫不停留,追扑向包围圈最强厚的一环,铁棍连连击打格挡,金铁交鸣声中右手匕首仿佛追魂恶魔般每出必中,带血的惨叫升上半空,为方圆百米内的空间布上一层凶险的警报。 无论对于徒手格斗还是冷兵器作战技巧,我都有着出自本能的使用才华――这是在自多年前猛然在河中“领悟”到“主观”与“客观”的联系后形成的。前次与灰狐的互相追杀正是这才华的初次体现,今次则是第二次。若说自幼父亲以尤胜军人的严格训练培养出了我出众的身体机能,那么那次及以后的屡次“领悟”便造就了我远比常人更强健的神经和精神。旁人或者体会不到,我却深深知道,这两者的结合是何等的侥幸――亦是何等的超人。 接连摆平十人后我终于感到第一波的疲惫,改变策略突围而出,奔出十多米开外,以渐走渐战的方式拖着对方分来收拾我的近三十人。这还是我挨了五棍和多次并未以硬碰硬、只借力打力地取巧后取得的骄人战果。这些人首先均是膂力过人之辈,每一次挡格都消耗掉我大量的气力,其次均训练有素,若单打独斗虽然远非我对手,但在这种车轮加围攻的搏斗下我根本没有喘口气的机会,只能尽量将消耗减到最小,然而也只能到这种程度。 何况在生死拼斗的情况下,我仍手下留了情,下刀只取对方非要害处。那绝非因什么心地仁慈,而是不想留下更多的后患。对方只是奉命行事,我何必要弄到彼此不共戴天呢?那对我以后的生活绝无好处。 大群人被我拖出三十多米外后,我再次终于爆发出储存已久的后备气力,奔马般从人群中窜出,直奔回车旁。追斗的人群目瞪口呆后才懂继续追来,但速度上均差了我一大截。 魏芸倩正被五人缠在车旁,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说过话者,显然是这群人中的领头。她手枪不知掉到哪处去,正狼狈不堪地和那几人缠斗。我冲前全力劈下,抢在对方反应前连劈中两人后颈,吓得剩下三人连忙退开时向魏芸倩喝道:“上车!”后者娇喘吁吁,连回应一声也不及,开门扑到司机位上发动车子,叫道:“走!”这时大群伏击者还在五六米外,最近的三人想冲来阻我,被我将铁棍旋扔而出迫得反退后半步。 只这刹那耽搁,我已跨步入车,在众人“目送”和大呼小叫的“欢呼”声中逐尘而去。 第四十八章 异变 能精确把握到唐万令行止,在我们归途上作出伏击,且有实力派出如此之多如此之强的伏击者,背后主谋呼之欲出。(.) 唐门的嫌疑可以排除,因义字门与之已暂时和解。那么川内便只有蓉城会本身有足够的理由对唐万令下手,因为有唐唯南这野心者在,而他手下正是宁部的精英。 但这正令我愈加奇怪,如此做并不合算,因为极易暴露出谁是幕后者――而以唐唯南的实力绝抵不住义字门怒后的反击。 “如果真是宁部的人,那宁统这次至少派出了手下一半的人。”仪态已然凌乱不堪魏芸倩突然说道。 飞驰的车体上布满了之前伏击者失手在车上敲出的凹痕,劲风从碎裂的挡风玻璃处穿入,几有刀割面的力度。我只淡淡道:“除了救人,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说的话已是蓉城会机密,多听无益。 以卡车的速度和我们耽搁的时间计算,在这条长达十多里没有岔路的高速公路上要追上它的机率很大,这也是我之前敢决定任对方带走唐万令的原因之一。之前大幅度的气力消耗并未令我精神稍落,此时经过短时间的恢复,喘如牛般的气息已平静下来,肩臀各挨棍处因未伤到筋骨,并不妨碍我的行动。 “那非常不划算的。”魏芸倩不理我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仍那么平淡地道:“这些事情不该由我来考虑,我只负责主席的安全问题。” 魏芸倩转头来看我一眼,不再言语,却发狠般猛踏油门,尽管车速已近极限。 不过两分钟不到,卡车已在前方远处现身,黑暗中对方车灯清楚显示出它的位置。我沉声道:“从左侧挤它后车轮!记着只要迫它停下来就好,速度不要超过它!”魏芸倩问道:“然后呢?”匕首在我手中映出月辉:“我会找机会从后面偷袭。” 以我现在的体力,若要再对付十个人,难度委实太大了些;但偷袭就不同了。由魏芸倩在前面吸引对方注意力,只要能成功袭掉对方五人,剩下五人便不成太大问题。 唐万令的这辆私家车高端高度只及得上那卡车后轮,轻轻撞去时恰能影响后胎运作。魏芸倩小心驱车,每一下撞击均发出刺耳已极的轻“嗤”声。在连续轻度撞击三次之后,摇晃不定的卡车终于缓下来。魏芸倩依我所言亦减慢速度,我则趁卡车彻底停住前开门偷潜下车,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卡车另侧,如此便不虞被从车箱处下来的人发觉。 果不出我所料,卡车刚一停稳,后车箱处的铁门“呛”地开启,伏击者气势汹汹地冲下车。这时魏芸倩依我所言将车前驱至越过卡车二十余米处停下,我心中默默计算,车箱中下来六人,除开驾驶位最多两人,那么守在车箱中唐万令身旁的大概是两人,后五者便是我偷袭的目标。 待扑向轿车者离开足够远的距离后,我才潜行到驾驶员位旁,猛地拉开车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拖猝不及防的驾驶者下车,一拳痛击在他下腭上,令他彻底昏过去。副位上的家伙刚反应过来大叫:“有……”我已从车门处直扑过去,左手闪电般捏住他喉咙微一用力,右手横匕挥出割在他脸侧,趁之惊慌掩面欲逃时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臀上,他已整个人飞跌下公路旁的水田内。 我毫不停留,迅速潜移至车箱后躲在门侧。 下刻闻声而出的两人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双双割断了膝弯处的脚筋,痛得滚翻地上时我恶狼般扑入去,立时一呆。 灯光昏暗的车厢内竟空无一人。 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掠过神经。就在这时,轻微的风掠声在背后响起。我改扑为滚,着地全力前滚。 轻风划过我左腰,那处一凉,衣服破了开来。 我心中暗惊,“咚”地撞在车内壁上,借力反弹,恰避过偷袭者追来的另一刀,还未起身抬手举匕便格。“叮”的细响过后,匕首脱手飞出落到地上。偷袭者并未再加攻击,反退后一步堵在车门,冷哼道:“躲得不慢哪!” 我慢慢站起来,心底发凉。腰处幸好因闪避得及时,只破了衣服,未伤着肌肉,可是这刻就算已然受也不至令我吃惊至此。竟是唐唯南! 他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为何竟似能未卜先知般移走唐万令,还亲自留下来堵我?脚步声从两侧传来,十多人手上各握一把长达两尺余的刀子,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后。 这批人绝非之前伏击者可比,只从他们此时表现出来的冷静便可看出来。 我彻底明白过来,今次是一败涂地了。不用说魏芸倩也已落入他们手中,对方布置周密,有这批生力军在,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我绝无逃脱希望。 从未一刻比现在距死亡更近,只要他喝令一声,那十多把刀便可把几近力竭的我斩成百来段。 冷汗不由自主地由身体各处浸了出来。 唐唯南冷冷道:“千万别反抗,否则你绝不能活着走出这车厢。”手一挥,两人走了入来。我叹了口气,放弃动手的念头,任他们押我走到唐唯南面前,后者作了个手势,另一人取来拇指粗的绳子,麻利地将我双手反绑在背后,用力之大,几乎勒绳入肉。 被推出车厢时我惊讶地发现魏芸倩正安然无恙地靠立在车旁,见我出来只是秀眉一动,毫不惊异地冷眼观看。我讶道:“你……”唐唯南哈哈大笑:“很奇怪吗?”魏芸倩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抱怨道:“把人家头发都弄成这样了!真累死人啦,演这么久吃力不讨好的戏!” 我顿时一愕。唐唯南走过去拍拍她肩膀,笑道:“芸倩你这次做得好,回去我会按功行赏的。”转头向我看来,目光一凌:“若没有你配合,我要这小子上当还真不容易。”顿了顿,随即意味深长地讽道:“不过竟以为我宁部的人会违背我的命令,除了说你蠢之外我确是找不到别的赞语了。” 事已如此,再不明白便是白痴了。我冷冷道:“主席呢?”唐唯南诡秘地一笑,一挥手,喝道:“先离开这儿。沈末,你留下清理现场,记着要彻底!” “滋”的一声长响,红透的烙铁被放入水中,顿时冒起一片白烟。 唐唯南细细地摆弄着烙铁,微笑道:“私刑你定未尝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东西禁销已久。我也好久没玩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哑声说道:“是否因为没人有资格让你动手呢?” 自被塞到这地下室来已过了一天一夜,我滴水粒米未沾,虽然身上除了被粗绳牢牢捆住的双手和被脚镣铐住的双脚外对方并没有施以拳脚,但身体仍感到一**的虚弱。直至十分钟前,唐唯南才来到这处,命人烧直起了炉灶,在我面前示威般摆弄那块烙铁。 只看这地下室的陈设,便知道这处定是蓉城会私设的刑房。 他哈哈一笑:“你倒挺幽默的,不过实际上却是很久没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了。我倒是挺想见见真正有骨气的人,也能让我好试试几样刑具――要搜购这些东西可真不易呢!若不好好用用,真对不起辛苦挣来大把花去的钱……”斜眼看来,“你该不会让我失望。” 我勉强一笑:“我当然是识时务的人。”透过他肩头看向皱着细眉立在台阶下的魏芸倩,“至少比魏小姐要识相得多。”后者毫无生气的迹象,别过脸去冷哼了声。 唐唯南的笑声满是得意:“是吗?其实男人被漂亮女人出卖是很正常的,尤其是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正该多受些教训,免得将来吃大亏。”我苦笑道:“现在这亏已经够大了。”唐唯南再笑了两声,忽冷下脸来,淡淡道:“那要看你是否有诚意了。” 我长叹了口气,抬眼看他:“主席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唐唯南脸上一丝笑意渐渐扩大,终于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我静静看着他,脸色渐渐沉下来。他笑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却向魏芸倩辛苦地笑道:“芸倩你说这人究竟是傻呢还是该说他忠于职守?竟然……哈……竟然还想着他那个主席……哈……”今次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魏芸倩带着几算恶狠的表情看我一眼,立即转过头去道:“是个自作聪明的傻瓜罢了!” 唐唯南敛回笑容,斜看着我,却又露出少许怪异的笑容:“你真以为我大伯是被我伏击吗?” 第四十九章 阴谋 我脑中轰然一响,口中却只道:“什么意思?” 唐唯南得意的表情突改为说不出的讽刺,破天荒地叹了口气:“外界记谓的‘知情人’都以为我唐唯南是蓉城会主席位的觊视者,可是真正知道我大伯手段高明的人又有谁?又有谁能够在唐万令手上占到便宜?” 我皱眉道:“你如果想用言语来离间我,或者达到什么目的,可以明说,我一般都会配合的。”唐唯南重新将烙铁从水中提出来,放回体形比一般物更大上两三倍的火炉上,凝视炉中火星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相信,只是在迫自己下定决心。现在你已知道这秘密,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有杀掉。而能有资格知道这秘密的人,”环扫了室内数人一眼,“若为我效命,无论权力还是财富未来都无可限量。” 我呆了一呆,疑道:“你不会想招揽我吧?难道你会相信我空口白话的承诺吗?” 唐唯南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敢这么说就有能让你的承诺有效的方法,前提是只要你答应。” 我有气无力地道:“你能提出的方法,该是不容我不答应的罢。”唐唯南走近来有声无意地笑了笑:“你不是蠢货。方法很简单,我只要用你杀掉林强这人就可以了。”我心中一震,反射性地抬眼看他。 今次终于明白为何他要设连环套套我,目的正是义字门。伟人的性命非是小事,若他因我遇害,这辈子我都不能摆脱背义的恶名。到时就算我想不为蓉城会或唐唯南效命都不可能,否则性命堪忧。 但记得无论是唐万令还是余人当初都只知道我和单恒远是兄弟,更是由他引介来的,为何唐唯南却知道伟人与我的关系?莫非果然只是唐万令在演戏? 我心内苦笑。(.)若真如此,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被人骗得团团转还想尽力救他。 “以林强的重义,若听到你遇故身亡的噩耗,必会全力赶来――当然若是由你直接骗他来更好――到时只要稍作布置,义字门必陷大乱。”唐唯南淡淡道,“这是我们和唐门的约定。只要经此一役,蓉城会便可着手川北的拓展,再不用顾忌义字门。伏杀林强后,其它事就由唐门来了。” 想不到竟有唐门参与,不过细想之下,若只以蓉城会的实力,和义字门单挑等于自寻死路,两边合作还比较正常。我冷哼道:“你该不会痴望唐门会放手任你们发展罢?与虎谋皮而已。”唐唯南负手伫立:“不是我,是我大伯。但这一点你可放心,唐门不会放手任我们发展,我们也不便为它冲锋陷阵,到时只是个南唐北义两败俱伤的局面。如果连只受伤的野狗都打不过,蓉城会也不必再妄想其它了。” 我明白过来,不由暗暗佩服。唐门和蓉城会的联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若能挑得前者与义字门两败俱伤,川内再无可与蓉城会抗者,到时岂非可指东打西、无可抗者?我凝神想了片刻,摇头道:“就算如你所言,但川外的势力必不会袖手旁观,单只滇帮就不是你们能对抗的。” 唐唯南坐到设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轻敲着扶手:“当然要待这次滇侵危机过去之后,现在捉你,只是为了一些布置。你有两个小时的考虑时间,看是否与我合作。”顿了顿,“当然不合作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在手,不愁计划有变。”说罢起身便要离去,刚走到台阶下,我突地道:“我不相信这是主席的计划,因为你不敢让他亲自来和我说。定是你假借他的名义,反正人在你手,你要说什么都可以。” 唐唯南哈哈一笑,头也不回:“你以为若没有他的同意,以芸倩对他的死心塌地会和我配合赚你上钩吗?不过无妨,不管你相不相信都没关系,我只是随口提一下罢了。” 我心内一片冰凉。 若他尽力分辨,倒还可说明唐万令并非这计划的设计者,可是如此表现,反而正说明事实确如他所言。想不到由始自终唐万令都在演戏,这人城府和智谋之深,非常惊人。 封闭的地下室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景。我诈作疲累不堪躺在地下,尽量保持在最放桧的状态,逐分回复气力的同时仔细计算着逃出的可能性。 之前我已看清地下室门锁是普通弹簧锁结构,但每次有人进来前门外总会传出开锁的声音,可知门锁之外必定另配有可从外锁上的锁子。如果要逃出去,只有等待下一次有人进来时藉机冲出――不过在短短两小时的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任何人从外而入。 唯一的机会便是唐唯南再次来问询结果时。 但那样风险亦会大大增加。 首先唐唯南本人身手相当不错,在之前见过的人中,记忆内除了少年好友郑归元、初入学时的流氓教官刘志风和滇帮杀手灰狐,以及与我渊源颇深的吴敬之外,能胜过他的人一个也没有。那并非只指身手,还包括了各方面的比较――单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鄙到总从暗处偷袭这一点来看,我遇到的人中还一个都没比他更强的。这样的人远比武技高明者更可怕。 其次他留守在这室内的六人,无一不是高手。能够在地下室这样的环境下呆上整天而始终面无表情、毫无怨言,这样的人在耐性上已是相当出众,非常适合做暗杀者。这类人亦非常难缠。 至于我本身反没什么问题。多年的苦炼让身体异常强健,即便在多日不食水米的情况下我仍能保持健旺的精神和充沛的精力,虽然之前大幅消耗,但现在已回复了七八成。 另一个办法便是在室内之人有机会通知外边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全数击倒,然后等待门开。在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逃脱的机率将大大增加。 我环扫一眼,与十二道目光一一接触过后,叹了口气。 尽管是在看守我这样一个“已被制伏”的人,这六人仍不稍显放松或烦躁,分立六个位置。这种布置下,我实是毫无能一击成功的把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不觉中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我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两日实是累得很了,否则平常三四天不睡亦可精神十足的我是不会有睡觉的**的。 眼前的世界终于沉入黑暗中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前额突地一阵冰凉。我睡意全失地霍然坐起身,眼睁开时才发觉有冰冷的水从额上流下。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悦耳女声在耳边响起。我侧头看去,只见魏芸倩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正将一瓶矿泉水放到座位旁。我用力摇了摇头,发现手脚上的束缚全部消失。 思维有一些混乱,我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无意识地伸手拭着额头的水。车子正在街道上灵活地穿梭,夜色下路灯的光芒映明了四周的情况。凭着这几个月在成都活动的经历我下意识地判断出已经到了三环路上,车子正向城外驶去。 转头看时,冲到喉处的问语嘎然而止。魏芸倩着了一套紧身衣,秀发被盘在头顶,别有一股成熟的风味。不知为何,看着她曲线毕露的丰满身形我觉得她像一朵在风中摇摆的花,没有叶子的衬托,也没有其它花朵的相伴,份外孤寂。 我皱起眉来,因不解为何会有这莫名其妙的念头――无论时地均不是感慨的时候,可是…… “我用迷香迷晕了守卫,不过让你也睡着了,真是对不起。”她的声音回复了一点以前的俏皮,再不似之前在唐唯南面前对我那样冷漠和厌恶。 “除了救我的原因,其它的我都不想听。”我闭上眼睛致力于恢复意识,口中只淡淡吐出这么一句。 魏芸倩的声音带上少许哀伤:“我……我只是不想蓉城会出事。” 我心中一震,突然明白为何刚才会有那莫名其少的感慨。 因为她在痛苦和无奈。 深到根本不需要通过任何表情、动作和语言来表达,便可以被我察觉的痛苦和无奈。 第五十章 个人原因 感觉敏锐并不一定是好事,正如目下的情况,它令人察觉别人的伤感,而并不能给出消除的方法。 我轻轻地吁口气,问道:“为什么要骗我?”魏芸倩低声道:“我……我也不想的,可是主席他……他要我这么做,我不能违抗。” 车子停了下来,公路两旁已然没了路灯,四下一片静寂。两人均没有下车的意思。 半晌她才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要设法和义字门联络,小心别上了当。”我侧头凝视着她:“你还未跟我说明救我的原因。”魏芸倩呆了一呆,突嗔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追着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旋即惊觉自己的急躁,垂头道:“对不起……我……” 我容色并不稍变,冷冷道:“你不用道歉,因为我无法信任你。” 魏芸倩吃惊地看我一眼,接着再垂下头去:“你恨我骗了你吗?我……我是迫不得已。”我摇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骗我和救我的原因,说什么我都无法相信。或者这只是我个人的偏执,但不管在再危险的情况下,有些我认为非常重要的问题都必须优先得到答案。” 魏芸倩看着前方被车头灯映出的亮区,轻轻说道:“你来的前一天唐门就已经和主席做了约定,要藉这次机会将义字门彻底铲除。”我嗤道:“与虎谋皮吗?”她咬着唇:“只要让义字门在川边受到不可弥补的打击,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主席并非没有看到和唐门这种无信无义的组织合作会有极大的风险,但……但……”我哼道:“他愈老愈有野心,愈不知道细想后果了吗?”魏芸倩无力地辩道:“他也是为了会里好,如果蓉城会在他掌权时一直缩在成都,他会不心安的。(.)”我并不跟她争论,只道:“那么用我作饵诱杀林强又是怎么回事?”魏芸倩似承担不了重压般伏首方向盘上:“他早几年已经是义字门所有策略的制定者,且无不奏效。凡他参予过的行动,没有一次是不成功的。对义字门来说,他等于专责思考的大脑,有影响存亡的作用。”我睁大眼睛,几乎不能置信。 虽然知道伟人是义字门老大身边的红人,却从未想过他以和我相差无几的年龄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脑内逐渐有了大概的框架。 蓉城会与唐门因着各自的私欲意图趁着这次滇侵的危机将义字门连根铲除,因探出我与伟人的关系,便依此设计由唐万令假意向义字门求助;然后便将我为饵,或者会再附加别的手段,务要引伟人涉险。 我毫无表情地冷笑一声:“主席倒是挺有心的,在我这等无名之辈面前如此煞费苦心地表演,想来是务要令我死心塌地,然后趁我不备下了手。”魏芸倩不敢看我,只低声道:“本来他是要我下手,可是……可是你防备心太强,宁统又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只好设计先消耗你体力,再……”后面的话无须说出来,我已完全明白。 我拧开车门把,冷冷道:“我不会通知义字门任何事情。你告诉唐万令,从今天开始到蓉城会被吞掉为止,我植某人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魏芸倩花容失色,惊道:“你……你说什么?”我双目厉光大盛,毫不掩饰地刺入她眼内深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来给我一个让我不怀疑你们用的是欲擒故纵手法、故意放我出来的原因!” 魏芸倩急得快哭了出来:“我……我要是再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森然道:“你最好不要乱起咒,否则说不定真会不得好死。”言罢移身离车。魏芸倩急忙追了出来,双手一起拉住我胳膊。我止住步子,冷冷看了她的手一眼,然后缓缓移动目光,直至触及她双眸。 魏芸倩浑身一颤,放开手来,突地捂住脸呜咽出声:“我真的不想骗你的……” 我淡淡道:“除非你给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其余话是没有用的。”这刻原本那似乎永不会被任何事改变脸上公式化笑容的女人再不见,眼中只有一个轻声呜泣的女孩儿,我深深感觉到她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倍增着。非是我狠心,只是这种危险情况下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魏芸倩放下手来,露出满面的泪水:“因为我不想则原哥哥有事!” 我刹时一呆。竟是这么个答案。 唐则原,二十九岁,蓉城商会主席唐万令亲子,任财务部长之职,性格温柔,不擅格斗。 这是我所得到的所有关于唐则原此人的资料。此外根据目测结果,他还尚有能让我看入眼的唯一优点,那就是这人是伟人的翻版――或该说伟人是他的翻版,因为前者论年龄比后者小了好几岁。 那并没有什么确实的依据,只是直觉,而在看人方面我不排斥直觉。 “他很重要吗?”我放软语气。 魏芸倩哽咽着说:“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我真的好害怕,怕他会被害死,主席有了野心,就看不到现在的蓉城会是多么柔弱,根本没有跟唐门、滇帮这些大帮会周旋的本钱!”一说到唐则原,她似乎有了一口气说明白的觉悟,言语变得流畅起来,“我不管他们这些人做什么,谁死了我也不在乎,可是……可是谁也不能伤害他!”像释放尽了周身的力气般,她显得分外纤细的身体晃了晃,似要倒下去。我伸手扶住她,感觉似只手便能轻易将她泥娃娃般捏碎,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慢慢软倒向我怀里,我叹了口气,顺手扶她靠坐在车门旁。魏芸倩泪眼朦胧中突然抓住我的手,央道:“你帮帮我好吗?只要你帮我保护则原哥哥,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候你!”我拿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并不言语。 魏芸倩目中流露出哀凄的央求之色,终转为绝望,无助地垂首低泣。 “我并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我终于开口,“我只能助你一臂,可以引介你与林强见面,至于成功与否就要看你是否合作了。” 魏芸倩猛地抬头,不能置信地看我。我冷冷道:“不过大概会要你付出背叛蓉城会的代价,因为义字门控制川内的决心并不比唐门更弱。”虽然与伟人有过命的交情,在这种事上我仍无须掩饰,如果可能,义字门绝不会对蓉城会手软――我大概可以想像出魏芸倩这唐万令的贴身保镖兼秘书会被伟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魏芸倩呆在当场。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抉择,再如何说蓉城会亦是她的“家”,就算决心如何强烈的人也会犹豫的。作一个注重情义的人同时,也难免会付出一些代价,而且还是一辈子的代价。 “你能保证则原哥哥的安全吗?”她迟疑着说道。我摇摇头:“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在林强面前给你说几公道话,结果如何则只有天知道,因为我不是义字门的人。” 魏芸倩摇摇晃晃地扶着车站起来,艰难点头:“我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忽地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当初并不是真心想骗我,所以根本没想过该不该对你生气的问题。”看她愕然看来时才微微一笑,“如果真心要骗人,你不会一直不看我的眼睛。在地下室时我就明白了,你对骗我这件事带着非常深的歉意。”正容道:“你现在开始找地方躲藏,三天之内我会通过电话找你,在此之前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魏芸倩犹豫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我知道义字门的暂时据点,或者会有帮助……” 我想也不想摇头拒绝:“不用。记着保护好自己,我不想找到你时有什么意外。” 车子离开近十分钟后我才跳下公路,不择路径地向黑暗中走去。若这时魏芸倩仍在,定会被我面上的表情吓着。 在山间随便找了个角落缩了一夜,次晨我辨明方向走了近两个小时到达最近一处小镇,才知道昨夜魏芸倩竟将我送出成都至少四五十里远。 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后,我拨通了伟人走前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挂机时我望了望远处蔚蓝的天空,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若可以,我定会扯着唐唯南领口告诉他:“切记你能骗人,人也能骗你!” 第五十一章 意外消息 周三下午,秋高气爽。 我一改前几日的狼狈,大模大样地回到学校。这看似鲁莽的行为其是三思后所作。 蓉城会最大的优势之一是半商半黑,但这也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当亦可作它的弱点。唐唯南再如何心狠手辣亦不敢公然冲到学校,尽管我相信在刚回校时他便得知我的行踪;若想换作暗袭,我自信还有应付三两毛贼的实力。 甫从生死拼杀中跃迁到青春活泼的阳光下,感觉分外奇异。同一个世界,两个层次迥异的社会同时被我经历着,这令我的人生阅历在短短数月间成倍增长,虽然已经不由自主地牵扯到黑社会的风波中,但我并不后悔。若从负面看这会令我的未来充满危险,可是我从不会用负面的想法控制思维。 这正是一个可令我掌握使未来的自己幸福的能力的机会。若能成功渡过这次危机,我坚信自己无论在社会地位还是本身实力上都会有质的飞跃。 还未将回到寝室痛快休息的念头实现,留守寝室的君止彦在第一眼看到我时便跳了起来,直扑过来叫道:“你终于回来了!有电话找你,说有十万那么火急,要你尽快打过去。”我吓了一跳,难道出了意外?急问道:“谁打的?什么时候打的?” 君止彦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条:“这是号码。前天打来的,说是如果你不尽快打过去,一定会后悔终生!”我趁着拨号的时候追问道:“对方说了什么事没有?”君止彦摇头,却欲言又止。我疑惑道:“不会是你耍我罢?”君止彦叹了口气,大摇其头:“我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不过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喂。”电话里男声发出。我无暇再和君止彦纠缠,脑子里思索着对方声音为何如此耳熟,口中道:“请问……”还未说完,话筒里的男声截断我话尾:“小植吗?我是吴敬。” 我愕然张大了嘴。 竟然是他,自入学军训完毕后他归了队,我们便再未见过一面。亦是从他处我得到了封如茵的行踪和她毁容的噩耗,最近的联络便是他向我报告茵茵逐渐恢复的情况。 想到这处,心中忽觉一紧。难道是茵茵的病情有变?否则以他冰山般的冷静怎会说出“十万火急”、还会“终生后悔”这种话来? “是我。”我简洁地回应。吴敬的声音却静下去,半晌才慢慢说道:“好久不见。”我苦笑道:“教官你不会是专程打电话跟我说这句话吧?”吴敬似突然变了个人般,说话吞吐不定:“不是……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对你好,一个对我好。”我叹道:“说罢,你该知道我不是喜欢拖拉的人,你也不该是。” 吴敬仍是隔了很久才吐出下一句:“我现在仍在重庆,如茵的伤已经痊愈,面部经过植皮手术,伤疤基本上消失。” 我心中一跳,口上仍平静道:“谢谢。这确实是好消息。” 话筒里忽然传来叹气声。今次我是真的大吃一惊,因为根据以往的接触得出的判断,吴敬本人绝对是硬汉中的铁汉,是个极其合格的军人,竟也会叹气,难道真有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 “第二件事是……如茵快结婚了。” 我的手轻微地一颤,表面却仍镇定如常:“和谁?” 吴敬沉默良久,方吐出一个字:“我。” 手掌不由自主地一用力,话筒被捏得发出“咯”的一声轻响。我力图保持冷静,声音却已开始微抖:“什――么――时候?” “圣诞节。”吴敬显然觉察到我的异样,又或因事情已然说出,说话间恢复旧日的简洁干脆。 手掌又是一用力,电话筒发出“嗤滋”的塑料磨擦声,有要碎裂的趋势。心内一搐,喉间蓦地涩然,我努力调匀呼吸,在心内默默命令自己平静,半晌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怎么回事?” “三天前她出了院,突然就问我愿不愿意娶她。”吴敬不快不慢地说道。我几乎是咆哮出来:“你答应了?!” 吴敬“嗯”了一声,再无片语。 我一字一字地道:“你听着,你听好,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三天后我还有命在,你今年仍只能一个人过圣诞节!”不待他回答,大手已迅速将电话覆回机上,发出“啪”的巨大响声,话筒下部出现碎痕。 君止彦叹着气递来一杯茶。我接了过来,淡淡道:“你早知道了?”他点点头:“本来那人要我告诉你说你女朋友结婚了,后来才变卦要我叫你打电话给他的。看开些罢,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再怎么做也得不到。” 我明白过来,他尚以为只是我是被原来的女朋友抛弃,难怪之前一副同情的表情。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尽,爬上床去。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君止彦看了看来电显示,转头看我:“还是他。”我毫不犹豫地道:“挂了它!”翻身伏脸入枕,再不发一语。铃声迅速止息下来。 今次不到一分钟电话再次响起。君止彦怪叫道:“这家伙真是锲而不舍啊!”提起话筒再放下,铃声再止。十余秒后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一个翻身跃下床,从正要再次挂机的君止彦手中夺过话筒:“你究竟想做什么?!向我炫耀吗?!” 吴敬一贯的冷静语气传来:“这次改换一个话题。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我几乎忍不住怒气险些吼起来,终压住冲动,道:“与你无关。”吴敬冷冷的声音毫不为我的无礼所怒:“以你的个性,如果不是遇到真正危险的事,是不会说出‘如果三天后还有命在’这种悲观的话的。如果你真想让我独自过圣诞节,就不该放弃一个帮助你的机会。生命失去一次就再不会回来,你应该明白。” 莫名的怒火被末一句冰水般浇熄。我蓦地惊觉以自己在生死关头仍不丢失的平静心竟会在他面前轻易破去,不由心内苦笑。 最大的优点是重感情,可是这仍是一把双刃剑,它亦是我最大的缺点。 尤其是在获知我最爱的人竟会离开我时,身体的反应不能自主地被感情控制。 我默然半晌,向君止彦点点头,抱着电话躲到阳台上才道:“你帮不了我的。” 听筒另一端传来对方的声音:“看来你终于回复了冷静。现在我请你像信任如茵一般信任我,至于我能否帮你,你说出来便知道了。” 我想起最初见识黑社会时便是他带我去偷窥义字门与地方上的一伙混混群殴,心中不由一动。 早前我便觉察到吴敬在军队中绝非仅止普通军官那么简单,或者他可助我一力。无论如何说,以义字门要应付两面的压力仍嫌凶险过甚了点。至于信任方面,不说在军训间彼此培养出的情义,单只如茵与他的关系……我心中一痛,勉强抑下负面情绪,终道:“你知道滇帮最近的动静吗?”滇帮这个名字本来还是他告诉我才知道的,不过事隔三月,他定想不到我与之已有斩不断的纠葛。 吴敬异常地沉默下来,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突然道:“你要帮哪一边?” 这突兀的一句令我亦不由愕了一愕。听他口气似对川边正进行的事情一清二楚,更有足够实力能参予进去;旋即想起当初他似乎对黑社会有着不同一般的了解,我生出好奇之心。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微一思索,我对着话筒说出答案:“义字门。” 第五十二章 困扰 日历上清楚地在二十五号下面印了“圣诞节”三个红色的字。 我看着它,一语不发。 还有十多天。 君止彦始终带着油滑腔调的声音迫入耳中:“干嘛一直这么死沉着脸?女朋友嘛,跑了一个再换一个好了,反正你又不缺――我看方妍她们寝室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只要你发句话,还不一个个排着队来任你挑?” 我叹了口气。这正是人与人的不同之处,我对感情始终做不到像君子那样洒脱――不过我并不认为他的处世态度适合我。由入校时的誓言追到林芳,却在不久之后被廖真如的美貌所吸引,易变的感情――我不想自己是那样的。 “对了,你妹妹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说这句话时君子正和我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表示知道了。从得知茵茵的消息后我睡意已然全消,遂跟着一起去上课。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早前曾告诉过方妍我是去工作,但以她的个性,不打电话来才是怪事。 但我现在无暇分神去陪她。早前的生死拼搏、现在的感情危机,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坚韧的神经,令我自顾不暇。 刚挂了吴敬的电话我更拨通了伟人的手机,简要说明了前者的事。初听到吴敬这个人时伟人的声音里显出惊讶,追问我他的身份,对此我委实无话可说。吴敬此人除了曾令我好奇外,并没有让我知道任何与他身份职位相关的事情,似乎那是不可见人的东西;但他本身是军人,又怎会有不能见光? 我选择了信任他,完全是因为茵茵的存在。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是感情用事;但同时这也是一个深思后的选择――别的不说,只说吴敬竟有监视着两方三帮的争斗的实力,底下的势力绝对不弱;而由他的说话便可知他代表的势力足以影响战局。 最重要的是,他的立场似乎并未站在三帮任何一方上。 对这样一个可能会十分危险的存在,若义字门完全不知道,或者与之对立,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选择了信任吴敬,这样至少两边接触后伟人会知道有这样的威胁,能据此作出相应的布置;更好的结果则是两边联合在一起,那么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伟人会有足够大的存活空间。我并不愿介入黑社会的争斗中去,但更不愿伟人因此有所损伤――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这些我在电话里全说了出来,伟人只说了一句:“谢谢。” 只这一句已足够。 我停下步子,望着前方教学楼的楼顶,入神片刻。 整件事中我始终都只是一个小配角,起的作用只是诱饵,可以想像唐唯南绝未将我的性命放在眼内过,若不是尚留我有用,早一刀两断――这是对弱者的蔑视。究其原因,只因为我所拥有的实力根本不足一击。 个人能力再强,也不能在团体合作的社会中起到什么作用;何况我的个人能力,还远未达到足够的强。 对于应付这些黑帮,除了借助于黑帮,我似乎再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方法。 最佳的选择莫过于立刻加入义字门,我自信只要假以锻炼,在门内出人头地绝不成问题。可是那标志着我未来的生活将陷在时刻都可能要面临生死危险抉择的窘境中,这或者可以让人生更丰富,却不能更幸福。 想不到越躲避,反而越陷得深。 夜幕降临前我独自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出神地看着渐渐没到视线不可及处的夕阳。 视线移动时览尽天空中云彩流光四溢的美景,落回地上后看到窈窕的身影正优雅地从远处行过来。 廖真如着了一身休闲服,把美好的身材掩去不少,不过只要看到衣领上美丽得惊人的瓜子脸和那一头直披身后的秀发,便没有人会怀疑这女孩儿仪表上有不完美的地方。 她聘聘亭亭地走近,立在我面前,声音里微带不悦:“原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妍妍?你应该知道她是最关心你的人。”清淡的香味从她处散发过来,多年的礼教使她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仍能保持最佳的仪态。 我双手环抱膝盖,伏首膝上,目光垂下,并不答话。不知是否养成了习惯,每次见她我直觉地便用鼻子捕捉她的体香,当然绝非有什么绯念,只是感觉很享受罢了。 廖真如微微一怔,凝眸细观我片刻,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你没事吧?” “假如……”我抬眼看她,轻声说,“假如有一天你被人毁了容,你会怎么办?” 这突兀的一句显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廖真如呆在当场,露了不知如何回答的神情。 我心中微感酸楚,因想到茵茵初遇那事时肯定也如廖真如般迷惘过,同时比后者多了百倍的痛苦,因为一切已然发生――而那个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给予温暖。就凭这一点,我便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廖真如触及我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震。我站起身来,低声道:“当我没问过吧。”从她身侧穿离。 夜色完全罩落地面。 我坐在图书馆旁的亭子里,一动不动。尽管已经保持了至少两个小时同样的姿势,我仍感觉不到疲累――或者只因负责感觉的神经已经被其它感觉充满。 灯光透过树木穿过来,在亭间映出星星点点。 有人走进来,坐到我对面。我木然看去,目光落在对方面上,叹了口气。 “哥……”对面的人儿怯怯地叫了声。我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想说点什么,却又懒得开口,定定地看着她,其实眼睛里什么都没看见。 方妍咬着唇,找不到话说。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半晌,我才勉强收拾心情,问道:“你怎么来了?”方妍慌忙回答:“我听真如说你回来了,就去找你,嗯,然后找到这儿……你……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放心罢,就算有事我也能处理好的。你别只担心我,天气开始冷了,记着多穿些衣服,晚上别到处乱跑。”方妍乖乖地答应。我看看表,立起身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目送方妍上楼后我才离开。对于她,我无法改变看法;她内心的柔弱远胜任何人,以至于我只能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比起最开始时因为她哥哥郑归元是我兄弟、所以才当她是妹妹的想法,现在我已经把这当成是脱离了其它人的影响而只是理所当然的了。 好像她从出生开始就是我妹妹一样。这注定了她对我的感情是失败的,我能做的只是逐渐导变她的念头,让她接受我“只是一个哥哥”的观念。 我绕过宿舍楼群,向校门走去。 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便是能够独处的环境,来思考和判断一些事。 是夜我在外游荡,竟夜未归。 次晨回到学校时鼻子微有堵塞的感觉,该是夜间被风吹得稍微有点感冒。边考虑着是否该去拿药边回到寝室时,突然发觉寝室门前围了大堆人,精神奕奕、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什么。 我心内一紧。究竟什么事情竟能令这些向来赖床男生这么早便爬了起来? 被围着的人中有两位老师和几个宿舍管理员,我走近时隐约听到其中有人说“门锁没有坏的迹象,应该不是破门而入的”,还未仔细听,有人叫起来:“房主回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挤入去,问道:“怎么了?” 班长王则凑近一脸严肃地道:“你昨晚去哪儿了?你们寝室出事了!” 我大吃一惊。难道蓉城会竟真的明目张胆到夜袭学校?那么留在寝室里的君子和王壮…… 第五十三章 名誉校长 “那么关于是谁偷进寝室、并且打晕君止彦和王渊两位同学,你是完全不知道了?”正对面的老师严肃地问,旁边有专人负责记录我们的问答。 我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老师叹道:“幸好没受伤。”与旁边几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色,将放在面前桌上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张纸递过来:“那么你对这上面写的东西有什么想法吗?” “明晚之前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我吃惊地看完纸条,失声道:“这……这是什么?” 对面的老师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追问道:“你对这个好像很惊讶,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比如笔迹之类的。”我疑惑不解地摇头,苦恼道:“难道是写纸条的这人闯入我们寝室吗?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留下没有?”老师失望地收回纸条,说道:“这件事我们会再作讨论,至于你和林强两人夜不归宿的事,系上会有相应的处罚。嗯,据说前几天你们都一直没上课,这样下去会失去考试资格的,好自为之罢。” 我心中苦笑。旷课被记的事早在昨天下午便已经知道,而在去蓉城商会前便已想过,本来以为记录应该暂时只在科任老师或辅导员手中,那么托廖父请他好友,亦即本校的校长大人说情,该无大碍。却未料到出了这事,连带那事也被查出来,既闹到系上公开,事情就难办了。 不过目下更重要的却是蓉城商会。唐唯南这一招的确够狠,今次还未指名道姓,但若多来几次,再加些乱七八糟的藉口,恐怕不用多久我便会被学校勒令退学,远比直接袭击我高明多矣。之前还以为回校万无一失,却不料造成目下的后果。 离开会议室时才发现方妍一脸担忧地守在门口,陪同的尚有廖真如和林芳,后者正轻声安慰她。[]我振作精神,向三人微笑走近,还未说话方妍已抢先问道:“你没事吧?”我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寝室里好像进了小偷,学校正在追查,没事的。”方妍稍微放下心来,却又忧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会不会被学校处罚?听说学校对夜不归宿的学生处罚很严的。”我裂嘴笑道:“这个更不用担心,我可以想办法托人情。辅导员和我关系也不错,应该能摆平的。”这本只是安慰她的话,孰料旁边廖真如惊讶起来:“原来你早知道了,我本来还想让你多苦恼一会儿的。” 今次轮到我讶然,随即有所悟道:“廖伯伯?”廖真如点头道:“谁叫你总不让人省心?一大早的方妍知道你被提去审问,急得都快哭出来,我只好给爸打了电话,他让你出来后通知他。”我苦笑道:“真如你莫说这么严重好吗?居然用到‘审问’这么正规的词语,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诸如犯罪、公安、坐牢之类的词汇……”方妍心惊胆战地道:“别这么说,哥你绝不会出事的。”廖真如却已从挎包里取出手机,边拨边说道:“妍妍你别管他,现在还有精神开玩笑,这种人哪还需要别人关心呢!” 分开时已是午饭后。我立在操场边望着满场打球的人,心内微感怅然。 真是生活、工作、感情都无一例外地糟。但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正是我自己,尤其是感情一项。 脑中回闪着之前的画面。 自从我刻意回避林芳后,这聪慧的女孩儿便再未主动接触过我,即或偶然遇见彼此也至多打个招呼,就算是刚才长达一个小时的相处,连吃饭时她都一语不发,神情平静,恍若一潭水波不兴的深水。我知她是不想给我增加困扰,但却无法感觉不到对方在旁人难以发觉的时间和地点偷偷送来的目光。 我回想着遇到林芳之后与她发生过的种种。第一次是她因受了男友的委屈躲到山上哭泣,被我用捣乱的方式小小安慰了她一下,第二次则该算那晚她被男友暴力以对时我怒而出手,第三次则是带着她一起去警告分手之后仍想骚扰她的男友――每一次都跟她的感情有关。我不由苦笑,这就叫自作孽。 她本来是那种外刚内柔、体贴别人的女孩儿,可是似乎自从发生这三次事件后她性格转作完全的柔性,言语比过往更少,神情也比以前更忧郁――虽然已不常见到,但从方妍和廖真如口中仍能时常得到她的消息。 这都是我的错。 我垂下头来,慢慢走向公寓楼。 不知是否天性使然,我从小与异性的关系非常之佳,经常与同性打架、而且相貌一般个子矮小的家伙竟能在学校里和女同学保持相当良好的关系和接触,我算是个男孩中的特例。发展到现在,这种趋势似乎完全没有改变的迹象,而且开始影响到别人。 或者全靠了我这张经常油滑的嘴。 我摄回心神,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回正事上。 之前与廖父的通话非常简洁,他告知我已托了本校的名誉校长搭手,还叫我完全放心,似乎校长在学校的影响力足以凌驾于本校的规章制度之上。这令我不由生出少许好奇心,想起前次在廖父家见识的所谓“字相术”――据说校长陆祥瑞是这方面的大师级人物,最夸张的传言是国际都知名,不知是否确实神秘至斯。 此外便是今晚会来找我一起去拜访陆校长,托了人情却不去致谢,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对廖父我已经无话可说。我相信他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无论是从见识还是能力方面都非常佩服。除了父亲,他还是第一个受到这种“殊荣”的长辈。单凭这次毫不求回报的帮忙,我便感觉到他是真正地疼爱和关心我。 这并无实际化和表面化的理由,但我的感觉确是如此。 在楼前呆了片刻,我略振奋了一点。最近委实发生了太多事,不过今天伟人处应该已有行动,一切都该快解决了,届时世界便可恢复正常,只有……想到茵茵,我心内沉压下去。 八点正廖父的车准时停到公寓楼下,我上车时才发现廖真如竟也在车上正向乃父撒娇,后者呵呵大笑,显然乐在其中。坐到驾驶员副位后廖父下了去陆家的指示,车子重新发动,抛下众人惊讶的目光离校而去。 早前我特意向周围知情者查询了陆校长的底细,才知陆祥瑞本身非住在校内。他在西信院只是挂个名誉校长的称谓,有时会作一两次讲座,却并非关于他的本业――书画――内容相当斑杂,最奇怪的是他的讲座场场爆满。平时他几乎从不过问学校事务,校长的虚衔只是西信人拿来引以为傲用的。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在学校内有非常高的知名度的另一个原因却与学术无关――三年前学校本部因着资金和教育局处两方面的压力,欲图裁掉这校区,他一个人将事情顶了下来,一出面首先解决了官方的问题,接着将多年珍藏和自己的一些作品拍卖,所得全数捐给了这学校,解决了经济方面的问题。同时靠着自己在国内乃至国际的知名度吸引了大批学校来此,甚至有只为跟他学习书法与画技、专门跑来学校学习却完全不理学校课程而成日上门求教的学生。 据说他为学校做这一切只因为龙泉是他故乡,他希望故乡能有一所真正的大学。 可以说西信院这校区现在能继续存在、并每况愈佳,是他一人的功劳。 当然这些仍不足以说明他的知名度为何竟传言到国际化的程度,而中年以后陆祥瑞退归故乡,似乎未再过问学术界和商界的事情。我几乎问遍周围人,都众口一声说是他决定隐居,却无人说得出原因;而且大家都说不出他当年到底有多出名,好像这人的名气是没有事实基础的。我大惑不解,这样一个厉害人物,究竟有过什么样更惊人的事迹?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退了下来,难道是有了激流勇退的感悟?还是因为其它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陆祥瑞的居处在山边,是一栋小别墅。与这镇上大多数的西欧式建筑风格相反,他的住所是纯中式的楼阁,除了外围的围墙和一些现代建筑材料的痕迹外,十足便是古建筑。 车子驶入别墅院内后我们下了车,望着眼前的房屋我好奇心大盛。 要建造这么一所住处,陆校长此人定是相当有钱。 正思索间耳后有人娇咳一声,回头看时廖真如一改在车上时的仪态,正文文静静地立在身后,悄声道:“很不错罢?陆伯伯是很讲礼节的人,你呆会儿不要失礼了。”我顿时一呆:“怎么不早说?我哪里懂那些礼数?”这是实话,像廖家那种家教教出来的书香门第式礼节,是沿自中国传统的正统礼节,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触到的。若陆校长在这方面要求严格,那我注定要令他失望了。 廖父这时刚下车,微笑道:“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回自己就行了。为人真诚比讲究繁文缛节更可贵,不是吗?” 不远处传来清亮的男声:“不错!还是原靖你最懂我心!”脚步声传来。 我看向声源,不觉再次呆住。 竟有这样的人?! 第五十四章 刹那光华 初闻其名时我以为陆祥瑞是那种童颜鹤发的神仙般人物,孰料事实非是如此。(.无弹窗广告) 梳得倒竖而立的粗短黑发下一张宽而黑的面庞,与中等身材和强壮的肌肉一起令人很难相信这人本职是书画,反更像是某个军营内的军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健壮的躯干上套了一套绸制的唐装。 我心内摇头。相较之下相貌俊伟的廖父更像个学术名家,而面前此人怎也不能让人联想到他竟会是在这方面享盛誉的大师。 廖父迎了上去,奇道:“不要告诉我你准备在工作室里接待我们,否则怎会着了工作服来?” 离得近了才发觉陆祥瑞黑发内已有岁月研磨的痕迹,不少白发伫立其间。他亲热地和廖父拉手,眼睛却看向廖真如,声音清亮得几乎不含一丝杂质:“这么久没来看你陆伯伯,如儿你一来就说我坏话,看来我做人还真是失败啊!”廖真如微窘,粉颊上淡淡红晕浮出,双手搭在腰间两膝微弯半低下身,轻声道:“如儿见过陆伯伯。” 我正注意到陆祥瑞的双手与身形截然相反地细长白皙,不由一愕。这种礼节我好像在哪处见过,可是看着廖真如优雅而悦目的动作,偏偏一时记不起来,唯一可肯定的是这在平常是绝少见识的。 陆祥瑞双眼一亮,呵呵笑道:“好,好!不错,不错!”这才移目到我处,笑声转奇:“原靖,这就是你非我逼我帮他说情不可的那小子了?不会是你乘龙快婿罢?这么快你就给如儿找到婆家了?” 此言一出,四人顿有一半大窘。廖真如颊红如潮,愈发娇艳明媚,一副欲语还休的妩媚神态,令我亦不由心脏大跳。我面红耳赤,只觉哭笑不得,廖真如单凭身高便可将我比下去,这名誉校长是从哪方面“看出”我们是一对的? 廖父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笑骂道:“又来胡说八道了,这么多年你那张油嘴真是一点没改!”改换话题道:“你换了这身,不会是想……”陆祥瑞笑声震耳:“早说了还是原靖你最懂我心的嘛!”向我道:“你好,我就是陆祥瑞。”廖父在旁摇头叹道:“终于说了点儿人话了。”我完全被对方“震”在当场,下意识便想回应:“陆校长您好,在下植渝轩。”言将出口时脑中灵机一动,改口恭敬道:“陆先生您好,晚辈植渝轩,向闻大名,今日有缘拜访,才知原来真的百闻不如一见。”陆祥瑞两眼再次一亮,点头道:“有意思有意思,孺子可教矣!来,跟我来,在这儿不用太拘束。”当先扯着廖父走了。 后者偷偷在背后朝我打了个“ok”的手势。 穿过长达二十余米的回廊,四人分前后两批缓步踱行。廖陆两人前方并行时,廖真如偷偷在旁提点我:“陆伯伯最喜欢开玩笑的,你要小心点儿。”我大是好奇,低声回问:“既然如此,廖小姐为何还叫我拘礼呢?幸好我未奉芳喻。”廖真如刚裉下的红晕再上脸颊,微嗔道:“人家还不是怕你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不好印象?万一弄砸了,回去我可没法跟方妍交待。早知道是多余担心了,你这人本来也跟陆伯伯是一路的。”我奇怪道:“什么一路的?”廖真如突偷看了前面一眼,确信对话不会被听到,这才再次压低声音:“色狼!” 今次我是真的大吃一惊了。难道美誉在外的陆祥瑞竟是个色鬼,好色到连对自己至交的爱女都有“兴趣”的程度?难怪廖真如在他面前一直守礼有加,原来是不想被占了便宜去。 走到主楼后方一座小阁楼前,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带着甜甜的笑容迎了上来。我不禁侧觑了旁边正襟危视的廖真如一眼,忽感好笑。陆某人年逾五十,想不到还有这方面的爱好,不过……这也太夸张了点,难道两女竟甘愿同时做他情人吗? 惊讶还不只此。入楼后才知上楼还要先拭尽尘土,换了一双干净舒适的拖鞋后,第三个年轻女子从楼上下来,同样甜美的笑容令我不禁嘀咕。这中年以上者到底同时有几个情人? 廖父换鞋时笑道:“渝轩你可知自己受了多厚的待遇?瑞大哥很少这么庄重的哩!”陆祥瑞笑而不语,领我们上了楼,我两眼一瞪,顿有窒晕感。 二楼有三四间屋子,摆满了笔墨纸砚等东西,其中一间最大的里面竟又有四个年轻女子,看来都不过比我略大一点,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中间还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我不禁心内发笑,难道他对男人也有……旋即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因这些人均全神贯注地对着各自面前的作品出神,还不时手舞如飞,显然是在学习书画的技巧。 这些人该都是他的学生。 “能到这儿来的学生都是有相当基础的,”廖父看了我一眼,在旁解释道,“否则亦不能学习到你陆伯后的笔法神髓。”陆祥瑞大摇其头,叹道:“如今的人都太蠢了。”说到这句他语气微落,似甚抱憾。廖父微微一笑,道:“大哥还在为无人能继承衣钵、领悟你那所谓‘刹那’的神笔之髓遗憾吗?” 我精神一振,双耳竖了起来。陆祥瑞苦恼道:“最近我一直在想,究竟是否自己要求太高?毕竟天资能比得上我的人实为少数,要找到能领悟‘刹那’中蕴藏的光华者更是难上加难,而领悟后能达到那境界的到现在我也未找到一个。这些家伙,一个个虽然都算不错,可是资质实在不算上佳。”廖父笑吟道:“该来时来,强求也无用。” 我悄声暗问廖真如:“什么叫‘刹那’?”后者茫然道:“没听爸说过,不过‘刹那’不就是一瞬间吗?”前面陆祥瑞已然听见,转头过来笑道:“这是一般化的理解,可跟我的笔法就没半点关系了。” 这时已走到最末一间屋子前面,四人立定,我趁机虚心求教:“难道陆伯伯的‘刹那’两个字里还另有乾坤吗?”今次却是顺着廖父的竿子往上爬,改了称呼,藉以拉近彼此距离。陆祥瑞看我一眼,沉吟片刻:“你看过烟花绽放时的美景吗?”我点头以应。他续道:“那么你就该知道,烟花的绽放,只是刹那间的美丽,不能持续,更不能永恒。你告诉我,这份美丽是静的,还是动的?” 我愕然不解,小心道:“学生是外行人,还请陆伯伯指点。” 陆祥瑞眼中精光一闪,恍若变了个人般淡淡道:“在我的眼中,任何美丽都是将所有动态浓缩到一帧上的静态。”不待我有所反应,这号称名贯中外的大师接道:“我一生的目标,便是将所有要记录的美丽用一幅静态的画表示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以人为例,每一个人在每一个时刻都可能有不同的美丽,比如如儿,这刻的她是文静的美,可是在父母面前时就会有娇憨的美,而在情人怀里就会有女性的美,将来有了孩子,慈爱的美丽就会展现出来。” 廖真如听得他说到自己,露出既喜又嗔的可爱表情,却并不打断他的话,赧然垂首。廖父显然深知好友的个性,也不介意,只笑吟吟静立一旁。 我注意到他一谈到本职便如变了个人般,浑身都释放出极其吸引人的魅力,完全掩盖了相貌的不足;更隐约把握到一些这大师的性格,知他谈吐直率,并不矫情,大胆道:“那么岂不是连一个人的美丽都是无限的吗?”陆祥瑞似沉醉在了其中,悠然道:“不只人,无论什么都有无限的美丽。像一只花瓶,虽然本身好像是死物,可是摆在不同位置、在不同时间、以不同角度搁放,却都有着不同的美丽,甚至磨损、损坏或者破碎,都蕴含着无数的美丽。再微小的变化,高明的画师都能察觉出来,因为美丽是不同的。” 我大感兴趣,虚心求教:“学生似乎有些明白,又觉仍有些不解,可否再指点深一些?”陆祥瑞摇头嘿然道:“你是行外人,怎么说也没用的。”我脱口而出:“但如道家所说,万物衍生于太极,‘道’至巅峰,便会归一。既然如此,画道的极处,就该跟一切行当相通,无所谓行里行外了。”话一吐出才感后悔,这些只是平时看闲书时看来、自己经过思想过滤后亦觉有理的东西;而陆祥瑞一看便知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通者,我岂非班门弄斧? 陆祥瑞凝眼看我,怀疑道:“你真懂什么叫‘归一’吗?”我尴尬道:“也是一知半解……或者该说半知半解,因为我从未认真去学过,大多都是无聊时看书看来的。”陆祥瑞呵呵笑了起来:“你也算不错了,至少不像那些家伙那么死板。唔,不过这些东西不是一时说得清的,我只说最后一句罢:画界的至高点,是可以将无限的美丽浓缩在一刹那之间。” 我睁大眼睛:“这就是‘刹那’中的光华吗?” 第五十五章 字相之术 “寻常的画者,艺止于技,或者可将事物的某一种或某一刻的美丽缩于一幅画上;更高一级者,则艺止于悟,至多能把事物某一方面的美丽浓缩于一点;只有真正的画家,才既能悟出美丽的精髓,又能有能将那精髓落诸纸上的实力!”陆祥瑞傲然吐语,如王者之势。[] 我心潮澎湃。 陆祥瑞无疑便是他口中那“真正的画家”,亦唯有身怀那份实力,才有如此睥睨界内的自信和气势。 亦是所有有欲者欲达而快的境界。 “吱呀――”仿古的木制房门从内打了开来,露出一张粗犷的脸:“陆先生,可以了吗?” 陆祥瑞恢复了平时那副粗豪样,畅然笑道:“话入港则如酒三旬,人醉而不自知――大家莫怪我老来话多,来,请进吧。” 这一间显然是陆祥瑞私人画室的房间布置简洁,一张巨大的画桌摆在正中,背对窗户,四下靠墙摆放着各种纸笔诸物。之前便呆在室内的那粗犷中年人神色平静地待四人一起进入后关上门,陆祥瑞转向我笑道:“来,用这笔来随便写几个字。” 我正将精神分了大半到那中年人处。可能因近来紧张过度,现在每遇见陌生人我习惯了将有威胁者纳入观察之内,那中年人行动时沉稳而准确,步履稳健有力,显然非是一般人。[]闻言看去时,不由一怔,因陆祥瑞竟双手捧着一只粗过儿臂长过尺半的大笔。廖父适时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我撇却犹豫大步上前站到画桌前。旁边大汉为我展开一张宣纸,静立一旁。 我沉吟片刻,因觉那笔过大,便合掌抓提,从早已研磨好的古砚中蘸得饱满,横拉竖按斜劈,片刻间四字成就,置笔一侧。众人一齐围了上来,目光落在纸上,只见墨汁直透纸下。廖真如轻轻念道:“刹那――光华?”美目转移至我脸上? “如何?”廖父轻声问道。我猜到陆祥瑞必是要以他的“字相之术”测我性格,心内亦少许紧张。 陆祥瑞眼瞪得铜铃般大,半晌才缓缓道:“白虹贯日。”廖父追问道:“何解?” “笔锋粗健,主本性蓄而不发;但粗中又带锐,是为绵里藏针之势――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形。走线宽而不均,该当是不拘小节;字形偏右,正是‘右为上’,心性好胜;但收笔时字体微被回拉,该能抑住求胜之心。同时收尾果断,不拖泥带水,表行事坚毅刚决,是敢做敢为之势。四字均向一处偏斜,下笔者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类型,若认定一事,不达目的绝不放弃。”陆祥瑞抬起头来,目光望着前方,却似什么都未看入去,“这是‘白虹贯日’之相,若为善则必是至善之辈,若为恶则穷凶恶极之徒。[]” 廖父看了我一眼,我苦笑道:“有这么厉害吗?我怎也不像是恶徒罢?虽然更不是什么至善至美之辈。”廖父一笑,说道:“瑞大哥还未说完罢?请继续。” 陆祥瑞提指凌空画了几笔,我刚辨出是在临摹我的字时,他忽地耸然动容道:“主势如此,但细处却另有乾坤。原靖你看,凡是横笔收锋处,锋锐必厉;而如竖、点等抬头之笔,锋锐大多出半即回;撇、捺两者支撑之笔总为阔大之势,令字架稳而不倒。字相一术中,横笔主人生,抬头笔主事业,支撑笔主家庭和感情……”他突然看我,哼道,“这小子不错啊,人生是长驱直上,却又因锋头健而不盛致平安,家庭和感情则稳如金汤……哼,大福之相,哼,大福之相啊!” 我和廖真如面面相觑,廖父却微露笑容,不动声色地道:“主细两势如此,那么分势如何呢?” 陆祥瑞摸着下巴上几根粗如钢针般的胡须,继续说道:“你看‘刹那’两字,每字均分左右,且都是左边半字偏右甚是厉害,右边却在极力调匀,力图令整个字平衡,可知他能及时反省,并施法救补错失;‘光华’两字却均是上下分,‘光’字最末一笔拉得最粗,亦是最长,抵得此字其它部分无法过界半分,而‘华’字末笔不在长横正中,却落在右端三分之一处,都是为了不令字体失衡――这是理智之势。等闲不能让他失却理智,这倒是一宗好事。”伸指在字间点了两点,“再看字距,每两字间之距均相差甚大,表示他心内仍未能确定何谓‘尺度’,在人生上是徘徊犹豫之意。”目光再次落在我面上,意味深长,“只要稍加诱导,可谓欲善则善,欲恶则恶……唉……” 我皱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若说他是在吹牛乱侃,却偏生大部分皆符合我个性;但要说他有理,又觉不甚对劲――何谓不知尺度?难道是说我没有判断力么? 想到这处,不禁傲气微生。凭我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无论是已往的事实还是将来的事情均可说明这方面我比寻常人更胜一筹,难道他竟能凭几个字便主断我一生? 陆祥瑞眉头皱得比我更厉害,看着廖父道:“虽然只是依术而言,未必便是事实,但你觉得如何?” 后者成熟而英俊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大好之势,不是么?” 陆祥瑞放松眉头,摇头叹道:“就知道你也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到绝望绝不放弃的类型。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只是记着要留有后路。”廖父改微笑为大笑:“一向看得开而不拘小节的瑞大哥竟然也会提醒我留后路,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呢!” “二十多年来我还是才第三次看到这样的字相,每次都是由你带给我看,而前两次都令你人生改变,我不想再有第三次了。”陆祥瑞首次露出庄重的神色,可知他所言均非玩笑。 听到这一句,我与廖真如均是大讶,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好奇和疑惑。 人生改变? 廖父的目光从我们面上滑过,露出笑容道:“别在后辈面前说这些丧气话了,下来还是再见识一下你成名的绝技罢,看你究竟能从渝轩身上看出多少美丽来。” 陆祥瑞摇头道:“我已经放弃从这样的人身上收集美丽的念头了。前两次的失败难道还不够教训吗?”叹着气走了出去,再不理我们。廖父轻轻拍拍我肩膀,温和地道:“你陆伯伯的字相断人之术二十多年来未错过一次,但亦未必能断定人的一生,你大可戒之以鉴,明白吗?” 我微微一愕,突然明白今次他是故意带我来亲耳听这些话,心中一动。 他定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且是我自己根本未注意到的。 思索间他也跟了出去,廖真如靠近悄声道:“你生气了吗?”我笑笑,摇摇头,看向正收拾桌上物品的中年大汉,悄声反问:“知道他是谁吗?”刚一说完,那人突地抬头望来,目中精光一闪,露齿一笑:“本人封镇岳,哥为虎是我师弟,有机会多指教指教。” 第五十六章 父命 离开陆宅车行未及半里,仍在城外时廖父忽叫停车,示意我们下车随他漫步。 我正逐幕思考着在陆宅所遇,最终定像于那名叫封镇岳的中年大汉身上。同样出自应天武馆,但这人予人的感觉远比高仁文那保镖哥为虎可怕得多,两人一个是露形于外,一个却内敛于中,高下已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报名后刹那间他喷发而出的气势,令我亦心中悚然。 这人绝对是我平生所见在武斗上第一人物,亦是我首次自觉毫无胜者。 廖真如只知这人是应天武馆馆主钦点作陆祥瑞保镖的,可知绝非可轻视之辈。他显然已从哥为虎处知道在我手下受了挫,是以会有之前“指教”之语。 “渝轩你脸色郑重,是否心中有事?”忽地耳边传入廖父温和的声音。我回神过来,迎上他目光说出心中猜测,后者微讶道:“我还以为你不服瑞大哥的字相术,未料到却是为这事。”我坦然道:“虽然心里并不十分相信,但我却知道陆伯伯的字相断人确是非常玄妙,因他所断言的事中对我已发生的无一不准。只是我不太信这样便能测定人的一生,是以不去想它。”对于这长者,我是由衷的敬佩,所以绝不隐瞒,直率而言。 廖父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却道:“封先生是应天武馆的六大教师之一,号称‘北拳镇岳’。听说你对武术也有学习,可向他请教。”我并未向他说过蓉城会诸事,知他还不知道封镇岳师弟跟我的过节,亦不说破,唯唯而应。 一直乖乖跟在旁边未发一语的廖真如忍不住问道:“爸,你有事吗?没事我可要回学校去了,方妍他们还在等我回去报信儿呢!”眼下并无外人,这女孩儿活泼许多,抛下了礼教的装束。[.超多好看小说] 廖父停下步子,突道:“如儿。”这一声内含上严肃之意,我与她均不由立正,后者轻声应道:“爸。”廖父面朝远方隐绰夜色,正声道:“还记得前次陆伯伯给你下的断语吗?告诉我!”廖真如美眸不由睁大,转头看了我一眼,颊上红晕潮起,扭捏道:“爸!”廖父语声顿厉:“说!”今次我真是大吃一惊,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疾颜厉色。 廖真如不敢迟疑,慌忙道:“妻凭……夫贵……”我微感惊讶,想不到她会有这相语。 廖父毫不停留,追问道:“那么你认为云海晨有能力接任我的事业吗?”廖真如期艾道:“不……没有……”廖父冷哼道:“连我的事业也不能接任,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娶我女儿?!”女孩儿失声道:“爸!” 我动了动嘴,欲言终止。此是家事,实不该我来管;何况廖父既已有决定,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廖父淡淡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和云海晨来往。” 此言一出,我们俱是一怔。接着廖真如胀红了粉颊,眼眶中泪水滚动,似要说什么,却终未说出来,捂着脸转身便奔,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中。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犹豫道:“廖伯伯,你不怕真如出事么?” 廖父轻叹一声,微哑着声音说道:“你帮我看看她罢,不用劝慰,让她自己哭一场便没事了。”我转头看他时,这平素慈和的长辈仍背对着我,隐约中背影显出萧索之态。 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酸,脑中不由浮出昔日情景。 夕阳之下,那原本健壮却因我的堕落变得衰弱的身影。 天下父母之心,俱是一般无二。 我悸然应声,再看他一眼,追奔而去。 今夜无月,但天空中有星光闪动,投下极黯的光线。廖真如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亮却凌乱,我徇声追近,隐约看着她急奔的身影,叫道:“真如!”还未收声,她忽然发出惊呼,跟着“扑”的撞击声出,人已摔倒下去。 我吓了一跳,急忙奔近去扶起她:“怎么了?摔着没有?有没有哪里受伤?”她哽咽着叫道:“你也想管我吗?!”突挣开我手,却又摔向另一侧。大手轻探时,已扶住她后背,我还未反应过来,她猛地扑到我肩上,肩头痛楚立起。明白是她贝齿咬入时,我刹住跳身挣开的冲动。 让她略事发泄或者有利于开导,反正她的那点力量至多只能给我造成少许皮肉伤。如应我所想般,肩处开始有湿润的感觉,流血了。 我心内苦笑,为何女人咬力如此厉害?记得前次被灰狐妹妹火狐咬肩时,以我如此厚的皮,亦是皮破血流的结局。 廖真如双手环过我脖子紧紧抓住我右肩,牙下咬力渐渐松,忽然就那么垂首,嘤嘤哭起来。我有心安慰她,却想起廖父的话,终只静静站稳,随她哭个痛快。 哭声渐大。 心中忍不住生出怜惜。她平时娇生惯养,恐怕难得受一回责骂,今次遇到这等挫折,受不了也正常。 凭心而论,云海晨这男孩是少见的人种,个性温和而善良,温柔体贴,难怪廖真如会喜欢他。不过若从廖父的角度来讲,我相信他绝非乱来者,会这么插手女儿感情事定有原因。 想到这处,心中忽然一动,似触及什么东西,但一时想不起来。 廖真如足足哭了有半个钟头才勉强止歇,被我扶着回走,孰料走到之前说话处时廖父已然不在,再走时连车子也不见了踪影。 两人在黑暗中对立发呆时,脑中突然灵光闪动,我几要叫出声来。 我终于明白廖父今晚为何如此奇怪,竟无聊到当着我的面在这种地方干涉女儿感情。 他是有意让我看到的。 我心脏剧跳起来,一时不能动弹。背后的用意是什么?我模模糊糊中似乎猜到一些,顿时心乱如麻。 良久我才说道:“走回去吧。” 终于有灯光时已是另外半个小时之后,我无意中觉察到廖真如走路姿势异样,就着路灯看时骇然发现她棉裙前有血渍,急忙问道:“你刚才摔伤了?!”她别过头去,低声说道:“没事。”我断然道:“先去找医生。”廖真如却低低地道:“只是膝盖磨破了皮,没事的。”我皱眉道:“让我看看。”她倔道:“不!”我抬头看去时,她又别过脸去,并不与我目光交触。 我叹了口气道:“好罢,那就去找医生。”廖真如抬脚就走:“我不去。”却被我抓住手腕,她急挣不脱,声音大起来:“你干嘛?!”另一只手也来推格,却不小心按到我肩上,痛觉生出时我才想起这处是之前被她咬过的地方,计从心出,惨叫一声:“啊!”松手急避,左手轻按右肩,眉毛缩向额中,露出强忍痛楚的神情。 这一招登时奏效,廖真如吃惊地看来:“你……怎么了?”我说道:“我没事。”她腐拐着走近,惶恐道:“你……你肩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强笑道:“只是咬伤,没大碍的。”她怔然呆住,才想起之前咬过我的事。我趁机道:“去看医生吧,万一伤到筋骨,或者就算是小伤,化脓伤骨,你以后可能都不能正确走路了。” 廖真如似未听到我的话,慢慢垂下头去不知想什么。我轻轻拉了拉她,见她再不反抗,便扶着行走。走了没两步,她摇摇晃晃地完全不能平衡,我一咬牙,半蹲到她面前:“来,我背你。”身后没有回答,温软的身躯却依言附上背来。我轻搂着她腿弯,起身便走。 时间已过十点,除了各处火锅诸店内夜玩的人外,街上行人已近全无。 皮鞋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分外清晰。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穿皮鞋时的情景。记得那天为了适应鞋子,我穿了整天,结果当晚洗脚时后跟和脚趾都剧痛无比,磨破了五六处皮。直到两天后,我才能再次穿上拖鞋以外的鞋种。 后来适应之后,便完全没有感觉了。 “对不起。”趴在背上的人儿突轻声说道,打断我的思绪。我轻“嗯”了声。一只柔软的手轻按到我右肩伤口附近,问道:“还疼吗?”我本想继续骗她,但却说了实话:“不疼了。” 背后再无声音。 良久,我感觉到她把头放到了我肩上,才再次听到低语:“对不起。” 轻风拂过,将细长的头发带到我脸旁,刮得脸上发痒。 我看着地面,说道:“嗯。” 第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 回到学校已是十一点过。 我开门入室,看着冷清的四周,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廖父今次是下了狠手,非但斩断女儿情思,更将我也牵连在内,这令我顿陷入矛盾中。以他的为人和对我的关爱,我相信如此做背后定有原因,但被蒙在鼓内的感觉实是让我难安。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今晚另有要事,一切都得暂放一边。 君止彦和王渊早前被听我嘱咐暂住到别室,今夜一人独居,正是为了当务之急的那事。 十一点半,学校供电停止。我找出蜡烛,正点火的时候,阳台上已然发出声响。 “滋”的声音轻响,烛芯爆出火花,火光由黯转盛。脚步声入了内来,我放下打火机,抬眼看去,入目是一身紧身衣的魏芸倩。不见两日,她的神色愈加憔悴,全无往日的风采。 我点头道:“你来得挺早的,下午打电话时你还说要半夜以后才会来。呆会儿你先躲起来,唐唯南昨晚捣乱,我没有依言回去,他定会再派人来,我得好好应付一下。”魏芸倩倚在门旁,垂首道:“你回去罢。”我讶然道:“回去?”魏芸倩默然半晌,幽幽道:“你如果早一步看出我是在骗你,结果或者不会这样……” 我惊讶道:“你说什么结果?如果是替义字门担心,那就不必了,因为我已经通知过他们……”魏芸倩突地激动起来,打断我道:“通知他们什么?通知他们唐门和蓉城会联手吗?你错了!”我闭上嘴,看着她因激动而泛起红潮的瘦脸。 能在两日间由千娇百媚的人儿失色成如今这样,可知她经受了不少苦楚。 魏芸倩平静下来,低声道:“对不起,我……我一时冲动……”我拉过一把椅子,温言道:“坐罢,休息一会儿,看来这几天你吃了不少苦。”她依言坐下,目光怪异地看着我,说道:“边境上传回消息,昨天义字门和唐门火拼了一场,今晨滇帮趁机下手,将两边重创。” 我失声道:“什么?!”手中蜡烛失手落地,火光一闪即来,室内陷入黑暗。 良久,我才拾回蜡烛重新点燃,淡淡道:“也许你的消息有误,我相信林强不会这么冲动的。” 魏芸倩轻轻道:“消息是唐唯南派在边境的探子送回来的。”我微微一震,垂首不语。以唐唯南的手段,应不会连个消息都弄错。她咬着唇道:“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他得到的消息吗?” 我双手蓦然握紧,抬头木然道:“因为你一直在骗我!救我是在骗我,哭诉也是在骗我,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魏芸倩眼眶泛红,渐渐湿润,低声自语般:“我是被逼的。”突地扑入我怀里,呜咽道:“主席在他手里,我没有办法,对不起……”我叹了声,想狠击在她毫无防备地露在我面前的背部的手终是未痛击下去,双手扶上她两肩,便要将她推开。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金铁交击之响过去,一把匕首从我身后飞起,落到床上。魏芸倩娇躯一颤,挣脱退开失声道:“还有人在?!” 一条修长健硕的身影轻捷地在她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从最里面那张床上跃下,冷哼道:“看不下去了!”另一条纤细的身影早一刻身边,低声道:“她刚才想从背后刺你。[.超多好看小说]”我无可奈何地道:“所以就忍不住出手帮我格开一个向本人投怀送抱的美人儿那可爱而无害的小匕首,是吗?”她低着头偷看我一眼,惶然道:“你……生气了吗?”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我怎么会生落儿的气?不过本来准备在魏美人手腕上细意抚摸的壮举被你破坏了,倒是有点儿可惜。”身旁人儿还未说话,对面那身形修长的男子已微怒道:“无耻!” 魏芸倩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移转。我踏前一步,微笑道:“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方征来先生,这位算是救了我一命的美丽姑娘是他的同伴柳落小姐,他们都是林强的得力手下,魏小姐应该没有见过罢?” 魏芸倩退了一步,惕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我以指顶颐作思索状:“这个嘛,是这样的,下午两位来访,于是我就找机会把他们带了上来,然后让他们在床上休息,一直到魏小姐你来……”她醒悟过来:“原来你早有准备!”我呵呵笑道:“若不这样,我恐怕早被魏小姐的宝刀刺穿了背脊,并且去见了我生平最讨厌的家伙。”倏地敛笑,淡淡道:“不知道我是否该记下这一刀之仇。” 方征来冷冷道:“跟这种女人废话干嘛?打晕她,让我带走处理!”魏芸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我垂手静立,面无表情:“最好不要再退,否则不管你是被吓得脚站不稳还是想逃走,我都可保证在你逃脱前捉住你,然后打断你双腿。” 这两句话寒气森森,顿显出威势,她身体摇了几摇,终是立稳。 彼此实力相差如何,之前早有分晓。 方征来不耐烦道:“我要带走她!”柳落惶恐道:“二哥,你让轩哥来好吗?”他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这人因着方妍的事跟我不对头,我摇摇头,踏前关上门,就那么靠在门口温言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刚才只是逗你玩罢了,早在你救我时,便知道你是在骗我。”我意味深长地吐出下一句,“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如果真心要骗人,你不会一直不看我的眼睛。” 我淡淡道:“救我的时候,你仍然躲避着我的眼睛。” 魏芸倩终忍不住软倒下去,靠在床柜旁低声饮泣。 我拉过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告诉我,为什么会和唐唯南骗我?”魏芸倩低泣不休,失神道:“没用了……义字门和唐门一完,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功……滇帮……”我微笑截断:“我说过,你的消息渠道有问题。别忘了,我是什么时候识破你在骗我的。”魏芸倩浑身剧震,泪眼抬望而来。 方征来冷冷的声音在旁道:“就凭一个姓唐的,还想让义字门吃亏,哼!”柳落在旁轻唤道:“二哥!你让轩哥说好不好?”方征来无奈下别过头去,我向柳落一笑,才道:“唐唯南锐气有余,却没有做大事的头脑,以为一点小伎俩便能得逞,却不知道自己漏洞百出。” 魏芸倩不由道:“什么漏洞?” “第一便是你,找你来骗我本身就是一项错误。他可能以为有你在,我便会相信主席是主谋,然而这只会令我更加怀疑。第二个疑点便由此而起,”我双目凝视过去,“自始至终,他未让主席见我一面!” 举室俱寂。 我放松表情,笑道:“这只是一些周边因素罢了,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想不出蓉城会和唐门联合会有任何好处。去蓉城会前我分别从商会内外两方面了解过社会局势和商会情况,蓉城会或者经济不弱,可是要和义字门以及唐门这样的黑帮来较量,注定败北。唐万令不是蠢人,他儿子更不该是,这两人一个是主席,一人主管财务,可谓抓紧了蓉城会大权,该知商会本身是无法与黑帮较量的。论城府,我不及主席;论狠毒,我比不上唐唯南;可是说到看人的眼光,我相信自己绝未判断错。何况,相比之下,对唐唯南这人来说,我倒觉与外来势力联合反而更有利于他。” 移目回看时,柳落秀丽的脸上露出初相识时常对我露出的迷醉神情。我微笑回应,说道:“像我这样疑心重的人,一有疑点便忍不住往深里想;更不幸的是,林强和我一样疑心病很重。你可以试想一下,当我把想到的疑点和漏洞告诉他后,他会怎么做。” 魏芸倩忍不住问来:“那么宁统收到的消息……”我向柳落点点头,她会意过来,说道:“是强哥布的局,其实义字门一收到轩哥的消息便跟唐门一起布置好一切。” 将计就计地对内布局,散播出唐唯南想要的消息,同时对外――滇帮――保持守势,先趁他疏忽时一举破之,再施计诱灭滇帮主力,这便是伟人定下的策略,是以会派出得力助手来。 而施计诱灭滇帮的前提,便是弄清唐唯南与滇帮的关系究竟如何。 第五十八章 告一段落 “你可以选择继续遵从贵宁统的吩咐,又或如前次我所说,信任义字门。”我轻轻点击要点,“以唐唯南的个性,你该知道与他合作等若与虎谋皮。” 魏芸倩如同失去主心骨般完全崩溃,泣咽低语:“可是……可是……主席还在他手里……” 我还未发言,方征来冷冷抢道:“唐万令已经死了,今午我们来前他的死讯已经被送到强哥处。”此事连我也未得知,不由与魏芸倩一起看向他,后者失声道:“不可能!”柳落轻声道:“是真的,唐主席被俘后割腕自尽,这是由唐则原先生亲自带到的消息,被我们反复确证,不会有错。你……你节哀顺变罢。” 我呆在当场,半晌言语不得。 未料到只隔了这两日,堂堂蓉城会主席便已离世,世事变换,真如恍世。 方征来冷冰冰地接道:“只有蠢货才会继续受姓唐的愚骗,相信他还骗你说主席仍安危在世,只要你听话行动,杀了某一个无耻之徒,便会保其安全。哼!” 我别过头去,不忍看见魏芸倩的痛苦之状。孰料耳边突闻急问:“则原哥哥他……他安然无恙吗?!”心中顿时一愕,只见魏芸倩一扫之前的伤心之状,满脸期待之色,似乎唐则原才是其关注的重点。相较之下,唐万令这朝夕相处者反而感情淡薄。 方征来板着脸道:“谁知道!姓唐的都没好东西,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我向柳落使个眼神,后者会意地应道:“唐先生本来被贵宁统一同软禁,但他曾预作准备,所以安全逃了出来,并带来了唐主席的死讯。(.无弹窗广告)” “啊!”魏芸倩轻捂住失声的嘴唇,眼中脸上都露出无法掩饰的激动愉悦之情,颤抖着爬起身来,倚在书桌边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向我道:“我决定了,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作为交换条件,我要在这件事完结后见则原哥哥一面,然后随你们处置。” 我听出她语中的决绝之意,暗叹道:“可以。” 烛芯终于不堪孤立、倒灭在烛油上时,室内已只剩我一人。 油焦的味道在鼻中徘徊,令人生出异样的情绪。 与唐万令相识不过几天,但深入的共同生活已令我懂了几分人临暮年的悲凉心境。亲侄异心,亲子又不能常伴左右,他亲近者实是只有魏芸倩一人。 可笑的是他引以为亲近的人偏偏对感情淡薄。 她衷情所在,是在其子唐则原处。亦是由后者的原因,她才会尽心服侍唐万令。 “请帮我照顾好父亲,好吗?” 某一个清晨,唐则原对着仅二十出头、却已历经生死徘徊数以十计次的魏芸倩真挚而庄重地说。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那对这个女孩儿来说不吝于生命的托付。从此后为了搏得年轻人的笑容,魏芸倩付出了所有的代价。 包括情绪、言行和身体,以及自尊。 身为蓉城会的精英,她在心里背叛了领导者的命令。对此心知肚明的唐唯南并未着力追究,反而任其发展,数年后的今天,魏芸倩甚至获得了与唐万令共餐共宿、如夫妻般的“殊荣”,亦是唐唯南发动的时刻。 唐唯南深知无论是义字门还是唐门都非是吃素菩萨,既要遂自己私愿,又欲振蓉城会于一旦,终选择了与外来的滇帮合作,趁此机会作为内应设计令义字门和唐门冲突;同时他还可藉此机会夺得蓉城商会主权,领导其振奋而起则指日可待。 我大概可以猜到唐唯南为何会选择与豺狼般的滇帮和合作,首先三帮会战后,即便在双门重创的前提下,滇帮要取得彻底的胜利亦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其次就是无论滇帮再如何嚣张,在川内因一直受双门压抑,无法建立有效的网络和足够的势力,必须依靠久经经营的蓉城会来逐分建立势力。双方面的因素下,蓉城会便会进入空前的发展良机中。 首先便是要令义字门与唐门冲突。连环计是唐唯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置,先以唐万令和唐则原的安危迫魏芸倩屈服,一同扮戏骗我,然后便是高速公路上的伏袭,再来让魏芸倩配合演出、务必让我以为蓉城会与唐门合作、并故意将我放走,以便我如他设计将消息传到伟人处。 完成之后我更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是以接连两夜派魏芸倩来,想利用我对她的疏忽除掉我。昨夜我不在,才有了今晚的事。而她因着没有见到唐万令的机会,被蒙在鼓里地依令行事。 唐唯南的失败在于他太过自信,那令他不相信有人会看出其中的漏洞。从这个角度可以说,他是志大而才短,并且毫无自知之明。这也难怪,身在要位而偏被唐万令处处压制,雄心大志不得展放,事情演变到这地步,除了他本身的因素,唐万令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很难想像唐则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短短的接触仅能留下初步的印象,此外我对他性格、思维或个性都一无所事。不过能令魏芸倩这样一个久经风霜的女孩儿倾心的人,必是相当的出色――疑惑处正在此,若唐则原是这样出色的人,加上唐万令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会任唐唯南乱来? 冰凉的水流由头顶浸下,我闭上眼睛。 即便赤身立在莲蓬下、同时任冷水侵体,我也无法驱赶出心内的烦躁。 这很奇怪。我的事已经完结,剩下的将完全由伟人来处理,我本应轻松才是,但到此刻为止,仍没有半点松弛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心窝,令人情绪郁结。 步出浴至,我就那么**着全身立在阳台上,任水珠在皮肤上风干,带走大量热量。 表皮上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或者是因为唐万令的死,令我下意识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 从出生至令,那是唯一能令我从心底感到恐惧的东西。由父亲当年的意外,到前几天的生死搏斗,再到现在唐万令的死,都让我感到由衷的恐惧。 什么东西才能令死亡消失?怎样努力才能令死亡远离?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转身回到室内。 那可能将是一生难解的难题。 次日下午,我接到伟人亲自打来的电话,知道了最终结果:凌晨四点,义字门与唐门联手派出的高手潜入蓉城会总部,在有魏芸倩作辅助的情况下,成功将毫无防备的唐唯南刺杀;同时唐万令死,唐则原暂理蓉城会事务,而魏芸倩被送返唐则原手中;而义字门与唐门维持原状,协定不干涉蓉城会内务。 这些尚是可预测的结果,另外一事则令我也不由愕住:义字门和唐门本决定暂时封闭消息,处理唐唯南后再联手借他之名设计诱败滇帮,孰料在双门同攻唐唯南时,滇帮被一队神秘人重创;几在同一刻,滇帮现任老大被人在缅甸刺杀,其它重要人物亦大多被神秘刺杀。 一个称霸云南、并足以同义字门和唐门实力之和较量、同时还有“金钱帮”之称的地方大帮会,就在几个小时间一败涂地,再不能威胁双门。 伟人说到这消息时声音略显担忧。我在第一时间想到吴敬,愈感惊愕。伟人定与我有同样的猜测,吴敬表示出想帮我这次的时候,我便已知会过伟人前者的事情,后者的精明更在我上,想到的比我更远更多。 今次事件从短处看确是有利于义字门和唐门,但往深处去想,如果真是吴敬做的,那他手下的实力就绝非伟人或唐门可以相比;换言之,他要灭掉义字门不过举手间事。伟人告诉我他没有掌握到那队神秘人的底细甚或当时的行踪,当他知道事情时一切都已结束。 能够有这样实力的,只有一个可能。 军队。 吴敬足有调遣军队的能力! 第五十九章 天赐良机 我不明白唐万令自杀的理由。或是为了以免自己被唐唯南利用来胁迫他人,又或不堪受辱,可能性最小的是惭愧纵容前者致酿成今日之祸……但无论如何,我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生命是如此可贵,以致于我不能同情任何一个自杀者。 电话铃声打破寝室里的沉寂。 我拿起话筒:“喂?” “后天上午十点十五分,北站有一路到重庆的软卧,我会在火车站出站口接你。”吴敬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异样,似什么也未做过。我却只轻轻“嗯”了一声,挂上电话。 正是他做的,否则岂会知道我现在已无牵扰、可以自由离开? 夕阳由公寓另一侧投下巨大的阴影,覆住了楼后的大片空间。我卓立阳台之上,心潮起伏。 蓉城危机一过,久被压抑的情绪便如滔天巨浪冲破心堤,狠拥我心。 没有人可以取代茵茵在我心中的位置。 不知从何时起,封如茵这名字将我心中最重要的、留给我未来另一半的位置占据,牢不可破的信念令我坚信那段短暂的分离只是一个小插曲,不久的将来我们将成为幸福的一对。 或者是从她第一次对我喊出那句话来时开始。 “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暮鼓晨钟。 亦是从那时起,我才进入真正的人生。然而同时莫名其妙地被她离弃――至今我仍不知为什么她会离开家乡,离开青梅竹马的我。虽然彼此没有明言,但我相信朦胧的少年心思和她一般无二。 她喜欢我,我喜欢她――或者应该是,她爱我,我爱她。那时的懵懂令彼此不明白自己的感觉,但三年后的今天已然不同。 双力用力握紧铁栏杆。 我绝不允许自己失去她! 夜色降临时一辆轿车停在了公寓门口。我正向外走,却见廖父的专属司机明叔下了车,向我打了个手势。明叔若以年龄论只比我大了十来岁,但因跟着廖父多年,我就着廖真如的呼法予以“叔”字辈的称呼,为人沉默寡言,行事谨慎规矩,彼此虽然见了多次,却总共加起来也没说上五句话。 我知他叫我上车,才想起又是周末,犹豫片刻终坐了上去。这世上除了父亲以外,廖父便是我最尊敬者,既然他命人来找我去,无论如何亦不能推辞。何况我还隐隐猜出今次廖父的意思。 一个人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对,我并不习惯将该自己面对的事情以拖延或躲避的态度来对待。 华灯初上。 我下车向明叔道了谢,刚要进屋,突闻一声娇呼“哥哥”,抬眼看时顿时呆住。 迎面两人不是方妍、林芳还有谁人? 我向方妍点头示意,正要开口,她突地抢先道:“廖伯伯在等你,嗯……我们先走了。”拉着林芳擦身而过,后者复杂难明的眼神被我捕住一瞬,心内微动。 待明叔驱车送两人离开,我才进入屋内,在书房内找到廖父时,后者正专注于桌上,被我走近的脚步惊醒,抬眼笑道:“渝轩你来了,过来看看这几幅摹字。”我愕然道:“廖伯伯您不是开玩笑吧?我对于字画的欣赏水平,您不是不知道……” “作者或有高低之分,赏者却不论。譬如美食,难道只能个中行家才能品味吗?那岂不是要饿死几十亿人?”廖父轻松地开着玩笑,“快来!” 龙飞凤舞的十来行草字整齐地排列在书页上,我细看片刻,放弃道:“我早说过不行的,一个字也认不出来。”廖父哈哈一笑,说道:“知难而退虽不错,但能迎难而上更可贵,你不如向我求教,虽然只算得半个行家,也可以有所收益。” 我向他精神饱满过头的脸偷觑一眼,心中暗讶。平时的廖父稳而不乱,行事沉稳有序,从容不迫,总有种谈笑间破万难的感觉,今日为何如此……兴奋?且语含契机,似乎另有用意。 廖父合上古籍,走到书架下边翻找边道:“记得你在我这处看过一本管理类的书,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试道:“是<管理的基本思想>吗?”同刻廖父已从书架上抽出几个月前我曾翻阅过的那本书,欣然道:“你记忆力不错,正是这本。那次我曾说过一句话,不知你是否仍然记得。”今次我只好摇头,若连这个都还记得,我记忆力绝对可进入全国前百强。 “在观察力方面,你已经胜任管理学有余了。”廖父步回书桌旁,似漫不经心般道,“如果加以训练,以你的资质,在这一行有所作为指日可待。” 我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再试道:“廖伯伯过奖了,不过我已在修计算机业,再无余力学习其他,否则定要向您请教。”廖父淡淡道:“初始的目标未必定要贯穿终身,若我亲自特训两个月,你定会有不菲的实力,即便是在我公司中也可谋得一席之地。” 心脏“咚”地剧跳一下。我几要以为自己听错,因这话不吝是说只要我开口向他求教,便可得到极佳的机遇,在他公司中获得光明的前途。虽然或者须抛弃现在的学业,但这已属不必计较的小节。 我一时犹豫不决。 我绝非拘泥于“对事业专一”这种事的人物,学习的目的亦全为增强自己实力;现在能从廖父处得到天降般的捷径,届时实力的增长必可用“突飞猛进”来形容,而中间可以节约至少五六年的时间浪费。廖父的许诺本身有不轻的份量――能在廖氏人力这种属区域级、并且发展前途仍非常广阔的大公司内谋到一份工作,加上再有他这公司老大的“内线关系”,异日出人头地非是难事。 “好了,周末不该说这些严肃得失趣的事情,”廖父适时体谅地放松神情说道,“今天找你来本是想大家一起家庭聚餐,应当轻松些。对了,如儿伤还没好,你可以去看看她,呆会儿开饭时我会使人叫你们。” 我知他是给我时间考虑,忙答应着退出房去,微微皱眉,心内苦笑。 按理说我该为此高兴才对,但为何内心仍有犹豫? 轻敲了房门后,半晌才响起廖真如的回应:“请进。”我推门入去,一眼看见仅着了睡衣的她正呆坐在窗边,不禁犹豫片刻。 “进来吧,爸爸说对你不用拘束。”廖真如并不回头,淡淡的语气里显出异常的冷淡和尖酸。 我凝视着她后背,随手关了门,缓步走到她身旁。 相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进入她的闺房。廖父虽然平易近人,但家教甚严,我不想冒犯他的礼教。 淡淡的熟悉香味弥漫在空中,令我第一时间想到雪白的栀子花。她的体香与屋内香味溶为一体。 记得第一次与她相识时,这香味便令我印象深刻,只是当时绝未想过彼此会有多少瓜葛。 尽管被宽松的睡衣掩盖住大部分,她的身体曲线仍是非常悦目,散披肩上的秀发下隐露出少许雪肤,足令观者窒息,生出非份的念头。但一切都消失在看见她的眼神后。 我叹了口气。 廖父是聪明人,我也是。他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用意,并知道我能明白――事实确实如此。 廖真如美丽的面孔上白得惊人,唇皮轻咬,睫毛微颤。 我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外面幽静的花园,景色怡人。 “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的,”我终于开口,“想哭就哭出来罢,大声地哭,像前晚一样。” 廖真如纤细的身形一颤,接着猛地低咽一声。我探手抚着她香肩,心里半丝别样念头也无地将螓首轻轻抱在肋侧,柔声道:“哭吧。”她别过脸来,整张面孔覆在我衣衫上。 然后湿冷的感觉浸入我衣内。 第六十章 人生旧事 “究竟怎么回事?”待廖真如泣势渐止我趁机问。到这刻我仍被蒙在鼓里,无论为什么方妍和林芳会出现在这处、并且离开得那么慌张,还是廖真如为什么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反而她的伤心还易理解些,定是廖父再次下了不可与云海晨相恋的死令。 这时彼此已分开米许,廖真如正拭擦脸上泪痕,红红的眼眶倍添楚楚可怜之意,铁心石肠如我亦不由生出心神颤动的感觉。她垂着头低声道:“爸爸让我以后跟你……”我心脏不受控制地再次剧撞一击。 竟然……如此?!难怪他会让我进入爱女的闺房,见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房间拉近我们距离的行为等若鼓励我和真如恋爱,比诸对云海晨的反对不知好了多少倍。 唇角露出苦笑。这不知该算是不幸还是大幸,能得美丽如真如为女友,敢说世上九成男人会欣喜若狂;同时还有乃父许下的发展良机,二合为一,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甜美。但换个角度来看,两件事实是一件。 我直觉感到若抛掉廖父赐予的机会,就会失去得到廖真如的机会;反之亦然,若拒绝真如,飞黄腾达的机会至少再不能在这处得到。 忽然间莫名的厌恶生出。如此一来,廖父便与卑鄙小人没两样了。 “笃!” 廖真如惊讶地抬头看来,我尴尬地收回重重敲击在自己头上的拳头,心内却在自责。 且不说我本身有无如此重要的价值、可令人到连爱女都使出的程度,首先廖父绝非小人,他做出这些必有用意。我这么胡乱猜疑别人,才是真正的宵小之辈! “试着体谅廖伯伯吧。”我心念已定,微笑道,“无论事实怎样,他都是为你好。试想一下以前,他是多么疼爱你,为你付出了多少,难道现在给了一点点枷锁你就要跟她决绝吗?体谅父母,该是每个儿女应有的责任。” 廖真如怔了怔,突地胀红了脸:“你……你跟他是一丘之貉!我才不会喜欢你!” “但体谅并不意味着赞同,两件事情无须混为一谈。”我诈作未听见,继续说道,“体谅的同时你也可以反对,更可以反抗。他不要你和云海晨走在一起,难道你不能争取自己的权利吗?这个时代,恋爱的权利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廖真如呆住。 “咚咚”敲门声起,廖母的声音传入:“开饭了。” 我应声后向真如微微一笑:“换衣服罢,记着呆会儿一定要跟平常一样,至少快快乐乐地吃完这顿饭。世界上没有事情是无法解决的,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成功!” 搀着膝伤未愈行走不便的廖真如进入小饭厅时,我感觉到廖母投来温和欣慰的目光,显然她在担心女儿。反而廖父像是习以为常般毫无异状,还笑着道:“渝轩快来,今天耽搁了这么久,你定是饿了。”廖母这时正忙着帮我扶真如坐到座位上,我回应后正要坐到惯常的座位上,廖父随意地道:“今天人少,随意坐吧。”我看看廖真如旁边的座位,一时犹豫。 即便是供家人使用的小餐桌,亦远比寻常人家的饭桌更大更长。廖家用的是固位式,不但每个座位物理位置相对固定,而且几乎都有其默认的对应者,主人坐处,客人坐处,家人坐处,无一可乱。以前每次来时,只要云海晨在场廖真如身旁靠近廖父的位置必是他的宝座,旁人绝不会乱来。因着这些条款是非明文的、只是由多年的礼教形成,来自农村的我和方妍初到廖宅时还闹过坐错位的笑话。 对于这样一个传统礼教颇严的家庭,廖父这句话无吝于承认除家人外我便是最亲近者,甚或根本就认定我也属于“家人”的范畴。 略一思索,我状甚欣然地坐下去。 廖真如在旁看了我一眼,随即仍回原状半垂着头,令人知她仍在无声抵抗中。 饭后廖父邀我到阳台小坐,面对满天星宿,他微笑道:“渝轩你知否我一生遇过两次挫折,从此人生别走他途?”我精神大振,知正题将至,遂摇头道:“上次似乎陆伯伯说过。” 廖父惬意地将头仰放椅背之上,说道:“我幼时出身较好,又心高气傲,自小立志要出人头地。当时我跟远天是至交好友,几乎形影不离,连后来创业时都是两人一起,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的是年少无烦恼,眼中除了兄弟义气外什么都看得很轻。”轻叹了口气,旋即似想到什么般补道,“远天就是思明的父亲,现任远天电艺的最高执行官。”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时他才接了下去:“远天出身远较我为差,但亦因此比我更勤奋好学,后来远天电艺的前身靖远半导体公司初创时,他的付出也比我更多。经过两年的辛苦操作,靖远刚有起色时,一件事改变我们俩,那就是思明的母亲婉约的出现。”说到此处,他眼中露出缅怀之色。我心猜定是三角恋情,果然片刻后他再接道:“我和远天同时爱上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林婉约。当时我一直认为她爱的是我,因为无论是兴趣还是性情上我们都最相投,然而事实证明感情并非这些东西能左右。 “靖远进入第三个年头,刚开始盈利时,我认识了祥瑞大哥,还引介远天与他认识。亦是那次见面,瑞大哥给远天看了字相。”廖父向我颔首,“他的字相,与现在的你相似。我至今还记得瑞大哥给他的定语也是‘白虹贯日’,”定神想了片刻,“连处境都与你一般无二。” 我心内微懔,因觉察到他意有所指。 “景远天当时因无意中得罪了一个走私团伙,被对方施黑手重创,后来双腿失觉,只能羁绊在轮椅上。以后的两年,靖远全是我一人独撑,因为无暇分身怕他生活不便,便让婉约代我照顾他。两年后他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我才知道婉约已**于他。”廖父语气虽仍平静,但我感觉到其中一丝异样情绪,不由微愣。难道其中别有事故? 廖父眯上双目,淡淡道:“当时年少多无知――我以为婉约移情于他,于是愤而离开靖远。亦是从那时起,靖远被更名为现在的远天电艺,连名字都再与廖原靖毫无关系。后来又隔了两三年,一次偶然巧遇时我才从婉约口中知道,当时是景远天对她强行施暴,为的就是嫉恨我不但双腿完好,而且还赢得婉约的芳心。” 我听得怒火直升,眉头大皱。之前听到远天电艺的名字时我只以为景远天此人是个创业有成的英雄人物,孰料竟会如此!同时亦感奇怪,听廖父所言景妻林婉约既是被迫,他何来“感情并非这些东西能左右”之语,好似她移情别恋一般。 廖父似乎猜出我心中所想,缓缓再道:“婉约自幼受家教甚严,以贞妇女子贞洁为第一。当时我虽想和她破镜重圆,但她却宁死不跟我走。我始终以为她是自认为残败之身,所以才如此,再次因怒生恨,创下现在廖氏人力的基业,并重新娶了一般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柔体贴、容貌更胜婉约的慕容,也就是如儿的母亲,一心要从这方面胜过景远天。 “后来经历许多后,我渐渐成熟,才知道当时自己是何等幼稚。那时的婉约虽然是被强暴所迫,却在与远天共同生活了几年后和他渐渐生出感情,并且在与我见面前已经有了景思明这孩子――家庭,才是她从我身上移情开去的原因。感情,并非一心付出爱意便能决定……”廖父闭目低语,声含忧郁。 我默然无语。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他那时代的人的感情故事,却觉与现在的社会一般无二。感情的事,确是古今一理。 廖父声音转回平静,说道:“事隔二十多年,我才知道他们的结合其实远比我与婉约结合更是好事。远天因着双腿受创的关系,对黑社会恨之入骨,但又无力报复,竟生出走入黑道的念头。我相信以他的才智和能力,只要被放开社会道德的枷锁任意去做,现在成就必非小可。幸好那时婉约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改变了他灰暗的念头,才最终仍继续经营远天。撇开其他不谈,可以说若无婉约,景远天必无今日。瑞大哥曾说过,‘白虹贯日’相为善则为至善,为恶则必为大凶之徒,可庆幸的是,远天虽未选择至善之道,却也没入至恶之途。”他长长叹了口气,悠悠道:“时至今日彼此恨意已尽,我衷心为他感到高兴。” 我听得入神,却忽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那茹总……”廖父睁眼笑道:“早知该少说一点,挑得你好奇心起了罢?”我尴尬点头。若他与景家如此关系,景茹为何却与他如此亲近? 廖父摇头道:“好罢,我索性一齐说完,省得你日后再来追问。景茹其实是远天与我和好的契机,他在后悔当初对我不起,所以在生下次女景茹后将她继我膝下,希望彼此关系恢复――当时与慕容婚后近五年,我们都无子息,矛盾中我答应了下来,直到如儿出生才送景茹返家。” 我明白地点头。“矛盾”两字确说明了彼此感情复杂的状况。无论如何,两人是近二十年的交情,绝不可能断绝;而偏生事实与自尊让两人都舍不下面子和解,加上还有两个女人插在中间……换了是我,恐怕也会接受。 廖父将目光移离我身上,望向天边一颗星星,沉声说道:“知道吗?现在的你,和当初的远天处境几乎完全一样。” 第六十一章 自残 群星在无月的夜空中闪烁。 我不能掩饰惊讶地看向廖父。 后者却未看我,忽似话不对题般道:“水的流向,如果没有正确的导引,不仅可能会奔流入海,也可能肆虐大地;好了,今天的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多加思考,希望能有所得。” 本来还预备问询方妍和林芳两女为何来此之事,此时只好闷然答应,正要退离,他忽然说道:“如儿心情不大好,你有空帮我开导开导她。”我应声离台,到街上乱逛了一圈,脑子里满是他之前所言,似乎明白又觉模糊,一时又想起后天将要面对人生第一大考验,不禁头痛。 恍惚中似听到有人在唤:“植渝轩!”我下意识地四望,入目是对街一群人,灯光映照下,赫然是前不久才败给他的环路高科副董,高仁文,不觉讶然。蓉城商会这几日剧变,他还留这儿干嘛? 旋即释然,像这样的大公司在各地都有生意,他的行踪也属正常。 我条件反射般在他身边搜索,立刻看到哥为虎威武的身躯。这人当然不够资格让我特别注意,但一想到其师兄,那个似乎深不见底的封镇岳,我立生警觉。 若后者来找我麻烦,我毫无战之能胜的自信。 大声回应后,我穿街过去,立刻嗅到浓得可熏死人的酒气。高仁文拨开众人过来搂着我肩膀,笑道:“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怎么样?一起再去喝一场?”旁边一人似助理的人物插话道:“副董,明天还有要事,你还是……”高仁文不满地回头:“罗嗦!”但终未再提这话。 我屏息看他脸上露出的醉意,不禁暗佩他竟在这种状况下也看得到我、还记得我是谁,酒量之好,不愧为大公司最高领导级人物。[.超多好看小说]前次败在他手下,果然留下了不少好感。不过蓉城商会出了事,不知他会不会有所反应? 高仁文凑在我旁直喷酒气:“告诉你一个好……好消息,明曦终于答应……答应明天陪我……陪我了!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愈来愈大,同行的四人都露出尴尬的表情,那助理走近低声道:“植先生别介意,副董遇到高兴事就这样,嘿!并非对人无礼。酒后失语,莫放心上。” 我哪会在意这种小事,微笑着从半醉的高仁文手臂下移离,说道:“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助理露出“当然应该”的表情,接过搀扶副董的重任:“再见罢。”我点点头,忽感觉到灼灼目光落在身上,迎目对去时哥为虎的目光恰好移开,半句话也不说。我险些想拉着他查问封镇岳底细,又觉没有心情,遂目送他们离开。高仁文乱七八糟的歌声冲天而起,惊动周围行人。不看可知,他定是非常高兴。 哥为虎的目光非常奇怪,不似恨我败他于众人前,当然也不像有好感,倒似看着一个可怜人般。 我回味片刻,终于放弃。 自己的烦心事都不完,哪来精力去想别的? 回到廖家时我突然想起这里几乎成为我周末的“家”,入学将近四个月,大半周末都是在这处。有时是陪方妍她们来成都玩,后来到名浦兼职保卫科科长时便基本上是独自一人来此。我几乎将这当成理所当然之事,却从未想过廖家和我其实并无任何关系,无须给我提供这一切帮助。虽然每次来都有一定的理由,但现在想想,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当时未曾细想过。[] 在大门外无意中想到这学期竟快结束了,时间的流逝,真如细水无声。 有了陆祥瑞的人情,学校的事情自然不用担心。而在学习方面,虽然有这么多事情耽搁,但我仍自信自己的学习力,对比同级的同学,我相信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学到的东西更多更有用。 然而这些都无用。真正决定人生的事情我连一件都没解决,唯一做到的是引来了切身的麻烦。 滇帮的威胁或者可以算作完全解除,在名浦兼了个职位却一直无所作为――虽然初时并不是纯为这职业去做的,那也非是我喜欢的位置――久无音信的茵茵的变故,对方妍、柳落甚至林芳的感情处理,应天武馆似有若无的敌意,还有现在廖家与我现在的暧昧关系。 我捧头直摇。若有人现在帮我分担一些就好了,可惜的是这些事情都只能自己承受。 又或若我脑袋简单一些,比如像高仁文一样,烦恼必定减少许多。 “咚咚!”我轻轻敲响廖真如的房门,里面问道:“谁?”虽然已经获得廖家人的允许,但我仍是压低了声音:“是我。”两字过后隔了至少有半分钟,她才再次开口:“请进。” 推门而入后我上下扫了一圈,微讶道:“你在干什么?”柔和的灯光下廖真如靠坐在床上,自腰以下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本书平放在被面上,从这个造型一般人会想到她在作睡前小读。 廖真如垂眸道:“很晚了,你有事吗?”我疾步向前几是“奔”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厉声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女孩儿家的事?!”我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揪起床单,将上面一点红物提到彼此都可看见的高度,尽量放软声音:“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微微一震,脸色大变,咬唇低头:“不要你管……”但声音已柔和许多。 我环目四顾,走到床的另侧,从明显被刻意隐藏到床下的小垃圾桶里提起一根皱巴巴的棉布条,转首看她。 灯光下布条上凝固的血渍殷然。 廖真如避开我的目光,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颤动。 我扔下布条,坐到她身边慢慢掀开被子。后者毫无阻意,眼眶却开始红润起来。 被子落到床侧,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情景。 廖真如的睡裙上,在原本是双膝伤处的位置,此时竟全是殷红如火的血迹,显然内里的绷带和棉花都被扯掉。她脸上终于露出强忍疼痛的神色,几滴泪珠开始在睫毛旁滚动。 我轻轻挽起她裙角,白洁的小腿上露出双膝,入目是可用“凌乱”两字来形容的伤口,明显经过了有意的挫损。幸好本来伤势未及血管,这时流血已开始止息。挽裙时真如被触痛伤处,低低地“啊”了一声,一只手按到我左肩上,用力抓紧。 心内莫名一痛。 自己伤害自己吗? 目光缓缓侧移,廖真如已低声哭泣起来。眼见她梨花带雨的容颜,我只有叹口气,一语不发地寻来药箱,扶她坐到椅上给她作了简单的擦拭、消毒和包扎。待收拾完毕,我才说道:“明天再到医院重新处理罢。”看了她一眼,“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呢?” 她半咽着赌气道:“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不如死了……死了好!”但亦自知是气话,因那伤口就算再添两刀都不会危及生命。我摇摇头,看看床上。上面东一点西一块的血渍看着都觉心惊,尤其想到她是自残,我心微紧。 若再这么胡来,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或者应该告诉廖父。 我半跪在椅边按着扶手,尽量平静地道:“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云海晨真的对你那么重要,连自己性命也不在乎了吗?”廖真如大声道:“就是!从小到大我喜欢什么就不准我要什么,现在……现在连我喜欢什么人也要干涉吗?!既然……既然不喜欢我这个女儿,那我就死好了!”说到伤心处,泪水哗哗而下。 我皱眉起身,语声转冷:“你真的想死吗?”廖真如想也不想,泪眼朦胧中张嘴便道:“要……要你管!”我一把抓住睡裙裙角,双手一用力。“嗤”的一声,裙子裂到双膝以上,露出少许炫目的大腿。 廖真如顿时忘却再哭,急忙按住睡裙,惊叫:“你……你做什么!”我冷然道:“死都不怕,还怕被人侵犯么?!”再不看她,只手强行按着她,随手从药箱中拿起剪刀,一刀下去,连剪不断。她连连尖叫中包扎着伤口的布条棉花绷带纷纷落地,渐渐重新露出伤处。廖真如既痛又惊且怕,力挣不脱,放声尖叫:“爸!妈!救……” 还未叫完,房门“咯”的一声被推开,廖父冲了进来:“如儿!怎么了?!”廖真如再不顾膝上伤势,急扑向他怀里,哽咽不断:“爸!爸!”这时行动稍慢的廖母才慌慌张张地小跑入来,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我看看手里的剪刀,又看看将廖真如紧搂在怀里的廖父,微微一笑,说道:“现在还要说你爸爸不爱你吗?” 第六十二章 莫名转变 “太粗暴了些。”移时在阳台上廖父对我说,“如儿可能不会接受这种做法,虽然你的用意是好的。”这时廖母留在了真如的房间重新为后者处理伤口,同时帮她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我叹了口气。廖父深知真如个性,自不会说错。不过首先我不在乎廖真如是否喜欢我,其次目的已然达到,相信她不会再做自残傻事,故心中并无负面感觉。遂歉然道:“对不起,让您和伯母受惊了。我一时冲动,真应该从长计议。” 廖父陪着我叹了口气,默然片刻,突又展颜:“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真如从今后在你面前定会乖许多,也算是桩好事罢。”我想起廖母在家里是真正的良妻贤母,平素对丈夫言听计从,家庭对她来说就是几乎全部的世界,一时怀疑廖父本身是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哑然失笑。 廖父见状问来,我慌忙胡塞道:“我正在反省自己是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否则为何对女孩子总不能做到时刻的温柔呢?”这本是随口而言,但说了后我才猛然想起,几乎与我相处的女孩都是在造就我,难道真的是大男子主义吗? 唯一一个不迁就我的就是茵茵,但却占据了我的心,这又是为什么? “现在的社会对男女平等的话题相当敏感,其实无论大男子主义还是大女子主义都是人性进化的过程不可避免的产物,并无好坏之分。试想如果没有‘社会’这个环境,谁会觉得大男子主义是对女权的侵犯?”廖父微微一笑,“可是究竟是否有人真正明白什么叫大男子主义?” 我思索片刻,奇道:“不就是男人以自己为中心,时刻要求别人迁就自己吗?” “这当然是事实,不过却只是理论。可以想像一下,一般有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都是相对的强者。譬如在家庭中,男人是主要经济来源,他会认为自己的地位更重要,所以对妻子儿女都比较喜欢采取威压的姿态,因为在家庭里他便是个强者。[]而如果这人在社会上地位低能力弱,谁都不会承认他,那么只要时间一久,他‘在社会上’这方面的个性就会转弱。”廖父充满魅力的嗓音有着常人难及的说服力,“有时候大男子主义反而是好的品性。” 我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廖父以长者的姿态道:“有些地方需要坚固的保护,就像家庭。在这个小环境中,当妻子和儿女都属于弱势群体,无论个性还是能力都较弱,试想这样的家庭如果没有一个男人坚强的支撑,要达到幸福何其之难!这样的家庭中,大男子主义实是必须物。” 谈话就这么融洽地继续了下去,直至深夜。 次日早餐时真如果然乖了许多。我悄悄观察,她眼眶上的红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已经弄得消失不见,想起昨晚楚楚可怜的哭状,略感歉意。毕竟她仍只是个未历人事的女孩儿,我那种处理方式不太适合她。 饭后准备外出时被廖父叫住,问及是否有事时我将出去买火车票的事情说出来,他问明车次和时间,转身打个电话,向我道:“这只是小事,一会儿车票便会送来。渝轩你要没别的事,多陪陪真如。”这摆明是要为我创造“夺取”他女儿芳心的机会,我只能笑着答应。不过和廖真如这样美丽的女孩儿呆在一起实非什么痛苦之事,至少首先赏心悦目,再想及自己能和她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即管对她别无心思,我仍感到是相当愉悦的事情。 此外另有一个原因是绝不能说的。要接受廖父这方面的好意是不可能的,因为心中已有茵茵,但若直接拒绝,无论如何我均做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真如处下手。(.无弹窗广告) 只要她不愿意,虽然廖父表面上坚决无比,我相信他也不会逼自己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否则便不会刻意制造机会让我们拉好关系。 九点到十点是一个极其宁静的时段。廖父去了公司,廖母则亲自上街买菜,家中除了我便是廖真如。 说来也奇怪,以廖家的财力,即便是要在市区繁华地带购置一块地皮建造自己“独立”的豪宅亦无困难,但廖父却偏生选择了进住这种适合金领阶层居住的高级别墅区,家里一个保姆或佣人都未请,连司机明叔虽然同在一个小区内,却也住在另外的地方。 整个家庭关系,似乎就局限在了三个人之中。 廖真如的闺房内,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景色,沉默不语。自回房后真如便躺回了床上,没有再哭闹的意思,也不跟我说话,显然已经有所觉悟。 脑中想起明天将至的会面,不知道茵茵怎样了? 我用力摇头甩开念头,迫自己另想别的。将要到来而自己不能确定的事情,多想只会增加烦恼,反正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她。无论为了什么她才做此决定,我都相信那是足以谅解的。 接着想到方妍和林芳昨天离开时的神情眼色。我微微皱眉,这件事情梗在心中,却又隐隐觉得不方便向廖家任何一人直接询问。 叹了口气后我稍微发了几秒钟的呆,突地醒觉过来。 这段时间因着各种压力,我叹气的次数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多,这并非好事。一个真正的男人,怎能这样软弱?须得自省了。 窗外阳光明媚,是这日渐寒冷的时候难得的好天气。 我忽起一念,转头微笑道:“到外面花园坐坐罢?”本以为如此绝好的主意她定不会反对,孰料话刚出口她便拼命摇头,好像我是叫她去地狱坐坐。我以为她仍在生气,无奈下只好独自起身:“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还未走到门口,廖真如突低低地道:“没人帮我换衣服……我……我不能出去。” 我止步呆住,才明白她为何拒绝。事实确是如此,她本身有伤,廖母又不在家,换衣服便是首要难题;总不能要她自己下床找好衣服,然后自己换上罢?我当然也不行,这间房里可以说除了书桌和椅子我碰过以外,其它地方都不太方便男人翻看。 “你……你帮我打开衣橱,好吗?”她忽犹豫着低声说,白皙的面肤上添入玫瑰般丽色,引人至极。眼前恍若春蕊吐芽般的美景顿令视野内一亮,我呆了片刻,才懂得应声:“哦。” “不要那件红色的,嗯,也不要那条牛仔裤,我……我膝盖上还没好,不能穿太硬质的。对了,看看里侧好吗?我记得有一件很宽松的袍子,也很暖和……”她不断下着指示,我则应指而动,依言翻动巨大衣橱内多姿多彩的服装,眼睛愈睁愈大。她的衣服收藏里面,不但有长衣、短衣、长裙、短裙、吊带、牛仔等寻常女孩儿爱穿的服装,甚至还有陆海空三军的装束、一套日式和服和一套似是古高丽服,此外最让我吃惊的竟然还有几套旗袍和民国与解放初期才有的女装。 复合式的衣橱大得足以装下十来个活人,前后两层的叠合,后面一层便装的全是让我只好刮目来看的服装。其中一件旗袍浅淡的青、紫色交配格外引起我注意,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都相当精致。 “那件是春装,现在穿太冷了些。”大概是见我注意力停留过久,廖真如低声说道。我淡淡地“嗯”了一声,细看片刻,道:“你穿起来一定非常漂亮。”她半晌不语,许久才道:“帮我取下来好吗?”我微感愕然,依言而行,放到她手上。 廖真如却未仔细去看,随口再道:“还有一件狸皮的披肩,就在左下角那小柜里……不是那个,是旁边那个……对,那锁要轻拉出来一点再拧……不,不是那条,那是豹皮的,旁边带黄斑的那条才是……对,就是它。”我充当着劳工,忽上忽下地奋斗,逐件取出她要的东西一一放到她手边。即管是在这初冬的天气里,仍忙得汗水在额头上浸出。 终于差不多时,廖真如轻轻道:“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换一下睡衣。”我微笑着应声出门。 背靠着墙壁时心中忽生异觉。 总觉她的态度变化了许多,非但不似之前的抵触,反而还像在讨好我。这从她宁愿费事些也不违背我出去走走的提议和换上了那件本不该在这时候穿着的旗袍可以感觉出来。 拳头轻轻敲着墙壁。 难道她真的因为昨晚的事“怕”我到这种程度吗? 旋即否认这想法,因为无论如何“怕”我也不用讨好我,只要避开,我再厚颜也不至于无故上门寻事罢? 房内有“咚”的声音。我轻轻敲门,探问:“真如?”里面传出慌乱的回答:“没……没事,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但声音里却带出了哭音,我骇了一跳,哪管她说什么,推门便入,刚好看到她正扶着床边勉强从地上爬起的身影。 听到门开声,她回头看了来,手上一松,坐倒下去。 我脑内如有惊雷劈雳,刹时动弹不得。 秀发散披的女孩儿身着淡青紫的旗袍,无力地偏着腿坐在地上,白嫩的双臂莲藕般轻轻拄地支撑着,俏丽的脸颊上带着无奈的委屈和惹人爱怜的痛楚神情。窗外道道日光衬在背景上,与室内的色调构成完美的搭配。 一滴清泪正从颊侧滑到尖尖的下巴上,珍珠般莹光闪动。 此生此世,我再不能忘记这画面。 绝美。 第六十三章 背后隐情 心中涌起无法抑止的惭愧。(.) 无论是谁的角度来讲,真如亦是无辜者,更是唯一的受害者。廖父令她失去云海晨,而我则是直接原因,不敢明言拒绝令彼此两难。我却还想把责任放到她纤弱的肩头……这还是人吗?! 心神微微悸动,我走过去轻搂住她双肩,微一用力,她似全无重量般被提了起来坐回床上。我低声道:“怎么了?”她轻轻隔袍按着膝处,垂眸道:“刚才一下腿软,就……” 我再忍不住,涩然打断她:“对不起!” 廖真如受惊般看来,我却低下头去给她检查伤处,看伤口是否再次裂开,胸中气血如煮般沸腾。 双手停在她双膝上。 廖真如无措地缩了缩,旋即不再动弹。 我站起身来,将她按回床上,不待她有任何反应便用被子将她严实盖住,转身垂目道:“对不起,我会让廖伯伯打消这念头的。”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者?尤其是青春美丽如真如,花朵一样的年华却没有了恋爱的自由,这只会让我心痛,即管至少是半个大男子主义者。设身处地去想,若我受到如此命运,且无力反抗的话,我会受到终生难愈的伤害。 正要迈步离开,右手忽被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掌握住,同刻呼声入耳:“等等!”我回头看时,迎上廖真如莹光闪烁的眸子:“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爸不喜欢没有能力的人,他永远不会接受海晨的。(.无弹窗广告)”廖真如倚坐床头,幽幽道,“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另给我找一个有能力的男人。我昨晚想了很久,与其作无谓的抗争,即便这次成功也还有下次,若下次是我很讨厌的人……至少我还不讨厌你。” 我心内一痛。只听她用“男人”这个词,就知在她心内已对父亲的行为不满至极。 “你说得对,爸是爱我的,只是……只是用的方法不大对罢了。”廖真如语声波动微弱,与昨晚的激动万分天差地别,“所以我想,还是好好和你相处吧……反正以前他也做过很多次相似的事情,我也每次都是服从,多一次也没什么分别……” 窗外阳光仍盛,我却感到透心寒冷。不敢想像这是廖真如说出的话,以前无论是在外时的端庄文雅还是在家时的活泼顽皮,都很难让人想到她的冢庭是传统到父令大于天的地方。我记起昨晚廖父对“大男子主义”的看法,稍微明白过来。他确是如自己所言在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家庭,也在用自己的威严控制家庭的方向。 廖真如忽然语调微变,轻声道:“昨天你来前爸爸把小妍和芳姐都找了来,当着我的面讲了些话,你要知道吗?”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接道:“他说你现在处在非常危险的三岔路口上,如果不经引导,你会走上斜路。” 我双眉微提:“什么?” 脑中忽然闪过他昨晚谈旧事的情景,心内剧震,刹时明白过来。 昨晚的话绝非随意而言,他是想告诉我,我正和当年的景远天一样,在黑与白的路上徘徊。景远天有妻子作引,引向了正道,而我现在却没有。换言之,廖父对我在黑帮间的事非常清楚。 但我却从未告诉过他,除了漆河军的事外,我甚至没有说过自己与义字门有联系。 “他说要小妍和芳姐都放弃你,因为她们对你的选择没有任何帮助。他要……他要我来帮你……”说到这处,真如的声音低了下去。 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说我也猜得出来。廖父是想用爱女的魅力再加上自己的引导将我引向正道,于是先有到陆宅看相之事,后有当我面勒令女儿不准与云海晨来往之举,最后就是多番对我的言语诱引和对方妍与林芳的直言。不问可知两女都答应下来,否则昨天不会眼神举动都那么怪。 原来我是错怪他了。 这是事实,虽然决定了不牵涉黑社会,但世事总不由人意。最近一段时间,我愈来愈感到自己正向某上漩涡中落去,而无力自救,只因身周事情太多无暇细想,一时没有自省明白。廖父却用旁观者的眼睛洞察了这一切。 连串事情想通,我怅然无语,半晌才道:“我不明白。廖伯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只因为我能力稍微有一点出众,便到了连女儿的感情都强行干涉的地步吗? 廖真如低声道:“他说和你在一起一定能有幸福的将来,还说我跟海晨是非常不合适的一对,为了我的未来和你的未来,要我跟你好……” 我听若未听地垂首思索,惑然不解,喃喃道:“一定还有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你讨厌我吗?”廖真如忽然怯怯地道,顿将我从自思中惊醒过来,微讶后露出笑容:“就算我瞎了眼睛也不会讨厌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儿,怎有人会讨厌你呢?”即管明白了一些事情真相,真如仍是受害者,我绝不该再对她有所伤害。 她探手按着我肩借力翻下床,颊上忽然闪起两朵红云:“这身衣服是我特地为你穿的,扶我出去好吗?” 加了外袍和披肩、裹得就算风神亦休想将之冻着的廖真如坐花园里的长椅上,精神略好了一些,至少能对我的说话报以淡淡的笑容。阳光覆在她身上,将伤后的女孩儿衬得益加动人,更令我这种至少半个大男子主义者心动。这时的她,因着高雅而古典的服饰致美丽可爱之外另有平素难见的雍容。 就像传统的贵妇一样,令我这种粗人亦自惭形愧。 我在阳光下半枯的林木花草间逛来逛去,指点植物,讲些趣事,藉以放松彼此心情,却不敢坐到她旁边去。 因为一坐到她旁边,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半靠到我身上,予人“恋爱中”的错觉――她在努力迁就我,而实际上首先我不想如此,其次我理解她的感受。 虽然并非专家,但当年的我因着对古典文学的兴趣对中国传统封建时的家庭关系做过一定程度的了解,可以明白对于一个在中国传统家庭长大的女孩儿,她思想上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比较好听的说法是“四德”,较被人排斥的形式则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的绝对服从思想。虽然身在现代文明社会,真如却仍因活动空间的局限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她的过去我曾旁侧敲击地了解过,小学阶段竟然是在家中由母亲亲自教育,然后直接升入中学――是在那种封闭式的贵族学校,平时有着相当严格的作息时间。直到升入高中,她才因和云海晨的相识稍稍多接触了一些外面的世界;然后在大学中才第一次有了较“独立”的空间。 然而已然迟了。过去大半生的教育不但让她封闭,更令她产生了对家庭无法剔除的严重依赖心理,这个可从到现在她仍然每周末必定回家知道。被家庭控制或者是可怜的,但完全依赖就变成可悲的。 既然明白了父命的不可违,她选择了服从;选择了服从,也就选择了要和我好好相处。换言之,她会逼着自己去爱我,而不再想抗争,正如过去千百年来封建家庭的千金大小姐一样。 这方面她比诸方妍和林芳的“内柔”更要严重,那不是性格的问题,而是本质。 禀性仍可移,本质一旦被腐蚀,神仙亦无法。 这则可从虽然云海晨的失去令她稍微发泄了一下,却仍放弃反抗看出来。 这一切的直接导致者是廖父,我无权去追究他为什么如此,也无力干涉他们的家庭,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或缘由,都不是我的能力能触及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对她绝没有丝毫“爱情”方面的意思――即或被感动,也纯是身为人对美丽的尊敬和向往。 廖真如的可爱,令我的心痛倍增。 第六十四章 重逢 太阳渐渐升向头顶。 我正搀扶着廖真如起身,忽有所觉,目光横移。一名中年人正垂手静立花园入口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封镇岳。他来这儿干什么? 我心内微动,并不多看一眼地扶着真如前行。她半倚在我右臂上,低低地道:“那个人,他来找你吗?”我摇摇头以示不知。 眼看将擦身而过时沉稳的声音传来:“如有兴趣,后天午后请到陆宅,我恭候大驾。” 我眼睁睁看着他言毕即走的身影,大感错愕。 这是挑衅吗?但我为何感觉不到丝毫敌意? 廖真如轻蹙秀眉道:“他不是陆伯伯的保镖吗?为什么会来找你?”我还未回答,不远处传来廖父的声音:“如儿你猜错了,他是你陆伯伯遣来请我的,只是顺便来看看渝轩。”廖真如轻呼道:“爸!你回来了?”旋即颊带红晕,却未从我臂上移开身体。 廖父不以为异地走近,笑道:“刚回来,你们出来很久了罢?该回去吃饭了。渝轩,我有话跟你说。”我觉察到他心情十分高兴,不由心内苦笑。 只看我们这个造型,他定以为真如与我都有了比较好的发展,那可真是冤枉透顶。 “封老师是应天武馆的武师之一,不过此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在书房中廖父说道,“那就是馆主‘小北拳王’莫令柳大师的小师弟,亦即莫天德的关门弟子。” 我错愕不已。莫天德是廖父推崇的顶级拳手,听说当年有过非常的事迹,号称“北拳之王”,其子莫令柳继任应天武馆后则连绰号也继承过去,唤作“小北拳王”――虽然后者也已是半百老头。过去只是闻名而不知其厉害,现在看到封镇岳,我不由得猜度起莫家两老的实力来。 定是非常的高手。 廖父轻拍我肩道:“不过你不用太在意,封老师怎也要看我的面子,他不会不留情面的。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都会解决。” 我淡淡道:“您似乎对我没有丝毫的信心呢。” 廖父哑然一笑:“年轻人不知有虎之畏,不过也是正常,我当初见识到封老师的拳技前也是不甚相信,不过现在当然再不这么想。也罢,到时你就知道了,三天后我陪你一起去。” 我微微一笑,并不分辩。 事实上我自己也没有丝毫能胜的信心。普通人在我眼中,或者身体强壮和速度不如我,或者眼光不如我,又或冷静不如我,我总能因此而寻出种种破敌之策,以最高的效率取胜。 但封镇岳那种似真能镇岳般的气势令我无隙可寻。 从外形感觉他力量不会在我之下,不知道速度和技巧方面如何。 午餐时廖父似若无意地问道:“你明天要去重庆,有事吗?” 我答道:“有些小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的,可能后天就能回来。[]”心中却在想该不该趁此机会将茵茵抬出来,让他抛掉“迫婚”的念头。终于仍是忍住,有些事情不是应该让无关者知道的。至于这边,待我解决了茵茵的问题后再来想法罢。 这两句对白却令我想起明天将要面对的现实,心下无由地一揪,再无心情。 明天会怎样呢?究竟能否令茵茵改变想法,还是……我全无把握。唯一可供安慰的是军训时吴敬曾对我说过她心里只有我一人,但隔了这么久,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我……真的是是全无把握。 踏下火车的刹那,雨丝在额头印下冰冷。 我立在车门下,仰头看看天。这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落个不停的小雨总令人有不祥的预兆,仿佛什么都已经注定了一般。我皱着眉撑开雨伞,迈步前行,月台上寥落的几人都望来,分清我不是他们等待的对象后才把目光重移回火车门处。 虽然经过了数个小时的车程,但因着心情的原因我仍未感到丝毫疲惫。 天色已晚,我看看手表,快七点了。目光仔细扫过月台上,确定吴敬并不在其中后我才走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异样感觉生出。有人在看我。 我再次将目光上移,恰触到一双明亮的眸子,顿时浑身触电般微颤。 茵茵!竟是她来接我吗? 但下刻我发现自己错了,因那女孩儿非但相貌与茵茵不像,连头发也短了许多,瘦得似排骨般,完全不如茵茵的健康丰满。 走上月台后那女孩儿撑着把紫色的雨伞走了近来,非常有礼貌地问:“请问您是植先生吗?”听到这声音我彻底断定她非是茵茵,即便毁容后重新移皮做得出不同的相貌,但声音也该相同,可是眼前的女孩儿却有着不相称的音色,微哑且沙。 我上下打量她一翻。唯一相近的地方只有那双眼睛和身高。 “我是的,你认识我?”我点头回应,尽量做到礼数,但一想到即将与茵茵,还有吴敬见面,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吴先生给我看过您的相片,他让我来接您,请跟我来。”女孩儿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说话非常清楚,是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不似周围的人般带着巴腔。我点头道:“麻烦你了。” 刚走出站口,一辆出租车从身旁驰过,把地上的积水碾起水花,眼见将沾到我们两人身上,两人几乎同时异向跨步,一扭一移间已避了开去。我暗暗点头。 这女孩身手很不错,敏捷的反应和速度都远在常人之上。 她信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说道:“请。” 车内的世界与车外的世界恍若被隔绝在不同的层次,令人生同怪异的感觉。适才的寒冷感觉和现在的温暖比较起来,真有天壤之别。 被低温弄得五官感觉都降低了灵敏度,现在才有了回复的趋势。空中飘着一股汽车特有的、令我厌恶的味道。 那女孩儿坐在司机副位上,短得可和林芳媲美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下面露出少许颈部的肌肤。 前面有人骑自行车横穿公路,迫得出租车不得不急刹车,稳定如我亦不由因惯性前倾。 就在这时,一点殷红入目。 司机冲窗外骂了声,接着开车前进。一个戴袖章的指着那骑车者跑了过去,哨子吹得震天响。周围的车辆行人若无事般继续前行…… 连车内的世界似乎都变得隔离开来,我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头顶,灵魂飘到体外。 车子在一间酒店前停下,女孩付清车费转头向我道:“请下车吧。”说着已先下去。 我僵坐不动,目光定在前方,没有焦点。 司机奇怪地转头看我,又看看那女孩儿。后者打开车门,再次道:“到了,该下车了。” 我缓缓转头,慢慢道:“你……对我没有话说了吗?” 女孩儿身体一震,动作僵住。 细雨落在她发上,化作静止的水。 就像时间一样静止不动。 第六十五章 青梅竹马 明媚的阳光下,青山绿水都活过来般,天地都充满生机。 “哎呀!”惊呼声后“扑咚”的落水声响起。 “茵茵!”少年大叫着扑过去,大步跨开的脚将河水划出激烈的浪花。不慎从石上落入水中的少女从水中冒起头来,不顾满头满脸的河水闭着眼就开始叫喊道:“都怪你!”少年叫着:“胡说!”用力把女孩儿从水中拦腰抱了起来,一步步稳稳地走向岸边:“也不知道是谁自己不站稳,在石头上跳来跳去的!” 女孩儿挣扎着怒道:“谁叫你这么笨的?连螃蟹都捉不住!”突觉有异,只见少年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上。被河水浸湿得透彻无比的薄衣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美妙的曲线。女孩儿大叫一声挣脱开来,飞快地转过身去,嗔道:“你!流氓!不准看!” 少年脸上大红,讪讪地摸摸脑袋,眼中已只能看到少女的背颈,忽地有所发现。 在后颈下方,一个红红的胎记像只小蝴蝶般印现。 “刚才……我又看到了你的胎记。”立在酒店外,两人均未撑伞,任细雨淋在身上。 女孩轻轻拢了拢眼旁的湿发,低声道:“我变了很多。” 我淡淡道:“我也变了很多,再不是以前的植渝轩,可是我仍有些东西未变。” “可是你没有认出我来,刚见面的时候。”女孩儿转头望着远处,神情很是冷漠。我心潮起伏,轻拉起她的手。她向后一退,挣脱开来道:“我已经是吴敬的未婚妻,请放尊重些。” 我心脏顿受一击。 尽管早准备好听这句话,可是果真来了时那感觉几乎不能承受。 女孩转身走向酒店。我默默地跟了上去,门口的礼仪小姐非常甜美的声音传来:“欢迎光临!” 身在温暖的房间内时,两个人重新陷入无言的沉默中。良久我才勉强道:“你先去洗个澡吧,小心着凉。”女孩垂下明眸:“你以前从不懂得体贴人、关心人的。”我微微一笑,想要说话,心里却忽然梗住,血气狂涌,喉间一甜,连忙转身假装去看房内陈设。 女孩轻轻道:“过去的,就不会再来了。还记得我说过的命运吗?无论怎么做,命运都能将你牢牢掌握在手里。”轻盈的脚步声向房门移去,语声已转冰冷:“九点我再来。” 门启,门闭。 我冲进洗手间,对镜自观。口中已甜得发腻烫得发疼辣得发麻,几丝红痕从嘴角流下。 我对自己一笑,张开口来,鲜血从牙缝中挤出,接着染红了唇、下巴,然后一滴一滴坠下,配合着心脏抽搐的节奏。 吐血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这么强壮的身体会吐出生平第一次血? 记忆中的植渝轩非但从不吐血,而且绝少流泪。还记得少年时顽皮被摔断了腿,茵茵吓得哭了,却扶不动我,最后还是我自己在她肩上借了点儿力,用另一只完好的腿自己支撑着走到附近的卫生所。整个过程中我连疼都没叫过一次,更别说流泪了。她却一直在旁边哭个不休。 “真是烦人!”我无可奈何地躺在病床上时,很粗鲁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的我,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关心和安慰。我不知道什么叫心痛,也不明白心碎是什么感觉;在我的世界里一切困难都不存在,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凭藉自己的双手解决;除了自己之外,世界上没有人更值得信任;讲道理不用嘴,拳头就是硬道理…… 我从容不迫地洗净血渍,看到镜子里坚毅的脸。过往的幼稚,在今天不再存在。我要做的就是绝不流泪!因为我是真正坚强的人,因为事情仍未到绝望的程度;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阻止它的到来。 九点,夜色已至,门铃准时响了起来。 我开门微笑:“欢迎光临。”茵茵一脸肃然地走入来,递过一只大袋子:“这是衣服,给你的,请换上。”我微感愕然,心内希望升起两分。原来她还是关心我的,知道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吴敬没有出现,不知是否因无言可对。我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才看到茵茵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得木杆般。她也不再是当初的封如茵,不再是经常傻笑,一坐下来就唧唧喳喳个不停,没事就跟我斗嘴的茵茵了。不但容貌完全改变,连性格也变了许多。如果不是之前在车上无意中看到她的胎痣,我一定认不出她来――想到这处,心内再次搐动。 “这套衣服是吴敬的。”她看了我身上宽松的衣服,淡淡地说,“他身形比你大了些,果然不怎么合适。” 我坐到她对面,满腔的话语被这一句打得消失无踪,一时无语。 换了身紧身衣后的她简洁而精悍的仪态神情予人在办公事的感觉,感受不到多少人情。我想起吴敬曾说过她的生死经历,不由微慨。彼此都已经历过生命线上的徘徊,我似乎还不能完全用理性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此刻的她却似早达到这境界。 如果说过往的封如茵是含苞绽放的花骨朵,现在的她已经是饱经风霜后的傲梅。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她忽然道,神情仍是肃然,好像不是将触及感情的话题,而是在工作。 我强压着激动的情绪,用力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茵茵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尽是漠然:“不是这个问题。你我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应该面对现实。过去的事情只是一些童年或者少年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只是你以前的一个玩伴,不是吗?”我张口欲辩时,她却已接了下去:“你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对我说过你喜欢我!” 我哑口无言。这是事实。 “算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轻吁口气,眉眼间有些疲倦,好像说话也费精神。 “我爱你!”我一字一字地吐出这三字,眼睛毫不移开地牢牢锁定她。茵茵没有丝毫反应。 片刻后她才抬头来看我:“你何必这么轻率呢?就算你以前说过喜欢我,不管你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因为它只是一个藉口,只是你不接受罢了。我已经不是只需要这三个字就能快乐许久的无知女孩了,知道吗?” 我僵在当场。这是她说的话吗?这是她对我说出从未对任何女孩说过、准备一生只对唯一的恋人说的三个字的态度吗?! “吴敬告诉我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跟你说清楚。”茵茵很认真地说,“在我的记忆中,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当初的堕落才掩埋了你的才能。如果能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你一定能获得巨大的成功。可是你不要误会――这些看法并不代表什么感情的表示,而只是客观的判断。还记得我曾对你大吼大叫吗?我说:‘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双手插入沙发中,渐渐用力。 正是这一句话,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亦因此而奋发。 “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喜欢你,后来才发觉,那只是一种长期相处培养出的感情,让我不能忍受你的不求上进。”她重重地加了一句,“但是绝对不是爱情!”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轻轻颤抖。 茵茵抬眼正视我,突然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气的时候绝不大吼大叫,也正因如此,在你身边除了担心之外,我感觉不到别的情绪,因为你最喜欢用拳头表示怒意,总爱去和别人打架……而爱情不是这样的,当你体验过,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爱情。” 我艰难地道:“你……明白……了?” “我明白!”她郑重地点头,好像在说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因为我现在正在体味着爱情的滋味,”她的声音转柔,“和吴敬。” 浑身的力量如突然被召集般聚在心窝处,身体微微晃动,我直觉感到几乎支撑不住。 如果说决定和别人结婚仍有理由可讲,那么对于她会和别人陷入爱河……我不能自欺欺人,她的认真,就像几年前对我吼出那句话时一样,非常认真。 “嗤”的一声响,手指插裂了沙发的表皮。 茵茵移眼看着我手指,轻言细语地道:“你好像学会了压抑,记得以前每当生气,如果没有人和你打架,你就会去跑步或者爬山,而从不把情绪埋在心底。” “不止这些……”我几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还会……对着你发牢骚……” 她眼中露出一丝梦幻般的色彩,呢喃般低声道:“是啊……”随即恢复正常,“但那已是陈年往事,我不是说过吗?过去的,始终不能再回来。” 这一句导火线般点燃我胸中的郁气,我终于忍不住,猛地扑前抱住她,似要将命运抓在手中般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哽声嘶道:“不是!” 平衡失却。 两具年轻的身体从沙发上滚了下来,落到柔软的地毯上。 心痛如绞。 曾经的青梅竹马,难道到了今天便再无价值了吗? 茵茵始终未曾反抗,看着我的眸子中露出怜悯的神色。 我大叫一声:“不要看我!”猛地伏首下去,失控地便要亲向她双唇。 两张脸在近在毫厘处静止。 她的眼睛已然闭上,却轻轻说道:“如果你想要我,我可以给你,可是……”宣判般的字句从她唇间逸出,“仅此一次,从今往后你不准再来找我。” 身体在刹那间降温至连心亦冰冷。 第六十六章 命运抉择 我慢慢放开她,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这是她说的话吗? 面部的肌肉明显感觉得到地抽搐着。 好像以前的时间并不只是简单的异地分离,而是隔了一个时代、彼此都由陌生人做起那么久远。 好像我是为了封如茵的**而对她产生兴趣。 好像她在施舍我…… 茵茵躺在地毯上,轻声道:“在你的身边无法感觉到安全,反而只会令人担忧。这样的情形下,你认为幸福甜美的爱情还会存在吗?” 字字如针般刺入我心,握拳的手捏得关节吱咯直响,通体有种酸痛的错觉。 她并不理会,却继续道:“你不信吗?虽然现在的你可能有些实力,但自己请多想想,在你身边的人,谁不在为你担心?你让人安心过吗?而你只懂得自大,自私……” 整个人如被刀子在刹那间细细剔过,我痛苦地闭上双眼。 确是如此,最了解我的人是她――陪伴着我的人,方妍、林芳、廖父,甚至陆祥瑞这仅见一面的长者,都无一例外地担心我,仿佛在他们眼中我除了进入危险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唯一的例外可能只有……伟人。 兄弟。 亦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有人会对我给以完全的信任,才对我的能力有充分的肯定。 原本甜美现在沙哑的声音仍在继续:“知道吗?当我被浓硫酸泼中的那刻,你不在身边,可是吴敬却救了我。我的脸、我的咽喉,还有我的心被伤害时,也只有他守在我身边安慰我、保护我。(.好看的小说)他不在意我容貌的改变,你呢?你能做到吗?!” 我很想大吼“我也是”,喉间却被哽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缓慢的句子以单字的形式传来,“没有保护人的实力!” 背脊蓦地绷紧,颤抖止息。 动作声从背后传来。茵茵站起身,以骇人的冷静说道:“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如果你没有其它事情,我就走了。离开这个房间后,希望你能为彼此考虑不要再来纠缠我。你很强吗?那只是你的自大罢了――以你现在的处境,无论谁想要伤害你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有些事情还是考虑好再做比较明智。” 脚步声与启、关门声交叉响起,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脚才慢慢移到窗边。细细的雨丝仍在飘落,没有增大也没有减小。窗内发生的事情,于这世界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瞬罢了。 我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寒风似能连毛也冻成冰条,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是的,我学会了压抑,同时也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我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失去理智,不会做任何疯狂而只能伤害自己和别人的事。内心如是说。 但为何身体的颤动不能停止?为什么心脏被碾压的感觉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强烈? 身体被抽离般不受控制,有节奏地抽搐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那只是你的自大罢了。” “你很强吗?” “在你身边的人,谁不在为你担心?你让人安心过吗?” 我微伏下身体,轻按着胸口,喘息着吐出热气呼入冷风。 一直以来,实力决定命运的理念被奉为我的座右铭,想不到竟会被心中最爱的人这么说……脸上露出不知是否该称为“笑”的表情,我缓缓向后萎倒,眼眶被液体充满,眼前的世界逐渐黑去。 我――很――弱――吗? 痛到极点时,最激烈的情绪也会变得温和。 睁开眼的刹那,神经并没有如常般运作,任由感官简单地接受着外界的信息。 思维似已死亡。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一张美丽的脸出现在上空,满是担忧的眼中俯视着我。 我无意识地问道:“你……是谁?”声音嘶哑难听到了极致。她一怔,重复道:“我是……谁?”我却已忘了刚刚的问话,重新闭上眼睛。 耳中听到她慌乱的呼唤声:“爸!他……他好像……”只听到这里,世界重新陷入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眼前仍是灰暗,我还以为尚未从睡梦中醒来,用力摇头使自己清醒时才发觉原来天色已黑。周围只有一盏壁灯仍在发散光辉,屋内昏暗无比,什么都看不清。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整个人如被抽空般难受,半点力量也使不出来。动作弄出轻微的声响,在空荡的屋子里分外刺耳。 正要努力坐起身来的时候,房门“咯”的一声被打开,接着有开关被摁的声响,屋子里骤放光明,迫得我不由不闭上眼睛以避。 入屋者似没发觉我已醒转,走到近前,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声。接着床边另侧发出“唔”的眠音,然后悦耳的女声带着绵绵睡意传出:“嗯?爸,你来了。” 我心中大诧,醒来这么久竟未发觉床边还伏有人在,难道平时灵敏的感官都失效了吗? 成熟稳健的男声在上空响起:“你回去睡吧,我来看着他,不会有事的。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女孩儿低低地“嗯”了一声,慢慢地起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时那男声忽然道:“你昏迷了两天,如儿一直在这儿服侍你。” 我讶然睁眼,不由张口便问道:“您怎么发觉我醒了的?”廖父俯首微笑:“在昏迷中的时候,你的呼吸非常不平稳,刚才却并非如此;何况开灯的刹那我看到你的头向另一边侧了一侧,显然是眼部受光线刺激后的反应。”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的观察力真是非常敏锐。” 廖父洒然道:“要做好管理者,哪能没有观察力?”扶我坐起,陪坐在旁边道:“你好像很痛苦――昏迷的时候。”我平静地道:“只是做了几个噩梦罢了,不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记得之前我是在重庆一家酒店的房间里……” “我知道你的消息时你已经在学校宿舍里,听说是有人将你送了回去,那大概是在两天前的下午,于是把你接了来。”他的笑容中带着慈怜,“后来送你去我一个朋友处检查了一下,他说你只是心气郁结,没有大碍的。” 我心生感激,知他时刻关心着我,否则亦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我的消息。同时想到该是吴敬派人将我送回这处。想到这里,心中微感刺痛。 吴敬。 这个名字在之前在我心中还是一个值得敬重的教官,更是对我有恩的恩人,可是现在一想到他,怒气便向上涌。因为这个人,茵茵才对我如此绝情绝义。 我轻叹了口气。不过再多的怒气也不会爆发出来,那什么也解决不了;现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无论在哪个时代,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实力,人的地位便降等到虚无。 廖父观察着我的脸色,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我笑着摇摇头,感觉到力气恢复少许,翻身下床。脚刚触地的刹那双腿便是一软,身体一晃便要倒下。廖父急忙伸手来扶,我挥手阻住他,深呼吸一口气,已掌握平衡。 身体稳稳立定。 想不到竟会这么虚弱,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仿佛刚与成千上万人战斗过一般。 脑中闪过当时的画面,拳头不由微捏,随即松开。 迟早有一天,我会讨回丢失的东西。 在昏迷中经过意识反复折磨的命运选择,已在苏醒的瞬间做出。 茵茵,知否你不仅伤害了我的心,还重创了植渝轩的自尊? 第六十七章 异常 “三天了……”静坐在花园藤架下的椅子上,思维仿佛陷入了空白。 出生后昏迷经历一次也无的我,竟然会一昏就三天。我静静地透过林木看向不远处的灯光,整个人如溶入黑夜般。 有人走近。 我转头去看,起身相扶,爱怜地道:“怎么出来了?你膝盖还没好呢!”廖真如似乎吃了一惊,微显不知所措地道:“我……我没什么事,已经不怎么疼了……” 我扶着她坐下,微笑道:“也好,闷着反而不好。”黑暗中廖真如沉默下去,不知是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无话可说。我坐到她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刚刚才发现,这儿的夜景特别美。” 掌中的纤手微微一动,随即不动,任我掌握。 两个人一起陷入静默。良久,廖真如才启唇道:“你……”我侧头问道:“怎么了?”她却又慌乱:“没……什么。”我低声道:“我能抱抱你吗?”真如以同样低的声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接着才“啊”地轻呼、似才反应过来时,我已伸臂过肩,将她环搂臂下。 温软的身体在臂下空虚的空间中份外令人舒服。亦唯有如此,我才能稍稍撇却其它情绪。 时间渐渐流逝,终于她迁就地伸手过来,轻抱住我的腰,螓首轻靠胸前。 我埋唇她发内,微咽着说:“谢谢你。” 次日晨起后,餐桌旁的廖父看着我扶着真如过来,脸色反而微露郑重。早餐时他温言道:“两天前你和封老师的约会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他了,请他稍稍后延。”我连忙称谢,思索片刻,问:“能否补约在这两天?拖久了恐怕不好。” 廖父点头道:“可以,不过你要作好准备。若封老师要和你切磋,我和瑞大哥都不方便劝阻。”我含笑而应。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有信心了,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需要这些机会,我一定会出全力! 饭后廖父走前似若随意地道:“学校里这几天好像有人找你,知道什么事吗?”我茫然摇头,说道:“待会儿我就准备回去。”廖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上车离去。 “好了,你先静养,下周再回校罢。”坐在真如床边,我温和地笑道,“本来没这么严重的,可惜你上次又弄伤了自己,这是个教训,以后切记莫要再这么冲动了。”坐在床上的她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显现出十分的犹豫。 我起身道:“我走了,自己好好保重。”还未走出门,身后传来她鼓足勇气后的声音:“你……怎么了?”我讶然转身:“什么?”真如不敌我的目光,垂下眸子:“昨天……还有今天,你都和平常不……不一样。” 我默然不语,走回床边半跪着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每个人都会有转变的时候,还记得廖伯伯说过我在三岔路口徘徊吗?现在只是我已选定了目标,再不彷徨。我想和你恋爱,行吗?” 廖真如正听得出神,忽然听到末一句,顿时吓了一跳,话语未出粉颊先红,羞道:“你……”我却已将她的手擒至颊边轻贴,呢喃般道:“既然命运安排到了这里,为何我们不能尽己所能让生活更舒服、反而要沉浸在客观造就的痛苦中呢?”由单手改为双手齐握住她纤掌,庄重地道:“不要把它当笑话,这是我用从来未有过的认真发出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超多好看小说]” 真如呆了半晌,许久才低声道:“嗯。” 十点过后我才回到学校,书桌是留着一张纸条,上书几个歪扭不堪的钢笔字:“老植!你老板找你!”我怔了片刻,才想起“老板”之谓该是指名浦景氏,不由轻摇己头。 这半月的生活令我几乎忘记自己还是名浦的保卫科长。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也该是结束那边事情的时候了。 静立室中,空中弥漫着男生寝室特有的臭味。眼睛定在自己床位上,自认为向来镇定若磐石般的心亦不由飞起些石屑。这些东西熟悉而温暖,但已经不再是我需要的了。 默立良久,我坐了下来,取出一张笺纸。 有些东西也该放弃了。既然决定了方向,就绝不能再有拖沓。 午间,寝室内。 君子跳起身来,气急败坏:“你……你说什么?!你要休学?!你疯了?!”旁边的王壮巨躯同样显出不能置信。不过我早有准备,微笑道:“只是暂时的,如果将来我真的能发达起来,一定会完成未完的学业。”君子仍不能理解,捧头呻吟道:“同志!你才大一!就算找了份兼职的工作,也不用因此就放弃学业啊!”我知他以为我为名浦而辞,摇头道:“我不是为那份工作而做,至于原因,则是因为我找到了更有前途更光明远大的事情。”起身喝道:“好了,是男人的不要这么婆婆妈妈!”旋即微微一笑:“或者十几二十年后我们兄弟仍有机会在一起,世事的变幻,本就无常。” 专注于一件事时,很多东西都不能继续保留,因为会成为羁绊――至少在这时会。缺少决断的人,只会陷入重复的失败或者庸碌无为中。 双拳用力握紧。 那绝不是我所要的! 穿过热闹非凡的操场,方妍早已等在公寓楼下,从来藏不住心事的脸上带着担心的表情。不过她该不知道前几天我昏迷不醒的事情,否则恐怕早哭成泪人。 撇却胡思乱想后我走近去,唤道:“小妍。”方妍轻呼道:“哥……”随即忍住上前的冲动,低低地道:“真如姐姐呢?她的伤是不是好了些?”我强忍住温言相慰的念头,点头道:“差不多了,可能下周她就能回来。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方妍抬头道:“什么?” 离开时方妍脸上惊讶、慌乱、茫然和无措杂合在一起的表情久久残留在我脑内。我不敢在她面前久留,只因深知她的柔弱;但即管如此,我相信就算时间再倒回五分钟前,我仍会那么说。 正如很多东西不能继续保留一般,有些感情也必须一刀切断。狠心吗?那就算是好了,我不在乎。 刚拐过角落,林芳不知从哪处出来立到我面前。我讶然止步,探询的目光在她俏颊上找不到任何回应。两个人立在路上相对不动,周围来往的人奇怪的目光纷纷涌至。 我叹了口气:“你在偷看我们吗?”林芳不答反问:“你对小妍说了什么?”我耸了耸肩:“只是告诉她我要离开这里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林芳一愣,显然未料到是这样的答案:“离开?” “我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而且不在学校里面,于是决定离开――有什么不妥吗?”我轻快地说道。林芳脱口而出:“你疯了?!”我哈哈大笑道:“从这方面来说,你跟君子真的十分相像哩!不过我已经将休学申请交到系上,说什么都没用了。”林芳摇头道:“这不像你!” 这一句微微刺痛心间,我冷下脸来:“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大步跨离,再不理她。 生活在父母荫庇下、未真正经历过人事的人,又怎能体会到我的心境? 提着少许东西离开学校,我就近找公用电话拨通了伟人的号码,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加入义字门!” 挂上电话时我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学校。 既然你选择了兵,那么我就做贼好了;既然命运决定了我们这样,我会全力以赴的。没有能力吗?我很弱吗?我不能保护爱人吗?那么我再次改变好了。 长久的愿望是做一个平淡的人,和自己心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事业――然而就这样一个极低的愿望都会破灭在残酷的现实之下,我感觉不到第二种选择。 不能平淡,那就做一个不平淡的人好了。 第六十八章 问策 推门进入名浦电子的工作区,接待员小姐黎思颜首先看到我,露出久别再逢的笑脸:“植科长,您回来了?”我以笑回应,大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待秘书知会景茹后,我才入内。 名浦电子年轻的女总经理景茹风采如昔,见到我时连一丝异常表情都没有。我首先恭敬道:“茹总,我复令来了。” 景茹上下打量我一番,冷冷道:“我记得给你的假期上周结束,上周末你就该回来,但却没有。给我一个我能信服的理由,否则自己到人事部登记旷工。” 她没有丝毫语言提及蓉城会之事,这倒令我稍感诧异,微笑道:“茹总仍是那么严格,但我这次来是要向您辞职。你也知道,保卫科长之职只是临时就任,我本人并没什么这方面的实力,现在事情结束,也该退位了。不过走前我会向您推荐有这方面才能的人选,希望能为公司在这方面尽一份力。” 景茹冷静地道:“知否你在说什么?如果我不同意呢?” “无论你同意与否,结果都一样。”我洒然一笑,“我知道我们签订了一年的合约,赔偿金我会如数奉上。” 景茹讶道:“你似乎另有高就了,有人代偿,否则以你的经济能力不该是能支付赔偿金的。”我并不置辩:“也算是罢。正式的申请一会儿我会请海秘书代交给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景茹起身苦恼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不但迁就了你的工作时间,报酬亦不算低,你竟会宁愿毁约也要走,难道名浦真差到这种地步吗?” 耳中触及“迁就”两字,我心内微痛,肃容道:“不关贵公司的事,责任在我。另外我已经休学,现在是做全职。”向她微微点头,转身欲走,景茹忽然道:“廖伯伯同意了吗?”我顿了顿,说道:“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决定。[.超多好看小说]”只听这句话,就知道她深知我在廖家的地位变化。 但即管廖父不同意,我仍会做此决定。 “对了,麻烦你帮我向副总说一声谢谢,多谢对我的提携。”我说完这一句,想起涉入那些争端的缘由就是由她们姐妹,但我非是心胸狭窄之人,亦不会移责到她们身上。 “好罢,”景茹神情恢复平静,“不过走前还有一件事,就当是在名浦的最后一次工作罢。” 车窗外的人流和车流汇在一处,显出非常的热闹。 车子在红灯转绿后的刹那启行,转过两个弯角,驶入一条小巷,最终在一处楼层前停步。 从楼层的高度来判断,这该是独立的住宅,而并非在城内到处可见的公寓。不过转念一想,堂堂名浦茹总,又怎会和别的上班族一般住公寓呢? 事实上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带我回她家,到这刻其用意仍未说明。 我环目四顾,这处与不远处的巷外形成鲜明的对比,后者极闹而前者极静,不知是否白天别人不在的原因,周围人影渺无,附近几家也是房门紧闭。 心脏忽然一跳。 这处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只要在房子内部设下重伏,再在巷内隐蔽处稍稍布置,要置某人于死地完全可能。 “进去吧。”景茹的声音传来,我哑然失笑。最近的生活过于紧张,自己连思维方式都有了改变,哪会有这么多的埋伏的? 旋即心有所感。不过对于将来的我来说,或者那就是未来的生活。 进入装饰平板得和别房屋没有差别的防盗门,后面是一个绝不相同的世界。 “换鞋。”景茹向我作出下一步的指示,我才懂得从眼前的景像中回复过来。虽然还未入内,但目光穿过前面这条长约五米的通道后内里的布置仍大概可以看清,玫瑰红色的地毯与墙上古雅的壁灯,以及挂在两壁上的大幅欧式油画,厅内被黯淡的光线一衬,显出幽深和古典――却是欧式古典。 走入厅内,我稍感庆幸。幸好在廖家呆了这么久,普通礼节仪态学到不少,才不至于让我在这充满复兴时代文化气息的屋子内自惭形秽,尚支撑得住。想不到景茹的住处布置得如此精致。 “跟我来。”景茹并不在面积并不甚大的客厅内停留,从屋角处隐在浮雕后的楼道上去。沉稳如我亦忍不住生出遐想,她不会是想带我到香闺内去罢? 随即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因为她敲响了二楼一间房门,里面传出男声:“小茹吗?进来。”景茹应声推门。 就在这刹那,我突然发觉她眼神有异,竟似带有少许痛苦之色。但亦仅是刹那间事,入房后我才大吃一惊,一张摆着笔记本电脑和大叠书纸的书桌后,坐着一个剑眉虎鼻的年轻人,线条分明的脸上带着强大到是人皆可看出的自信。 赫然竟是景思明。 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这远天集团现任的实权控制者是个无法不给人深刻印象的人,即或随便站在人群,又或他和美丽如廖真如一齐立在一处,我相信路人的眼光定会首先停留在他处。 过去小小的接触早让我知道这人智谋与眼光都远过常人,这时明白过来,定是他要找我。 景思明从重重资料中抬起头来,眼见是我,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起身大步走近呵呵笑道:“原来是我辛苦找了这么久却不知所踪的小植,请你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呢!” 我自不会蠢到相信他所有表情,微微躬身:“景总说笑了。”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走到桌前作整理的景茹目光落在他后背,露出奇怪的眼色,像是融合了依恋和痛苦。景思明背对着她,自是看不到,伸手与我相握,久久不放地笑道:“最近的时间你在界内很是红火哩!新起名人,也难怪没空了。”我奇道:“什么界内?” 景思明作手势邀我坐下,才道:“在蓉城会你是以商会主席外甥的身份出现吧?高仁文那家伙曾向你挑衅的事现在传得川内商界无不知晓,你挫败应天武馆拳师之举也早在京津那边传开。我从北京赶来前听到这新闻,着实吓了一跳,小植你真不该惹他们……”我未料到当时一场较量竟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不觉微怔。 旋即想到景思明的远天电艺与高仁文的环路高科在业务上有冲突,难怪他会称之为“那家伙”。 心念一动。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仍是个无权无势无职的小人物,但在环路高科、远天电艺、廖氏人力和蓉城商会,以及与商会相关联的一些公司间都有着中性的立场和少许人情存在,只要略微用心,要在其中之一谋职并非难事。其中机会最大、前途最光明的莫过于廖氏人力,最好爬升的则是环路高科――只要抓住高仁文这根线;商会一边是由唐万令带来的人情效应,效果略差一点,不过现在义字门与商会在同一战线,机会也是颇大。 反而我“出身”的名浦与我关系最是薄弱。景荟姐妹与我关系都不甚好,因着漆河军的事情景茹更曾与我反脸,我绝不相信她会甘心收纳我这个“不驯”的部下。 那么为何景思明会找我?身为名浦非名义上的后台,他不该对我有太大兴趣,除非真的是爱才若渴。然而我并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表现算得上成功,即或真是人才,已表现出来的也不能证明它。 我连保护人的实力都没有! 想到这处,心内莫名一震,热血渐渐上涌。 换了从前,若遇到这种与强者相抗衡的事情,尤其对方是景思明这种智谋过人之辈,我从心理上首先会退避。但现在则不同。 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增强自己的实力,证明一些事情。 “不过亦不用太担心,听小茹说你和廖伯伯关系很不错,或者可以请他帮帮忙,我再请几位长辈,该能化解应天武馆方面的过节。”景思明双手互握肘在膝上热心安慰,大概以为我的沉思是为了担心那方面。我并不解释,一针见血地道:“这就多谢了,不过不知道景总找我有什么事?如果能帮得上忙,我必尽力。” 景思明目中闪过精光,欣然道:“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爽快,好罢,其实我确有一事想向你请教。”旁边景茹目中闪过讶色,正要开言,被乃兄挥手止住,后者诚恳地道:“事实上最近我陷在一些事里面,思索许久得不出结论。我就想自己是局内人或者会有什么看不清的地方,才决定向旁人问策。” 我醒悟过来,知他本来并非找我是要说这事,否则景茹不会那么古怪,微笑道:“景总但说无妨,不过若涉及商业机密或个人**,那最好还是别说。” 景思明一拍大腿道:“竟被你猜着了,正是有关少许商业机密,不过我却相信你的为人,所以决定说出来。” 第六十九章 应付之策 “不过这之前先说几句题外话。”景思明忽换了口气,以充满感慨的语气说道,“我曾作了一个小小的统计,将从你出现在这城市中以来到名气飚升到如今的程度的过程进行了定质与定量的分析,有兴趣知道结果吗?” 我没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分析,兴趣大起道:“愿闻其详。” 景思明细说道:“通常一个人的活动可以分为两种,一为有意识地做的,另一种就是无意识地所为。通常有意识的行为可以表现出个人的智慧,譬如工作、学习以及一些为达到某种目的而作的事情,还返古代则行军打仗便是绝佳例证。”这还是首次听到这么分析人,我追问道:“那无意识的行为呢?” “无意识的行为,能表现出一个人感知能力。一般来说普通人会将两种行为隔离开来,比如有时某个人突然得到一点灵光,可能就是解开或者建立一个世界之谜的锁钥,但他并没有及时把握,而是任由其消失在脑海中;而另一些人虽能把握住这些契机,却缺乏强感知能力,机会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们脑子里。能够将感知和智慧结合在一起的人,会获得巨大成功。”景思明微微一笑,“你就是我所见过的人中少有能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人才。” 不知是否因为听得过多,我并不对他的吹捧感兴趣,淡然道:“景总过奖了。” 景思明也不分辩,继续道:“你可以将感知理解为‘预知能力’。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资料,对漆河军的处理可以看出你的‘意识性’行为能力很强,而对高仁文那一场则体现出了你强悍的‘无意识性’行为能力。(.好看的小说)而我现在需要的正是‘无意识性’人才对局势的一点看法,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所以不能找行内人;其次时间上有一点紧迫,必须尽快解决,那就决定了只能找认识的人。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这两个条件你全都满足。”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要多耗唇舌,是要首先消除我的疑心。不过事实上我确被说服了一点,因他该没有骗我的动机,遂道:“景总请说罢。” “近几年来我看中一块商机,并为此作出一些努力。然而由于竞争者的存在,我损失不少,因此非常苦恼。”景思明神情微沉,似在斟酌用词,“究竟是要放弃它,还是继续竞争下去。如果是后者,虽然对手也没有获得利益,我自己却损失更多,所以总觉得不偿失;要是选择放弃,这块商机却非常巨大,让人难以抛舍。” 我微感诧异,竟是这么笼统的话题。不由苦笑:“景总是否高估小弟呢?讲到谈论大局势,什么情况也不了解的我怎也不及那些政治家罢?”景思明哈哈笑道:“如果我再添点细节,指明商机即是中国西北、北方和西南三个区域呢?”我冷静下来,思索片刻,随口道:“景总是要作垦荒者了。” 景思明目中精光一放,点头道:“果然没有选错人,这三字正是我现在心境的绝佳描述!” 我略略明白过来。景思明是想将源于浙江而发展于中国东、南两部的远天业务拓展,但可以想像要同时在三个地方下力是何等困难,我脱口道:“同时开垦三地,景总不觉吃力吗?” 景思明怔了一怔,突地眼放光亮,口中却道:“若只是单纯开垦,无论从经济还是政治上都没有多少阻力,但问题却出在竞争对手身上。[.超多好看小说]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我在哪处着力,对方都会落力对抗,我当然不能任他们乱来,结果彼此陷入循环死结中。” 他的表情落在眼内,我已知他必因刚才那句话有所收获,也不说破,只道:“既然知道是做赔本生意,景总还要去做吗?”景思明摇摇头:“这不是简单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但有时现在的赔本生意可能获得将来巨大的收益,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商家不介意暂时损失。”我微笑道:“既然如此,景总必然早有定计,何必屈尊问我这无名小卒?” 景思明叹道:“换在一年前或两年前我绝不会问计旁人,但最大问题是,现在我的赔本生意已经快做到临界线,正不知如何取舍。究竟是收本来巩固现在的事业,还是继续与对方较量谁的本钱最厚、扛得最久了。” 我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景总的竞争对手是在哪个位置?”景思明道:“对手是多不胜数,但最有实力的一家却在中国政治、军事中心城市,在地理上首先三个区域之二都是它占先。” 我愕然道:“竟是在北京吗?”景思明点头道:“是否有什么问题?”我摇头以应,实际上却是突然想到环路高科的总部正是那处。若纯以地理算,在西南这一角确是远天稍稍优势,不过差距也不甚大;而北京却同时能兼顾北方和东北两边,优势之巨,就足可拉下远天一大截。在这种状况之下远天还想同时开垦三地,假设对方实力跟它差不多,那么确是困难。 我考虑数秒,幸好近来因着视野拓宽,很是在脑内储了些见闻和知识,尚有力能对此做些小解答,遂向面前这年轻位高者道:“景总何不反其道而行呢?”后者正竖耳聆听,忙道:“可否细说?” 此刻我心中正热血暗涌,暗忖即便说错以景思明的智慧亦不会随便采纳,不该有什么严重后果,畅说无妨,沉稳地道:“既然对方不想你扎稳脚跟,为什么不明里相争、暗里退让、甚至引诱呢?比如在西南,我想远天应更占优势,成都的子公司,又有名浦在,要在这边打稳阵地并非难事。对方能和景总相争,想必也该看得出这边景总更占上风;如果这时远天稍露疲态,试想对方有什么反应?” 景思明思索片刻,耸然动容:“一定会加大投资以抢夺市场!”我唇角现出笑意:“如果景总疲态一露再露,但凭借早前打稳的根基坚守不动,对方又会如何呢?按常理来说,防守应该比进攻更省力。”景思明双眼大放光芒,口中却平静地道:“就这样吗?似乎不够。”我淡淡道:“如果再加以引诱,只要手段运用恰当,让对方将可以影响到公司运营的巨大资产投入这边,我想景总要趁机抢下另外的区域应该不是大问题。” 景思明眼中神色渐趋灼热,语气却越来越平静:“为什么不选择北边而选择西南呢?”我扬眉道:“景总有兴趣,我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选在北边,因为不容易给出足够的筹码引对方下手,即使能做到,恐怕自己所受的损失也不会少;而选择西南有两个优势,第一就是前面说的,第二则是蓉城商会――名浦在蓉城商会中该算比较有影响力罢。有了后者相助,才不至于假装丢失市场变成真的被抢走,”我悠然道,“强龙也难压地头之蛇,不是吗?” 今次连旁边的景茹亦听得目瞪口呆。 “啪”的一声,景思明大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满面都是难抑的兴奋之色,前俯按住我双肩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随即起身向景茹道:“小茹马上给我安排商议会,我要在今天之前跟董事会讨论这方案。”再向我意有所指地笑道:“高科技的好处就在于能让人及时把握商机,不是吗?” 我陪他笑了一回,心中却无自得之情。虽然不明白景思明向我问策的诚意有几分,以及确是从我的话中得到启迪的可能性有多少,但从他肯做出现在这么热情的表现就知我在彼方心中位置不降反升,按理说这该是值得欣慰之事,然而说出心中所想后我反而失去之前的兴奋,热血渐冷时再感觉不到丝毫成就感。 非常奇怪。难道我已“超然”到这种程度了吗?我自知不是圣人,否则就不会跟景思明说这些话。 心内暗索,却忽触动某根神经,心弦一颤。 还是因为已经丧失了对“成就”的追求心?又或因心中仍被其它事所烦扰? 一念至此,我顿觉浑身不自在。旋即自责无聊,强行迫自己抛开胡思乱想。 既决定做,就做到最好。 今次如能和远天这样的大公司扯好关系,对我日后必有裨益。想到这里,心情似乎略有回复。 只是为何胸口仍有被大石压着的错觉? 第七十章 应约而至 我坐在书房之中,身躯挺得笔直。[]对面的廖父一脸惊讶之色,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已经交了休学申请。”我重复道,坦然面对他的目光。 廖父后靠到椅背上,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休学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自己一个人就决定了!”我沉默不语。 廖父沉下脸来,声音中微带怒气:“就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就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我正声道:“我有我的理由!”廖父哼道:“什么理由?”我闭上嘴。 有些事情该放在心里,而不是宣之于口。 廖父凝视我片刻,忽然道:“我曾查过送你回来的人,但线索到了重庆后便断掉,可知对方是早有安排。告诉我,什么事令你这么反常?这几天的行为已经不像你平素,我只是想帮你。你该明白我没有任何恶意。”我点头道:“我非常感激廖伯对我的关心,可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说出来,也希望您不要问。” 廖父轻叹一声,道:“看来你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我只希望你不是要把自己送入黑色。”我起身道:“我能在这儿住一晚吗?明天就离开。”廖父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沉声道:“你真的选择了我最不愿你走的路吗?!” 我并不言语,向他深深一躬,诚挚地道:“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站直身子,犹豫片刻,再道:“对不起!”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我不想瞒他,虽然瞒着可能更好些,更有助于我的发展。(.无弹窗广告)我不能瞒一位一直无私地关心爱护我的长辈,他一直想引我入正途,是一位好老师,只是我不是一个好学生罢了。 出门才发觉廖真如竟立在门外墙边,显然是在偷听,见我出来她略显慌乱。我微微一笑,轻声道:“从今后你不用担心会被拴在我身上了,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欲离去。 一只细手拽住我衣袖,耳边同时摄入轻柔的音色:“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是吗?”我并不再转头去看她,唇角却泄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走了肯定还会回来,可是我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轻轻握住她拽我衣袖的手,温暖滑嫩的感觉直入掌心。我柔声道:“可能吧。” “要走也得明天之后。”男声入耳,我垂首道:“什么时候走都一样的。” 廖父随声出现在门口,淡淡道:“你走我不再管,但封老师的约会你忘记了吗?我已经约了他明天,你至少要先见过他后再走。你想走可以,但不要让我失信于人。” 我恭应道:“是。” 廖父再不看我半眼,转身回至书房内,“砰”地关上房门。 廖真如低声道:“爸爸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我抬起头,微笑道:“真如你有没兴趣陪我到外边花园坐坐,当作是对我的临别赠礼?” 天色早已黑得深沉。 坐在常坐的老位置上,我环顾四周,忽然笑起来:“世事变换真的很忆人,想起今天早上的话,现在真的感觉太幼稚了。”并肩而坐的廖真如睁大眼睛看来:“嗯?”我悠然道:“今早一时冲动,向你说了恋爱什么的话,别放在心上。”廖真如迅速埋头下去,慢慢道:“你说要……要和我恋爱,还说那是最郑重的请求,原来……原来只是开玩笑……” “不!”我敛笑肃容,“那不是开玩笑!”真如明显地一震。 “我现在真的很想有人陪在我身边,然而……”我望向远方,双眼眯成一线,“我没有资格要求你。” 不但没有资格要求她,就连方妍、林芳她们,也已经不再是我有资格要求的――只因为一个选择。 “很矛盾的,我有一点空虚,很想有人陪在身边,可是我不能让人陪。”我自嘲地一笑,“有些人选定了要走的道路后就不能再得到宝贵的东西,真傻。” 廖真如垂首不语。 我侧头看着她近乎完美的脸颊,后者在黑暗中份外有种神秘的美。 心中忽然一阵悸动。我皱起眉,轻轻道:“我……我能抱抱你吗?” 真如没有作声,却忽蜷入我怀中。我环臂搂抱住她,把头伏在长发间,双臂用力抱紧。柔软温热的娇躯填充了怀中的空阔,喉间一阵不可抑制的酸涩,我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只有在这时刻,胸中的空虚才会稍减一点――那种以前从来不知道不明白的空虚,现在却一波又一波地袭击着我的神经。 一双柔荑环搂住我的腰,轻柔的声音说了句什么。我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空中没有回答,我俯首看时,她已连眼闭上。 我并不再问,怅然吐出一口气。 从明天之后,这地方就再不是我能呆的地方了。 次日晨起时,我才知封镇岳已然在客厅中等候,下楼时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歉然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封老师久等了。”封镇岳神情平静得像石头般,淡淡道:“不要紧,这点耐性都没有,如何还称得上武者?”一旁相陪的廖父笑道:“不过武者要有封老师的修为恐怕也难得很。”封镇岳谦道:“廖先生过誉了。” 我心中一动,感觉廖父意有所指。不过无暇细想,探道:“上次因为一些意外不能赴约,真的非常抱歉。”封镇岳道:“那只是小事,不用介怀,不过看你眼眶微有黑影,是否休息不足?如果这样,我们可以重新订个时间,等你准备充足。”我越听越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必是要为其师弟哥为虎报上次败在我手下之仇,否则何来“准备”之语?想到这处,不由暗忖既然你说得这么明白,彼此是敌非友,我也不宜太过谦让,遂微笑道:“不用。封老师既然有所指教,不妨说出来,事情终归要解决,宜早不宜迟。”同时亦暗诧于他眼力之佳,昨夜和廖真如在花园中呆坐,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半夜才被冷风吹得醒转,廖父廖母不知为何也未来叫,只留门未关。结果今晨刚起我便觉头脑微胀,似有发烧的迹象,幸好身体强健,尚没有多少不舒服的感觉。 一念至此,我失声道:“糟了!” 对面投来讶异的眼神。我醒悟过来,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胡思乱想到别处去了,真对不起。”封镇岳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请到外面来罢,方便一点。”我点头以应,却忍不住向楼上廖真如的房间望去。 适才便是想到了她,我身体强健吹一点风当然没事,但她蜷在我怀里也吹了半夜…… 肩上忽被拍中,廖父的声音同刻传来:“如儿没事,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我稍稍放下心事,知他看出我的心事,歉然一笑,这才随封镇岳出去。 小区内有一个广达亩许的小广场,此时时候尚早,只有几个早起锻炼的人在广场上。封镇岳一身紧身打扮,整个人收拾得干净俐落,站到场上正容道:“前次听说你轻易胜了敝师弟,后来又反而输给了高仁文先生。这事影响了应天武馆的名誉,馆主已经知道,严令要我核查,所以呆会儿出手勿要留情,因我不会留手。” 我立在他面前四五米远处,呆了一呆,道:“但那事不是由我而起,难道责任也要算在我身上吗?”封镇岳神色不动:“我只知道,敝师弟的拳脚绝不在高先生之下。”我皱眉道:“在练武者来说,胜败不是常事吗?我不明白封老师为什么这么执着。”对面壮硕的中年人淡然道:“身为武馆的人,如果不能将失败的耻辱抹去,敝馆还如何在别人面前立足?正如你所见,应天武馆主要进项是为他人提供保镖服务,如果让人认为我们没有保护好人的实力,敝馆今后只好喝西北风了。” 他毫无惭色地将生意说出来,反而予人真诚的感觉。我收回靠嘴结束这过节的念头,微笑道:“既然封老师执意要和我过过手,那么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七十一章 拳设之局 从我的角度来说,现在实是不宜和他动手。(.) 首先因着心情的原因,我的状态并非在最佳;其次,亦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第一个我完全没有把握在拳脚上胜得过的人。 虽然没有交过手,但凭着我对自己眼力的信任,我绝对相信这人有非常强悍的实力,远非哥为虎、高仁文之流可比的实力――甚至比诸能和我斗个平手的吴敬以及不拘手段的唐唯南还更为高深莫测。 廖父站在十多米外静观,完全没有要插手劝架的意思。 我束紧皮带脱掉外衣,身上仅着了件背心,强健的肌肉在寒风中起了一层疙瘩。深呼吸一口后,我摒去杂念,双手捏拳:“请指教。” 封镇岳慢慢地摆出一个前掌后拳的预备式,神定如山地道:“我习惯了后发制人,你尽管出手无妨。”我沉声道:“那就恕无礼了!”蓦地前冲,贴身欺上,眨眼间已近在咫尺之距,右手虎爪般抓中他左腰。 虽然并不深解,但我亦听过北拳擅于远攻之说,故此上手便是取近身搏斗的策略。若非早已定下此策,我也只好先取守势――虽然直觉早告诉我,在封镇岳面前,守等于输。 抓中腰侧的同时手臂全力外拉,左手早准备好在他被扯得外跌时施以狠击。孰料一拉之下他竟是生根般岿然不动,我怔然上看,恰与他露出笑意的眼睛相触,顿觉不妥,急忙松手疾退。 封镇岳右拳已螺旋轰至。我百忙中只来得及屈臂硬挡,“咯咯”两声骨响,一股巨力狂涌而至,迫得我亦不得不后跌两步方才站稳。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在入馆之后师父取的。”封镇岳缓缓道,“原因则是我下盘极稳,即便是他老人家号称‘北拳王’,纯凭蛮力亦推我不动,何况是你!” 我只觉一双小臂被击中处如欲断裂,心中a咳绱司耍叛园德钭约罕康啊t绺糜伤种溃裘挥辛蕉颊虻米〉淖サ亓Γ幕崛稣饷雌瓢蹴绲拿郑坎挥煽嘈Φ溃骸跋衷谥懒恕!? 封镇岳摆回预备式,淡淡道:“我要出手了,你小心些。(.无弹窗广告)” 我微生沮意,他尚未认真出手我已败了头阵,难道真是不如他?想到这里,胸中突生出一股傲气,我将唇一咬,藉疼痛提高警觉。 未战先败的事情,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我微躬上身,大步窜近,弹腿踢膝。 既然取巧的手段不能成功,那就以硬碰硬好了。我绝不相信这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在体力上拼得过年轻的我! 封镇岳下盘纹丝不动,左手疾速下劈,落处正是我踢去的脚尖。我心中暗暗冷笑,刹那间换腿踹腰。他一掌落空,右拳却已换为抓势早备在我踹势正中,眼见将要抓中的瞬间,我腰力陡发收腿而回,上身前冲借冲势右拳旋转击向他面门。 这一拳端的全力而发,快如闪电,倏忽间已至他鼻下。拳面上甚至连他呼吸都感觉到时,心中突觉有异,胸口如受重锤之击,整个人失去重量般向后飘飞起来,砰然落地。 旁边传来“啊”的娇声惊呼,接着廖父的讶声:“如儿!小心膝伤!”我痛得蜷在地上,双手捂胸,喉间一阵甜涩,连咳不止。一只柔荑从颈下搂住我头,廖真如的声音入耳:“你……你怎么样了?”另一只手却轻轻在我胸口中拳处揉动,力图为我减去一些痛苦。我不知她什么时候也跟了来,只觉胸口骨头根根都似要断开般锥痛,气息翻腾,一时难以开口,只咳不语。 沉稳的声音传来:“你的拳脚全无章法,又怎敌得过我北拳之局?这一拳只是小试,若自觉没有本事,只要你向武馆道歉,事情可以了结。” 我调息良久,才勉强压下剧痛,睁眼向满脸慌乱焦急的廖真如一笑,哑声道:“谢谢。”挣扎着跪起身,喘息片刻,捂胸起身咳道:“是不是还要斟茶认错那么……咳……麻烦?还是省了……”慢慢做了几个动作,将胸口不顺的气息调整,才向仍半蹲在地上望来的廖真如笑道:“连一拳都受不了,我还怎么做得了男人?真如你站开些,我还要向封老师讨……讨教!” 廖父走了过来,面带讶色地看看我又看看真如,将后者扶了起来走远。 身上力气渐渐恢复。我试着活动了几下手脚,吐尽胸中闷气,确定并无大碍后才肃容道:“封老师的力量我甘拜下风,但刚才只是我粗心大意,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封镇岳表情似若亘古不变般,重摆回预备式,只道:“好。来。” 我虎吼一声,三次冲前。 今次才是真正的全力施展,皆因我已知他速度虽然确不如我,但却能用拳脚招式来补足这方面的不足,更有惊人到连我也难以承受的力量作为主攻,若不认真,结果仍只是我败他胜。 热血沸在体内。 这还是首次被人激得如此,从前的对手若以单打独斗论,绝无能胜我者。 拳头挟风而去,却被迎面大掌挡住。我正待换拳重攻,他另一只手已伸到我小腹前,眼看将及,我只得垂手挡住,微退半步侧身右踹,将彼此距离保持在手臂可及之外。封镇岳前扑一步错过我右脚,右拳铁锤般轰到我喉前,待我挡格时左拳已替代而至。 即便以我过人的速度,被他这么连番的施展,也迫得只能连退两步缓去他攻势的紧迫,再重整脚步冲前。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只能尽量将速度的少许优势提高,否则再无胜算。 反覆两次之后我暗暗心惊。 一向以来我认为所谓的“套路”只是限制人发挥的枷锁,因此绝不学习任何格斗的招式。即便是父亲训练时,我也只将那些军体拳和格斗技巧当作锻炼身体的手段。试想如果对方知道你的招式,岂不是被敌料了机先?而自由式的发挥便不同,一拳一脚因着均是看眼前情况随意而发,往往会出乎敌者意料之外,反有奇效。 但封镇岳彻底打碎了我这想法。他使出的绝对是某一种套路,防守时来回的那几个姿势,至多就是顺序略有不同,却连连将我的攻击轻松挡住并且截得半途而废,使我力不能尽情使出。每当我终于抓住一线先机要击中他时,却总会惊觉他速度不疾不缓的拳头将在我击中他前先击中我。 更令人惊诧的是,我隐隐感觉到他的拳路一直在将我向某种趋势逼去,只是由于我速度略胜,才不至于轻易被陷进去,但那股几乎无可抗拒的“陷力”却已令我难受至极。他出拳并不甚快,常在一臂之距上出手,且是两拳齐出,一先一后,组成无隙可击的防御网。 第三次被逼得退开后,封镇岳突同时收拳退开道:“你不该仅仅这种水平,否则为虎不能败得那么容易。”这一句里蔑意彰然,我哈哈笑道:“封老师是想自夸比令师弟强得太多是罢?可以放明了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封镇岳摇头道:“孺子不可教!”猛地踏前击拳,双拳交替而至。 这尚是交手后他第一次主动出击,我顺手以巧力引开他前两拳,突觉右方不妥,手臂不假思索地挡去,恰封住他另一拳时额头劲风袭至,大骇下全力退避时,封镇岳脚下连连晃动,竟数息间莫名其妙地已到我左侧,横肘一顶正中我左膀。 “咔!”我侧摔出去,肩骨发出刺耳磨擦声的同时人也摔倒在地。 “拳法的精要,在于能以势迫人,将自由之身陷入局中,令之不能摆脱,任由我控制。”封镇岳森然道,“是为拳局!” 我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冷哼道:“好手段!”猛扑过去。封镇岳淡淡道:“刚才这一肘我保留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力道,你还不识趣吗?”我刹止在他身前,如水贯头般清醒过来,颓然垂手,心中涌起莫名情绪。 我输了! 想不到无论情场还是武场,我均输得这么彻底。 封镇岳凝视着我,说道:“品质再好的生铁,也要提炼打磨之后才能有钢铁的素质。” 我欲语却无,涩然道:“我输了!” 封镇岳古井不波式的表情没有丝毫喜色,像是理所当然般道:“请在三天之内向应天武馆公开正式道歉,以消除大家对武馆不力的误会。具体的方法廖先生知道,你可以向他请教。”向不远处的廖父点点头,转身便走。 我脱口而出:“等等!”他脚步止住,侧头道:“还有事吗?”我犹豫片刻,终于艰难出口:“你……能告诉我,我输的原因吗?”他浓眉微动:“你自己应该明白的。”我茫然道:“我现在心乱如麻,只知道你似乎对我的动作了如指掌,但……但那该是不可能的!” 这时廖父扶着廖真如走近,听见我们谈话,识趣地并不插口。 封镇岳沉默片刻,道:“我想原因不在这里。你没有觉察到吗?你的精神……”他似在考虑怎么说,顿了顿才道,“你的精神并没有集中。”我愕然以对,没想到他的答案如此。集中? “虽然是在全力以赴,但你似乎被什么事缠在心上,致使精神无法集中。换句话说,你根本施展不出全力。”封镇岳阔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如果为虎是现在和你相斗,我想你就算能胜过他也必定受伤。” 第七十二章 梦与现实 我呆立当场,脑中如受电击,空白一片。 缠?无法集中?连稳胜哥为虎也不行?! 封镇岳的声音传入耳中:“廖先生不用送了,我先走一步,您的事我会转达陆先生的……”廖父客气的声音:“那么多谢了……”廖真如甜美的嗓音在耳旁近处焦急地道:“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听到这一句时,无法抵挡的疲惫如滔天巨浪般涌来,整个身体都陷入深沉的倦怠中,再不受大脑的支配。眼前渐渐黯淡下去,终致漆黑一片。 一片混沌。整个世界像被一层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笼罩,无法视物。 我茫然前行,昏昏沉沉,不知道要向哪里去,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不停地行走。 一层雾气被我冲破,随即另一层将我围住,周而复始,似将永不休止地进行这过程。 “植渝轩!” 我无意识地停步,喃喃道:“谁……在叫我?” “植渝轩!”面前忽然现出一条矮小的人影,亮闪的大眼睛正视着我,“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还未说完,另一条纤瘦的人影现身,多年前熟悉的完美面容上带着无穷怒火般:“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 我无力跪下,双手捧脸,痛哭道:“不!” “不要紧的,堕落也没关系……”忽然另一个沙哑的女声凑在耳旁,我慢慢转头去看时,陌生而无情的脸开始渐渐模糊,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反正你只是个废物!堕落……是你唯一的选择!” “不!”我猛地坐起身来,黏湿的汗水顺着皮肤往下直落。 眼前一片昏暗。 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剧喘着顺手抓起被子擦去额上的汗水,愕然发觉自己的手竟在轻轻颤抖,完全不似平时的稳定,顿时呆住,半晌没有动作。窗外天空黑如墨汁,竟又天黑了。 房门外有声音传来,隐隐约约,许久我才稍稍集中一点精神,过人的耳力渐渐回复。 “不是您要我和他在一起的吗?”是真如的声音,“为什么又要我远离他?” 廖父的声音接着响起:“已经不同了。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你拉不回他的决定,再接触下去,我不想你……如儿,你该知道的,我不会害你。” 真如的声音始终都很平静:“我知道的。您以前是为了我好,所以让我和他在一起,因为您认为他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现在您也是为了我好,所以要我疏远他,因为您认为他已经选择了堕落,怕我被他牵累――可是您如果真的放弃了他,为什么还要请陆伯伯帮忙把他的休学申请压下来?” 廖父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廖真如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有力:“爸,让我们一起尽力吧!”廖父一时未语,似是被这一句惊着。 我翻身下床,感觉除了阵阵疲倦仍袭击着神经外身体并没有什么损伤。走近房门时廖父的声音才再次透墙而至:“如儿,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准备开门的动作刹时呆住。我慢慢缩回手来,背靠到墙上。 廖真如迟疑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昨天突然跟我说……说要和我好好地……好好地恋……恋爱……”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气恼,音量略有加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忽然又变得异常平静,“可是我一看到他在梦里都流泪,心里就觉得他现在好虚弱、好无助。他那么坚强,却在一个星期里昏迷了两次,一定……一定有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事发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他真的真的需要帮助――爸,这是喜欢他吗?” 叹息声再次响起,廖父温言道:“不对。这是同情,不是喜欢……” 我用力捂住耳朵,恨不能将听力除却。 狗屁!我是什么人?我居然需要廖真如来同情!她连自己的恋爱自由都没有,竟来同情我!笑话! “我不知道……”廖真如的声音又有了一点急躁,似在和谁赌气般,“总之我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的!您忘了吗?是您教我的,‘人有百德,善为根本’――就算只是同情,为什么我不能帮他呢?” 我猛地扑离门旁钻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脸。 “就算只是同情……”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已经到了连软弱得不敢和父亲争夺自己恋爱权利的女孩儿都要施以同情的地步了吗? 被子毫无重量般被狂暴地扔开,飘落到地毯上。我弹身而起,豹子般跃上临穿的书桌,就那么穿窗跳下,浑不顾这是在二楼,离地足有四米高。闷闷的撞地声响起,我落在窗外花坛中的草泥上,随即前扑出去,狂奔而出。 风声在耳旁“呼呼”直响,我视一切若无物般迳直奔跑,敏捷地跃过石墩、花草和围墙,全力奔驰。 冷风罩在皮肤上,却完全不能让心内的热血冷却下去。每一寸肌肤都似在燃烧般炙得生疼,直钻入心的疼痛激发出了所有生命的力量,让双足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向前直奔。无数灯光、行人和车辆被我超过,长街似变得无距离般一条条被穿越,惊叫声和斥骂声连串响起。 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沟壑,身体毫不犹豫地在堤岸上用力一蹬,人如跳棋般投了下去。“扑咚”一声,预备踩在实地上的双足首先感觉到水的冰冷,接着身体完全没入液体中。 迷糊的神经豁然惊醒过来。液体从四面八方齐集而至,塞住每一寸可以塞住的空档,连鼻中、耳中、嘴中都无一例外,接着灌入喉中,向下直钻。 河水! 神经猛然绷紧――我不会游泳! 虽然身在农村却一直没有学会游泳、在家乡时只敢在腰深以下的河水中晃荡的我,刹那间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助。再强健的身体,也不能被一滩水塞住鼻子数分钟――巨大的恐惧突如其来。 不!我不要死! 求生的本能瞬间发动,我发疯般拼力挣扎,好不容易把头冲出水面,张嘴便叫:“救命……咕噜……”还未叫完,一口水灌进嘴里,顿时打断话声。一时耳边只有水声,隐隐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喊:“有人落水了……” 神志渐渐模糊,难受至极的窒息直锥心底。我拼命呼吸,却只被呛得连咳不止,眼睁睁看着一串串水泡从自己口中冒出,向上浮去,然后在水面上轻易地爆裂开来。 身在水下,眼看着再也挣不回水面之上,心中忽然生出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的生命……也会像那些泡泡一样脆弱……任何人的生命,都会像它们一样脆弱…… 我……要死了吗? “你真的只有这么软弱吗?”冰冷的声音像从心底发出,我迷茫四顾,看不见半条人影。 “你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软弱吗?”全无感情般的声音层层飘起,游荡在身体周围,回响不绝。 “谁在说话?!”我忍不住想把这句大叫出来,才发觉半个字亦吐不出。 身体四周渐渐飘起雾气,裹住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人影,模糊的脸没有具体形状般歪扭不堪。 “我怕死,可是怕死是软弱吗?”那声音悠悠飘动,“我怕被人抛弃,可是那是因为软弱吗?” 我张大嘴想叫喊:“不!” 那声音在附近,渐渐包裹住我:“你是个懦夫吗?你只会自暴自弃、只会一无所知吗?” 声音和身体终重合为一,耳内像蜜蜂般嗡嗡直响。 我猛地坐起身来,扯得一阵哗啦响,手腕上一阵刺痛。睁眼开来,入目是一片雪白,左腕上鲜红的血渍渐渐扩大,一根输液管一端连在床边的输液瓶上,另一端连在血源处。我随手一扯,刚才因为我剧烈的动作陷入肉内的针管被扯了出来,带起一滴鲜血。 耳鸣声渐渐消失,体外的声音才传入来:“科长大人你终于醒了?!”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喜,旋即看着我左腕的鲜血,捂口轻呼:“流……流血了!” 我扭头看看眼前的人,一时想不起这女孩儿是谁,呆住不动。 房门被推开来,白色的长衣裹着发福的胖脸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第七十三章 意外重逢 “你确定自己当时不是想自杀吗?”对面的警察带着奇怪的表情很认真地问,旁边另一个非常年轻的女警正做着笔录。(.无弹窗广告) 我靠坐在病床上,肯定地点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头晕了一下,不小心落到了水里面。”笑笑又道,“像我这么怕死的人,别说自杀,就算真的必死无疑了都要挣回一线生机,怎么会自杀呢?” 旁边的三个女孩有两个“噗哧”失笑,包括那年轻女警在内。那警察带着明显的沧桑之色,显然是经验丰富之辈,并不再追问,向那似是他助手或跟班的年轻女警点点头。后者会意地开始收拾笔和纸时,他向立在床边的廖父说道:“打扰了,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会再来了解的,谢谢你们的合作。” “笑笑好吗?不笑真难看!”我无奈地向坐在床边的廖真如道,她怔了片刻,愀然不语。适才的夸张有一大半是要引她发笑,却不想未竟其功,我探手按在她头顶上,笑道:“我真没事的。难道一只旱鸭子偶尔落水就得硬迫它承认是要自杀吗?那也太荒唐了一点……” 旁边的黎思颜甜甜笑来:“就是啊,植科长哪会这么胡来呢?他是我见过的最乐观的人哩!”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昨晚落水天幸被人在黑暗中及时救起,幸好她路过送了我来医院,又通知廖家,还辛辛苦苦守了我半夜。这善良的女孩儿,定要好好报答她。 送客回来的廖父适时进入,向我道:“渝轩你感觉身体怎么样?”我稍稍活动了一下,道:“完全正常。”他颔首道:“那回家罢,在这里静养还不如在家里好些。” 离开病房后,我瞅见对面过来的人,脱口而出:“漆嫂!”那年轻女人正边走边看药单,这时闻声抬头:“小植……先生?”竟是久未见面的漆河军夫人苏润露。 对于漆河军,我已很久没有想起他了。自从被滇帮的人伤害之后他一直住院,虽然间或听过景茹说他的伤势正在痊愈,但因着一直忙碌,我并没有来探望这根本就是被我害到如此境地的人的空闲。 廖父在旁插口道:“我们在停车处等你。”苏润露这才发觉他的存在,慌忙道:“廖……廖大哥,您也在啊?”我听得一愕时,廖父向她点点头,温和一笑,扶着真如离开。 “原来漆经理是在这家医院里。”我感慨万分,实是确未想到漆河军会在这处,之前初受伤时因为是蓄意伤害,他被警方保护外人不能探望,我一直不知道他住在哪所医院。 苏润露点头道:“为了方便照顾他,我把草儿也转到这边来了。”听到这名字,我微感异样,眼前立刻浮现出她那只因输液致知觉都失掉的左手。 漆灵草,一个明明已经满了十八岁,却无法在我脑中形成一个“成年少女”的形象,只让人觉得她永远长不大般的女孩,患了慢性白血病――不知她知道乃父的事情后会怎样?能否承受那么重的打击?说起来当时忙着去蓉城会,根本无暇去看她。 “不过我现在很高兴,很快乐。真的!”苏润露突然说了一句,脸上露出微笑,“很奇怪是吗?丈夫伤成这样,医生说以后最坏的可能是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最好的可能也只是恢复一点行走能力,我好像应该伤心痛苦才是。可是我真的感到和很高兴,因为现在的生活虽然忙累,却少了以前整日的提心吊胆――那种像时刻处在黑暗中的感觉,真的很伤神。” 我心中怦然一震,几乎以为她是在说我。[]旋即镇定下来,她只是在说自己丈夫贩卖毒品时的事情罢了。 “记得当初刚从大学毕业,我义反顾地爱上他,决心是那么大,连知道他的事情后都没有动摇过。”苏润露眼中露出梦幻般的回忆之色,“他是个好人,为了草儿甘愿让自己受苦。”突地失笑出声,向我笑道,“知道吗?我最初知道他在外面养着人时生气到砸了他电脑,以为他是个花心的男人,后来知道他养的是一群孤儿后我为自己的鲁莽惭愧、后悔,他却搂着我轻声安慰。他也很温柔的。” 我忍不住道:“如果他以后不能再工作养你们了,怎么办?”苏润露很乐观地道:“那就我养他们好了!以前他一直宠着我爱着我,不让我去辛劳,现在也该我来了。何况茹总她一直都很照顾我们,我相信事情不会变得更坏的!”随即再次笑了出来:“看我有的没的说了些什么!让你听烦了罢?” 我摇头道:“不,你也是一个好人。很高兴听这些事情,能给我漆经理和草儿的病房号吗?下次我会来探望他。” 临走前我想起她竟叫廖父是“大哥”,忍不住问起,才知她是随着丈夫叫的。我知以前漆河军和廖父均在远天工作,相识也不奇怪,不过两家显然关系不再友好,否则何至见面即避的程度? 车止。下车后真如想来扶我,我不由笑了起来,心下却大感温暖。她两膝的伤都还没好全,昨天又剧烈运动了一下,本来结好的疤都有了裂开的倾向,现在却想来扶我――真不知道是谁扶谁。 黎思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房子,被我提醒后才知回过神来,低声凑在我耳边:“你家真有钱呢!”我哭笑不得,以同样的音量纠正:“不是我家!这是廖伯伯的!”她“哦”了一声,露出大不以为然的神色。我知她心里必想的是“廖小姐既然是你女朋友,廖家还不早晚都是你的”,不由心中苦笑。 不知道我和廖家的事是怎么露出去的,现在名浦整个公司几乎都知道了廖府有佳客的事情,否则黎思颜亦不会见我出事立刻通知廖家――想来如果不是廖父蓄意而为,就是景氏姐妹“散布”的谣言,因为只有她们才有机会“刺探”到廖家的家事。 但实际上这无论在公在私这都是好事。首先有廖家作后盾,因着廖氏人力的影响力和特殊到可以针对几乎所有行业进行的业务,我在成都各大公司、甚至全川都会有比较好名声,就像上次被唐万令表面化地认作侄甥,这种“特殊”的人际关系足可令我声名增长好几百倍。其次在私人方面,最直接的就是――谁不想将廖真如这样的美人拥为己有呢? 作为年轻一辈的客人本该由真如招呼,但因着膝伤的原因,加上我刚“出事”出了院,廖父亲自款待她,不但让廖母带着她参观了房子,还在见到她对书房里密密麻麻的书籍充满兴趣后送了她几本学之有用的书籍。 午餐时我说起当初在名浦发现她上班时间偷看英语的事情,廖父沉吟片刻,向她道:“这样罢,明天我给小茹打个电话,让她派你到我的公司进修管理,我会派我的助手作你的老师,你看怎么样?” 黎思颜听得呆住,半晌才懂连声道谢。对她这样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现在只作着接待员的女孩来说,这机会等于光明的前途向她敞开了一半的大门,剩下的一半则只能靠自己努力了。我暗感佩服,如此轻描淡写的举手之劳,首先答谢了她的人情,其次更收拢了一颗很可能是可造之材的人心,不愧是管理界的北斗泰山。 午后黎思颜兴高采烈地告辞而去,我不由暗想或者生活真要简单点去想,像她般轻易可为一些事情愉快高兴,才能快乐地生活在这世界上。廖父赶赴公司继续下午的工作后,廖母出了门去找小区内的好友闲聊,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我和真如两人。 坐在阳台上享受冬日难得的阳光时,我看着她仍带着忧虑的脸颊,轻声道:“真的不用担心我,昨晚只是一个意外。我怎会做那些傻事呢?”真如垂眸道:“可是你这几天都……都……有点不对劲……” 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这只知在我昏迷时默默守候的女孩儿虽然有着继承自乃母的传统美德,但仍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她只知道在我醒来时送上单纯的问语,或者悄悄递上一杯水,说话不懂怎样才能委婉,甚至连最基本的安慰人都不会,遑论鼓励我振奋了。 然而每次听到她轻柔的“你醒了”的问语声,我都感受到其中最真切的关心。不管她是为什么改变了对我态度――迫于无力反抗而作的决定或对弱者的同情――都是值得我真心感谢的。 我想起前次向她动情地说起“恋爱”的话,那是冲动,但……其中真的没有一丝真心吗? 心内忽然一颤。 恋爱……这从前被我视为最高尚和快乐的事情,我还能享受吗? 脑中同时闪过封镇岳和苏润露的话语。 “虽然是在全力以赴,但你似乎被什么事缠在心上,致使精神无法集中。换句话说,你根本施展不出全力。”“现在的生活虽然忙累,却少了以前整日的提心吊胆――那种像时刻处在黑暗中的感觉,真的很伤神。”“我现在很高兴,很快乐。真的!” 我的未来,难道也只能在黑暗中吗? 第七十四章 人之本性 我推开门,恭敬道:“能向您请教一点事情吗?” 坐在书桌后的廖父点头道:“进来罢。[]” “我有一些事情不是很明白。”我站到书桌前,“那天封老师说我精神很不集中,您认为呢?” 廖父放下手中的书,不答反问:“你自己认为呢?” 我认真地道:“我自己一直在很专心地完成自己的决定。”廖父伸指虚点:“是心甘情愿还是违心而为?”我默然片刻,道:“我只知道我的决定跟随着自己的意念,没有一丝偏差。” “这不同。”廖父摇头道,“意念,可以是服从自己的意愿而为,也可以是强迫自己违背心意而产生。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的意念是强迫自己违背或扭曲本性产生的。这种决定,并没有改变本性。” 我轻轻道:“但人不是会经常改变自己吗?以前的我甘于平淡,不求上进,现在我决定尽量使自己变强,这不是进步的想法吗?” 廖父再次摇头:“容易改变的只是外在罢了,本性和这有本质的区别。比如你可以强迫自己不喜欢某一种颜色,甚至强迫自己不喜欢所有颜色,但是――你不能强迫自己失去‘喜欢’这种感觉。又好像‘善良’是一种本性,你可以逼自己不去救助一个流浪的孤儿,还可以迫自己狠心伤害一个人,但是你不能消除‘善良’这种本性。”他语气加重,“要改变本性,不是一两件所谓的重要事就能做到的!” 我怔在当场,一时无语。 “至于进步与否……”廖父缓和了口气,“旁观者的看法是重要的,也是一个标准,但如果你能让本心认同自己的意念,那么旁人再说什么你也不必管。” 我依旧默然,因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你扪心自问,你的决定是合符自己心意的吗?你自己真的认为那决定是正确的吗?!” 的确,我本性不喜欢黑暗。思想转变的结束,已定性了我的胸腔内跳动着一颗怎样的心脏:追求光明,梦想幸福。懵懂的日子在三年前结束,我的生命应该祈望什么已经很清楚。对我来说,改变根本没有必要。可是…… 就算已经到了这刻,离那天已经过了数十个小时,每次一想到茵茵的话,我就忍不住要将决定付诸现实的冲动――不管那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会对我的生活引起什么样的影响! 我愿意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和自己心爱的妻子无风无险地生活。 就这么一点点毫不过份的愿望……都破灭在现实的碾轧下…… 一个男人如果不为此而愤怒、而爆发,那还算是男人吗?! 但是……如果要我为了这决定改变自己的本性,从此进入黑暗的世界,那…… “如果你真要问我的看法,”廖父正视着我,“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完全是在违背自己的本性,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当头一棒的答案重击在我心脏上,“砰”地一声,砸懵了神经。 我忽然无声地一笑,抬起头来,恭敬地向廖父半躬,说道:“谢谢您。” 记得茵茵曾经说过,命运决定了一个人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观念,只是一直出于本能的驳斥。后来才明白,原来命运真的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包括生活、决定和要走的路。 独处时凝望天空,我向自己点点头。 我的决定所跟随的意念,确实是强迫自己扭曲本性产生的,但扭曲本性是好是坏,我无法判断。 或许该借助外力。 轻轻敲门后,廖真如的声音传出:“请进。”我进门时微感错愕,问道:“你在干嘛?”她靠坐床上,被面上放着一大堆饰品,双手不停地捡来挑去,时而在头面上比划。床边地上扔了一只皮箱子,似乎是装那些首饰的。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收拾一下,太多了,我都忙不过来!”她的神情很带了几分兴致高盎的意思,眉眼都舒展了几分。自乃父逼她与云海晨断绝来往后廖真如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积极的神情,我带愕走近,不解道:“你怎么了?突然兴致这么好……”廖真如俏脸微红,说道:“我在找和那件旗袍搭配的银饰。旗袍本来是妈妈送给我的,同时还有一套配套的银制饰品,可惜我没怎么戴过,都扔箱子里和其它首饰杂在了一起,现在找死我了!” 我奇道:“什么旗袍……噢!”她白了一眼过来:“别告诉我你忘了!那天人家可是特地为你穿了呢!”我大感奇怪,为何她突然变得这么愉悦起来?记得最初真如在家时会比较活泼,但亦没有眼前这般。 我走近探头审视她的眼眸,看不出半点做作或伪装,却被嗔道:“你干嘛呀?”我忍不住道:“你真的很快乐吗?”廖真如顿住,眸子眨了两眨,反问道:“我不应该快乐吗?”我一时语塞,这当然没有不应该的,但这转变委实令人惊讶。 她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愕然看她,却闻语声平淡:“我是个软弱的人,没办法去改变爸爸的决定,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自己。”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已经明白了。 要让自己在别人的决定之下活得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自己,让自己能够在有限的自由中找到最大的快乐。她或者还没意识到这层次,但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方法。 那或可称之为生命对环境适应的“本能”。 廖真如侧头看着我:“你不是说过要好好和我恋爱吗?别让我失望好吗?” 我移身走到窗口,淡淡道:“你不是已经不用和我纠缠在一起了吗?廖伯伯让你远离我,你应该遵行的。”身后传来讶声:“啊?”显然未料到我也知道这事。我平静无波地道:“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空闲,你也有了一些缓冲的时间,自己振作起来,我相信你会挣回自己的自由的。” 身后的声音略显慌乱:“你……你怎么了?”我回头微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像我这样的人,能得到你的同情已经是天幸,再想得到你的垂青就是奢望了。感情可能可以标榜不分阶层,可是社会是现实的。” 本性不是一两件所谓重要的事能改变的。这话没错。 对真如来说,被迫离开自己喜欢的人就是最重要的事;然而她也没有因此改变柔弱的本质。 对我来说,被最爱的人鄙弃是最重要的事,做出加入义字门的决定也是重要的事,然而我的本性没有因此改变――那甚至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真如在经历了最重要的事之后,在没有改变本性的状态下能够找到自己的快乐,那么我也能够。 扭曲本性是好是坏,我无法判断。但我可以在扭曲之后找寻自己的快乐,换言之,就算我做出的决定在旁人看来是错误的,于我自己,却可能只是另一种生活和快乐的开始。 真如的表情充分显示出她的惊讶,十来秒后她才低声道:“你听到了爸爸对我说的话?” 我轻轻应了声。 她的纤手不觉间开始用力抓紧被面,异样的声音却从低垂的头下传出来:“可是我不是那样认为的。”我讶然皱眉时,她的声音首次坚定如铁:“我是喜欢你的!” 我愕得半个字亦吐不出。世界突然颠倒了? “第一次看到你在昏迷中流泪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了。”廖真如幽幽道,“看着你流泪,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会感觉很痛苦,很想哭。爸爸教我去审视自己的感觉,我并没有学会多少,可是这几天想了很多,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 我有大惑不解的感觉,一时摸不着头脑,忙道:“等等……” “第二次你昏迷的时候,我真的哭了出来。那是没道理的,本来我该没什么感觉才对,就算是同情,可是心里的疼痛……”秀眉蹙了起来,她对我的话闻若未闻般继续,“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要找一个能够保护我的人来作我的新郎。很奇怪吗?我有一个好爸爸,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妈妈,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弄得好像是受虐儿似的,但我就是那么想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慢慢走回床边,低头看着她。 “昨天晚上,你出了事,我急得在爸爸和外人面前哭了起来,你可能不明白那种感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拼命想止住,但总无法抑止。”她咬唇低语,“当时你还没醒过来。” 不待我有所反应,她立刻就接了下去:“然后忽然间我明白过来,对海晨我永远都不会找到恋爱的感觉,因为他对我总会像对姐姐般关心。爸爸说的没错,他没有保护我的能力,如果我遇到危险。但是对你不一样,你能够像我梦想的那样保护我。” 她抬眸看我,檀口吐出最后一句:“所以我选择了你!” 第七十五章 临死之搏 我作声不得,半晌才道:“你不顾廖伯伯的话了吗?”真如摇摇头:“不是的,爸只是因为你的变化有一点伤心,可是绝没有放弃帮你!知道吗?你的休学申请他请陆伯伯帮忙压了下来,没有上交上去。(.好看的小说)如果他放弃了你,还怎么会这么做呢?” 我郁然半晌,叹道:“我本来以为问题已经解决,唉……”她惑然道:“什么?”我摆摆手,陷入重重矛盾中。 因着她前半截的话,我的心结解开大半;可是再加上后一截话之后,心结不但未被解开,反而绕得更紧。我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些话。 无论是当初柳落的表白,还是后来方妍的真情,又或林芳的脉脉温情,我都因着茵茵的存在予以或明或暗的拒绝――虽然那绝不是我想做的,伤害一个个女孩的心。现在虽然茵茵已经不在,我却因着已做出决定而仍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女孩的心意。 如果真的走上暗路,廖真如就只能被隔离在我的生活以外。如果她只是屈于父命和我好,这当然没什么,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负担;可是如果她是服从自己的心意作出的选择,那我的行为将会再次伤害一颗真挚可爱的心灵。 那绝非我想做的!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样的梦想,我却能猜出几分。那跟她生活的环境有关,从小到大被严格的礼教管制,源自生命本能的反抗绝不可能没有,可是她自知反抗只是无谓又无用的行为,于是转化成心中的想像。 “不说这个了,来,让我看看你戴上漂亮首饰后的美丽样子。”我岔开话题笑道,说到转移话题,我算是出色当行。真如微微脸红,忽然微沮道:“可惜我膝盖还没好,不然就能整套穿起来了。”我柔声道:“所以你才要好好养伤,早点痊愈。” 世界好像平静下来。廖父未再提起让我离开的事,我也未坚持要走,整日唯一做的只有陪着伤势渐愈的真如。转眼间两天时间过去,我将思索的时间留予休养,因如果再这么苦恼下去恐怕早生华发亦不是不可能。 周四朝阳出现时,我已在城市的边缘,回到义字门的临时据点。这是上次通电话后的约定,伟人将与我会面。 正要动手敲门时我突见门把上竟带上大片血迹,顿生异觉。难道这里出事了?我闪身从屋后爬上围墙,从屋子后面的透气窗向内窥看,却不见半个人影。 虽然已是白昼,但这处地理位置偏僻,属于城市的边远地区,公路上亦难见人过,为气氛添上几分诡异。我蹑手蹑脚地俯身逾墙,贴着墙根滑到院内,前后搜索了一遍,心中不安腾升。 虽然没有人在,但打斗过的痕迹明显地布满了屋内外,血迹四处皆在。我一时想不出谁胆子大到袭击义字门,突听到接连两声清越的声响从远处传来,精神立时为之一振。 这声音虽然不常听到,但不巧前不久我便在危险的情况下听过一次,故印象极深――赫然正是枪声! 我闪电般重翻上墙头,眺目望去。“砰!”又是一声枪响破空而起。 我心内剧跳,跃下围墙沿声追去。那边已是一片丘陵,无数小小的山丘排列,难道事情尚未结束?危险的感觉时时冲击着我的神经,但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伟人本来现在还有边境上处理义字门的事务,若非因着我的事情回来,又怎会被人袭击?就算抛开这个因素,只凭他是我兄弟,我也须尽力。 凭着从小在山林间穿越积累的经验,对于在这种搜索我有着远过常人的优势。丘陵于我正如水与鱼般关系,因从小受的训练都是在这其中进行的。不到半个小时,我已穿过两片树林,枪响再起时,已与我相距不远。沿途的血迹渐由一两点增到星星漫布,我循迹而寻时,突然一震呆住,随即急奔向不远处卧地的人影。 那人一脸狠悍之色,不过这时已然瞌目逝去,从服饰来看只是普通人,当然事实绝不会如此。我不及检查他身上什么伤致命便被另一具尸体引过去,却仍如前人般已亡。 “砰!”我神经崩到极至,霍然起身望去。这声音并非胡乱响起,而是有序而为,显然枪是掌握在优势者一边。伟人他们舍窝而走,自然不会是占优势,否则明知我要这时来,大可先留张纸条什么的让我知道事情究是为何。简单的排除法,便知他们必是被追杀的一方。 后面的追寻,当是凶险万分! 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我冷静地撇去杂念,正要迈步再追,突生异觉,直觉地向前滚扑而出。轻微的撞地声由脑后传来,显然有人击中了我适才立处。 我毫不停留地扑向一株松木后面,“叮”的一声响,一柄飞刀没了小半在树干内。对方的精准度确是过人,不过亦正因此让我得以屡脱被射中的危险。 喝声由刀来处传至:“滚出来!”只这片刻的缓冲时间我已定目瞧清两人不知从哪处冒了出来,正扑向我处。细察下两人衣着精练,显是有备;既是有备,那就不该是伟人一方。 一念至此,我探手拔下飞刀,随手扔了过去。飞刀不是我所擅长,甚至连如何令刀尖指向对方的技巧都不知道,不过却可起扰乱敌之效。当头那人略一闪身,正要避过胡乱扔来的刀子时我已窜到他身前几乎贴身而立。 下刻铁拳狠狠入腹,惨叫声破林而出,直冲霄汉。我陡然想起一事,急忙掩住他口,旋即皱眉松手,任他倒地,因知事情已无可挽回。 我仍是生嫩了点,他这么一叫,定会令对方知道有人由后而至,对我不利之极。不过这时无暇再计较这些,另一人颇为凶悍,见同伴被一击便倒亦不退缩,扬手便是另一柄飞刀。我矮身避过,贴地再窜。三秒后另一声惨叫正欲出林,被我摁住其口,缓缓喷着白沫倒下地去。这两拳均是为了避免他们还有还手之力而为,下得稍重,估计在两三天内他们不会再有行走的能力。 对方留了两人在后,若只听到一声叫声,或者还会以为我已被另一人解决,予我说不定还有益处。 正要再追时,我心中突然一动,一把撕开面前这人肩头衣服,一朵绽放的花形纹身出现眼前。 果然是滇帮。 我迅速撕开四人衣服,如我所想,最初卧地的两人肩上没有纹身,该是伟人的手下。事情变得简单起来,定是滇帮不甘失败,设伏要追杀伟人,时间则恰选在今天。这两人中后者用的是飞刀,搞不好还跟被我废掉的灰狐有瓜葛。 略一思索,我再次蹑形追去。 惨叫声虽然会提醒敌人我追在其后,亦会通知伟人一方――以他的智慧,加上早先和我的约定,不难猜出来者是我,必会予以相应的措施配合我。换言之,他必会拖着对方主力,好让我能全力施展。 还未追出多远,前方空中忽然一声爆响。我应声上望,只见一朵小烟花迅速消失,心中大喜,知是伟人在设法通知我他们所在。粗略估算一下,除开视觉错失的因素,彼此之距已不到十里,纯以脚程论我大概五分钟内就能抵至他们所在地域范围;换句话说亦是离敌人不远,更须小心。 还未奔出里许,宁静的林内忽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我几乎在同一瞬间伏低下去,尖锐而快速到几乎细不可察的破风声由左侧约米许处掠过。我惊得冷汗直浸,想不到今次来的人这么谨慎,后防竟布到这么远。立刻毫不停留地闪身右滚,躲到一株大树后,心中大诧。这人的准头似乎也太差了些,完全不像是个黑帮里出来杀手,难道滇帮真的一败至此,连象样点的人都派不出来了吗? 停了约十秒钟,树后仍无动静。我伏至几乎是贴在地面上,将外衣脱下随手向另侧一扔,同时前穿而出扑到另一棵树后。 没有动静。 这样等下去却不是办法。一转念间已决定下来,我弓身全力冲出,左晃右闪地尽量不在同一地方停留超过一秒的时间,眨眼冲出二十多米,猛地怔住。 前方不远仰躺着一个人,从他紧闭的双眼和惊诧的表情可知是在对发生的事情十分惊讶时昏迷了过去。最重要的是,这人面前有一枝长近一米的枪。虽然并不了解枪界,但从它精致的外形和质地来看,绝非下等品。 我躲到树后惕然四顾,完全没有第三者存在的迹象。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躺在地上那人颈侧有一个明显的凹印,似是被人掌击而成,头部与身体的组合有些不自然。 下刻我改变看法,这人并非昏迷而是已然死亡,颈骨定已断裂,且正是刚才之事。另一个念头闪过脑际――适才这人想拿枪射我时,定是有人从后偷袭他,才令那一枪失掉准星。 第七十六章 意外之遇 一个灵活迅速的前扑,那枝枪到手中时人亦闪到另一棵树后。 入手轻巧。 虽然不能精确测量,但我却讶然发觉这枝枪绝未超过五公斤,拿在手里当作棍子使用虽稍嫌轻了些,但其坚硬的质地可弥补这方面的不足。细看时枪身前后段明显是不同材料制作,末端部位的托把处有一个个弯角,恰可用作抓握。上面还有一个似是瞄准镜之类的东西,我不及细瞧提枪便奔。 如何开枪我不知道,但若以之当冷兵器使用时将枪嘴朝外,就算走火也不会到我身上,何惧之有? 我上纵下跃横穿直窜,猿猴般迅速潜移。连续两声枪响过后,那边便归入平静,不知是否战局已然结束,心中不由紧张。伟人的身边可以说得上博击好手我知道的有柳落、方征来,擅长医术的单恒远虽然未见过他那两手术刀出手,却该也是生死阵中闯出来的人。此外跟随伟人往来的护卫也非泛泛之辈,如果纯拼冷兵器,对手又是垂死挣扎的滇帮余党,该不会吃亏。但问题在于对方今次有备而来,连枪都备下了,加上从其布署来看应是志在必得,结果难测。 约五分钟后另两声枪响猝发,我高度集中的精神早一刻感觉到危险,身体本能地斜滚出去,眼角可以看见地面被枪弹击打得四飞的碎石的杂草。我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凭直觉揣着枪弹来向扑到一棵腰围粗的大树后。还未停稳,树身随着另两声枪响树皮飞溅,迫得我不得不缩腿藏头。不过只凭这一下便知对方确在我所猜测的方向,这处暂时无碍。 加上前面的三人,滇帮今次来的这批人已分了五人三枪殿后掩护,而既目标不在我,主力当仍在伟人那边。由此可知他们的准备确实非常充分,我心中添上一份担心。 正思索对策时突然另一声枪响传来,却非向我这边。我趁机扑了出去,恰看见二十多米外一人直直地从树上掉落下地,“扑”地一声着地再无动静。余光同时扫到左右两边均有人在动,左边一人迅速在树间奔移,右边一棵大树离地七八米的高枝上一人正端枪瞄准前者,却因对方动作太快,加上林间枝繁叶茂一时难以抓住准星。 我再不犹豫,冲树上那人挥臂高叫:“喂!”那家伙应声转枪,却见我早一刻摆出举枪待射的姿势,被吓得草率开枪,子弹却偏到一米之外去了。 只这片刻的时间,一个黑影划过地与树丫间的空间投去,正中那人右边太阳穴。后者不言不语地颓然仰倒,就那么摔下步了同伴后尘。七八米的高度,就算下面草厚一尺,也必摔得他骨断。 我早一刻看向那助我者,不由一呆。 一块拳大的石头在大汉手上一起一落地掂动,阔脸上似岩石般毫无表情。 赫然竟是陆祥瑞那令我败得彻底的保镖,应天武馆的武师封镇岳! “你怎么在这儿?”我脱口而出。封镇岳淡淡道:“我只是回陆宅不小心看到你,本来不想管的,但听到枪声,便来看看。” 我这才想起陆宅所在正是山外那条公路走下去,欲待多言,却只说道:“谢谢。”封镇岳轻一摆手,向林中深处指指,我问道:“一起吗?”他微微点头,抢先大步迈动。我哑然一笑,想不到竟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般突然得了个有力的盟友,想是天亦助我。 穿林过去是一道直达山脚的小涧,旁边是两条小路。(.)封镇岳拦住正欲下去的我,指着其一低声道:“我走这边,你走那边。”我明白地点点头,知他是为防两人被一网打尽,矮身走下另一条小径,行不到五十米,右侧一块十余亩大小的崖地上青草耸立,另一端连着竹林。我微感踌躇,因难以判断伟人与滇帮走的是哪边。 正在这时,又一只烟花爆上半空。 我大喜过望,知伟人再次指引前路,再不犹豫,伏低身子鼠窜般踏上那块崖地,正要穿入竹林,一声冷喝迫耳而至:“左边第一根!”话音未落,我左前方第一根青竹随着“嗤”的一声细响“咯呀”拦腰折断,翻倒落地,枝叶划到脸上,我却强忍住前冲躲避的冲动立定不动,抛掉手里预备作冷兵器使用的枪枝,双手慢慢举过头顶,心下大悔。 适才见那烟花起处甚远,我一时疏忽,未料到这崖地背面藏着一人,被他所趁。 那人离我不及三米远,声音纤细得几如女子,字字清晰入耳:“我手里这枝枪和你脚下的一样,称之为‘向导步枪’,一共五发子弹,现在还剩四发,每一发都可以将二百斤重的物体击倒,在这种距离足够将你一只胳膊打断,或者拦腰截掉你上半身,又或把你的头轰碎。如果不想马上死,就莫要乱动,乖乖向前走。”停了停再道:“你能闯过我手下的阻截想必有几分本事,不过朋友都叫我锁命枪,你最好还是不要乱试。” 我苦笑道:“能不能告诉我尊姓大名,好让在下死也安心?”那声音冷冷道:“闭嘴!走!”同时枪嘴戳到背上。我前跌几步,听出后面那人正俯身拾我扔掉那枪,一时犹豫要不要出手。 旋即知道自己已失去了动手的机会。在这种时候犹豫等于从心理上输掉,再拿命来试绝不划算;何况这人枪法之准,彼此距离之近,我实不敢冒这险。 入林走了两分钟,感觉还未走出两百米,一人在前方叫道:“枪神回来了!咦?你抓他做什么?”身后那人冷冷道:“奉五你如果再不改掉这乱叫乱饶的习惯坏了雇主的事,回去后我就打断你左腿。”他虽未有生气的迹象,但立令那人噤声。身后者猛地一脚踹在我后臀上,令我失却平衡前跌时低喝道:“绑起来!” 树后闪出两人按我在地一翻折腾,麻利地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将我双手背在身后绑了个结实,却任我双腿自由。我双臂暗暗用劲,心中有了分数,并不反抗。 “灰狐呢?”那被称为“枪神”的人这时才走到我面前,向旁边一人问话。我仰首打量了他一番,暗暗称奇。这人眉清目秀,一脸的细皮嫩肉,若换上女装必是不俗的美女,想不到竟在这群显非善类的人中有如此之高的威望。 同时心中大愕,想不到这次竟有灰狐掺在其中。又想不知他是否知道废了他右手的人就是我,若答案是肯定的,恐怕我的苦难将要开始。 “带人从后面绕去检查,说是怕义字门的人从后面跑了。”旁边那人简洁回答,低头轻拭着手中枪枝,却仍是被那枪神称为“向导步枪”的品种。 枪神冷哼道:“他是不相信我的眼力了!如果不是早知这处仅此一条出路,我怎会有空闲分身去抓这没用的家伙。”之前被训那叫“奉五”的凑来谄笑道:“不如给他点教训,叫他知道我们‘林虎’支部的厉害?” “啪!”诌脸被一耳光扇得后仰,那家伙惊恐万状地后退时枪神才收回右手,淡淡道:“下次再叫我听见你说这种无用的废话,你自己给我去撞树罢。”他声音仍是纤细,听不出半点怒意,但那奉五却连忙答应不迭,不过连我都看出他心有不甘,只是无力反抗罢了。 就在这时,右侧走来三人,当头者脸长如马,眉眼间尽是戾气,走近看着我皱眉道:“老枪你抓的什么人?”那枪神随口道:“这人从后面来的,搞翻了你我清场殿后的手下,被我捉了来。他可能是义字门的人,或者可以帮你引林强出来。”那马脸者沉吟片刻,转头向身后手下道:“你去林外告诉林强,说他兄弟被我捉住,如果五分钟内还不出来,我就断这家伙一只胳膊。”那手下应命而去。 我低下头不敢说话,因已知这马脸者是谁。他右手仅剩半边,本来该长拇、食二指的地方只有一片恐怖的伤疤。另一边的左手袖筒空荡,显然已经没了半截小臂,除了灰狐更有谁人?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幸好当时我废他右手时天色黑暗,加上我蒙了面巾,他似乎并不认识我,否则该不只这么简单。 林外传来那手下的喊话声。 灰狐恶声道:“我早说过对方手上只有两只枪,只要冲进去不怕不宰了那家伙!何必废这么多事?!我雇你们跨境过来是要杀人,不是谈判!”枪神冷冷道:“我现在手上还剩六支枪,就算加上你手下四个人也不过十个人,对方两只枪却还有二十发子弹。那洞口太窄,我没有把握在我兄弟死光前杀了林强。我的责任是完成任务,不是送死。”尽管声音仍是那么纤细,但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已然十足,听得出他对灰狐亦是颇为不满。 第七十七章 死神共舞 灰狐双目厉光大盛,怒道:“老子那几十万不是白给的!”枪神仍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你可以先离开,我解决掉林强后会通知你。”灰狐捏拳大怒道:“不行!我要亲手宰了那狗杂种!”枪神不动声色地道:“那就听我的。” 周围的人对两人状况视若无睹。 两人对峙片刻,灰狐终于退步,“啪”地给了我大腿一脚,来回踱步。枪神向讪讪地立在旁边的奉五道:“你看着他,不准出错。”后者急忙应声,提枪站到我旁边,大有我在他在的气势。 我忍着那一脚的疼痛,垂头不语。指望伟人出来救我是不可能的了,他自身尚且难保;唯一的希望只有封镇岳,以他尤在我上的身手和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该不会逊到如我般被提来罢? 暗数了一遍后我终于确定枪神所言确实,包括他本身和灰狐在内附近有五人,另有四人守在不远处的林边,还有一人正声嘶力竭地在林外叫喝,正好是十人。想到这处,心中忽生懊悔。 刚才若把枪给了封镇岳便好了,至少他还有偷袭的机会,但现在这情景,对方无论前后都有人守,要做赤手空拳的近身袭击绝难成功。 就在这时,轻微的声音收入耳内。 我愕然细听,确信自己未听错时枪神和之前那回答简洁的枪手一齐转首向林外,后者沉声道:“是警笛!”灰狐停步怔道:“什么警笛?”枪神旋风般转头向我:“你报了警?”我藉着低头掩饰心中的诧意。我当然未这么做,但会是谁呢?难道是封镇岳?同时暗感惊讶,这么远的距离我能听见那声音是因为从小作过这方面的锻炼,这枪神却一样听得到,至少耳力便不逊色于我。 想到这处,我淡淡道:“难道不行吗?” 那警笛声经久不衰地在远处高鸣,却未再减弱或提高。 “很聪明。”枪神再听了半晌,才对我道,“但要到这地方他们至少还要二十分钟,除开五分钟的撤退时间,足够行事了。”向那与他耳力同样厉害的手下道:“拖他出去。” “咯得”一声,故意被弄得很响的弹药上膛声在我脑后发出。“林强!一分钟内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我不敢稍动半根手指地呆立着,因一只枪正指着我后脑,只要枪神的手稍微动一下,一条小命就会消失在这世上。面前是一个大约可让两人并行的洞口,从外面完全看不到内里的动静。 前面毫无动静。 后腿弯一痛,我被踹得前跪下去,还未挺身起来已被一脚踏伏地上,枪嘴指到我背心处。枪神那纤细的声音同时传来:“小吕!你作前锋,奉五捧护你大哥……”我听着他逐一下达指令,心内一寒,冷汗冒出额头。 看这架势他是要硬冲进去,那就是不会再用到我,换句话说,我还有不到一分钟的命。 那怎行?! “等等!”大叫刺破林间,立时引来众人的目光。 枪嘴用力往我背心肉内砸下去,枪神慢慢道:“你已经没有资格让人等下去。”我急忙道:“如果我能让你毫无损伤地完成任务呢?”枪嘴丝毫没有离开我背的意思:“你办得到吗?”说到这句,连声音一直平稳的枪神亦带上少许蔑视,可知他是发自内心地不相信我有此能耐,“我不相信林强会交出卖自己的人为兄弟!” 我叹了口气:“人到了生死关头,总得舍掉一些东西。我虽然和他是好兄弟,但是却不是义字门的人,死在这里实太不划算。但即便你真杀了我,我也不会去杀他。”灰狐的声音刺耳而入:“废话!就凭你!”枪神并不理他,却问道:“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筹码好谈的?”说着枪嘴又下压几分。 我微一挣扎,叫道:“我可以去劝他出来,让你们之间用稍微和平一点的方式来谈!” 周围寂了片刻。 灰狐冷笑道:“你疯了么?!要和平老子还会做到这一步?!” 我侧脸觑他,哼道:“你当然不愿意,反正冲进去先死的也不会是你的人!”灰狐大怒奔至,狠狠在我右肩踢了一脚:“你他妈的再说一遍!”手中枪已指向我头。 但旋即便被枪神只手挡开,后者道:“我来处理他。”灰狐退后两步,惕道:“你不会是想听这杂种的话吧?”我心中大喜,因两人若分歧对我就是十足之利。孰料还未喜罢,踩在我身上的枪神已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们‘林虎’部有言而无信之人?我自有分寸。”灰狐这才重重哼了一声,疑心似消了去:“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心叫不妙,这人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不是空口白话引得动的,急道:“难道你要任由你兄弟死掉吗?就算你们冲进去,据我所知林强身边至少有三个人足以在临死前反击,搞不了你自己的命都成问题……”还未说完,后脑被枪托敲了一击:“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脑中恍然一晕,我还未反应过来,灰狐急迫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三个人?什么三个人?是不是有个矮矮的家伙?快说!”我初时一惊,随即明白他要问的正是我,显是把我毁他手指一事耿耿于怀,灵光一闪,叹了口气颓然道:“反正要死了,告诉你也不要紧。那三个人一个矮的也没有,唯一一个矮的就是我。” 灰狐闻言一愣,随即马脸在我眼前若焕发般精神大起,凶光大盛地上下打量我一番,怀疑道:“是你吗?”我微微一笑:“我左肩上有个伤疤,是被一柄飞刀伤的。”那夜他一把飞刀先中我左肩,这事他不该不知道。果然灰狐狂怒伸手,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用右手剩下三指顶着我下腭将我上半身提了起来,双目欲裂:“原来是你!”松手“啪”地一个耳光,接着就是一脚。 后背处的枪神松枪退开,显然不想被他这一脚波及,同时以与他声音不相应的不满道:“灰狐!” 那一脚正踢在我右肩上,将我整个人踢得翻滚开来。 灰狐跟奔过来一膝盖跪顶向我心窝处,幸好我避闪得快闪过要害,被顶中胸口肌肉。他浑然不觉,浑身颤抖着用手肘压着我咽喉,面容狰狞地道:“我要剐了你!” 我艰难地挤出笑容:“下辈子罢!”双臂全力一挣,麻绳应手而断。 接下来的两秒钟之内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臂、捏喉、起身,灰狐反应亦算快,但毕竟残疾,加上心情激动,绵羊般毫无反抗地被我制住,手上微一用力,顿时怪叫伴着软骨磨擦声出来。四周提枪声大起,枪神的声音先至:“你做什么!” 第三秒钟我已将灰狐挡在身前,冷冷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捏碎他喉咙!”正欲奔来的灰狐几名手下急忙止步,一脸不知所措。 我拖着半死不活的灰狐向后慢退,目光始终在枪神脸上。退到林中足有二三十米后,我才发力猛踢在灰狐后背,后者跌了个狗吃屎时我已全力狂奔。 “砰!” 血光四溅下我被冲击力带得前摔出去,随即腾身而起,箭矢般奔入崖后。枪声再起,却已打不中我。 钻过一处草笼之后,我脚下一滑,就那么摔倒下去,整个人再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耳中最后还听到砰砰直响的枪声,像放起了满天烟火。 *** “你来了。”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着,但我极目四眺,却只看见白朦朦的烟雾。 “谁?” 那声音荡开层层白雾,轻声道:“你也该死了。” 我奔向声源,叫道:“谁在那儿?!” “我……”身后响起熟悉至极的声音,突化为厉喝,“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 我转过身来,一张看不清眼鼻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整个人顿时呆住。 旋即狂厮出声:“不!” 第七十八章 生死之间 嗡嗡声在耳旁回旋。(.无弹窗广告) 我睁开眼来,入目是朴素的摆设和白色的墙壁。似是在某个农居。 头脑胀得厉害,我稍微一动,左肩立时剧痛袭心,令我亦不由抱肩闷哼一声。外面有人说道:“你不要乱动,肩膀上的伤刚绑好。”一个年轻人随着话声走了进来,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在如此冷的天里还只穿了件衬衣,双袖高挽过肘,露出结实的肌肉。 我掀被内省,才发觉自己赤了上身,左肩上被裹得密不透风。他站到床前,友善地道:“我叫文尚正,昨天在山脚看到你睡在地上,就带你回来了。对了,这里是我的家。” 我记起之前的事情。当时正全力从死亡边缘挣回命的我被一枪击中了左肩,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连我都站之不稳重重摔倒,幸好凭着过人的意志和体力终搏回性命。但不知义字门的人如何了…… 那年轻人文尚正见我不说话,笑道:“昨天回来晚了,只好自己帮你稍微包扎一下。呆会儿我去找辆摩托车,送你到医院去,免得伤势有什么变化。你是怎么受的伤?怎么好像被沙枪打到一样?肩膀上全是蜂窝般的小洞,还有一个大窟窿一直流血。” 我正强忍着肩上的剧痛,勉强向他一笑,翻身而起坐在床沿,脑中一阵晕眩。文尚正忙扶住我道:“你可能失血太多了,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自己。”我暗忖难怪耳中耳鸣这么厉害,整个人都像虚脱般,若不是遇到他路过救我,恐怕不用那些家伙给我补一枪,只是流血都可将我流死掉。 不过我并不打算和他多言,这些事惹到一般人身上并非好事。只道:“我衣服呢?”文尚正奇怪地看我两眼,从旁边柜子上拿来我的衣服。我只手接过,从里面取出钱包,掏出所有钱递给他道:“谢谢你救了我。” 文尚正避而不接,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要为钱还会救你吗?!”我看他不似作伪,暗佩他为人。这些钱是我在名浦工作时的薪水,平时用得少,现在都还有一千多块,对普通人来说也不算少了,想不到他竟属于见钱不眼开的类型。遂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要,那么请接受我衷心的谢谢。”向他微微一躬,顿时牵动肩膀,剧痛顿时加倍。 那处似有什么东西留在了里面,每一动左臂相关肌肉,总硌得极厉害。 文尚正脸色稍缓,说道:“谢谢我接受,但你现在不能乱动――我不想自己一番救人的好意被你自己给弄没了。”我正准备穿上衣服,只淡淡道:“这个就恕不能从命了,我还有急事,不能留在这里。”文尚正显非婆妈之人,闻言想了想,道:“好吧。不过你得稍等一下,我去借车送你。外面路不好走,你伤得很重,恐怕自己很难走得出这片丘陵。” 在车站分手时文尚正显然并不十分相信我会自己去找医生,但终是倔不过我,只好离去。我在公用电话处拨通伟人的手机号,终在似无休止般的连接声中颓然挂断。 难道他已经遭了不幸? 我乘车入城,直奔廖家。摁了半天门铃廖真如才开门出来,我当头就问:“廖伯伯呢?”她莫名其妙地道:“还没回来呢!你……”我还未说出第二句话,脑中陡然一晕,虚弱迅速淹没整个身体。 下刻我已捧头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 “……他的血至少失掉了五分之一……普通人在这个程度已经无法站立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现在进行手术取弹的话,恐怕很难保证他能撑得住再失血……常人只要失去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血量就必死无疑!” 我悚然清醒,只觉眼皮重得山般,勉强睁开一线。 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床边说话,他对面正是廖父,后者剑眉深锁地抱臂而立,沉吟道:“但如果不进行手术……”那人叹了口气,说道:“进行手术的成功率并不低,但主要是会再次失血。有很多人就是在手术时因为意识无法集中,就这样默默死去,你也不想他这样吧?”廖父苦恼道:“但如果不马上进行手术,他的胳膊……”那人冷静道:“对一条生命来说,失去一只手算什么。胳膊肌肉的坏死并不会立刻引起什么后果,只要我再加以处理,可以保证在一两个月后手术时只截去一只手,其他地方完整无缺……” 我轻轻呻吟一声,立时引来四道目光。那人讶然道:“你的意志肯定是非常强,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廖父走近俯头看着我,眼中露出关切之色:“感觉怎么样了?” 我费力地说了句话。 两人一齐凑近:“什么?” 我使尽全力道:“不要截手!” 廖父眼中闪过沉痛之色,看向那白大褂。后者挠挠头,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者可以一试。”廖父急问:“什么办法?”他微微一笑,转向我:“很简单,只要手术时你能一直保持清醒!” 我静静躺在手术台上,抛却杂念,将精神全部集中在“清醒”这一件事上。 医生移过手术灯,映在我赤膊上,纱布已经去掉,已经略有溃疡迹象。他轻一挥手,旁边的助手将我手脚固定起来,接着拿来麻药,说道:“麻药的效果可能会让你神志进入昏迷,所以你呆会儿要保持清醒的难度会更高,要有心理准备。”我艰难地道:“不……不用麻药!”只这几字已费尽所有力气,整个口腔都灌铅般无法多动半下。 在场三人都是一怔。男助手举着针管看向医生,后者皱了皱眉,转身走了出去。等在外边的廖父的声音传入来:“怎么了?”医生的声音:“他说不用麻药。”真如的惊叫:“啊!那怎么行!疼也疼死了……”廖父沉稳的声音:“听他的!” 医生再转入来,向助手点点头,正要动手,廖真如突然出现在手术室内。他怔了一怔,随手用块布将我伤处挡住,奇道:“小如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吗?”廖真如眼睛望在我处,与我将闭未闭的眼睛一触垂头,道:“闻叔叔,我能在这儿陪着他吗?我……我只是想帮他……”楚楚可怜地向医生看去,“您不是要他保持清醒吗?我想我可以帮帮他的……求您了……” 医生看看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廖父,若有所悟地思索片刻,吩咐助手将一声布条悬在手术台正中,将我左膊挡在一边,才道:“好罢。你就坐在另一边,千万不要让他睡着!唉,也不要看这边的手术,你忘了你最怕血的吗?” 廖真如乖乖地坐到我旁边,伸手握住我右手,满脸尽是担忧之色。我侧着头勉强向她一笑,张了张嘴,想说些让她安心的话,却苦于虚弱至极难以出声。她竖起一根食指轻轻压在我嘴唇上,轻声道:“你别说话,好好做手术。要是疼……疼的话,你就叫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牵动唇角算作笑了笑,愈来愈沉重的脑袋里却抑下了一句话:“我绝不会叫出来!” “好了,我要开始了!”廖父退出去后,医生在布条另一侧说道。我哼了一声表示明白。真如双手一起握住我右手,非常用力,可知她心里绝对比我更紧张。 轻细的**裂碎声隔布而至。 我身体顿时僵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倾滚而下。 真如急忙用手巾给我拭汗,眨眼间手巾已然湿透。 我直瞪着眼睛,身体微微抽搐,下唇已然咬出血丝来。 刀子割破内层的血肉,继续在我膀内移动。 真如美丽的面容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即便被紧张、担忧和关心替代,不断拭着我额颈上的汗水。 我浑然不觉外物,锥心裂骨的疼痛已然取代体内所有感觉。脑中什么都已忘却,只剩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冷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爬上我身体,渐渐漫往全身。手术仍在进行,可是疼痛却开始减弱,逐渐被另一层更深更重的疲惫占领身体。 眼前的影像在模糊…… 不能睡觉。不能睡觉。不能睡觉…… 忽然间唇上一片温热,我勉力睁开一线,顿时再次僵住。 廖真如的俏颜竟近在眼前! 第七十九章 不耻上问 清晨,窗外寒风凛冽。[] 我看着外面被吹得枝摇叶晃的大树,心内感觉莫名。 身体和精神都仍然疲倦虚弱,但已不如手术时那么厉害,经过两日的休养,我已能轻易地保持清醒。左肩内的子弹顺利取出,这从很大程度上让我有焕然重生的感觉。 好像真的死过一回一样。 推门声响起。我回头看去,廖真如小心翼翼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盘子,盛着一热汽腾腾的药汤,关门后向我送来甜美笑容:“冷吗?今天外面可冷呢!”我淡淡一笑,说道:“只要想到真如你的热吻,钢铁都要化作气态,怎会冷呢?”她红着脸走近,佯嗔着放下盘子道:“都说了叫你别再讲的!”我笑容加深:“那怎么行?要不是你出了那一招,鄙人小命只怕就挂在那时了,这么具有历史意义的事怎能不时时记在心里?” 廖真如露出后怕的神情,轻声道:“那时我还以为你会……会睡过去,心里害怕极了,只好……”我哈哈笑道:“本来我已经决定就死在手术台上的,哪知道有美女这么投怀送抱,只好返阳回来。”真如红晕更深一层,正要嗔语,我忽然敛笑认真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鼓励我,两天前可能就已经没有植渝轩这个人存在了。” 她微微一颤,垂眸道:“别这样说好吗?我一听到死不死的,心里就……”我伸手出被,握住她纤掌:“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她反握回来,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室内一片温柔馨美。 半晌她才轻挣脱我手,端起旁边盘子上的汤碗,说道:“闻伯伯今天新开的药,对造血很有帮助的,先喝了罢,不然一会儿又冷了。(.无弹窗广告)”我苦恼道:“又是中药吗?我舌头都被泡成苦胆了,还喝中药!” 所谓“闻伯伯”者即是那给我动手术的医生,全名闻弈书,是廖父多年的好友。他自己开了一家诊所,在市内非常有名,平素许多公司老总都是去他处诊病治疗。这次幸好有他帮我治疗,否则受了这样的伤无论到哪家医院都必会招至公安警察。 真如用汤勺轻搅着药汤,问道:“要我扶你起来吗?”我摇摇头,以右臂撑起身体靠坐床头,道:“今天我自己来,不用你喂我。”她怀疑道:“你能行吗?一只手怎么拿汤勺?”我伸出完好的右手接过汤碗,晒道:“大男人哪那么娇气的?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连碗药都喝不下去,怎算得上男人?!”用舌头试了试温度,仰脖一饮而尽,递还去时脸上已皱成一团。 “都流出来了!”真如轻嗔着拿纸巾为我细心拭去嘴边药渍,面颊近在咫尺,清新的体香扑鼻而至。我看着她如画的眉目,忍不住轻轻抚住她柔嫩的脸蛋。她并不闪避,只道:“干什么呀?”我微微一笑,说道:“我在想四个月前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想得到竟有机会得到我平生所见最美的人一吻呢?”真如微红了粉颊,央道:“别说那件事了好吗?我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怎么……” 我顺着她面颊轻抚下去,抚过粉颈弄得她轻轻颤动时隔衣按在她肩上,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手:“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气味。”真如惊喜地看我:“真的吗?”我郑重地点头,旋即戏谑地一笑:“告诉你个小秘密:每次见到你时我都故意走得很近,趁机悄悄闻你身上的香味……”她佯嗔着隔被轻捶我一拳:“坏蛋!原来你……你是早就不安好心的!” 我哈哈大笑出声。 门开。闻医生的头先探了进来,笑道:“我打扰了吗?要不要我回避一下?”真如慌忙挣离我手,娇嗔道:“闻叔叔!”他笑着走入,向我道:“你的体力和意志果然比普通人要强一些,那天能经得住两个小时的手术,现在又恢复得这么快,原靖没有看错人啊。”不待我说话便接下去:“再呆两天,我想你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回家里去养,比呆在诊所好。”又向真如看去,意味深长地道:“这两天小如一直在照顾你,小子你可别辜负了她!”真如愣了一愣,随即红晕大生地嗔道:“闻叔叔您在胡说什么呀!” 闻医生淡淡一笑,改换话题问道:“小如你的膝盖怎么样了?”真如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稍显慌乱,低头道:“差……差不多就好了。”我心中一动,已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 真如的膝盖本来是小伤,但结疤后连番裂开――全是因为我而起――这几又一直在照顾我,肯定伤势有所变化。可恶的是我一直未想到那么多。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歉意大生,同时感到一阵温暖。 为何我会遇到这样真心对我好的她呢?那令我本来似乎选择了明路的心难以抑制地颤动。 闻医生也不再说,将例行的身体检查作完后嘱咐了一些忌讳,才走了出去。 我向真如道:“到我旁边来。”她疑惑不解地走近:“怎么了?”我忽地伸臂揽住她,使力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谢谢。” 眨眼间两天过去,我被接回了廖家。伟人的事情一直耿在心里,打手机时不通,我甚至还打电话让君止彦帮我去义字门临时据点看情况――当然仍未告诉他实情,只说那处是伟人亲戚家――回复是无人。 本来想从廖父处问问封镇岳的消息,但我却又不想他知道这些事。 受伤的原因我未告诉任何一个人。廖父曾问过我,但被我明言正告不想说后再未追问过。真如根本就一次都没问过我受伤的原因,或者是从乃父处得到过讯息。 在廖家养了三天,肩上伤口基本上愈合,虽然仍是狰狞可怖,但那是急不来的,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呆到第四天我再也无法闷在屋里,向廖父说明了要去陆宅找封镇岳之事,他只道:“如果你认为正确的,就去做。” 真如想陪我去,却被我劝止。她本来早该痊愈归校,却因为我一拖再拖,当务之急是养好膝伤,而不是其他任何事。 亲自去确定了伟人确实不在临时据点后,我才前往陆宅。 封镇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时,我几乎忍不住要立时问他,但顾及周围的人,终是忍住。他领着我入宅,若无其事地道:“陆先生不在,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在客厅里等等。”我压住按翻他逼问的冲动,淡淡道:“我是来找封老师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教益。” 他站住脚步,仔细打量我一番,重新迈步带着我离开入宅的主道。绕过宅后是两间小屋,和陆祥瑞的画室毗邻。 “这是我的房间,请进吧。”他开门作势邀请,我不客气地入内,看看周围的布置,点点头。 “有看法吗?”封镇岳关门问道,“我指这个点头的动作。” 我毫不隐瞒地道:“没什么。不过以前一直认为你应该是比较简朴的人,现在则证实了我的看法。” 他不置可否地示意我坐,从旁边柜上提起一只茶壶,边倒茶边道:“现在这里没有其它人,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任何事,我保证听过即忘,不会放在心里。” 我本想立即问他,但看了他倒茶的手势,好奇心大起道:“为何你会用一只指头提壶呢?”他回头看我一眼:“有什么不对吗?”我皱眉道:“一般人抓东西会用整只手,像茶壶这样的东西易碎而又较重,需要抓得稳,所以应该抓得稳。我曾经在很无聊的时候观察过一些人的提壶动作,其中最少也是用三只指头――但你却只用一只。”封镇岳将壶提高到平目的位置,茶壶在他食指上一摇一晃似欲坠下,问道:“那么你觉得它在我手上稳不稳?”我沉吟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虽然你只用了一只指头,我却感觉你比一般人抓得更稳。” 封镇岳淡淡道:“那就足够了,能用一只指头办好的事,为什么我要浪费三根指头?”我心中一动,道:“说到浪费,我以前也有些感觉。就像打架,我很少用什么花哨的动作,更多的是喜欢以守代攻,并且尽量简化自己的动作来做出最有效的抉择。不知道封老师对此有什么看法?”他放下茶壶,看似随意地道:“你来找我就是说这种事吗?”我摇头道:“我来的原因你该清楚,不过如果不先说清楚这个,我怕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他摇头道:“有些事情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我没有浪费口舌说废话的习惯。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是与不是,然后我再决定怎么和你说话。” 我点头道:“请问。” 他深深看入我眼内:“你甘于失败吗?” 第八十章 高低之别 这问题完全出乎意料,我认真思索片刻,道:“我想我有一点好胜,应该不会甘于失败。” “如果不甘于失败,为什么从惨败在我手上,你却一直忍得住不来向我请教呢?”他突如其来地道。 我怔在当场。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廖先生告诉我你是一个非常上进的年轻人,但我现在却感觉不到。”他恢复平淡的神情,“一个上进的人在遭受了这样的惨败后,是不会这样忍耐的――他一定会爆发!” 我大感诧异,他似是早在等着我来找他,究是为什么? 封镇岳轻描淡写地道:“我告诉我,你败在什么地方?” 我张口便欲回答,却嘎止当场。为什么我会败在他手上?那基本上是毫无理由的。说到身体,他个子比我高,但强壮程度绝不胜过我多少;说到敏捷,他的速度在上次比斗时已知还比不上我;说到经验,虽然正规的比武经验我并没什么,但打架却是经验丰富,那是最易增长格斗力的。 那为什么我会败在他手上,还败得如此轻易? 脑中闪过他那时说的话:“你的精神并没有集中。” 难道真的如此吗?但为何我只感到那时精神非常振奋? “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我说你精神不集中,那不是随口乱说,而是多年格斗经验得出的判断。”他淡淡道,“我或者不是很明白世界上会有什么烦恼值得一个年轻人坠入其中,但我对自己的身体直觉有自信。你的精神不但不集中,而且处在狂暴状态中――那是一个武者的大忌!” 莫名的怒火从心中腾升,我霍然起立,冷冷道:“封老师技高一筹,我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说到你对我的看法,恐怕大有值得商榷之处。” 封镇岳不为所动地道:“我只是说说,并不需要和你争辩。不同意可以不信,但当时我还有另一点原因未说明,因为知道你肯定听不进去,那就是你格斗的方式有着致命的缺陷。” 这一句直言顿时转移我注意力,亦正是我一直所疑惑的自己败因,不由缓和语气虚心请教道:“请封老师指点。” 他并不计较我之前的无礼,缓缓道:“你喜欢用自由式的格斗,那本来是相当高明的,可惜你始终停留在低层次的运用上,还远未到高手的水准。” 这人的直白倒颇合我胃口,令我亦不由追问:“高手的水准?” 封镇岳显出极好的耐性,解释道:“也可以说是更深层的技巧掌握。自由的攻击本来确是有优势,但因着境界高低的不同,一般的自由拳手表面好像是自由,实际上只是由身体的本能反应指使出招。譬如左边受到威胁,左手会自动去挡格;或者左手出击时,人的腿脚、眼神以及肩部的小动作会透出这意识――这就令他的出手再非无迹可寻,只要对手高明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藉此施以引诱或陷阱。那有一点类似于散打的技巧,在攻击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到短暂的出奇不意,但如果不能一击成功,其后就再无优势。” 我从未听过对技巧的系统理论,顿时听入神去。从实际上来说,我确是喜欢随意出手,并且尽量简化自己的动作,首先是因为未系统学习过这方面的格斗技,其次亦是因为我认为“自由”的攻击更符合我的个性,是以刻意在这方面不约束自己。这种模式过去几乎无往不利,早令我认为那才是打架的最高境界,却未想到那竟会成为我最大的败因。 但若仔细去想,事实确是如此。 “至于高层次的技巧掌握,与此有着质的差别,分别就在于是否有意识。真正的‘自由’式,能将所有本能反应完全抑止,并且随意愿作出不合常理的动作,那才是真正的‘无迹可寻’。”说到这处,他忽然低叹一声,说不出的惋惜,“可惜我天生愚钝,无法达到这境界,否则……” 我愈听愈皱眉,说道:“那可能吗?能做出不合常理的动作我还能理解接受,但要完全抑止本能反应,那该是不可能的。譬如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受惊,无论是谁都该会有一些反应,分别只是或轻或重。” “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并非无可救药,那确实不大可能,但我确实见过一个人达到这种境界,”他顿了顿,“他也是我至今最为敬佩的人。” 能得封镇岳这似对世间一切都无欲念的高手如此好评,顿时引起我兴趣:“他是谁?”心下暗猜该不是他师兄弟就该是他师傅,后者可能性更大些,能教出他这样的徒弟,必非寻常人。 他却转移话题道:“那人已经老得很了,再厉害也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该关心的是为何我这种已经局限到一种格斗武术框架中的人为何还能轻易击败你。” 每次想到和他的交手,我总会生出无可奈何的感觉。那时的体验恍若是在攻打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或是想独力挖倒珠穆朗玛峰,有种力不从心的错觉。 “原因不是我的北拳学到了哪种程度,而是我的眼力足以看出你出手的意念!”他淡然吐出这一句,却似惊雷劈破我心房。我倏然瞪目看他,心中泛起震撼的感觉。 那对于我几乎等于传说对于凡人――虽然自从领悟“客观”与“主观”的区别后我的眼力有大幅的增长,但仍远未到那种程度,至多只能看出一些完全不懂格斗的常人一两个动作,而他竟已到连我的动作都可全数看出的境界! 封镇岳平静地道:“而我能达到这境界,完全是我师兄们和师傅的功劳。对于愚钝如我来说,能达到现在的水准无论在境界还是运气来说都已是极点。而你,”他忽然加重语气,“你比我有更高的领悟力,为何会蠢到放弃世间这么多可追求的好东西,去选择堕落呢?!” 末一句将我从对武术的追求中拉回现实,不由语气变冷:“这一项我想该不是我轻易败在你手下的原因罢。”本想定能堵死他嘴,孰料他却肯定道:“当然是!” “我看不出来,”我再不顾礼貌,冷冷道,“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特意加重“必然”的语气,以讽他定是要扯些东西来说。 封镇岳奇怪地看我一眼:“难道你没有发觉吗?你正试图将自己的本性硬挤到完全对立的现实中去,并且不全不顾自己受伤――那正是导致你精神能兴奋却不能集中和专注的原因!” 我正要反唇相击,心底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顿塞住我嘴。 “我直言罢,”他移至我面前,俯视道,“如果你想在武术上有长足的发展,我建议你拜我师傅为师。”停了停,“那也是我的希望,至于原因请勿多问,不过那无论对你还是对武馆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再停顿一下,才道,“当然你得放弃一些东西,一些你已经选择了的东西。” 我木然听着,并没有回答和追问的**,因脑内被一些人心底涌上的东西塞满。 彼此冷场足有一分钟,封镇岳再道:“我想你也没有喝茶的兴趣,那就恕不留客了。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了肯定的答复,请通知我。” 我默默转身,走出屋子没几步,忽又被叫住,转身看时他立在门口,思索片刻道:“那天在山里的事,我在听到警笛声时就已离去,所以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八十一章 体意两分 身体在寒风中感到入心的冰意。 满地落叶枯黄。我慢慢走在叶上,心情若铅般沉重。 不知道有多久,我已没有自省了。似在决定之后,过去的一些东西仿佛躲避般离开我,又或是我刻意避开它们――然而它们并没有消失。被封镇岳那一句“试图将自己的本性硬挤到完全对立的现实中去”挑出那些只是被撇在心灵一隅的东西时,我便已明白了自己一直在干什么。 长久以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思想完全可以独立、能够为自己所有行为负责任的时间段,然而不是的。一个成熟的人不该不去思考自己的所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质,会有什么样的责任――更何况是刻意避开去想!我不敢自省,正因为我怕那责任,不只对我,还对亲人、朋友。 我停下脚步,一片枯叶从眼前飘落,带动我的目光。 正如叶之飘落,人之飘落更有讽刺意义,也更悲哀,还更痛苦。 封镇岳未曾说错,我的本性与想进入的现实有着极端的对立。就算在最危险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人,可是每每遇到黑帮,对方下手却从不容情。 回想那天被枪神制住的遭遇,至今仍令我浑身颤栗。在死亡的边界线上,我终于感觉到平身最强烈的恐惧。或者很多人不怕死,但我怕,尤其是还未遇到能令我连死也不顾的情况下,死亡成为我的软肋。 一个强健的人……我忽地冷冷一笑。竟会怕死到这种程度! 这已经决定了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命运,不错,茵茵说得不错,命运已经决定了各自的未来和归宿,直接的操控手段就是性格――可笑我还以为自己的选择才是命运的定论,谁知早在出生时一切都已注定! 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连气管到肺都似冷却下来。 我已经注定只能做个软弱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窘境――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的。 “冷吗?你去了这么久,一定被冻坏了。”真如坐在梳妆台前转头来轻嗔问道,我摇摇头,轻责道:“不该起来的,别又把伤口弄裂了。”她俏皮一笑,说道:“我请妈妈扶我起来的,不会弄坏伤口。” 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完全变回原先那个女孩,前段时间的自怨自艾和不满愤怒,以及因此而生的冷漠悉数消失,这让我感到很高兴,但同时亦感到一些异样。 我走到她身后,握住她正拿着一只银簪的手。真如微蹙眉头:“你的手冷死了,身体都没好就乱跑,要是……啊!”轻轻捂住嘴,随即要扇掉刚才说过的话般吐舌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嘻……” 心内涌起无法抑制的冲动,我将前胸贴向她后背,想搂住她,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身体在尚距十来厘米处嘎止。 真如侧头看见我的动作,既惊且羞地道:“你干嘛呀?”接着轻呼着看向我手,骇然道:“你……你怎么了?你的手……” 四道目光下,我完好无损的右手正握在她手上,渐渐开始颤抖,幅度愈来愈大,鸡爪疯般煞是吓人。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惧意,像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般看着手掌。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有“空虚”这感觉了?! 躺在床上,闻弈书正用听诊器为我诊检。真如坐在近处,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 这处非是我所住的客房,而是她的闺居――十分钟之前倒下时,她只能将我扶到她的床上。给廖父打了电话后,后者立即叫了老友来,自己却因公司事忙尚未回转。 体内有非常奇怪的感觉。 神志非常清醒,但身体像脱离意识般不受控制,连动嘴说话眨眼都不能,肌肉仍有轻微的抖动。 “闻叔叔……”见闻医生开始收拾医药箱,真如终于忍不住出口。他微皱眉峰,看向我不能闭合的眼睛,说道:“有点儿奇怪。肌肉抽搐是种比较常见的病征,通常可以由分泌失调或者情绪失控引起,但那同时也会引起心律不齐、腔声有异等症候,可是现在他心跳非常正常,和前几天的例检几乎没有分别,胸腔和腹腔也都没有问题。看样子他的抽搐应该属于间歇性,比较乐观的猜测就是这只是偶然现象,在医疗科学上这是很正常的,一般人一辈子都会有几次非常奇怪的身体表现――当然,不一定是他这种抽搐。” 廖真如听得一怔一怔,大概只听懂了“奇怪”两字,不由问道:“那他什么时候醒……醒来?”自己也知用词不当,睁着眼的我怎都不算“睡”着,但这时候也很难有更好的词汇形容。闻弈书收拾好药箱,起身道:“我带他回去做一下反应测试。呵……说不定遇到了新病例呢!倒是对医学界的一大贡献。” 身体被搬移离床。这令我颇为不舍,真如柔软舒适的床上满是她那种清新的栀子花味儿,直透心脾,甚至在清楚听到闻医生的话后也未让我这刻心情稍差――实际上除了不能动弹外所有感觉都仍然在,那令我可看听嗅触外界的事物,左肩伤口处的疼痛仍在袭击着我的神经。 “我也要去!”真如忽然道。闻医生再次蹙眉:“你不能乱动,再把伤口弄裂了,一个不好就是伤筋动骨……”“我要去!”真如显出少有的倔强,从视线余光中我看到她近乎固执的脸。 闻医生愣了片刻,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愈来愈倔了……” 消毒水的味道侵袭着嗅觉,令身体生出抗拒的感觉。那味道和真如的床相比,真有地下天上之别,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动作顿时令正要将我送到检测室的闻医生怔住,凑近问道:“你能动了?”我很想来一两句话回答他,却发觉仍不能出声,只能僵着不动。真如坐在闻弈书给他找来的轮椅上,催着推她的护士快速靠近,急问:“他醒了么?他醒了?”闻弈书摇摇头,吩咐助手推着我走。 仪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打破室内的宁静。 闻弈书仔细观察着仪表,不时在日志上记录,越看神色越古怪。不多时他收起纸笔走出检测室,我听到守候外面的真如急着问:“怎么样了啊?”闻医生的声音:“肌肉测试反应正常,内分泌正常,心律正常,伤口处也没有什么异样,肺活量比常人强,呼吸次数比一般人少了二十下左右,一直在五十五以下――不过以他身体的强度,这也算是正常的。总而言之,生理方面一切正常,我本来怀疑他是精神引起的生理异常,但他的脑电波非常平稳,不像是精神不对劲……” “那究竟怎样?”真如显然不耐烦他这么分析下去,急着追问。 我心内泛起阵阵感动。这从小受足传统礼教教育的人儿一直是礼貌有加,无论别人如何,记是那次被餐馆服务员弄污了爱裙,一样的没有发作,可知她个人修养方面确有成果。但现在为了我的事她连连无礼地打断闻弈书的话,便知她的关心非但出自真心,而且非常强烈。 “我想,”闻医生慢慢道,“只有等他自己醒过来了。” 温暖。 与窗外呼啸的寒风相对比,病房内温暖如春――非仅因室温比外边高出十多度,更因有真正关心我的人陪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放弃了尝试再通过身体表达,就那么静静躺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已经能够动了。正如突然间不能动弹一般,身体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到意识的控制之下,我在测试结束时就已发觉这一点,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真如。 我很想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看她。 真如坐在轮椅上靠在病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纤手握住我的右手掌,一片冰冷。细细的柳眉像两片小叶儿,飘在一对水灵的眸子上沿,配着小巧的瑶鼻,以及下边尺寸恰好的嘴唇,构成一幅几近完美的风景。 那唇,正是我曾亲吻过的,虽然是被动。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齿一笑,立时惊动她。她的表情由忧转讶,接着化为惊喜,正要呼出声来,我虎臂一伸揽住她后背,下刻已将两人的脸颊贴在一处。 我轻声道:“别动,好吗?” 真如吃惊的表情化为羞涩,随即垂下螓首,双手一齐伸出抱住我的头盖住两人头贴在一起的情状,轻轻地道:“嗯。” 发丝轻拂过耳侧,让我一阵心动。 空虚。 我忘了那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缠上我的,但在这一刻,它消逝不见。 或者也将是永远的消逝。 第八十二章 混沌之后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以前总认为很易分辨,不久之前则自认为已经分辨清楚,现在则已经放弃去分辨。 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也把它们分不清楚的。我是这种人,廖父也是这种人,唐万令是这种人,唐则原还是,景茹同样是,景思明则更是了。 既然分不清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呢? *** 接下来的时间迅速过去。 闻弈书是个高明的医生,但亦不能说出我那“偶然现象”的原因,只好不了了之。他推荐我去几家大医院作更详细的检查,被我婉言谢绝。 伟人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再无丝毫消息,我几想上蓉城会去一探,终抑住那冲动。任何只凭利益挂钩的组织之间都有互相戒备的因素存在,我不能贸然告诉蓉城会义字门的红人有什么遭遇。 名浦的工作已经辞去,连违约金景茹都未收我半分钱。学校更不用说,休学申请上交后我就没打算再回去过,自然不能再去。闲时偶尔想到老家父母对我的决定说不定会有异议,但那想法随即消失。 即便母亲不能理解,父亲亦会支持和理解我的行为。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最后一个不管是在信任还是怀疑态度下都支持我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正如最疼爱我、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和母亲一样。 廖真如伤愈得差不多时已耽误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回校后只来得及参加了期末考试。我本想回校看看方妍她们和君止彦等兄弟,终是算了。要回校,或者须等到我有所成就之后,否则心理上首先不能原谅自己当时贸然冲动的决定。 新年将至前十多天,寒假来临。 我给家挂电话,拿打工作作藉口说了暂不回家的事,父亲没有反对。关于在这处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想现在告诉他们,那只会令亲人徒增担心。 窗外树林落叶落得仅剩几棵针叶树种之后,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再回学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这么去上班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但我自知实力不足,亦难以提起那精神;入义字门的事且不说我意愿如何,单只伟人完全联系不上,那就决定了我已失去了那机会。难道要我从底层做起地去加入黑社会吗?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禁失笑。打杀这种事,真的是完全不适合我。若伟人在义字门不是身着要位、少有亲身参与那种低层之间的较量,恐怕我也不会和他做兄弟。血腥,经过这么多次的试验我早已明白,自己并不适合――我可不想在阵上犹豫着要不要给敌人致命一刀的时候就被送上了西天。 或者我还需要大量的学习和磨炼,这社会我只经历了极少的一部分,还有许多需要体验的。 接真如回家的那晚,廖家为庆祝她的假期来到和我的伤势痊愈开了小小的庆祝宴――之所用“小小的”来形容,是因为参与者只有廖家人和我。 回到家的真如绝对和在外面的她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因为准备考试坚持了十多天未回家的她初见面的刹那就扑了过来,将这以前是针对廖父廖母的动作直接送给了我,顿令我颇为尴尬。尤其是在场两位长辈都只笑眼相对的情况下,我更感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然明朗化了。 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一直未能投入进去。虽然表面的融洽相处,以及我偶然主动亲昵,都似是相恋的表现,可是每当夜深自省时,我均感到不能完全融入那氛围中去。(.)我只觉如果不好好对待别人的真情,那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难道……是被伤得太深了吗? 想到封如茵时心里的触动忽然再无从前那么巨大,从“醒来”后就是如此。廖父根本未过问我在想些什么,但放纵反令我深切感受到他的关心――他是不想在我判断和思索的时候影响到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对我是多么有说服力,即便是在我倔得无可救药的时候也是。 意识失去对身体控制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然发觉自己过去种种的不正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也不想去追究,但已决定要改变自己的抉择。 我不能让空虚再次占领我的身心,更不能不顾后果与责任地胡乱做决定,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不管在旁人眼中我是如何稚嫩,都不能改变我身为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廖家的传统一直是以家为主,那与我的观念正是鱼水之合,连宴会都是在家举行――当然也是因为廖家有在家宴客的各种客观条件。看着廖母和真如一老一少轻快地不断端出一盘盘一碗碗精美的菜肴,嗅着芳香的气味,定力如我也不得不口涎直在嘴里打转。 廖父显然这方面定力远超过我,笑道:“可惜如儿这方面没有天赋,否则肯定早成我廖家厨神第二……”正好端菜出来的真如听到这句,娇嗔道:“爸!谁没有天赋呀!只不过人家没认真去学而已!” 看着她与廖父回复了父女的亲密,我倍感心安。 廖父大有深意地接道:“当然当然,现在和以前不同,我女儿已经有了学习厨艺的动力嘛,哈!”廖真如不依地跺足,偷偷看我两眼,发觉我一直眼不错珠地看着她,顿时脸蛋儿红透,奔入厨房去了。廖父在旁开怀大笑,温馨的气氛充盈在整个房间内。 时间在欢乐和亲切中渡过。廖父连番举杯劝我饮酒不果,无奈道:“少饮几杯有益身心,年轻人不必在这种事上倔罢?”我微笑以对:“饮酒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好坏,可是我怕自己定力不够,而且酒这东西是瘾的,以后要是贪上了杯中之物,那可糟了。”同样不沾酒的真如在旁插嘴道:“就是啊,喝酒臭哄哄的,一点也不好!”廖父哑然失笑:“怪不得女儿不爱和我这老头子在一起,原来是不喜欢我小酌之举啊……”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饭后两个男人一齐去进行饭后的必修活动――看书。在书房廖父似若随意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我知他挑这时刻问和这么问即是在问我是否改变了当初的鲁莽决定,道:“我想是到外面去历练的时候到了。既然已经不能在学校学习东西,我不能再停滞在一点不动,社会该是更好的学校。”他“嗯”了一声,思索片刻,道:“准备怎么做?”我毫不隐瞒地道:“我想过一段流浪式的生活,顺便找机会把一些耿在心里的事情磨灭……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做的。” 他考虑片刻,终明问了出来:“你决定了自己的道路吗?”我笑了起来:“是的,不过绝非堕落的道路,黑与白的差别我已经体验得很清楚。我想,我这种人只适合走白道。”廖父表情未变,但立即转头过去的动作透露出他松了口气的念头。他没有追问我改变想法的理由,因为只要改变就行了,无须深究原因。 “那么你准备置如儿于何地?”他恢复平素的冷静沉稳,“你该知她现在很依恋你,虽然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点终是事实。” “这个我考虑过了。她还在读书,三年之后才会毕业。”我微笑道,“三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无论混成什么样。有这么一段时间,彼此都足够思考究竟是否适合……唉,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适合什么了。” 廖父眼神一动,道:“你还认为自己不喜欢如儿吗?”我苦笑道:“不是那问题,我只能说有些事情伤得我太深,一时无法恢复,希望您能谅解。”他默然半晌,忽道:“我能向你提出一个建议吗?不,或者该说是请求。”我看着他诚挚地道:“您请说,我绝不违背。”他缓缓道:“我希望你对如儿付出与她同等的感情。” 我微感诧异,他对女儿的关怀竟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我意料之外。 “我不对你作什么限制,也不会多要求你什么,只有这一点,算是身为父亲的我为女儿作的一点努力。”他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一直以来我都用非常传统的方式来培养她,其实是要完成我当年的一个梦想,结果把她的性格弄成现在这样……本来我不该干涉你们,但她已经失去了追求自己爱情的能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重重点头。 我当然明白,他所谓的“性格”等于我理解的“本质”,真如确已如他所说。原本我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自己是明白的,现在则是在为爱女弥补损失。 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收回――他已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而自己正在自省――这是一个父亲的真诚心意。 第八十三章 全新体验 “您能让我在廖氏找一份工作吗?”我忽然道。(.好看的小说) 廖父精神一振,显然听出我的潜意,低头看书,似随意般道:“明天你就跟我去公司罢。” 我诚恳地道:“谢谢。” 事实上两个男人都是属于不为事轻易动神色的种类,但我已习惯了从他身上的细微动作观察他的情绪。他是在极度的高兴中,因为我的问题等若在说:“我决定不走了,决定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定居下来。” 陷真如于如今的境地中的是我,一个自认为有责任心的男人怎能不付出?对我来说,四处漂泊是一种体验,而立即进入大公司如廖氏人力工作又何尝不是?毕竟我需要的只是学习,而不是流浪。 “爸?”门口探来真如的脑袋,“你们在干嘛呢?”廖父呵呵笑道:“渝轩决定到公司工作,乖女儿还不替他开心吗?” 真如愕然片刻,疑惑地看向我,得到肯定的笑容后才欢呼出声,拍手道:“那好啊,寒假我也去!” 我吓了一跳,暗忖如此与她一起去,岂不被公司里的人另眼相待?旋即转念一想,那也未尝不是另一种体验。廖父已笑道:“那也好,正好你学的专业需要一些实践,趁这寒假先做一些吧。” 晚上入眠前裉衣自观,浑身上下大小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的则仍属左属那枪疤,其余那些或者在逃命地被树木刑棘挂出来的,或者是与人格斗打弄出来的,可谓战绩辉煌。这也算是这半年间成就的记录,与那些事情将互相拼补地留在我记忆深处去。 明天,将是全新的生**验。 晨曦破帘而入时,敲门声起。我打着呵欠去开门,门内门外同时一声惊呼,区别者音量大小而已。门外人红着脸轻声道:“你又不穿睡衣,真是的。”虽然好像是在埋怨,但落在耳里只有撒娇式的语气。我哈哈一笑,道:“真如你该庆幸本人没有裸睡的习惯,否则恐怕……” “咚”地一声响,却是粉拳捶在我肌肉坟起的胸膛上。真如转身就跑,却已忍不住咯咯娇笑。 “鉴于你在这方面没有工作经验,我会亲自带你。头三天你只要负责看,有不懂的就问我。”在车上时廖父说道。我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做基层工作吗?这样比较好一点。我想,一个不了解基层的管理者该是不合格的。”其实最大的顾忌是别人看到我这么受他青睐,这“另眼相待”的程度怕会提升好几倍。廖父赞许地点头,道:“基层的工作当然要做,不过要在半个月后。常规的工作进程是由基础到高层,但我认为你适合‘夹击’的方式,也就是先见识一些高层的风范和技巧,再到低层通过被管理者的群体心态来加深管理者的认识。”他向我指点,“世上的观点大多认为由低做起最重要,我告诉你,基础当然重要,但究竟从什么位置做起要看个人的智慧和灵活度。将一个大将之材放在小卒之位,那是天大的浪费,也是管理者不可不戒的一点。同时身为管理者,很多时候都要扛得住别人的目光,这对你也是一个好考验,明白吗?” 末一句显然是看穿我心理而针对性地作出的评点,顿令我微感尴尬。不过这方面他是当然的权威大师,我自是心服口服,毫无异议。 “至于如儿,”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态,显是早计划好,“你还未涉及管理的真髓,这一个月就跟着文秘书做些文秘的工作罢。”真如露出不服气的可爱神态,问道:“为什么他就可以跟着您,我却要跟着兰姐姐?我学的专业课程都没多少跟文秘工作有关的。”廖父沉稳的一笑:“这就是理解力深浅的差别。渝轩虽然不像你那样修管理学,但在这方面的理解力已经远远把你抛在身后。至于你的专业课程那没关系,秘书这个角度是最适合观察各种管理者的,置你在这位置正是要帮你加深对管理一行的理解。” 廖父的公司秘书非只一位,其中可算得“总秘”的文馨兰是一位近三十岁的已婚少妇,曾送文件到廖寓去过,与我见过一面。当时对于他选择这样身份的女性作秘书我有些不理解,他说道:“通常人为什么会选择女性作助理?首先是因为女性较为心细,处理文档工作比男人更胜任;其次是因为身为秘书的女性通常有美丽的外表,能够在第一眼时给客户和其他人最美好的印象――而在心理上予人以美感就能影响人对公司的看法;第三,在生理学上的研究表明,普遍情况下男人只有在和女人通力合作时,工作效率才会提高,这是基本的磁性相吸互补原理。而一般人很少会选择已婚有子的妇女做这工作,因为考虑到这工作需要的是足够的细心和耐性,以及专心致志,而她们会因为家庭的原因引来各种不定因素,甚至影响到正常的工作。要知道辞退一个秘书再让新秘书适应和完全接手前任的工作在量和质的方面都有不小的困难,因此严重影响了老板的选择。但我在此之外还有一些观点与人不同。 “已婚的妇女,会因母性的全面引发而令细心度和耐性值都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只要专心于工作,一个入行一两年的新手工作效率甚至能比最专业最资深的秘书更高。其次就是在社会道德方面,已婚妇女和已婚男人在老板与秘书最易闹出的绯闻事件方面成度较低,不易引起别人的议论,会减少很多麻烦――比如影响家庭什么的。” 那日他给我细细分析,听得外行如我不由不深为叹服,但觉确是此理。不过想到他是大师级的管理高手,有超越常人的看法也正常,便泰然了。 廖氏人力不像名浦那样只是租用商用大厦的一层,而是有自己的七层工作大厦,位置在二环路。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好后重新站到题着巨大的“廖氏人力”四字的大厦前,顿有仰止之感。这尚是初次到这地方,颇为新鲜,再想到自己或者会在这里工作终身,心内又是一热,却并非因兴奋或者激动,而是想到廖父当年脱离远天独自起家,创下今天成就的壮举。 廖氏的规模在全国范围内都可算得上前三十名,在管理这一行更算得上首屈一指,确是常人梦寐以求的公司。 楼前有大片花园式停车场,真如悄悄在耳边对我道:“知道吗?爸爸本来可以使用地面车库最好的车位的,可是他把它让给了别人,自己和普通职员一样用地下车库。”我点头以应,廖父或者并非节约的人,但亦不喜欢张扬和奢华。 从大厦正前向上仰望,可以看见六楼有一个非常大的落地玻璃墙组构的房间,真如向我指点那是乃父的办公室时,三人已进了楼去。沿途无论是美丽的公关小姐还是工作人员均恭敬有礼地向廖父问好,在后者点头以应后偷眼瞄着跟在他身后的我们。 从电梯上了六楼,一个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美女正从走廊尽头侧转,一眼看见我们,忙带着甜甜的笑容急步迎来,敬呼道:“廖总,早上好!廖小姐,很好久不见啊!听说你最近病了,好了吗?”接着微笑着看我,“这位是?” 我暗忖果然不愧能在这大楼六楼工作的人才。她并非第一次见到我,因我们曾在廖家打过照面,明明对我的身份疑惑,却丝毫都不显露出来,这份定力就非常人可比,还透出探询之意。廖父自不会戳破,笑道:“文秘书,他叫植渝轩,是来随我实习的。你到各部门打一下招呼,别让他们把他当成外来嫌疑人员了。再让人事门的来一下,给他和真如做个记录。” 那美女正是廖父秘书文馨兰,点头答应后,真如才娉娉婷婷地走近,矜持地道:“兰姐姐,我没事了,谢谢你关心。”文馨兰笑着道:“廖小姐你也要实习吗?”廖真如轻声细语地道:“是,正好寒假,我想趁着这机会多学点东西。爸说让我跟着你学呢,你可要多照顾我哦。”一到外面,她顿时恢复那斯文有礼的样儿,份外惹人爱怜。尤其一想到在家时的娇憨活泼,两相映衬,更让人心动。 廖父在旁但笑不语,显然对爱女大方有礼的应答颇为满意。文馨兰聪慧过人之辈,自是满口谦虚,同时透出力所能竭无不尽力之意。待两人客套话过去,廖父才道:“暂时这一个月如儿就跟着文秘书你学一些基本的办公工作,不用对她另眼相看,照惯例来就行。你该知道我脾气的,不要让我为难。”文馨兰敛起笑容,恭敬地道:“廖总放心,我明白的。” 我冷眼旁观并不插话,待真如随着她去后才跟着廖父进入办公室。阔达近百平方的空间内除了办公桌和墙上的壁画、西角的文件柜外,另有五个细长达米许的花瓶分放各处,内里盛着美丽的花朵。此外大小不一的饰物点缀在恰当的地方,显出巧妙的构思和布置。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一台造型美观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活动坐椅右侧。 整个空间令我想到“精致”两字,因设计者竟更精细到在等闲不易看见的地方都设计上非常悦目的图案或饰物,惑然不解。廖父的个性该属于办公时专心便不会分神的类型,来前我甚至在猜他的办公室定是属于简洁型,岂料竟有这么大的空间和这些布置。 “这就是生意,”廖父淡然道,“心理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顾客如果看见你连最细小的地方都能顾及得到,对你的信心也会倍增。”我毫不惊讶于他看出我的心思,因察颜观色该是优秀管理者的第一技能,何况他还是优秀中的优秀者?便问道:“那么为什么要把空间设计得这么大呢?我觉得这会让人觉得氛围有些清冷。”他微微一笑:“你没考虑到生意的特性,那就是冷静、客观。表面上好像大家都比较喜欢温暖的地方,但在生意场上,人情会让人考虑失措,所以没有必要把谈生意的场所弄得太过温暖,一般大公司领导者都喜欢在较宁静和清冷的地方谈生意――忘了告诉你了,我习惯在办公室谈生意的。” 我用心记下他的话时,廖父坐到办公桌后道:“现在我要处理一些文件,这边这一叠是未加密级的,你可以自由翻看;右边两叠属于本公司的业务机密,你现在还没必要看,等入行之后我会慢慢帮你调整。”他翻开桌上的日程表,又道:“半个小时后会有一个部门级会议,到时你随我参加,先帮着文秘书做点杂务罢。” 我微感诧异,脑袋里一步想到在蓉城会时唐万令让我以亲戚实习的身份随他参加会议。难道今次旧事还要重演? 第八十四章 初涉其中 “啪!”轻脆的爆响在不远处响起。我放下笔,伸个懒腰,看向被室内外的温差造就的雾气纠结的玻璃窗,入神片刻。 时至深夜,不知又是哪家的小孩在偷偷放爆竹。在这属于高档小区的地方,本来那是禁止的,但几岁大的小孩儿又怎会遵从那些?何况能住这处的人家庭一般都不只一个“富”字能说明,大多数人家的子女都有几分恃财傲人的脾气,至多就是“打一枪换一地”的作法,避着物管处罢了。 新年的气氛渐渐开始浓厚。 记忆回到少年时,家乡的新年是最为热闹的,不但有挤得人头涌涌的集场,而且放鞭炮绝不会有人管――除了自家父母。更有除夕家家放炮驱邪避凶辞旧迎新的习俗,从半夜到凌晨两三点之间,“噼啪”声让家乡小镇上任何人都没办法入睡。还记得有一年茵茵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就跑来告诉我,讲述头晚她是如何在被鞭炮声震得发颤的玻璃窗下被吓得哭了大半夜。 唇角微露涩笑。 茵茵,现在似已不该这么亲昵地称呼她,这名字无论从心理还是从实际上,都不再是我该叫的。可是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变,就像“历史”;彼此间的往事,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么甜美。 我重新执笔,开始书桌上的工作。 隔了一个月,我已能压制住每次想起她时产生的心痛,虽然不是完全,但已足够让我表现得若无其事,不会旁人如真如发觉。 转眼间已到廖氏实习了十天,在廖父事事亲手指点下,我渐渐摸清人力资源市场的一些门径。像廖氏本身,主要的经营是基于市场对人才的庞大需要求而起。在科技发展速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高峰的今天,被划分为“劳力”和“脑力”两大块的人才区域在实际运用中的界线渐渐开始减弱,但在实质的分别上却愈来愈深。出卖劳力的工人很多时候可以用机械代替,出售脑力的人亦会有许多必须靠体力支撑才能完成的工作――自然是指在市场这个范围之下,那是由贸易的本质决定的。但这普遍现鱼象之后,两者实质的差别亦愈来愈明显,最为醒目的标志就是脑细胞消耗的深浅。 劳力工人从表面上看似乎正在学习科技,实际上只是把平常用于学习日常生活技能的脑细胞调了部分来而已;少数极有上进心的可能会主动去学一些更高级的脑力技能,但到了这个境界,他已经进入脑力工人的领域内了――试想学懂高级技能的工人,谁还会每天到工地上去开车运货?或者成年呆在烈日寒风下操作挖土机? 脑力工人则与此相反,脑细胞使用率的显著提高证明了科技带来的一项不知该称为好处还是坏处的事实――在医疗科学已经很发达的今天,人的衰老时间已经被提前好几个点。一般在大公司上班的各种“领口”级职员,需要的脑力并不很多,但市场的内部竞争让他们不敢松懈,人性的排他性又使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地保住自己的饭碗,所谓的“金饭碗”、“铁饭碗”已成历史的名词,没有上进随时工作都可能被别人代替。这使他们的身心都处于过度的疲劳之中,而那是一般的休息所不能恢复的。 相比而言作真正研究工作的科学家则属于“必然早衰”的族群,长时间的工作时废寝忘食,工作环境对生理的影响,以及脑细胞被超过常度的使用,都令科学家的衰老周期远短于其他人。在廖氏的资料库中有相当多这方面的研究报告,有些是收集来的,有些则是亲自作的调查,不过由于科学家这类人不属于他们经营的区域,故资料远较其他类别为少。 此外就是比白领、金领更高阶层的真正高层管理者人才,如景茹、景思明、高仁文和廖父本身这一级,因为考虑的事情已经不再局限于自己一个人,脑力的消耗远远超过寻常职员。不过同时也因为智慧比一般人更高,同时还未达科学家那种痴迷于研究的程度,因此能保持比较清醒的头脑,看清自己的处境。(.无弹窗广告)这一类人很多会采取一些措施来松弛自己的身心,让疲劳尽量减少。 直看到这地方时我才明白为何廖家会与外界相隔到连司机都住在别处的境界,那正是廖父为自己放松身心所设计的方法。家庭,确是松弛的最佳方法。 廖氏人力的经营区域,主要就是普通劳力工人、各种色泽领口级的职员和高级管理者,其中又以末两项为重中之重;而事实则证明廖氏的做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通过对人才“返还式”作法,廖氏可以通过接收各公司本来人员,再对之加以严格和有效的培训,提高其本来能力,然后送返原公司;另一种作法就是如通常的培训班,将社会上各种无业、失业或对现业不满的人群进行分类培训,然后为之量身推荐工作单位,或者不推荐,让受训者自己再到社会上找新的工作。两种模式的合二为一,为廖氏赚来巨额的收入和市场份额,以及良好的名誉。 如今的廖氏,正是如日中天。廖父更准备在年后就申请上市,为公司的进一步发展垫基。不过实际上依照我看过的资料分析显示,廖氏五年前便有上市的实力,但身为近乎“独裁”的老总廖原靖一直坚持稳打稳拿的手法,加上政府对上市名额的限制,而且当时社会对这一行当的不信任度还未降到足够低的位置,它始终没有申请。 我曾听真如说过景茹和景荟都曾在廖氏受过培训,想必今天的能力便是昔日结出的果实。由此亦可知廖氏的经营范围已涵盖社会低、中、高三个阶层,难怪发展势头如此之猛,因历史早证明了只顾高层不顾低层和只顾低层不顾高层的手法都是失败的前兆。再后听到景思明也曾在此受过训时,我忍不住私下向廖父问及此事。 他带着惋惜的口吻道:“作为经营者和管理者的才能,思明有着罕见的天赋。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一个不稳定因素,那就是对权势的痴迷。这是一个极易使人陷入败区的因素,但如果获得成功,也将是巨大的。”我惊讶于景思明能获得廖父如此高的评价,因后者轻易不会赞人。 十天的时间,我还只将资料库中关于“事业部”可供一般人翻阅的材料看了不到百分之一,但已大开眼界。其中大量的调查报告是我阅读的重点,因那才是掌握市场动态的关键。廖父对此的看法是不置一辞,我知他是想让我自己摸索入行的方法,同时亦是想将我培养成能独挡一面、有自己分析和判断能力的人材,心中大是感激。能尽量最大权限地授予我自由阅读公司的资料,已是对我青睐有加的最佳明证。 这自然会引起旁人的猜疑,尤其是在廖父已多年不亲自带人的情况下,我的出现无异于一枚炸弹轰破大地。跟着文馨兰的真如更屡次从别人的闲聊在廖氏无论在哪处我都能清楚感觉到背后有好奇的目光,其中不乏不屑,自是对我这无闻于商界者看之不起。对此我只有装作看不见,专心做我的本职。 说是工作,但主要是陪同廖父办公,或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和生意洽谈,以及作一些基本的分析――末一项是他最喜欢叫我做的,譬如与一个客户的洽谈完毕之后,初时他只让我作一个对对方的简要性格判断,然后给予指正;接着的后来,判断之外还要加上较详细的分析,对方的职业、兴趣、行为方式,以及需要的服务属于哪种类型等等;再后来,他开始直接考我怎样与客户交流;而明天,则已进入更深一层的阶段――他将一个小公司的业务交给我,让我将这份生意抓来。 不知是否见得多了,我对此并不感紧张,甚至连准备工作都未做;而既决定将任务交给我,廖父并不对我怎么做再给只言片语的指点。 过去在名浦作保卫科长,其实只是帮景茹做她的私事,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工作过。真算起来明天那一场才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吱”的轻响打断我的思维。轻巧的脚步声让我不必去看便知来者是谁,人尚未走近,茶香已飘至。 轻纱其内棉衣其外的真如轻灵地飘到桌旁,手中木制的托盘小心地放到桌上,纤手慢慢将古色古香的茶杯放到我手旁,甜甜地一笑,娇憨地道:“今晚只有一杯茶――不准睡晚了哦!” 我微微一笑,爱怜地打量她仅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厚衣的装束,说道:“快去睡罢,着了凉你这可怜的身板怕得躺上半个月。”她白来可爱的一眼:“人家可是学着在给你烹茶呢!要是感冒了,你得照顾我!”我无所谓地动动眉毛:“那当然,不过如果因为要照顾生病的你而不能去完成你爸给我的任务,责任可得由你来担。”她急忙道:“那怎么行?!这是你的第一次工作呢,不能失败的!”我两手一摊:“谁叫你生病呢?没办法的事……” 说到嘴功,无论是说正事还是闲侃吹牛真如均远非我对手;事实上能拼得过我的并不多。真如气得跺了下脚,随即嫣然一笑,凑近我耳边悄悄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好高兴。”笑着小跑离开。 关门声毕后,我才只手端起茶杯,轻轻揭开盖子,水汽应揭而起。 在廖家除了茶之外别无待客的饮料,这是由廖父的个人爱好决定的。崇尚传统的他对泊来的咖啡毫无留目之意,对茶的爱好到了“日饮三杯”的程度。恰好我从小在家养成的习惯正是喝茶,当然只是“喝”,要像廖父那样“品”,还品出头足论出渊源、识茶如识自己指掌般,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属于见识类的东西,并非我所擅长。 过去是廖母每晚给在书房呆到深夜的廖父烹茶,现在真如也开始学着做,当然是为我――亦可说我是她学习茶技的试验小白鼠。 浅吮一口,微苦入舌,似能传染般迅速蔓延到喉、心,再到整个身体。我感到精神为之一振,放回茶杯,开始另一轮的资料分析。 明天,我定会拿到一个满意的成绩。 第八十五章 千钧一发 “恕我直言,您的雇员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消磨时间型,这可以从一些小细节看出来。[.超多好看小说]”我正襟危坐,以柔和的声音说出不柔和的话,“第一是服装。我刚才过来时共遇到十六位女职员,其中就有九位浓妆艳抹和复杂的饰品,这说明她们有非常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东西――我想对于上白班的人来说,除非她四五点就起床,否则是不可能赶在贵公司规定的八点半之前完成那些妆扮的。但您也知道那不可能,所以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在利用公司工作的时间来妆饰自己。” 对面办公桌后本来一副不屑表情的陈载河神色一变,以微怒的语气截断我的话:“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职员都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也就是我的公司没有人才了?”这一句已是直接的针芒对碰,我微微一笑,并不生气。也难怪他会态度不好,本来廖氏是派了另一位经理级人物来和他谈生意的,却被廖父临时改派了我这无名小卒,难免会让他以为廖氏并不在乎他这种小公司――虽然确是不在乎,但我却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是我的第一单任务。 “绝非如此。”我淡淡道,“说实话,以贵公司的规模,我来前以为可能顶多只能看到一两个精英,谁知原来错得离谱。”陈载河神色阴沉地道:“什么意思?”我笑道:“陈总想必也有自知之明,我们廖氏人力是不会选择愚蠢而没有前途的人来作未来客户的人选的,生意的规则就是互利。载河酒业的影响力只及四川西南,这是我们的调查报告,您可以看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很愿意为贵公司这样很有发展潜力的公司服务。” 陈载河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好像是在怒气崩溃的边缘,但我却看出他是被我的话打动。毕竟以载河酒业和廖氏人力属于萤火虫与月的比较,能被后者赏识确是好事,还有助于今后的发展。(.无弹窗广告) “我请求您给我两分钟的时间说完,”我给他个台阶下,以谦卑的语气道,“刚才是第一点,现在是第二点。贵公司的人大多缺乏朝气,换句话说也就是缺少上进心和积极性,虽然大多职员都是年轻人――我个人认为这是公司规章所造成的。这里要说明一下,忙碌不代表积极性高,我想您一定明白这其中的区别。我看了一下贵公司的职员规章,一共十四条,其中就有七条会将人的积极性压下去。比如第四条:‘严禁公司职员间做出超出普通人际关系的事情。’我想您本意是避免职员感情用事,或产生什么丑闻之类,但这同时会降低职员间的向心力。还有第六条:‘严禁职员为任何非必要事务请事假。’这一条就属于冗余条令,因为据我所知贵公司的事假病假已经有时间和次数的限制;同时这也是非常不人性化的,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虽然不会因此爆发,却会让人心理反感。” 陈载河脸色又暗了下去,但并未发作。毕竟这人并非愚者,否则怎会用三年时间白手起家地弄出现在这家营业额不低的民营企业?就算稍有生气,也能在气之余考虑我的话。 这是这些天在廖父的言传身教下学来的反面分析法,此时派上用场:“此外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办公桌的布置。别看这是小细节,但却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贵公司的职员办公桌大多堆满各种物品,似乎那是在努力工作的象征,但实际上真正认真工作的人会只将必要的东西放在效率最高的地方,杂物则放到它处――我注意到您为每间办公室配备了杂物储存隔间――具体的部门我就不说,这也无关紧要。只要经过系统而专业的培训,这些就会成为过去。” 陈载河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照你这么说,我是必须要接受贵公司了。” 对他似真若假的气话,我只能将之抛到一边,因为我的目的绝非要对方对这单生意口服心不服。如果生意不是出于心甘情愿,那么就没有远利可图――这是廖父教给我的,我深以为然。 “我首先要说明一点,那就是以上的分析绝非用来劝您做什么,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给出的观察结果;同时是为我以下要说的作一个小铺垫:刚才我说过,以贵公司的规模我本来以为会至多只看到一两个精英,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您下属六个部门,我刚才顺道随便看了一下,其中销售部、广告部和财务部的主管是我深为佩服的,他们的工作态度迥异于您其它职员。我想这是您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您也是超乎常人的智者。”我半真半假地给了一点称赞,小露即可,“即便放眼成都,您和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才也是寥寥可数。” 陈载河脸色霁下来,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是人才,那不正说明不需要贵公司的服务了?” 我微微一笑:“现在您是寥寥可数,然而经过我们公司的服务之后,那就是凤毛鳞角!” 离开载河酒业的工厂,我坐在公共汽车上看着窗外飞速逝过的风景,心内微感好笑。陈载河的态度在我去时和离开时是截然不同的对比,诚然其中有我口才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却很简单,那就是势利。 如果没有廖氏这样的靠山,我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什么用,更拿不到这张签订好的订单。 廖氏的经营方式采用“订购式”,分出各种培训服务,然后让客户选择适合自己公司的服务来下订――实际操作则是派选好的职员来廖氏进行培训。有时这些公司自己难以判断出自己哪方面有不足,就让廖氏多了另一项业务,那就是“协助分析”,亦即由廖氏派出行业分析专家来为他们调查和分析。今次我是兼做了两方面的工作,还只收了他一份的钱,算是入行的见面礼。 环顾周围的人,我益觉好笑。现在一身正规西装打扮、手提公文包的我在他们眼中,定是个典型的上班族,谁会想到在半月前我还是大一的学生?世事的变幻,真是惊人地快。 回公司上报任务结果时营业部的人对我刮目相看,尤其是部门经理江全更是明明白白地表示出不能置信。我当然不会有任何表示,虽然以新人的身份除去车程外在二十分钟内做好第一单生意已创下廖氏的纪录――此前最好的一个也是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其中在接待处等待就等了一个小时。不过若非早想到新人会受客户自然的排斥,一去我就和接待处的打好了关系,只怕我也得等它一两个小时才见得到陈载河。 到廖父办公室时遇到真如,后者亦是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连带着文馨兰也是诧异十分。这两人都知道我在一个小时之前去做那单子,均未想到未到一小时我就回了来。真如由讶转忧,走近悄悄道:“你别灰心,只是第一次,失败是很正常的……”我哭笑不得,知她不晓得我已成功,还以为首战即败,凑在她耳边道:“再敢怀疑我的能力,我就当众吻你可爱的小嘴!嘿,上次的滋味本人一直很怀念……”在她羞喜交加的目光中走进办公室。 “这个星期你完成四个单子,下周我就正式在公司中给你一个职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地,廖父完全没有问我成功与否,像成功只是自然规律一般是必然的,“如果半年之内你能拿下十个省级企业的单子,或者四个地区级公司的单子,我就让你去华东呆段时间,回来再给你一个部门。” 我奇道:“您似乎认为我不可能失败的样子。”他理所当然地道:“有些人要失败很难。不过这不代表他们会一直成功,所以我才用了‘如果’两个字;如果不成功,当然另当别论。”他忽然露出慈爱温暖的笑容,“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心中不可抑止地泛起感动,我朗声道:“我一定会的!” 下午下班,廖父坐车先回家,我则陪真如去逛街――她告诉我要庆祝我今天一击成功,要去买礼物送我。看着她带着撒娇意味的可爱表情,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刚离开公司,在大门外等公交车时,突然一声怒吼传来:“去死吧!”我浑身一震,因这声音竟是灰狐,下刻手已不受意识限制地伸出搂住真如向一旁滚出。双目余光已扫中不远处一个着了风衣遮住脸面的马脸正举着手指向我。 清脆的枪响同刻响起,热风擦发而过。身后不知是谁那么倒霉,惨叫出声,显是替受了这本该由我来受的一枪。 怀中女孩儿紧紧抱住我,轻声惊呼出来。我毫不停留地拖着她避回公司大门后,急嘱道:“呆在这儿别动!”正要再次扑回去引开灰狐,忽然又一声清脆的枪响,人群惊呼再起时,我飞快地探头一看,愕然当场。 几秒钟之前还生龙活虎地灰狐,竟已倒在一滩血泊中。 我环目四望,心脏砰砰跳了起来。是谁杀了他?!难道是义字门的?甚至就是伟人和他兄弟? 现场混乱一片,我趁乱挤在人群中走近去看,只见灰狐死不瞑目地圆瞪着双眼,额间一个圆而不规则的孔正向外汩汨地冒着鲜血和脑浆。他右手上一只小巧的手枪用绳子绑在手掌上,扳机处搁着中指,却再不能动作。 心中忽感悯然。他已经到了连枪都握不住、得靠绑着才能开枪的地步,竟还念念不望找我报仇。一代杀手,昔日名震西南的滇帮中最红的杀手,竟死得这么干脆,真的很可怜。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低声说道:“跟我来。”我倏然转头,看到一张白皙无须的脸。 第八十六章 渐入佳境 “你不是和他合作吗?为什么……”我截下后半截话,让他自己去悟。 他靠站在街口,不动声色地道:“这人杀了我两个兄弟,我恨不得剐了他的皮。”即便是在表示愤怒,他的语气仍是那么温和纤细,只是语间带上了非常的冷意。 我大感惊讶,但还未问出口他便自己解释出来:“那天你逃了之后,我不得已冲入洞去,结果那家伙竟在我背后放冷枪,还说什么全怪我才会把事情搞砸。事情的经过我也不想多说,总之我两个兄弟因此丧命,对这种没信用的人,我也不用再跟他讲什么信用。你老大,林强,”他的声音中带上一丝佩服,“竟不在那洞里,只留了个手下守着,而我竟完全没有看出他已经逃了。” 我松了口气,久悬心中的大石落下,笑道:“知道吗?那天你打中我肩膀,差点就要了我小命,幸好老天爷不收。”他笑了笑,接着语气变冷:“今天这一枪算是我对自己兄弟的一个交待,也算那天对你无礼的致歉。哼,谁想要死神的命都绝非易事!” 我奇道:“不是枪神吗?”他淡淡道:“那是兄弟们的称呼,外人面前我是死神。灰狐的飞刀当年和我的枪法在边境上并称,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了。”递来一张名片,说道:“这是我私人的名片,算是对那次伤害你表示一点歉意。上面是我家里的电话,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如果你将来有什么生意要做,比如有些仇家什么的,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打折。”我苦笑道:“可是我却希望没有和你做‘生意’的那一天。”接过来一看,呆道:“你不是中国人?” 枪神淡然道:“我哪国人都不是,只是长期在边境上学了些不同语言罢了。”向着等在小巷另一边的廖真如呶呶嘴,“你女朋友吗?挺美的。”我只好道:“多谢夸奖。”他点点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缩着头,就那么离开。(.好看的小说) 看着他背影,我忽然感到这视死亡如无事的人其实内里也有颗充满温情的心,只是掩盖在了他漠然的外表和强硬的手法下。 我看看手里的名片。生意……我永远也不想做这种“生意”。 真如轻抿着唇,脸色仍是煞白。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时,感觉到异样的冰冷,柔声问道:“吓着了吗?”她默默点头,目光垂地。我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这儿,谁也不能伤害你。”她慢慢将头靠到我颊旁,微颤着声道:“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吗?”我没想到她是在想着这个,顿时暖意如长江大河般涌入心内。 她并非只因目视死者而恐惧,更因为以为灰狐是冲着我来的,换言之即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自改变观点之后就再未再她做过亲密到搂抱这种程度动作的我松开手,改握为抱地环搂住她纤腰,轻声在她耳旁道:“不是的,没有人想伤害我,那只是个意外罢了。” 谎言,在我来说有时它是一个工具,而且是抚慰人心最有效的工具,因此我从不介意用一些善良的谎言来令一些并没有严重化必要的事情简单和善化。 良久,她才移开螓首勉强笑道:“我们继续去买东西吧,我说过要送你礼物的,可不能食言。” 回家后我很平常地将这事告诉廖父后,他和乃女心有灵犀般霍然从面前的仙人掌上移来目光,几是脱口而出地问出同一问题:“是冲你来的吗?”我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谢谢您的关心。那只是个意外。”廖父微微颔首,转头回去继续打理他的仙人掌,淡淡道:“记住一件事:你的安危,绝不只关系到你一个人。” 虽然是初涉入这行,但很我就凭着胜过常人一筹的敏锐观察力和强大的适应力溶入其中。(.好看的小说)在一个星期之内,我完成了廖父布置的“四个订单”的工作――其实只在前半周已经完成,若真的全力去做,营业部本月未签的十六个单子至少将有一半在一周内落入我掌中。但我并未多做一次,因为没有必要在非必须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其余的时间我除了继续“攻克”廖氏资料库外,大半花在市场调查和对市场调查的研究上。 因着身份的特殊性,我以非职员的身份可以使用廖氏属于内部职员专赏的一部分内部资料,同时还能翻阅少数部门级以上的受限资料。这让我对这行的观念和认识提升到一个已经超出寻常的高度,开始习惯用“大局式”的方式来分析和判断每一件公事。 我很明白廖父将我这样培养的用意。那是一个高级管理者应有的视角,他正将我向这方向引去。 但廖父这时却出乎众人意外地将销售成绩极佳的我引入营业部,反而让我在后勤部挂了名。那不仅意味着从此我成为廖氏人力的一份子,而且接触的是最内部和最基础的东西。我被分到仓管处,直接管理廖氏人力大厦后面的一座仓库。 很多人不理解廖父为什么这么做,连真如也私下向我抱怨乃父给我找这工作,只有我明白他的用意。 以新手身份初入公司即取得惊人佳绩的我,无论资历还是人力资源方面的能力都比公司其他人弱几分,虽然凭着过人的理解力做出了些成绩,却怕根基不稳。而先从仓管做起则不同,那是轻车熟路――已不是第一次做这工作,前次在名浦最初虽做的是保安,但实际管理的是西仓厂,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较深,上手极易。 他是要我从那处开始打造自己事业的基脚。所有的谈单生意并非我未来的重点,没有必要纠缠在那上面。 接手没几天,刚熟悉了仓管的环境,春节大假便已到来。 廖氏采用的是轮修制,廖父本身不存在休假的问题。对公司的管理采用了几乎可称为“独裁制”的他自是想休假便能休,但公司的事务便须抛下,那自是不利于公司的发展,故每年春节他均是用半日制的法子,工作半天休息半天,不虞于使公务滞留。真如已内定的休假到初十,早两天已经未来公司,整天在家缠着乃母教学厨艺。我则遇到轮休问题。 后勤部已定下春节间由四人轮休,那么必有一人得在除夕晚上守夜,即便部门经理开下“守一夜本月工资提成百分之三十”的利诱,也没人愿意――毕竟大家都不属于为钱可真正卖命的人,谁想在一年最重要日子之一时和家人分离在外? 本来我不在这四人之内――虽然廖父明令不得另眼相待,但事实却是大家暗地里对我这“身份特殊”者颇为照顾,经理更早安排好我的休假时间,可以从年前直到初十,好过一个安逸舒畅的新年――但在经理办公室看到经理咬牙切齿地向那四人吼出“抽签”的决定时,我自动请缨上前。 既然没有回家,那么在哪里渡过这一天都是一样的,何况这还是一个绝佳的拉拢人心机会。那四人均是公司老员工,对我的“牺牲”赞不绝口。经理则考虑了半晌,大概是想到我“后台”是个惹不起的人,很是费了半天精神。一口答应自是省事,但让我受苦搞不好改天大老板就炒了自己鱿鱼,那可不划算。 我一语打断他疑虑:“洪经理不用担心,因为这不仅是我自己的要求,更是别人对我的期望――你明白吧?”双关的语意让他笑逐颜开地答应下来,我微笑道谢,却暗想着难怪你只能在背后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后勤部经理。 隔天整个后勤部几乎传遍我“甘舍休假、自请留守”的消息,上班时原本因身份加上新人的原因与我关系冷漠的同事纷纷改颜相向,从公司门口回应别人的打招呼头都点得有点儿麻痹,才知道原来廖父每天接受职员的尊敬也非是件易事。 对此廖父并未多说什么,连我以为必会讶得责问我的真如竟也并不询问,反而没事人一般仍是那么开心快乐。这当然最好,也省去安慰她的口舌。 廖氏后勤仓管处主要管理公司订购的器件、用具、培训所用的一些教材或器械,以及一些杂物,但因着需用量并非很大,仅在大厦背后建了一个小仓厂,包括三座仓库。我的任务则是在夜晚巡查,防止有贼偷入窃盗,和办理其余各部门的存取手续。这些对我来说均是简单到连脑筋都不必动的事情,自不用多费心思。 腊岁日短,转眼间便至除夕。 休息了好几天的我早起后正准备去公司接手,真如悄悄拉住我:“中午晚上都别在外面吃饭,呆会儿我要给你送去。”我想起这几日她的厨艺已达到一个不错的水平,笑着点头答应,顺手在她粉嫩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记,看着她且喜且羞的动人神态离开。 头天下午我已到公司办理过相关接管手续,因此分外轻松。午时真如果然提来一个大到几有脸盆那么大的直径的保温食盒,附加一只保温桶,盛满鲜美的鸡汤。 看着她逐盘摆好饭菜,我哭笑不得:“估计吃完这些东西,我可以申请一个饮食界的吉尼斯纪录了……”真如咯咯一笑,娇声说道:“我陪你――我还没吃呢,就是为了陪你的。” 我看着她呼出的白汽和缩在厚围巾里的小脑袋,转头去看看窗上结成一片的冰碴,莫名一笑,忽然道:“谢谢。”她怔了怔:“谢什么?”我笑着摇头:“没什么,来,我帮你盛饭。”要去接她手里的碗,她却缩开手,孩子气地道:“不行!我要帮你盛――不准和我抢哦,你要把精力留来尝尝我做的菜。”我改为笑着点头:“嗯。” 第八十七章 岁末夜客 城市开始进入灯光的世界时,真如才给我送来迟来的晚饭――亦即今年的年夜饭。 廖父开车送她来,只隔着车窗向我打个招呼,便驱车离去。 “饿坏了吧?”真如在旁歉然道,“我刚学的煲参蹄汤,花的时间长了些……”我看着她虽藏在围巾下仍被寒风吹得红红的小耳朵,心生爱怜,连人带食盒一起拖入去,重重关上门,才笑道:“晓得我饿了还不赶快摆上桌来?中午尝过你足够用‘突飞猛进’来形容的手艺,我肚子已经在叫嚣非真如做的菜不吃了,嘿……”真如喜上眉梢,慌忙布菜。 这当儿窗外有灯光闪动。我心中一动,擦了擦窗上被温差造就的模糊玻璃,转头向真如道:“我出去关一下仓门,可能是被风吹开了,马上回来。” 黑影熄了电筒,静静地站在仓库门旁,若雕塑般一动不动,任寒风吹刮。 我走近喝道:“是谁?不知道这里没有允许不能进入吗?你从哪里翻进来的自己出去,否则……” 那人轻声一笑,说道:“我来找你比划一下拳脚,你不会连这胆量也没有吧?” 我大感错愕,首先是因为对方这么直接地道明来意,其次因为对方赫然竟是个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仍可看到她苗条的身形和扎在脑后、被风吹得时而飘动的辫子。她的嗓音略带低沉,有种轻微的压迫力。 “是男人就说肯不肯,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对方等得不耐烦,脱口而出。 我哭笑不得,竟有女人对一个男人这么说,忍不住问道:“你是女的吗?”那女子哼了声,似是觉到自己之前语中的语病,不耐烦道:“我听说你曾经打败过应天武馆的前辈,想必武术造诣非常不俗,难道还怕和我这么一个小女子比试吗?” 听到这一句我顿松口气,扯上应天武馆,那该与黑帮无关。我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是除夕,你不需要和家人一起过年吗?”那女子冷冷道:“练武的人哪这么多事?你哪年不过年,缺一两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心生怒意,哪有这么不近情理的人?淡淡道:“现在有人等我吃饭,如果你真有兴趣,那就等我晚饭后。”顿顿接道,“我不介意教训一下不自量力的狂妄之徒!”说真的我确是起了教训她之心,否则早一口回绝,看她样子也不会逼我在不甘愿的情形下动手,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女子怒道:“等就等!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开步就走。我愣在当地,难道她还要看着我吃饭不成? “这位是?”真如讶然看着闯入的陌生人。我苦笑道:“这位小姐说是要找我比划几招,却之不恭,只好让她稍候片刻。” 那女子看见文静斯文的真如,也不禁收敛起之前的嚣张气焰,客气地道:“打扰了。”就那么坐到一边,再不多说一句地别头看着窗外。 有外人在场,真如早敛起天真活泼的笑容,换以矜持有礼之态,向我移来探询的目光。我微微一笑,说道:“我不和无名之人比试,如果不敢报出真名,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那女子双眉一挑道:“谁不敢报名?!我是莫剑舞,师……”说到这处,嘎然而止,显是突然醒悟什么,改口道:“你需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行了。” 我打量她一眼,微感诧异。这自称莫剑舞的女子看年纪不会比我更大,该是仍在上学的年龄,但眉目间有股说不出的神情,像是成熟,又像是别的什么,让她的青春之气大减。她该是经历过什么足以刻骨铭心的事情,心灵上受到了创伤。 我哑然一笑。最近察颜观色的事情做得太多,见人便不自觉地横加判断,真是入行了。不过除此之外她容貌尚不算差,兼且英气过人,倒也有几分引人之处。 忽然间想到之前她提到应天武馆,不由心中一动。 姓莫?她和应天武馆那老资格的馆主以及更老资格的前馆主有什么关系? 真如有些局促,这莫剑舞显然不惯与人交际,来去直接,虽然无礼却显然非是虚伪或城府深沉之人,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对待。我用眼神示意她坐下,笑道:“真如你带这么多东西来,我们两个怎吃得完?”转头向莫剑舞道:“喂,有没有兴趣来共进一餐?你好像还没吃晚饭吧?” 莫剑舞吃惊地回头看来,脱口而出:“你怎知……”随即住口,窘然别头过去:“我不饿。”我也是微感讶然,本来只是为打破冷凝的气氛随便说的,想不到竟一言中的。真如起身过去,柔声道:“姐姐你一起来吧,要不然他肯定不能专心吃饭,一会状态不好,还怎么和你比呢?” 这一句正中红心,我心下叫绝。原来真如竟是这么会劝人的――该是最近的进步,以前的她莫说劝人,连安慰都不会。果然莫剑舞犹豫了片刻,终点头:“嗯。”我本还担心她会否固执自负到较高的程度,现在则放下心来,她在这时没有说些让人难堪的话来,也不算无可救药。想到这处,心里的怒意已踪影全无。 面积达一平方米的桌上摆得连饭碗都几乎放之不下,三人围在桌旁,起筷开动。我不时侧眼看坐在我左边的莫剑舞,只看她动作就知她确是处于饥饿状态,之前居然还那么有精神向我挑衅。我怎看怎觉得他似个离家出走、饥饱交替的可怜小孩儿,只是年龄上大得多――不过这年头二三十岁心智成熟度还如小孩的人也不算少,说不定…… “你老看我干嘛?!”莫剑舞忽然怒目看来,这一句尽显京味儿,我不动声色地道:“武者第一要素就是要观察清楚对手,掌握对手的虚实――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真如在旁垂眸吃饭,眼角却已现出笑纹。她远比莫剑舞清楚我的性格,自能从我刻意做出的肃然语气中听出我其实是在调侃。莫剑舞怔了一怔,居然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对。”竟不再多话,就那么继续吃饭。 真如这时才抬头向着我浅浅轻笑:“我帮你盛饭吧。”我点着头递过碗去,正容向看来的莫剑舞说道:“你既然学过正规的武术,该知道武者有四品。”她奇道:“什么四……咦?你怎么知道我学过正规的武术?”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淡淡道:“你虽然要求和我切磋,但却不不胡乱逼人,这是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练武者才能具备的修养,此其一;你虽然有些粗鲁,但举动并不算无礼,而且还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是比较正统的武德,此其二。只凭这两点,便足以做出如上判断,何况你还有非常之多的细节动作显示出你的身体肯定受过非常严格的锻炼――那不是一个自学者做得到的。”我伸筷慢慢比划了一下,“比如你提筷这个动作,几乎是直线上下,没有多少冗余动作,精简至极;而且你的动作倾向于长动作,比如你现在坐的位置,与桌边的距离比我们两个一般人要多出一倍多,正说明你习惯大开大阖。” 莫剑舞不觉停住筷子,惊讶看来,不觉道:“你真是看出来的吗?”真如回到座位双手捧着饭碗轻巧地放到我面前,再送上甜甜的笑容,也不立即提筷,如莫剑舞般看我,目中流露出痴醉的神情。 我轻叹摇头:“作为一个武者,对真实不该心存太多怀疑;好奇心应当用到武术上面,你这个样子,难怪差封老师那么远。”今次莫剑舞惊得几乎失手摔碗:“你怎么知道我师傅是谁的?难道……难道他跟你说过我?!” 我面上但笑不语,心内却大感惊讶。刚才的话是因为怀疑她与应天武馆有关系故意作的试探,用词留下了大量的回环余地,就算试错也不怕她笑话;谁想到只是这么轻轻的一猜,竟立刻折穿她身份,还是封镇岳的徒弟这么厉害。看来之前我猜她是莫令柳嫡系,并没有猜错多远。 随即脑中忽然闪过一事,心下叫糟。 前次败在封镇岳手下时,他曾说过要我向应天武馆公开正式道歉,并说廖父知道用什么方式恰当,但我之后经历生死,一时竟全忘得干干净净,而廖父也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提醒我这一点――以他的谨慎,绝不可能会健忘如我。 今次摆明是后遗症发作,应天武馆的人找上门来。 第八十八章 胜师高弟 旋即推翻这想法,因应天武馆要找我麻烦,怎都不该派这么个明显阅历浅薄的小女孩儿来,虽然年龄似比真如大,心智却比后者弱了许多――何况还弄到连晚饭都没吃,甚至找了除夕这么个不适宜的时间。 但除此之外为什么这女孩儿会找我麻烦,我实是想不明白。如果说到私人过节,我相信自己至少二十年内未见过她――除非上辈子,那就出了我能管的范围了。 “封老师并没有提过你,但大开大阖的拳法以北拳最为出名,而与我曾有过节的、兼且在北拳上有所造诣的除了应天武馆外我再想不到其它人,加之你态度方面有些问题,三者合一,如果再猜不出来,我也不用混了。”我淡淡道,故意用了“曾”这个字,因实无必要和应天武馆这样一个高手如云的地方作对。只要想想封镇岳,我就决心做人保守一点,至少在这方面是。 莫剑舞猛地站起来:“我……”我伸手虚按截断她:“说出你的理由,最好足够有力,否则我不会和你动手。”她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若无其事地重新端起碗来:“请吧。” 她一时未动,半晌才忽然咬牙,半吼半叫地道:“谁叫你欺负哥叔叔的?!”我斜眼看她,叹道:“原来是为这事,但当时比试首先不是由我挑起,其次我没有指名和他动手,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心下颇想问她为何这么在乎这事,但转念想到问出那问题顿时失却我一直占着的步步领先之抛,加上那定是私人事情,多知无宜,便即放弃。 莫剑舞无法改变拙于口舌的事实,语塞当场。事实上和哥为虎比试时也确是我被动,责任至少大半不在我身上。 “再退一步说,两个男人之间的比试,胜即胜,败即败,哪来的这么拖拖拉拉?莫怪我没告诉你,你自己贸然偷跑来找我麻烦,会伤害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我毫不停留地趁胜追击,决心要一击成功。(.)能不和应天武馆的人有拳脚上的冲突就不必让那发生,因为那结果非是现在的我轻易承受得下来的。 莫剑舞神色带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今次她不再试图掩饰自己,显然已对我的分析判断力再不怀疑。我唇角微露笑意:“试问谁会笨到大年三十的晚上离开家去找人麻烦呢?还搞到连最重要的晚饭都没吃的程度。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现在就要求和你决斗!”莫剑舞突地失控般叫起来,“马上!” 旁边的真如受了一惊,轻声道:“轩……”我正讶于莫剑舞的反应之强烈,顿时改为为真如首次出场的亲昵称呼汗毛倒竖。不过这时无暇计较这个,我观察莫剑舞的表情,暗猜定是触及了她某处不为人知的伤处,不由微感自责。 莫剑舞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任寒风吹刮她发颊,停步等我:“走!”我端坐不动:“你定要伤了哥为虎的自尊才肯甘心吗?”被风吹着的莫剑舞显然冷静下来,咬唇道:“你骗我!”我哈哈一笑,转首向因风吹进屋躲到我近处借我身躯避风的真如,说道:“就像我败在封老师手下,如果真如出头替我去讨公道,那么无论成败,我均永远不会再和她说话。”真如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伸指轻戳我肋下,低声道:“不准拿我打这种可怕的比喻!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我不由再次心中叫绝,这话从同样身为女性的她说出来,威力顿时加大几十倍。 门被轻轻关回去。 真如悄声道:“我去把暖气开大些,有点儿冷了。”我点头以应,再看莫剑舞时后者仍立在门口,垂头丧气之势不可收拾。(.好看的小说)“坐下吧,我不太习惯这样和站着的人讲话。”我给个台阶让她下,旋即微微皱眉:“再来菜都快凉了。” 莫剑舞默默回座,半晌不语。我也不管她,径直继续晚饭。真如回来用目光向我询问,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管,她才步我后尘。不过经这小女孩一打搅,气氛顿时减去不少,大是扰我们的饭兴。 “你确定我这样做会伤害哥叔叔吗?”莫剑舞突然问来。 我叹道:“你可以自己设想一下,假如有人伤害了你的自尊,你会怎么样?” 莫剑舞站了起来,低声道:“对不起。”呼地冲出门去。真如追到门口,担心地回头道:“她不会有事吧?”我笑着摇头:“一个人只要还有追求和关心的事和人,就不会做出轻生这种蠢事。” “不错。”男声从门口传来。真如吃了一惊退开两步,才看清楚:“封叔叔!” “要进来吗?”我并不稍动颜色,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外面很冷。”他说道:“不用,我说两句就走。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一些,能用嘴就击败我这个性格倔强的徒弟。自知道哥师弟败在你手下后,她就一直要求与你决斗,被我所止。今天你运气算是不错,如果真动起手来,怕你今年只好躺在床上过年了。” 我想不到封镇岳也会开玩笑,同时也是大讶:“难道她比你更厉害吗?”封镇岳似牛头不对马嘴般道:“知道为什么她最不能忍受别人看她是小孩吗?因为她虽然北拳武斗技巧已经超过了我,却一直无法被人认同。” 今次我是真的大吃一惊,离座道:“但她是你徒弟!”封镇岳轻晒道:“谁说徒弟不能超过师傅?我告诉你,两年前她十七岁时我就已没了做她武术师傅的资格,但因为种种原因我一直限制她的行动,否则你可能会再尝到惨败的滋味。” 我反而冷静下来,微笑道:“既然她的北拳造诣还要超过你,为何封老师会连用两次‘可能’呢?难道你认为我在她手下还有胜算?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该是不可能的――须知只是你,我便无法胜过。” “实战的技巧远非简单的技艺高低能衡量。”封镇岳似不愿在这话题上多纠缠,转身道,“正如天赋未必便胜过努力。我走了,这次偷跑出来,须得好好管教。”末一句却显然是针对莫剑舞。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墙头,真如才关上门轻蹙柳眉地走回来:“那位姐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无所谓地做个耸肩的动作:“那又怎样?真如你没看到她是如何败在我手下的吗?”真如轻呼一声,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我愣道:“真如?”她醒悟过来,两颊酡红,慌忙道:“没……没什么。”看我有皱眉的趋势,才羞道:“你认真时的神气真的非常……非常……吸引人……”说到后面已然声细若蚊,螓首低垂。 我哑然失笑,轻提筷子:“既然获得如些佳评,自不能辜负你的厨艺。来,让我们完成这顿饭,然后再尝尝你煲的那个什么什么汤。” 夜深。 “十点了,你爸怎么还不来接你?”我看着墙上的挂钟,“给他来个电话吧。” 廖真如取出手机拨号,半晌后摇摇头:“没人接。” 我皱眉不语,暗忖廖父不会是要我趁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一举夺得真如身心罢?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他性喜传统,不会喜欢这种“苟且”的行为。 真如怯怯地看着我,微带惶恐地道:“你不喜欢我在这儿吗?”我看着她的表情,心中莫名地一揪。自那次用暴力的手法迫她改变自残的行径后,正如廖父所说,她确是对我有了惧意。换句话说,在她爱我的心底下,实是另有一层畏惧我的心意,只是自己没有看清罢了;或者看清了却故意不。我心下歉疚,轻轻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刮了两下:“怎么会呢?应该是你怕才对,莫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亏的怎都不会是那个男的,嘿……”指尖感觉她面部温度迅速上升时,真如垂首羞道:“谁管得了你这大色狼呢?”我故做心领神会地笑道:“原来真如你是勇不畏狼啊,既是如此,也怪不得本人不客气了……”伸手在她腋下着力一挠,她惊笑着一缩,更缩入我怀中,咯咯笑个不停。软玉温香的感觉浸入心脾时,我凝视着她花枝乱颤般的容颜,蓦地一股冲动涌上脑中,俯头下去。 真如笑声迅速消止,胭脂红般的脸蛋儿愈加红透,却不相避,反而羞得闭上眼睛。 嘴唇在离她樱唇不及五厘米处微顿,随即吻在她额头上,自然得像本来就是想这么做。 我松开她,大笑着走向门口:“巡查的时间到了,真如你等我一会儿,稍后再来继续过年,呵……” 房门将真如喘息的声音关断。冷风迎面吹过,我面孔汗毛为之收缩。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微微一笑。 果然以我的定力还是不能违抗自然界赋予人的本能――生命的奥妙和神秘所在的本能,永远是生命本身所无法拒绝的。若这么下去,恐怕今晚我就得和她鱼水共欢了――而那并非应有的结果,或者该说并非现在应有的结果。 廖父送真如来的心意该是给我一个小测验,看我能否把得住这一关。如果连这都通不过,怎还能做大事呢? 我想起几年前思想转型时的理想,不由哑然一笑。 若他知道之前我的理想并没有“做大事”这一项,是否还能安心将爱女送到这儿、并任她过夜呢?任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夺去女儿的身心,那该不是一个成功企业家如他所愿罢? 第八十九章 百转情结 盘膝坐在那张窄窄的钢丝床上,我忍不住挠头。 这张宽仅一米许的“小”床应付我一个人已微显力不从心,再要加上一个人,恐怕得出问题。 真如双眸藏在发须之下,垂首坐到我旁边。侧目观视,视觉可感受到她的头发触感柔软如丝。 我叹了口气,展腿下床,起身道:“没办法,你睡这床吧――不是很舒服,将就些。”真如有点不知所措地抬起眼来:“你……呢?”我苦恼道:“我倒是很想也睡床上,奈何体形太庞大了些,这床也太瘦弱了些,我上去就没你的空间了。嘿,公司不是下配了标准的单人板床吗?前一次我看物品清单时明明写有,搞不好这些后勤的家伙给贪污了……” 真如红着脸说:“那我陪你坐好了。”我既好笑又爱怜地轻捏她脸颊:“我可没坐一夜的雅兴,两张椅子凑起来就可以拼成一张临时床铺――不用担心我,我是纯正的农民出身,没什么苦吃不了的。”她迟疑道:“要不然你睡床上?我睡椅子吧,明天你还有工作,休息不好怎么行?”我猛地抬起她刚濯过的右脚,掀得她惊呼一声仰倒到床上时哈哈笑起来:“你看看你的脚,就知道你是不是能睡椅子的人了――我还担心你连钢丝床也睡不习惯呢!真的不用担心我,以前我试过几天不睡一觉的,白天还是照样精神健旺。”放手去搬椅子,忽然身后一声轻呼:“轩!” 鸡皮疙瘩顿起一身。 我正待明言她不准再这样叫我时,一双柔荑由腋下前穿出来,紧紧搂住我胸膛,同时温软的娇躯贴上后背。我一时心神颤动,再说不出话来。[.超多好看小说] “你会像你说过的那样对我吗?”真如脸伏在我肩上,从发下呢喃出声。 这句话可圈可点,因我已全然忘记说过怎样对她,只好敷衍:“要看你想我怎样对你了。”真如的唇贴在我肩处,声音似穿过我身体才送入了耳朵:“你说的,你要好好的和我恋爱……” 浑身陡然一僵。 确是曾说这样的话,但那是在初受茵茵重击、仍在冲动时期所说。现在我都不敢保证当时有几分是真心,却须对此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这种问题不能敷衍,无论是当初和柳落还是方妍所经历的,都告诉我敷衍是爱情的大忌。 我轻轻地道:“嗯。” 真如的身体明显地一震,随即声音再次传来:“我要你说出来。” 我轻扳开她的手转身托起她的下巴,正容道:“我会的。” 这是一个答案,也可看作是对与我有救命之恩的她的一种报答。很早以前我的爱情观一直处在无序的状态,因为早已认定茵茵是我的另一半;直到从冲动中彻底清醒过来后,爱情观被完全地清理了一番。我对爱情有全新的定义条件,真如并不完全符合,但我会将她向那方面培养――虽然似是很大男子主义,但已是在这种情况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因为觉得虚幻;我相信的是经久弥坚的感情。 真如忽然退后,伸手轻解外套。我慌忙按住她手,惊道:“你做什么?”她慢慢地道:“我要把自己交给你……”我心下苦笑,凑近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再等两年吧,你还太小了。”她低着头抗议:“我已经快十九岁了!”我失笑出声,按她坐回床上,半跪在她面前微笑道:“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感情。我们相识时间还是太短,需要一定时间的巩固。我答应你,如果你满二十岁时我们彼此的感情已经足够,我一定会娶你!” 次日清晨七点,我醒时真如仍在眠中。窗外隐隐的光亮映入,她朦胧的睡姿仍和昨晚入睡时几乎一模一样,睡相好过我太多。厚实棉被虽然尽掩她姣好的身材,却仍看得我心血一时澎湃。 起“床”伸个懒腰,浑身筋骨似欲断裂,比不睡时更难受。昨夜估计入眠的时间不足三个小时,在黑暗中静静听着真如细微的呼吸声,脑袋里老是想到她的主动,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有些本能反应。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我向屋内抛下一句:“我去晨练。”便关上房门步出屋外。 和真如在一起,确能锻炼自己的定力。 再回去时真如已然起床,正忙着整理床铺,见我进来送上甜美的笑容,说道:“你饿吗?我去给你买早餐。”旋即蹙起可爱的细眉,“这儿连厨房都没有,否则你就可以尝尝我亲手做的小笼包子。”我摇摇头:“不行,我可不舍得让你出去受风的摧残,还是我去。”不待她有所反应,早溜出屋子。 大步在清晨的寒风的前行,冷空气在肺里浸入体热中去。 真如愈来愈温柔体贴了。那正是传统思想如我的最爱类型,而我也感到自己越陷越深。诚然,这并非什么坏事,尤其对于心灵上受到创伤的我来说;但不知为何,对着她总有心虚的感觉。 她是真关心我的,无论是抱怨乃父给我安排体力型工作,还是并不对我决定除夕留守公司表示反对,都是关心我的表现。她继承了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或该说是被培养成――恪守持家助夫的准则。或者在她心里,已经将我当作了终身的另一半。 然而茵茵的秘密深藏在心底,胆大如我也很怕被别人知道。那令我无法泰然接受另一位可爱女孩儿的真心。活在世上我或会做很多不符合公共道德标准的事,却不允许自己去伤害一颗真心,虽然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 那是出自灵魂的原则,也是对生命的尊敬。 每一想到茵茵,我便感觉如果现在就接受真如,是对后者的伤害和不尊重。 一切都等到心境恢复受伤前的境况再说吧。 廖父在九点时才来,见面先看看爱女,唇角微露一丝笑意,才向我道:“新年快乐。”我苦笑起来:“廖伯伯对我不用这么客套罢?”他少有地笑起来:“什么叫客套?恭祝快乐不是客套,而是对一年的祝福,你该好好接受才是。”真如走上去轻叫:“爸。”廖父伸手将爱女搂在怀里,笑着道:“没对我宝贝女儿无礼吧?”真如羞道:“爸!您说什么呢!”廖父呵呵大笑。 我心知自己昨晚没对真如下手是正确的选择,否则廖父何至于乐成如此? 春节进入第三天,在公司留守的任务才被后勤处另外安排的人接替。这几天均是真如为我送饭,只是不再像头晚那样留在后勤处陪我“过夜”。回廖家后我才知她向乃母学习厨艺的热情到了新的高峰,已属“不下火线”的境界。不过与此对应的是她的厨艺确是有大幅的增长,绝不似半个月前初试手脚时那种程度。 廖父从公司回来道:“后勤秦经理在我面前夸你足足夸了十多分钟,竟用上了‘少年英才’这样的词语。”我一本正经地道:“恐怕有所谬误。”廖父微微一笑:“你也不用这么自谦……”我正容道:“该是‘青年英才’才对,因为我已经不属于少年的队伍了。”廖父一怔,随即大笑出声。 初四廖父开始他走亲访友的必修课,第一位拜访的就是陆祥瑞,全家出动,自然没有少掉我。 我一直对封镇岳那徒弟很有兴趣,入陆宅第一件事就是寻封镇岳的踪影,却大失所望。平素一直跟着陆祥瑞的他竟人影儿都没了,不知是否有什么事离开。 陆祥瑞将大家迎入后宅,在内室里坐定时欣然道:“原靖,看你在这大冷天的还满面春风,看来要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廖父微笑道:“该说是老天眷顾,叫他未踏上邪路。”我自知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聆听。在他们面前无论怎样我都只算得后辈,插话便显得无礼了。 陆祥瑞看向我:“那么学校的事情……”廖父打断道:“麻烦瑞大哥了,成才非只一条路,我已决定让他在廖氏工作。”陆祥瑞粗豪的眉眼间露出讶色:“真不去学校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叹道:“也好,总好过走错路。”精神一振道:“今天是好日子,不该说这些丧气话,来,原靖,前天我妙手偶得了一幅石凿图,正好趁此机会让你品评品评。” 第九十章 北上京都 陆祥瑞的儿子陆正德有着与乃父相似的宽脸,但身体的强壮度明显比不过后者。鼻梁上的眼镜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透出学者的气质――事实上他确是天文学的专家,自己另有居处在西安,若非过年,我还不知道陆祥瑞有这么样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儿子。 廖父陪了陆祥瑞去赏画,陆正德则陪我们在内厅闲聊。他非常健谈,谈吐幽默,颇令我增加几分好感。 无意间说到封镇岳时,陆正德露出惋惜之色:“封老师领了剑舞回南京,说是她这次犯了馆规,带她回去让馆主责罚,恐怕会耽搁几天。” 我与真如面面相觑,莫剑舞其实并非做出什么实质的事情伤害到谁,竟也不能逃过罪责。封镇岳对徒弟似乎并不维护,究是为什么? 旋即想起还欠了应天武馆一次“公开致歉”,不由心下微叹。前几次见面封镇岳均未说到此事,不知是否默许不用再做,还是他在考验我是否守信用。若是后者,怕当他主动说出此事时便是我的受难期。 回去定要请廖父参谋此事。 春假迅速过去。 近十天的时间里我随着廖父走了六七家亲友,其中至少一半是在某个领域有不凡造诣者,纯是亲戚的只有两家。甚至有时真如也未跟去的,他也带上了我,显然是要为我今后的发展铺路。 回公司销假后的第二天,我便接到前往北京的差使。表面的原因是人员调配,我却知内里的真正原因是要我彻底地与廖氏融合,亦即将我自身进行“巡展”――我了解廖氏各地公司情况的同时让廖氏各地的子公司和办事处知道我的存在。 临行前夜廖父亲自对我指点前程,说道:“本来我想让你在西南这边先拿下几个省级以上的单子,但考虑过后决定让你先在北边呆一段时间,以前对你要求的成绩你仍要完成,什么时候完成了,我再调你到华东去。”停了停,他似觉理由不足,再道:“在这边的话,你该知很难构造自己的威势。” 我心领神会。他是考虑到如果呆在这边,别人会说我仗了他的关系才这么备受关注,换言之,他是要我自己先有所成绩,且是足以封住一切有心者口舌的成绩。 “你稍作准备,两天后就要出发。”他目光深看入我眼内,“该是努力的时候了。” 真如听到这消息后很是愣了半天,但是未说什么。她并非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只是不习惯离别。 很快我就收到邀请函,且还不只一封,后勤部和营业部经理均请我“小聚,权作饯行”,自是身在其职者精明到家,知道我身份特殊,特意靠拢。对此我一一谢绝,在此关键时期,我不想造成什么拉帮结派的不良印象。 临行前我特意回了一趟义字门临时据点处,却仍不见伟人等的影子,封镇岳也仍未回来,只好暂时抛开对这两人的“想念”,收拾行装上路。 真如独自一人送我到火车站,在月台上眼眶红红的几乎落泪,我微微一笑,探嘴在她额头上重重一吻,转身上车。 无论怎么想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的伤心是必然和不可避免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提早回来。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我终在头晕脑胀中到达首都。 不知是否天生是受苦的命,晕车这毛病非但未在这段时间内消失,反而还延伸到了火车上。下车后我在候车室坐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由心中悲叹。幸好今次晕车的程度远不及汽车,否则怕得先找医院。 原本廖父打算让我乘飞机过来,但我拒绝。若一个普通低级职员这样做,且是公司报销费用,那定会引起公司旁人猜疑。 在北京分公司我的身份是档案部一名作业处理员,简言之就是干秘书类的工作,用我较为精通的电脑应用知识来处理公司的文件和档案资料,属于劳力型大过脑力型的工作。但即使这一份工作,也并非易得。分公司的负责人在廖父指派时要求进行面试,潜台词则是不合格则滚蛋。对此廖父非但并未生气,反而向他表示了嘉奖,理由就是工作态度认真负责――他自是想念我不会连一个小小的面试都通不过。 我亦有这方面的自信,因确是有这方面的扎实基本功。不过那得在找到公司所在之后才能进行,然而走出车站时我才感到那并非我现在的人力所能及。宽广而整洁的街道上车流如梭,不远处高楼林立,仅在目力可视的范围内我已看到了四个十字路口。确定无论是凭双脚还是公车我均不可能到达公司后,我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廖氏人力在北京的子公司名字非常干脆,没有别称,租用的办公楼前写的招牌就是“廖氏人力北京第一办事处”,非常简洁。我早知这处均是由负责人张仲言一手布置,顿时在心里对他有了一个朦胧的印象。 接待处的年轻女孩台前放着职牌,上书“章晓涟”的芳名。我在台前报上身份后,长着瓜子脸的漂亮女孩露出笑容,用一口标准到我自惭语秽的普通话说道:“您好,张经理早上已经通知我,如果您在四点以前到的话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他。不过现在已经快要五点,我想您只有先等一会儿,下班后他会接待您的。”我怔然道:“下班后?”女孩儿笑容加深:“张经理是公司里最厉害的工作狂人,常常连休息时间也用来工作的,不到办公楼关闭不回去。您可以坐那边休息一下,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了是吗?” 这女孩给我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后,我在接待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面前陌生的环境,和那女孩对不时进出的人送上的甜美笑容,我为晕车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松弛下来。 “醒醒。”有人在耳边轻呼。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一时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眼前一张漂亮的脸蛋。有点儿印象。 旁边有男人的声音:“你醒了吗?”我清醒过来,记起一切来,忙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向旁边看去。一张敦厚的脸和一副黑框眼镜映入眼晴时,一双微带不满的眼睛也正打量着我。 漂亮脸蛋儿开口:“这就是我们的张经理,你不是要见他吗?”我感激地向章晓涟报以笑容,心内大感尴尬。这两天在车上未睡好,想不到刚才一坐下就止不住睡意,弄得在新任上司面前失了礼。只看他脸色,就知他对我的行为很不高兴。 “跟我来。”他收起打量的目光,冷冰冰地吐出这一句后径直先行。章晓涟在旁悄声道:“张经理很不喜欢员工在上班时间偷懒,你要小心一点。”我回报以同样音量的声音:“谢谢。”才跟着走了出去。 “我想你来前总公司已经跟你说清了我的要求。”坐在办公桌后,张仲言非常直接地说道,“我一向要求手下工作的人员是精英,因此不允许有特殊状况。我本来要求下派来的是拥有之方面专家认证的专业人才,但廖总不知为什么会让你来,我作为他的员工也不便深究,但仍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对此我要对你进行专业测试,内容就在这袋子里,你可以拿回去做,你的临时住处我已经知会章小姐,她会带你去――不过我希望你能在明天下午五点半――也就是下班之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顿顿又道,“这已经是看在廖总的面子上给你放松了一些,虽然并非情愿。” 我听得胸中怒火微燃,几想叫他公事公办,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本人无不奉陪等之类的话。但终是忍了下来,因无论我这时说什么都只会令彼此关系变差。想了想后我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浏览后问道:“能不能让我现在就用公司的电脑做?我保证在办公楼关闭前能够完成,绝不会耽误您的时间。”之前从章晓涟处知道他习惯呆到办公楼关闭前,即是晚上九点左右,离现在则还有两个多小时。 张仲言皱起浓眉:“你以为公司的电脑能随便让外人用吗?你既然为廖总称道,该明白商业机密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我微微一笑,慢慢道:“总经理您言重了,首先我本就是公司的人,并不是什么‘外人’;其次我想借用的是接待处的电脑,我想那处的电脑还未到能窃取公司商业秘密的地步吧?”原本想一直用谦卑的语气和这新任上司说话,但话至这步,若再忍耐下去我不如索性立刻回成都去算了。 第九十一章 初到贵地 他对我带着鄙视,原因则可能是因为我是被廖父荐过来的,以为凭关系上来的人没有本事――我自要让他改变看法。[] 张仲言眉毛微展,面色怪异地提起电话说了几句,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出去。我微笑着略一躬身,退出办公室。 对接待处我始终有份好感,前次在名浦时的可爱女孩黎思黎,这次的章晓涟,均是非常友善的人。后者见我入来,起身讶道:“你真要在这儿弄吗?我倒是没关系,反正已经下班了,我也没事做。不过如果弄不好,恐怕张经理……”我笑道:“给小弟一点信心好吗?这样对未来的同事抱怀疑态度,不利于大家精诚合作哦。” 章晓涟噗哧一笑,说道:“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好罢,你自己好好弄。我就住在大楼后面那排单身宿舍里,二栋一楼第三间,标号2103。你弄完了就到那处来找我,我好带你去你住的地方。”我愕然道:“我也住女子单身宿舍?” 今次章晓涟是失笑出声,轻嗔道:“看你这人挺老实的,怎么脑袋里这么坏的?要男人住女子单身宿舍,那……嘻……还不乱套了?你在我们宿舍的对面另一栋宿舍楼里。”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坐车坐晕头了。” 她离开后我才坐到电脑前,开始进行工作。 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一个系列档案的编辑、排版和一些文字处理,以及数据、符号的校对,但量有一点儿大。共计十六页的内容,其中不规则数据项就占了大概八页,另一些名称之类的东西也需要调整。[.超多好看小说]因为涉及到照片和图形,还要用到另一些软件。但接待处的电脑甚是简单,有几个需要用或者用起来可以节约很多时间的工具都没有――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张仲言知会章晓涟时表情为什么那么怪异,却是认定我这样选择是自找麻烦。 附件是列出比较详细的技术要求。我相信他手上定有一份已经做好的,好藉以和我的结果相比较,一念至此,自是加倍用心。若在第一次就被压下去,今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工作?也对不起廖父的期望。 “咚咚咚。”轻敲房门后,张仲言的声音从内传出:“请进。” 我推门入去,将手里的档案袋双手捧着放到他办公桌上,歉然道:“对不起经理,接待处缺少扫描仪,只有单色喷墨打印机,照片和图纹项没能处理好;其它的我已经尽力了。这些资料是重新校正和排版的,不知道合不合格。” 张仲言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看桌上电子钟,说道:“你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我恭敬应声:“是。我的打字速度比较快,因此在这一项上节约了不少时间。”张仲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并不去拿档案,不悦道:“你有没有认真在做?”我肯定道:“有。” 他后移靠坐起来,冷冷道:“我是新闻专业毕业,擅长文稿编排,而这些内容我用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弄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向总公司提出增添这方面人才的请求,因为我不能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现在你告诉我你在一个半小时内就弄好了,而且你本身并不是办公应用专业的人。(.好看的小说)”我正容道:“正确的说,我并不是任何专业的人,因为我还没有读完大学。但是我认为,正因为不是经过这方面传统式教育的人,才会更有另寻捷径完成工作的意识。”张仲言冷笑道:“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我毫不以他的态度为意,稳稳道:“其实只是一个常规思维和旁分思维的问题。比如我用公司一个调查报告来举例,在做饮食生意的商家中,大部分科班出身的商家基本上都是在菜式或用餐方式上下功夫,力求辟出新径,这是传统的模式。这一部分人的思维已经固化在‘用餐就是用餐’的内容上去,所以很难别出什么真正的心裁。但只为做生意而做的人就不同,他们的目的就锁定在更切实际的地方,也就是赚钱。为此他们可以使出所有手段,包括合法与不合法――这个通常能令他们经济效益更佳。这个报告是公司自己做过的一份调查,在公司网站的公共资料库就可以看到,大概是两年前七月做的,您可以去查。” 张仲言哼了一声,脸色已稍缓下来:“我知道,不过你时间上记错了一点,这是零一年八月的例行统计报告。但能记得它已算不错。” 他没有计较我的一点点小错误,顿令我对他的观感改善少许,道歉道:“我记性不是很好,让经理见笑了。有鉴于此,我认为我这种半途出家的会比专业人才更能想出新方法来提高工作效率;而且我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我本身是工科专业出身,擅长计算机软硬件的应用,这对办公应用会有很大的帮助。如果您有兴趣,我想请您到接待处看看我在电脑上的原稿,您就会明白了。” 张仲言并不多言,打个稍候的手势,取出档案袋中的档案材料仔细翻阅。大约五六分钟后才抬头道:“没有文字错误,表格制作也算不错,这两项算作合格;数据项一些符号全角与半角的转换问题,此外也没有什么大错;但排版比例有些失调,上下沿有一些拥挤。”说着起身离座,“走,去看看你的原稿。” 接待处。 我指点着屏幕:“像这一张字图,因为没有相应的图片处理软件,所以我用了word和系统自带的画图来配合使用;还有这边两处也是的,加上这张图表――这儿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您要在表格上添加艺术效果?虽然只是个小效果,但我觉得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张仲言边听边看,脸色已然放松,淡淡道:“这是后加的,为的只是测试你的操作。”我点头道:“这个效果也是用系统自带的画图来制作,简陋了些。”他站直身体:“算是不错了,暂时就当你合格。明天上午八点钟是上班时间,你不要迟到;到时找我的秘书柳小姐,她会指示你的工作。” 我心中欣喜,知已经过关,再次微躬:“谢谢。” 夜色下的北京似乎与成都没多大区别。不过鉴于我还未真正接触过这中国最古老和充当了京城角色最多次的城市,以上结论暂存保留态度。在大楼前看了一会儿夜景,我从侧门走向楼后,一片方圆大概未超过二十亩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三栋至少高在八层左右的楼成鼎足之势排列在地面上,看得我一阵目瞪口呆。若是在成都,这么高的楼层一般会有单边也上百米的底基,但眼前的楼层显然不是,可以用“瘦长”来形容,且是竹竿式的瘦。 我呆了半晌,借着远近的灯光找出二栋,刚踏入楼道去,突然一个破锣般的嗓音在身后发出:“你是哪儿的?怎么上这楼里来了?这边是女子宿舍,快退出去退出去。”转头时一张皱纹老脸现身。我正纳闷这老太婆是从哪处冒出来的时,房门开启的声音接着传来,章晓涟的脆声救援般扑至:“敏婆婆,您别生气,他是找我的。” 那叫敏婆婆半白发老太婆脸色松了些,说道:“章小姐,你也知道这楼里晚上规定有些严,你别让我老太婆难做。”似刚卸下上班妆不久、头发随意散挽披在肩前的章晓涟赶了过来,甜甜笑着向前道:“看您又见外了,我就像您亲孙女儿一样,怎么还叫我章小姐呢?您放心,您老平时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让您为难呢?他是今天才从四川赶过来的,人生地不熟,公司里派我负责安排他的住宿,就住在对面宿舍楼,所以才来找我。您回去休息吧,我去拿些东西就带他……”刚说到此处,忽然一阵“咕咕”声发出,连串不绝。 三个人俱是一怔。 我左看右看,尴尬道:“你们都这样看我干嘛?”一老一少两人收回看我的古怪目光,互视一眼,忽然一起笑出声。敏婆婆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还腾得出嘴调侃我:“我说,你这小伙子是一年半载没吃过饭了是吧?肚子都叫成这个样子……”章晓涟笑得前俯后仰,半晌才缓过气来:“你……嘻……你是不是下车后还没吃过饭?没吃晚饭是吧?” 我眨眨眼睛:“大概……是吧?” 第九十二章 人初本善 “像你这么搞笑的人,平时还真少见呢。”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章晓涟宿舍的椅子上,看着她忙着给我做速冻水饺,闻言愣住。搞笑? “不过这样的人亲和力很强的,张经理一定不会让你走,他总爱说:‘亲和力是团队合作的关键。’”她模仿着张仲言的神气,说完自己先笑出声,“对啦,你今天的面试怎么样?过了吗?” 我有些局促不安地道:“过了吧?”章晓涟转身来睁大眼睛看我:“我问你呢,还是你问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如果今后的工作不合格,我相信他一样会引渡我回去的。” 章晓涟莞尔道:“你又来了,总爱在句子里加些搞笑的话――好了,现在要稍等一会儿。”她洗了手坐到我对面,对我上下打量,忽然道:“你干嘛这么一幅紧张的样子?” 我苦笑道:“我怕你男朋友晚上来找你,结果发现有屋里有一个陌生男子,于是上演怒而出拳的经典桥段,有人会因此殒命在人生开初的道路上。”她眨眨眼,笑容深化:“我男朋友怎么会到这儿来?这是女子‘单身宿舍’耶。”她特意强调了“女子”两字。我一本正经地道:“我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友,一定装成落泊潦倒的样子,每天晚上到这儿来借宿――相信贵友也是一样的心情。” 女孩儿嫣然一笑:“那你现在这样子,算不算‘装成落泊潦倒’呢?嘻……开玩笑的,不过多谢你的夸奖。还有,我还没男朋友呢。”我张大口,现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那怎么可能?!”要是像她这种水准,虽然比之真如还嫌容貌身材均差一些,但放到西信院已算是“高质产品”,绝对是抢手货,想单身至今――看来似乎比我还大一些――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说这个了。不过你这么紧张,反而让人放心呢,因为一定不是个坏人。”她转开话题的神态微有不自然,顿令我猜测她所谓的“没有男朋友”潜台词是“已经和男友分手”。当然我不是如此不识趣的人,顺口接话:“有眼光,我的确是个大好人,从来不做坏事,就除了一些小小的异性行为干扰动作。”她呆了呆,蓦地悟明白,顿笑得前俯:“你能不能别说话这么好玩好不好?我今晚笑得比一个月都多了!”我奇道:“不会罢,今天在公司我还看你一直在笑……” “那不同的,那是工作,现在是真的笑。”章晓涟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轻轻一叹,“工作的时候那是必需,现在的才是生活。”我感觉到她语中一丝怅意,不敢乱接话,忽闻异声,转头看看旁边的电煮锅,问道:“能不能吃了?”她惊醒过来,忙奔回炉旁,拍胸吁气:“还好还好,不算煮坏了。” 躺到我自己的床上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冲入鼻腔内。对此向来敏感的我却未有动意,因这几天坐车实是太累了。只有一间屋子的单身宿舍非常简陋,墙壁全是灰白色,屋顶被报纸贴住,似是怕上面的漆粉或石屑掉落下来;一个小衣橱,一把椅子,此外连张桌子都没有,住宿条件与廖家有天壤之别,连原来学校的宿舍都不如。这儿比之章晓涟的闺房都还差了大截――她的房间虽然简陋,却因布置后有股温暖的感觉,不似这处,冷冷清清。 我打量了一圈,缩入被窝。难怪她之前会留我在她那边晚饭,当是早知道这屋子里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一顿晚饭来。 今晚来不及了,明天再收拾房间。 不过她真是个好人。 敲门声响起。 我晕着脑袋去开门,心里还庆幸昨晚没有脱衣服,今晨不用再穿起来那么麻烦时,俏生生的身影正立面前:“你终于醒啦?” 有一刹那我还以为身在廖家,面前说话的正是真如;但随即记清了身在何处,精神一振,讶然道:“章小姐你有事吗?”章晓涟俏皮地抬手腕让我看:“就知道男人都不喜欢早起――几点了?还睡?”我“哦”了一声:“七点四十,怎么了?”她瞪大眼睛:“新人试用期间上班时间是八点正,转为正式职员后才是八点半,你一点也不急吗?马上就要迟到了!”我歪着头想了半晌,点点头:“明白了。” 章晓涟看怪物般看着我:“你是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急’吗?竟然还能这么悠闲……”我摸摸凌乱的头发:“急?用不着急啊,洗脸换衣服不过十分钟,剩下十分钟足够走到公司的。”她做出一个“天啊”的表情,叹道:“你不吃早饭吗?饿着肚子工作不好的。”我无所谓地耸肩:“没关系,在家时有事饿一两顿是常事。”女孩儿一副被打败的神情:“唉,家是家,在外面可不一样,自己得照顾自己。这样吧,你呆会儿到宿舍右边的食摊买些油条什么的――不准不吃哦,身体最重要!”说着转身要走,我忙叫住她,说道:“谢谢你来叫我。”她嫣然一笑离开。 离开宿舍被风一吹,面皮上直觉干冷。赶到公司时我仍着了前一天的衣服,因走前真如执拗地说要帮我准备衣服,说是随后就给我寄过来,因此除了一些洗漱用具外我什么都没带。走过“廖氏人力北京第一办事处”的牌子,张仲言正一脸严肃地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档,看我进来连话也懒得说,摆手示意让我跟过去。 我注意到他皱了皱眉,心知他是对我服装有所意见,只好装作不知道。 另一间屋子里有一位年纪大概不在三十以下的女子正努力清查着什么,张仲言推门道:“柳小姐,这份材料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内容顺序。”那女子眉目清秀,接过去看了看,讶道:“这不是上午要给闵总看的那份吗?有什么问题?”他连话都懒得多说般只道:“这样排序,缺少说服力。”指着我道:“这是新来的文档处理员,你安排一下他的工作。” 我心中对张仲言的印象到此告一段落。简洁,实干,注重细节,不苟言笑,这些构成了这男人的百分之九十。 那柳小姐看着他离开,大方地向我伸手微笑:“你好,我叫柳品宁,是经理办公室秘书。” 我作出同样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问道:“张经理似乎有点儿生气,不知道是怎么了?”柳秘书无奈道:“这一份材料是为今天上午一个客户来洽谈而作的,我修改了好几次,经理都不是很满意。”我奇道:“没有不满意的理由吗?”柳秘书轻笑道:“你初来不知道,张经理喜欢让下属自己领悟,说是这样才会记忆深刻,而且搞人力资源的连别人想法都看不透,干脆不做这行算了。在廖氏人力呆了三年,我还没见他给哪个职员讲解或解释过什么呢!”我心中一动,自动请缨:“能不能让我试试修改这材料?这个似乎本来就是我这位置的工作。”她笑着递过道:“那真是太好了,正好我现在也忙得不可开交。唔,左首那间是档案室,以后就是你的工作室。”我无暇问她是否档案室就我一人,接过材料道谢后走进她指点的那房间,推门而入。 这一间屋子相当大,四围俱是资料柜,层层叠叠,摆放相当整齐,还分为电子和纸类两种,大多数柜子都贴了一目了然的索引,显然收拾者相当细心。我环视一周,直接走到工作台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仔细取出材料细看。 花了近二十分钟的仔细翻阅后,我眉头大皱,却非因看出什么不妥,反是因完全看不出错误。这份材料主要是引述双方公司的优缺之处,指明合作的可能性比例,内容详略得当,其中将本公司重点与优势作了非常系统的阐述。 若从排版上来说,实是没什么缺点。 我思索半晌,目光游过墙壁,落在工作台上的电脑显示器上。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抓起材料迅速重新看了一遍,起身离室。在另一间办公室内找到柳秘书时,她正埋头处理一份文件,见我进来讶然道:“你做好了?”我摇头道:“只是有一些方向,但如果只是在纸面上做恐怕不容易,这材料是否有电子备案呢?”她莞尔道:“你定是没开档案室的电脑,系统桌面上就摆着那份电子文档。”我喜道:“那太好了,十分钟后我就能交卷!”谢过正要离开,被她唤住道:“以后进出别人的办公室记得敲门――我们都可以随便,但张经理不喜欢别人这样,这也是基本的礼貌。”我面上一红,道歉道:“对不起,我一做起事来就有些马虎,下次我会注意的,谢谢您的提醒。” 第九十三章 本性如此 “笃笃笃。” 内里传出张仲言的声音:“请进。” 我走进办公室,向他微躬道:“经理。” 张仲言随手拿起旁边的档案袋,问道:“柳秘书说这个是你做的,是吗?”我微感不安,坦诚以答:“是我做的。” 半个小时前将做好的材料交返柳品宁后,此时便被召来,不知是吉是凶?说实话修改的部分只是我个人的观点,能否符合这人口味实是毫无把握。 张仲言淡然道:“能告诉我你的思路吗?”我心领神会,忙答道:“其实柳秘书的制作已经非常好,只是我想经理您考虑得更多的不是排版,而是心理问题。”说到这里,我停下来观其颜色。 张仲言眼中未流露出任何神色,只是道:“接着说。” “无论是人力资源这一行,还是其它的生意,首先最主要的是揣摩客人的心理――只有摸准客人心理才能得到最大的效率。我想您之所以屡次不满意这份材料的草案,是因为它的编排设计是标准化的,也就是适合普遍民众的视觉观和心理观,但那不适合有所成就的企业家。一般的企业家都有一套独立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因此观察的角度不同,对材料的详略关注点也不同。我稍微了解了一下,今天上午您要见的客户正属于这一族群,因此我擅自将材料里一些段落顺序修改了一下,同时附带修改了几处文字标题。”我尽量清楚明白地讲解自己的观点,“字眼的取用是关键点之一,虽然平时人们可能会更关心它的‘内容’而不关心它的‘选取’――但像我们人力一行的,更应该摸准客户心理,那么每一个细节都该重视。不过时间紧了些,我只能尽量调整。” 张仲言始终一语不发地聆听,这时终于道:“如果让你来做,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一份材料,你会怎么做?”我胸有成竹地道:“我会先花一天时间来调查对方的性格特征,再用一天收集有针对性的准备材料,然后……”说到这处,突然嘎停。他奇道:“怎么了?”我犹豫了一秒钟,终决定说实话,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突然想到很多不定性。比如调查可能需要两天,而准备材料只需要两三个小时;或者调查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准备材料却需要两三天,所以无法对第三天下定论。” 办公桌后的廖氏人力北京办事处第一负责人摆手道:“这是细化考虑,暂不用多想,有一个大概的方案就行。”我微微一笑:“那么……恐怕我会将第三天拿来休假,因为前两天的工作将会消耗我大量的精力。” 张仲言摇摇头:“就凭你这一句,我就想罚掉你本月的奖金,但那不符合公司的管理规则,也不大符合我做人的准则。好吧,凭你对第一二天的安排,我原谅你这次犯下的错误,不过如有再犯,就不能轻轻庭了。” 我本预备听他夸奖之言,孰料事变至此,愕然道:“我做错了吗?”他冷哼道:“你根本不知道这次客户的性格,竟然还贸然做主乱改材料,知不知道你修改的那份材料根本不会让对方心服?且更是完全背离了他的性格特征?档案室里四类档第十九份是这次的客户的调查情况,你回去好好看看。” 退出办公室后我不由苦笑。本来时间急迫,且是新来,谁会知道他竟早准备好基本情况?不过想必也只是用来检测职员的工作态度和思维方式,恐怕公司里除了他之后谁也不知道那份调查情况的存在。(.) 想到这处,唇角露出真正的笑意。 不过张仲言显然已经接受了我身为文档处理人才的观点,否则以他的治下态度,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或者正该高兴。 正回到档案室,进门忽然愣住。我退后一步,仰头看看门牌上的标识。 确是档案室,并没有错。 屋内杂声不绝。我探头去看,一个女孩正将堆在屋角的各种材料抱到另一边,似是准备拣选分类。我轻轻道:“请问?”那女孩儿闻声回头,两便颊均带着雀斑的圆圆脸蛋上一副惊讶的表情,起身奔近,小心翼翼地道:“你找谁?” 离开只十多分钟的样子,原本空无一人的档案室竟多了这么一个女孩儿。我笑了起来,道:“我不找谁,我想问的是你是谁?”那女孩儿忽然明白过来,轻呼道:“啊,你肯定是涟姐说过的那个人――你好,我叫柳荷宁,是在公司临时打杂的。”转头看看灰尘腾起的室内,双颊微红,“对不起,我本来想在你来前整理好这些档案的,结果……”她的声音音质纤细柔腻,质量远在容貌之上,我心中好感大生,却故意板起面孔地道:“我想你认错人了。” 那圆脸小姑娘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闻言大窘,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真是对不起!”我心中大乐,大觉这傻傻的小姑娘份外可爱,竟这么容易就相信我的话了,故意再逗道:“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别乱认人。”说着脱下外套扔到工作台上,挽起衣袖。 柳荷宁愣愣地道:“你……你干什么?”我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工作啊,经理说这些材料得快点弄完,让我来帮你。”她“呃”了一声,问道:“你也是打临时工的吗?你在哪里读书?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和我一起整理材料。 我扳着脸道:“工作时间不准说不相关的话!”她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低头做事,果然不敢多说。 “荷儿!”外面传来柳秘书的唤声,旁边女孩儿高应了声,轻声道:“我出去一下,我姐姐在叫我。”我讶然看向和乃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的她,大感惊讶。竟是柳品宁的妹妹,难怪名字几乎一样。 不多时交谈声渐近:“你是不是看错了?今天哪来的陌生人?公司里的临时工就你一个,哪有什么新来的临时工?”说话间柳品宁已至门口,乃妹在她身后露出脸来:“他说他是……”我笑着向柳秘书道:“对不起,和您妹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 柳品宁会意过来,转颜为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说今天哪来的新临时工……”转头看向柳荷宁,伸指在后者额头轻点了一下:“你呀,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这是公司请来的文档处理高手,连你姐姐我弄不好的东西人家都弄好了,荷儿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再回首来时脸色已恢复寻常,道:“小孩子不懂事没礼貌,没影响你吧?”我听出她话外之意,不动声色道:“哪里,是我不对才是,影响你的工作了。”柳品宁客气了两句,瞪了乃妹一眼离去。 柳荷宁莫名其妙地站在门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走近歉然道:“对不起,刚才跟你开玩笑,你生气了吗?”她“啊”了一声,连忙摇头。 她愈不说什么愈令我内疚,大悔鲁莽,脱口道:“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共进午餐,算是陪礼,好吗?”柳荷宁颊上一红,低声说道:“姐姐不准我跟男生一起吃饭的。”我探头望了望外面,低声道:“不要紧,今天中午你跟她说不回去吃饭,我请你。”她摇摇头:“不行,姐姐问我原因怎么办?”我忍不住挠头,这女孩确是单纯得可以,连撒个小谎骗人都不会。忽然间灵光一闪道:“你们要开学了吗?不如这样,等你们开学之后我再请你,到时你姐姐总不能干预你和同学出去吃饭罢?”今次算她还未笨到家,顿时明白过来,神情一振,正要点头,忽然又垂首:“不行,姐姐说不能随便和陌生人接触的。” 我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你大可以用这段时间看看我是不是坏人。这样吧,如果你认为我是坏人,那我就不请你了,好吗?”柳荷宁显然不是有自己主张的人,迟疑道:“以后……再说吧。” 我并不再言。本来是我要请她吃饭赔罪,却变成“逼”她吃饭了,可看出乃姐对她平时的管教定是非常严。今次的鲁莽算是有得有失,虽然弄出小事故,却让我看清柳品宁此人。她或者算不上性格恶劣,但绝非心胸宽广之人。张仲言没有把我弄好交上去的材料退下来,还被召去问了一番,她定是以为我戳中了他的心意,之前的言语虽然貌似宽怀不计较,却是含沙射影地借骂乃妹来骂我。尤其“高手”二字,她语音怪异,自是想暗讽我。 真令我大失之前留下的好印象。 我摇头轻叹,重新埋入工作中。 生活中各种人都有,若我每受一次这种事都记在心头,早衰只是早晚的事。 那是何苦呢? 第九十四章 新的麻烦 “一个人住,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吧?要照顾自己的肚子吧?所以你得有取暖器和电饭煲或者电炉。(.无弹窗广告)”中午午休时章晓涟在她宿舍里给我掰着手指详解,她的工作属于不可缺少型,另有人专职在她休息时顶替。 我不觉皱眉。 取暖也罢了,但以前在家时从不做饭,在学校则有食堂可以用,在廖家更有真如主动为我学习厨艺,哪用得着自己动手?但现在独自在外顿显窘境,难不成仍要回到学校的生活,每天外出觅食? 我放弃这话题改问道:“公司给员提供的住宿只在这里吗?条件好像不怎么好。”章晓涟轻声一笑:“张经理喜欢节俭,这里他说了算,只好就这样了。再说哪,现在哪有多少公司肯免费为所有职员提供住宿的?这样已经不错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种单身宿舍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我表面上并不接话,心中却有不同意见。 以张仲言的风格,不该是为了节俭就薄待员工或做出将公司的门面都质减的人。虽然对他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但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我来说,什么都不做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 未出发前我已知道这边的业绩是公司在全国八个已具规模的子公司或办事处中最差的,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不过经过我的观察暗觉北京办事处的办公条件即便不是最差的也是最差的之一,与它创造的价值不成比例。这并不合常理。 临行前廖父或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力,并未对张仲言此人多加评论,而且过去也未曾干涉过后者的行动,可说放之任之。此时对于他为什么要放纵张仲言我也很难不心生疑窦。 午后上班时真如迟来的行李箱终于寄到,我无暇送它到宿舍,只好暂放档案室,稍稍打开一线翻了翻,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以前的旧衣服至少有七成不在,想必是不合她眼睛被处理了掉;但平时最爱着的几件母亲亲手或编或打的衣服均在,显然她在这方面留了心。此外便是六七套新衣,仿佛我自己不会买一样。 柳荷宁在旁看见,好奇道:“你家里人寄来的吗?”虽然赔罪未成功,但她知我性情平和,因此对我也敢用比较随和的方式来交流。这可从她用语表示出来,若换了是其它人,凡是年纪大于她的悉数被冠以“您”的敬称,只有少数几位不是。 我笑道:“是啊,家里寄来的。” 廖家早被我潜意识认定是除开老家外的另一个“家”,不但给我温暖、关怀和帮助,还能让我感觉到“家”温馨氛围。 开工第一天,我便陷入麻烦中。 事因是这样的。本来我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对一些新入库的资料作编存,为办事处其余职员按级别的不同提供资料搜取和查询应答服务,以及处理一些被提取出来需要应用的材料――也只是初步的整理,后期的制作本来是由秘书负责,按常理说也是她才最了解经理的个性。但经过上午的事后,张仲言下午给了我一份本周会有洽谈的客户列表,要我在表上列出的时限内将他们的分别了解清楚,届时会另有任务。 这意思已然十分明显,摆明是要让我做本来属于柳品宁的工作,为他准备洽谈时需要的材料。[.超多好看小说]工作本身的难度并不高,调查情况另有办事处外围的职员完成,加上档案室本就存有非常丰富的资料,我所要做的就简化到只是观察、揣摩那些人的个性――对于跟在廖父身边实习了整个春假、且原本观察力就稍强于常人的我来说,那几乎不构成什么样的威胁。 真正的威胁来自柳品宁――或者该说她认为我是她的威胁,这从下午起她的眼神就可看出来。虽然不是明显的流露,但那种排斥情绪很容易被任何人发觉,何况我这种“察颜观色”的高手。 对此我只好装聋作哑,埋头于工作中。 对于“忍”字我与别人的理解一向有些不同。一般人要么一忍到底,要么决心忍在此时报复在往后,要么根本不忍,再就是取决于“面子”问题,我却要看情况。有些场合、地方和时间该忍,但另一些时候就不能忍。对于柳品宁来说,或是一开始接触的就是本公司最高层的管理者,我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换言之,我不认为她会对我的工作有所威胁。 若她不理智到会妄自干涉我的工作,自有张仲言会出手;若她只是一些言语和神情的无礼,置之一笑便可以了。毕竟只是一时的竞争,没有彼此结怨结仇的必要。 一天下来,除了长期在外工作的调查员和宣传员之外,这里的各个部门基本上我都已经见识过。 北京办事处是类名浦似的租用办公楼层,因此虽然说是“部门”,但和总公司的部门规模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无论是权力的大小,还是实际经济实力的掌控,又或所拥有的影响力,都无法相比。北京办事处的部门只有一个职能,那就是配合经理进行工作。整个办事处以简洁为中心,虽然职员品性各有所异,但能力在同行中绝不会落在下风。 呆了一天,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冷清。那不是说办事处的客人少或者工作人员缺乏,而是一种氛围。除了有限的几个部如广告策划部之外,其余部门均属于时常空闲的状态。这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公司的规章,二是工作人员的能力。每一个客户的所有相关事务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但此后直到下一个客户需要处理的事务来之前,大多数职员都是闲着什么也不做,或做些做了等于没做的事。 对此我私下问过章晓涟,她只是反问我:“什么都处理好了,还要做什么?” 我知这是一个普遍心态,唯有暂放一边。 对于另一个原因,公司的规章几乎是由张仲言一人制定,因此他的性格决定了公司的整体。这种模式几乎是廖氏的传统了,上到廖父,下到张仲言,均是以自己为中心统领全公司。细节上不同的是,廖父身为最高管理者,必须摆出一些开放和公正的态度,让手下发展或改进自己的思维。张仲言没有这个“必须”,因此他的手下表征更明显得多。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虽然希望职员以最强的团队合作精神合作,但却不喜欢他们在上班时间花时间在闲聊闲侃,或者凑在一起讨论某个共同爱好;这尚不算,更矛盾的是他明明是人力管理方面的行家里手,该明知这些看似累赘的行为实是增加向心力的无二法门,却明文压制。 对于这人,我几乎无法判定该归入哪种人中。 下班后搬箱子回宿舍,在衣服下面果然发现了临行前再三叮嘱寄来的书,除了人力管理相关的书之外,另有六七本计算机类书籍――这个与工作无关,只是个人爱好。虽然生长在农村,但我幸运地能够在少年时便接触电脑,培养出了这方面的兴趣。 查视了家具后我决定将屋子重新打扫整理一遍。除了基本的消毒和灭虫措施外,我来前这屋子大概空置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收拾过,连床都有股子异味。想来张仲言当时想的是我定是一来即走的结局,当然不可能找人帮我收拾。 我直接去找了章晓涟。后者似乎很少有工作外的活动,早早地吃过晚饭呆在屋里看电视,听我道明来借工具之意喜道:“正好我没事做,帮你吧!” 移时带着打扫工具回来,自告奋勇的女孩儿看着我屋子笑了起来,瓮着声说:“昨晚也亏你睡得着,连棉絮都没有!”她换了一身旧衣,系上围裙,还戴上口罩和手套,准备充足而精神旺盛。我情绪被感染起来,也笑了起来:“来自农村的人,哪这么娇气的?”她忽然转头来看我,讶道:“你是农村来的吗?真看不出来呢。你家乡偏僻吗?以前我在学校实习的时候,去过偏远山区,那儿的人都跟你不怎么一样的……噢,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看不起人的意思……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我哈哈笑起来:“我怎看也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罢?”她沮丧道:“但我确实说错话了嘛……”这女孩儿的善良更令我好感大生,笑道:“那好,就罚你帮我把屋子收拾干净好了――刚才只是帮忙,现在则是义务。”章晓涟转颜为笑:“你真是个好人呢!” 第九十五章 起始之点 与初来即遇小人相比,能遇到章晓涟这样的好人则是上天对我的补偿。这内外一致的年轻女孩儿很快跟我熟络起来,除了彼此本都个性随和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她的善良。 很快我了解到她的个人情况:京人,独女,邮大毕业,家庭住址和电话,连因专业不合兴趣辞职、为了高薪和锻炼自己来廖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此我感觉到她平和外表下带着生手的羞涩――这是一个普遍现象,这一代的年轻人在初上社会时很多都想能迅速融入社会中,却因个性未经打磨很难学会实际有用的交际,有时便会做得不够,而有时会做得过火。 章晓涟虽然在廖氏已经呆了四个月之多,但仍透出那股涩气。再后的接触中我才知道她在学校时是有名的“冰山美人”,平素除了跟好友说话外,和余人连聊天这种基本行为几乎都没有过。原因则很简单,她害羞。天性羞涩让她到现在方想去锻炼自己的交际力,才应聘了廖氏北京办事处接待员这位置。离家大半个城的她选择住到单身宿舍,也是为此――以求能达到锻炼的效果。在大学时虽然是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却从未和谁交往过,同时开始工作后朋友非常之少,平时下班后除了逛街、做饭、看电视外,基本上没有其余的活动。 对于末一项我持保留态度。或者是处在这职业的关系,我较胜常人的敏锐观察力告诉我,她在恋爱方面有所回避,答案未必真实。 不过除了我这种准备以察颜观色为职业的人,一般人只会觉得她很热情善良而已。加上彼此也没什么这方面的关系,何不索性相信她的话呢? 公司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第二次为张仲言准备会客材料时获得了他点头称选的殊荣,到第四次时,会客间他忽然使人召我进会客室。初时还以为是材料准备有所谬误,听到他“李总有些问题要得到精确的答案,小植你给他提供一些参考吧”的话时,我才放下心来。关于材料方面,我确是尽了心力。为了不辜负廖父的期望,在总公司时我曾非常细致地了解过每份材料的内涵、背景和意义,以便在使用时不致弄错;而在这处的材料很多都是调自总公司,因此可谓知无不详,详无不尽;加上我准备材料时大多从自己了解的部分中拣选,所以作一个疑问解答员实是出色当行。 只凭着这一项强处,来京第四天,我得到本月奖金提升的小道消息。 不过此外我在重新整理和翻阅办事处资料库时却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公司目前为止的换员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而周期最短有两个月,最长的也未超过两年。在可见的范围内,除了长期工作在外的市场情况调查员和广告策划部――亦因工作原因很多时候会不在公司内――外,以及跟了张仲言三年之久的柳品宁,均是来公司不及一年者。其中还包括了章晓涟,述职不及半年;而柳荷宁作为临时打杂,竟也是在两个月前才来顶替前凭杂工的。 这让人有些想不到。在总公司时我只知道这边工作效率高,价值创造率也不错,虽然只是一个办事处,却有着相当好的业绩――谁知这些竟是在换员率如此之高的情况下完成的?! 在职能方面,北京办事处只算得上一个中转站。没有培训设施和场地,只是为在河北沧州的东北区培训基地作“拉客”的工作,比诸上海分处那边还有小型培训设施相较在客观条件上尚差了少许,这决定了它规模只能限于一个“办事处”。 私下里我曾问过章晓涟这方面的事,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想可能是因为公司的氛围有些冷吧?在这个交流很少的地方,可能会有些情绪上的影响。其实我开始选中这里的原因,除了高薪之外,就是因为这儿沉静的气氛,我想可能会比较适合慢慢锻炼――我怕锻炼太快了受不了,嘻……” 这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她更表面化一些。 此外我还看到一份非常简单的文件,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之所以引起我注意,是因为那是廖父的笔迹。更确切地说这该是一道命令或提示,第一行就是“合作可能性为零的公司”。下面列出了六家公司名字,第一行赫然就是“环路高科”! 虽然彼此只见过几面,但我对环路高科颇有印象,前次挫败哥为虎一事就是因为环路高科的第二掌权人高仁文的恶意挑衅。不过为何这家公司会成为“合作可能性为零”一族,我煞是费解。 记得曾在廖家见过因公事去访的高仁文,廖父当时也很客气,双方都未露出什么不妥的神态,难道竟是关系恶劣到连合作――虽然廖氏很多时的“合作”都是在赚对方的钱――都不行? 基本上作为我对本地情况指引者的章晓涟听到我的询问时笑了起来:“你刚来不知道,环路高科其实是跟廖总的好友有矛盾呢!我听公司里的人说,廖总是最讲义气的人,所以为了好友多次跟环路高科的老总高仁义翻脸,这样的情况下还怎么合作呢?” 她的话取自传言,当然可信度不高,至少我不会相信廖父会和高仁文乃兄当面“翻脸”什么的,他的个人修养早超越了那任意使气的境界――何况我还亲眼看到高仁文在廖家出现。但所谓的“跟廖总的好友有矛盾”究是指什么,她也不甚了了。毕竟这已属于内层的事情,资格就不决定了她不可能知道真相。 当晚我给廖父打去电话,当然只是询问为什么不能跟环路高科合作。后者哂然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吧:高仁文和远天是对手,而远天是我老朋友。” 我立时明白过来。问题正出在此处,廖氏确与远天电艺关系紧密,其中缘由廖父也曾跟我讲过。对此环路高科作为远天电艺在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自是与廖氏互相排斥。 不过这里有个可圈可点之处,不知道是廖氏主动还是环路高科主动,又或是双方均有原因,不同的答案可以有不同的结果。 我稍稍向廖父透出这问题,那边沉默下来。半晌廖父才淡淡道:“好小子,这么快就想到下手的方向了。好罢,如果你能尽快拿下环路高科,我会另有安排。”虽然隔着几千里,我脸上仍是不由一红,因被廖父轻易猜出用意。 我确是想到环路高科是完成廖父对我下达的目标的一个起始点。试想以廖氏与之的关系之差,我尚能拿下高仁文,让两家合作,余者还有何难处?同时心中感动,因只听廖父的语意,便知他是为了我的发展才决定抛开过节。 电话另一边再道:“不过你须有心理准备,高仁义并非像他弟弟般好摆弄,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我微笑道:“零吗?”他也笑了起来:“差不多罢,如果我去就肯定是零;同样的,仲言去也差不多,他虽然口才了得能力出众,但跟我关系很近,这一点高氏两兄弟都明白。”我苦笑道:“说到关系远近,好像我和廖伯伯也不是很远……”那头大笑出声:“至少要比仲言近得多,因为有第三者作中介桥梁。” 挂上电话后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来。环路高科确是难度不低,他们的业务我有所了解,与远天电艺主要是在计算机和硅电子上有生意竞争。这涉及根本利益的利害,基本上属于犯了大忌,正如两个人彼此有杀父夺妻之仇般可用“不共戴天”四字来形容。而且环路高科与廖氏没有必须的生意供求关系,纯用利益来拉他们可能性非常之低。 但环路高科确是一个大客户,单只每年人员流动量来计算,只要将职员培训均交在廖氏手中,至少可带来上百万的利润――这还是只计算了高层职员,低层的尚未统计在内。 今次的关键就要看着手点和怎么做了。剑有双刃,可正可反;同样一种关系可分折开两半。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熟悉地方,否则若在去“拿下”高仁文的途中迷路在大街上,那定会笑掉所有知情者大牙。在这一点上,向导已然确定。 来公司的第五天便是周末。早晨七点半我已整装待发地敲响章晓涟的房门,后者慵懒无限地良久才在内回应一声:“谁啊?”我报上名后半晌她才道:“等一下。” 明显是匆匆着装的章晓涟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不睡觉吗?这么早?”我怔道:“不是说好今天去逛街……”她鼓着腮帮嗔道:“拜托!这是周末!才八点不到!哪有这么早就上街的?”我尴尬道:“对不起,我这几天习惯了早起,有点儿忘了时间了。”她噗哧失笑出声:“算了,反正也醒了――本来我周末一般都是不到十点不起床的――你回去等我一会儿,换好衣服后我去找你。” 第九十六章 着手之先 “这样穿不行!”因为熟络的关系,她对我说话很是随便,并不像刚见时那么尊重和礼貌,随意指责我的服装,“工作服能当休闲服穿吗?!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尴尬道:“我不懂衣着的……”章晓涟送了个白眼过来:“一看就知道了――这样好吗?要是你相信我的眼光,我帮你选选。你衣服都在衣柜里吗?” 下刻她呆立在敞开的衣柜前,失声道:“这些……这些都是你的?!”我听出不妥,忙问:“怎么了?这些大多都是别人送的,只有少部分是我自己的。”她取出一件藏青色毛衣:“这一件肯定是你自己的了――是不是你女友给你织的?”我讶道:“你怎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不过我还没女友,那是我妈往年给我织的。”事实上真如已算得我女友,但这层关系还不能说明,否则就有倚裙带关系的嫌疑了。章晓涟笑着取出另一件灰底黑条纹的羊毛衫,向后领处呶唇:“看牌子就知道了,b――送你东西的人还真是有钱呢!居然送这种名牌货!都快抵得上我整个月工资了!”我挠头道:“什么拜不拜的?”她一副气绝的神情:“拜托!听我念――b,一般中文译为贝纳通,是一个国际级的意大利名牌。不过我见过的贝纳通套衫都是彩色为主,没见过像你这件灰灰的……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这件衣服的价值吧?我以前读大学时同学里有很多专门对这些有研究的,像我这种只是听来皮毛罢了。” 我反问道:“知道了有什么用?”她正讲得高兴,冷不防被问住:“用?” “我从不关注名牌不名牌的,因为觉得只要自己适合,穿什么吃什么住什么无所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懂这些有什么用?能赚钱吗?能靠这个养活自己吗?”我耸肩道,“衣服,在我看来就是穿的东西。” 章晓涟怔了片刻,蹙眉道:“奇怪,虽然你说得像有点道理,但……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哎呀,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是白搭。嗯,不过虽然是名牌,但对你而言稍大了点,不过冬装来说肥实一点也没什么。看来送你东西的人没有给你量身啊――还是穿这件充满了母爱和温情的手织品吧!”说到末一句,她脸上带上顽皮的神色。 曾听说过冬天的北京是狂风与沙尘暴的结合体,沙尘暴尚未见识过,但风的威力已然显示出来。走到街上时身体健壮如我亦不由暗庆自己听从章晓涟的指点戴上了围巾,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劲风割得生疼,嘴里鼻子里喷出的、被冷空气凝结成雾状的气息甫离口鼻便被吹散,连零点一秒的停留时间都不到。 今次请她作我“向导”逛街的举动正是为熟悉地方,目标则直指环路高科。关于地理方面早在成都时我已有了自知的觉悟,这方面实可称之为“路盲”,故全权交付章晓涟。她讶然问及我去那处的原因时,我只是以见识为名。真正的原因连张仲言都未告之过,她更非相关人。 与廖氏大厦类似,环路高科有自己独立的整幢大楼作商务用所,相距不到两里路就是中关村,另一边不到十里路就是廖氏的办事处。能在这地界有自己的办公楼,实是实力的象征。 站在对街看着嵌在楼层外层的“创造源”三个巨大的亮蓝色正楷体字,我不由暗想能与这公司相抗、且并未落在下风的远天电艺不知又是什么光景,不过要见识只有到杭州去,那只可能是未来的事了。 为了避免章晓涟追问,我装作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回便嚷着到别处去看看。她显然早有此感,毕竟大厦前面的车水马龙并非什么好风景。 对于旅游毫无兴趣的我同样对逛街没什么好感,扑入其中的章晓涟却显然大不相同。我跟着她连进了七八家服装和首饰专卖店,在经过长时间的挑选和试穿试戴后,两个人一件东西也没买地离开。稍后我忍不住问她为何竟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连一件东西都买就离开,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这女孩儿理所当然地道:“我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都是名牌耶!很贵的。”我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试?”她看怪物般看我:“哪有人像你这么多问题的?女孩子喜欢服饰很奇怪吗?你该以为我很可怜的,买不起只好用试的方式蹭穿蹭戴的,”她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抓着我手肘,眼中似要落泪,“难道我还不够可怜吗?” 我开始彻底怀疑她说的自己在学生时代是“冰山美人”不会交际一说的正确性,因眼前的她已到了能言善道加利用表情让我亦觉再就这方面的问题问下去是种罪过的境界,只好陪着她继续逛。 不过各种店铺中最能吸引她的并非品牌或样式,而是打折牌。每逢看到哪家店有牌子,不管是不是喜欢的东西,她总要进去逛一番。这是完全不同于真如的逛街法,后者买东西时一般是有特定的商店或专卖店,看中要的东西就付钱,虽然也会耗费一两个小时,但与章晓涟绝不相同,花的时间一般是在挑选哪一款样式更适合上,而不会去计较价格――虽然她并不乱花钱,但买的东西在我看已属天文数字般的昂贵。或者是由于彼此阶级不同。 逛到中午随意在快餐店午饭后,她改为扎进地摊货市场里面。对此我不由微生感慨,成都有这种杂式的市场,例如荷花池服装批发市场,里面的货物最大的特色就是“伪名牌”多,一件ai正规专场店卖五百的衣服可以用少于半价的价格拿到,当然物品除了一个牌子名是相同的和样式比较相似外就没有半处地方是正牌的了――未想到首都亦有如此体贴民众的“佳地”。 逛到头都晕了时,她才说出该回去的话来。 回宿舍后我直扑床上,一头进入梦乡。实是不明白女孩那么瘦细的身体中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精力,逛了整天竟还不觉累,直嚷着要做顿拿手饭菜请我;而强壮如我现在只累得想睡觉。 被唤醒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在章晓涟那间麻雀式五脏俱全的屋子里看着腾升着滚滚白汽的锅子,我怔在当场:“火锅?”“对呀,这是上次去重庆时学来的呢!你不是四川人吗?该很喜欢辣吧?”她轻快地道,“虽然做得不地道,不过至少也该有个样子了。”我反应过来,喜道:“这种天气正该吃火锅!”旋即想起某事问道:“我听说北京这边流行涮什么羊肉的,不知道那个怎么样?”她笑着示意我坐到炉边,边盛饭边道:“涮羊肉是就像你们四川的火锅――不对,该像四川的回锅肉,是地方特色精品哩!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尝尝,我这儿厨具不够,弄不出好味道的来。” 次日晨起后我并未再去找她,凭着昨天硬行死记下来的记忆直接步行到创造源大厦。 要做成这生意绝不能直接找高仁义,首先彼此身份地位的差异就排除了他肯见我的可能性,其次只说空口白话也不能让人信服。因此我要另找其人作中间的跳板,高仁文正适合这位置。虽然初时他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但后来故意败在他手上手这家伙对我态度明显改善,只要稍加补充,不怕和他磨不熟。 入大厦后我直奔主题,找了接待处询问是否可见高仁文,在受了讶异的眼神和“非预约不能见”的回答后,我醒觉般离开。竟忘了高仁文虽然不是什么人才却也是身份地位远在我之上者,不过这小小的教训令我想到另一个找他的办法,那就是通过第三方的中介。 但直到回到宿舍我也未能想出合适的中介者。我所熟悉的人中只有廖父、应天武馆和蓉城商会与高氏兄弟有所联系,但三者均不能在这方面帮到我。 或者该先找张仲言谈谈,作为本地原住民,很多事他做都比我方便得多。廖父虽然限定了我须完成的目标,却未限定完成方式,该是放手来做才对。只要得到张仲言的支持,远比我一个陌生人独自乱想好得多。不过那得等到明天重新开始上班时,周末是休息时间。 在宿舍看了整个上午的书后,敲门声忽起。我坐在新买来的长背椅上高声道:“请进,门没锁。” 颇有些年头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开启声,章晓涟的脸探了进来:“在干嘛呢?”我忙起身相迎,笑着扬起手中的书:“在看书,学点东西。有事吗?”她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吗?” 不知是否多心,我感觉到她眼角有点儿红胀的痕迹,似是刚哭过,被她用妆掩住。我自不会冒昧地问她,只是微笑:“当然可以,能和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聊天正是人生一大快事。” 第九十七章 助阵之举 我作个邀请的姿势请她坐下,她却笑了起来:“你有多的椅子吗?”径直坐到我床上,讶然轻拍床板:“你的床这么硬的!” 我挠头四看,微感尴尬:“硬点好有精神早起。” 宿舍本来提供了一把椅子,结果作大扫除时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椅腿,只好放在角落里。现在除了一把木制的可调整躺椅外,屋内确无其它可供坐物。另一个原因则是钱紧的问题。 金钱方面我一向粗枝大叶,以前在名浦时因为对一个学生来说工资还算不错,并未感到经济压力;后来在廖家基本上不用花钱,更不觉钱有何用。但现在不同,由收拾房间到买日常用品,包括章晓涟强烈建议的锅、炉等――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未用过一次――直接导致我钱包迅速陷下去。为了不致于这个月会跑去救助,我在买下这把贵达一百多的椅子后只好忍下再买张书桌的冲动,反正在这椅子上看书也算是小小享受。 章晓涟轻轻一笑,却带出涩意,忙别转脸去顾旁而言:“墙上该贴报纸的,免得墙灰掉下来。”我微笑道:“这个你早提醒过我了。”她佯嗔道:“再提醒一遍不行吗!”我但笑不语,心中却大费踌躇。 她这个样子已说明确是有事,且是想和我明说。人的心理很奇怪,有时一些事该算是秘密的,却在遇到后忍不住想有人帮助,或者要人安慰;然而这又是秘密,不能直说。她到这儿来实是心理上想和我交流,只是难以启齿,或刻意不主动说,因为毕竟是一些秘密的事。 这种心理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廖氏总部学习时我都看过,廖父曾特别指点关于人体心理学方面的事,因此算是我所学中较深的。 她忽然站起来,向外走道:“算了,不打扰你看书了。”眼见将走出门外,我忽然道:“你有事吗?”章晓涟立定道:“我有什么事?我没事。”虽然如此说,却未转头看我。 我放下书,移到她面前细省她眼眸,待她不耐嗔道“看什么”时,才慢慢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但有事,而且很严重。” 语声中止,屋内静下来。 “我想请你帮个忙……”她垂下头去,“今晚陪我去见个人,好吗?” 或是胆子太大的缘故,夜色下的北京并没有给我多少神秘感。连串的灯光映照下,走在哪里都像仍是白天,连风也是一般地猛烈。 我和她并肩而行,无人说话。虽然说是相陪,但她并未更进一步地说明,我也不好明着追问。这方面只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必是涉及感情方面,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她现在是孤身在外,模样又那么可怜,只好勉强应承。 隔两条街的“宁谧山水”中餐厅里,她带我找到位置。我见竟是个二人雅间,已知所猜不差。她在隔壁给我另叫了个单间,央道:“你在这儿好吗?有事时我再叫你……”我禁不住她软语相求,点头答应。最好是没事,那我正好在此免费得顿晚餐;但会有什么事呢?对方总不会提把刀追杀她吧――若真那么危险,她也不会让我呆在这边,甚或不会带我来,因她定不知我自幼曾受训练之事。 时间过去半个小时,隔壁忽然嘈杂起来,不过因着隔音效果良好的原因,声音并不大。我微感不妥,停箸聆听时,以我的听力也只捕捉到几个如“你想”、“不行”之类的词语,还是因这几词声音特别大。正感无奈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惊呼:“不要!” 我霍然起身,以最快速度奔至隔壁,开门探头:“有事吗?”顿时为眼前之境怒气腾升。 一个年龄不在张仲言之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正要袖捋衣敞地对半抱着头只知躲挡的章晓涟施以拳头,见我进来怔然道:“你是谁?”我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使力一推,后者顿时连退数步撞在墙上。章晓涟轻叫一声躲到我身后,低声饮泣。 那男人色变道:“小涟!他是谁?”我双目寒芒暴闪:“我最恨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大步跨前照准他小腹一拳挥出,眼见将要及体,身后突闻一声:“不要!” 拳头在他腹前刹止。 那男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你干嘛……”话音止在半途,却是喉间被我随手取来旁边小叉指住,冷冷道:“闭嘴!”对方噤若寒蝉,顿时止声。 章晓涟惶恐地连连挥手:“不要打人!”这时她再无平时的可爱活泼相,泪痕还残留满面,煞是可怜。我哼了一声,还未收手时忽觉那男人想趁我不备溜开,顿时一脚踹出,正中他小腹。后者怪叫一声,我喝道:“又没用力,你鬼叫什么!”这才收脚退到章晓涟身边,冷然道:“下次再看到你对女人动手,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那男人无论身高还是身形都比我高大一圈,却慑于我气势嗫然不敢出声。 “走吗?”我转头问女孩儿,后者黯然点头时才再向那男人道,“今天放过你,记着付帐!”走出门外又记起一事,探头回来:“别忘了隔壁还有一桌!” 护着章晓涟回宿舍时她眼都哭肿了,看门那敏婆婆看我的眼神好似看凶手般,灼灼有神。我心中苦笑,只得赶紧送她回室。又觉她此时无论情绪还是身体都出奇地脆弱,扶她躺回床上,才倒水绞帕,替她拭净面上泪痕。但红肿的眼眶似断闸堤坝般直泄不止,拭不胜拭。我知她必是心伤十分,不敢过于相强,就那么坐在床边等她哭完。 低低的饮泣声直持续了足有两个小时之久,直至我靠在椅子上入了梦乡,那声音都还在耳边徘徊。 醒时周围已然黑得不见五指。我立时反应过来,知章晓涟已起来过,因我本一直开着灯。身体微动时,一张毛毯从身上滑落,幸好抓得及时方未着地。 “你醒了?”黑暗中旁边有声音在问。我辨出是她的音色,以“嗯”相应,旋即问道:“几点了?”电灯在“咯”的一声轻响后绽放光明,我的目光一时定在章晓涟仅着睡衣、正从开关处收回的手臂上,下刻别转开,脸皮上迅速火烧般烫起来。 “快一点了,单身宿舍已经关了大门……对不起,都怪我。”她的声音稍显虚弱,但毕竟不再似之前那般恐慌可怜。我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挠挠头:“没什么没什么……”这边门限是十二点,那么要出去也只好明晨了。 她缩回被窝里,向我一笑:“天气真冷,你可以凑和一夜吗?我这儿没多的……多的……”我不敢看她,点点头:“没关系,我不大怕冷。”她轻轻说道:“那我关灯……了?”我下意识地“嗯”了声。 屋内重陷黑暗。我躺回椅上,心内砰砰乱跳。 除了真如以外,这是第一次看到年轻女子仅着睡衣的样子。但大不相同的是,章晓涟对我来说还算上半个陌生人。彼此接触不过数日,交情不深,只因机缘凑巧我才有在这处“过夜”的“艳福”――尤其虽只一眼间,我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瞥见她丰满度远在真如之上的胸部。 我心中苦笑。 对真如我可保持冷静,但经过几次实验证明冷静亦是颇有限度。眼前这女孩儿比真如更有成熟之美,对我这样对异性了解仅限与传媒的毛头小子来说有着惊人的诱惑力。如果她像真如一样对我,那将是对意志力是莫大的考验――我半点不沦陷的把握都没有。正如一切青春期的年轻人一样,我生理和心理都是正常的。 尤其一想到今次是她的原因才令我落到不得不在此过夜的下场,更觉自己在其心目中有不同一般的地位,足可自豪。 幸好她非是投怀送抱之人。 庆幸中却怎也睡不着,半晌后旁边再次传来声音:“谢谢。”我发出带疑问的“嗯”音,一时不解。 “要是没你,我肯定又会挨打了。”章晓涟幽幽道,“他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我并不太想追究旁人私事,只是道:“要是下次他再想打你,你告诉他,打架是我的本行。”她轻轻道:“没有下一次了,这次我就是去和他说分手的。” 这一句顿时证实我之前猜测她有在恋爱是正确的,我说道:“分手也好,这样的男友不要也罢。” “他不是我的……男友……”出乎我意料,她否认了我的话。接着的一句更让我惊到几乎跳起:“他只是想养着我――他有家庭的。” “包二奶?”脑子里顿时冒出这听了不知多少遍的三字,我几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是否幻觉。 第九十八章 何为内情 念头旋即抛开。怎看她也不会是好吃懒做甘心被人包养的人,定是另有隐情。 “我是在毕业前认识他的。当时是在学校的现场招聘会上,他……他那时很有魅力,对我很是照顾。我以为他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于是就……”她似在梦呓般说着,“为了他,我离开了以前的男友。后来才知道,他是有家庭的,永远也不可能为了我离婚。他是一家国资私营企业的老总,需要顾及自己的公众形象……”说到“公众形象”四字,她声音里带上酸涩。 “他一开始就是想……那个你吗?”我略去中间的动词,因觉直说出口不太好意思。章晓涟却道:“直说不要紧的,我当你是真正的好朋友,而且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不错,他是想包养我,再后来我才从别人那里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真无耻。”我低声自语。 章晓涟的声音继续破过黑暗传来:“可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他打了我。”我闷哼道:“早前你不该阻止我的!”这确是现在心里的想法,因我知那男人必会因顾及形象不敢报警,挨打也是白挨。 “对不起,我知道不该阻止的,不管是为你还是为我,可是……可是我心里……”她声音忽转轻快,“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他再不能对我怎样。以前我会想着他对我的好,难以割舍,现在什么都可以抛开了,从今往后我会重新开始生活!” 我试探道:“你要离开这里吗?”她明显地一怔:“为什么要离开?”我松口气道:“那就是不会离开了,太好了!”刚一出口我忽生异觉。[] 这亦是内心真实的想法,产生的原因则是不自觉间从廖氏人力的角度来看的。她在现在的职位上做得非常好,可以算得上一个人才,如果离开至少对北京办事处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但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代入考虑廖氏的利益这角色中了?那该是管理阶层的责任,而不是现在仍是小职员的我所做的。 或者……是因廖父一直在将我向这方面培养,而我自己,也在为不辜负他而向这方向努力? “你真的这么在意我会不会离开吗?”旁边黑暗里忽然问道。 我从自省中回过神来,闻言微愣,但立刻正声道:“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我当然应该关心你。”旁边轻“嗯”了声,轻语道:“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次晨我醒得极早,为免出现她起床后连换衣都没法换的尴尬――总不能当着我面吧?听到外面楼门开启的声音,估计那守门的老太婆已经回屋后才悄悄溜出门去。 果然楼道上空无一人。 我刚三两步窜出去,恰在同时那老太婆披着衣服端着一脸盆洗脸水正从门口的屋子里走出来,目光第一时间定在我身上,两人面面相对,一时互愣。 下刻她放声大喊起来:“有贼啊!”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屋子,为刚才发生的事大叹倒霉。 未料到那敏婆婆竟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认定我是小偷,叫得整栋楼都沸腾起来。若不是章晓涟起来为我作证,我现在还在保卫处呆着不得脱身。但麻烦的是临走时那老太婆看着我和章晓涟的眼神满是暧昧,显然以为昨夜我呆在章晓涟屋子里过夜是另一种关系。 更麻烦的是这么一闹,基本上宿舍区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我和章晓涟均成为大众焦点――敢擅自留男子在女子单身宿舍过夜的事虽然并非没有过,但却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真可谓本区第一人…… 上班后我第一件事就想找张仲言明言要向环路高科下手的事。这工作狂人每天是第一个到办公室,见面后他露出愕然表情:“你来得挺早啊。”我本是特意早来,想趁正式上班前大家都还没来时和他商量,不料还未说话,他已接道:“正好,这里有三份档案和材料,你给我处理下。编号七六四的那份是呆会儿要用的,你尽快完成。还有,上周那两份材料你重新组织没有?现在给我取来看看。” 我闻言讶道:“那两份材料不是已经用过了吗?”张仲言不悦道:“那就是没有重新做了。你该明白我在上面划线的意思,可不是称赞你那个地方做得好!”我平静地道:“那两份材料已经重新做过,不过上周末我让小宁放到了档案柜里,要取出来有点麻烦,能不能等她来后,我再让她给你送来?”张仲言眉头皱了起来:“做了就做了,没做就没做,别跟我绕圈子。在我这儿工作,讲究的是效率,不是文学艺术!”我哭笑不得,这么不近人情的上司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过已然没有开口机会,因他挥手送人,当然也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无奈下只好取了材料退出。今天上午的材料使用并没有在上周制定的工作议程里,但在张仲言处“意外”两字是常有的事,若耽误了事,什么话他亦不会听进去。现在则只好先做好这些,下次找机会再跟他说。 做这工作因着已经有了上周的经验,加上我本身适应力就强,因此现在是得心应手。做完最急那份材料送去后,出来时章晓涟才到,见到我时微红面颊,拦着我到角落处歉然道:“对不起啊,今天早上害你受委屈了。”我微笑道:“没事儿,这种事谁不会遇到一两件,要是人人都觉得委屈,世界上哪还有‘宽容’这词呢?嘿,不说了,我现在有紧急工作,一会儿再聊。”正要走时她却又接住我,歪着头俏皮地道:“那我中午请你吃饭道谢加道歉,好吧?”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后离开。 说实话现在和她关系虽然前所未有亲近,但我却下意识地生出疏远之心。实是因以前招惹了太多女孩儿,在感情方面不得不小心些。就连对着真如,我现在亦很难将她摆在“恋人”这位置上,何况是章晓涟?无论她是否对我有那个意思,在我却只能疏远。 我不愿现在轻言感情,也不愿招惹不必要的感情。做朋友便可,再深一些,恕本人不能奉陪。 忙到工作完成后我靠坐椅子上休息,思索半晌后,决定改变做法。就这么贸然向张仲言直说,他必难接受,而又不能把廖父的支持摆上台面。不如等工作一段时间,待他对我的工作比较肯定后再提出来,可行性还高些。自然这段时间也不能浪费,对环路高科进行尽量的调查和了解情况,虽不一定能用到,但有备无患,我现在手上对环路高科的资料太少了。 午休时间刚到,章晓涟冲入门来:“走吧!”我哑然失笑。原本还想着趁她不注意前溜走,下次见面随便找个忘记了之类的理由搪塞,不想她真这么在意请我吃这顿饭。 移时在对街一家快餐店,我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后章晓涟不满道:“是我请你吃饭耶!又不是要你请,干嘛这么省?”我微笑摇头,道:“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否真的比我更年长,像个小孩一样。我是吃饭又不是摆谱,干嘛要叫上一大桌菜来浪费?亏我还为你薪水着想。”她噗哧失笑,佯嗔道:“谁是小孩子了?!人家只是好心嘛,算了,都随你,反正今天你是客。”现在的她完全恢复了初见时的活泼,似真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未能逃脱这次二人单对的场面,但看到她能恢复开心,我亦感心中大慰。 无论何时,女孩在微笑的时候远比哭泣的时候美丽得多,她就是一个实例。 说到与女孩子聊天,现在的我可说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能将任何无意义的话说到非引她笑不可,那是在真如诸女身上磨炼来的成果。一顿饭完成时,章晓涟几乎未将一碗饭吞完一半,皆因时间都被笑过去了。走出快餐店时,她仍在“抱怨”我逗她笑得太厉害。我随口答腔地答着她,却突然顿住。 “怎么了?”她觉察到我的异样,目光顺着我的眼睛看过去。 一辆军用吉普正远离而去。 我定定地看着它消失在远处,笑容慢慢消失。 封如茵。绝对没错。 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第九十九章 倾心之谈 过去的时间里,我已很少去想茵茵的事情。不论是回避,还是想丢开,原因可以是多种多样,结果却只有一个。两个再无望复原的人,不再相遇是最好的后续,因为即便相遇,彼此也无法让裂痕愈合。就算表面上好像能言笑仍欢,心里却仍会存在隔阂,且是程度极深的隔阂。 坐在档案室里明似闭目养息实为胡思乱想的当儿,柳品宁出现在门口。她来送一份移交材料,彼此客气了两句,我随口问起她妹妹为何今天未来,才知道开学时间已到。 这顿令我想到如果不是发生了茵茵的事,我现在该是在准备新学期开学的事情。旋即想起真如也该开始准备回校,不知道她会否不习惯我不在的时间?来此后她只来过两个电话,均是草草聊了几句,问了些寒暖衣食住行便挂掉。她怕影响我的工作,不敢多打电话过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听得出来。 单就个人素养来说,现在的她虽然仍有些稚嫩,但已有贤妻良母的潜质。我相信无论是谁娶到她,都会是毕生的幸运。 不过……以目前状况来看,大概那人该是我吧? 我无由地苦笑一声,回到办公桌开始工作。思考是人类进步的钥匙,可是也是人类烦恼的开端。 转眼间又一个星期过去。除了日常的工作和为经理准备资料这有点越俎代疱的工作外,我渐渐开始跟办事处里的人混熟。作为一个生人在北京这地方生活,或许会被当地人排斥,但在工作上却没什么这方面的问题。以廖氏北京办事处来说,规模导致部门分支缩减,统共那几个部门,人员不多地方也窄,我要是想出去聊天对象也就那一二十人,要不熟都难。 另一方面却是我在刻意想通过自己试试为办事处带来新的氛围,亦即将张仲言营造的环境略为改造。 这么做的直接效果就是周五下午下班后他将我留了下来,明言是“有事要谈”。 今次出乎意料的是未在办公室,他带我去了一家咖啡厅。对咖啡一道我是彻头彻尾的外行,又不能明着拒绝说本人只爱喝茶――还只是“喝”,而非“饮”或“品”――只好请他代要一份。 “记得廖总也是不爱喝咖啡,只喜欢茶。”他点好后若有所思地道,“我却喜欢咖啡的醒脑功效来得更直接。” 我唯有喏喏而应,一时搞不明白他究是想说什么。 “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清楚。”他忽转话题,“自从你来之后,公司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我这时明白过来,但心中早有准备,立刻道:“经理您是想说我太活跃了吗?”他思索片刻:“也可以这么说,你的工作虽然有效率,但风格跟公司有点儿格格不入。”我忍不住道:“对不起,恕我直言,我想这是您个人的看法。” 这时咖啡送至,张仲言并不似以前般动辄发火,待服务员走后出奇地冷静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起要完成环路高科的任务,心想横竖在此一搏,若能打破第一道障碍,后面便顺利许多。豁出去道:“请恕我无礼了。刚来时我就发现,公司缺乏活力――虽然工作效率不错,但那是高额的奖金和薪水催化的,并不是正常现象。一个团体的合作,如果仅靠这样远远不够,那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心灵默契。对于您寻找人才这一点,我很是佩服,能够令整个办事处几乎全是精英,那是极少人能做到的――请原谅我无礼――尤其是让他们都集结在我们办事处这样冷清到可用‘寂寞’两字形容的地方。 “我想您也很清楚,办事处的换员率很高。我查了一下资料,离开的职员中竟然还有甘愿付违约金来换取离开的事情,我想这并不是好事,更是悲哀。对于一个业绩很不错的支点,这还是一个耻辱;对于一个实力雄厚的公司来说,这是架构不稳的前兆和表现。(.)而这一点,我很不解的是为什么廖总不介入干涉,如果我是公司的高层管理者,是绝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的。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我想您未必看得清楚――或者您也知道,可是知道不等于能够解决。”我滔滔不绝地讲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明悟。他必定已经猜出我和廖父的关系不同寻常,或者也可能是从总公司别的人那里听到消息,否则以他的脾气,怎会有耐性听我说这么多? “我知道。”张仲言很有礼貌地等我住了口,才吐出这四字,字字有力而清楚。 我微皱眉头,等他说下去,心里希望他不只是在死犟。 “我的工作业绩很不错――这不是在自夸,我只是用这一个客观事实证明后面的话――身为一个机构的管理者,如果看不清情况,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张仲言缓慢而清晰地道,“我也很明白怎样才能解决现有的问题,那就是改变公司的制度,用一些措施来增进公司内部的人情关系。可是,在实际上这很难行得通。”说到这里,他明显是故意地住了口,轻呷口咖啡,眼睛却看着我。 我知他是在考较我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毫不犹豫地接口道:“我想您是想说规模的问题吧?的确,如果是一个大公司,至少也像上海子公司那样的规模,问题比较好解决。比如可以用一些福利、体育活动或者聚会来改造,规模合适人员充足的情况下,对我们现今的问题更有帮助。但办事处由于规模较小,职员总数在二十人以下,很多手段都无法展开。” “对这方面我想听一下你进一步的看法。”张仲言一向冷漠的脸上仍那么表情缺乏,只随口般说道。 我暗忖说到分析这一点要考倒我这曾在廖父亲身指点下刻意锻炼过的人难度可不低,从容道:“这属于‘群众效应’的涉及范围。我举一个例,譬如举行一个篮球比赛,可以在公司的各部门间分组,自然就会让各部门内部形成向心力;而同时这种友谊性质的竞赛,也会增强部门间的关系。可是,”我双手外摊,“像我们办事处,一个部门最多六七人,少的如我所在档案室只有一个,有些工作还需要柳秘书来帮着做,自然不能通过这种活动来搞好内部人员关系,搞活氛围。”这倒是实话,柳品宁虽然对我有敌意,但确是有时会帮忙,虽然档案室的工作我基本上能搞定。张仲言的手下一个好处就是人员没有冗余,一般都是人尽其用,也不会出现人力不足的情况。像资料档案室的工作,确是我一个人完全胜任。 张仲言转头看看玻璃门外的人车流龙,淡淡道:“你说得不错。” 我趁热打铁:“曾有调查指出,在一个小团体的范围之内,要调动群体的氛围只需要单个人即可完成这工作;同样也有调查指出,在同种类型的团体中,人际关系可以决定整体效率。我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一点。” 张仲言忽然转头来冲我一笑:“知道为什么廖总并不介入这边吗?即便是明知现在的情况不合理。”我愕然时他缓缓接道,“因为他知道我的难处。” “我所想用的方法和你所用的是同一种,但要找到这样的人才并不容易。”他不等我接话便道,“在你之前我已经找过三个这方面的人才,可是结果有一个自己未改变办事处的氛围,反而被影响至性格大变,另一个呆了半个月,甘愿付上违约金离开。最后一个你绝猜不到是什么原因走的。” 我未料到他会有这种问题,只好摇头以应。 他唇角露出笑意:“那是个很不错的女孩,结果和办事处广告策划部的一个年轻人配上了对,一个月前双双离职。” 两个人面面相对片刻,突一起爆出笑声。 “直至现在我才知道廖总为什么要派你来这里,”张仲言很快敛回笑容,“他也很清楚我需要什么样的助力,而你就是最恰当的人选。亲和力和交际力是重点,而更关键的是自制力――那需要一个非常冷静和客观判断力很强的人才行。过去我选的人正是在这方面有所缺憾,而你,却能补上这不足。” 我愕然道:“是……这样吗?”脑中回忆起廖父,确是向来事无虚发,工作上完全没有冗余动作。今次派我到这边,若排除我和真如关系这一项,他有这用心的可能性确是极大,可笑我之前完全没有发觉,只以为他派我来是为私心。 “因为我的关系,办事处的积弊太深。如果没有新血来改造,迟早这里会衰落下去。”他忽然感慨道,“知道吗?我本人是最不擅长交际的。” 我不解道:“但经理您和客户洽谈时却看不出这一点来。”在客户面前的张仲言谈吐得体而具有非常强的说服力,说话条理清晰,给人很强的责任感,却看不出他会是不擅交际之人。 “我原本在总公司工作,当初能在这里设立办事处,是我向廖总陈上一份万言书的结果――他本来没有在这边设办事处的打算的。而之所以卖这个人情,全因我是他大学时的学弟。”他微笑起来,“知道为什么我会主动请缨要来这办事处吗?因为我在总公司的人际关系差到极点,才想出来独干,趁机锻炼自己。算起来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不过有时回想,仍如昨天才发生一般。” 今天我吃惊的次数比来之后加起来的总和还多,料不到他竟会是廖父的同校学弟。 “看来你也不喜欢喝咖啡,今天就到此罢。”他对谈话作出总结,付帐后两人走出咖啡厅,分手后他走出五六步,忽然转头回来道:“我决定月末给你抽成奖金――不过不保证不会改变想法,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的话。” 我叫道:“什么任务?”他摆摆手,径直离开。 第一百章 宵小夜阻 “做菜的要诀,不在于‘看着’怎么样,而在于闻着――或者尝着怎么样。”章晓涟煞有介事地指点我,末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认为是这样的。” 我立在门边,笑意引而不发。 她叹了口气,赌气般道:“算啦!早知道你不信的!” “色香味俱全不好吗?至少能吸引我的美食首先必须过得我眼睛,”我耸肩道,“虽然我不是什么美食家,不过大概也可以代表一类人,该有‘评论’的资格……” “你就是想说我做得不好是吧?没关系,我不会将这打击放在心上的。”她很有“气度”地说道,脸上绷得紧紧的。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晓涟你真是深知我心。” 章晓涟再忍不住,噗哧失笑,旋即跺脚道:“你怎能这么一脸严肃地开玩笑的?唉,最近我笑得越来越多了,都怪你!”我笑而不语。 她所谓的“笑”曾对我解释过,指真心的笑容――但这种东西我向来认为越多越好。 和张仲言分手后回到宿舍就被她找来,硬要拉我去她宿舍,说是要报答我上次帮她的“恩德”,做一顿真正美味的饭食请我。对此灿烂笑容和如花玉容的结合我完全没有拒绝的念头――当然更主要的是我自己实在不想自己做饭,来后买的家什一件都没用过。 到后才知她还没有开始做,让我暗悔刚才和张仲言在一起时未喝过咖啡“充饥”。 但尽管表面仍如寻常,我却已开始有所感觉――对她。 上一周几乎每天午休时都会被她叫去一起午餐,下班后更专门等我一起走,且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越来越娇媚,令我很难不想到“那方面”去。 若真是如此,那这段“感情”来得太快了些。 别人或另有观点,但我却是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信奉的理念是“时间造就坚实感情”。对此,后几天我采取了一些躲避措施,譬如下班后躲在办公室里装作为工作牺牲时间的伟大样儿,在她来找时以此为藉口让她先走――不过仅能收一时之效,因彼此住处实是太近,欲避无计。 不过从心底来说我很不想与她避开。章晓涟的笑容实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每每看到总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如果只是朋友,那就好办多了。现在她虽还未说出来,情形如此暧昧,却是最不好过。无奈的是造成此境的直接原因我非常清楚,却难以决断。 因为我没有告诉她,我有恋人的――或者该说应该算是有的。 对外我一直不愿说到“恋爱”两字,也不想将某个人看作是我的恋人,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伤疤,虽然已经不再痛得直接,却仍有余劲,且很可能是终身的余劲。这对真如很不公平,进而对章晓涟亦很不公平,可是要我对别人说“真如是我女友”这样的话…… “砰!”轻响爆出,章晓涟猫遇鼠般惊呼着转头直扑我胸前,螓首埋在我衣上。 整个动作未超过一秒钟,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嗯?”下刻看到电炉上闪动的火花,急忙伸手拔掉电源,这才松了口气:“买到劣质产品了吧?”她惊魂未定地轻捶我肩,嗔道:“你还笑人家!”看着冒出淡淡黑烟的电炉,苦恼道:“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的?明明是在正规商场买的东西,才三个多月呢!现在连菜都做不成了……”我笑道:“再正版的商品也会有偶然的失败,否则就不会有‘质保’这词语了――算了,出去吃吧,我请你。[.超多好看小说]” 两个小时后从外面回来,章晓涟兴致高昂地和我讨论刚才那餐的菜品。刚走到单身宿舍前转角的阴暗处,四五个人不知从哪处钻了出来,拦在当场。 天色早黑了下来,兼且是在楼影中,我一时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伸手将呆住的女孩拉到我身后,想等对方开口。到这处后还未与多少人交识,更不用说结仇了,我心内对此颇为纳闷。 对方左侧一人低声道:“没错,就是这小子!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另一人一声“好”,喝道:“动手!不用伤他性命……啊!”末一声惨叫却是因他自己当先冲来,被我一脚踹出三四米远时发出。 旁边几人愣在原地不动。 我慢慢收回脚来,彬彬有礼地道:“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你妈!”之前先说话那人首先骂出来,“上!” 我勃然大怒,因对方出口成脏涉及家人,轻轻推开章晓涟,森然道:“找死!”轻松避过冲来三人,直穿到那家伙面前,当头一拳。那人正想前冲,未料到我这么快就攻到家门口,双手条件反射地护回面门。这一击却是虚晃,我止拳冷冷道:“不知道天高地厚!”抬膝一顶。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破空而起。 我冷眼回看,正要回转来揍我的余三人一起刹止在两步外,不敢再前。我踏前一脚踩在倒在地上哭号那家伙胸口,语带杀气:“下次再让我听到你骂人,就绝不只这么简单了!滚!” 这时宿舍那边大概也听到动静,嘈杂声传来。五人匆忙逃走后,几个保安冲了来:“什么事?怎么了?” 回到我宿舍,章晓涟俏目异彩涟涟地看着我,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我拉过凳子来:“坐吧,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我吗?”她顺从地坐下来,轻声道:“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我登时想起封镇岳,叹道:“几个小流氓而已。你没见过真正厉害的人,否则就不会这么说了。”接着又想到他那女徒弟莫剑舞,不知究竟厉害到哪种程度,竟会得他那般肯定。 “你学过武术吗?”她问了下来。我不想多说这方面,随口道:“没有,不过小时候打架打得特别多,所以经验丰富一些。你不回去吗?我这边没暖炉,有点儿冷。”章晓涟没有再问,响应我的话般打了个哆嗦,抱肩笑起来:“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呢。你不怕冷吗?要我在这么冷的屋子里睡一晚上,铁定会冻死。”我笑着推她出门,边走边道:“我倒想睡间温暖如春的屋子,奈何没那个条件……”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忽然“叭”地轻响,一时愣住。 章晓涟娇笑着跑离,眨眼间消失在女子单身宿舍门口。 我摸着左颊上被吻处,不由露出笑意。现在的社会,女孩子都大方又大胆,章晓涟便是一例。这女孩儿这么主动地“进攻”,若接下来再加重一些,说出什么话来,我未必“防御”得住。 我回转屋内关上门,稍立片刻。 不过……还是传统一些的比较适合我吧。 “咚咚”声在身后响起。 我无奈转身开门,张口道:“晓涟你……”下刻哑在喉间,因面前竟非章晓涟,而是个素不相识的干瘦老者,尴尬至极。那老者讶然道:“我?”我忙转口:“对不起,我以为您是别的人,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来这儿后受周围人尤其是章晓涟影响,我不觉间对长者悉数冠以“您”的敬称。 老者皱纹凑成一团,面皮干得橘皮般,眯着眼笑道:“虽然这么晚来打扰你,不过以年龄来算我大概可以老着脸皮倚老卖老罢?”我听这人谈吐不似凡人,心中微动,微笑道:“您这句话虽然不错,不过对我却要看情况。”“哦?看什么情况?”老者反问。 我淡淡道:“看是否有敌意。” 这一句等若冒犯,但前有那几个小流氓开头,后有他言语有异,我索性决定一针见血地试他,绕圈子倒无妨,不过不该用在这种地方。 老者的笑容将皱纹缩成一块,负手挺直瘦躯,说道:“我姓莫,不知道是不是有资格进去一坐?” 第一百零一章 莫氏之约 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应天武馆,因所知者中姓莫的只有那家,且还是负面的那种所知。 若真是应天武馆的,那么对手便是值得尊敬的武者;否则该属无法对我造成伤害之辈。 一念至此,我侧身作个“请”势,让他进入。 “听廖先生说你到京锻炼,没想到住得这么简陋。”莫老者负手立定屋心,四顾道。 我关门随口:“初上社会的人,自该这样。”然后才明白他的话来。廖先生? 老者衣着简洁,如此冷的天气,竟还只在外面套了件褂子,露出内里的薄毛衣,精炼十足,确是武者的风范。不过眼神寻常,完全不似封镇岳那种级数的高手应有的凌厉或敏锐有神。 “你肯定没有理解我所谓的‘简陋’是什么意思。”老者转身向我,“不只是一个环境的问题,更是影响心境的问题。假如你的住处是在幽静之所,就算只有一间茅草房,我会说贵居真是人间仙境之类的话――嘿,是不是很有点儿造作的感觉?但那是真的。” 我心念电转。说到“廖先生”,当属廖父原靖无疑,难道我来这里是他告诉莫家人的?若真是如此,他必另有用意。 “年轻人看来对我这老头子没什么兴趣啊,还是对那些年轻女孩儿兴致高些……”老者见我一时不语,挪揶道。我听出他暗指刚才出口说错话时以为来者是章晓涟,不由暗觉有趣。 姓莫又能和廖家扯上关系的,我可以肯定是应天武馆无疑。那这老者――估计也在六七十岁左右――该是应天武馆现任馆主莫令柳,竟会对我这样的后生小辈打趣,似乎不是很难相处。而且他孤身前来,该不会有多少敌意。 我微笑道:“窈窕少女,人皆好逑,相信莫先生少年时也曾如此。”莫老者伸指虚点,笑道:“乱改古语,小心古人惩你不敬之罪。”我摊手道:“由心而发的话,相信他们这些老人家不会计较的。”莫老者黑白交替的眉毛一耸:“哦?此话怎讲?”“我本身并非君子,当然只好用‘人’来代替‘君子’;而‘淑女’有点儿超出我的要求,‘少女’比较恰当些。这么解释您该满意了罢?不过就算不满意也没用,因为――”我故意模着他之前的语气,“那是真的。” 老者干笑起来:“真是说不过年轻人了,毕竟老来这口舌和精力就要差人一筹。算了,不和你多费口水。”伸手欲往衣袋里掏什么,忽然呆住,失声道:“糟了,我好像把请帖忘在……”随即转为无奈自叹:“人老了记忆力就是不行,不好意思,索性我就用口信转达舍弟的意思罢。” 今次一惊比之前重得多。舍弟? 莫老者笑容敛了起来,正容道:“舍弟令柳。” 我怔然。 直至他走后我仍不明白他的身份。既有“舍弟”之语,那该是老“北拳王”莫天德的儿子,现任应天武馆馆主“小北拳王”莫令柳的哥哥――但怎会做了兄弟的信使?如果强说是对方对我的“尊重”,那也太离谱了些。作为一个传统武馆,礼节方面应该比我这种下里巴人看重得多,不会对一个晚辈作如此隆重的对待。 莫令柳约我明天下午见面,那老者并没有多透露什么内容,不过看他会收起亲和力十足的笑脸来说这事,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意中忽然想起年末时那封镇岳的女徒弟,正是语带京腔,和这老者相似。按理说应天武馆是在南京,不知馆主乃兄怎会在北京?且看情形还是长居于此,否则口音不会如此。(.无弹窗广告) 我微微一笑。现在多想只是无益,不如等明日见面时再说罢。 不过这名声惊人的拳坛前辈,会有多厉害呢?正如前次封镇岳说过的一样,一个人再厉害,也逃不过岁月的磨磋,到了老年,精力将远不如年轻人。莫令柳是否已老得只能靠名声撑场面呢? 次日晨起,寒风如刀,天气仍是那么干冷。我想到下午说不定会有“恶战”,索性抛开杂念,在宿舍楼下的空地中着力锻炼。来此后因着空间的限制,我一直没有进行大体力和高敏捷度锻炼的机会,暗觉身体机能似有所下降。就算是一张棉毛巾,放久了也会变得僵硬,人体自是不能逃出此则。 关于身手这一项,我并没有刻意隐瞒过,对于会在人前显露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不过旁观者就不同了,在楼旁来回做了半个小时基本机能恢复动作,就有至少十人立在远近指点,令我亦不得不暗佩京人的毅力,竟能扛得住寒风站在风里观人锻炼身体。 章晓涟是在我稍作休息时来的,一身的厚实紧身毛衣,外带一条肥肥的围巾和一顶可爱的平顶帽,带着十二分的惊讶跑近来看我,低声道:“你怎么了?”我对比自己仅着了贴身背心,再看看她裹得小熊般,不由笑起来:“只是锻炼身体,很奇怪吗?” “当然是啦!”她小声嚷起来,“这儿向来没人这么早起――还穿这么少,你不怕冻着吗――做锻炼的。你没见他们看你的眼光多么的奇怪!” 我并不与驳,抬臂抓住她胳膊向上一扯,手上微用巧劲,“咯”的轻响闷闷地响起。章晓涟条件反射般挣回手臂,呼痛道:“呀!你……你做什么?”我肃容道:“你关节都开始硬化了,否则刚才那下骨关节的扭分不会响声这么低沉。” 旁边一个年轻人插话道:“什么意思?”我并不转头去看他,只道:“关节硬化,人的骨髂灵活度与延展度都会下降――骨头都是有灵性的,知道你对身体机能倦怠,自然工作活力就不大,进而会影响到骨髓的造血。” 因着章晓涟接近的原因,旁观那些人逐渐靠近,有几人听到我的话,就有人忍不住插话:“对身体不好吗?”我环目四顾,发觉周围都是年轻人。不过像这种单身宿舍确是初上社会的年轻人的聚居地。 其实对于骨骼对身体的影响有多大我只在当年跟着镇上的中医“玩”骨科时了解了一些比较实用的东西,微笑道:“只要想想人的身体水份的比例是多少,就知道液体在人体内作用有多大――而血液是人体内最重要的液体之一。如果一个人超过十年未锻炼过身体――指那种长期性的锻炼,偶然为之的算不上锻炼――一般寿命会在人类平均年龄上减少百分之五左右,也就是说比正常人要少活近五年。如果一个人超过二十年没锻炼过身体,那就会少活十年左右。这个不是固定比例,不过也该算是很惊人了。” 有人悄悄咋舌道:“哇?我离校后到现在都没锻炼过,那不是……”另一人苦笑道:“你那算什么?我生下来到现在,就没锻炼过几天……” 章晓涟露出吃了一惊的神情,将信将疑地道:“是真的吗?有这么大的影响吗?”我煞有介事:“这是从医生那儿听来的,为了活到一百岁的,我宁可信其有。不过锻炼身体总非坏事,不是吗?”说到此处,心中却是苦笑。 锻炼身体真能长寿吗?那也未必,若我再在黑白之间混来混去,恐怕别说百岁,三十岁都很难活到。 “你刚才做的动作是什么?是体操吗?”另一人问道,大有跃跃欲试的意思。 我重复了几个动作,答道:“只是在家时学的一些小玩艺儿,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给你。大家一起玩玩,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大概瞅见这处的热闹,各宿舍楼中都有人陆续出来走近。人群中少有的几个女孩儿比其他异性同胞似更有胆量,大着胆子挤近来:“我行吗?像打架似的。” 其实之前我是在回忆当初和哥为虎及封镇岳交手时对方的动作,下意识进行的模仿,并非什么锻炼身体的“玩艺儿”,自是有些似打架,但层次却高了一筹不止。我拉开步子摆了几下,微笑道:“见过太极吗?这个和那个是异曲同工之妙。” “我要学!”章晓涟不甘落于人后,抢着学我摆个架势,顿引来周围人众的笑声。似她穿得那么肥,玩这些就像球在滚,全无本来韵味。她红了脸,嗔道:“笑什么呀!” 这神态可爱已极,在场男性连我在内都不禁凝目呆住。章晓涟环目一看,顿羞得转身奔回宿舍去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美女!”旁边的同伴嗤笑:“美女也轮不到你!没看见人家对那位多亲热吗?”我直觉感到他是在指我,忙转移话题:“好了,有要学的吗?这一套武术操比太极更适合年轻人,锻炼效果也更好。” “真的吗?”有人怀疑道。我笑着伸出胳膊稍一鼓劲,肌肉鼓如石块:“这就是效果。不试试怎知道呢?” 第一百零二章 不同时代 到达指定的中餐馆时,我心中为莫令柳下了暂时的定论。(.好看的小说) 这人喜欢传统排场。 眼前的中餐馆绝不同于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同类餐厅,古色古香到入者不可能不错觉自己回到了古代的环境,空中迥异外界的清新气味,和华丽的饰物及布置均展现出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廖父已算是对传统偏爱了,但家里的布置比诸眼前仍差了一筹不止。 “请这边走。”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样貌稳重。 在三楼,我终见到久闻其名的莫氏馆主,心内顿时涌起无法抑制的惊讶。 静坐在类似于木几的桌旁的莫令柳,有着长度至少在三十厘米以上的白发,却被织成辫子,垂在左肩前。身上是那种绸褂,类似于曾在陆祥瑞身上见过的唐装,但精致的边角却更华丽。相比之下浓浓白眉下那双小眼睛和他完全不成比例的长手臂,则显得更怪异得多。 之所以会认定这人正是莫令柳,皆因昨天来送信那“莫氏家兄”在他侧边位上热情对我招呼:“过来,这边坐!”我走至近前,莫令柳身后两人分出一人走近,礼貌地问道:“请问是植渝轩先生吗?” 不知是否受了莫令柳的影响,在场者除我外均着了似民国和清末时的装束,令我大觉自己是不同时代的人。此时闻言忙道:“我就是。” 那人打量了我一番,微躬道:“请坐。”同时替我拉开与莫老者相对的另一边座位。我注意到座位位置比莫老者要离莫令柳远一些,遂道:“我可以坐这儿吗?”却是指着与莫令柳方桌对面那位置。(.好看的小说) 在场者均是一愕。 “无规矩,则不成方圆。”铿锵有力的声音伴着浓重的鼻音发出,“长幼有序,难道令尊未曾教过你家教者何物吗?” 这尚是首次听到莫令柳的声音,竟似带着伤风般鼻音有异。我本想做个听训的乖宝宝,但听到这一句有辱及父亲的嫌疑,顿时气冲,不动道:“本来就是农民出身的人,只知道待客需要有礼。莫老师是长辈,我不能直责对错,但请问有待客时呆坐在位置上稳如泰山的吗?” 旁边莫老者听得摇头叹出声来:“唉,年轻人,冲动,冲动!”他能如此随便说话,顿显出身份的不同常人。 莫令柳身后侍立的两人均有动意。 应天武馆馆主淡淡道:“国人该当知礼,须知世有可易之规,亦有不可擅更之矩。长者为先,正是后者,晚生后辈何来评责资格?” 我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觉。 就个人经历而言,一般人的谈吐大概可以分为三个类别。一类是市井上流行的俗语乡音,一般都通俗而粗鄙无文;第二类是较高层次的职员,如白领、金领之类者,谈吐间是现代潮流的象征,很难带上脏字什么的,讲究一些语言艺术性;最末一类则是如廖父、陆祥瑞等辈的高雅者,言语间有小半杂着中国流传下来、到今天仍然易被人理解的古语,总体仍是现代白话文居多。一般围在他们周围的人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说话间有些模仿,像真如受了家庭的影响,说话斯文有礼,有时也会带上一两个古字,更增高雅之气。 但眼前的莫令柳则完全像个古人。 说话时的庄重神态,用字的拟古化,让我直接想到明清那些半白话小说,且更胜之。若不是曾对古文进行过一番深研,我很难保证自己能完全听懂他的话。 像我说话,一般是看人而言。在生活中常用的是前面第二类,和市井间人打交道则常用俗语,在廖家或其它类似场所则现学现用地将白话文杂上一成左右的古字。用父亲曾说过的俗语来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狗学狗爬”,这更有利于与人交流沟通。 然而要让我像莫令柳那般至少有六七成是纯古文般说话,定会要了我小命。 第二次,我感觉自己与他非是同时代的人。年龄的差距还是小事,彼此所处的背景才是导致此局的关键。 这时莫老者起身走了过来,笑着拉我坐到他身边,道:“这下大家都没意见了罢?令柳你也有些过份,何必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呢?多年的修养哪去了?” 莫令柳神色不动地道:“大兄所言甚是。”我亦大觉不好意思,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心中却想着莫令柳这句话换了是我来说,定是“大哥说得不错”之类。 莫老者皱纹又挤作一堆:“说了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们还未介绍呢。”莫令柳点头道:“本人莫令柳,忝任应天武馆馆主之职。”竟就这么完了,摆出等我说话的姿态。 我暗觉没必要,因彼此早知对方身份,但既是莫老者打圆场,只得道:“晚辈末学植渝轩,请多指教。”莫老者笑着接道:“舍弟除了应天武馆馆主之职外,还是北拳武术研究协会会长,不过他不大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莫令柳皱眉道:“大兄!” “好好好,我不说这个。待我想想该从何说起,嗯,”莫老者露出思索的表情,忽然似找到话题般露出喜色,“对了,知否我们怎会知道你的?”他这句话却是对我。 我留意莫令柳对乃兄随便说话全无介意之态。心忖难道他自知不擅交谈所以才全权委托大哥代言?闻言心内微怔,斟酌道:“是否从封老师处?” 这本该是最正常不过的答案,哪知莫老者却大乐:“早知你会这么猜,却是错了。小虎的事发生时,应天武馆已经知道植渝轩所为何人了。” 我费了至少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小虎”是指哥为虎――后者年龄比我至少大了一辈,不过莫老者却足有我三辈,自是所呼无错。这时只感惊讶:“您是说……” “如果能猜出谁告诉我们你的事,你欠应天武馆的公开致歉就算了了,如何?”莫老者笑咪咪地抛出蜜糖诱饵。我未料到他这么随意说出在我心中最大的疙瘩,大感心动,思绪电转,试探道:“廖伯伯?” “哈!”莫老者孩童般笑出声来,正当我以为猜对时他敛笑入微,“猜错。” 我苦笑道:“这可真猜不出来了,能否多给几次机会?因为晚辈确不是有心得罪哥老师的。” 莫老者微笑道:“多给一次。” 念头迅速转动,下一个被想到的是陆祥瑞,但旋即排除,因为初见他时我已跟哥为虎交过手。 和应天武馆有关的,此外还有莫剑舞,但这女孩跟我见面更迟,亦该不是。 下来就有蓉城会的人,譬如唐万令之辈。 想到这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脱口道:“是景思明!” 两个合起来超过一百二十岁的老头均露出愣住的表情。莫老者神情古怪地道:“竟然这样也能给你猜中,究竟你是怎样猜的?” 我暗叫侥幸,赧然道:“实在是运气,胡乱猜的。”其实是由唐万令想到景茹,这名浦的第一把手相当熟悉我过人的身手,做生意又有一套,难免会用我做些事情。但要和应天武馆接触仍轮不到她,遂想到其兄景思明。 环路高科与远天电艺有生意上的竞争,景思明自要想法挫败对手,应天武馆这重要角色自不能疏忽。不能从正常途径与之凑近,那莫如用反面手段。我想的算是较阴暗,猜他必是故意先向高仁文说起我,随便加些诸如武术高手之类的头衔,激他向我挑衅,然后以我与应天武馆生过过节为藉口故意向莫令柳透纳些我的资料,藉机与彼相交。不过亦不怪我尽向负面猜测,确是连续几次接触,景思明已给我留下“城府心机极深”的印象。 我越想越觉所猜无错,尤其前次与哥为虎交手时高仁文是摆明了挑衅,虽然当时的目标似是魏芸倩,但焉知实际上不是我?遂报了他的名,岂料竟然会猜正确。不过如何猜出的自不能随便说出口,那实是离谱了些。 莫老者挠挠头,忽然又笑起来:“这样都能猜出,该算是天意。我本以为你定会猜不出来,还准备卖你个人情,故作大方地当着你面说出‘一切不过小事’之类的豪言,好让你欠我份人情,唉,真是愈老愈糊涂了,哈!” 这老头除了人老一点外实是相当有趣,谈吐可亲。我以笑相应:“您能不计较我的错,已经是最大的人情了。”他摆摆手,肃容道:“题外话已说得够了,是时候该进入正题。”我正襟危坐,心内再感诧异。 难道还有其他事? 第一百零三章 三拳鼎立 “这事要从六十年前说起。”莫老者摆出要长篇大论的姿态,“当时家父刚挫败一些所谓的‘国际友人’,可谓一夜成名,一时成为社会各界的目光焦点。一个年轻人就在那时找上家父,提出要进行一场友谊赛。”他微微一笑:“虽说是友谊赛,但关系到一个人的面子问题,比赛的名称也就无所谓了。” 我听得精神大振,知他所说的正是唐万令曾说过的北拳王力克美国拳手一事,忍不住接口道:“那人有胆量挑战北拳王,自该有些本事。”说到此处,心中忽然一动。 记得封镇岳曾随口提过他曾见识过拳技高超到他亦无法企及的境界者,当时他说那人已经很老,语气间并不似对乃师的尊敬,自该不是莫令柳老父北拳王莫天德。难道他说的就是这人? 莫老者并未有吊胃口的意思,颔首道:“家父号称‘北拳王’,那人后来有‘南拳王’之称。” 我一时有些不解,虚心求教:“我曾经看过一些书籍,提到过南北拳的差别,一般来说都是‘南短北长’,或者‘南巧北猛’,但都不是很详细。您能稍稍指点晚辈吗?”莫老者神秘地一笑,却道:“你是想说从镇岳身上看不到北拳生猛的痕迹吗?”我被说破心思,并不以为尴尬,坦然道:“是。” 前次与封镇岳切磋,早感觉到这一点。他的拳风稳重,但击败我时所用的拳法并不似我所想的般势子长远,全是在近身到半臂长度时的攻击,那颇令我对从书上得来的北拳印象产生疑惑。 “你未注意到一点,”莫老者给以理想的回应,“北拳是一种套路,而不是锁链或模式。那就像‘鱼’这名称一样,中间涵括了鲤鱼、鲢鱼、带鱼等等,而每一种鱼的形态,则未必相同。[.超多好看小说]如果从狭义的理解来说,你可以认为‘北拳’是指‘产生并在北方发展起来的拳术族’。南拳亦是同理。” 我过去思考时也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此接受很快,点头表示明白。 “家父所擅长的北拳有很多种,镇岳所学只是其一;且家父擅长因材施教,故在所教中结合他的身体天赋掺杂了一些南拳的技巧。我听说剑舞曾找过你,是吗?”莫老者忽然转换话题。 我只有点头称是。 “她所学的则偏重于‘巧’字,异日有机会你可以和她切磋切磋,定会明白北拳非止‘猛’字而已。”莫老者这时完全不似那老到皱纹都成堆叠状的老人,十足一副专家姿态。 我苦笑道:“但封老师对我十分不看好呢。” “妇孺之辈尚且胜之不过,何言男儿之身!”懔声在旁响起,竟是莫令柳抢在乃兄之前所言。 莫老者无奈道:“又来了!”莫令柳侧过脸去,淡淡道:“大兄总有妇人之仁。” 我大感奇异。这应天武馆馆主似是已到瞧不起女性的地步,对比廖父和我来说在大男子主义方面都胜了不只一筹。 “不用管他,咱们说咱们的。”莫老者笑道,“话题扯远了。家父当时本可不接受那年轻人的挑战,但在观看了对方的试练之后,忍不住好奇之心接受下来。你猜结果如何?” 我不愿贸然猜测这种事,万一说错话引来恶劣印象,那绝不利于我一心要化解的过节,只道:“我习惯了不猜测可能性很多的事情,对不起。” 莫老者哈哈笑起来:“不猜是明智的选择,因那场架没有分出胜负,因为后来又来了一个人。” 我愈来愈觉好奇,忍不住追问:“谁?” 莫老者却忽然开始设伏,转弯过去道:“这人是我们今天的重点,不过先介绍一下南拳王。郭亭远是他老人家的名讳――他虽然和我年龄相仿,但绝对是能接受我尊敬的长者。他出身浙江杭州,幼时开始学习南方拳术,现在久居福州,是南拳武术研究协会的会长。挑战家父时他已有二十多年的南拳造诣,曾在国民政府举行的‘南方武术争霸赛’中获得过冠军。当时市面上开的盘口赌家父与他输赢,几乎是一赔一的比率,可以说双方都被人看好。”说到此处,他忽然转口问我,“你有地域主义吗?”见我不解,解释道:“就是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会生出特别的好感,譬如不忍心对对方恶语之类。”我摇头表示没有。 他点头道:“那就好。后来的友谊赛并没有如期举行,正因为一个来自四川的拳手在赛前将南拳王击败,使他老人家心灰意冷,一时无心拳斗。”我哑然无语,那与我有无地域观念有何关系? 竟会有这种事。 “家父使尽方法都不能令他回心转意重振雄风再战,又不甘难得一见的对手就这么没了,于是约了那四川拳手比试。唉,当时父亲虽已入中年,但好胜心绝不逊于年轻人,才有今日的遗留。”莫老者唏嘘不已,良久才接道,“对了,那拳手姓文,双名正然。” 我顿时脑内某处被触动,但又想不起有什么,只好抛开杂念请教:“那后来呢?” “你想问结果是罢?”莫老者很轻松地道,“家父以一拳之差败在那人手下,‘神拳王’之名从此在老一辈的人心中留下不可磨来的印迹――虽然有些夸张,但却离事实不远。不过亦只能说是‘老一辈的人’,因文正然后来几乎再未在公共场合出过手。”他从莫令柳身前几上取来一只小匣子,打开后露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我双手接过,只见虽封着塑,但照片泛黄相当厉害,且还是黑白照片。照片上是集体照,当中两人醒目地并排立在前方,着了拳击时的服装,精气神均是十足。从背景和周围人众的服装上可以看出照时至少亦是四五十年前。 “前排左边一位是家父,右边的是文正然。”莫老者指点道。 我目光凝在文正然身上,一时无语。年约二十到三十间的拳手,眉目有些清秀,若不是露出衣外的胳臂和腿部肌肉横出,很难想象他是个能击败“北拳王”的拳术高手。 脑中微有所觉。为何这人似曾相识?难道我曾见过他? 我递还照片,不解道:“莫先生让我看这照片,定是有用意,但恕晚辈愚钝,猜不出来。” 莫老者边收好照片边道:“这个稍后再说。本来南拳和北拳的道路就有所异,自那次比武后,两者更是泾谓分明,中间的细节我就不说了。总之家父组建的北拳武术研究协会和郭公的南拳武术研究协会几成对立,而中间再加入文正然的神拳一支,近几十年来一直是各不相容。你是南边人,该见识过南拳罢?” 我摇头道:“这个却是无缘得见。” “无妨,今次重点不在它。三拳鼎立之势已有数十年之久,为了避免底下弟子冲突,彼此之间设了一个约定,那就是以五年的时间为间隔,作一次后辈弟子的比斗,以此胜负作为彼此之间的一个荣誉的象征。”莫老者说完,若有所思地看我两眼。 我直觉感到旁边莫令柳亦在打量我,皱眉道:“用得着这么严重吗?南拳北拳神拳,岂非都是拳术研究?”莫老者笑了起来,道:“关系到面子问题时,什么都次要了。”他语中略带讽意,不知是针对谁。 “南北拳都有众多弟子,神拳一支虽然因文家人并未设馆授艺,传人极少,但拳术造诣非同小可。六十年来除了内战、抗战、文革时外,八届三拳争霸赛中文氏弟子赢了七次,唯一一次输是因……” “大兄!”莫令柳不满的声音传来。 莫老者神情再不似之前那么放松,前所未有地严肃:“令柳你若还对小然的事耿耿于怀,或者今生亦无法见到北拳胜过神拳的一天!” 莫令柳嘴唇微动,终未再语。 “为人坦荡者,亦不需怕丑事外扬――唯一一次败是因北拳派出的拳手是舍弟爱女,神拳传人为情所困,才致败局。”莫老者若无其事地说出丑事,我反觉这人胸怀坦荡,何况为情而做些蠢事并非什么大错,因我自己就是一例,遂点头道:“神拳究竟是什么拳术?是否有克制南北拳术的机关呢?” “家父和郭公是忘年好友,曾一齐研究过神拳的拳路。它不似南北拳分为各种不同套路,只是单一的拳种,但既不似北拳的通性,亦即长、大、简,亦不似南拳的短、巧、繁。两位老人家研究多时,终于一齐认定神拳并非一种外家拳。”莫老者说至此处,重重为末三字加强语气。 第一百零四章 拳劲之试 “知否什么是外家拳?”莫老者探问道,显然知道我这方面的知识非常缺乏。[.超多好看小说]我自是配合地摇头。 莫老者站起身来,站到房间正中,说道:“你过来,让我打两拳。记着不要反抗,我不会下狠手,只是要让你感觉一下。”我站到他对面,蹲个马步,双拳收在腰间,将气息鼓在胸腹间。 莫老者并未做预备动作,直接一记长拳击在我左胸肌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我纹丝不动,固然因他确是未使全力,亦因本身马步这动作练了不知多少日月;犹是如此,我仍感到中拳处一阵锥肉般的疼痛。他的冲击力或者不算很强,但在关节处因接触面积极小,顿时威力倍增。 “莫松气,第二拳来了。”莫老者话声刚落,第二拳便已击中我右胸肌。 拳甫触肤的刹那,我陡觉不妥,身体已条件反射般猛地后弹出去,“砰”地撞在墙上。 莫老者惊讶地看我,诧道:“你竟会躲得这么快……” 我尴尬地放下挡在身前作防势的双手,挠头道:“实是不好意思,但刚才您那一拳似乎有点儿问题,我一时没有多想,就……”“嘿,但我拳头还未落实,你怎知有怪异处?”莫老者垂手而立,目光闪动。 “或者是小时候在山沟里翻爬多了的原因,我的身体对危险有一点自测的本能反应。刚才您那拳表面看似乎比第一拳力道更弱速度更慢,可是您的拳面刚一接触到我肌肉,指关节上竟然已有力量让我立刻感到紧张。”我如实坦言。 “难怪景思明那小子会向我们推荐你,果然是有几分眼光的!哈,令柳,你看今次是否胜之有望?”莫老者兴奋得几乎语无伦次,“能抢在我出拳之前及时躲避,虽然技巧性和速度都还有所欠缺,但有这份基质,要提高非是难事。” 一直端坐在旁观看的莫令柳亦是眼露异彩,口中却仍淡淡道:“或有可为。” 我莫名其妙,来回看了两人几眼。莫老者转头回来欣然道:“知否刚才我这一拳其实是以内家气劲夹杂其上所出,如果击实,虽然不会有什么伤害,但你至少今天之内会很难聚力。” “内家……气劲?”我讶然张口。 我不是在听传奇罢? “所谓外家拳,即指纯靠锻炼身体来增强力量和速度,以及动作灵巧性,所发挥的是身体上生理性的潜能。一般南北拳均是外家拳法,属于力量型或灵巧型的拳法。这样的拳法在力量上是刚猛型,在速度是灵巧型,在技巧上是灵活型。内家拳想必你也听过,其实是指中国传统的气功,通过炼‘气’来增强身体的强度和柔韧度,会有超过‘外家’套路许多的效果。但气功有个致使的缺点――在武术格斗上――就是很难有所成,耗费时间极长。中华古国古来气功历史渊源流长,但近数百年来因着极大部分修炼秘诀的丢失,使气功成为一门练难用易的功夫。试想一种气功要有所成,就算从三岁开始练起,亦要四五十岁始有小成,那时人都已老了,如何还有时间融合到拳术中与人相抗。内家拳的代表中太极拳算是佼佼者,但太极拳术一项在历年各种比赛中均无法成为真正武斗的比赛强者,就是此理。(.无弹窗广告)”莫老者指着自己,“像我,从十二岁开始练气功,到现在整整五十年,才算稍有成就,但你看我还能与人竞赛吗?不行,因为我的精力已经衰退了,很难比过年轻人。” 我听得半懂,迟疑道:“但您刚才说文正然的‘神拳’不是外家拳,又说他与莫老前辈比武时才二三十岁,是指什么?” “这亦是家父和郭公始终未参透的关键,我和舍弟随着父亲研究多年,亦是毫不明白。神拳的诀要,便在于文正然不知如何做的,竟将某种气功与一套他自己加以改良后的拳术合而为一,始成强者。每被其击中,所受伤害倍胜于外家拳,而他因为气功的原因,每被一般外家拳法击中所受伤害极小。你可试想,如此彼强此弱的情况下,还怎能获胜?” “真这么神奇吗?”我微皱眉道,心下对这种神乎其技的功夫实是大大地怀疑。 莫老者微微一笑,道:“你过来,尽全力打我一拳。” 我走近去犹豫道:“不用全力罢?我力量虽然不算太大,恐怕您也……” “无妨,尽管全力。若连你一拳都扛不住,就算我命到此刻为止,死也瞑目了。”莫老者笑着道,“实际上如果你现在能一拳打死我,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 这老头愈说言语愈奇怪,我一时不知如何与他分说,只好道:“失礼了。”暗暗聚力于右拳,猛地一拳狂挥,正中他胸口。 拳、肌相撞,顿发出闷响。 莫老者纹丝不动,不满道:“就这么点儿力道吗?还是我高估你了?” 在这老到六十多岁的老头面前,我连被激起好胜心都不行,无奈道:“我实是下不了手。” 旁边莫令柳忽道:“即便镇岳师弟,亦不能如此以硬碰之势伤到家兄分毫。” 莫老者哈哈笑道:“夸大夸大,我哪经得住镇岳那两铁拳折腾?不过如果我全力运气相抗,他确是对我造不成多大伤害。你自问是否能强过他?” 我至今犹记当时和封镇岳比试时,他的下盘之稳和击拳之猛,均非我所能及,心下不由大生怀疑,暗忖难道你的所谓“气功”真有这么厉害?点头道:“好,恕我再失礼了。”捏拳后退半步,第二拳闪电般从右后腰旋转射出,借着腰力和旋力倏忽间命中他瘦胸脯上的干肌肉。 有若回荡谷间的振荡音响起。 今次我确是使了全部力道,只觉一股毫不逊于我击力的反震之力由拳面处传来,忙将右臂后撤轻抖连退两步,这才免去被震伤之虞。抬头看时,莫老者微微皱眉,旋即松展笑道:“确是年轻人,纯凭力气的话,连镇岳也不能比你更强。不过要伤到我,这点蛮力恐怕还不够。” 我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莫老者瘦成一片的干躯若无其事地来回踱了几转,侧头笑问:“看我像有事吗?现在你该明白,气功是否真如我所说般神奇了罢?” “稍等一下,”不觉间我好胜心起,扬手道,“刚才那一拳我确是用了全部力量,但这并不代表是我的‘全力’,可否让我再试一拳?” “有区别吗?”莫老者奇怪道。 我肯定地点头:“质的差别!” “好,机会可以多给一次,不过如果再没作用,你不可再质疑我五十年的成果。”莫老者回复趣态,轻松地道。 我微退半步,凝拳于胸前,虚捏作势。 适才拳头与他肌肉相触时,我确是感觉到拳锋接触到一股不同于肌肉硬度的抗力,就像一层光滑的外罩将他身体保护在内,几乎无懈可击――这当然是错觉,否则莫老者若真能纯凭气功护得自己万无一失,谁还是他对手?我正因明白这一点,才想到破解的方法,那就是“叠加”。 我低喝一声,右拳第三次击出。 拳头击中他的刹那,构成手背和手指的三个硬关节处几在同一刻内完成连续的姿势转换,击在他胸口同一处。 莫令柳霍然起立,几在刹那间跨步越过矮几,变色道:“住手!”我尚未反应过来,右手腕处已被他捏住,接着臂骨被一送一抽,“咯”的一声响,我捧臂跌退。 莫老者早一刻闷哼后跌,似我早前般撞在木墙上。莫令柳疾步近前,急问道:“大兄!怎样?”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这时也逼上前来,将我迫在墙角,目中露出悍色。 冷汗从额间浸下,我暗自心惊。刚才这一刹那莫令柳的身体像弹簧般动作有力而迅速,无论是准确度还是用力的巧妙性都远非我能及,不愧为宗师级的拳术大家。只是眨眼间的时间,我右肘已然脱臼。 我左手轻托右臂,尽量将右膊与身体成一定角度,随即手劲微生,“喀喀”两声从肘处发出。对面两人之一喝道:“坐下来!”两人各伸只手按向我双肩。 第一百零五章 半生夙愿 我不知对方深浅,但既能跟在莫令柳这馆主身边,自非庸手,一时不敢乱来,矮身侧移,从左边一人臂下滑出包围圈。尚未立稳,右肩一紧,竟是那人及时反应过来,反手仍抓正我肩膀。 我毫不犹豫地轻抖肩头,从他手间摆脱出来,高叫道:“误会!” “住手!”莫老者的声音几在同刻发出,三人动作一起止住。 转目看去时,只见莫老者正将莫令柳格开一边,边咳边笑道:“咳……果然是江山新人辈出……咳咳……竟……竟想得出用这种方法将本身力量提升数倍,确不是我能硬扛得住……咳……令柳我赌如果刚才不是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我身上,你定不能……咳……抓他抓……得这么容易!” 莫令柳却无心他语,只皱眉不已:“大兄你所伤不轻,须回馆让小晋看看。” 莫老者眼中只露异色,深呼吸口气,突然一口气道:“有了他还怕你半生夙愿无果吗?”旋即再咳起来,捂胸半坐下去,笑咳道:“人老了就是……就是没用,要是年轻……这点伤哪算回事?”莫令柳沉声道:“您稍作歇息,此后事宜令柳知道如何做了。”再不言语,挥手招回两个随从,令二人将莫老者抬出房去。 我大感歉疚,这时只剩两人独处,更觉惭愧,无措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会伤得他这么重……”莫令柳竖指打断我语,回到座位上,伸手作邀势。我忙趋前坐正,担心道:“莫老先生不会有事吧?” 莫令柳凝视我半晌,突道:“家兄心愿,只为助令柳完成家父夙愿,亦即击败文氏传人。若你能应允助我,他必心安!”说到这里,首次莫令柳这老者眼中流露出情绪变化。我一时稍有不解,试道:“莫老师能否说清楚一点?” 莫令柳一字一字地道:“我要收你为徒!” 回到宿舍时,我仍有些不能适应之前听到的事情。 原来我误会了景思明,他确是想拉拢应天武馆,却非用什么卑鄙手段,而是探知莫氏家传了几十年的心愿,凑巧最近查过我资料,将我推荐了去。再后发生哥为虎与我的比试事件,莫令柳方令封镇岳出手试我,其后就是今次的约见。 他明言收我为徒之意,唯一的条件就是须在明年四月春时,三拳争霸赛上光明正大地击败神拳传人;而他会用剩下的这段时间全力栽培我,务必尽全力将我的实力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 这是一个几乎令我无法抗拒的“交易”。 首先有欠应天武馆在前,其次有伤莫老者在后,更重要的是成为莫令柳徒弟,且还是被“全力栽培”的那种,潜台词就是非常有可能会继任应天武馆的下任或再下任馆主――尤其他明言历届馆主均是通过比武决胜出来的。试想既然被作为对付神拳传人的种子选手,又岂会没有胜过馆内别人的实力? 能成为应天武馆的馆主,重要性绝对还在成为廖氏快婿之上――若二者合一,更会是令人艳羡的机遇。而且因着两者没有冲突,我相信廖父亦会同意我作莫令柳的徒弟。退一步说,就算不能成为馆主,亦会获得应天武馆与众不同的“友谊”。 记得前次封镇岳曾对我说过,希望我能拜他师父为师,亦即作莫令柳的师弟莫天德的徒弟;现在降了一级,但地位上却并无多大变化,无论成为莫令柳的师弟或徒弟都是由他教授我拳术之道。 可是我却仍请他多给我一点时间作考虑之用。 因为进入应天武馆就意味着要多担一份责任,还可能是整个武馆那么危险的责任。 站在冷风下,我对天苦笑。 作一个普通人,平淡地过完这一生――这原本是我以之作为人生目标的东西,现在却似乎越来越远了,只能成为“曾几何时”这样的感叹时才可想起的东西。 而一切的成因,就是自己。 “高手!”清甜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你干嘛呢?不冷吗?” 我回过神来,却是章晓涟正俏皮地向我奔来。她奔近吐着白汽道:“你上哪儿去了?本来想找你去玩的,都不在,害我等你等了好半天呢!” 我微微一笑,看着她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却怎也提不起兴致来,叹了口气。 “你有事吗?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她脸上露出惊讶和担心的神色,关切地问,“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不过也算是半个京油子了,可能帮得了你――告诉我好吗?” 这女孩真的是很好的人,问题是我没有接受她感情的资格。心中转过这念头时,我再次微笑道:“到我屋里坐会儿罢,正好没事可以聊聊。” 我打开衣柜,取出行李箱笑道:“前几天没桌子,还有好些东西没地方放。晓涟你帮我参谋一下,看这相框放哪儿好。”她好奇地靠过来,问道:“相框?你家人的吗?啊,好美的女孩儿,她是……噢。”脸色刹时冻住,片刻后才勉强笑着将接自我手中的相框举起,才再问:“她是你什么人?” 我本想装作无意中露出拒绝的意思,但看到她的脸色,登时想起柳落、方妍诸女,再无心情地,只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她是……你女朋友?”章晓涟颤着声问。 我默然点头,低声道:“对不起。” 屋内一时无声。 良久,她才吸了下鼻子,勉强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没说过什么,又没发生什……什么。我看放在床头柜上很好,或者枕边也行,这样你就可以时时看到她了……”说着声音渐小,忽然又转大:“对不起,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先走啦。”说着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刹那,脑中忽然闪过数张饮泣的面孔,我心中泛起冲动,伸手拽住她胳膊。 “怎……怎么了?”她并不转过头来,只问道。 我微一用力拉转她来,只见秀颊上的眼眸中已然填满泪水,只差滚落出来。歉意似滔天洪水般涌过心田,我双手握住她纤肩,再次重复道:“对不起!” 剔透的水珠再止不住落势,泄出眼眶。她猛地全力挣扎,迫我不得不松手时扑抱住我,哽咽道:“你……你怎么不……不早说呢?” 涩意升上喉间,我轻声道:“答应我,别一个人去哭,好吗?” 我不后悔这样拒绝她,拒绝一份来得这么快的感情,因为现在不做,将来更痛苦。我不怕痛苦,那是人生进步必经的途径,可是我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女孩再为我经受那样的痛苦,就算不能帮她完全解除,至少也要陪着她一起分担。 章晓涟渐渐止哭,忽然连吸了几下鼻子,用衣袖拭去泪痕,退开几步,勉强笑着说道:“至少让我做你的红颜知己,好吗?” 她走后我独自对着真如临行前送我的相框。框中是她十七岁生日时照的生活照,带着点微笑的玉容上眉目如画,即便章晓涟亦颇为不及。一身素黄色的长裙,构造出完美的身材曲线,直垂得似瀑布般的秀发在耳边分出两绺,更添其美丽。 相片下方写着:“愿天天陪着我最爱的人。”后面还画着一颗心形的笑脸。 我将相框的支架展开,放在床头柜上。 这算是首次在外人面前承认真如是我的恋人,原因则在于我潜意识想迅速结束杂事,将精力集中到应天武馆之事上去。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感觉到人生的转折是如此接近,即便之前因茵茵的事想有所改变时,亦只是空泛居多的思想,而现在则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答应很简单,但我不得不思考因之而生的结果。 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免费的,得到巨大成功的背后必定有巨大的代价等着;而目前为止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代价,那就是舍掉人生的自由,从此陷入名利场和争斗中去。那和义字门或滇帮的争斗或者形式不同,但实质仍是一样,只是从动刀枪改为动拳脚和脑细胞。 第一百零六章 不期而遇 究竟是我在怕负担责任,还是纯粹的不想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才致不敢轻易答应莫令柳,连我自己亦一时分不清楚。 清冷的天空下,乌云稀疏地分布着。 走到莫令柳所在的宾馆时我脚步微滞,因见到一辆军用吉普驶入地下停车场的背影,却未看清车上是否有我认识的人。默然片刻后,我才启步入内。 自从茵茵的事后,军队的东西总会刺激我往她联想,恶症般一时无法驱逐。 今日答复是昨天离开时的约定,但到服务台查询时竟发现他已然不在。据说今晨退房时走得相当匆忙,似乎是有非常急的事在身上。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莫老者,心情一沉。 莫老者在昨天下午被送走,原本莫令柳答应留在这里听我答复,孰料事变如此。 “请问您是植渝轩先生吗?”接待员忽然似想起什么似地轻声发问,得到肯定回答后取出一张纸条,说是莫老先生临走时托她转给我的。 撕自便笺的纸上字迹粗大严谨,却仍掩不住急切之态。 “兄病危,诸事俟后再议。” 我怔在宾馆大门旁,心情一沉再沉。 定是莫老者昨日被我一拳伤重,所以才会让对乃兄尊敬异常的莫令柳连多等几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就赶了回去。 “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语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我神经为之一紧,抬目看去。 四道目光同时定在我脸上。 “真是巧啊。”我微笑道,“不久前看到你时我还想会不会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天遂人愿。” 对面着了便装的吴敬和封如茵挽在一起,似足热恋中的情侣,不过实际的关系却更进一步,已是新婚的夫妻。 吴敬首先反应过来,惯了冷漠对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只是点头道:“的确很巧。” 见我的目光落在两人挽手处,茵茵身体稍微一动,随即更靠近三分,“贴”在吴敬身上。她显然像我般未想过会在这里相遇,面上表情略显不自然,并不说话。 我踏前几步,老熟人般笑道:“教官你大婚时我正好生了点小病下不得床,没去祝贺,真不好意思。不过一直在心里祝你们白头偕老,算是聊为小补。”不待他说话,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住这儿?” 吴敬摇摇头,淡然道:“来拜访一位长辈,你呢?”我已移身让开路,再次微笑道:“也是找人,不过错过了。不打扰你们了,再见。”两边礼貌地道别后,我才离开。 转过街角,我轻扶着路旁栏杆,一时不动。 当着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面恭贺她幸福,我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本想和她再说两句,以示本人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却死也说不出口。事实上能和吴敬说这么多已经到了我忍耐的极限,再多待半分钟,我很怕会做出什么蠢事。 尤其一想到茵茵看着吴敬的眼神,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从别的女孩儿那儿。那种爱恋和敬慕杂合的神色,正是柳落、方妍和真如身上对我屡现的眼神。 双拳猛地握紧,随即松开,我勉强抬步移走。 算了。 心情一时大坏,回到宿舍索性赤膊在露天练拳――从封镇岳和哥为虎处看来的数招,曾是我想藉参透它来击败封镇岳的契机。 虎虎生风的拳招因着并不完整,出手收手间不能连续与和谐。我尽量平衡动作间的圆滑,在需要处添入新的动作,反复试验――这对于出手间向来追求不成定局的我来说,并不算难事,虽然一时不知道新添入的动作是否有实战的效果,但对这刻的我,却是藉之转移坏心情的上好法门。 渐渐地心神完全移到拳路当中去。 封镇岳对我的出拳只有几个简单动作,但却未敝住我的眼睛。以观察为乐事的我在脑海中回想起那天他出手的路数,不难把握住其中的微妙处,进而构造出完整的拳招。 曾听廖父说过封镇岳和哥为虎是老北拳王莫天德最小的两个弟子,亦即关门弟子,却因年老,再无力授艺,故让莫令柳以师兄的身份代授拳术。此时想起哥为虎和封镇岳的拳路,竟然有七成不同,前者重于刚猛进攻而后者以下盘沉稳和防守为主要手段,可知莫令柳绝非仅限于一两套套路的普通拳者,更是能灵活变通的宗师,难怪能赢得这么高的声誉。 若现在与他交手,我有十足的把握会输。即便是对着莫老者,若不是说好由他硬扛我一拳,我亦不可能伤到他――尤其是对他所怀的“气功”,我完全没有第二种击破的方法。即便是那一种,出拳手的我亦处于身体其他部分完全开放的状态,当时如果莫令柳是想一拳打死我而非迫开我,容易到如捏死一只蚂蚁。 想到这里,稍微转静的心情再次大坏起来。 若莫老者因为我的失误出现什么事故,那定会成为我终生的痛苦回忆。对这谈吐风趣的老者,我怀有很高的好感,亦因他对应天武馆的印象由恶劣转良好,实是万分不愿他有事。 我喘着粗气停下来,从身体各部分浸出的汗水很快被冷风吹得冰冷。 “你没事吧?”远远的叫声从女子宿舍处传来,我抬头看去,章晓涟正立在门口望来。 移时身在宿舍内。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样子好吓人,好像刚吞了一百颗鸡蛋似的。”她的脸形看得出地憔悴,自是因昨天我的拒绝。对此我只有诈作未看到,笑道:“那该很可怜才对,因为吞了一百颗鸡蛋对我来说吞了一百斤毒药没有区别。”这时已在宿舍的公共浴室冲了澡换了衣服,身心都舒服了些。 她却未笑出来,完全不同于以前我每说一句就会笑到岔气的境界。她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如果你有事,和我说说好吗?或者会有所帮助,至少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我无奈道:“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其实是有一点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章晓涟坐在床边垂着头,低声道:“你在说谎。” 我一时语塞。并非是找不到话说,而是被她一语中的。 “你如果愿意把我当作一个‘朋友’来看待,希望你听听我的建议。”她慢慢说着,“别对自己不好,别骗自己。不要空想,空想只会让自己烦恼,要去做!” 今次真的是无语了,因这本来是我惯常教育别人的话,现在却被她拿来用,不知该说是自讽或不幸。 不过心中同时有一点感动。她是真关心我的,否则不会用这么不留情面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忽然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谢谢。” 她受惊般看来。 确是如此。什么事情都不能只是空想,那会增加烦恼,而不是解决问题。 章晓涟走后我立刻给张仲言打了电话,要请事假。后者明显地吃了一惊,电话那头沉默了至少五秒钟,才不悦道:“上班没满一个月就请假,你还是头一个!”我反击道:“我不是已经通过张经理的考核成为正式职员了吗?那么就该有正式职员的待遇,每年的事假病假都该享有。总之我已经向您申请过,详细的表格我会请章小姐明早给您带去,三天后我会回来的。” 张仲言在那头微怒道:“我还没批准!” 我笑道:“我没听到这句话。”挂上电话。 若不亲自去看看莫老者的情况,我怎都不会心安。正好也可以藉这机会将莫令柳要求的事作一个回复,拖欠事情不做绝对是我人生的大忌。 第一百零七章 二次交手 累得九死一生时,才从火车站挤出一条生路。节后火车的第二波搭乘高峰期,不幸被我遇到,出站时浑身的臭汗被风吹干,顿令不怕冷如我亦不得不连续哆嗦数十秒。 我招了辆出租车,本想应天武馆既然如此厉害,该是人尽皆知的地方才对。孰料向司机说出时,他竟一脸茫然,迫我只好拿出久前从魏芸倩处问来记下的地址,暗庆幸好初会哥为虎时我因着一时兴趣作了预备,否则今次就糟了。 时已近午,日头映在天空上却毫无暖意,光芒清冷如月。 “嘎!” 出租车停靠路边,司机转头向我道:“应该是这里了,不过这里却没有什么馆子。”他却没记住我之前说的名称。我探头外看,行人有限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出租车停处侧边是一个由外面看不出多大的院子,大门宽可容两辆车并行通过,铁门紧闭。 我付钱下车,抬头看那院门上的牌子,干巴巴地只有一块“北拳武术研究协会”木牌,稍与寻常机关不同处是牌身未被漆成白色,以暗棕为底,很有几分古典味道。 我不禁再次四顾。 这处确是冷清,周围行人无不脚步匆匆,几乎没人注意到我。地面上有几张迟到的落叶,孤独地躺着,不时被风吹移几步。 北拳武术研究协会是曾在莫老者处听过的名词,而应天武馆馆主正是其会长。难道这里就是应天武馆?但为何什么都没标识?如果真是个普通的协会所在,那却又不该关上门。 我静立片刻,走到门侧想摁响门铃,却愕在当场。 竟然连门铃也没有。一条拉线垂在门侧上方,再上连着一个铃子,我看了片刻,伸手在那拉线上微一用劲,“叮当当”的声音顿时发出来。 “谁?!”有人带着怒声在门内出现,瞪着我道,“你是谁?怎么随便拉人家门铃?!” 我完全不知何处得罪了他,只好陪笑道:“您好,我想找个人,想向您打听一下。[.超多好看小说]” 那人应未超过三十岁,面貌年轻俊朗,步履有力,该当是习过武术者。不过他的修养显然未随着习武提升,冷冰冰地道:“找谁?”我微笑道:“莫令柳老先生。”那人不耐烦道:“没有!”转身就走。 我却未感沮丧,淡淡道:“我是莫老师请来的人,麻烦你告诉他一声,他的门卫太过无礼,所以恕我不能答应他的请求。神拳的事情,请他另请高明罢。” 那人微震止步回望时,我转身便行。 不出所料,开门声急起,接着急切的脚步声追来。那人冲到我面前,脸上已然换了柔和的表情,歉然道:“请您留步。对不起,刚才是我没礼貌,请不要见怪。” 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说到察颜观色,正是我拿手的本事。刚才他听到莫令柳三字时虽然表情未变,眼神却大异,显然我未找错地方,因此才有后面“请求”一段话,迫他改变态度。既然是莫令柳下的人,大概会知道一些关于三拳的事,是以“神拳”二字出口,让他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不过话中微有不敬,希望莫令柳不会小气到因此见怪。 那人侧身伸手作邀势:“请到里面稍候,我帮你通传一下。” 这人说话时古今夹杂,让我心下更是笃定,因莫令柳本身便是说“古语”的人,而见过的诸多应天武馆中人均无不多多少少带些此类言语,显是风格使然。 我一时不动,却道:“进去可以,但你要答我一事。”那人露出讶色,惕道:“我可以不回答。”我微笑道:“很简单,为什么我刚才问到莫老师,你会否认?”那人却讶色倍增:“你不知道吗?不过我无权回答,须向长者求教。” 我原也只是稍作试探,原不期望这人会答,遂道:“好罢。” 门内的空间远超出我想像地大,被非常规则地划分成数个区域,包括几个小院。沿着正中的石板路前行时,两旁枯黄的木草和小池假山均令我有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连半句粗言俗语或见不得人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觉这种地方需要用“高雅”两字对待。 行不几步,右首一道路侧延出去,我目光扫去时,顿时一愕。 那边显然是供客人停车之用,此时一辆军用吉普正静静地摆在那处。 身边的年轻人道:“那是另外几位客人的车。”我回过神来,向他抱以歉然一笑,随他继续前行。 若没有看错,这该是第三次看到这辆车。第一次是在北京大街上,第二次是昨天还身在北京、去找莫令柳时。 原来他们要拜访的和我的目的是同一个人,只不知是私谊还是公事。 远近的建筑风格均大异现代,大部分我只在电视中看过,该属于民国时代的样式。剩下的则带着西欧式建筑风格,但从外观来看该有些年头了,因均显得比较陈旧。 过去遇到的老者中,最老的莫过于唐万令,他也有些复古,但所住阁楼仍比眼前这些要“现代化”一点;至于陆祥瑞,则除了他工作室和工作服外没有一处不是现代式的,廖家的“古化”则在生活方式。莫氏这地方却有点不同,似主人是纯粹的古典主义者。 那年轻人并没有领我到主宅客厅,只将我引到一处面积不大的小院中,请我稍待,便退了出去。 我想起或者会再和茵茵见面,百感起伏。自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后,我一直认定她那么冷淡地对我只是要我断绝念头。她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这是我的看法,亦是不会更改的观念。 而之所以要我断绝念头的原因,不外两个。一是她自认为毁了容,因此万念俱灰;二是她真的移情别恋,但难以舍弃旧情,才出此下策。潜意识一直在认为是第一个原因,但现在看来,应是第二个原因,关键就出在她受伤的那段时间。 虽然只是随意到好像很没焦点的一眼,我自知终身不会忘记昨天她挽着吴敬时那眼神。 绝非可以假装出来的爱和仰慕。 我究竟该怎样面对她? 重重的推门声起,人声同时传入来:“是你伤了大师兄吗?!” 我应声看去,脱口而出:“封老师!” 一脸冷表情的封镇岳以同样冷的声音喝道:“回答我!”骨头拧动的声音同时发出,却是捏紧双拳所致。我从他眼中只看到怒火,下意识便想道:“我不是有意的。”但随即自知理亏,咬牙道:“是。” 封镇岳瞪我半晌,慢慢侧身,垂目视地,冷冷道:“出去!” 我未料到一来就是这种结局,心中升起不妥的感觉。难道莫老者因此……否则一向冷静到我亦自愧不如的他怎会现出如此冲动之态? “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对立院中,封镇岳一字一字地从齿间吐出这几字。 我稍退半步,既想探问莫老者究竟如何,又喉间哽涩难以出声,默默脱下外套扔到一旁。 冷空气顿时将身体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封镇岳双腿丁字形分,双目似钉子般钉在我眼中,突地大喝一声,直有碗大的拳头直挥而来。我甚至听到拳头破风带出的声音,不假思索想侧步移开,但随即心念灭去,脚步未动。 拳头狂击在右肩处,巨大的力量侵体时,我旋转着跌出去,直撞到院墙上,委顿垂头。 “还手!”封镇岳厉声喝道,“莫以为不还手我就会留情!” 我苦笑着摇头,用力一挺站直身躯,右肩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幸好他未打在我受过枪伤的左肩,否则定不是“痛”这么简单。 “不用手下留情,错是我铸下的,就该由我来偿还。”我涩声道,“一命偿一命,我心甘情愿。” 封镇岳明显地一怔,随即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夺走大师兄的命吗?哼!痴人说梦!” 这一句却无异于旱中甘霖,我大诧抬头:“莫老先生他没有……那你为何这么生气?”封镇岳森然道:“敢冒犯大师兄者均如割我心肺,封镇岳绝不轻饶!”末字刚落,健步大迈,眨眼间已至身前,左手疾探抓我喉间。 我知莫老者并未真的出事,心内大喜,哪还会任他宰割?之前的心灰亦未想过他会要我性命,只以为他是要在我身上发泄一番拳脚,此时看他动作,立知这神情大异常时的壮汉是立心要取我性命。若之前早知这一点,我自不会乖乖挨他一拳,此时更不能束手待毙,矮身从他掌下滑过。眼见将脱出他大手范围,封镇岳忽然脚尖轻旋,左手瞬时改向抓我后背。 我从未见过身体壮到他这种程度的人还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技巧性动作,始觉有异已被抓住衣服,不及闪躲,只得再次矮身原地一旋,借力趁他抓力尚未落实时脱出,同时后右掌下拍,硬格住暗踢来的一脚,身体毫不停留,借力倒跃出两米之外。 尚未站稳,庞躯如影随形般贴至,隔着米许之距便巨拳直挥,破风声再次响起。 我连看亦不须看就知若是硬挡这一拳绝不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但若再退必招致他更凌厉的攻势,遂立定不动,左手前抓,在触及他拳锋时立即后引,向外一带,整个人却反向扑去,直入他怀里。 这一着是要令他不能发挥远距攻击时的力量,亦是右肩剧痛尚未消去不得已下的招数,否则此时便是以右肘顶出而非以身体撞去。 刚一撞及他胸膛,蓦地感觉不妥,只来得及侧臀相迎时,剧痛从右臀处传来。同时他右拳从我左手抽回,上半身反旋而动,右肘已顶在我右肩处。 整个动作不过秒许间完成,大脑尚未有所反应,我左手几在同时回收掌心向外地插入肘、肩间,全力一推。但今次我身体大半悬空,力道上首先输了大截,顿时被他一肘连手顶正肩上,踉跄跌退。 心中同时终于明白莫老者曾说过的封镇岳所学夹杂着少许“南拳的技巧”,正是要弥补他身体壮实动作不够灵活的缺陷。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已定 若以灵活性而论,封镇岳确因身体过于强壮而在此方面有所欠缺。[.超多好看小说]但莫令柳在授他艺时显然已考虑到这一点,于拳术中夹以一些非常简单、但却能直接而有效地弥补这不足的手段。 连过几招,封镇岳因着腿长步宽能在速度上赶上我,而每当我以灵巧动作躲避时他会使出一招简单的动作迫我失措;但那些动作却与他的拳术风格迥异,这让两者间出现非常大的反差,才会给我留出能及时防御的空隙――当然所谓的“非常大”,是指行家而言,若是在普通人眼中,根本没有反差存在。 在我眼中,那就像一个大汉正猛挥锄头的时候瞬时改为拈针绣花,明显到只要稍一注意即可发觉。 然而上次交手时我竟未发现。究是什么原因? 力尚未复,封镇岳已再次大步逼近,我猛一咬牙,在他扬拳的同时报以同样的直拳,却是以仍未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的右拳而为。 两拳几在起的同时就贴近至相距不及毫厘。 我陡然振臂,右手微偏数厘米,两拳在他讶异的眼神中错过。下刻我已横臂揽住他宽胸,脚下同时绊往他下盘。 砰然闷响,腿腿相触,封镇岳沉哼一声,下盘如生根般不动。 我目露讶色,一时微愕。对手冷喝道:“忘了前次的教训了吗?!”一手摁住我肩头,反绊而出。 就在这刹那,我突然双手一齐抱住他熊腰,右腿倏然抬起避过他绊来之腿。 封镇岳终露出单腿支撑的破绽。 我全力施出,右腿回落地上,第二次绊出。今次我是以全身之力斗他单腿,我绝不信他能以一只脚就斗过我全身之力。 下盘之稳乃是他最大的优势之一,我怎会忘记?正是要利用他这优势诈他大意,果然一击成功。 孰料眼见将绊得中,他竟以灵活得惊人的动作单手按于我肩上,整个人借力跃起半尺避过我的绊腿,随着我双手横摔之力移至我身体另侧。卞刻喝声在耳旁响起:“雕虫小技!”我一绊之下因着用了全身之力,顿失平衡,双手轻易被挣开时左肩被巨大至无可抗拒的力量撞中,身体腾云驾雾般横飞出去。将落地面地,我右手猛地撑地消去摔势,半蹲落地。 封镇岳今次并未追击,卓立原处漠然道:“若以为我只是力气稍大一点、下盘稍稳一点,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一记推波助澜只是小试,后面还有奉上之术。” 我以右手撑地,左手软绵绵地垂下,汗如雨下,气息喘至不休,目光警惕地盯在他身上。 刚才他突然做出的灵活动作确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完全不同于之前看出的刚猛与灵巧连接处的生疏。 好似他脱胎换骨般,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合为一。 为何会如此?我敢肯定之前确是看出他转换不同风格的拳术时有生疏之处。难道只是诱敌? 亦正因此,我才在大意不防下被他以肩撞正。左肩上的枪伤虽然痊愈,但本来仍有少许手脚残留,今次再被猛击,顿令我左手暂时失去知觉,如果不是我反应亦算敏捷,及时侧闪了一下,恐怕连肩骨都会碎掉。 全力出手的封镇岳,果然非是一般狠角色。健全时我已全无胜他把握,何况只剩只手? 想到这处,我慢慢站起身来。封镇岳表情仍是那么冷漠,眼中却异色更盛,几步跨近,仍是用他简洁到似只靠力量取胜的拳头轰来。我侧向一歪,避过拳头的同时一个侧空翻,再避过他连环弹踢至的一脚,右手在墙上一撑,借力迅速弹飞出两三米,已落到院门处的门廊下。 脑后风声大起,显是这铁汉拳头追近。 我向右侧闪跃,右手已然抓住门框,借腰力一翻,身体已上翻到门廊之上。封镇岳怒吼着跳起抓来时,我连向侧滚避开,再趁他落下时迅速站起,毫不顾忌墙头狭窄地大步奔出。在家时攀的山丘比这危险和陡峭多了,在墙上奔跑对我来说和平地上没区别。 封镇岳真如山岳般的雄躯并未追来,缓步移至院中心,冷目看着我迅速移动。 我强压下心中狂喜,稳稳踏到屋顶,俯首而瞰。 若是在地上我确非他对手,但说到灵活,即管他有了之前那远出我意料之外的表现,我仍认为他不可能在这方面胜过我,原因就是他的身体。强壮固然是好,但过度的强壮就会有环境限制,体重首先不允许他爬到这高近三米的墙上,遑论似我般立到屋顶。 脚下的瓦片有些松动的迹象,但已足够支撑凝劲不动的我。 “打不过就像个女人般逃,你还是男人吗?” 我神魂均为之一震,因这句并非来自院中的封镇岳,竟是发自身后。 且是我曾听过的声音。 “下去!”娇叱声随着疾风瞬间至我后颈。 自然而然顺势前伏躲避时,瓦碎声传入耳中,我脚下一空,心叫不妙,单脚在屋檐上弹踩而下,天地顿时在眼中迅速颠倒来回。 身体有如风车般弹到空中,凌空翻滚。 高达四米以上的落差,若落实地上,至少亦是手断脚折的结局;倘若着地的是头部或近头处,性命亦堪忧。 忽然之间,我陷入生死关头。 惊呼声在远处响起,像针般刺入我心脏,天地似亦为这刻静止。 茵茵! 我陡地收缩四肢,陀轮般落下近地不及两米时腰力急发,因动作的扭曲而致的骨骼脆响声出时旋转之势顿止,以四肢向下之势着落。“砰!”**与硬地相撞击的声音过去时,我右侧前贴地翻滚而出,连滚三次方完全消去坠力,半伏于地不动。 手脚都有抽搐的感觉,却非是因外界之力。心内有一股不知是喜是惆的感觉生出。 她终不是真的绝情,否则不会为我的生死发出那么真心的惊呼。 但我同时亦知道,她是因第二种原因才会那样对我。 封如茵,茵茵,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茵茵急奔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却刹止在那处,纤手紧抓住门框,犹豫半晌,终于问出声:“你……你没事吧?”因毁容带来的后遗症导致的沙哑声音中带出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慢慢站起身,微笑着拭去眼角泪光,柔声道:“我很好。”目光中的她短发齐肩而止,着了一身绒装,更添出过去没有的典雅之气。看到她手上多的一枚戒指,我唇角露出涩然笑意。 真的爱上别人,就意味着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纤巧的身影如落燕般从空中跃下,漂亮的旋身后轻巧着地,现出莫剑舞英气胜过妩媚的容颜。此时她惊怒交加地看着我,怒道:“你还没死吗?很好!”反身一记旋踢照面而至,脚至半途,斜地里猛一人挥臂一格,立时将那腿如何来的就如何迫了回去。莫剑舞不假思索地单足在地上一踩借力,被迫回的腿还未落地便再次踹出,立显过人“脚段”。 那人却退了开来,恰到好处的闪避在她脚尖可及范围之外,随意伸手一抓,将莫剑舞纤足抓在手上。后者旋势顿消,稳如深嵌地内的木桩般保持着单腿上踹的姿势怒道:“你想做什么?!” 封镇岳淡淡的声音传来:“剑舞不得无礼,小吴是客人。” 莫剑舞不忿地瞪了捉住她脚的吴敬一眼,低声道:“是。”收脚退开,站到封镇岳之后,目光再次锁到我身上。 我向如枪般站得笔直的吴敬道:“多谢。”后者看来,并无表情:“你受伤了。”院门处的茵茵闻声微震。我想微笑相应,却变为惨然一笑:“小伤而已,有劳挂心。”心中却苦笑,落地时因左臂还没恢复,未能将坠力完全消尽,自是受伤难免。不过这种时刻,我却全无谈伤的心情――身体的伤痛,怎比得上心灵上的创击? 茵茵这时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犯错般垂下头不说话。吴敬向封镇岳点头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错事?能不能看请封老师看在我的份上留点余地?”封镇岳岩石般的面容无动于衷:“小吴你还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受伤的,自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吴敬明显地一怔,不能置信地看向我,随即转回头去摇头:“不可能!他绝对没有伤害莫大老师的本事!”封镇岳闭口不言,表示此事没有争论的价值。 我抬目上望,慢慢道:“该我的事,我自己来负责。”眼睛余光却感觉到低垂着头的茵茵身体震动。 吴敬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微现不同寻常,似若无意般道:“刚才从莫大老师处出来时,听说他是被人失手所伤。”这一句明显是要帮我,但不待封镇岳说话,我晒然出口:“失手与否均不要紧,我向来看重结果!” 不错,结果才是我所看重。亦正因这原因,茵茵的离开才会让我如此失常。 茵茵今次再看不出反应,因垂下的头发连她大半边脸都遮住。 我突然意气风发,将正渐渐恢复知觉的左臂以曾学自家乡镇上中医的按摩法来回揉弄十来次,哈哈笑道:“刚才不甚过瘾,晚辈再向封老师请教!”从吴敬身边越过,直站到封镇岳身前三步处,四肢猛地向外尽力一展,骨骼间的爆响顿时不觉于耳,整个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和需要发泄。 心情虽然痛苦,却非常轻松,再不似以往般将诸多疑问压在心田之上,那像一个时代结束般的标志让我只想痛快打一架。那是对已定命运无能为力的疾呼――或者就此之后,我才能抛开一切,重新完整地投入新生活。 封镇岳巨目爆出亮光,沉喝道:“剑舞!放手而为,不需要任何顾忌!莫忘了平时你大师伯是如何待你的!” 第一百零九章 剑拳之舞 莫剑舞的身手之前在屋顶已惊鸿掠影般显过,确是很强,但我却只笑道:“只她一个人吗?封老师不如一起来,三人共行比较畅快一点!”封镇岳冷冷道:“没有必要!” 这句话顿时充分显示出他对徒弟的信心,不过如果莫剑舞确如前次他所说般厉害的话,我要胜过的机会也确是近乎零。 年轻到比我尚小的莫剑舞应声踏前,紧身打扮将她健美的身材凸显无遗。她双臂平抬作出防御的预备动作,眼睛牢牢摄住我,叱道:“动手!” 我将四肢保持在伸展的状态,不断由内在极小的范围内移动骨骼,错位时的响声屡发不止,声势煞是惊人。这些小动作是在平时锻炼身体时悟来的经验,骨骼间进行反复的小移位,可以大大减轻身体对伤害的负担,将影响降至最低,同时亦可令身体更加灵活柔韧。待体内疼痛不适渐渐消止时,我才缓缓收回手,微笑道:“真没礼貌,这就是世家所出吗?” 莫剑舞颊上微红,却强撑道:“对你这种人,拳脚才最有用!”身体忽然一晃,转眼间竟已移近至半臂可及处,左手捏拳直击,右手已然做出接应的准备,端的快到极致。相较之下,封镇岳最灵活的动作亦显得缓慢稳重无比了。 我生出可一拳将她轻飘飘的身体击飞的错觉,但理智自知那绝不可能,身体左右连闪时对方一脚不知何时绊出,眼见将中我脚胫时,我蓦地跳起米许,当头一记高压,却“扑”地压在空地上。看来轻松躲过我第一记反击的莫剑舞不屑道:“和我比灵活吗?!”猱身再至,双手叠翻,乱影般在我眼前荡飞。 原本眼力就不甚好的我唯有退避的份儿,乱影中忽然两记粉拳穿出,我左右手分格时却格了个空,身前语声轻讽:“脚下!”果然左胫一痛,已然被绊个正着,身体向侧摔倒。(.好看的小说) 就在这时,我笑出声来:“多谢提醒了!”纯凭腰力凌空扭身,另一只脚闪电般点出,恰中正起身的莫剑舞右肩。后者微退半步时,我双手抢在身体着地前向下一撑,前翻稳稳落地,毫无狼狈之态。 心神达至另一个绝对清明的境界,身体周围小范围内的动静巨细无遗地揽入感官中。不只是眼耳,我甚至感到有第三处感官在帮我体验世界,那就是身体本能。 什么叫本能?本能就是用最直接和有效的方法,在最大程度内达到要求的效果。正如点中莫剑舞的一脚,正是身体在受到外来攻击时自己做出的直接反击。 正如封镇岳所说,真正的高手可以看穿本能反应的所有动作,进而做出克制的行为。但我一直以来却只领悟到本能动作的有效和直接,或者对着真正的高手会失效,但对于普通武者来说,那绝对是非常有效的攻击和防御手段。 我绝不相信莫剑舞有所谓“真正的高手”的眼力和判断力,虽然她表现出来的身手非常不错。 在场懂行者均露为之动容,显然未料到我能在败中求出反击的空隙。我两脚分立,左手前伸作防御状:“再来!”莫剑舞细眉一竖,若点水般双足连动,瞬间近至眼前,突地弹跳而起,右腿凌空横扫,在我后退闪避时落地,却毫不停留地换右脚为支点,左腿连环扫出。我默数呼吸,恰在她左腿扫过的刹那蓦地改势前冲,大喝道:“北拳门下,哪有只用下半身的?!”语声甫出我即觉出语病,却毫无收回的悔意,全不避嫌地挺肩猛撞她后臀。 莫剑舞大怒叫道:“无耻!”奇迹般地穿手向后抓住我肩膊,借力翻身时,已闪电般一肘顶在我胸口上。我正想顶飞她,无奈被抢先击中,不由自主地后退出去。 少女漂亮地连续两次侧翻,稳稳立定,剑眉竖挑,双颊却染上红晕。 我哈哈笑道:“偶尔开点荤玩笑,何必介怀?!”心中却暗自懔然。之前那一击本以为必能成功,孰料竟仍被她抢先一步,对方毫无所损,我反而中了招。幸好她力道有限,且是在匆忙之下,不能伤到我。 封镇岳的声音在旁冷哼:“功夫可不是嘴上逞出来的!剑舞,让他见识一下剑拳之舞!” 莫剑舞应声作势,突然前扑,飞燕般落在我身前不及米半处,右拳轻捷地直击。我陡闻封镇岳的声音,心下暗觉不妥,但未见过什么“剑拳之舞”,只好先以防势静观,仰头后避。少女粉拳恰势尽于我鼻前不及寸许处,我正待防她下一式攻击,鼻前忽然劲风疾生。 下刻眼前一黑,却是鼻梁被什么一击而中,酸意迫得眼泪都滚至眼眶,摇摇欲坠。我心叫不妙,全力后退。 想不到她竟会在拳势尽的刹那弹指,正弹正我脆弱的鼻部。 “砰!”身体撞正院墙,眼前迅速恢复光明。数步之外,莫剑舞双手分举对角,纤臂缓缓移动,身体随之而动,脚尖虚点于地。 心中忽生错觉。好像她忽然由实物化为虚无,变至没有丝毫重量,随时可以向任意角度包括天空飞去。继而心下悸然,为何心志坚毅如我,会生出这样的幻觉? 莫剑舞右手骈指如剑,左拳后引,双目鹰攫般紧锁在我脸上。 我从未从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体验到过这种有若实质、予人紧张的目光,深深吸入一口冷空气,感觉冷意由喉入肺,渐化为暖时,重步踏前,虎吼一声连连挥拳,忽然眼内一花,左肋下痛意骤生。条件反射般压肘反击时,莫剑舞以灵活到超出常人想像的动作倏移至我右侧。 我直觉地逆向撇头,但已迟了半分,右边太阳穴被她拳尖扫中。 “人生上有数十处要害,不需要大力气就可损伤,若以为剑舞因力弱而亚于人,你必输无疑!”封镇岳冷讽般的声音似天外之声般传来。我捧头踉跌跌退,还未来得及防御,右腰及膝弯均是剧痛生出,稍差半秒钟心窝处被什么一点击正。 今次是出自内心的痛入心脾,我刚感觉她指尖触及那处,随即有如肉破般的错觉就浸透整个大脑痛觉感应区,闷吼一声强压痛楚,身形连晃数下做出欲向右闪的假动作,却向左侧贴地滚出去。刚一豹子般从地上弹起,双眼之前一只纤纤细手恰到好处地均骈指点至,目标正是我喉间。 滔天骇意从心底发出。 她为何能这么快?且对时机的把握精确到这种地步?!恰抓住我双脚还稍稍离地,不能使力避开的刹那?!只要再多十分之一秒,我便可凭借大地及时闪避,然而此时却只能引颈受攻,连回手护住的时间都没有。 数念一起转过,我猛一咬牙,双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探出。 指尖转眼间已点中我喉,却嘎然滞停,未能使出力来。 莫剑舞满脸通红又不能置信地低头看着我撑在她胸部上的双手,一时似未能反应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呲出声来:“你……做……什么!”我脑袋里仍残留在上一个念头的计算中,这时感觉到她手指没有再进逼一步毁我喉结,大喜道:“成功!” 下刻回过神来,我发觉自己点中的部位分在她心脏两旁至高点,有幺指大小、颗粒状的物体存在时,时间恍若凝固。 莫剑舞仍触在我喉上的手指羊癫疯般剧颤起来。我反应过来,脸皮亦是烧透,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茵茵,张口道:“我不是……”目中连茵茵带吴敬表情都是说不出的古怪和惊讶,似不能相信眼内所见。 “我要杀了你!”尖锐到失去正常音调的女声陡然发出,我顿失再说话的念头,浑身细胞均感到一寒,刚想到“她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了”时,指颠一空,人影消失。 我骇然张口,以为眼生错觉时莫剑舞不知怎的已出现在我双臂之内,以近不及尺的距离猛抓住我喉咙,便要使力捏下。我有十足把握她虽然力道比不上像封镇岳和我这种力量型的男人,但要捏碎个把咙结是没问题的,情急下双手闪电回收,分握住她手臂上下节。 “不要!”“剑舞!”茵茵和封镇岳的失声从旁传来,眼角余光甚至感觉到吴敬毫不犹豫地冲前想阻止莫剑舞的失常,但显然即管他有莫剑舞的速度仍来不及,何况他并不擅长这方面。 力量从细手上传来,我顿时头颅后仰上挺,气为之滞。 “你去――死吧!”莫剑舞咬牙如断铁般,带出滔天恨意。 第一百一十章 我命由我 我眼睛下翻,射出凌厉光芒,却微笑道:“得……罪!”双手猛然使力,手中细臂如所料般脆弱地“喀嚓”几声,**被撕裂的声音接连响起,莫剑舞惨叫着手臂以极其异常的形状反转垂下,无力跌倒。(.好看的小说) 一时胜败之势立转,鲜血迅速染透她黑衫。 这时才奔近的吴敬止步我身边,皱眉道:“你做了什么?” 我并不回答,俯视地上再无威胁的女孩,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任自己的生命操控在别人手上吗?!” 封镇岳大步踏近,连之前最愤怒时亦能保持冷静的面容都现出惊怒交加之色,咆哮道:“你做了什么!”吼声连着冷风逸向四外,能听到少许回声,可知他已然怒到极致。 我卓立不动,淡淡道:“只是扭断了她手臂罢了,但非只是关节脱掉而已。” 而是扭断。 封镇岳亦是武学行家,一听即明,冲前揪住我前襟:“你下狠手!”我漠不为动地道:“若我不下狠手,现在躺在地上连气都喘不了一口的就是我――她至少还活得好好的。” 封镇岳一怔松手,转头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却已强忍着不叫的莫剑舞,神态陡然恢复冷静,似威胁般淡然吐出几字:“若她这只手从此废了,我会亲自取你性命!”探臂抱小鸡般将莫剑舞抱入怀,大步走向院外。 冷风吹过,整个身体上的冷汗都为之一冻,我浑身被冷得微颤。 实是很想冲他非常酷地说一句“既然如此,不如趁封老师还没取我性命之前先让晚辈试试手,看是否能逃脱您贵爪”之类的话,奈何后劲上来,我感到发自心底的后怕。 之前若慢半秒,世上再无植渝轩这人;而我之能成功,则是因莫剑舞的失常。 骤发的怒意让她动作和速度都以倍数增长,但同时也淹没了她的理智。否则我根本不可能抓得住她的手臂,因她有足够的时间在我动作前闪避十次,清醒时的莫剑舞该不会犯这种错误,以为自己掌握了别人的生死,却未想过自己的破绽因此生出。[.超多好看小说]刚才那种速度,该是她潜力的极限,亦是我现时在这方面远不能及的。但若说到力量,我敢说她连我的一半都及不上,那亦是我致胜的关键之一。 “你闯下大祸了。”吴敬侧目看我,声音并未因这些事有所异样。 我看看自己手掌,苦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旋即转颜平静道:“但若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想要我性命的人,都会有相应的代价付出!” 心内很想向茵茵解释导致莫剑舞失常的那“禄山狼爪之摸”实是并非有意,但一想到就算说出来她大概也不会相信,何况再无向她解释任何事情的必要,我唯有三缄己口,皱眉道:“这事我会向莫老师请罪,你们不用管。” 吴敬冷冷道:“我也很想不管,但有人会因此生我的气。”转头向茵茵道:“茵,你先走,立刻回南边,稍后我会和他一起离开。”茵茵走前几步,眼中尽是担忧之色,想说什么。我分不清她究竟是担心我还是吴敬,又或兼而有之,笑道:“累赘!你呆在这儿只会妨碍男人办事!”这正是吴敬的本意,因茵茵虽然最近两年受过些训练,身手或者还算敏捷,但怎也不能跟长期练武如应天武馆的人比,如果稍后解释不通,动起手来她只有添麻烦的机会――却是添我们自己麻烦。不如趁应天武馆的人还未发觉异常,让她先行离开。 尤其我连伤姓莫的人,前次还可说失手,今次却是有意而为,虽有向莫令柳道歉的意思,但后果难测――我岂能任由他们宰割?吴敬正因看出这一点,才主动留下来助我。当然我相信他是为了茵茵,由此可知后者心中仍是有我的存在。 我心中暗叹。 真有“既生轩,何生敬”之慨。 两人任一个未出生或未出现,都不会让茵茵这么矛盾。 茵茵停步稍滞,这才咬唇回转,正要奔出院子,苍劲的老声由门处传来:“谁都不用走。”同时一个长瘦的身影出现院门处。 我低声道:“教官,可否给小弟一个面子,别乱插手。”吴敬嘴唇似未有所动,却已低声回应:“我先送茵茵出去,稍后回来。若你连这点时间都撑不过就挂掉,莫怪我不会掉半滴眼泪,还要咒你不得超生,因你害茵茵伤心。”我心中一暖,明白他已经决定帮我再不更改,才抬目看那老人,顿时讶然高声探问:“您是……老北拳王?” 前次在照片中看过莫天德的样子,身材高瘦,四肢都要长过常人等高者。眼前的老人虽然发须都白到彻底,面皮比莫老者还皱,年纪至少在八十以上,但仍算身体健康,连背都未驼,半尺长的胡须颇为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态,形貌还有五分与照片上相似,顿令我有此一问。 老人温和一笑:“想不到尚有如此年轻的后辈还认得老朽……”话音未落,莫令柳的声音在院外传来:“爹!” 我立知所猜无错,眼前之人正是当年享誉中华的北拳王莫天德。 十足古时私宦家客厅般古色古香的大屋子内,众人分宾主而坐。 莫天德和莫令柳分坐主位左右,后者虚坐半股,以示对乃父的尊敬。我和吴敬分坐左右主宾位,茵茵贴着他下首。 “此事罪在犬子,请勿自责。”莫天德在场的场合,似乎仍是他说了算,年龄差他二十余岁、却仍高达七十的莫令柳缄口不言,“若不是试探之心,令镇岳出手诈试,又怎会有此一劫?”吁然微叹,旋道:“但神拳事大,请看在老朽几分老面子上,不要见怪。” 我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那番拼死之搏,莫说后来莫剑舞,就算是开初封镇岳的出手,亦是招招力求致我于死地之势,竟然是装出来的! 吴敬已然恭声道:“莫爷爷既然这么说了,吴敬自要从命。”数人一起转目看我,我尴尬道:“现在我浑身都痛,如果能让我休息几天恢复一下,什么条件我说不定都会答应。”其实却是心中仍有些对他说法半信半疑,不想就此轻易接话,转移话题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需要说明。之前冒犯莫小姐绝不是有意,那只是为自保而反射的行为。” 在场众人均有或多或少的古怪神色,莫天德悠然道:“我虽老得很了,却还未糊涂,此事自然明白……”我打个“恕罪”的手势,打断道:“但我猜大家可能均错想了我那么做的原意,您可否让我再稍作解释?”“错想”指我手触莫剑舞胸部那节,因大多数人都会在涉及男女性别差异时想到歪处去,但实际上在生命悬于一线的关头,我怎还有隙想到占便宜或吃豆腐这种闲到无聊的事情上去?且以莫剑舞的发育而言,实是欠缺让我出手占便宜的引力。 除了吴敬和莫令柳外,连莫天德都露出奇怪表情,道:“请讲。” 我站到厅中,伸长手臂作势道:“当时莫小姐想用攻击我的双眼,但我来不及防御和躲避,这一点我想莫老先生和吴先生都可以证明。”吴莫二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我继续道:“那种情况下我别无他法,要保护自己,只好用差值法。” 今次无人不露出不解神色。 我伸直手臂:“莫小姐比我还要矮小一些,所以我推论她的手臂长度该会短于我。那么对于直击式的攻击,我只要将她隔在手臂的长度之外,她便不能伤到我。但若计算上她手指打直的长度,我要万无一失,就不得不在她身上选取一个高点,以保证我能用手将她格在臂长之外。” 吴敬一听即明,目中露出异色:“所以你选择了她的胸部。只要你伸臂,她无论如何用力亦不能再伤到你眼睛,因为她不能将骨头延伸。” 莫天德老脸上耸然动容:“竟……是如此!” 我作势请吴敬站到我面前,请他伸手撑住我胸膛,再伸直自己的手臂去触摸他眼睛。吴敬身高比我尚高出十余厘米,我自是触之不到。旁边传来轻轻的吁气声,我直觉感到是茵茵发出,知她明白了我并非因着什么下流的想法作出那种行为,心内顿感解释之必要。 若让她也误会我属登徒子之流,那就糟了。 想到这处,心内忽然一痛,我暗地自嘲。 她再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解不解释、误不误会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莫天德抚着白须呵呵笑道:“不过千钧一发之间,竟能考虑这么周全,及时想出不败之法,也算得反应神敏了。但老朽尚有一问,不知你是否有答案。”吴敬归座后我才道:“请老先生指教。”“若无意外,你如何应付小舞攻势?”莫天德老眼有所用意地笑盯着我。 我霎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考较我眼光和是否有勇无谋之人,正常的武斗下,莫剑舞因身体远超常人的灵活和轻捷占了绝对优势,若我连击败她的方法都想不到,怎还有资格做神拳的对手?遂微笑答道:“我会上屋顶。” 莫天德眼中笑意加深:“哦?” “莫小姐的轻盈,该是以下盘的力量和身体的重量相结合而成的。我注意到她每当要做一些轻巧敏捷的动作时,脚下步子会预先在地面上点触或踏击,动作很快,那是借了大地反冲力的表现。其实我也是如她般来使动作快捷,但因着体重的原因,这方面及不上她成功。”我拿出“观察者”的真材实学,逐分讲解,“既然这样,如果上了屋顶,在瓦片上她势必不能如此借力,那对以轻和快为根基的武术是致命的影响。我不敢说肯定能胜过她,但在以‘不动如山’之势对敌这一项上,我自信尚要胜她几分,至少已立于不败之地。” 莫天德再不多语,看往乃子,莫令柳立即侧头向身后立者问道:“客人的房间准备好没有?”后者应道:“昨天便已经准备好了,是老夫人亲自布置的。”莫令柳向父亲颔首以应,莫天德温和地回首向我笑道:“今次测试你通过了,请稍待两天,余事稍后再谈。小敬,我不留你了,回去跟你老头子说,他的事我答应一半,此间事了后我会亲自去向他说明。” 吴敬急忙起身:“怎敢劳动您老人家大驾?父亲说只要派几个老师去就行了……”“怕我老骨头难以经受颠簸之苦吗?嘿,也罢,我稍后再考虑。”莫天德不知是年老了脾气变得异常平和还是怎的,说话时一直带着慈和的笑容。 事情至此自是再无可虑之处,吴敬告辞离去时,茵茵半眼都未再看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该来者来 虽然浑身疼痛欲裂,但身在客房中时我全无息意,静坐窗边观景,思潮起伏。 无论莫天德还是莫令柳,都对莫剑舞的伤全不在意。那或可以断定两人均是重男轻女的类型,或是看不起女性。虽然未曾问个明白,但我已可断定莫剑舞不是莫令柳孙女亦差不多,但这堂堂应天武馆馆主明显对她有成见。 这小女孩儿的伤断骨还在其次,关键在于我扭伤了她连接骨节的筋,严重时可致手臂残废。一想到自己接连伤了莫老者和她,愧意便无可抑制。当时因对方的狠辣虽能狠下心来,但此时独处,想到她并非出手无因,便感歉疚。 此外便是对应天武馆的看法。之前我仍以为它只是商业化的传统文化场所,但会和吴敬扯上关系,背景便不该只那么简单。 想不到转来转去,虽一心要避免和社会阴暗面接触,却终避不过。 “吱呀――”房门被开启。 我心中忽生懒意,巍然不动静坐依旧,片语不发。窗外灰暗的天色正如我此刻的心境。 “是不是有些事很难决定?”熟悉的声音从房门处发出。我霍然起立,惊讶地看去:“廖伯伯!” 廖父西装革履,显出异常的高贵之态,亦更沉稳。他立在门前,凝视我半晌,突道:“我通知了应天武馆你的行踪。”微顿一下,“在你刚到北京的时候。” 我大感讶异,终明白为何莫老者会知道我住在何处跑去下帖,但廖父为何这么做? 廖父反手关门,踏步近前立至窗边,负手道:“因为我不想你和莫家关系闹僵――或者该说和‘北拳王’一族闹僵。(.)”他望着窗外远处,淡淡再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决定拒绝莫馆主?” 我心下大觉不安,与廖父相识以来,他还是首次以如此严肃的语气和我谈论某事,是否可说明这事在他心内占了不同寻常的地位?但在他面前我并无隐瞒的念头,坦然道:“是。因为我不想介入太过复杂的社会关系中去。” 廖父并无讶色,只道:“你该已经想过其中利弊,我也不会劝你,但希望你记住一点:你的决定,绝不只影响你一个人!”不待我接话,忽然转换话题:“有一件事你需要有心理准备,真如已经开学回了学校。”我毫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只好“嗯”了一声。 他接道:“你父亲前天给你寝室打了电话――应该是你曾经住过的寝室。那个叫君止彦的年轻人专程到我家去找你说这事,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还没有通知家里休学的事罢?” 我脑内神经一紧,双手一颤。 该来的终于来了。 休学是仍在冲动期时做出的举动,我一直不想去面对它,首先就是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春假的不回家,有一小半也是为这原因。只要想到他对我付诸的期望,我就无法坦然告知此事。 潜意识中是想尽快有所成就,然后在他知道这事时能够有些安慰他的本钱。但那显然只是奢望,事情来得非常快。我完全可以想像到他知道我休学时的表情和心境。 “你室友没有告诉他你休学的事,只说没有回校。但那只是一时之计,因此我给你父亲打了电话,”廖父的侧脸忽然露出奇怪表情,“找了个藉口暂时拖住了他。” 我心情微松,道谢道:“谢谢您。”廖父忽然转脸来看我,像从未见过我一般细细打量。我探问道:“廖伯伯?”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微笑道:“这么多天没见,你瘦了一些,要是丫头见到,定会埋怨我派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心下暗感奇怪,这么突兀地转到较轻松的话题,反让人生疑,但明问定问不出,只好随口道:“谢谢您的关心,只是有些不适应这边的饮食,没什么的。”廖父转身道:“好了,该说的事已经说完,我也该走了。记着做事不要拖泥带水,否则烦恼会一直跟着你。”打个不用送的手势,就那么离开。 我怔在屋内。 难道他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么两件用电话就可轻易说清的事情? 我想起这前他打量我的眼神,并非纯是为“看”,更觉他是在确定某事般。 次日晨起时天色仍只半明,我在院内略作锻炼,动作间掺入昨日分别在封镇岳和莫剑舞处见识过的路数,愈来愈感到莫令柳这人高深莫测。一个路数出身的人,竟可以教出风格迥异的后辈,确未愧对我耳边的如雷贯耳之名。 演练间不觉融入其中,拳脚过处均是虎虎生风。 我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无论封镇岳还是莫剑舞的招数都无法完全融合到自己的套路中去,或者是性格不同而致。前者太过稳重,后者轻灵过度,在他们身上或者都是优点,但对兼顾沉稳与敏捷的我来说,两方面都过了些。 或者该有一套自己的动作套路。 自从与封镇岳前次谈过后,我愈来愈感到他观点的正确。天马行空般的格斗技固然好,但需要本身先具有非常高的境界――那恰是我现在达不到的。那么要在现时更强,就只有利用套路,封镇岳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虽然动作局限于固定化,但却已强到在可见的未来我都打不过。 忽听有人道:“独练无益,不如本人陪你走几招拳。”声音中带着伤风般的鼻音,非常有特色。 我并不答话,撤身半虚步摆出一个预备动作,左拳骈指如剑,右拳后引。着了短褂的莫令柳几步跨入院内,微讶道:“你竟用剑舞的招式。”对这武术界的宗师我已由衷佩服其武技,但却无惧意,沉声道:“请馆主赐教!”脚尖微旋,整个身体倏然掠去。 莫令柳无视我的动作,扬声道:“‘剑走偏锋’的精髓,看来你确是领悟了少许,但却嫌不足。”右拳蓦地上叨,恰抓住我击去的拳头。 拳头突然松展,中、食二指弹出,指尖堪堪可及他左颊。 莫令柳微一扬头,已然轻易避过莫剑舞这曾令我吃过大亏的险招,喝道:“势必去尽,方可奏功!”手臂一翻一推,一股旋劲击来,我已不由自主地后退。我闷哼一声,腿下用劲,生根般足底抓稳地面,才免于旋倒之厄,却已暗惊于他的手劲之强,和其略显瘦弱的身材大相径庭。 对方却露出比我更甚的惊讶表情:“镇岳之势?”我才省起自己不觉间带上了封镇岳的姿势,并不接话,将力量二次集到脚尖,倏然掠去。 莫令柳神色恢复平静,淡淡道:“所谓剑走偏锋,旨在出其不意。你动作前已有先兆,而‘速’字却因身体限制不能如剑舞般达至更高境界,已失‘剑拳’其诣。”说话间或拍或格,或挡或推,竟就在原地轻易接住我的攻势,半步亦不稍移。 一轮急攻下来,我微喘后退,稍伏身体前观这老者。 无论从力量还是反应上都不能将莫令柳归入“老年人”的行列,且我更怀疑他是否也和莫老者般练过气功,竟在我猛攻之下没有力竭的表现。面对封镇岳时我只觉似在攻一座永不会塌陷的城堡,但对着莫令柳,平生第一次我开始感到自己的实力,实是渺不可道。 从开始听到这名字起,“莫令柳”三字就非只是名字那么简单,更是一种境界,代表武技上的不可战胜。 “能将镇岳与剑舞之技强行融合至这程度,已属难能。”莫令柳神色冷峻,“但仍远未到我所望之境界!” 我双目一懔,站直身躯微笑道:“馆主似乎有些误解,我何须在意您的看法?” 莫令柳冷面亦难免微动:“何意?” 我笑容不变:“前次馆主邀晚辈拜在贵馆下,我已决定拒绝,趁此机会恰好向馆主说明,以免彼此误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久别重逢 即便在连续伤了莫老者和莫剑舞、欠了应天武馆天大人情的前提下,我仍敢拒绝,显然已出了莫令柳的意料之外,老者怔然不动。[] “原因就在于莫老师和莫小姐让我明白,进入武术界后,不管你愿意与否,也总会伤到人。”我黯然道,“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莫令柳未料到自己一番试探之举会引来反效果,脱口道:“难道你甘愿终身浸于败者阴影中吗?若离开此地,你必终身难望可击败镇岳与剑舞!连女子都斗不过,岂非奇耻之辱!” 我决定已下,心内大定,泰然道:“晚辈能自己达到今天的境界,改天就能提升到比封老师更高的水平。至于莫剑舞小姐,请恕我不能赞同您的观点。女子怎样?若女人均是无能之辈,您又岂能让莫小姐达到今天的武术境界?”旋即肃容道:“承蒙您的大谅,不计较我冒犯之罪,晚辈就此告辞。”说出心中所想后,心情大畅,这时我已再不想去知道更多与应天武馆相关联的事。既然已明白茵茵不会再回头,与往事断绝关系是明智之举,而第一个要离开的就是应天武馆。 独立火车南站站口等车时,我忽然生出少许愧疚,却是对莫令柳。只看当时他脸上那种失望,就知其对我抱了极大的希望――伤一个老人的心,正如伤一个女孩的心一样,均不是我所愿做的。但又如廖父所说,拖泥带水是做事的致命弊病,既然决定下来,我索性连探望莫老者和莫剑舞的念头都强行压下。[] 异日或会再遇,但我绝不愿意届时仍在旧时阴影中。 坐在火车上,心思已转到父亲处。廖父虽说找了藉口拖延,但非是长久之计。 一念至此,我脑中掠过二十年间往事,忽然神经一紧,因竟想不起曾有事能瞒过他过。无论是幼时为贪玩而撒的小谎,还是少年时为掩饰打架而说的大谎,我居然记不起有哪一件曾瞒得他过!那一张被太阳晒至黑得彻底的威严面容下,实有着常人难及的智慧。 心内开始不安。 以父亲的智慧,这么久没接到我的电话,必会生疑,搞不好还会疑心我出了事而亲自跑来。届时这半年来我的作为被他知道,后果殊难预料。 我并不怕他知道后的责备,但却怕看到他伤心失望的眼神――那比诸莫令柳的失望严重得多,因为来自我最亲的人之一。 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电话给父亲去电,拨通后那头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喂?” 我心内一时百感丛生,哽了片刻,才道:“爸,是我。” 父亲的声音没有丝毫异样,微带惊喜地道:“渝轩?你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去上课?不是开学了吗?” 我不敢迟疑,答道:“我找了份工作,前途很不错的,但需要工作一段时间。我已经跟公司老板讲好,只要过了这段试用期,他会保留我的合同到毕业时,所以我想暂时延缓几天再回学校,不会影响我的学业的。” 父亲谅解的声音传来:“嗯,也好,你自己的事也该可以自己决定了。大概还有多久?”头一关一过,我顿时轻松起来,迅速答道:“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样子。我已经跟学校里写了延缓入学的申请,已经批准了。”父亲在那头稍顿了一下:“你自己看着办吧,总之不要耽搁学业就好。对了,你老板是不是姓廖?前几天他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被他派去出差了。”谎言一旦圆上,后面就容易许多,我忙道:“是,我现在在北京,等工作完了就可以回校。” 父亲笑了起来:“看来你也长大了,知道该赚钱养家。不过不要苦了自己,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唉,你还习惯那边的环境吗?现在是不是还晕车?那边天气比四川冷得多,要记得加衣服……”接下去是连串的叮嘱,我仔细听着他的每一个字,心内暖意融融。 只有父母,才永远记得儿子的寒暖。 挂上电话时,我重陷矛盾中。 父亲因自己受过的正规教育不多,故非常重视我的教育。若知道休学之事,很难保证会有什么结果。 我愈来愈不敢让他知道了。 回到单身宿舍时,有人笑道:“我最能打的兄弟怎么了?怎么一副天塌下来撑不住的沮丧样儿?” 我不能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立在我屋子门边,笑着看我。 赫然竟是伟人! 移时坐在屋内,伟人环顾四周道:“这屋子还不如学校呢!亏你能卧薪尝胆这么苦自己,换了我连住一天都不行。”我倒好茶水递去,轻拍他身上厚衣,笑道:“身体仍然很差啊,得加强锻炼。怎么样?上次没怎么着罢?” 他接茶回应以笑:“一些小伤,长年打雁,哪有不被雁啄的时候?现在我跟那群杀手打好了关系,正在试能不能招死神过来――死神你该知道罢?就是上次追杀我好几座山的那家伙,杀手界和灰狐本是齐名的人物。”我点头道:“知道,他差点杀了我,幸好被我逃过。但后来被他从灰狐枪下救了一命,算是两清罢。”伟人点头表示知道这事,忽然笑笑,上下打量我一番:“看来你已经决定不加入我们了,这么大的损失我自然要找些补偿。死神手下很有几分实力,人数不多,但很多是精英,可以填补一失去你的损失。”我苦笑道:“别把我说得这么重要好吗?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做一些行业,我恰好如此。”旋转换话题转移他注意:“你怎样呢?灰狐死了,他妹妹……” 记忆中伟人对灰狐其妹火狐情有独钟,不知后者现在如何。 伟人诡秘地一笑:“她现在已经是林夫人了!”我大讶失声:“什么?” “我隐瞒了她哥哥的死因,改了一些过程――亦即撒了点小谎,骗她从了我,事情就是这样。”伟人若无其事地说着,“别告诉我你不能接受我的做法,那是对她好。滇帮人气虽旺人缘却差,尤其是灰狐。现在毁掉,有很多人会对她这灰狐亲妹不利,留在我身边是好事。” 我明白地点头。若换了是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因那确是非常不错的方法,既能保护心上人,又可与之有情人终成眷属,何乐而不为? “不过我现在对吴教官比较有兴趣,”伟人突然道,“能一击就击毁滇帮,不仅要有雄厚的武力实力,还要有庞大的信息网络,否则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他满足这两点,看来身份很是有点儿份量。”我摇头道:“不要跟我说他的事,情报的话恕我跟你一样无知,且更想彻底摆脱这人,不再与他见面最好。” 伟人知趣地不再追问,忽然伸出手来:“谢谢。” 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心底涌起无可抑止的感动,伸手相握:“不用客气。” 只是平凡的两句话,却已透出兄弟间最深厚的义气。 “好了。”伟人忽然收手,表情显出严肃,“该说说我来的目的了。知道我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来的吗?顺便先说一句,前几天我已经回校了,至于原因则是你可能不想再接触的那一类。”我感觉不妥,正容道:“是不是有事?” 伟人点头以应:“我来前你爸刚打过电话去,君子找了你岳丈,我则直接来找你。”他自是知道我和廖家的关系,还曾派单恒远去那边找过我。 我毫不奇怪伟人能查到我的地址,因他手下就有一个义字门撑着。这时才稍明白了点他所谓“目的”是什么,想不到他与廖父先后来找,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我无暇计较他语中的“岳丈”两字,颓然道:“你来给我意见吗?那是最好,因为我现在正因为这个烦恼到快发疯……” 伟人截断道:“不,不是意见。”我大讶时他慢慢道:“而是请求,且是发自内心最真挚的请求。”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伟人一字一字吐出:“回学校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良言规劝 “接你爸电话的就是我,当听到你还没回校时他流露出的担心和关切,我想你该想像得到。(.无弹窗广告)”伟人缓缓道,目中流出异色,“亲情的重要性,不需要再给你解释吧?” 我听出他的认真,恢复平静道:“但我不想做半途而废的人,才刚进入工作的角色,这样就离开我怕会让一些我重视的人伤心。” 伟人露出过往主持大局时的那种冷静镇定之色,淡淡道:“这样中断学业,才叫半途而废。而说到自己重视的人,你敢说自己所谓‘重视的人’能比父母更重要吗?因此而令父母伤心,你就能泰然吗?” 我摇头道:“那是不同的,父母可以原谅我很多事,但其他人不行。我只是希望在双方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伟人截断道:“只因为父母会原谅你一些事情,所以就肆无忌惮地让他们伤心吗?”我张大口,却一时无言反驳,因这一句确是一针见血。 只因明知他们会谅解自己很多事,就冒险做了出来――这岂非天下子女的通病? “而且你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我敢说你离开不会有太多人失望或挽留。你是个人才,但是,”伟人着重加强语气,“这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我默然不语,皆因他的话确是正确。说到才干,在人力这一行我只是个刚入门的生手,只是张仲言或者廖父秘书文馨兰都强我多多,假以时日我或有自信可以成为独挡一面的高手,但绝非现在。若认真去想,我离开这行再回学校,确没几人会失望或挽留。(.好看的小说)如果说到最亲密的人,莫过于廖家人,但真如首先不会对我的决定有看法,只有廖父…… “如果不回去,你唯一会伤害到的只有你父母!”伟人重重道,“这就是你想做的吗?” 我苦笑着举手作止势,道:“别这么凶狠好吗?我只是一时没想周全,人有失手时候,谁都难免。”伟人放缓语气,微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要逼你。但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不能对现在的工作放手呢?” 心内如被搅着某处。 我究竟是为什么不能放手现在的工作? 赚钱?不是,若只为赚钱,我何必考虑太多别人的看法? 事业?天知道我绝不是以事业为重的人,家庭在我心中更重要得多了。 成就感?但这种事如果能够让我为之奋斗的话,还不如畅快接受莫令柳的条件,进入应天武馆后去领略击败自己原本不可能击败的人,那种成就感该是最强的。 剩下的只有感情。 我心神一动――确是为感情,对廖家的感情。 我想营造一个能让对我付诸情感、敬爱有加的真如将来可安然生活的环境,让美丽而善良的她不会受客观物质环境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我还想为不辜负对我不遗余力、毫不求回报地进行帮助和栽培的廖父做些事情。 虽然相处只是短短半年,但我对廖家实已种下不可更易的深厚感情。他们不但帮助我,更曾救过我性命,而从不要求什么回报。我有什么才能,需要廖父这样对待?正如我有什么魅力,能让真如这样倾心?都没有――至少无论魅力还是才能都还没有到可一眼看出的程度,遑论鹤立鸡群般明显。 但他们对我付出了感情,我就不能不回报以感情――那是我做人的原则,将贯穿整个生命始终。 若再细想下去,廖真如方面尚可以排除,因要为她达到那样的目的不只是这一条路,我不用因此留连人力这行中。起决定性因素的是对廖父的敬爱,我只要一想到他培养我时的认真,那种严格中不失慈爱的态度,就会生出做出成就以慰其心的动力。何况一向治业严谨的他,竟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我的另眼相看,那正是明着告诉大家,他已选定我作他未来的接班人。 我不想让对我寄托了希望的他,以失望告终。 伟人见我半晌不语,再道:“我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但希望你记住:这世上对自己恩情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父母!没有他们,你连出生到这世上的可能都没有,明白吗?” 我回过神来,微讶道:“伟人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事呢?那不像你的风格啊。对除了义气外的什么事都可漠然视之,才该是一个黑帮领导者该有的风范罢?”他重重捶了我肩头一拳,叹了口气,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人,少年时因为涉入一起打架事情,从此进入黑社会,父母的劝告全不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的仇家为了报仇找上他家人,并且非常残忍地杀死了他们,这个人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平生最值得珍惜的人,那就是父母――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我忍不住露出讶色:“这……这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还是……” “我去你的!”伟人再捶来一拳,没好气地道,“我父母还好好健在呢!以老子天纵奇才般的头脑,怎会犯这种错误?早作了预备了。这是你嫂子的家事。”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我……嫂子?”见他指指自己,才恍然:“火狐?那……那岂不就是灰狐的……” 伟人恢复平静道:“正是灰狐的经历。他原本虽然脾气很坏,但还未到后来的残忍;正是那次被仇家在面前杀死父母后,他才变成后来那样。这种事并非特例,我已经遇到过好几起类似事件,而不管他们表面如何,我都看出他们内心其实非常后悔没有及时珍惜父母亲人。我不是咒骂你父母,只是……我不想你将来也因此后悔。” 屋内一时静下来。 我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声,良久,才伸手按住伟人肩膀,点头道:“谢谢你。”伟人稳坐不动:“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是否可以告诉我答案?”我叹了口气,摊手道:“难道除了接受贵请求,小弟还有其它路可走吗?” 伟人露出不可抑制的喜色,第三次捶上我肩:“好兄弟!幸好你没决定拒绝,否则我肯定会恨你一生!”我皱眉道:“有那么严重吗?”伟人搂着我肩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你嫂子的影响,我从第一次知道这故事起就开始改变对父母的态度,更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父母不敬或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才会一知道这事就立刻亲自赶来找你。好了,正事解决,麻烦老植你弄一顿香喷喷的饭菜,解决一下本人饥饿问题。” 我挣开他“怀抱”,挠头道:“你没吃早饭吗?做饭恕我不在行,不过有现成的大厨师可以请,你稍等片刻,我看看她回来没有。” 屋外寒风凌冽。 我敲响章晓涟房门时,里面没有应声,正以为她还未下班回来时,守门那敏婆婆走出她的“专间”,带着惊讶之色看我:“你找谁?” 我暗想该不是前几次彼此关系没搞好,她才会这么明知故问罢?忙指指面前的房门:“找章晓涟,她好像还没回来?”敏婆婆皱着几乎没有眉毛的眉头:“她没跟你在一起吗?昨晚就没回来,我还以为……” “整夜未归?!”我顿时想起莫老者来找我那晚,曾有几个流氓似的家伙来找麻烦。当时并未多想,还曾以为是莫老者故意找来试我身手的,但实情如何却是不知。 难道她出事了? 我阴沉着脸走回屋子,伟人起身迎道:“怎么了?弄顿饭搞这么久――出什么事了?”却是觉察到我的异样。我平下心气,缓缓道:“我一个朋友应该是出了事,兄弟你只好自己先解决温饱问题了。”刚才我到公司转了一圈,才知道昨天一整天连带今天章晓涟都未去上班,张仲言正准备找人问问她怎么回事,却遇上我去找她,两下对词,这平素严格到极致的人亦顾不得责备我擅自“度假”的行为,忙着去找人帮忙寻查。 伟人示意我坐下来,冷静道:“说说怎么回事,或者我可以帮你一些小忙。”我摇头道:“大概情形我可以猜到几分,你身份特殊,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这种事我来解决就行了。”伟人微笑道:“兄弟有事,我怎能袖手旁观?你放心,我有分寸。来说,给兄弟我讲讲故事,看能帮到你什么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寓恶斗 “我不大擅长到别人家里闹事。”我仰望着面前的楼层,缓缓道。 伟人右手搭在我肩膀上,微笑:“但如果是做好事,私闯民宅也得另当别论。这种角色不值一提,别太放心上,就当拔刀相助地去揍一个无耻之徒好了。” 我此时脸色肯定不好看,因为心情一直处于愤怒状态,深吸一口气,断然道:“走吧!” 夜色降临已久,我在伟人建议下捡了这时候来,说好听些是为出“敌”不备,其实是本心很想狠揍那人一顿,稍泄私怒。 早在刚知道章晓涟未上公司时我已猜测定是她那前任“男友”心中不忿,对她下手。联想到上次莫老者来前的流氓,我几敢肯定也是他派来的,伟人反复问了我前后细节后,亦跟我想法一般。为了证实猜想是否正确,我请张仲言帮忙查找那男人处所。奈何这本是章晓涟心中隐秘之事,公司根本无人知晓。幸好伟人思虑周详,想到去前次章晓涟和那男人分手时去的酒楼查询。 那名叫“宁谧山水”的中餐厅经理显然知道那男人资料,却非知趣之人――或该说太过知趣――以客人资料不能外泄为藉口拒绝回答。我亦懒得跟他多话,与伟人候在餐厅外阴暗处,待他晚间出外时一拳敲昏,拖到无人巷弄里稍一施展手段,立刻逼问出要知道的一切,把那名为董河仁的男人由出生到年龄都问个一清二楚。末了不忘再让他重陷昏迷,以免他做些手脚让那男人堤防。 “呆会儿须小心些,毕竟还不能肯定就是他下的手,既然你不想太过霸道,道理上就须占上风。”伟人边行边道,神态自然得完全不像是要去找人麻烦。我怒火稍息,点头相应。 刚走入公寓大门,一个矮胖男人从门卫室走出拦住,笑容可掬地道:“您俩位有些生面孔,找人的是吗?请先作个登记。”我皱眉道:“有这种规矩?”印象中从未遇到过进这种普通公寓也要登记的,那男人摊手笑道:“没办法,上头规定的十点以后要作安全防护,不好意思啊。”伟人淡淡道:“也好,不过作为交换代价,我想请问一下你的工作证件在哪里?既然是公事公办,我们当然也该知道替自己登记的是谁。”那男人一愕,尴尬道:“不好意思,我证件刚刚遗失,补件还在办理中。进来吧,外面挺冷的。”说着侧身作个让势。 伟人向我打个眼色,我心下会意,假意道:“既然这样,反正我们也只是临时想到来拜访个老朋友,并不急在一时,那下次再来好了。公事公办,我们也不能为难人,对吧?”转身欲走。 那男人急忙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事儿没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登不登记都一样,只是个例行的手续。”摆个考虑的造型,终毅然道,“这样吧,人情最重要,您尽管进去,什么都大不过朋友,不是么?” 我和伟人相视一笑,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那家伙好像已经知道我要来,做了预备。”伟人轻松地道:“有你在我怕什么?难道他们还能请死神来?”我心知他是不肯扔下我涉险,再不劝他,转头向那男人道:“我忽然觉得还是登记一下较好,进屋子罢。”那人亦算机警,脚步开始后退,陪笑道:“请,请……呃……”舌头长伸出来,却是被我一手捏正喉咙,拼命挣扎亦无济于事。 伟人在后笑道:“对聪明人做戏要像一点,哪有热情到生怕别人不去拜访朋友的看门狗的?哦,还是丢掉了证件的看门狗。”那人连露出后悔之色都无暇,忙于去扳我掐他脖子的手指。我猛地拉低他头,随即向墙上一撞,“砰”地一声,他连哼都未哼出声,便昏软倒下。 我向伟人道:“你在外面稍待片刻,我很快出来。”他会意笑道:“放心,我不会碍你事的。”我点点头,走入门卫室。 电灯蓦然一黑,随即有硬物当头砸下。 我早一刻侧闪,随手抓中一个想趁我不备关上房门的家伙,抓着他头就是往墙上一撞,大笑道:“关门何劳贵手?小弟来就行了!”反手关上门,听声辨人地倏移过去,将之前那似拿木棍砸我的家伙一膝盖顶翻。 下刻千奇百怪的痛叫惨叫声连串响起。 “喀!”电灯重现光明。我漫步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呻吟的人众中,微喘的气息迅速平静下来。 自与封镇岳、莫剑舞先后死斗一场,我感到整个人在动作技巧上有非常大的提升。 那是种很难言喻的感觉,具体表现就是原本我倾向于以静制动,现在则因莫剑舞所谓“剑拳之舞”的影响开始采用以动制静的方法。她那种集中气力在脚尖上,通过大地反弹力和脚尖小面积旋转来提高速度和灵活性的办法我以前曾有所感悟,也曾运用过,但并未深究,现在则等于彻底领悟。 那使人可在狭小而复杂的空间内发挥出最大的灵活度,亦是为何我摆平这群约十人的家伙而未挨过一下。换了是从前,虽可稳胜,却难免挨一两下。 我冷冷俯视脚下,看得呻吟不休的众人刹口时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伟人在外直搓手,见我出来甩头示意:“快走罢,我都快冻成冰人了。最后你朋友没受伤,那我还可以补上一顿好饭菜。” “咚!”我收回踹在门上的一脚,防盗门发出非常大的响声。伟人靠在门旁墙上,懒懒地道:“快开门,不然就破门而入了。”我哭笑不得,以他的音量,大概只有我才听得到他的“威胁”。不过心下却在暗自揣度这铁门是否挡得我住,既然那家伙在楼下设伏,听到我声音说不定不敢开门,“破门而入”搞不好要成为现实。 过去我曾试过在老家破废工厂大门而入,一般铁门虽然门板非常结实,但栓闸处的接口往往有隙可趁。似这般的公寓防盗门,该不是难事。此时为了章晓涟,又占在理上, 正考虑时,房门打开,露出一张长瘦的脸,冷冰冰地看我两眼,侧身相让。 今次有些出我意料之外,不禁看了伟人一眼。 对方既有准备,伟人进去就有些危险了,以他比常人还弱一些的体质,若打架肯定只有吃亏的份儿。 伟人从容一笑,当先走了入去。我心下温暖,真兄弟,毕竟不是小小危险能吓着的。 布置寻常的屋内,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章晓涟亲手布置,因她宿舍屋内就是这样初见即予人温暖错觉的布局。 曾见过一次面的董河仁坐在沙发上,神情相当镇定,全不似上次在我拳下的狼狈。他很有风度地作个请坐之势,也算英俊的脸上带着自信和得意,道:“下午才接到电话,一时招待不周,千万不要介意。” 我心中明白过来。从时间上该是我们第一次去“宁谧山水”中餐厅后,那经理便给他打了电话知会,是以他能及时请来帮手。 开门者站到他旁边,轻扶沙发背,阴沉的脸予人以压迫之感。但我和伟人均是见过生死之人,怎会被这吓倒?伟人坐到沙发上后,我仍卓立不动,冷冷道:“废话少说,晓涟呢?” 董河仁微笑道:“就在那间卧室里,不过你自问有本事在这里逞凶吗?”旋即作个恍然想起的表情,欣然起身道,“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朋友哥定山,是市武术协会的武术顾问之一,曾经得过好几届散打擂台赛的冠军。” 我心知他是自恃有这靠山在才如此镇定,心中微感奇怪。一听到姓哥的我就联想到哥为虎和应天武馆,这人不会也是应天武馆的人罢?表面上却冷哼一声,似全未听到他后面介绍般大步跨向卧室房门。 那名为哥定山的长脸汉子两步间就跨到我面前,伸手相拦:“私闯民宅吗?”我根本不理睬,身形一晃已闪到他背后,抬脚猛踹,砰然声中,房门塌破开来,露出当中一张床。 哥定山的惊讶声在背后响起:“剑舞?!”董河仁亦未料到我会这么粗鲁,忿然道:“你……” “闭嘴!”我毫不回头地暴喝一声,只觉热血上涌,霎时怒火直喷至头。 床上章晓涟披头散发地盘坐,双手被绑在床沿上,一张胶布贴她樱唇。此时她似是被破门之势慑住,随即看见是我,“呜呜”地向我发出声音。 我却撤身外移,缓缓转身,冷声道:“伟人你可否兄弟一个忙?”伟人闻声知意,起身伸个懒腰,耸肩道:“解个绳子的力气小弟还是有的,要打架就恕我闪一边了。” 哥定山惊疑不定地被我逼退开,待伟人走入屋内,我才沉声道:“识相的现在就走,否则恕我不给应天武馆面子!”猜测他是应天武馆的人并非无据,因其能一眼看出我脚法是模仿自莫剑舞,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之人不可能一眼能看出。 董河仁变色道:“老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揍他!有事兄弟担着!”哥定山却不听话动手,神情变化不定,忽然探问:“你……是什么人?”我失去答话的兴趣,腾身直接跃过沙发,探手就抓董河仁,喝道:“要揍我吗?来呀!” 哥定山微退半步,横臂挥击,我缩手格挡。“喀”的轻响,他连退两步方才立稳,动容道:“你究竟是谁?!”我亦感手臂隐隐发痛,稍讶这人臂力不错,但转眼看见董河仁狼狈从沙发上爬开的身形,怒火便即焚头,叫道:“滚开!”探身猛拳直挥。哥定山侧头闪过,正要施拳反击,我脚尖一定,逆力反旋身体,另一只手已冲至他小腹处。 哥定山显然亦是武场老将,临危不乱,双手一起下封的同时腰部后挺躲避,却按了个空,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我施完虚招从他身边掠过,奈何他力道正使向后,欲阻无力。 董河仁跌撞着刚从沙发堆中爬出,被我照背心一脚踏下,顿时整个人平趴下去,惨叫出声。我毫不停留,右脚一挑将他挑得翻转来,随即踏在他胸口,照脸左右各挥。“啪啪”声过,章晓涟颤巍巍的声音传来:“不……要!”同刻伟人叫声飞至耳边:“喂!你欺负女人干嘛?还要不要脸……呃……”转头时,伟人正捧胸跌退,哥定山却在门口以左手叉住章晓涟咽喉,狞笑:“住手!” 气氛一时僵住。 我目中光芒渐寒,缓缓起身。脚下董河仁半笑半咳地叫道:“不准乱来,否则……咳……否则小涟……”我看也不看他半眼,以拳背猛击他额头,转眼间董河仁带着闷哼撞击地板之上,翻起白眼,呻吟不已。 哥定山手上稍一用力,章晓涟立刻不由自主地张大口吐出香舌,气息都喘不过来。前者沉下脸道:“我劝你不要乱来,否则我很难保证这丫头能安然见到明天太阳。”伟人在旁爬起身,喘着笑道:“我……我也不期待明天能……咳咳……明天能见到太阳,因为北京的冬天……本来就很难见到……见到太阳!哈……”笑到半途,却又捂胸剧喘带咳。 我随手脱掉外套扔到一旁,露出内里紧身衣,肌肉痕迹毕现,森然沉语:“放开她!” 哥定山微怔,似是想不到我不受威胁,随即强笑:“我绝不是说笑……” “放――开――她!”我一字一字吐出,双拳齐捏,骨髂间发出咯咔响声。 哥定山脸色大变,喝道:“别忘了现在谁手上有筹码!” 我跨前一步,从牙缝间呲出声来:“最恨欺负女人的男人!”身体微弓即挺,旋风般直扑过去。待哥定山反应过来时,我已一手捏住他叉章晓涟之手,全力一握,他立刻色变松手。 章晓涟软绵绵倒下去。 哥定山百挣不脱,脸色胀得通红,空着的右手猛挥来想为左手解围,却被我抢先一步挥左拳猛击在他右肩上。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时,哥定山亦忍不住痛哼出声,右手软蛇般垂下去,已然动不得。但他亦是非常骁悍,立即提膝顶向我小腹。 我暴喝道:“你比封镇岳如何!”同样提膝顶去,纯是以硬碰硬的姿态。 今次再非只错位那么简单,骨碎的声音刺入耳中时,我松开手,哥定山惨叫着抱膝摔倒。不过他定力显然远在常人之上,一叫之后立即收声,只痛得浑身抽搐。他本来也不是如此不济,但首先被我气势震住,未能发挥全力,其次本身实力与我确有一段差距,立时受创。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我隔窗下望,三辆警车刹停下方,数个警察扑出车子,直入楼内。我转头看向伟人时,后者靠坐墙边,笑迎道:“刚才你收拾下面那群家伙时,我等得无聊,顺手报了个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归蜀中 “姓名。” “植渝轩。” 填到这一项,审我那警察抬抬眼皮:“姓儿挺少见的呀。”我耸肩以示其实也很寻常。 “年龄。” “二十一。” …… “职业。” “廖氏人力下属北京办事处档案管理员。” 正填到此处,有人开门进来,嘿然道:“这小子够狠的!差点把人膝盖骨给碎成末儿,要不是赶得及时,那家伙指不定下半辈子还有没有腿可用!不过那女的倒没什么事儿。”填表警察放下笔,兴趣大增地后靠到椅背上:“小子挺能的啊!私闯民宅还揍人揍这么狠,是混黑的吧?”我摇头认真道:“不是。”心内却甚是挂念伟人,他身份恰好就是“混黑的”,切莫因此出事。 但于情于理我们都在上风,今次该不会有事才对。 张仲言赶来时我已在拘留室呆了两个小时,还带了个西装笔挺的人陪同前来。公安局本来有心留我彻查,但那人拉着似是管事的私下说了几句,后者回来后只作了例行的官面发挥便即放我离开。经此一事我立知张仲言平时社会底子弄得够厚,否则哪能在凌晨两三点还找得到这么有力的帮手? 出门后张仲言先谢那人道:“这么晚了还要麻烦老郑你,真是不好意思。”那姓郑的人爽然一笑,拍拍他肩膀:“该说这么早了――下次有事尽管找我,老朋友间还说什么?不过还是老规矩,明天老时间老地方涮一顿,记得带钱――”扬手道别离开。 待他走远我才问张仲言:“这人是你朋友吗?”后者回转头来漫不经心地道:“酒肉朋友而已,不过有些时候,这种街面上的朋友确很有力。”我一时愕然,本以为对方态度如此之好,至少也是他至交一类人物,孰料竟只这种关系。(.) 张仲言岔开话题道:“你怎么回事?公安局竟会抓你。要不是看在廖总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来救你出来。”我苦笑道:“边走边说好吗?我现在心急着去看晓涟,恨不得一步跨到医院门前面。”张仲言动容道:“你找到她了?!”之前那行动我并未告诉他,只和伟人私下决定,是以他会不知。 入梦的章晓涟脖子上、手掌上都有淤痕,这还只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我一想到董河仁那似强过常人百倍的占有欲,就很难不去想她身上还有多少伤痕,脑内更添一分再揍他一次的意念。要不是有哥定山在,之前绝非只轻轻两下可了,碎骨的该是他。 悄悄退出病室,我重回伟人病房,看着靠坐床头津津有味地吞着柑桔的伟人,叹着气坐到床边。后者斜眼看来:“后悔揍那家伙不够?”我点点头,说道:“得对那家伙使点儿手段,以免他以后再对晓涟无礼。”伟人吐掉籽儿,道:“告诉你一个现实。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章晓涟不过是这社会上诸多同类事实中很普通的一个,什么婚外情三角关系包二奶的,寻常得很。”张仲言之前就被我打发回去,此时室内别无他人,是以两人可以畅言。 我苦恼道:“我也知道这事实。但既然彼此成了朋友,我就不能放手不管,否则这么一闹,那家伙说不定报复更厉害。”伟人欣然笑道:“好兄弟既然这么想,那就好办了。这样罢,那家伙也住这医院,他老婆该是在陪他,稍后你去找她透露一点实情。”我为难道:“那不是又毁了一个家庭……”伟人摊手道:“那家伙既然做出事来,责任就在他身上,你瞎担什么心?不过记着跟他老婆谈之前要先对他讲点儿特别的,防止他恼羞成怒。” 哥定山仍在手术中。我有心向他确认其与应天武馆的关系,却非欲图修好。 至此应天武馆在我心中的印象差到无可复加。不管上层有没有直接责任,单只任由下面的人胡来,还到了可轻易伤人性命的程度,这种行为绝不可原谅。原本因连伤了他们两人而始终盘踞在心里的歉疚,亦因伤了这第三人而消失,反觉过去实是做对了。 欣赏了董河仁面上恍然和惊恐交加的表情后,我心知使计成功,退出他病房。心内考虑一番后,我终未向他老婆多说什么,要坏人家庭,虽然对方是这么个无耻之徒,我也很难下手。 “你怎么跟那家伙说的?”伟人缩在被窝里问。我淡淡道:“我说――‘跟混黑的较劲,你有几颗脑袋?’。”伟人失笑道:“亏你说得出口,你算什么混黑的?要是他惹的是我,早一窝端了,哪有闲功夫跟他磨嘴皮子?”我知他是说笑,若义字门的人是这么不讲理,也不会在行内名誉良好。 脑中忽想起一事,道:“上次突然跟你说要加入义字门,你……”伟人打断道:“不用解释,看你现在这样我就知道你决定了什么样的生活。既是兄弟,我当然要全力支持你。”旋即一笑,“知道吗?飞影知道你要入门的消息,最近一直很开心。” 飞影是柳落入义字门后的易名,我心内微歉,想起前些日子的失常,起身道:“你睡罢,我再去看看晓涟。” 次晨章晓涟醒来时见我坐在床前,轻“呀”出声:“你……你来多久了?”我微笑道:“这两天你肯定是辛苦极了,觉都没睡好过,否则怎么会连我进进出出好几遍都没发觉,还一觉睡到这时候那么酣畅?”她脸上红晕大生,垂头轻声:“谢谢你。他……他那天说是有非常急的事情,我才去那边的,谁知道……”我半身前探,轻拍棉被以示安慰,柔声道:“什么都好,只要你没出事。”章晓涟抬眼看我,却又垂下头去,神情怏怏不乐。我不解问道:“怎么了?” 她犹豫半晌,终说了出来:“为什么我不早一点遇到你呢?现在像你这样好的男人很难找了。”我稍感窘迫,但随即笑道:“如果你早几年遇到我,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因那时我还只是个堕落之徒罢了――嘿!”却是因此想起茵茵,心情微滞。 虽然已对她死了心,但毕竟不是纯理性动物,我仍很难控制住对她的感觉。 颊上忽然一暖,樱唇一贴即回。我回过神来时,章晓涟俏皮地笑着缩身回被内,羞红了脸道:“这算是对你救我的奖励!”我哑然一笑,抚颊片刻,道:“那家伙我已经警告过他,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以后就算你一个人住,我也可放心了。对了,那个姓哥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章晓涟却未注意我的问题,急道:“你说‘一个人住’是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吗?”我暗忖为何女人这么感觉敏锐?点头道:“我准备回四川,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以后有事情你可以找张经理,他是个可靠的人,一定会帮助你的。”章晓涟表情连续变化,终道:“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这等若问一个承诺,我微笑道:“一定能。就算排除开我来北京工作、你到四川工作的情况,我也一定会来看你――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来看我。好朋友间怎么能忘呢?”她默然半晌,低声道:“那不一样了――啊,没什么,谢谢你把我当好朋友。”旋即似初见面时般送上甜甜笑容:“知道吗?昨晚你真的英武极了!我从没见过男人那么有男子气概的呢!” 我随意听着,心中没有多少兴奋或喜悦之情。所谓的“男子气概”又是以一个人的重伤换来,那不是我想要的。 董河仁和章晓涟都心有灵犀般提出私了的要求。在调查清楚内外究竟和分析考虑案件性质后,公安局同意。我本想找哥定山查问他与应天武馆的关系,孰料他在手术后第三天便悄悄离开,浑不顾伤势完全未愈,只好就此作罢。反正得罪应天武馆也不是第一次,多一次无妨。 接着的几天我先跟廖父通了电话,他并未就我回去的事多作评论,只说回去再说。然后跟张仲言说明了情况,办好手续后其秘书柳品宁对我态度亦好了很多,大概认为我再不能成为她威胁。临行前一天晚上章晓涟亲自下手为我作饯行宴,伟人终有机会“品尝”她的厨艺――事后偷偷骂我欺骗了他的肚子。我自是明白章晓涟的厨艺有多高,莫说和廖家主母的手艺相较,就算是初学厨技的真如,也比她水平高一些,唯嘿笑而已。 身在火车上,临窗倚望,心内微有感慨。 初来时本有些雄心壮志,至少要干出些成就,甚至连目标都定好。不料世事意外变化至此,不但什么都没做成,还返回到起点,甚至可说更坏,因与应天武馆的关系彻底转到负面。或者这只该算人生一段小插曲,但已给我以终身难忘的磨炼。 事已至此,我再不考虑与应天武馆修好的可能。至于后果,留待异日再相逢时再说罢,预作杞人之忧绝非我之所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偿支持 在两地分别呆过后,方能明白老天是多么厚待巴蜀。站在北京露天,皮肤干冷欲裂,但在四川这情况几乎不可能会出现。我走下火车时,深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甚至可以感觉到湿润。 伟人从不引人注意的另一边下车离开,避免和廖家人照面。依他的说法,是“不想和不同阶层的人接触太多”,我知他跟我一样有些念头倔不可变,也不迫他。 待他身影转入出站口,我才开步移动。在月台上目光逡巡一轮,我正自揣度是否廖父因了我擅自决定回来之事生气,致不愿来站接我时,带着微喘的轻呼声响起:“轩!” 我浑身汁毛顿时为之一竖,鸡皮疙瘩成片起来。从生下来到现在,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我。转目去看时,娇美至可将任何花朵比下去的玉容带着冻成的红晕,美目中喜悦溢然。尽管在纷扔向出口的人流中,一身素白装束的廖真如仍非常醒目,迫得周围过者无不纷纷注目。 我温和地一笑,走近去挠头道:“你从哪冒出来的?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真如轻声道:“我怕找不见你,就站到那上面去,看见你了才下来的。”纤指向侧旁一处地势高出周围一层的石台指去。我目随指转,心中突生感动。 这么冷的天,她只为这么个小小的理由就宁愿受冷风吹袭之苦,在我或者没什么,但却绝非娇生惯养如她能轻易承受。单只这份心意,已足以将她心思透露无遗。 “爸说我来接你就行了,他没来。”真如见我顾左右而不语,大概以为我是在找廖父的身影,遂解释道,“他说我来接你才是……才是……”说到这处,脸蛋儿红晕加深,今次却显然非是因为天冷。 我微微前俯,凑在她耳垂边道:“我很高兴,你来接我。”真如一时没有防备,羞道:“呀!你……”脑袋异向一动,似有动意,旋即忍住。我捉弄道:“不喜欢我靠这么近吗?真可惜,我本来还准备来一个轰轰烈烈的拥抱之礼来表示心中对真如你的无限感激,嘿!”真如慌乱地抬起头来,把我的戏语当了真,左右乱顾:“你……你说真的吗?” 我突觉她那种心慌神乱的无措样儿格外动人,心脏不由剧跳数下,忙压敛心神,恢复平静微笑道:“好了,玩笑开过,该走了。”其实心中颇有试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抱抱她,看她是否会有更大的反应,不过理智终是占在上风。似真如这样从小经传统教育和思想染出来的人儿,该是绝不能容忍做这么无礼之事的。 真如轻拍胸口,长长吐出口气,忽在我胸前轻轻一捶,娇声低语:“坏死了你!”我静看她片刻,正容道:“告诉你一件事。”真如怔道:“什么?”我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今天真美。” 红霞似藤蔓般迅速攀蜒。 到廖家时廖父去了公司,至晚方归。我像从未离开过般如常呆在廖家,直到晚饭后才趁廖父上书房时追了进去,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想回学校。” 廖父出乎我意料地没有多大反应,或者是因回来前已经跟他说过一次。他示意我坐下,才道:“理由呢?”我从容道:“您应该知道,那和您专门到应天武馆找我的理由该是一样的。”这句话是在车上时便已想好。我曾反复揣度他会那么突然和急迫地赶到应天武馆找我的原因,还和伟人讨论过,终得出结论,他也不想我令父亲失望和担心。 廖家向来的传统就是注重家庭和亲情,造成这传统的廖父本身自更是这样的人。 廖父默然半晌,渐渐笑意裂出唇角:“我没有看错你的聪明。我确是不想自己看重的人在任何方面有缺憾,尤其是在家庭方面,才会在与你父亲通过话后立刻赶去通知你。(.)知道吗?当时我几乎忍不住要明言命你回来,但想到应天武馆对你今后人生路上影响巨大,怕说后会令你做出错误的决定,才会隐忍不说。”他顿了顿,“当然这不是说我对你现在这样处理应天武馆的事很满意,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年轻人的路毕竟是要自己走出来的。”他不待我有所回应,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道:“归校的事我请祥瑞大哥帮忙,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仍须努力。聪明和成绩并不是等价物。” 陆祥瑞对西信院来说等于决策者,找他自是无错。我忙点头应是,却忍不住问道:“那公司方面……”心下却是想问他会否因为我再次擅自决定而不快。廖父转头笑道:“你怕廖氏人力没了植渝轩就不能生存下去吗?”我原知自己问的可笑,与其是问自己和廖氏人力,还不如说是问廖父心中感受。除了父母外,这对我一直不求回报地帮助的长辈是唯一可左右我思想和决定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我心中已和父母差不多的地位了。 廖父声音忽然转为温和,看着我说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培养你,希望将你培养成足够支撑廖氏的人才;但知道就行,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忽然露出苦笑之意,叹道:“我也是矛盾得很,既不想你错失现在这么好的锻炼机会,又绝不愿看你后院起火。嘿!真是人越老越优柔寡断了!” 我只好缄口不语,因无法帮他决断什么。 时间是大问题。如果我回学校继续读书,那至少要三年后才能再到廖氏帮忙,因时地都很不合适。三年的时间,对于培养一个人才来说,已足够久了。 更麻烦的是我已和应天武馆闹翻,对于失去这样一个商业价值和影响力极大的合作伙伴,损失是巨大而明显的。廖氏因为我涉及其内,应天武馆难免会恨乌及屋,这对廖氏来说则等于失去了在北边发展的主动性。那对即使规模到廖氏这种可说全国级的公司来说,绝对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但廖父并未就此对我有只言不满。 前次在应天武馆他曾自承是他告知后者我的行踪,正表示他是将廖氏与应天武馆的合作寄希望在我身上――只要答应莫令柳的条件,什么事都会呈最完美状态。结果变成现在这样,是我辜负了他。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心生愧疚。但已做出的事再后悔也没用,我唯一可做的就是今后尽量弥补。 离开书房后,早前该是一直守在门外的真如扯着我到她房间去,把房门关紧后什么都不说,冲我甜甜一笑。 看着面前娇美动人的面容,我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下她鼻梁:“什么事弄得你傻了?连话都不会说?”真如红着颊佯嗔道:“人家才没傻呢!我有东西给你看,你猜猜是什么。”我听得食指大动,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尽管着了厚厚的冬装仍掩饰不住的优美曲线,迟疑道:“不会是……嗯,那个吧?” 回到家的真如恢复在外人面前无法看到的活泼,大羞着扑近连连捶我胸肌:“你胡想什么呀!” 我本就是逗她玩,捉住她双手,促狭道:“胡想什么?我这么热血的青年,看到你这么美貌的少女,自是想该想的事情。嘿!不知道是否天黑了的缘故,我格外想上床――”第二字故意拖了三秒钟,看得她羞到连脖子都红透时才接下去,“睡觉。” 真如挣扎不脱,忽然软化下来靠到我胸口,低声呢喃:“最坏的就是你了!”我哭笑不得,改捉为搂,轻抱住她纤腰:“就凭这句话,小弟也该展现一下坏人的本色,好不愧对美女你的盛赞……” 心内有温馨的感觉。 曾不只一次想过这样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渡过每一天,即使只是低语闲聊,也已是我人生最大的奢求。自然当时幻想的对象并非真如,而是我自知再无机会夺回来的茵茵。 茵茵。 我直觉感到心脏如要受击,急忙收敛心神,暗责自己不中用。怎么想到她时仍压不住那种魂伤的感觉呢? “呀!险些忘了――都怪你!”虽然是在责备,却完全听不出责备的语气,真如红着脸轻敲我胸口,“快放手呀――”我笑着紧拥一下,才放开手来。真如退开两步嫣然一笑,理好稍乱的衣服,打开衣柜,从内里抱出一只纸箱,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我坐到床边,奇道:“这是什么?”真如以指指颐,俏皮地道:“猜猜。”我探手在箱子表面轻轻抚摸,突生异觉,讶道:“有呼吸?是个活的!” “嘘!”真如急忙伸手按住我唇,紧张兮兮地小声道,“别让爸妈听见了!”我感觉着柔软的手掌触感,微笑闭目:“如果不是小猫,就是小狗。”刚才触摸纸箱表面时,我可以感觉到有轻微的颤动,且非常有节奏,正是呼吸的迹象,是以如此一猜。真如“嗯”了声,缩手道:“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吗?海晨给了我一只小狗狗――它还咬过你的,不过没能咬动,嘻……”我记了起来,且她更曾说过家里不准她养猫狗之类的宠物,难怪搞得如此神秘。 真如半趴到床上,动手开箱:“我昨天回家时趁爸妈都不在时候偷偷把欢欢弄了进来,藏在这里的。”说话间箱子打开,一团毛绒绒的物事缩成一团蜷在其内,只露出一边眼睛偷偷向外窥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终决定 “欢欢胆子好小的,你别吓它呵。”真如说着小心地将那名为“欢欢”的棕色小狗捧出来――说是“捧”一点也不夸张,因那狗小到两只手几可完全包住,与初生小猫没多大区别。深体长毛成棕黄色,尾巴上卷到毫不在意小屁屁被露了出来。若只论体形和五官,这狗堪称狗中的廖真如――确是漂亮无论体形还是比例都恰好,如果不计较它身量绝对值太小了些的话。 此时它似是初到贵地般黑眼珠乱转,四肢紧紧趴在真如掌上,显然仍有些害怕这陌生的环境。 “放假时我托林芳帮我养,前几天爸说你要回来,我特地带回来的!”真如脸上现出喜悦的神情,将小狗放到床上,略带紧张地看我,“可爱吗?” 我微笑着柔声道:“真如精心为我准备的接风礼,怎会不可爱呢?”趴近去和那狗对视片刻,忽伸手提住它长毛,后者顿吃一吓,呲牙裂嘴作威吓势无果,改为转头就咬。我哈哈一笑,将手指内弯勾住它下腭,整个将它提起,它顿时四肢悬于空中,乱抓个不停。 “别这样。”真如即使在表示不满时亦从她语气中听不出来,将小狗从我手中解脱出来,“欢欢柔弱得很,得爱护它。来试试叫它的名字吧。” 我挠挠头,一字出口:“狗!” 真如“噗哧”失笑出口,抛来娇俏可爱的一眼:“哪有这么叫的?叫欢欢呀。”我苦着脸:“太肉麻了。”“哪有?你听我叫它――欢欢,欢欢,小欢欢――你看,它都听得懂的。”真如摆出循循善诱之势给我作出范例,奈何我只觉毛骨悚然。她不知从哪处学来的特性,唤亲密者喜欢用昵称代替名字,但那风格与我正成反比。在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来说这样唤可能会让她更可爱,可是若换成我这样“粗豪”的一个人,我认为只会引人呕吐, 真如反复教我,无奈个性倔如我除了自己内在改变自己外,外力是极难改变的,只好作罢,改为给我介绍那狗的渊源:“这是种狗狗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做吉娃娃,是海晨托他爸爸找人从美国给带回来的长毛纯种呢!本来还有短毛种的,可是丑多了――你看它尾巴,是不是很像羽毛?……” 我竖耳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伸指逗着那小狗,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次见到这狗时真如仍和海晨走在一块儿,我则和方妍刚认识不久――或曰我刚认识方妍不久。不料不过几个月,位置已然换了过来,真有“沧海桑田”之叹。 “你……你生气了吗?”真如忽然冒出一句问,神情微显不安。我莫名其妙,奇道:“怎么忽然雅兴迭起到冒出这么一句来?”真如咬唇低头:“我前几天和海晨又见面了……”随即分辩般急道:“我只是怕他伤心,才答应和他见面的,真的没什么!”我立时明白过来,淡淡一笑,轻按住她削肩,认真道:“不用向我解释,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放心,还怎配做真如你的倚靠?” 真如微微一震,下刻双手一松,小狗正莫名其妙如之前的我般东西乱顾,突然间坠至床上。 接着娇躯横过床面,直扑抱过来。 我忙稳定身形避免被扑倒,同时心中大悦地将抱住我的真如反搂住,知这回答恰到好处,否则她不会欢喜至失态。真如动人的身体紧紧贴我身上,栀子花香盈鼻时在耳边轻语:“谢谢!” 这尚是首次这么露骨直白地说两人间的关系,两字“倚靠”正表明我终决定将她列为我未来另一半的人选,原因非它,只为自觉亏欠廖父和对她生出的感动。她不是第一个对我如此好的女孩,却是第一个在我最伤心和失意时陪着我的女孩。即管到死的那刻,我仍不会忘记谁在我生命垂危时守在我身边,克服了对自己天生畏惧的事物的惧怕和在内心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造就的矜持、给予我生死关头决定性的初吻。[.超多好看小说] 那刻挽救了我的生命。 真如具有许多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且天生貌美可爱,我还奢求什么呢?诚然,这并非爱情,因我仍未能从茵茵的阴影中完全摆脱出来,但那又怎样?或者有人会认为因别样情绪而非爱产生的配对不会持久,但那对我不成立。我会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建立彼此间的关系,最终达到理想中的二人世界。 为自己的家庭奋斗,正是植某人贯穿生命的目标之一。 次晨起来整个世界似都变了。我一想到将回到数月未归的学校,身体便不由发热。经历这些生生死死和现实社会的压力,份外觉得学校的单纯才是最可爱的。廖父头晚便准备好,带我去拜访陆祥瑞,顺道送真如返校上课。 陆宅中相貌身形与职业全不匹配的陆祥瑞在后宅见到我,哈哈大笑:“年轻人知不知道这次你回校的事功劳不在我,而是你未来岳父?”我窘得无以复加,皆因“未来岳丈”四字,赧然道:“陆伯伯别取笑我了。”陆祥瑞稍微敛态,轻笑:“好罢,不开玩笑。知不知道如果你的休学申请被处理,结果会是你将等到下半年和大一新生一起重读?”我微笑道:“陆伯伯说了‘如果’两个字,那肯定另有奥妙了。” 陆祥瑞笑着点头:“幸好原靖早前曾托我找人将你的休学申请压下,现在在植渝轩这个学生的档案上,只有第一学期成绩全零的纪录,而不是休学。明白吗?只要你开学时补考过关,其他事都好办。不过不要谢他,因为替乘龙快婿办事是老丈人天经地义的份内事,哈!”在大学呆过一学期的我深知关系始是办事的良方,虽只轻描淡写的“都好办”,实等于承诺会帮我抹掉档案因此生出的污点,忙点头以应,再对廖父致谢。 后者但笑而已。 当晚回城归返廖寓,廖父取来一份计划表,道:“虽然回到学校,但我并不准备让你离开公司。正好廖氏在你们学校那边因是新设城区,还没有设立好办事处。我想你该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这份工作。”我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要我作办事处的负责人吗?”廖父坐回书桌后,以十分闲逸的姿态说道:“你的基层工作经历也不算少了,虽然时间比较短。该是时候涉及一些领导级的能力培养,所以我预备你做这办事处的负责人。” 我稍感为难:“那么人员安排呢?正如您所说,我到公司的时间还太短,恐怕人气方面有些不足,要这么突然地成为办事处负责人,恐怕大半公司职员都不会服。如果您调派总公司职员到我属下,恐怕指挥上会有些问题。”这句话非是妄言,廖氏在成都现有的七个分办事处均是本部业务的主要接洽和处理者,若量化来比较,三个办事处即可等于一个张仲言领导下的北京办事处,由此可知廖父这安排确是有些跳跃性的难度。 廖父微微一笑:“在我面前不用掩饰,以你的才智不该猜不到我要如何进行人事安排,是吗?”我微窘道:“是。我想您肯定早已想过我说的前面这问题,所以大胆猜测您会在人事上给我自由。”廖父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淡淡道:“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来作准备,人员安排你可以在公司内招人――不过只能限于流动职员――也可以从外面重新招聘。关于预算方面我只给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并没有限定。这方面具体的工作我教过你,一周内你作一个预算方案出来,要包括详细的策划。至于地区情况资料,你可以随时以公司三级管理者身份权限在公司资料库中查询。其它如果有问题,想到时再问我。” 我早知他安排事情必是无有遗漏,更知这正是要给我个机会向高层管理者迈进,忙应道:“是。” “但这件事我没有放到二级议事会议上说过,只将它列为一个常规事务记在了草案上,所以它本身暂时只是一个未到可议范围的事务。你初期要做得低调些,等到做出一些成就时再挑明,也算是先斩后奏罢。我不想有人借此来对你不利。”廖父忽然语声转严,“更确切地说,我不想你把有几个公司人才弄得下不了台,知道吗?” 我心中微懔,知他话中有话,虽然不全明白,但亦大概猜得出几分。以廖氏这么大的规模,又是采用独裁制,必会惹来一些人对最高管理者位置的贪欲;现在我这样一个摆明是要向那位置发展、且备受现任者重视的人出现,必会令那些人不安。就算排除开物理性攻击,他们也可从暗里出手影响我的工作,进而甚至让我在公司不能立足。诸如此类动作,不一而举。 那对我来说,是不可容忍的。若惹来我的报复,绝非常人可以轻易承受――我自信就算是景思明那样的人和我搞对台戏,我至少不会比他吃亏更甚。但这样一来,唯一受害的只有公司本身;内哄向来是管理者的大忌之一。 深悉我性格的廖父正因怕我有此类错误产生,才会有最后一段话。 我肃容郑重道:“我知道了。” 廖父起身走到我面前,轻拍我头顶,神情转和道:“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不要让我失望。一年内你要在区域范围内做出足够的成绩,毕业前至少要达到北京办事处一半的业绩――当然只是比例上来算,如果是绝对量化比较,难度就太高了。”他慈和地一笑,“到时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廖原靖挑出来的人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比较的。一个人生在世上,要活得自由,就得证明自己,那才是活着最大的目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返校园 “嘎!”车子刹停在校门外,我启门下车,向另侧同时下车的廖父道:“我先进去了。” 廖父颔首以应,补充道:“记得照顾好真如!如果她受了欺负而你不能好好处理,就是你身为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我微笑着恭声道:“您放心。” 换回休闲便装的我回复寻常的外貌和神态,以避免在同龄人中显出不同。这与我不让廖父将车驶入学校的原因基本一致,因我不愿引人注目。有车接送、且是名车,在城区繁华地带的学校中或者是常见事,但在我所在这所普通到无法再普通、又处在城市边缘的高校来说,仍属罕事――我敢保证若我西装革覆一如之前几个月工作时般,用不了三天,整个年级都会传遍这事。 目送车影远逝后,我感到由衷的轻松。诚然,身上的责任并未减少多少,但我已经能够令自己进行心理调节,以在学校的时候完全摆脱工作的影响;那是这么多年成长磨出来的能力,放眼我所遇到的人,能这样的屈指可数。正如若回到工作,我能够完全抛开学校的事情一样。 临行前我没有通知任何在校好友回来的事,笑着在门卫讶异目光中踏入校门,暗忖此刻不知伟人在干什么。 这已是开校后的第三周,尚有一到两周的时间供我补学前学期的课程,加上休学前的基础,该能顺利过关。到时补考完毕,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要一月内提交给廖父的草案。具体的人事安排我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基本上是自己曾接触过的人;至于预算、策划等在我只算是时间问题,除了实际的为办事处选址须亲自跑几趟龙泉,余者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准备好。 至于父亲那边,昨晚我便已经回过电话,说工作结束,还请廖父临时作了我“工作地点的上司”帮我小小助威了一番。听得出父亲知道我和上司关系非常好,又工作成绩“极佳”后心情大悦。我心下宽慰,至少自己的谎言没有浪费。 横过学校操场,我不由驻足观看。场上热闹到几乎盈天的气氛、嘈杂斥耳的喧闹声只令我感到青春的活力,那是无论在哪个公司都不可能看到的,因为后者需要有很强的纪律性和向心性,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在这经济高度发达的社会中,“集体”二字才是社会的核心,任何个人――无论能力多强――亦只能为集体贡献一份力。 忽然间我想到若回到数百年前,我必是魔头类人物,既不受所谓正道规矩所制,行事也不喜欢遵循传统;至多也只能算个“豪侠”――亦即行为豪放不羁的小小侠客,然而终不可能成为大侠。(.无弹窗广告)要我做什么拯救民族于水火的重任,或者没事儿夜游专职救人,只会让我嗤笑。 抛却胡思乱想回到寝室时,果然没人在。略作收拾后,我算着时间差不多,正要重新下楼,忽觉有异,走到对床本该是王壮的居所,从书桌上拿起一本笔记本,诧然看着上面的名字――方征来! 候到操场边女生公寓的必经之路上时,我仍想不透彻怎身为伟人保镖的方征来会住到学校里,且是我对床这么令人惊讶。立不多时,忽觉有异,转头时正与一双柔柔的眼睛相对。以我的应变力亦怔了片刻,不由自主地抛开之前所想,走近道:“林芳,你下课了?” 面前有两个月未见过面的林芳头发比诸以前长了许多,已到可披肩稍下的程度,散披肩后,配合她瘦瘦的瓜子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显出更强的柔态美。她双手抱着一叠书,垂眸低低地“嗯”了声,说:“你……你回来了?”我知和她一个寝室的真如必会知会室友我返校的事,忙带上微笑:“是――方妍她们没下课吗?”林芳说道:“她们和我不同课的,我先回来。” 我这才省起林芳乃是比她们和我都高了一级的“学姐”辈人物,不过平时相处时总会忘记这一点,看她只以为是个初开情窦的小妹妹。正欲张口再言,横里一道白影闪电般疾掠过来,直扑林芳。 我不假思索地蓦然前移,右手自下而上击出。 林芳尚未发觉有异,却反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惊然后退。 “小心”的呼声这时才传了过来,随之一声“噗”响,那白影稍滞,现出足球的真身,随即直飞上天空。林芳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垂首道:“谢谢。”我挠挠头,忽然无意识地冒出一句:“你瘦了好多。” 林芳哑了片刻。 飞上天的足球这时才落下来,恰在我身前。身体早在思维前反应,平摊而出,恰将足球接在掌内,冲击力和寒冷一起顿让手掌接触处生出痛意。下一刻不平衡力令它将欲滚出手掌心,我以肉眼难及的细微动作连续左右互移少许,消去坠力,才黯然道:“对不起!” 林芳看得出地微微一震,抬脸时已带上笑容:“你说什么啊?哪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心内生出难过之意,我摇摇头。从她第一次遇到我起,她从未说过喜欢我或相似的话,这内向的女孩儿感情的转变过程却完全被我记在心间。亦正是这种脉脉含情式的无言表达,偏恰是我这种刚强者的罩门所在,能够予我最强的打击力。 我不是木头人,每次感觉到她在身后凝视的目光,都会有轻微的心伤感觉。而现在既然决定接受真如,那份心伤顿时倍增。 “同学!对不起!谢谢!”不远处足球的主人在挥臂呼喊。我习惯性地身体不动,单臂横挥,足球划出一条弧线恰落到那人身前,被轻易接住。其主怔了片刻,才在身后同伴的催促下收回讶异的目光返回球场。 “我……我已经换寝室了,没有和真如她们再在一起……先走了,真如等几分钟就会过来的。”林芳语焉不详地抛下这句话,逃命般急离而去。 我心下苦笑,她未说完的话该是“不想面对和植渝轩陷入热恋的别的女孩儿”,否则何用换寝室这么麻烦?想不到最爱给男人物理伤害的我,偏也最“爱”给女孩儿心理创伤,难道我真是个天生伤人的胚子? 人潮由教学楼那边渐渐涌至,我注目人流中,尚未找到真如的身影,忽然听到一声:“渝轩。”声音熟到极点,转目去正是真如在不远处叫我,想是众人前不敢似平时那么唤得亲热。我挠挠头,这已成了定律,几乎每次都是她先看见我,而我则沦为被唤的命运;又暗庆幸好她未像平时般只唤一个“轩”字,否则我定会撒腿就逃。 一如过去每当她在人众前叫我般,旁边过往的人无不露出讶色,面带“这小子哪来的艳福”表情。我毫不在意,迈步向她走去,柔声道:“我回来了。”她“嗯”了声,问道:“你收拾好了吗?”我摇摇头,左右看了看:“方妍她们呢?没和你一起?”真如犹豫了片刻,才道:“妍妍看见你,避开了。”我默然无语。 对方妍我始终是看妹妹的目光,虽然明白她的心意,无论对她多爱怜,我仍是如此。不过这样也好,避免我再次拒绝她、伤她心。若从这角度来说,廖父却是无意中帮我解决了这问题,若没有他找方妍诸女去谈话,恐怕至今我仍纠缠在林、方二女的情丝中不能脱身。现在虽仍是伤害了两女,但至少不用我当面伤她们心。 脑中不由想起郑归元,他若知道乃妹被我如此“欺负”,还不生剥了我的皮? 手忽然被握住,真如的声音同时传来:“我们去午餐吧,我替你接风洗尘,好吗?”我抬目看她,微笑道:“美人儿青睐,在下受宠若惊。” 送别真如回到寝室,刚一开门,一人猛然扑来:“老植!”我看清是君子,毫不躲让地反抱住他,哈哈笑道:“是不是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君子抱着我来回看了几遍,挤眉弄眼:“看你神采依旧,老子真是老怀大慰呢!” 我亦是心潮起伏,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回到学校,有点隔世的感觉。 伟人在后面笑道:“行了君子,你可不可以别老像个三岁小朋友一样?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稳重一点。”君子这才放开我,并不介意伟人之语地嘻嘻笑道:“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咱们兄弟就这么别离终世了。”彼此玩闹了一回,他才醒神般神秘道:“对了,有新人让你见识见识――你不是很能打吗?要不要和另一位高手试试?”我早看见表情冷漠地站在阳台门口的年轻人,正是见过几面的方征来,又见伟人打眼色,知他未将方征来的身份透露给君子知道,遂笑道:“好啊,最近手痒,正想找人松松筋骨,不如君子你来?” 君子重重在我肩上一拍,以十分夸张的姿势作个邀势:“有请我们的散打高手方征来同学与打架之王植渝轩同学进行一场世纪初旷世决战――不过在那之前见个面先。”接着我走到方征来面前,“老植,这学期调寝室,壮壮那家伙被弄了走,换以本班新同学方征来,也就是你面前这帅哥。”又向方征来道:“小方快见过本室老植,当年以一敌众,救你君哥于水火之中的打架王。” 我微笑着向方征来伸手:“你好。”方征来冷冷道:“我从来不跟人握手。”伟人在旁耸肩摊手,表示对此无可奈何。我只好缩回手来,索性痛快道:“听说方同学是高手,正好我最近也对武术有些兴趣,有机会切磋一下,怎么样?” 方征来高了我大半个头,别头冷然道:“我不喜欢跟人切磋。”还着重加强末两字的音。 我还未有所反应,君子已怪叫出声:“不行!小方你怎么能一句话就切断我多年来对你们两个人比武大赛的期望,不行!你得答应老植……” 我和伟人相视一笑,一起溜到阳台上,任君子磨着方征来。伟人低声道:“征来对你和他妹妹的关系一向有成见,所以才会对你这样,不要怪他。”我心下恍然。从初见面以来方征来对我就一直态度恶劣,只是原因一直不知,原来竟和方妍有关。当年方妍她母亲带着她嫁到方家,从此多了方征来这哥哥,想不到他对她竟这么好。 “不过没我批准,他不会和你动手的,这点你可以放心。”伟人解释道。我轻声低笑:“你怎么把他弄进来了?”伟人耸肩道:“义哥怕我有闪失,就像上次被死神那小子追杀般,迫我只好把保镖调了进来。你还没去上课,否则会更惊喜。”我一点即透,讶道:“不会是柳落也……” 伟人笑着点头,诡笑道:“你绝想不到她现在住在哪里。” 我心中一动,苦笑道:“你不会把她弄到廖真如她们寝室吧?”伟人大讶道:“你小子果然不是简单的货,这样也能猜到!我本来没这打算,但恰好她们寝室有人要调走,我想她不宜和太多外人接触,而你女友则至少跟你关系亲密,不算外人,就插了个空。这两人都插在我们班上,以后要靠你这学习上的高手指点一下,免得连考试都过不了关。”我知他确有能力办到这点,因他自己就是使手段进这学校的,只好苦笑而已。 想不到林芳走后来了柳落,加上方妍、真如,一个寝室几乎全是和我有密切关系的人。 “在想什么?”伟人忽然问道。我回过神来,感叹道:“最近几个月活得像梦一样,我现在还有不真实的感觉。看着这里的平静,我就很难接受自己经过那些风浪。还记得第一次听你说到黑帮的时候,我仍然认为那离自己很远,现在却观念大变。” 伟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懒懒道:“你终究是个好人,不管环境怎么改变都变不了的好人。那注定了你不能入我这行,不过这是好事,像我,被追杀的经历都过了十次,现在什么都麻木了。反而到这学校后还有些新鲜感,因为经历了些过去没有过的东西。” 我奇道:“你不会是要改邪归正专心读书罢?” 伟人嘿然道:“听过秉性难移四个字吧?我就是这种人,虽然偶而会有刚才这种感慨,但毕竟在那个世界畅快发挥自己的实力才是我的兴趣所在。”猛地挺直身躯,豪气四溢,“看着吧!三年之内,我要把唐门也端掉,让义字门统一蜀中黑社会!”旋即俯头看我微笑,“到时我兄弟也该差不多实现自己的理想了,是吗?” 我想起自己过往的理想很可能这辈子都实现不了,心中微有涩意。 无论初衷怎样,我都无法将社会这巨物赋予我的命运改变,尽管那与我本意有违。而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在现在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似是天意。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为任何事沮丧、颓废或灰心,向着生命最美好的方面发展是我人生的准则。 那才是生命赋予人的意义。 第二卷 完结后的思考和小结 第二卷完结在这里,代表着主角生活的告一段落。 粗略回顾,我自己都觉好笑,因小说中的时间比现实中过得更慢。三四个月的时间我用了半年多来写,除开中间因故停止更新(暑假),基本上两者时间属于同步状态。亦因如此,主角的生活才显得有些繁复和紧张;那跟我初写小说时的初衷有些差别,我要写较现实的,而现实中是很难保持一连几个月都是那么丰富的――自然,非凡人除外,但我的主角并非那样的人。 鉴于此,下一卷会改变这样的步长,或会像电视上一样,不时出现一行字――“十年之后……”,只要情节需要。毕竟有些东西不是我所想写的,就算属于精彩情节,我也会省略掉。这在第二卷中已有表现,如在义字门与唐唯南的争斗中,我只着重写了主角能看到的部分,而没有具体去写两个主要实体间的过程。 有朋友说我写的时间涉及人物太多,却没有为每个人设计足够多的情节。许多像npc一样的人物甚至只露过一两面,就从此消声匿迹。我要说的是那是自然的,我写的东西很多时候代表社会中的一些普遍现象,那就具有“写实性”――大家都可以回忆自己过去的生命,是否有许多人因为机缘遇见,却又因各种原因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在我自己和周围现实中的朋友中,答案是肯定的。但有些人,虽然只露出一两面,注定在后文中会有再述,眼下只是一个伏笔。不过……可惜他们再出现时很多读者已经不认识他们了,呵……毕竟出场机会少,印象难免浅一点。 掩卷回思时,主角做过许多矛盾和无意义的行为。同样,这也是自然的。作为一个初上社会的年轻人,不管进步多快,实力多强,思想多成熟,也总会被一些外物影响(不是所有);而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毫无冗余动作,尤其是一个以享受生命为目标的人,冗余动作更会多得不可计数。 关于“决定”这个话题,第二卷中有几处都着重笔墨描写,因为那是主角思想和外物结合时诞生的产物,足以影响其整个生命;而经过反复几次决定的改变,主角终于选择回到原先的轨道,也是由于他本人最初和最根本的生命理念影响的。历史上有过许多这样的人,我们称之为“隐士”,都有非凡的实力却不愿意表名于外,主角有部分这种性格。第一卷开篇时第一段话是他最向往的生活方式,也正是这部分性格的体现。 第二卷的内容,我想总结为“主角人际关系的发展和提升”。正如大家所见,主角没有在第二卷中得到任何成就,偶而有些小小雄心要实现,也因为现实的一些因素而打断。除了人生经验更丰富,更能应付社会自如外,只有一身的情缘缠体――所幸的是他最终归一,虽然这另一半不是因爱情而生的。廖真如这个角色本身的介绍我只用了少量的笔墨来写,主要是通过她日常的言行表现其本质。她和现实中很多女孩儿一样,有善良的本性(这种本性需要用心去体验才可体会到),稍有优势的地方在于外貌美丽一点,而最大的缺陷在于其所受的教育让她成为封建残余思想的牺牲者――那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培养成的,而更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但在这同时,她接触的是新的社会,加上父母的宠爱,终在传统思想之外加了些现代的东西,最终杂合成了这样一个女孩儿:在外人面前绝不失礼,在家人面前享受家庭的快乐,在自己倾慕的人面前有小儿女情态,而更下意识地服从他的观念和思想。如果我是思想家或社会学家,这是一个悲剧;但我是一个写小说的,这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可爱的人儿,且未必不能得到最大的幸福。社会是进步和发展的,但也是庞杂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幸福。 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方妍,她本身属于我开初写时的一个小插曲(其实第一卷她出场时我甚至想安排她成为真正的女主角出场前的男主角恋人候选人,当时根本没想过让廖真如有发展的空间,嘿……);而林芳,属柔情型人物,在主角眼中都是非常可爱的人,但“非常可爱”不等于“自己所爱”,至多只算“自己喜欢”。章晓涟的故事由和另一个男人的瓜葛开始,结束在单身,算是本书的随兴一笔。景氏姐妹因为环境的问题在第二卷后面基本上没再出现,但不代表她们没有故事;魏芸倩所爱者别人,自不会跟主角有太多故事发生。 男性方面,主角因为机缘问题现在所遇的大多是传统一派,那在现实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理解,因为这些传统人物彼此都有关联,所谓人以群分……廖父作为第一男配角,是对主角有决定性影响的男人,甚至连主角的“未来另一半人选”都是因他而确定的。作为一个大公司的最高负责人,他本身没有很多小说中所谓的“豪门气派”,因出身问题和思想境界问题;他具有“慧眼识人”的眼光,这就是个人实力问题了。但他会提拔主角的原因有很多,在此不一一列明。 出场不久就挂掉的唐万令不是悲剧人物,老者早知自己涉在这一行必无善果;陆祥瑞是个沉浸于艺术的人,除了对至交好友廖原靖外,几乎不和外界有太多交涉;应天武馆这地方属于“武术世家”型,因为一直浸淫在传统文化之内,令里面的人都有些奇怪,或偏激,或古板,但绝不是神经异常――那都是他们的性格。 而最重要的男性之一,主角的兄弟林强(主角戏称伟人),则因黑社会的背景有着不同寻常的势力。说到黑社会,近年来我翻阅过很多相关的资料(也只能翻阅了,没机会亲眼见到),了解一些实质后才决定多加些这方面的笔墨。现实中大陆的黑社会,跟电视中实有着极大的差别。西装革履或打扮时髦、身旁一群保镖卫护,那大半出自港台剧(或是经济发达区的原因);但内陆不同,黑社会就算是大哥也属于必得吃苦的类型――当然吃苦过后还有享受,但也未达到影视上那种水准。当然以上属于个人的理解,不敢说正确与否,因我毕竟不是“混黑的”;也正因此,我才只写了地方性“省级”黑帮,笔墨也不敢放在其背景介绍太多,怕招来行家之贻笑…… 最末该说说茵茵和吴敬。 第一卷中吴敬以军训教官形象出现,其目的在于观察主角(为何能成为自己这么大的情敌)。封如茵是主角的青梅竹马,也是主角寄托了太多爱恋的对象;书中没有写封如茵的感情如何,但该可看出她对主角也有相同的感觉。但世事是难料的,吴敬能夺走她的芳心,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谁规定一个女人只能对一个男人动真情?我绝不这样认为。她爱两个人,虽然就算男主角都只是“喜欢”很多女孩儿而只“爱”一个人――我没有讲述原因,可能是因为吴敬的个人魅力,又或其他,但原本现实中很多事就是没有办法讲述清楚原因的,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若硬要加一个,套用前面的一句话:“就是这么简单。”换了如果小说中的主角是我,我必会同时“爱”真如和竹若,甚至后面要出现的另一个女孩儿――幸好主角的爱情理念比本人要坚定许多。 第三卷“高端进程”将会是主角在已有人际关系上再提升、并且开始取得成就的一卷,同时也是获得思想的彻底解放和爱情的一卷。有些朋友或者会不满意主角爱情的安排,正如写到这里我对真如实有割舍不下的“爱恋”,但相较而言,竹若才是“我”心中的最爱――而主角对真如的“爱”,是建立在有意识的培养和时间的积累上的,与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有着高低之别。而对“武”的描写是绝不会取消的,因我本人对这方面有兴趣,算是这本“类写实”小说中唯一“虚幻”的地方,也是为我下一本书先练笔(神话武侠)。 好了,废话这么多也该够了,到此为止,下面进入第三卷――高端进程。 p.s:“进程”和“线程”都是计算机术语,不明白的不用在意。 第一章 各尽其用 “我们做的是信息交换,而不是信息兜售!”我着重吐出末两字,因着语气不善的缘故,面前一排人俱一时不敢接话。(.无弹窗广告) 我站起身来,将手中报表递还君子,放缓语气:“二十一世纪世界关键在于什么?正在于信息;信息的关键在于什么?在于可靠。别以为这是一个高科技时代,别人想找什么信息都会轻易通过网上或广告得来――顾客最多只能从那些上知道‘这里有“可能”有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是不是‘必然有’!” 移步走到最末的张仁进旁边,目光直穿过整排人,再道:“而我们抓住的商机是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未必是最全的信息服务,却是最可靠的!”除了少数一两人外,余者均露出“这不早说过了吗”的神情时,我才微微一笑,重新站回众人面前,淡淡道:“但你们没有把握到这一点,具体表现就是顾客群都没明白是哪一级别的。君子,你告诉我,我们的顾客群是什么人。” 君子张口就道:“是那些需要就业和招聘信息人或公司。”虽然本性跳脱活泼,但在比较正式的情形下,他仍是个懂事和负责的工作者。 我摇头不语,目光转向章晓涟。后者会意地接话过去:“根据上两个月的反馈表统计,会将反馈表寄回来的有百分之八十六是曾有过两次应聘或招聘经验的个人和公司,其中又有百分之五十四是有过四次以上经验的。”我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横扫:“有人对此有看法吗?” 章晓涟在校时本专业和统计相关,亦是我为何会将她找来帮手的原因,这方面她的工作的确出色,余人也对她的话没有任何疑问。不过这时或因气氛问题,没人敢再出来接话。 我心知不给点动力他们搞不好以后都这么样理解我的话,遂指人道:“老刘,你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外貌和为人一样普通的刘安业年纪比在场诸人都要大上近十岁,算得上“前辈级”的人物,自比旁人更懂我的意思,忙接口:“我想晓涟的统计应该能说明我们的顾客群,应主要是有经验的客户。” 君子和黎思颜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却不立刻加话,目光移到队末的张仁进处。这人的稳重是深得办事处众人的肯定的,因此他的话份量亦是特别重,选择他来为这段“与会者发言”作一个小结,是我御人策略之一。 张仁进从容道:“有经验的人,才懂得价值比较。” 不待众人细细回味他的话,我断然道:“不错!‘有经验’三个字是关键。我们的顾客群,就是有经验的老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信息值得付钱,什么信息只配扔到垃圾桶里去!我们的信息报价已经是在经过统计和分析得来心理承受价位以内,也是在这些人能接受的价位以内。所以――”目光锁定在君子身上,“对这样的人,还有必要用折扣或降价来吸引他们吗?” 君子拍着脑袋尴尬道:“是吗?我都没注意到……”闻者包括我在内都为他的神态笑出声来。我移步来回在众人面前踱步:“这就是我们的一小漏洞,就是没有能让所有成员都知道我们有什么、要做什么和对什么样的人做,以及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这个责任……”我故意放慢声音。 “这是我的责任。”章晓涟认真地道,“我是负责统计和分析的技术员,结果没能让大家明白情况,该是我的责任。” “不不不!”黎思颜急忙接话过去,“这该是我的责任才对!” 包括我在内众人都露出愕然神情,因这事怎都跟负责公关的她扯不上关系才对。 “大家都很忙的,只有我一个人空闲,这种事应该由我多去了解,然后和大家沟通。晓涟姐本身工作就那么累了,都怪我没能帮上忙……”黎思颜愀然道。众人露出恍然的神情,都觉好笑。 我微笑着开口:“大家有承担责任的胆量,这一点非常好。但如果没有看清责任本质的眼光,只是胡乱承担,那就是错误了。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任何人,在我。”我抬手止住欲待发言的君子、黎思颜和章晓涟,“这不是随便说的。为什么在我?因为我没有及时建立起健全的规则机制,这是一个负责人的失误。”说到最后,我渐渐用上严肃的语气,“这里有客观的原因――我们人手不足――也有主观的原因。我本以为已经三个月的时间,大家都该能看出我们做的是什么,但我错了。” 在场人员均知我脾气,知趣地不在这时接话。 “我们需要进一步健全公司的规则机制,这个是仁进的任务,最好在一周内把修改方案交给我。”待张仁进给以肯定的回答后,我才向君子道,“不要再给我在策划案里加什么打折、优惠之类的垃圾,否则我就贬你到门口去跟老张聊天,时间则至少是一周!”君子轰然应喏:“有老植你这么英伟的指点,小弟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嘿!” 一过严肃时间,这小子又回复本色。我笑着转向章晓涟:“晓涟的工作是值得肯定的,非常准确,这个月的最佳成绩奖……”我故意扫视一圈,“如果没有人能做得更好,非你莫属!” 君子呆了一呆,失望道:“又没我的份儿了……”我大力地拍上他肩膀,笑道:“你小子是做兼职,人家是做全职,怎么比?等你开始全职时再说罢。”回首向张仁进道:“绩评分的事就麻烦你了。”后者温厚地一笑:“放心。” 敲门声响起,甜美的声音稍后传入:“有人吗?”君子立时挤眉弄眼,低声道:“轩嫂回来了。”抢先去开门,半倚门框上遮住门外真如的视线,正容道:“廖小姐今天来晚了点,老植说他去外面吃了,不用你再送饭……哎!放手!” 我放开捏着他脖子的大手,看他缩颈跳开,才向真如微笑道:“来了。”真如抿唇轻笑:“就知道他是骗人的。”我扯着她向办事处唯一的办公室走去,不忘向身后众人抛下结语:“午会结束,大家自便吧。” 靠坐横竖都达两米许的窗户前,我看着真如忙着布置碗筷和饭菜。少许风从纱窗吹进,已没了寒冷,只剩凉意,甚至稍有暖意。 时至五月,冬去春至,转眼便要再入夏令时。 在这似永不会知雪为何物的城市中,寒冷正逐渐退却。真如换掉厚实的冬装,着了春装,益显美丽。 从我的角度,恰能完整览入她侧面的曲线和乌黑至发亮的长发,眉目如画,秀色可餐。 “给。”她双手如捧珍宝般将盛好饭的碗递过来,我左手接过放下,右手已在她缩回手前握住纤掌。真如宜喜宜嗔的脸颊上露出动人的笑容:“怎么啦?”我轻握她手不放,微微一笑。 掌中玉手似稍用力便能将之捏碎。 真如被我笑得红了脸,佯嗔道:“怎么了呀?老是笑!” 我左手伸出,将她手腕处衣袖掀起少许,露出下面浅浅的烫痕:“这是怎么回事?”真如微窘着掩住那烫痕,欲待要编个藉口掩饰,却被我眼神深深看入眼内,半垂首道:“刚才做菜时被溅起的油珠不小心烫了一下。”旋忙道:“不过真的没什么的,一点不痛!真的!” 我默然轻抚她掌背,良久才道:“呆会儿我让思颜去买些备用药膏回来。我……”我犹豫了下,终说出口来,“我不愿意看你受到任何伤害。”真如娇躯轻颤,原本微有有僵硬的手掌松柔下来,轻轻地道:“我现在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我在她掌上轻轻一拍,笑道:“傻瓜――要是以后再被油烫到,我就不准你做任何带油的菜!嘿,到时看你是不是还能做出美味佳肴来。”真如噗哧笑出声来,眼波流转:“我才做不出来呢!我只会做些别人看都不看、闻都不闻的东西……”“那只好我一个人慢慢享受了。”我接过话去。 一时两人相对笑视无言,气氛陷入微妙的温馨。 第二章 初具规模 廖氏人力本部下属龙泉驿办事处由开始创立到现在,一共只吸纳过十二名职员。除开试工不合格与不适应者外,剩下七人。 记得当时我面对着办事处“剩余所有成员”,大家均是大眼瞪小眼地忍笑,因俱是熟人。除了章晓涟是我挖了张仲言的墙角请调来的外,余者包括本来在名浦的黎思颜、刘安业和张仁进,附带上君止彦,都是毛遂自荐式,不请自到。就连章晓涟本身也是在一次通话中无意间透露了这消息,她立时半开玩笑地说要来帮我,我才会请调她来。 当然其中是另有原因,我绝非徇私情用人之辈。 早在办事处策划草案的初稿前,我就已确定办事处的工作范畴是什么,那就是信息。作为廖氏人力的主打项目之一,信息具有很强的流动性,这给了我可以自由选择工作地点的便利――对“学生”的身份,且每周要上五天课,这便成了决定性的一点。同时通过对廖氏给出的相关资料分析和推论,我认定除了走这条路外,再无法可达到廖父给我的目标。信息本身价值巨大,我所要赚的,就是它带来的经济效益。 这决定了我需要一位有足够技术含量的统计分析员和会计师,章晓涟由于在校时选择的专业正是这方面,加上经过我测验,是以收录入来。走廖父的后门送她到公司培训处训了半个月,章晓涟才走马上任。或是为了不辜负我的信任,她确是拿出了干劲,一个人包揽了办事处所有报表的统计和分析工作,其认真和努力处,连我亦感愧之不如。 每每见她工作,我就忍不住心中摇头。 张仲言竟会让这么个出色当行的女孩儿做不相关的接待员,可谓暴殄天物了。 刘安业的来访却有些令我惊讶。(.无弹窗广告)以他在名浦的工作和待遇,绝非我这小小办事处所能给的,未料到他会舍优求劣地自请来帮我。为此我开门见山地和他深谈过,这人苦笑着道:“副总并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我姓刘的不是不识时务的笨蛋,当然不能再呆在名浦。至于选择这里的原因就是你的才能――我相信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我淡淡一笑道:“这么说太牵强了些,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刘安业稍犹豫片刻,终毅然道:“我说实话吧!我很佩服漆经理,因此更佩服你!” 我顿时心领神会。 这一句话看似褒扬,实则显示出刘安业这人本身有“崇强”的倾向。漆河军原本才能出众,否则亦不能在远天电艺呆那么多年,还混到比较高的职位。而后来因着“失足”被调出来,再后来被我弄下台去――刘安业的“更”字正因此而发。 但这句话同时也表明刘安业当时定是非常清楚漆河军的事,他当时是后者帮凶何海的副手,能安然做其副科长,必有其因。这也是为何他说出这句话时要犹豫,因那等若自暴丑处,而这原本是没有被查出来的。但未查出来不等于别人不怀疑,景茹是个理性的人,或不会说什么,但景荟则不然,必会藉此排挤他。 正因这两点,我才决定接受他;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的诚意已远比普通应聘者更多。 分在两个时候来的黎思颜和张仁进处我看到对此截然不同的态度。 黎思颜很奇怪我会接收刘安业,首先是年纪,其次就是他“背景问题”。诚然,年过三十的刘安业属于我们“半个前辈”式人物,但注重能力和效率的领导者不会以此为严格界限;而对他在名浦时做过什么,我也不打算深究,毕竟我不算当事人。我看重的是他本身的能力。 作为一个纯由年轻人构成的小单位,将会拥有创造力、朝气和积极的态度,但却会缺少稳重和脚踏实地;刘安业本身有足够的工作能力,否则就算有何海罩着他,景茹这理性动物也绝不会容他混在副科长职位上那么久。 更重要的是,他有“经验”。 那种人生阅历的经验,很多时能弥补人际相处间的不合处,同时也可帮我们更清楚地看明白很多事。 反而答应让黎思彦留下来的原因比较勉强,她说是因我这人比较和蔼。对此我忍不住失笑,初见面时我发现她偷偷趁上班时间在自学东西,或者是那时便给她留下了这印象。不过看着她可爱的脸蛋和央求的眼神,我微笑答应。一个足够好的公关和接待员,等于一个门面,这方面她胜任有余。 张仁进比两人稍后才来。虽只见面寥寥数面,但我已知这人属稳重派。我特意问了他对刘安业在此的看法,这年轻人沉吟片刻,才道:“他很有些能力,在名浦时的人缘相当深厚。如果是我,单凭这两点就会留下他来。”张仁进最初是和我一起作为处理漆河军之事的备选人一起的,后来我走后他在刘安业手下工作至今,看法自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仁进作了我的助手,原因很简单,因我一周只有周末才能到办事工作,其余时候必须找人代理事务,稳重如他,兼且因多年习武的原因,对事物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足够支撑大局。再后来正式开始工作后,我才发觉这人还有过人的分析能力,稍经章晓涟训练,即可熟练地作一些文职工作,索性将原本该由自己作的报表和各种草案均交给他,后者不负我望,表现出其这方面的天赋。此外或因其体形太过壮实的原因,他有着一定的统御力,足可“镇”住办事处诸人。 出奇地景氏姐妹都未对我挖她们墙脚有所表示,我也乐得少费手脚。 君子的加入则纯是意外。这小子偶然从我口中知道我“拥有”这么个小单位,惊喜到必得一游,游时怒吼骂我不找他一起进行“人生第一次伟大的创业活动”――他尚以为我是在自主创业。我想到他平时除了邪门邪道的点子多外,只有不知从哪处得来的信产部平面设计师资格证书和adobe公司平面设计ps认证证书――根据其本人说是多年修炼得来的成果――于是只好以兼职打临工的形式纳他入内。不想加入办事处不到一周,就拿出一个连廖父亦觉惊讶的宣传设计草案,除了细节和广告词设计方面还有所欠缺,创意上无可挑剔。 所有成员中,只有我和他是“兼职型”,余者均是全职。 唯一一个在办事处没有职务的就是真如,虽然每周都随我来往于学校和办事处之间,但除了月末替我准备上交给廖父的汇报和材料外,她只负责我的饭食――为此她竟宁愿向办事处近处人家租用厨房也不出去买快餐,理由就是快餐味道极其难吃且营养单一。 这待遇并非人人皆可,君子便曾试图从她处挣得一份享受其亲手烹制饮食的资格,被我终结在铁拳下,因看到真如为难的眼神。从小便知“礼”字的她是不懂如何拒绝别人的要求的,我的责任之一就是代她做这方面的事。 君子对我能获真如青睐很有些不满,当然那是私下兄弟间才说的东西,并未表达给任何“外人”听过。他曾对真如施以“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却未能成功,反而让我拔了筹,自是不甘。对此我唯笑而已。 虽然没有对他明说,但我向来认为遇到美女就想泡上手的他还不懂什么是真爱,且行为的成熟并未与思想成正比。他不会懂得爱慕这种东西,或者会由一些外部客观原因引起,却由两个人的感情维持。不过这种事只能靠生活经验的积累来体会,说也无用。 廖父既给了明确下令是自盈利,那便决定了我须自己找业务,而不能借用别处的已有客户群和业务。这直接导致办事处成立初的两个月成为我最辛苦的时间;为了建立初期的客户群,我得到廖父的默许从廖氏人力旧有顾客群中抽出部分公司,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分别与其相关负责人进行接洽,以求建立起个人人气。同时在办事处所属城区内为办事处的拉新客户,两个月内单是拜访过的公司负责人就超过二十位,加上我因晕车问题经常以步代车,到初步成果显现时,以我在家时动辄走几十里山路的双腿都浮肿起来。 真如原本要陪着我,我制止了她。那种苦绝非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吃得下的。但偶然一次我晚间泡脚被她看见,她顿时红了眼眶,因我脚掌上全是磨伤结疤后的痕迹,部分是旧时在家弄的,剩下的全属那两个月的功劳。 但那并非白辛苦,效果很快呈现出来。四月过后,办事处便不仅还清了公司之前给出的预算,且连房屋租赁和员工薪金费用均实现自给。到秃了整个冬季的行道树枝芽现出真身时,我把一直辛苦的众人拉出去撮了一顿以庆祝龙泉办事处的初步成功,饭桌上我亦忍不住放纵了些,当着众人的面“强”搂住真如在她额上亲吻,因心情是如此之佳。 虽然有廖父在后支援,但这仍算我人生第一次的创业,终于露出了成功的端倪。 第三章 举手之劳 劳动节大假到来的前一天,一封邮政特递摆到我面前。[.超多好看小说] 负责信件的生活委员将这巨大号信封递给我时,周围人无不纷拥上来,追问内里是什么。我笑着一一挡驾,连叫“私事私事,外人不得观摩”――在学校呆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与同学的关系早到可以随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的境界。 信封上的发件人处非常清楚地标着:“北拳武术研究协会。”用手轻抚,还可以感觉到内里是坚硬的纸壳状物,但一时仍难猜出是什么。 回到寝室,我才拆开信封,一张素黄色的请柬掉落出来。我大感好奇,因平素见到的请柬无不以纯红喜色为底。翻开寥寥数行明显是笔书的行草显现:“三拳赛期已至,恭请大驾莅临指教。”前后的称呼外,还有日期地点,指明是五月四日晨八时于北拳协会内。 我一时不解,翻遍信封却再无收获,心下大惑。 北拳武术研究协会即是应天武馆,三拳之赛则该是指南北和神拳每五年一次的争名赛――纯为争夺哪拳更厉害所作的名誉比赛。前次莫氏要我拜入馆内,正是为这拳赛而为,我却一口回绝。 但为何今次我会收到请柬? 就算排除开我非是拳道中人这因素,私人恩怨方面我也与应天武馆有问题。这请柬是否表示他们愿意抛开过节?前次听莫老者说时每届赛事均是安排在四月,如今已到五月,为何这比赛还未结束? 我重新端详请柬,无奈没有陆祥瑞以字相人的能力,百看不解,索性抛到一边。 算了,本决定不再想与应天武馆复好的问题,去亦无趣――难道叫我坐在来宾席上观摩并指点场中拳手的技巧吗?那只会笑掉方家大牙。对武术的理论研究我只是外行,去也是现丑;若是去打架,则恕本人现在没这空闲。大假七天的行程早安排妥当,均是围着办事处转。 锃洁洁具有限责任公司是办事处所在城区内规模最大的企业,不但在全国范围内拥有两处生产工厂、七个子公司,更有近一百个销售连锁店,却属于廖氏人力未曾发展过的服务对象。前些时间我已在其公关部负责人的引介下与其技术部断续接触过,早决定要在七天大假内拿下它,作为办事处开张第一季的王牌业绩。这决定一出时,我让章晓涟将这公司的销售业绩和规模在办事处内部读了一遍,顿时激起活跃如君子的热情、沉稳如张仁进的决心,此时万事俱备,只欠我回去亲自动手。 请帖之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廖家人在内。 五月一日上午九点,我冒着仍寒到骨头里的冷风奔入办事处时,黎思颜脸色古怪地迎上来低声道:“有个非常不合常理的客人要见您。”这小姑娘从我处学来不同一般的句子处理方式和从章晓涟处学来逢人施以敬称的习惯,说话时却另有种独特可爱味道。我忍不住生出刮刮她细嫩脸蛋儿的冲动,但知若真这么做了,绝不会被看作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疼爱和单纯,十有**会被认为是起了色心――毕竟她比我只小了半岁。只好道:“能不能请报上名字、身份和职位来?” 黎思颜举起手里一张名片在我眼前晃了晃,俏皮地一笑,念道:“高仁文,环路……”还未念完,我已一把夺下,皱着眉看了片刻。 确是高仁文,那个环路高科的副总,却一直被我看作纨绔子弟的家伙。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又为何会找来? 说到与他的交情,从蓉城商会开始,我总共也只见过他两三面,除了在蓉城会时给过他几分薄面外再无联系。这人心浮气躁,属于高层领导者最不合适的那种类型,若我是他大哥高仁义,顶多让他做个拿钱不办事的闲职,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他。 踏进屋子时便装英俊男子长身而起,大喜扑来:“小植!你一定要帮我!” 我双手被握了个结实,忙道:“副总请冷静点儿,小弟不是太接受同性的热情……”高仁文本身属于轻易可与人交好也轻易可与人交恶的类型,不过他会对我如此热情,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高仁文尴尬地松手,我请他坐回沙发上,细省片刻,疑惑道:“副总不该属于会营养不良的人罢?为什么瘦得这么厉害?”这句却不纯是玩笑,前次见到高仁文时他差点儿就可用肥头大耳来形容,此时却险些进入形销骨立的境界,差距非常明显。 高仁文苦着脸叹道:“女人。” 我一呆:“女……人?” 黎思颜这时入来为我奉上新泡的茶,同时给高仁文换上咖啡。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后者莫名其妙地向我送来探询的眼神时,我才忙收回心神,暗道高仁文不会是看中办事处两朵花中的哪一朵罢? 旋即心脏大跳一下。 又或看中了真如?否则何须要我来帮这么厉害? 高仁文又叹了口气,说道:“成都这边除了几家跟环路高科有业务联系的公司外,就唯有蓉城会是我熟人。但他们都不大适合帮我这忙,所以想到了你――你一定要帮我!” 我暗忖你该是不知从哪个记忆角落里翻出了小弟的存在,不过他会来找我,且还真找到了这么厉害,看来确是陷入窘境,遂道:“副总不妨先说说,如果能帮上,我姓植的绝不会袖手旁观,看朋友受难!”这句话说得大义凛然,十足两肋插刀的架势,不过细心者才知我用了太极之法,和他玩模棱两可的游戏。毕竟这人不是太熟,须留几分神。 高仁文自不是细心的角色,露出感激的神情,才道:“是这样的,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儿,本来早有婚约,到她二十岁时就结婚,可是现在却出了岔子。”我愈发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情场失意,竟要我帮他追回旧爱吗?想到好笑处,不禁露出笑意。高仁文不满道:“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种糗事,你还笑!”我正要忙着道歉,忽然心中一动。 对高仁文这种人须出奇招,才可收奇效。以他的地位之特殊,搞不好日后还可跟他有生意上的往来,那可绝非两三个锃洁公司可比的,环路高科至少有三成的业务是来自国际。 遂正容道:“副总错怪我了,这绝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实不相瞒,我本人就曾有过您类似的经历,虽然最后没能挽回,不过或者可以给你一些启示和帮助。你我是朋友,我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朋友有事不能解决,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高仁文未如我所预料般感激涕零,却连连摇头,又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地道:“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已经重新取回她的心,不过……不过……”猛地一副豁出去的神情,毅然道,“我实说了罢,我偷偷回到成都,就是因为已跟她说好,要在劳动节大假都陪着她!” 屋内一片寂然。 我眨眨眼睛,不解道:“既然副总已经决定,那找我是……”高仁文颓然道:“但我大哥和周围的人都不赞同我这么做,因为劳动节间本届海外产品贸易平台会在香港举行,公司安排了我参加。但要是这次我错过机会,恐怕从今以后明曦都不会再理我了!”我大惑道:“令兄没空吗?你求他代你去好了――原谅小弟用了‘求’这么没脸面的字眼,不过对自己大哥,该没什么要紧。”高仁文苦笑道:“他要参加应天武馆的三拳争霸赛,哪有时间去香港?唉,也不知道应天武馆那些人怎么了,最近跟我家关系变得有点儿差,否则大哥哪需要亲自去?还不是为了修好关系。” 我稍有点明白过来。 高仁文这纨绔子弟或是感觉迟钝,但我猜两家关系变差的原因中必有上次在蓉城会武斗时哥为虎的丢脸,虽是我出手,起因却是高某人的挑衅。 若高仁义也收到请柬,他该有修复关系的手段,这方面无庸置疑。 高仁文第三次叹道:“我考虑了整个星期,终于决定和明曦偷溜出来玩,不过我人生地不熟,她又是个小女孩儿,哪懂得人情世故?不得已下我只好来找你帮忙。”明曦者,该是他那位钟情的女孩儿。 我已大致摸清高仁文这人的性格,除了浮躁外就是易于接近,从他这么容易就和我套近乎套到兄弟般的境界就可知。这种人属于天然的交际能手,不过若不善加利用自己的优点,就会变成他这样,把交际用在不合适的地方。一个有雄心的领导者绝不会滥用交际力,除非有利可图。 我将观察来的资料收入脑袋内,正容道:“副总请说出您要我帮什么忙,如果力所能及,我一定答应。”这句冠冕堂皇的决然话语中仍有巨大的余地,不怕他稍后拿我话柄。 高仁文看我半晌,终说出来:“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安静些的房子,要两间卧室,环境要好,价格无关紧要。”我一时不解:“您是要租还是要买?”他想了想,考虑道:“买的话恐怕大哥会从售房交易记录中查到我的行踪,就租罢,用你的名字,别告诉别的人。”旋即自觉语气有些下命式,而我非是他手下,忙加了两个字,“行吗?” 我哈哈一笑,爽快道:“副总有事,就算刀山火海小弟都得跳,当然要帮这忙!这样罢,就今天以内,我亲自替你弄好,下午四点前我会电话通知你――好朋友之间,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保证由家具到摆设都一应俱全。不过,因为不是亲手布置的东西,风格上可能会有所冲突,你别介意。如果真不合意,你再知会一声,我可以保证调到你满意为止。”高仁文终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连连称谢。 我心内好笑。这其实只是举手之劳,前几个月建立起的客户群中,就有两三家公司是搞地产的,彼此关系还相当不错。和高仁文拉上关系,远比自己掏钱给他租套好房子价值高多了。 不过,我所要收获的绝不仅此。 想到这处,我脑中重新浮现出请柬的造型。 第四章 把握机会 送走高仁文我立刻委托张仁进处理这事,因众人中除我外只有他跟客户有联系,也比较熟悉我的交际特点。(.)商量妥当后我考虑一会儿,找来黎思颜,微笑道:“我决定把锃洁公司交给你来收拾,别辜负我的期望。” 这小美女呆了片刻,道:“您不是说笑吧?锃洁公司可是我们办事处有史以来最大的客户……”我笑着打断她:“记着一个原则,那就是永远不要把目前能看到的当作最高利益――锃洁公司今天以前或者算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客户,但现在已经不是它了。” 黎思颜醒悟过来,问道:“您是有更大的客户要去做么?”我起身从资料柜中取出锃洁公司的材料,递给她道:“你不是闲整天没事干吗?你有公关的天赋――比我这种外表不出众者更强胜的外貌条件――现在则是给你机会让你展示一下罢了,别太担心。” 年轻美女颊上微红,眼中闪动光芒,不知是因我夸她美貌,又或第一单生意就是意料之外的大公司。 我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要求你请仁进作技术顾问,他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对你会有帮助的。” 黎思颜甜甜一笑,向我鞠了一躬:“谢谢您。” 其实我本心更愿让张仁进做这工作,奈何这人能力虽强,却独不擅于交际,恰成其致命弱点。 黎思颜离开后我立刻赶到廖氏人力大厦,找到廖父。 “高仁义这年轻人绝不会任人摆布,”在他办公室内,长者指点我道,“我教过你人力管理最基本的一点是什么?”我脱口应道:“是要在不露痕迹之中迎合被管理者的心意,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他颔首道:“不错,和别人做生意也是同理。如果你能抓住高仁义的心意,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你可以试猜一下,现在他最迫切的心意是什么?” 我沉吟道:“根据我所得的资料显示,这人是个唯利主义者,除了利之外很难想得他有什么喜好――不过就算他有些工作以外的喜好,我想恐怕也很难让他因此而决定工作的方向。” 廖父摇头道:“你没有抓住重点,不过这次可以原谅,因为这人确是你在生意场上遇到过的对手中最高明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判断失误为不敢低估其能力。其实很简单,告诉我,高仁义眼下最大的利益是什么?”我思索片刻,试问道:“应天武馆?”廖父微笑道:“终于抓住重点了。再高明的生意人,也得向利益看齐;失去应天武馆这个强力的交际后援,会是环路高科总裁绝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否则他为什么会舍掉公司正常事务跑去参加他完全不在行的拳赛?且比赛结果跟他也完全没有关系。我敢肯定如果这时你向他提出生意上的要求,以你身份的特殊性,他必会顺水推舟地拿出应天武馆为藉口。” 所谓“身份的特殊性”,自是指我与应天武馆的关系。我整理了一遍他的话,除了对高仁义将来的行动持保留态度外,余者均是至理。 廖父起身走到我面前,轻按我肩道:“这种较量,等于高手间的格斗,什么地方该用巧劲,什么地方该横冲直撞,什么地方该示敌以弱,你本身是这方面的行家,该有分寸。不过不要让这事压得自己心中生结,那会事倍功半。”我忙答应。 “不过……”廖父眼中重露笑意,“你专诚把这事拿来找我,不只是为请教罢?” 我赧然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其实是办事处因刚完成自负盈亏,帐上没剩多少钱,除开开支预算连我这次去南京的飞机票都买不起,所以……嘿!所以我想向您先借点儿,稍后就还。哈!”廖父哑然轻笑,道:“这事你该向真如求助,我想她比我更适合帮你这忙。” 我愕然看去。她? 廖父却坐回桌后,轻松道:“知道吗?本来商业人士是没有资格得到应天武馆的请柬的,高仁义要不是做了手脚――当然是明的那种――也没机会参加。你该珍惜这次机会,不过首先须明确自己去参加时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心态。” 回到办事处时张仁进已经办妥事情,笑道:“帝释天的米总一听到是你的事,竟叫人送来十多份住房资料,我从中挑选了三份比较合适的,你可以先看看。”我轻松道:“我还不信任你的眼光吗?不过米总帮了这个忙,咱们得稍作表示――这个我让真如来负责,她选东西的眼光,相信仁进你也没意见罢?”张仁进心领神会:“呵……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廖小姐出身家庭那么有钱,她还会培养出恒量性价比的高水准眼光。”我大笑道:“当然是近墨者黑――别忘了我是搞计算机的,不考虑性价比怎行?” 给高仁文打去电话时,他大喜过望:“真是好朋友!好,我马上来!” 搁下电话后,我闭目养神,脑内思绪百转。 若能够彻底拿下环路高科的生意,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我并没有这样的期望,以他们这样的大公司,加上我本身是廖氏的人,而廖氏与环路的老对头远天电艺又关系暧昧,这更令成功把握减小。不过只要分寸把握得当,且目标只锁定在他们信息服务的业务上,仍有一搏的价值。 这是个机会,现在我要去把握它。 陪着高仁文转遍了所有三个住处,他最终选定一处最为幽静的。回程时他拍着我肩膀夸道:“小植你办事能力很强,前途肯定无量!”我暗忖帮这种忙其实有亏天理,不过我才懒得管你把人家女孩儿弄到这儿是怎么处理,只要不是进行强暴类非法活动,彼情此愿,我也管不着。口上正容道:“其实是区别对待。如果不是副总这样的朋友,办事效率不会这么强。嘿,不怕你误会我在奉迎你,我本人非常佩服副总。”高仁文讶道:“这怎么说?”我伸手虚作拳状:“记得上次比武吗?我本以为必胜,哪知道副总竟然可以后发制胜,这种谋定后动、而且动则成功的手段,除了廖伯伯,我还是头一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 这自是拍他马屁,不过我相信就算他明知如此也会乐于接受。果然高仁文脸上喜色大盛,激动得双手齐握住我双肩,叫道:“你真是我的知己!”我被摇得头都晕了,心中却是微动。 察言观色是我第一能力,抓人细微反应更是得心应手――高仁文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必定背后另有原因,否则以他高为环路高科副总的身份,怎会缺少别人的吹捧? 办妥手续后回到办事处,才知真如从中午直等我到这时,带来的饭菜都凉了――为了庆祝劳动节放假,她特地先回家,在家里弄好带来的。我向她道歉后这堪称办事处第一美女的女孩儿心疼道:“你别老这么用餐没规律的,那对胃很不好。”这时办公室内只我俩人,我知她实是关心我的健康,忙再次道歉,正要将冷饭凉菜一齐打尽表示歉意十足时,她笑着夺下我的筷子:“别凉着吃,我去热一下。”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想起廖父之前说要帮忙得找她,不知究是何意。 饭后才向她说了要去南京的事。对真如在正事上我向来是直言往来,直接说出我的小小困难,连带廖父的话一起说明。她双手支颐,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人家要一起去。”我不料她会半途截来这么一句,呆道:“我还没到得带第一夫人出场的时候罢?这次是办正事。”真如捉着一绺秀发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刺,道:“跟你说笑的呢!傻瓜!人家才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说着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状物,一番翻弄,双手奉来一物,“给。” 竟是一张储蓄卡。 我接过来愕然道:“不要告诉我这里面是你的私房钱。”真如认真道:“是呀。从小爸就允许我自己处理每年的压岁钱,除了买些东西,我都存起来了呢!我还有一张信用卡,爸在我十八岁生日时给我办的――你也见过的,不过你用不上。”我呆道:“这么大了还要压岁钱?”心内大感诧异,想不到廖父连女儿有私房钱都知道,难怪会有“她比我更适合帮你这忙”之语。 真如笑容忽然绽放,撒娇道:“不行吗?人家才十八岁多一点呢!” 我心内摇头。她这心态和我遇过的大多数人一样,只要仍在父母庇护下就总觉自己还是小孩,但事实上无论从生理还是法律上这年龄的人都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自然人。思想成熟度与生理的不搭配,是现实的一个扭曲点。现代的人因着物质和文明的发展与改变导致不能及时跟社会接轨,或该算是一个缺陷。 不过我自不会对真如说这些,微感犹豫道:“这好吗?”她错理解到另一方面,点头道:“够的,上面还有六万多块呢!”我早有心理准备,似她这样的身份,若有人给她有压岁钱,当然不可能是小数目,不过仍被惊了一下,苦笑道:“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的私房钱,我不大好意思用。”真如身子微微前探,认真道:“我愿意跟自己心爱的人分享。” 真如不大擅长文学修辞,因着爱好的原因。若换了是我对她说这话,至少要加料到“我愿意跟自己心爱的人分享快乐――连快乐这么宝贵的东西都可以分享,何况是小小的金钱呢”――但只是这么简单一句,我已能深深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早已经决定对我付出所有。 在最初决定接纳她的时候,我并非出自爱情,可是这一刻我却感觉到心底一丝仿佛源自那边的感动。 我摇头轻笑,暗忖自己不是见钱眼开了罢?真如轻嗔道:“你笑什么嘛?”我深深看入她眼内,同时探手握住她玉掌,一字一字道:“谢谢你。” 眼中美人儿嫣然一笑。 第五章 二次赴馆 在北拳武术研究协会门前止步时,大门如上次般紧闭。(.好看的小说) 转眼间隔上次来此已有百日那么久,不知道莫老者和莫剑舞现在怎样了。 我摁下门铃,心中正想上次应门那厮今次怕态度会更恶劣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我心中微愕,面上却毫无异色,扬扬手中的请柬,笑道:“这次我可不是不请自来。” 门后的封镇岳并不接话,凝视我片刻,忽然隔门道:“知否后日上场者是谁?”我耸肩道:“这个似乎与我无关。”封镇岳一字一字道:“剑――舞!” 我觉出不妥,抬手虚按道:“等等――你说是莫剑舞?她伤好了吗?”封镇岳忽然长叹了口气,大扫铁汉形象地有点软弱地道:“她外伤早已经痊愈,但筋骨里尚有些妨碍,右手很难再像从前般流畅。”我放下心来,只要她没有生命危险我就心满意足,至于她的遗留症,则恕我只好说那是她该得的惩罚。若不是她想对我下毒手,我当初也不会下手那么狠。 封镇岳再不说话,开门让我进入,亲自领着我入内去。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先去见见莫令柳,直到进入客房我才讶然道:“不见拜见馆主吗?”封镇岳回复冷静道:“师兄正在准备后天的比赛,暂时没有时间。”我大觉不是滋味,想不到他对我这么冷漠,再问道:“我能不能出去走走?”封镇岳仍是那么冷漠道:“南拳和神拳的门人都会在这两天到,如果没事,最好不要外出,免得引起误会。” 我心中怒气稍起,直想逼问他我散散步亦会引起的误会究竟是什么。(.好看的小说)但终止住,略思后微笑道:“那么我可否问一句,为什么会邀请我来呢?”封镇岳简单道:“剑舞要求的。” 今次我是真正呆住。 怎会这样的?我本以为是莫令柳或莫老者还看得起我,所以才有这么一张请柬,竟会是这最该恨我的女孩儿。难道她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又或一报前仇? 关门声起,我才发觉封镇岳已然离开。本想问他高仁义住在哪里,但现在只好稍后再说。 我推开窗户,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脚,心中回想当日莫剑舞的动作,仍是无把握能胜过她。尤其这几个月忙着学校和办事处两边的事,除了每天的基本锻炼外格斗技巧方面并没有再细意研究过。不要说她,估计就算哥为虎现在再和我单挑,我也未必能像以前般赢得利落。 不过今次来的计划中没有动手这一项,如果她再向我挑战,索性拒绝好了,这并不涉及面子问题。 思绪转到正事上。 我之所以提前两天来此,就是想趁这段时间和高仁义扯上关系。方法有很多,但要有效且对我的计划有帮助,则须小心;从手上的资料可知高仁义绝非乃弟那么好掌握的人物,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事实上我并不苛求今次即可收获多少,但面前的环路高科等于一颗鸡蛋,第一要务是要在其上凿条缝出来,以后再深入便简单得多。 我推门而出,沿路走出院子。虽然我并不想再和应天武馆有冲突,但今次我是被邀请者,却像囚犯被局限在一个小房间内,心内确是有些火气。 其次则是我潜意识中也很想见识见识南拳和神拳的人,能遇上一个半个也好――或是出自我内心深处对武者的好奇。 莫令柳这馆地修得甚是典雅,随便走在哪里都有身回数百年前的错觉。并没有人拦我地一路逛了十多分钟,走到一处小塘边正驻足欣赏水面上的残叶时,忽然听见邻近处有拳脚风声,虎虎生威。我转目寻视,与声源间隔着一墙白墙,墙头上仿古式的黑瓦之间有几只头大的小雕塑,俱是虎、狮诸形。 我走到墙下,忽然听见一声断喝:“碎!”接着一切归入静寂。 我凝神细听,除了浅浅的喘息声外确是再无动静,知内里必是某人在练功,此时恰好结束。心想着不好偷窥别人,我移步走开,孰料刚移动三四步,眼角突觉异物从墙头上扑下,急忙踏步前弹,恰在那物着体前避开。 “啪啦!”瓦片碎成数十块。我回目审视,但见瓦片碎得甚是奇怪,几乎没有一片碎片横截面超过拇指指甲,大多数更碎成粉状,均匀散分地上。 “你是谁?!”略有些尖细的嗓音从墙头上发出。 我抬目看去,一人双足点在墙头,稳稳当当地立在一只狮像头上。他一身唐服布装打扮,紧身装束,细长的脸上下巴颇尖,皮肤蚴黑。 我心下暗暗点头,这人貌不惊人,却有这般身手,非同小可。尤其以他定身墙上的功夫,我所见过的人中包括我自己在内,只有莫剑舞该可以做到。 “答我!”那人眼中射出精光,再次发声。 中气充足。 我下了这四字评语,不禁暗猜这人是否南拳或神拳传人之一。同时心中微气,见面时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这算什么?审犯人? 若换了半年前,我或者还会低调从事,反正道歉也非什么丢脸的事。但今时今刻的我早明白并非什么事都是低头可过,尤其在陌生人面前,一味的忍让反而易让人看不起。尤其对方是专搞武术这一门中国传统文化的人,该属重视内涵的种类。 时间与世事均是予人阅历的好东西。 黑影突动。 我不假思索扬手抓去,准确无误地将来物捉住。 又一片瓦。 “北拳难道没人教教养吗?”那人微怒道,“怎么不回答我?!” 我心中直想笑出声,谁更无礼些?上下打量他一番,微笑道:“我不惯仰头看人。” 那人细细品味两遍,忽然跃下墙来,走到我面前道:“没听过北拳这届还有人才在,你是谁?”语气间已稍微缓和。我并不说话,只将手探过去,瓦片平摊掌内,待他来接。 这算是一个友好的表示,若他接过去,刚才无礼的事便算揭过。 那人毫不犹豫地怫然色变:“什么意思!” 五指霎时握紧,“喀啪”声起时,碎片从指间坠地。 我轻松道:“没什么意思,只是看看‘评人是非者本是是非人’这句话的正确性罢了。”那人脑筋显然并不十分灵光,未听出我讽他骂人没教养、自己就是个没教养的人,不耐道:“是男人就直话直说!我最讨厌饶弯子的人!” 我轻笑出口,却不多言,转身抬步。为人耿直虽好,但若一味不识时务莽撞胡言,便只会惹人厌了。 “站住!”厉喝声追体而至。 我耸耸肩,往来路而去。 “我叫你站住!”声音突然追近。我条件反射般侧跨一步,反肘顶出,恰将那人探来抓我的手顶中。后者冷哼道:“避得开吗?!”手势倏转,由我肘下魔术般翻转而上,仍去抓我肩膀。 “谁要避?”语声连同动作同时展开,我右脚为轴左腿蓦然后旋横踹,将身体周围米许的范围都囊括在内,动作的劲度和灵巧处连我自己都微感惊讶。 那人显然一时未料到我骤然间风起云涌般爆发,腰部向后一缩,竟仍能及时退开两步避过我这一式,目光精光大盛,似鹰攫兔般牢锁我身上,喝道:“你是谁?!” 后旋的腿稳如劲松般保持横在半空的姿势。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部,只有脚尖着地,心中异觉生出。 自与莫剑舞生死一搏后我曾反复揣摩她的招式,但却再无机会与人实践,想不到会有如此提高。换了从前,我绝不可能这样瞬间由静变动地使出这么刚猛和灵巧结合在一起的动作。 “好功夫!”鼓掌声从不远处传来,我缓缓收回脚来,目不微斜,因面前那人正怒目相视,大有不甘被我一脚迫退、必欲反击之势。 脚步声慢慢踱近,声音随之而来:“南拳郭家什么时候这么没教养了?对个陌生人都喊打喊杀。” 听到这声音我心中微动,因似曾在哪处听过,但亦只略有印象。 面前那人转目怒视道:“你试试再说一遍!” 我趁此空隙转目去看后来者,不由一呆,失声道:“恩人!” 第六章 鼎立之斗 “不要这么夸张,不过竟然还记得我,我很高兴。[]”后来者微带笑容,“伤好了吗?” 我心中惊讶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因面前这人正是我数月前被枪神一枪击中肩膀、死里逃生时救我的文尚正。脑内转过他的名字时,我心念电闪,反稳下来,冷静问道:“你是神拳的传人?” 文尚正个子与我相仿,除了头发是长达近十厘米、与我的寸头绝不相似的偏分之外,基本上两人外形上属于同一类型。他听见我的问话,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三拳之争老人家们议定好只是三拳内的比赛,难道你是应天武馆的门下?” 我摇摇头。通常面对与自己关系亲密或特殊的人时,我会生出好感,但这刻知道文尚正是神拳后人,不知为何心内总觉大不是滋味。若是在不知道三拳之争前,他于我只是救我一次的恩人;此刻一一回想起来,他既是身在四川,且是姓文,名字还取得“尚正”那么追随当年的老神拳王文正然。 想不到世事变化至此。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似普通农民般的年轻人竟然还有这么特殊的背景。 难怪莫老者提起神拳王的名字时我会有听过的感觉,却是意识深处将他和文尚正挂上了钩。 “幸好不是,否则你定会被派上场。”文尚正笑着道。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欣慰,显然是把我当作了好友般不愿和我动手,不由心下一动,说道:“我只是应天武馆的客人,不过不知道这次该谁上场。”文尚正微笑道:“该是莫剑舞小姐罢。这个且放一边,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南拳郭家高弟,郭奉辉郭兄弟。”那年轻人叫道:“慢着!谁是你兄弟?郭文两家世代都是劲敌,谁要和你文家的做兄弟?!” 我从心底对这人的傲慢和鲁莽感到厌恶,同时想着文尚正所言该是由莫剑舞出场,心下暗感不妥。 文尚正未露过身手且不说,只以郭奉辉论,她未受伤前肯定可以与这人相搏,且胜负未必,但依封镇岳所言她手臂有些问题,结果就很明显了。(.)难道应天武馆这届中再无人才在? 文尚正不知是否涵养过人,并不将郭奉辉的无礼言语放在心上般随意道:“孰是孰非谁能断定?不过算了,也不关我们小辈的事。小植,走,到我住处去坐坐。” “稍等片刻。”我向他点点头,转目向郭奉辉道,“我平生最不喜欢没有礼貌和教养的人,你恰好两条都犯,如果不给些教训,我以后都不用在人前混了。” 在场余两人一起怔住,显然俱未料到我会主动搦战。郭奉辉下一刻首先回过神来,叫道:“正好!”文尚正侧目看我半晌,无奈道:“从上次你执意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倔人――算了,我不阻拦你,不过南拳的阴劲非同小可,你要小心些。”我知他在指点,并不回应,只点点头。 郭奉辉冷冷道:“算你还识货!”竟是把文尚正的话当作了对南拳的抬捧般受了。我忍不住再次摇头。 记得莫老者曾说过和莫天德同辈的郭亭远是值得人尊敬的长辈,怎么后代竟变成了这样?而且听莫老者之言,似乎郭、莫两家一直是联手对抗文家而始终未能得一胜,但这姓郭的却为何似连莫家人也不看在眼内? 文尚正退到一边,并不远离。我知他是想在危急时插手助我,心底不由涌起滔天豪情。 心志坚毅如我这样的人,就算且知不是对方敌手,亦不会感到灰心或挫败,何况经刚才一试我未必输郭奉辉。若不能胜过他,那怎对得住自己搦战的初衷? 想到这里,我随手将外套扔到一旁,大步前迈,“咄咄咄”的脚步声急起时,我已迫近郭奉辉身前米许处,左拳急击其面。郭奉辉连动都似懒得动,只在我拳头近身时将头微摆,轻松避过,左膝悄无声息地上顶。我右掌下封挡住他膝顶的同时,左拳倏然换爪横抓。 郭奉辉腰部微摆,整个人大违常理地侧弯避过,下半身仍是定在原处。身体成侧旋势时他左足为轴,右脚弹踢斜上,落处我左腰。 我脚尖微一用力,已避过他姿势优美的一脚移至其另侧,沉喝一声竖肘压下。 郭奉辉仍是半身斜旋未能立稳的姿势,眼见避不过这一肘,却毫不慌乱,从鼻间哼出一声,着地的右脚忽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刚想到他必是以右脚与地面的摩擦力来使身体变势时,这南拳的传人已整个身体侧翻,一肩顶入我怀中。 几在同刻我右肘压正他后背。 郭奉辉扛不住我巨大的力量直趴下去,眼见将与地面作最亲密的接触时双手齐出撑住,随即前穿出去,双足缩入怀中风车般整个人凌空翻跃,再稳稳落下。 我仍站在原地,心下暗感可惜。刚才为防他肩顶时有什么诡计,我分了大部力量集中在胸腹处,肘上力量便大为减弱,否则这一记便可令他受伤。 同时心中微动。郭奉辉的实力绝不在莫剑舞之下,但为何我感觉不到丝毫当初与莫剑舞相对时的紧张和危险? 旁边文尚正悠悠道:“郭家凤点拳柔劲之强远在别种拳法之上,就算是我父亲当年也不敢硬捱,堪称闽南一绝,我看小植你肯定抵受不住。” 我脑中忆起之前听见郭奉辉喝过一声“碎”,似足欲将某物打碎,但我却并未听见随之该有的碎裂声。由此可推知他的阴柔之劲必是某种能在无声无息中伤人的力量,换言之,可称为某种类似于前次在莫老者处见识过的“气功”。 若真如此,这人确非小可。 大笑声从远处传至,伴以清朗语声:“常听说三拳鼎立,各有千秋,今日一见,果然是人才辈出!” 三人一齐转目看去,隔着约莫三十米外的院门处并肩立着两人,说话者正是左边那高瘦者,剑眉鹰鼻,长形脸庞,双目内似深不见底般予人以城府必深的感觉。他一身唐装,年三十许,看来甚有气度。此时他面带笑容,向我们三人点头示意。旁边伴者短须狭面,一身练功装,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文尚正看我一面茫然,低声道:“说话的是环路高科的老总高仁义,旁边是武馆六大教师之一的管合伦,人称‘破天锥’。”随即提声道:“尚正见过管老师!”我注意到郭奉辉全无向长者致敬之意,只轻哼了声,并不说话。 那短须狭面者年在五十岁左右,闻言才稍露笑容,淡淡道:“不用管我们,你们自管比试。”他并未怎样提声,却一字一句份外清楚地传至。 只听二人对白便知两人均未将高仁义放在眼里,我微一思索,即明其理。无论是文尚正的神拳传人身份还是管合伦的应天武馆背景,均属不须讨好身为商场中人的高仁义者,反而后者今次来挽回环路高科与应天武馆关系,还要讨好武馆,是以会有如此局面。 不过未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高仁文乃兄,亦即我今次的目标。 不知是否错觉,我暗觉那管合伦目光一直留在我处。我心中记起封镇岳亦曾被廖父称为“六大教师之一”,不由心下暗懔。 能和封镇岳并立,本身实力定是极强。 高仁义显然城府极深,非但不因此而怒,反欣然道:“管老师所言正是我想说的,三位不妨继续,好让高某增长增长见识,呵――” 今次文尚正亦不得不正目看他,应是与我一般觉得这人心胸颇广,且应对得体谦逊,确非可轻易忽视的小角色。我潇洒地抱拳为礼道:“高先生似有误会,在下植渝轩,并不是北拳武馆的人,谈不上三拳之争。今次只是想教训教训无礼之徒,以儆后效。” 高仁义长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看向管合伦。后者干咳一声,道:“植先生曾与剑舞和镇岳师弟切磋,彼此借鉴过几招,动作或有相似,但他确非本馆中人,而是大师兄特意邀来观战的。”高仁义面上愕色倍增,忍不住上下打量我两遍,回复笑容道:“是高某误会了,恕罪恕罪,想不到小植原来是年少有为的馆外高人,改天大家多亲近亲近,呵――” 我稍露尴尬道:“高先生过誉了。”心内暗忖这人言谈举止间都有股说不出的气度,远非高仁文那种人可比,难怪可与景思明这类角色平分秋色地争夺市场。 郭奉辉早听得不耐烦,突道:“哪这么多费话?!我们还没比完呢!”我沉下脸下,冷哼道:“未打到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我怎会放手?!”倏地侧撞直去,凌空一拳冲出。郭奉辉早有准备,左手探空侧引,将我右拳引偏时右手如蛇般攀延而上,迅速切入我腹前。 我隐觉一股黏力从对方手掌上传来,令我动作无法发挥正常的迅猛,被引偏的右拳更似被抓住般竟一时收之不回,等若被牵着去撞他右拳。百忙中侧腰,同时右手腕强挣。拼力量他却远非我敌手,顿被我脱出他左手之引,旋风般欺身而入,竖肘直顶他心窝。 心下同时大感诧异,为何他手上力量如此之怪? 旁边适时传来文尚正的声音:“郭家绕指拳专擅卸力与借力,以压制对手施展,乃其不传之秘。” 郭奉辉右手迅速回收,拍正我顶肘时再次侧引,竟令我旋势立停,还隐有随他手向侧摔倒的迹象。我心内微惊,旋即心知若不能保持冷静的心态,要胜他实难如登天,急忙撇却杂念。 思绪立时澄净一空。 我左脚微撇出半步,身子若定在地上般不动。郭奉辉一引无果,讶然看来,手上却毫不停留二次引动。他的动作极小,其间只有我感觉得出他的力道强弱和牵引方向,不由冷笑道:“雕虫小技!”左肘微抖,已然脱出他黏力所控制的范围,同时提膝急顶。郭奉辉亦是了得,在如此之近的空间内竟仍来得及左手下按封住我顶势,同时后撤跃出,喝道:“你怎破得了我家的绕指拳?!” 我哈哈大笑道:“你的力气弱得似猫一般,怎敢跟本人相比!第一次或还能得手,但我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其实我是得文尚正提醒注意到郭奉辉的拳路是靠手指的环扣和拉动来产生黏力,是以想出震松他手指之法来破,果然一试成功。 郭奉辉大怒,欺身再至。 第七章 破解之术 眨眼间过手近十招。(.好看的小说) 我每一拳每一脚出手,均有压力愈来愈大之感,似对方拳脚上粘了强力胶般运转间总被牵制;且对方拳脚愈来愈快,令我不能再轻易靠“震”力来卸他力道,更加难以施展全力。但郭奉辉亦不比我好到哪里去,虽身手仍能保持迅快,连续三次击中我身体,却不但未能对皮粗肉厚的我施出阴柔之力,反被我巧趁时机连施反击,迫得他狼狈不堪。 郭奉辉显然耐性非是够好,出手间神色愈加怒气冲天,叱喝有声。 脑内仍有暇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 若说到近身搏击,郭奉辉绝对是个中能手。换了非是天生身材矮人一筹、手脚亦稍短的我,且曾从莫剑舞和封镇岳处分别融汇贯通了运力的巧妙和定身的方法,初遇他的贴身战法,定会手忙脚乱。 想到这处,心内忽然一动。 近身搏击方面,我在身形方面比他更有优势,若能将他的贴身搏斗技法融于我身,加上我本身绝对在他之上的体力和力量,那…… 这并非胡思乱想,早在年前,我便已认识到自己身材方面对于格斗来说有着先天的劣势,是以无论是和常人打架还是与如吴敬、封镇岳般的高手武斗时均掺杂着近身搏斗的章法,因那才能令我不致因身材而失掉太多先机。但以往的近身搏击只是无意识的“杂乱”型拳术,若能似郭奉辉般有一整套技法,必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我脑内念如电闪,身体仍能保持动作,或快或慢、或近或远、或轻或重地应付着对方的绵绵攻势。时间愈长,对我便愈有利,因我的身体会愈来愈适应他的套路。而对他而言,从未学过一套完整套路的我动作的随机性却不会因时间长短有所改变。 精神始终能保持在清明和冷静的境界。 不知是否已有过数次与这种“正规高手”对决的经验,即管面对郭奉辉这种实力绝不在莫剑舞之下的家伙,我亦再不似过去般手足措和精神混乱。冷静令我可客观判断出他的动作,多年锻就的灵活身体则能适时予以挡格和反击。 忽地有人道:“逆势而为虽可行,但每伤敌三千,便自伤一万,不是智者所为。” 我听出正是那管合伦所言,脑内如受电击,浑体轻颤。 这正道出了我眼下的窘境。 每受郭奉辉手上黏力牵引,我为不受所控,不得不逆向强扯来脱离他手,这顿时耗费我大量精力和力量去应付,虽能扯脱,但自身消耗却大。我早知这是无可奈何的做法,但一时未能想透,亦只能这么做。 但管合伦却一言惊醒我。 逆势既不行,何如顺势而为?只要能把握尺度,故意被对方黏动足可变为借对手之力攻对手。 倏忽间郭奉辉拳至颊前,我向另侧微移,同刻右手上封。拳势忽换为爪下按,两人似配合般两只手抓正。 郭奉辉低叱一声,手指动作,同时欲借力扑近。 我打定主意,再不用力,任右手被他扯得过去。对方未料到我竟不出力相抗,用错力道,顿时失去平衡退后一步。 我腕间微挣,轻而易举地脱出他黏力大失的手掌,右腿弹踢而出。 “噗”地一声,身体虽然仍未平衡过来,郭奉辉竟仍及时双手合力下按封住我足可令他半身不遂的一脚,被震得整个身体后抛而起,踉跄而落。 我心下暗佩,这人不愧是南拳的种子选手,虽身陷劣势却可险中自保,实不简单。身体同时箭矢般前窜,眨眼间逼近仍未站稳的对手面前,作势欲施以铁拳。郭奉辉稍露乱色,双手上举时疾步后退,落定才发觉我微笑着并未真的追击,气道:“你!” 我活动着手腕关节,漫声道:“真要这么胜了你,你定是心中不服。来!再比过!” 文尚正避在不远处,笑接道:“小植这一招胜在有管老师提醒,郭兄弟并无防备,确是胜之不武。(.好看的小说)不过既是切磋,点到即可止,还是算了吧!” 这一句无异于火上浇油,郭奉辉再不打话,欺身直上,双手化拳为钩,暴雨般攻来。 我连连闪避挡格,直至退出四步,才找得一个空隙,将右肩送上前去。郭奉辉这一招正是要抓我右肩,忽然间已然肩在手中,获得出乎意料的好成果,不由一愕。他的身体却比脑袋反应更快,手上已然使出黏力侧向拉动。我洒然一笑,肩头顺势移出两三厘米,微微一挣,再次轻松脱出控制。 郭奉辉微愣,脸色惊疑不定道:“怎会如此?!” 我但笑不语,心内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惊喜中。 从交手起,我就一直感觉到他出手间虽然巧力用得相当妙,但力道并不连续。在每次凭黏力扯我过去时最初力量最强,扯近他身体时力量亦非常不弱,然而就在两者之间有一刹那的空隙,属于“力量死角”,正是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瞬间,力量最弱。我正是反复试了多次,才最终测定他的“死角”在哪处,此时则是成果实践,证实我的猜测无误。 实际上过去我亦从未注意过这一点,但此时一理通则百理通,顿想到每个人该都会有这样的“死角”,因为没有人的力量是能恒久的。通常完成一个动作凭的是一股力量,完成后这力便会迅速消逝;若要再完成另一件工作,则须用另一股新力。在这种节奏下,人的身体才能得到及时的回复,不致受损。似封镇岳那种以力胜人者,因长期训练的关系,可以使每次的力量周期持久,但也仅是比常人略长些,不过已足以令人难以应付;而郭奉辉这种以巧和阴致胜的人,因着动作需要极度的灵活,致使换力极勤,自然“死角”便多,但因那空隙极小,普通人根本无法掌握,平时自然不是破绽。但遇上高手,这便危险至极。 心跳刹时剧增。 这即是说再强的人亦有这弱点,即便是莫令柳那种宗师级的人物亦不例外。若能把握住这诀窍,要败他也并非难事。 不过想易做难。我能掌握并利用郭奉辉的弱点首先是因为彼此实力在一个档次,加上曾多次与同等级的高手对过,经验颇丰,且我本身力量远在郭奉辉之,灵活性也不逊色多少,故对敌时压力并不大,是以能轻松利用他这弱点。但若对上封镇岳那种力量绝不弱于我、且能用特别的身法弥补灵活度者,怎也不会这么轻松。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 对莫剑舞这一招定可奏效,尤其在我已见识过她的身手之后。今后若再与她对抗,定不会如上次般受尽挫折。 我单手稍稍前伸,另手负于身后,做个蔑视的微笑,道:“再来!” 郭奉辉更不打话,双手翻飞射近,目标明确地直攫我左臂,毫无意外地牢牢抓稳。他就势侧移,手腕一带便欲扭下。 粗壮的胳臂似滑不溜手的泥鳅般在对方变带为扭的换力空隙间脱落。 今次两人一起静止。 下刻我掸掸衣服,淡淡道:“连我都抓不住,怎还有资格到应天武馆嚣张?!” 郭奉辉面若死灰,闻言颓然垂手,再无半点进攻的意向。 我退后两步以保持两人间能够目视对方全身,冷静低声道:“力道弱,灵活性虽强却不够,无法控制敌人的动作,怎还谈得上争霸!我仅得管老师一言提醒便令你难以捉摸,何况长年受他指教的莫剑舞?” 其实这是夸大了管合伦那句提醒的价值,若非我本身早已有坚实的基础和莫剑舞所不具备的先天男性力大条件,以及少有人及的冷静心,管合伦无论提醒多少句怕都不能这么快有成果。但此刻这么说,却才是今次我刻意找郭奉辉比斗的目的。 因声音压得甚低,只我们两人和近处的文尚正能听得到,后者闻言,灼灼目光不由射至我面上。 我恍若未见般从面色忽青忽白的郭奉辉面前走过,刚走到文尚正面前,那南拳代表突地猛地跺脚,脱兔般逸回墙下,就那么贴墙直上,转眼逾墙而过回返他自己院内,身手敏捷处,确让我亦自叹不如。 文尚正似没看到般上下打量我,忽叹道:“幸好你不是北拳传人!” 我听出他话外之音显是以此为幸,自是高抬我身价,不由微窘道:“你过誉了。” 文尚正正色摇头道:“这绝非夸奖,而是出自真心的评价。你的身手虽然了得,但更让我感到毫无胜算的是你的智谋――告诉我,刚才你故意用言语挤兑他,是否是要打击他的自信心?” 我尴尬点头:“北拳莫剑舞是被我伤,才致到现在未能恢复健康,我只是想为她营造一个公平的比武环境。”心内却暗惊这人的眼力之准和心胸之广,只有心胸宽广之人才能这么直露地表达出自己对敌人的忌惮之意。 文尚正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坦白,不过你刚动手时我还以为你真是发了火,要把小郭打个半残不缺的,想不到原来却是想令他信心失掉。郭家拳意所重为二,一为阴力,二为控敌――若不能将敌人动作掌控在自己之下,便难以败敌。今次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事实上我确是因知道手伤未复的莫剑舞要出场三拳之争,加上对郭奉辉感觉极糟,才意动而挑衅他,初时确想就算拼着自己受伤也要让他胳臂受点伤,好让两人比武时公平;直至后来管合伦提醒时才想到不伤而屈人之心之法,果然一击成功。我闻言不禁一叹,说道:“不过我可没信心让你也把实力减弱几分。”文尚正失笑道:“你也太坦白了罢?要是换了在别个面前,说不定会因此对你生出敌意。不过正因为你的坦白我却更喜欢你了,实话说,我已经对你生出忌惮之心,若比武时出场的是你,肯定自信心会有所折扣。但北拳传人是莫小姐,那却完全不会影响我的发挥。” 院门处两人脚步声传近,文尚正回看一眼,低声道:“不过请你相信,我绝不会在不公平的情况下赢莫小姐的。”我一震道:“恩人!” 第八章 三大弱点 不知为何,对文尚正的话我半分怀疑也无。 或因他予人的真诚。 不过在为人处事上我并非纯靠感觉,心中已决定稍后定要找他试探。毕竟这人对我而言稍嫌神秘了些,了解不深,须加以防范。前次救命之恩我不会忘,但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高仁义尚未走近便笑道:“小植果然好身手!初来便败了南拳郭家的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我这才有机会细看他,只觉这人相貌上并不甚出众,偏能予人城府极深却又颇有气度的感觉,当是他内涵所致,遂不卑不亢地道:“高先生抬举了,其实郭兄弟只是知道要取胜绝不是短时间可行,加上比武在即,大概不愿浪费体力,才会放我一马。”转颜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管老师的提醒,恐怕我早被打残了,嘿!” 管合伦在他身后走近,淡淡道:“有些人本该教训一下。”我和高仁义对视一眼,均听出他对郭奉辉的不满,后者亲切地近前揽我肩道:“来!我最喜欢本领高强的人,不如大家一起到我房间坐坐,当是聊天好了,呵……” 文尚正瞥我一眼,勉强道:“尚正还有些小事,只好等下次机会再拜访高先生了。”我轻松道:“难得高先生盛情,我怎会推辞?”前者再瞥我一眼,露出讶色,显然对我的毫不犹豫有些不明白。我自不会告诉他原本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高仁义,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回以神秘一笑,并不对他说明。 管合伦虽从始至终眼睛都未正瞧过我,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我处游荡,这时始道:“我还有事。”竟直言无忌,显是毫不将高仁义这客人放在心上。 高仁义表面毫无异状,欣然道:“那就不便阻管老师了。”又向文尚正道,“下次再找机会跟小正亲近。” *** 高仁义所居的“汇云客舍”是一处居室多达四间的院落,显是应天武馆用来招待普通客人所用。由此可看出两边关系确是不怎么好,否则以高仁义今时的社会地位,待遇必可更好些,至少亦该像我上次般有间独立的小院。 进门后这环路高科的最高掌权人亲切得似亲人般笑道:“请坐,可惜不是我的地盘,否则肯定要待以上宾之礼。”我阻住他欲去倒茶的动作道:“高先生不必客气,现在没第三人在场,该谈谈正事了。[.超多好看小说]” 高仁义愕然道:“正事?” 我微微一笑:“您特意邀我到此,不会只是为了请我这无名小辈喝茶聊罢?” 高仁义愕色敛去,笑出声来:“说得好!小植你果然和传闻的一样厉害,眼力过人,怪不得近一年来我总不断听到植渝轩这人的消息,真是想不听也不行呢!嘿,所谓英雄少年,果然不假。”我并不为他的抬捧动容,不动声色:“哦?不知道高先生怎会听过我的名字呢?”他示意坐下,才笑道:“你要听哪个答案呢?” 今次轮到我愕然:“答案有很多吗?”高仁义坐到靠窗的位置,道:“其中一个答案是我是从别人处听来你的名字。这一年来最初由仁文那儿听说你大败哥为虎老师的消息,后来陆续听了些你和应天武馆的事――若你是圈内人,定会明白你现在的名气效益有多么巨大。”我知他末一句才是想说的重点,却不上钩,问道:“那其它答案呢?” 高仁义嘴角露出笑意:“就是从私家侦探处得来的消息。” 我眼神陡厉:“你派人查我!” 高仁义哈哈一笑:“若你只能这么认为,那就说明我高估了你!”我以分寸不让的气势哼道:“恭听高见。”心下却是纳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均不能和环路高科扯上关系,为什么他会查我? “知否我为什么查你?”高仁义自问自答地道,“因为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人敢这么明刀明枪地和应天武馆作对!无论黑白哪道,应天武馆均是受人尊敬和畏惧的对象,因馆内不但有可在武术界博得极高地位的拳术宗师,更有精于各种刺杀和暗杀技能的绝顶高手。即便是实力雄厚的帮会,亦不敢乱来,何况是个人?但是你却成了例外。” 今次我是真心诧异起来,应天武馆竟有这么厉害吗?感觉中一直以为它只是个名气过硬、以为人保镖为生的武馆,想不到背景这么复杂。 “正因此我才生出好奇心,特意请人查了查你,才知道有这么个英雄人物出台。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出身农村,曾因事故致高中读了五年,成绩从未保持过优秀,个人形貌没有任何出众之处,却能获得像廖原靖那种人的认可,更得到他的女儿,还与应天武馆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而不受损――这怎能不让我好奇?”高仁义吁道,“实让我想不透。” 我心中一动,听出他语中对廖父的推崇,口中冷笑道:“查得挺细的。”其实我心中的感觉远远没有表面的反应强烈,但此时等若沙场对敌,敌人小瞧我一分则我胜算增一分,是以故意如此作戏。 高仁义摇头道:“这算不得什么。现在你的名气似火箭般直升,买你消息的大户十根指头都数不完,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不过更令我意外的是,你竟能参预到蓉城会之事去,却丝毫未损,这让我对你的背景产生了怀疑。” 我心中大懔。 关于我与黑道的纠葛是我不愿让人知晓的事情之一,可是蓉城会那事确是一个极大的破绽。能突然出现成为商会主席唐万令的保镖,结果前者不几日便突然“称病身亡”,实难不引人乱想;尤其我曾以他亲戚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下现身,还大显威风地和高仁文、哥为虎争斗,想隐蔽都难。回想起来,那事正是我与应天武馆复杂关系的起始,此时细思,确可算一事多难。 “不过这些事我也不太关心,我只关心小植你为何会和景家扯上关系,而后来又自动脱离了名浦和远天。”高仁义急峰直下般冒出这么一句,顿让我心生警意,脑中念头电闪。 环路高科和远天电艺是商场上的死对头,我和远天有瓜葛就该是这环路老总的敌人了。 表面上我却毫无异色,冷冷道:“这种事没必要向高总解释罢!” 高仁义哈哈一笑,道:“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你附在廖氏人力名下开设的那么一个小小办事处,竟能在短短几个月间取得业绩直线增长的成果,月营业额和客户群增长率在百分之三百左右徘徊,实令人惊讶。” 竟连这个也查到了,我顿时警意提升一级,皱眉道:“高总说了这么多,不会只是想闲聊罢。似我这种粗人,不是很习惯您的这种类官僚主义风格。” 高仁义失笑道:“类官僚主义风格,哈!真亏你想得出来。一个取出如此成绩的人怎会只是粗人呢?假以时日,只怕连廖氏都是你掌中之物。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自贬身价,直说罢。”他神秘一笑,“如果我说没有我的指点,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和廖氏高层出现无法缝补的裂痕,你怎看呢?” 我呆了一呆,忽然笑起来:“高总风格真是善变,突然间又语出惊人,换了个心理素质稍差点儿的都受不了。不过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相信你?退一步说,就算会出现高总所说的情况,我又为什么必须您的指教呢?” “问得好,首先我来说明第一个问题。”高仁义丝毫不以我语中带讽为意,欣然道,“眼下小植你正处于巅峰状态,事业上成绩卓然,爱情上更获美女芳心,加上本身智慧超人,可以说似乎是完全没有败象。但你却有三个致命的弱点,第一条就是你的成就,全是由廖原靖先生一人支持而成!” 不知是否因是对我说话,他在廖父名字后加上“先生”二字,表示尊敬。我忍不住道:“这该是优势才对罢?”高仁义竖指轻摇:“如果廖氏是一个人的公司,没有任何其余高层管理者在,这就是最大的优势;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除你之外至少有三个人窥视廖氏的至高之位,而且这三个人均是廖先生之外最大的支柱,影响力极大,这就成为你的弱点。 “你入公司时间极短,却能仅因得到廖先生的青睐而成为廖氏主人。可以设想那些奋斗十多年、为公司打下江山的人会怎么想?这世上小人总比君子多,尤其在巨大利益面前。而这一点,就能使你与他们之间关系恶劣;再进一步,假如将来你坐上廖氏人力的高位,亦会因公司高层协调性差而致影响运作,最严重时可能廖氏从此败落。廖先生的‘一人独裁’制虽然能延缓这情况的到来,却无法根治,以你的聪明,该能想到这一点。 “第二个弱点就是你令向来清白自许的廖氏,沾上了黑社会的边儿。” 听到这里,我皱起眉头,不客气地打断道:“请恕我不懂您凭什么认为这一点。” 高仁义前俯微笑,状似神秘:“只凭我知道蓉城商会。”我心中微懔,这人的情报工作做得相当不错,查我这么一个仍属无名之辈的小人物亦查得这么仔细,可见是个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种。不过即便算是我和蓉城商会扯上过的丝丝缕缕关系又怎样?应天武馆、远天电艺不也一样黑白通吃而仍活得好好的? “你没有为这句话分辨,可见我所料不差,同时也表示小植你确是磊落之人,让我来稍作解释。”高仁义笑容加深,“廖氏在蓉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蓉城商会扯上任何关系,原因就是其成立之初,高层间就有协议,绝不与黑道沾边。而廖先生凭着自己在圈内的威望和与各大势力如应天武馆之间的良好关系能镇住场面,故基本上无人敢捋其须――这已成为廖氏人的基本信念,在高层尤强。但过去的这段时间,作为最有希望接替廖先生的你,却在毫无约束的情况下涉入黑道,且与蓉城商会有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这将令你被拒在廖氏高层之外,因为你的行为撼动了廖氏人的信念。 “第三点是一个潜在隐患――你与景家的关系。行内谁都知道过去廖原靖与景家关系可以用‘反目’来形容,十多年来廖氏的管理者们因此与景家关系无不恶化。如果廖先生与景家不完全和好,他们是绝对不会与景家和好的――当然内奸除外,呵……何况,不久之后就会继景远天之位的景思明是个出了名睚眦必报的家伙,而这些年廖氏没少与他发生冲突,若没有两家老一辈的在压着,他早施报复手段了。” 我瞠目以对,因这些情况全属我感知之外的新事物。廖、景之“仇”,我曾得廖父亲身告知,但没有想过会影响这么深远――这亦是因为当时我并没有想过会有机会接替廖父,故没有想透彻。更令我惊讶的是,虽然早知高仁义厉害,但未料到他的眼光和分析力这么强。虽然有些情况我并不了解,但对方既要说服我,自不能空口白话乱编,因那可轻易被戳破。 想不到本是我一心想做成他的生意,现在反被他牵着鼻着走。 高仁义满意地欣赏着我的神色,靠坐到临窗的木几上,轻松道:“而你与景家的关系,就成为你第三个致使的弱点,因为讨厌景思明的人太多了!这亦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你需要人的指点来调整与景家的关系,因为作为他的对手,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也只有我才能给出最客观的参考,换了个人比如廖先生,我猜他只会让你想方法让廖氏和远天和好,但那对现在的你而言,难度太大。” 我叹道:“说了这么多,高总最后一句话才让我对您刮目相看。知道为什么吗?” 第九章 罕见温柔 高仁义微眯双目,悠然道:“因为那道出了你的现状,对吗?” 我哈哈大笑,倏地沉下脸来,冷冷道:“不,因为你竟敢在我面前说廖伯伯的不是!”待他面上现出错愕神情才接道:“所谓‘子不闻父过’,又或‘徒不闻师过’,廖伯伯对我恩重如山,高总情报如此精确,该知道这一点才对。看来你与我没什么共同语言,打扰了。”起身便欲离开,高仁义忽然喝彩道:“好!” 这一声委实音量够足,令我亦很难装作没听到,止步冷道:“高总不用故弄玄虚,那对我没用。” 高仁义面上非但没有沮丧或发怒之色,反神情欣悦地走近道:“小植你只以廖先生作挡箭牌,一句不提当前情况,我更肯定所料无错。相信我吧!我定能帮你破出困境,你想通时找我,这近十天我该都不会离开。” 回到我的住处,高仁义的话仍令我有忍不住想笑的感觉。他的推理分析能力或者非常强,却错了一点,那就是没料到我。 他的自信在于料错我的心态和情况,他并不知道我至今仍不知道有什么人要与我“争夺继承”,又怎么会如他所料呢?佯作生气离开只是给一个试探,因高仁义对我的态度委实有些奇怪。廖家虽然与他的老对头景家有仇,却属暧昧不清的关系,他若因此就以为可利用我拉拢廖家击败景家,绝不是明智之人的举动。 但高仁义却表现出出人意料的热情。 按我的计划,该是我趁机会接近他,然后想方设法把他钓上钩来做成一笔大买卖。这笔生意不但在于“利”的收入,更在于一种心理――试想若我连环路高科都做成,在廖氏人力内部我的名声和地位都必将大涨,那才不愧对廖父对我的栽培。 然而情况出了我的意料,令我不得不稍作假象来拖延自己的思考与反击时间。 高仁义这种唯利益者,绝不会无端奉献时间和精力。他在我身上定看出了某些我还未觉察到的潜在价值,否则怎会如此落力地想说服我和他合作?不过这只能留待后观了。 抛开这些念头,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是否太过不积极了些?尤其对廖父的栽培。若是在全盛状态,我必早了解清楚廖氏内部所有情况,因那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唾手可得,但情况却是我虽然在努力提升自己,却没去了解竞争对手,否则高仁义所分析的情况我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能令高仁义错估我的实力,以为对手是可掌控的对象,那至少是种保护。 傍晚夕阳落山,半边落日露在远处高楼之上,令世界陷入金黄和橙红的光芒中。 敲门声响起时我正倚窗观景,闻声道:“请进,门没锁。” 开门声起时我转头回顾,随即讶然转身迎前,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竟是莫剑舞。 不知是否伤后休养的关系,她一改过去那种瘦至剩骨的状态,脸形丰满了少许,头发束成马尾高翘脑后,一副清爽利落的紧身打扮,顿显出活力;双鬓稍露几许发丝,却又倍增可爱。 她面色冷淡地从我身侧走过,将手中大餐盘放到窗侧高桌上,开始摆放碗碟,半句话都不说。 越如此我越觉心中愧疚,强压下夺门而出的冲动,艰难开口道:“莫小姐。”淡至难以听出感**彩的声音从彼处传来:“你可以直呼我名字。”我一呆道:“这是否说明莫小姐已经原谅了我的得罪呢?”莫剑舞淡淡道:“是。太公已经说过那不是你的错,责任不在你。”我想了片刻才猜出所谓“太公”必是指高了她三拳的老北拳王莫天德,思索道:“那是否包括植某不小心触犯剑舞你的身体一事呢?” 对面人儿顿再难保持冷静,颊上迅速染朱,大嗔道:“不准说!”我松口气欣然道:“能生气说明莫小姐确是原谅我了,要是在恨我,哪会为这种小事生这么大的气?”莫剑舞若无其事地道:“脑袋长在你身上,爱怎么想我管不着。(.无弹窗广告)”忽侧颊甜甜一笑,柔声道:“请用晚餐罢。” 我毛骨为之一悚,骇道:“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她奇道:“怎么吓你啦?”我上下打量她数转,才迟疑道:“这种温柔态度……似能勾起人无限遐想,其中之一就是你有求于我。”莫剑舞神色微黯,垂首道:“请就餐罢。” 我心下一跳,顿知猜测不中亦不远矣,却不再说。这种事情还是由她说妥当些。 情景似回到办事处般,不同处是“侍候”我用餐的人由真如换为莫剑舞。待餐毕收拾好餐具,她并不立即离开,只是垂首不语,似在想找法子入题。我心满意足地打着嗝儿笑道:“能否请莫小姐指点一下,为什么会让人送帖子请我来这里呢?按理说我该是你最不欢迎的人,嘿,或之一才对。”莫剑舞轻轻道:“我想离开武馆。” “什么?!”我怔在椅上,一时不知怎么反应。事前想过的数种答案中完全没有这项在内,事实上她会说出这种答案已经远在我想像之外。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离开这里,离开应天武馆,到一个新的世界去生活。”莫剑舞重复一遍,音量略高,似在表明决心。 我借摇头抛开杂念,冷静下来:“你还没答我的问题。”虽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直觉感到那并非假话,可是也不是我能干涉的,稍一回答不慎就会触动武馆――那绝不是我此时想做的。 “就是因为我想离开这儿。”莫剑舞豁然抬头,眸子中闪动光芒,“我不想再被陷在这种生活里,而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要和太公、爷爷分开,我不想再受他们的冷眼和歧视!我不要再被莫家的人看不起!” 似轻喊般的末一句在我神经内掀起一阵小波澜。 莫家人的重男轻女,上次来此时就已经领教过。不知是为什么,尽管以莫剑舞本届三拳争霸种子选手和莫家嫡孙的身份,我仍能清楚感觉到莫家对她的轻视和忽略。似前次借莫老者被我所伤一事故意小题大作,便是莫天德令封镇岳来找麻烦,结果让莫剑舞受到重创,事后老北拳王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然不以她为重。 这种奇怪的现象若在普通家庭中,在现在的社会文化环境下,已经属于异类;但在莫家这上下齐心共同打造“传统文化”氛围的家庭中,这便像古人般正常――难怪她会想离开,换了是我,恐怕非但要离开,更要证明自己绝不是可受小瞧和忽略的人。 “但那似乎与我无关。”我淡淡道。 莫剑舞轻抿嘴唇,低声道:“我不想留下遗憾。”我愕然道:“遗憾?”她轻声吐出两句:“这一届北拳只有我,我走了就没人能代表北拳出赛。”我挠头道:“那该也与我无关,出赛与否是你自己的权力。”她抬起垂下的眼眸,清楚地说道:“可是我出赛的话,这届我们就输定了!” 不待我有所反应,忽然抬起右臂,将衣袖捋上至肘以上,只见肘处娇嫩的少女肌肤中夹以或暗或青或暗红的杂色,显出那处的与众不同。她咬唇道:“我这只手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我浑体一震:“这是上次我……”她默然点头。 心内似打翻五味瓶。 少年时在中医铺学徒练就的少许眼力一眼就已看出,她手肘肤色显示出内里的血脉和筋骨都因伤受到某种程度的影响,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稍有些影响行动,却无大碍,但对一个以武为生的人来说,那种程度的影响足以使其水平降低一个层次。 而这,正是因我上次危急下使险招将她手臂整只扭断所致。 这事一直挂在我心中,故来时便问及封镇岳,却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脑内似海潮般翻腾。 她想离开这里,肯定有这因素在内。 “我已经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灵活,上场是必输无疑。”莫剑舞低声道,“而且这让我坚定了离开的决心,我也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为武馆努力。” 窗外夜幕已罩遍院内,屋内柔和的灯光将窗内外的世界变得泾渭分明。我收回望外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想我代你上场,是吗?” 莫剑舞答非所问地道:“我想过自己什么都不懂,要是一个女孩儿家单身在外,一定会有危险;人生地不熟,而且不会工作,脾气又不好,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困难……这些我都想过很多次,可是我还是很想重新生活。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更不想一辈子陷在这种囚笼里……可是我一走了之简单,却会让武馆很为难。” 我无奈道:“难道你不怕走了亲人会担心你吗?”她流露出苦涩的笑意:“谁会在乎我呢?知道吗?我的武艺都是自己从小努力练成的,莫家的人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若不是一年前大哥悄悄离开,怎么也轮不到我参加这次三拳赛。师父可能会伤心,爷爷和太公却肯定不会管我的,只有哥师叔……”神色黯淡下来。 我从不知道她竟还有个大哥,更料不到她参加三拳赛有这样的背景。 “我从未恨过你,反而很感激你伤了我,否则还不能把离开的决心完全定下来。只是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我……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她声音渐低下去,我强敛心神,认真道:“所以你想我代你出战,不论胜败,只要帮你了这心愿?” 莫剑舞语声坚定如铁:“不,不是不论胜败,而是一定要赢!”我讶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连封老师和你都比不过,参加这种拳赛岂不是必输无疑?至少我知道郭奉辉的实力就绝不在你之下。”莫剑舞摇头道:“我相信你赢的!”我亦摇头道:“我不接受这种没理由的话。” 她呆道:“但我却真的认为你一定能胜,虽然没什么实际的理由,可是……可是……”我只是摇头。 笑话!我若是只凭这种毫无实际原因的“信任”就去干涉别人的名誉之争,且还是影响不小的争斗,则是对自己智力和理智的侮辱。 第十章 难悟其道 “上次你伤了我后我曾仔细想过为什么会败,答案连自己都感到不能置信,不只是因为不够理智,还因为我感到潜意识的恐惧。(.好看的小说)”莫剑舞突道,“对你学习和进步武斗技能的速度之快感到恐惧。” 我目中闪过精光:“哦?” “在动手之前我仔细观察过你的技巧,可是动手之后你却用了之前没有用过的、模仿师父做出的动作和身法。那明显是在与师父对战时偷学来的,现学现用,竟能够达像练了多年般。”莫剑舞认真道,“在我遇到过的人中,只有你一个能这样,亦是因此,我才潜意识中产生了憎恶和恐惧,既知道自己永远达不到那种程度,也怕自己在爷爷和太公眼中会沦落到你的配角……” 我心中恍然大悟,知她所言确是属实。以莫剑舞今时养就的性格,原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家人面前成为一个受重视和有价值的人,但经过这么多努力后突然间发觉自己面前有一个或者今生都不能超越的阻碍,心态复杂可想而知。加上我原本就未恨过她曾下心要杀我,此时怜悯之情更是倍增。 似她这么样的女孩儿,要承受这么多心理和客观的压力,确是世道不公。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重男轻女思想不逊色于莫家人,但那只因为男女彼此生理导致的能力不同,并非在地位或阶级上,若换了处在她位置的是个男子,我绝不会这么同情。 “不过现在这想法再也没有,只想你越强越好,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人帮我。”语声中透出孤单之意,令人想到以她身处的环境与性格,确是很难交到朋友。我思索片刻,道:“这事馆主有什么看法?” 莫剑舞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只有师父知道,爷爷并不知道。” 我起身移到床侧,随意躺倒,惬意十足地伸足懒腰,现出笑意道:“如果没有馆主的同意,我猜我要收到如此贵重的请帖和住到这地方都不会是易事。”莫剑舞怔道:“你是说……”“刚才我和郭奉辉打了一架,而管合伦老师和我素昧平生,竟出言提醒这么亲切,更没对我这陌生人出现在馆内有疑问,莫告诉我这只是个意外。”我漫声道,“我敢肯定馆内所有重要人士都已知道你请我来这件事。” 莫剑舞惊得站起来移近,有点儿手足无措地慌道:“那……那怎么办?”我移动目光到她脸上,道:“难道你没想过若没有馆主同意,就算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也不可能上得了台吗?”女孩儿心慌意乱地低声道:“我本想等你答应后再向爷爷说明的……”我心内轻叹。 这女孩儿既单纯又考虑欠严密,或是因为磨炼太少之故。虽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我可肯定莫令柳或莫天德至少两人中的一人已心照不宣地认同她的作法,因早知以她现在的情况绝无取胜希望。 想到这里,我霍然坐起身,沉声道:“告诉我,若你没有受伤,能否斗过郭文两人?”莫剑舞架不住我的目光,垂首道:“我……我不知道……”我断然喝道:“这问题关系到我是否答应你,必须回答清楚!”莫剑舞似脱力般一软后退,颤声道:“别……别问我!我不知道……”我起身扶住她,转容笑道:“答案我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你不是那两个家伙的对……” “呀!”轻呼声刺入耳中时,莫剑舞似换了个人般精神极佳地抽身侧闪,瞬间再现昔日身手,从我相扶的手中脱出来避至房间另一间,满面通红。我呆在当场:“怎么了?”她捂着刚才被扶的右臂,低声羞道:“从小没男孩子碰过我的……”我哑然失笑,并不以此事为意,回归话题道:“说正题罢!我要见馆主一面。” “啊?”她忘记之前事般抬首轻呼。 *** 静夜无声。 还有五天时间供我使用,假期完结时我必须回去――虽然没有人这么对我下规定,却是对自己立下的严规,亦是藉此让自己警醒。 原本仅想藉机抓住高仁义,三拳之争我不想也无力干涉,但现在情况大不同。 我**上身端坐窗前,透过开启的窗户外望,脑内回忆着郭奉辉的一拳一脚。 过去总觉“三拳争霸”这名字非常大气,是以总觉那该是绝顶高手之间的争斗,但现在情况显然非是如此。若说到武技高明,哪轮得到郭奉辉和莫剑舞出来现?两者虽然已经非常高明,但均远不及莫令柳这馆主当初予我那兔起鹰攫的惊人一击来得印象深刻。 非但速度惊人,更加力道惊人,还有种奇特的慑人威势。 那感觉非常奇怪,虽然我明明不怕他,却感受到似万钧压体般的压力――那必是数十年实战磨炼出来的东西,否则单凭精神或眼神我才不信会输给他。 现在既知道三拳的争斗是这般样子,体内热血不由微沸。 若能由个旁人一举击败南北神三拳的传人,必能风光无限。 这非是全无可能,虽然文尚正还未见过他身手,但就算胜过亦不会和郭奉辉离太远,而对后者我有自信――并非自信一定能胜过他,而是自信没有输给他的地方,在正式的拳术争斗比赛上绝对可与这“世家”出身的人一争高下。 窗内外一点风都没有,我渐觉燥热,索性起身前扑,鱼儿游水般从窗口轻巧地穿出,着地连滚了两滚,就势一记扫膛腿,旋着起身跃起米许高,低喝一声,旋风般一腿横扫,大有千军难敌之势。身体重心被牢牢控制在平衡的状态,令身体不至于因失去平衡而侧歪。 不知是否因身体先天矮别人一截,我自然而然地从小就以稳定重心为目标,着重练习平衡之法。那令我能随时保持出击和防守的最佳状态,比别人更稳定。失去平衡向来是失败的先兆,那是我所要避免的。 着地无声,盖因坠下时我以脚尖着地,身体自然而然地小步前探,眨眼间短拳连挥,辅以肘顶膝提诸多短小动作,待以碎步移出近三米时,整个人蓦地下伏内缩向怀,单手支地弹珠般身体缩成一团在高仅米许的空中连旋两次,稳稳着地。 力量的剧烈消耗令我不由微喘。 在小范围内使用各种动作不仅更强调灵活性,亦更注重力量的灵巧运用,似我现在已适应了大开大阖式的攻击,要改换确有难度。近身搏斗最易找出敌人弱点和最快攻击,但同时所要求的敏捷度和爆发力都远在普通招式之上。 近身搏斗的每一个动作,因着缺少冲击助力,便须以爆发力为主;换言之,就是每一个攻击动作都得爆发一次,是相当大的体力消耗。 我微弯身体,摆出郭奉辉日间摆过的姿势,思维延伸下去。 那么就需要有对应的辅助手段,能令体能尽量节约,以便最可能增加“爆发次数”。 时至此刻,我才稍稍感觉到点南北拳的不同。尽管以莫剑舞的矮身形,她的招式亦多是长击型,绝非郭奉辉式的贴身缠斗。但最让我不解的是,我敢断定郭奉辉体力不会比我更强,日间却能保持近身搏击那么的时间,且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感觉极其危险――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保存或节约体能的? 灵光忽然一闪。 他并未保存。 这所谓的南拳传人所用的是阴柔之力,根本不需要像我一样用刚猛之力来“爆发”,虽然其发力方法我不清楚,但他的拳头击在身上当时并不疼痛,稍后才有痛感传出,若不是阴柔之力,怎会如此? 我大感头痛。 除非像他一样学阴柔拳法或似莫老者般懂气功,否则怎能在近到甚至只有十来厘米的距离发挥极强的攻击之力? 身体忽然一震,旋即颓然叹气。 首先学阴柔拳法不合我脾性,其次照莫老者的说法气功的修炼动则几十年,这都不是我的兴趣方向。 灯光从窗内透出来,将我的影子映得直拉到墙上。 我静立自思,一点都不觉得时间流逝。 开门声响时,一声轻呼“咦”从屋内传出。我清醒过来,愕然发觉已经天蒙蒙亮起,脑子里正想到不知觉间竟已过了一夜时,封镇岳的大头出现在屋内窗后,惊讶地看着我。 我正想致以欢迎,孰料甫动身上便水珠连坠,才发觉露水附满身体,冰冷刹那间直透骨髓,立时令我牙关打架,精神为之大振。 封镇岳棱角坚实若磐石般的面容微动:“二师哥答应见你。” *** 莫令柳在一座独立的院落接见我,没有再像以前般责我不懂礼貌,没有任何客套地便道:“我早知道小舞的意思。” 这现任馆主、小北拳王半点没变,面上既无笑容亦无表情。但其名位虽高,却始终不能让我起敬佩之心。我卓立他面前,脑袋里闪过数月前他那电闪般的一击,淡淡道:“馆主可否告知莫老先生的伤是否已好,余事稍后再谈。” 此时封镇岳已被驱了出去,厅内只剩我们两人。莫令柳凝视片刻,才道:“大兄伤势刚愈,不便见客。”我摇头道:“知道他没事就行了,不用见。我只有一句话想问您:莫馆主既然瞧不起剑舞小姐,为何还会要她参加三拳赛呢?不要说什么是她要求,因为无论怎样,您意下觉得不妥的话,该可以轻松否定的。” 气氛霎时拉紧。 第十一章 陈年之事 莫令柳一对老眼似钢针般直破入我目光中,良久才道:“家事无须外人……” “知否剑舞已决定赛后离家出走,从此远遁他方呢?而莫馆主则即将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亲人。”我不客气地打断,整个人若出鞘利剑般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莫令柳眼中光芒暴闪,喝道:“放肆!无礼之极!” 我冷笑道:“有些人愈老愈值得尊敬,但看来馆主并未在这范畴之内,时刻紧抱死观念不放,此时还计较所谓礼教,恕我要问一句:亲人重要,还是礼教重要?!” “咯!”隔在两人间的木几硬生生被对面老人以手扳下一块来。我条件反射般后弹而退,全神戒备。 若他真的怒至不能自抑的地步,我实无把握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间屋子。 莫令柳仍端坐不动,右手缓缓松开,木屑落下。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采用这种方式实是太过冒险,但若不用激烈的方式,似莫令柳这种脑袋顽固的老头绝不会有所触动。这等若赌博,现在则是看结果如何。 厉芒闪烁中老者收回手去,冷冷道:“坐罢。” 我心情一松,知他终抑下怒火,摇头道:“馆主该知道莫小姐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我这外人替代上场,而是您的重视和关怀。” 莫令柳半晌始声音低沉地道:“你怎知道她要离开?”我心中大喜,知他意动,忙接道:“她亲口所说,还言明希望我替代上场,在她离开前完成您和老北拳王的心愿。”莫令柳忽然轻叹一声,整个人若缩了般无力道:“算了,该走者终归要走,拦之无用。” 我未料到他忽然来这么一下转折,愕不知对时他已起身,径直离开。 门外传来封镇岳的声音:“二师……兄?” 我走出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莫令柳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门侧封镇岳突道:“你说了什么?”我耸肩道:“只是告诉他剑舞要离家出走,请他想法――不过馆主似乎早经受过同样的事情,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封镇岳沉声道:“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害怕。”我讶道:“怕什么?”封镇岳目中露出沉痛表情:“怕即便去做,仍留不下剑舞!” 我皱眉道:“馆主不似这么软弱到连试都不敢试的人,难道其中有什么原因?”身旁雄伟男子转身过去:“跟我来罢,带你去见大师兄。有些事情我不便说,但大师兄却不同。” *** 应天武馆分为前后两片,分称为“前院”和“后院”。其中前院该是寻常的北拳协会办事之处,后院则是应天武馆的核心部分。我所住的地方在后院西南角,属“客区”,包括郭奉辉、文尚正和高仁义及其他客人在内均在该片区域,大小四个独立院落和十多间客舍。应天武馆的人则居住在后院的东北和西北两角,属于“闲人禁入区”。 此外剩余的空间被修造成一座足可同时容纳百人练武的露天习武场。 经过习武场时我亦不由大感惊讶,想不到在经济文化发展到今天致寸土斗金的时代,应天武馆仍能独占这么一大块地皮,且是在靠近中心市区处。由此可知它的经济支柱必定相当之粗,但作保镖究竟能赚多少? 一路向后院西北角行进时封镇岳表现出认识以来最佳的态度,出奇地对我有问必答,大概介绍了应天武馆的构造,但一涉及到莫家私事时便缄其口。我知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迫出要知道的东西来,只好放弃这念头。 回想曾见过的莫家三老中,老北拳王莫天德缘只一面,了解不深可以不计,而他两个儿子则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性格。莫老者的平易近人,莫令柳的顽固,全不像是手足;然而从心底上来说,我反而更不愿意见莫老者,原因就是曾打伤过他。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只有从他处下手,看是否能解决莫剑舞的问题。 敲响院门后内里传出回应:“进来吧!”封镇岳示意我跟着,推门而进,还未立稳脚跟劲风迎面击至,刹时至面。我双足抓地,腰力疾发,后仰以间不容发之势避过劲风后跟着的拳头,随即左掌下劈,“啪”地一声格开对方无声无息踢来的一脚同,脚尖侧踩,藉反弹力异向横移脱离对手攻击范围。 “好!”干瘪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一身白色练功装的莫老者带着将整张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的笑容收手立定,“上次拼力量输给你,这次偷袭都未能成功,看来灵巧方面又赢了老头一截。嘿!真是江山人才辈出,一代更胜一代了!” 我微躬道:“多谢老先生不怪罪我上次鲁莽。”莫老者微笑道:“若非我要求,你怎会出手?要怪亦只能怪自己。听说你要见柳弟,怎样了?”我正要开口,突地瞧见不远处立着莫剑舞,奇道:“剑舞小姐也在这儿?”莫老者回看一眼,神秘一笑:“她来求我做你和柳弟的和事佬。”我不解道:“为什么?”莫老者笑容不变:“双牛相见,顶起来亦很正常。”我脸上微热,知他取笑,意指莫令柳和我都是牛般的倔脾气,容易发生矛盾。不过事实确是如此,只好道:“老先生取笑了。” 莫剑舞也是一般紧身练功打扮,这时走近低声道:“怎么样?”我知道她是问是否决定代她出赛之事,随口岔道:“封老师说您能告诉我一些东西,可以吗?”这句乃是对莫老者所言,后者看了看封镇岳,若有所思地道:“镇岳你带剑舞到练功场去稍候片刻,稍后陪我去松松筋骨。” 毫无保留地说完见面时对白后,莫老者面色转为平静,淡淡道:“镇岳所言无错,舍弟确是害怕,因他曾被另一人伤害过。”这时院内仅剩我们两人,我默然片刻,突道:“老先生已经知道剑舞小姐要离家出走之事,是吗?”莫老者一愕,忽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我唇角露出笑意:“若事先不知道,我说出剑舞要走之事时您怎会毫无异色呢?” 莫老者点头道:“你观察力和分析力相当敏锐。说正题罢,知否舍弟为何对小舞态度如此?”我思索道:“本来我只以为他是重男轻女,但您既然问出来,那当然原因不只这么简单了。”莫老者再次点头:“不错。三拳相争,多年来神拳只输过一次,我曾告诉过你,还记得吗?” 那是首次见到时莫令柳时的事,我亦是那时始知道世上还有南北神三拳分别之事,点头道:“我记得您曾说过是因神拳传人因情致败。”莫老者吁道:“那次北拳的传人便是小舞的母亲,而神拳的传人则是小舞的父亲。” 我睁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竟会如此。 莫老者道:“细节不必多说了,大概的情况就是他们两人相爱,结果比拳时小舞的父亲让了一招,神拳才会有这么唯一一次败绩。”说到这处,他叹了口气,接道:“舍弟自是不同意爱女这门婚事,严禁两人见面。后来事情越发不可收拾,结果便是小然悄悄离家出走。那事伤舍弟伤得极深,终致他对小舞有今日的态度,唉,陈年往事……” 我知那“小然”必是莫剑舞母亲小名,暗觉他语焉不详,猜其中必然还有隐情,不过不好追问,沉吟道:“是否有挽回的余地呢?”莫老者摇头道:“舍弟为人倔过老牛,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咦?不对。”忽似想到什么,皱眉思索。 我忍不住道:“什么?” 莫老者忽然眉目舒展,笑道:“只是想到舍弟恐怕是想通了。告诉我,为何柳弟明知小舞是孩子想法,却仍不拦着,让镇岳给你请帖呢?”我呆道:“孩子想法?老先生是指让我代替上场一事吗?”莫老者颔首:“不错。只管说你的猜测,在我面前不用顾忌。”他虽这么说,我仍慎道:“我本来以为馆主也是有这想法,认为剑舞或能劝服我上场。”老者摇头道:“不,若是在三个月前,柳弟或者会这么希望,但现在绝不会。三拳之争,讲明是三拳传人之争,现在即便你愿意代表北拳出战,也来不及学会哪怕只一种北拳拳法,那怎么代表北拳呢?剑舞孩子想法,以为这样就能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心愿,但就算你答应了,此时我们亦不能让你出战,否则岂不是自打自己耳光?摆明了告诉别人‘北拳不行了,北拳得靠外人’。” 我瞠目以对,脸上大热。他说的确是道理,可恨我之前没想到这一点,等于自抬自捧,想起来就惭愧。 莫老者微微笑着按我左肩:“你的资质十分好,又有自幼打下的坚实基础,本来是继承北拳最佳的材料之一。不过此时说这个没用,我猜柳弟是因为上次你离开时说的话触动他心事,才致有此变化。不过此事暂放一边,等我从旁试探,万不可直言,否则犯了他那牛脾气,恐事与愿违。”轻拍再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似许多人虚伪,且心地善良,换了个别人怎肯为了旁人与应天武馆馆主顶撞?安心在这里玩几天,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找镇岳,又或找我。” 第十二章 所谓争斗 刚踏进院门,健壮的身影卓立天井正中央假山旁。(.无弹窗广告) 我心情复杂地走到文尚正身侧,同他一起俯目观看在假山下池水中穿来穿去的鱼儿,并不说话。 文尚正轻道:“不知这是否矛盾,鱼儿被捉来禁锢在这小小的池子里,却可享受到不用自己去觅食和远离危险的好处,它们快乐吗?”我一时被触动心事,只叹道:“此时我只能想到它们游得多么惬意,再不似人这么烦恼缠身,又或自找烦恼。” 我何尝又不是一条游在麻烦中的鱼?且还是自找禁锢的鱼。若不因为高仁义来此,便不会陷入剑舞的麻烦中。那本该是可轻易拒绝的事情,最终仍因自觉对不起她而掺入其内。 “每次到这里,总有种进入池塘的感觉,而应天武馆中的人都是其内的小鱼。”文尚正今天似乎感叹极多,“每个人都在为三拳赛这么一件无聊至极的事付出所有精力,而我却早在上次参加时就已觉世上再没比这更无聊的事了。” 我注意力终被引起少许,口中却只道:“上次?” 文尚正转身坐上池边石上,微笑道:“从十六岁起,加上这次,我已经参加了三次三拳赛,没有输过,可是那并不代表什么。跟着父亲游历了这么久,早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种自吹自擂的所谓‘为拳术名誉之战’,只是井底蛙般的见识罢了。试问谁有资格代表一整块地方几百万平方公里数亿人中拳术的精髓?南拳郭家不能,北拳莫家也不能。” 我大感惊讶,想不到他有这样精到的见解,侧目看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 “从第一次涉入南北之争就是为了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是正确的,神拳从未自诩过代表什么地域或派别――自第一次答应参加三拳赛起,文家没有一次是为了所谓的‘名誉’而出赛。”文尚正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但无论是莫家还是郭家人都不明白这道理。” 我注意到他已经说了两次“所谓”,颇有讽刺意味。不过心中却想到如文家人真这么想,那就值得人尊敬了,因为我虽觉应天武馆高手如云,也是暗觉这种自认一方代表的作法不是那么合理。 “如果不是答应了父亲在培育出下代传人之前都要参加三拳赛,我才懒得来呢!”他忽然换上轻松的语调,“争来争去,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得不到,等于浪费时间!” 我沉默片刻,突道:“恩人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呢?虽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彼此毕竟只见过两次,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文尚正欣然道:“能说出这句话来,已证明你是值得我交往的朋友。不要再叫恩人了,人活在世,谁都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无所谓恩不恩的,说不定稍后我就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心神一动。 说了这么多,终于到正题了。 午饭仍是莫剑舞亲自送来,却再没提代替上场的事。我猜是莫老者已经向她说明现在找我已经迟了的道理,不予点破,笑道:“不知道这些饭菜是否剑舞你亲手烹制的呢?有大厨的水准哩!” 莫剑舞脸颊微红道:“要是不练好厨艺,以后一个人在外怎么过呢?你当我是讨好你吗?只是拿你做练习的对象罢了!”我讶道:“你还是决定要走吗?”这时已摆好碗筷,我不敢再劳她盛饭,忙自己动手,却被嗔住,只好坐享其福。她陪坐到对面,并不答话。 我无意追问,边吃边想到她回复了少许朝气,不知是否因明确了三拳赛这事旁人帮不上忙,所以反安下心来。(.) 饭至一半她忽问道:“味道怎样?”我咽着半口菜含混不清地奇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问题是完全没必要的吗?因为除了家母和内人外,我还未从别人处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莫剑舞幽幽道:“爷爷和师父都不喜欢我做这种事的。”再不说话。 我被她话内的情绪感染,忙咽下嘴里的菜肴,笑道:“那证明馆主和封老师实是眼光不够到家,难道不知道会浪费你这方面的天赋吗?”心内却想到她定是曾因此被训斥过,不知现在这厨艺是否偷偷练的。 随即脑内微惑。 既然莫令柳不喜欢她做这一行,为何还允许她做饭菜给我?拉拢吗? 一念至此,心跳不由加快。 要拉拢人,没有人会想只用一两顿饭就做到;定是另有内容。 莫剑舞脸上顿时光芒大增,前俯喜道:“你真的觉得我做得不错吗?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旋奇道,“你内人是谁?你成亲了吗?” 我偷偷瞄她两眼,从其面部表情看不出端倪来,只好暂时把心神放到饭菜上,口齿不清地道:“该说‘结婚’才对――不觉得老用些古老的词语会让人变老吗?虽然还没有,不过也不远了。” 心内微酸,随即被另一股情绪代替。 在刻意忘记下,加上下意识将真如的重要性提升,对封如茵的感觉已再非那么刻骨铭心,但要完全做到并非一朝一夕,又或一两年可做到的。时至今日每一念及,仍有感觉。 这是否专情的坏处呢?不过转念一想,我似算不上专情的人,真正专情的话,恐怕不会像我一样刻意去忘记自己最重视的感情罢? 念头打了几个转,我叹了口气,微感迷惘。 莫剑舞奇道:“你叹什么?”我失去吃饭的兴致,三两下刨尽,擦嘴道:“莫小姐不用去作准备吗?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这么有兴致陪我这‘仇人’。”她烦道:“我爱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要你管!还没答我的话呢!” 我微笑道:“私事,恕不能奉告。”她神色一愕,随即黯淡下去,垂首片刻,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你很易亲近,所以才会来找你。”不待我说话,起身便要端盘离开,被我一把拿着胳膊,嬉笑道:“可否让我陪你练拳呢?说不定会对你有些帮助。”她吓了一跳,猛地抽出胳膊,红了脸嗔道:“不准碰我!” 习武场上有二十来人分作不同的区域,各自练习拳术。 我陪着莫剑舞单独占了练武场上一块大约百来平方的空间,眼睛扫过正偷眼过来的其他人,叹道:“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武馆’这回事,原来都觉得应天武馆只是虚有其名。”她解释道:“这些人是从近三百人中选出来的精华,有些人更会成为武馆下一辈的支柱。”我摊手道:“是吗?但为什么我只觉他们动作呆板毫无创意呢?若叫我整天练这些动作,铁定会闷死场上。” 莫剑舞认真道:“师父说人人都需要基础的,而你也毫不例外。像你这样自学成材的人,是万中难寻其一的呢!”我微微一笑,向上翻白眼道:“我是否该把这当成极高的夸奖呢?又或该在莫小姐面前摆摆身为高手的架子?”莫剑舞噗哧失笑,故做不屑道:“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自称高手!真是不知羞!” 我费偌多力气本就只为引她心情放松,回复神情笑道:“人总是要多笑一点才好。别耽误时间了,你练你的,需要沙包时叫我。”她一时不解道:“沙……噢!”突明白我是以此自喻,再次笑得前俯,足有二十秒后才忍笑起身,跺足道:“你老惹人笑,怎么练得下去?” 我注意到场上远近的人都在用眼角余光偷看,并不在意,突然兴起,摆开架势:“不如来场预热赛,让哥哥我助你实战演习如何?”莫剑舞颊上顿时大烧,嗔道:“真无耻!你是谁哥哥?!”我挠头道:“总不能学人自称‘小弟’罢?我年纪可比你大了足有几百天那么多!” 她捂着腰笑到蹲地上去了。 两人相距约五米之距对峙片刻,莫剑舞首先发动。 轻盈若蝶般脚尖只在地面连踏两次,灵活至似每个关节都能自由弯曲的少女便逼近至探臂可达处,右手成啄形照喉便击。 我凝定心神如镜般反映出她所有动作,包括随右手而成、将自左下方斜劈上来的左掌和轻点地面随时能够换向发力的双足,不退反进,踏前半步迫至几乎撞到她,脖子早一步侧歪避开啄击,右手则由下挥拳击出,落处她腰肢。 莫剑舞左掌临地换向正面挡住我拳头,顺势斜拖开,身体同时以左足为中心左倾,右脚翻踢上来,霎时近至我左脸颊。 我心念电转,左掌及时上封,准确地抓中她脚踝,右脚下绊,眼见必能将她绊倒,孰料后者以左足为中心整个人竟凌空一旋,轻巧避开时更将右足从我手中抽出。 我心下暗赞,单凭这反应速度和灵巧度,已是我毕生难及。 思索间一肘顶至,端的迅快如风。我只来得及将手掌插入彼此之间,那肘已顶正我手掌心,顺势隔掌击中我下腭,发出清脆的“咯”响。 我退出两步之外,暗吁了口气。 若非后避及时,御去大部分力道,只怕我下巴不保。 第十三章 放开怀抱 即管是在莫剑舞伤后,且我已在格斗技上有所突破的情况下,她仍不是我能在心想分散时能击败甚或抵挡的对手。由此可知其千锤百炼得来的拳脚功夫非只是如表面般的花拳绣腿。 不过这其中仍有我还未将刚从郭奉辉处领悟来的近身搏斗战法熟练运用的原因。 莫剑舞并不追来,起身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虚作其势似掸下巴上沾到的尘土般轻弹数下,摇头微笑。 在整体上来说我由于身体粗壮的因素,致无法达到她那么灵活和快速――但那只限中等距离的空间,如一两米方圆的范围内。若是拼长距离的疾奔,或近至半臂左右的距离,前者由于我长期锤炼**,后者因为短程爆发力和发达的运动神经,都自信不会比她差。甚至由于力量的差距,令我相信若能将近身博击熟练,定可胜过天生力弱的她。 莫剑舞伤人主要靠击打对方关键部位,如太阳穴、鼻梁、下巴、心窝或腰肋等,只要防之得当,任其它多肉部位挨些打也没关系。 倏然风响。 我脚尖一转,换向发力,顿时右移出半步,恰躲过莫剑舞快若闪电的一拳。后者讶然收势,就那么站在近可呼吸相闻的距离气恼道:“你学我!” 这一招靠脚尖控制灵活度确是从她身上学来的,我哑然一笑,摊手做个无辜的神情:“莫小姐你也知道的,我本就是靠四处偷师讨生活的人,何必斤斤计较这点呢?”莫剑舞半恼半无奈地一跺足,蓦地右拳破空直上,直钩我咽喉。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后仰寸许时,粉拳擦着我下腭冲上,未能命正目的地。身体自然后斜,似是要退开的刹那猛地前弹,贴入莫剑舞怀内,提膝便顶。 这是现用的未成熟版近身搏击,因还没想通如何瞬间近距离产生爆发力,故采用一些有足够蓄力时间的部位来攻击,不过如此对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了。 莫剑舞小吃了一惊,左手几乎在膝提的同时便下按按正我膝盖,稳稳封住顶势,更顺手下滑至膝弯处,用力一抬,欲将我掀翻。 我另一只脚在同一刻脚掌肌肉外扩,五趾齐张“抓”紧地面,粗腰下坠十来厘米。 这一招却是从封镇岳处偷师来的“定身术”。 莫剑舞一较力,未能撼动我,二次较力时,仍是无功,气得抬脚便踩。我未料到她会有这么孩子气的动作,顿时闪之不及,被踩个正着,痛得一跳脱开,哭笑不得地揉脚:“你练的哪门子功夫,竟踩人!” 她杏目圆睁:“谁叫你老用我们武馆的功夫的!还那么卑鄙地靠这么近,不知道男女之别吗?”神情中不乏一踩成功的得意。(.) 我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大失风度地用这种招数,真愧对武馆列祖列宗。”莫剑舞一愕,神情迅速黯下去。我恍然拍头,暗骂自己糊涂,这么随口乱说在我是开玩笑,可是却触及她内心最重要的一块领地,自易让她想到和莫令柳的伤心事。 忙改容正色道:“若你想在三拳赛上出够风头,让莫馆主承认看低了你,那么便不能怕被人靠近,因为南拳郭家的那小子昨天和我打架时便用的是近身搏击的战术。” 莫剑舞果然被分了心神,精神一振急问道:“怎么样的?” 之前与文尚正一席话后我基本上对三拳赛有了初步的轮廓。采用五年一换的制度,加上还有年龄限制在二十八岁以下,再考虑到人体的发育,包括身体骨骼及力量等,使参赛者基本被限制在一个很窄的范围之内。 以应天武馆为例,虽高手如云,但能在十分年轻便出类拔萃到可与南、神两拳传人抗衡并要有得胜的希望,这类人材仍少之又少;同样,南、神两拳亦面临同样的问题。故以文尚正已参加了两次三拳赛的身份,仍不得不参加这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因为神拳未公开授徒,下一代的传人还没培养出来。南拳郭奉辉则是第二次参加,自有相似的原因。 应天武馆上一届则是由和文尚正年纪相同、也是同样参加了两次三拳赛的莫剑舞长兄莫焱海出赛,本来这一次也是拟由他出赛,孰料一年多前他却突然离家出走,致不得不重新找人――亦是因此,莫家三老才会找上我,欲收我入门下,被拒绝后无奈下才拟用莫剑舞。后者本身年仅二十不到,本身亦是练武的材料,又有莫家血统,本是绝好的人选,但因着莫令柳那老顽固和我上次狠手断了她手臂,才致招我不成方轮到她的结果。 可是莫剑舞虽然天资过人,但年纪太小实战过少,这便比文、郭两人势劣;又是女性,先天力弱于男子,似能在灵活性方面胜过一筹,但看过郭奉辉的身手后我便不再抱这种想法。没有绝对优势的能力,便不能过于倚重。何况她还大伤刚愈,右臂不复最盛时的灵活。 这些是之前文尚正告知的消息和我自己所见所历结合后得出的结论,令我想到若要莫剑舞有足够一拼之力,须给予相关提示或帮助。 脑中不由闪过之前文尚正之语:“我曾答应过你要公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剑舞妹妹知道我拳术中的弱点。到场上后我因为家训不能留情,故只能这样将彼此的客观影响因素平衡。但那不能由我说给她听,她难保不会认为我是瞧不起她,我只能找你。(.好看的小说)这就是我想请你帮的忙,或者也是你愿意帮的忙。” 听到这话的第一刻,我想到的却是他呼之为“妹妹”,又刚听过莫剑舞的少许身世,立时猜到两人间必有某种亲戚关系。 然后才想到文尚正如此做,除了能使双方公平外,更显示出他的磊落大度。能将自己拳术弱点告诉我这外人,那非是一般胸襟可办到。 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但同时亦下定决心除了莫剑舞外,再不会告诉第二人知晓。 但知道并不等于便能利用,尽管是我,在明白听到文尚正说明后苦思至此刻,仍不能完全了解该怎么用其弱点,而后天便开始比赛,我除了要想通并教晓莫剑舞这事外,还要把与郭奉辉一战得来的宝贵经验一并授之。 否则以莫剑舞的三大劣势,即管是在我施计削弱郭奉辉自信、文尚正自陈弱点之后,她仍必败无疑。 想到这处,我生出求胜的微妙心理。若这样都不能让莫剑舞大露风头,那才真是丢脸至极,因既然有好教材在先,又有“良徒”在后――在此种情况之下,当个把临时的“名师”该是理所当然。 斗志直升时,我摆开架势,喝道:“来!南拳身法模拟战现在开始,稍后咱们再来试试所谓的‘神拳’!”莫剑舞眸子大放光芒,半喜半怀疑地道:“你真知道怎么破他们吗?”我再不打话,低喝一声,前扑时右拳劈头直下。 入夜。 淋了个痛快的热水浴后,浑身每寸肌肉都有若被按摩过般舒坦。 很久未像今天般一连运动五六个小时了,体力消耗的同时我感到对身体完全的控制感回复过来,每个部位都在意念指挥之下,可随时发挥最强的威力。 几个月来,尚是首次回复完全。过去在学习和工作上的忙碌,使身体肌肉都松懈下去。 我着回衣衫躺在床上,五肢大伸地轻微活动关节,骨骼爆竹般连串响动。 无论是精神还是**,都晋入了极度的轻松和灵敏状态。这刻我甚至觉得自己灵活度不下于莫剑舞――当然只是感觉,实际上仍有难以突破的差距。 敲门声响。 “请进。”我懒懒地回应。 门开时轻盈的莫剑舞闪了进来,满面兴奋神情地道:“大爷爷答应让我今晚继续特训了!”“大爷爷”即是指莫老者,我大大地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微笑道:“好!我们来研究一下神拳的破绽,届时好让文家人大吃一惊。” 经过下午对克制郭奉辉两种看家拳法凤点拳和绕指拳方法的细致讲解和演练,这小妮子显然对我信心大增,闻声欣然拉开门,作个恭请之势:“请植老师指点!” 我哈哈大笑出声,心神却转到后天的比赛。 文尚正有心理准备可以不论,但若到时郭奉辉发觉这小丫头竟真能克制自己的拳术,首先不但对莫剑舞取胜有利,其次恐怕更会令他从此对北拳产生恐惧心理,难起争胜之心。 然后会怎么变化,那就……我叹了口气,磊落者的话语重新从脑内飘过:“中华武术存在的意义或在于防卫和保护自己所爱的东西,又或强身健体,甚或其他许多不足道的微小原因,但无论如何,它都不在于‘争斗’!”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只有祥和与平静,“我要让三拳赛终结在这一届!” *** 次日下午,我硬迫从昨天中午一直练拳练足二十多个小时的、因知有希望取胜而仍无睡意的莫剑舞回去睡觉休息,因须为第二天的正式比赛作体力上的准备。 回屋依惯例和真如通了电话后,我将积累了两天的疲累完全释放出来,横尸般躺到床上,迅速进入梦乡。正在梦中与天地万物作长游时,重重的敲门声震天般硬将我扯回现实,醒了过来。 “谁?”我没好气地问,盖因被人搅了大好美觉。 “晚饭来啦!”莫剑舞轻快的声音传入,我讶然起床穿好衣服,才道:“进来罢!” 仍如前两天般莫剑舞端着个方圆足有半平方米的餐盘小心翼翼地启门而入,笑盈盈地道:“天都快黑啦,还在睡?” 我唉声叹气地道:“大小姐不知道什么叫累吗?我此刻只想躺回床上,哪像你般精神十足。”“我特地省下宝贵的休息时间来给小植老师做饭,你别不识好人心!”她佯嗔着仔细摆放东西。我摇头直道:“那我是否该磕头叩谢以表示感激涕零呢?”近前看时竟发现有两副碗筷,愕然看她。 莫剑舞顺手将窗帘拉开,露出外面红黄相间的夕阳,轻声道:“黄昏了呢。” 一道道金黄的光线从远处树梢上射来,将屋内映得一片朦胧。 我这才发觉莫剑舞原本束在脑后作马尾的青丝全散披肩上,不知是否起床后忙得没时间收拾。正乱猜时突见她抬腕将左颊上遮住侧脸的发丝轻往后捋,顿时心内一震。 夕阳映照下的莫剑舞,恍似脱胎换骨般由英气勃勃与青春活泼的结合体骤显出前所未见的淡淡哀愁,一时放射出如缠如绵的美态。 她实是个可爱又美丽的女孩儿,只是一向用跳脱的外表掩盖住了内心。 “我特意弄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好的,你别浪费了呀。”莫剑舞转头回来时已恢复旧貌,“干嘛这样看我?没关系的,待你吃完饭后我就回去用心睡觉,不会耽误明天的比赛的。” 我微微一笑,收拾起情怀坐下后始道:“三拳赛要举行三天是吗?我可能不能看完你的全场了。”莫剑舞轻震睁目,脱口道:“为什么?”我洒然一笑:“若要大气点儿理由就是本人思乡情绪骤发,而实际的理由则是我须在劳动节大假完结前赶回去,因不能耽搁学校的课程。” 莫剑舞露出想笑又想叹的表情,无奈道:“为什么你连分别都能说得这么轻松、让人难以不开心呢?”随即失望之色闪过,“那你是看不到我的最后两场赛了?” 我深深感觉到她的依赖性,却非同于男女之情,而是源自似亲情一样的感情,遂板起面孔佯责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分不分别的?为师要去哪里,哪到你这做徒弟的管?!”莫剑舞轻噗失笑,抛白眼道:“你很老吗?都还要上学!快吃饭罢,都凉了。” 气氛似就这么抛开了消极的部分。 饭后她并不立即收拾碗筷,却出奇地静坐半天,突牛头马尾不对地道:“除了哥师叔外,就算是师父和大爷爷,我也不想亲近。可是却很舍不得你走,这是为什么呢?”我正打着嗝儿,一口气险些被这话咽死,随即缓过神来,哈哈笑道:“除了个人魅力的关系,我实是不知道有什么别的理由。嘿!” 莫剑舞听得直翻白眼:“美得你!”随即叹道,“跟你呆久了人都变得没规矩了,若是被爷爷看到我这样子说话嘻笑,肯定会被责骂的。” 我把握到她的心态。从小在这家庭中孤单长大,同龄朋友无,长辈关心少,故平时内心闭关自守,难与人交流;但亦是因此,才会对向自己示好的人轻易抛出信任和依赖。毕竟一个女孩儿家要独自撑住这么巨大的压力,确是难度高了些。 临出门时她忽然低声道:“你做我哥哥好吗?” 我强压下愕然的情绪微笑着以同样的低声道:“我早在做了。”莫剑舞眼眶一红,手上力道一时不稳,叠起的碗侧倾滚落。我大手疾伸,及时救助,倒吸了口气夸张地骇道:“不是感动到这种程度罢?”莫剑舞被这打乱情绪,眼眶内的眼泪一时未落下来,轻捶我一拳,勉强道:“是否常跟你在一起的人都喜欢打你几拳呢?老这么不认真的样子!”接过碗去始转身离开。 我看出她流露于湿润眼眶外的喜意和开心,暗度就算哭两场也该不会影响明天的体力,遂放心横回床上。 能让一颗孤单和自闭的心放开怀抱,那比做成一笔大生意更让我开心;还有什么能比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无论是哪一种感情――更让人开心的呢? 今次就算高仁义的事吹了,我亦不会有所遗憾。 第十四章 招准意稳 不知是否因我给莫剑舞来了一次特训,地位顿时改变不少。[.超多好看小说] 三拳赛在位于前院的室内武场举行,入内后我不禁大有长见识之感,皆因从未见过类似物。 在面积近十亩的空间内,四根分立东南西北四角的圆柱形、高达三米、约二十平方的大高台上共近八十个坐席,柱身拟木质,其它区域全是半透明的玻质地板构成的比赛场。 我入室前曾猜过或者会类似于散打或拳击所用的那种赛台,孰料全然猜错,但亦不由暗赞设计巧妙。比赛区域完全落在观众席之下,使人可清晰看见比赛者每一个动作,除非躲到其中一根圆柱之后。高达十米左右的习武馆墙壁从离地两米的位置开始至屋顶均换作透光的玻璃,令室内不虞有光线黯淡的问题。 我注意到屋顶四条边上有活动式的巨大收缩式金属支架挂帘,不由暗讶,问及封镇岳后才知原来是预备在强光线或夜间用来遮光所用,更知这馆还被用来租凭予外界赛事,以获得每年的维护和修缮费用。数十盏大照明灯均匀分布在四墙和屋顶上,当是为夜间赛事所备。 由圆形习武场中心开始,每隔数米的半径便画了一个涟漪般的大圆圈,直至四根观众柱前;最中心的圆圈内还画上太极八卦符,予人以玄之又玄的感觉。 被封镇岳引领着从柱身的旋梯走上观众台,我左顾右盼,怎也找不到更多座位,不由暗猜如此怎能租予外人使用呢?总不会每次来租凭的组织都只为几十个人提供位置罢? 此时习武馆内已有十多人在忙碌,但观众台上仅寥寥十来人,包括高仁义在内。后者在东角,频频向我注目,眼露惊异之色。我大感奇怪,因从他动作看来像对我的出席很觉意外,更有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欲,似很想过来聊聊,却又不动弹。我暗度这人是否在故施疑兵之计时,莫家三老依次从入口处入来。 四根柱上已到的十多人纷纷下台去向最前方的莫天德施以满带敬意或讨好之意的问安,连高仁义和本陪在我身边的封镇岳也不例外,反对稍后并行的莫令柳和莫老者均似不甚在意。我愈觉奇怪,同时大感有趣。 这群人为何如此?难道莫天德德望真高到这种程度? 随三人入来的同时还有另十多人,除了莫剑舞和管合伦外我全不认识。莫天德老脸上皱纹中夹着微笑,一一向问安者回应,边说边走,沿梯上台后众人才分散到其余三台登座。 我受众人气氛影响,不由亦生出敬意地恭立台旁,向上来的三人微躬一躬,尚未说话,年纪早过九十的莫天德笑道:“是否我们几个小老头儿不值一晒呢?连劳动小朋友你贵足的资格都没有?” 此言一出,顿时全台俱寂。 似谁也想不到莫天德会这么直接地指责我并不下台迎接的行为。 我抬眼起来,恰与莫剑舞的紧张表情和莫老者略带笑意的干橘脸打个照面,才恭声道:“我对前辈的敬意丝毫不比在场的大家少,本也想上前迎接,但在场的大多都比晚辈年长,若这么做等于抹煞大家的面子,故只好候在这里。”这么说其实只是为顾及大家面子,避免同时惹来众人怒气。 莫天德笑得似随时要倒般,半晌才喘着气道:“不错不错,还懂得些人情世故,只稍嫌油嘴儿了些,呵……”入座去了。 我绝未料到这貌似和善的老人竟会这么直接说我,脸上一热时莫老者悄凑近我身边,低声笑道:“别在意,父亲很喜欢你,玩笑罢了。” 我愕然当场。记得彼此仅见过一面,怎谈得上“很喜欢”呢? 封镇岳示意我坐到莫氏三老身后一排座上,同座的尚有莫剑舞和几名似与莫令柳同辈的长者,管合伦却在东台上。 莫剑舞有些紧张,规规矩矩端坐不动。我暗察她脸色,精气神均完满无缺,想是依我所言昨夜休息充足,心下一时亦有些紧张。 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研究郭、文两人拳术,但她天资过人,仍取得连我也料之不及的成绩。在此情况之下,很难不奢求高目标。若她真能击败两人,我这做了回临时师父的人亦觉光彩。 眼角余光总觉高仁义屡屡看来,我略作思索,暗悟于心。只凭我能坐到这台上,与莫家人并座,便足以令他甚或其他意图讨好莫家的人注意。 想到此处,脑中一动。 或者这正是对他“下手”的好机会。 文尚正和郭奉辉最后入馆,分别坐到南台和西台上,前者神情稳定,后者表面镇定,眼神却泄露出内心的兴奋和急躁,顿令我心内大定。形露于外,这已然处于劣势。 习武馆正中顶处垂挂着由四面钟组成的钟阵处指针指向八点正时,莫令柳起身走到台边,扬声道:“多谢诸位莅临为证,在场均是道中人,我亦勿须客套。本次三拳争霸之赛赛程仍如前例,以抓阄判定,稍后由敝师弟谢青彦主持……” 我正注意听着,莫剑舞忽附耳过来,紧张地低声道:“怎么办?我好紧张!”我明白她患得患失的心情,微笑以帮她平稳心态,亦悄声道:“你紧张是因怕不能胜过那两个家伙,会在家人面前丢脸,但不要忘了你已决定离家出走,无论胜败以后均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还怕什么?”莫剑舞勉强一笑,仍低声道:“我知道呀,可是……可是……”我心生一计,再道:“若你能定心比赛,我答应带你离开,并负责照顾你直到你有足够能力自立为止,如何?” 莫剑舞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忽然神色稳下来,用力点头:“嗯!” 这是针对她瞻前顾后的行为而下的承诺,亦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这两日我早看出她虽下定决心离开,却没有独自在外活得下去的把握,故以此相励,果然一出成效。 十分钟后莫、文、郭三人依次由早准备好的箱子内抓阄,结果第一场上午由莫剑舞对文尚正,第二场下午由文尚正对南拳郭奉辉,第三场则在晚上由莫剑舞对郭奉辉,以此循环,每日三场,连续三日共九场比赛,最终胜率最高者为胜。而每场判胜的方式,便是最先将对手逼出或打出场台中心那半径足有十米的第二个圈者。 “咚!” 直径达米半的大鼓在东台响起时,早到台下准备完毕的两人同时跨入最内的八卦圆圈内。 四台上的人包括莫氏三老在内纷立至柱台边缘处,好不漏过下面比赛的每一个动作。 莫剑舞身着练武服,右前左后地成虚步而立,右手骈指如剑,左拳后引,正表现出她对面前敌手的重视,否则不会上手便摆出“剑拳之舞”的架势。 文尚正双手自然垂下,含笑道:“请!” 一字方出,莫剑舞若满月之弓陡放,身影如矢般刹那间穿过两人间四五米的距离,粉拳以超出常人想像的惊人速度连击三拳,落处涵盖对手面门、喉结和心窝三处。 文尚正缩首、缩颈、收胸三个动作一瞬间完成,以毫厘之差避过中招之厄,随即再退一步,避过少女旋风般的两腿,一个侧跃,意图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莫剑舞如影随形般紧跟而至。 台上人众中有人发出轻咦声,均在奇怪文尚正似全无战意,又或毫无反击之力。 我凝目细察文尚正每一个动作,大感奇怪。 若说到视觉上的敏捷度,这年轻人总予人有条不紊的缓慢感,但竟能及时避过莫剑舞快如闪电般的动作,大不合常理。 脑中闪过他曾说过的话:“神拳的精髓,招在于准,意在于稳,劲在于敛。所谓招在于准即指眼光判断对手动作须准确无误,脑内布置战略须万无一失,动手攻击目标则须精准无差,如此方能不浪费任何一点力量;意在于稳则是指无论在何时都要稳住自己的平衡点,若能达到这境界,任凭对手如何高明,招式如何猛烈或迅捷,我只如暴雨中的大树,千百万条根须深扎地下,屹立不倒。” 这尚是我第一次看他身手,愈看愈觉血液沸腾。 他至今不动手,正是要找到莫剑舞攻击时的破绽,以确保攻击时万无一失。 连看他十多个闪避动作,我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此时是在以精到的眼光判断出对手动作的趋势,而提前躲避。说到动作迅捷,无论是他还是我均及不上有先天身体优势的莫剑舞,他之能闪避及时正是因此。此理若我能将之用到武上,必有大段进步。 想到这处,心跳不由加速。 旋即颓然放弃。 这道理并不难解,难处在实行上。要有预测人下步的本事,那并非聪明与否可决定,而是由经验。不问可知,文尚正的临场经验远在我之上,似这种正式的、与高手之间的比赛和较量,以他出身世家,加上已两度参加三拳赛,自是有太多机会藉之磨炼。 那是我缺乏的机会。 莫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猜小舞有几成机会赢?”我回神苦笑道:“我很想说有五成,但据现时情况来看,怕除非出现奇迹才有那希望。”莫老者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大感兴趣地道:“怎么说?你不是给她特训过吗?” 我冷静分析道:“起决定性的因素在这一场已非谁更招数高明或拳法精深,而是经验深浅。剑舞初次上阵,又心急表现,必会急躁;反而文尚正沉稳冷静,正处于能随时分析并及时抓住和利用剑舞的任何漏洞。优劣之势已明,现在我只希望剑舞可撑长久些,好为下一场多积累些经验。” 旁边有几人属于应天武馆的客人,闻言均为之动容。一人更悄询旁边馆内的人:“这年轻人是谁?竟有如此精到的见解!” 第十五章 内敛之劲 正在这时,底下文尚正终于首度出手,顿令台上人忘了刚问过什么。 莫剑舞正一记倒提攻击结束,从空中翻落的刹那,文尚正猛地轻喝一声,原本退后躲避的身体以左足为中心微旋着向前踏出一大步,直拳猛击。 除东台这处,场上一片轻噫声。 少有人想得到他竟可在一个动作势道未尽时借巧力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 同时亦可看出四个观众台上,眼力最高明者几乎都集中在东台之上,仍可忍得住不为之失态。 我立在众人侧后位置,心中反而晋入通透清明的境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处。 “所谓‘神拳’只是外人对我文家拳法的称呼,其实这套拳法称之为‘修身拳’,本只是一套修养人内息,可作调气和息之用,也就是常说的‘内家气功’,但原本只有用作辅助的调息动作。传至家祖一代,因愤于外冠入侵,国难当头,始创出其中攻击的招式。”两天前文尚正道,“所谓‘劲在于敛’,指用劲的方法有三:一是将身体的力量将敛,使之不致流于刚猛或阴柔,以及浪费在冗余动作中,此为对‘准’‘稳’二字诀的补充;二是发力时力道专一。常人使力时,常没有方向性,譬如推车,虽自觉是向前而施,却因无法精确测知而使力量方向散分开,浪费不少,第二点正是对此而言,需将力量敛收在欲击打的方向上。第三点则是出力时要留有后劲,如此可及时回防,即便招出无功,亦不致因劲道使尽出现破绽。此三点无一短时可成,想当年我从六岁开始练武,十七岁始有大成,至今除临场经验提升外,再无寸进。” 说这话时他神态平和,似并不将自己的停滞不进当成怎么回事。 我却心中感到异样。 首先是他这么多年未有寸进,却甩厉害到上两届拳赛均能获胜;其次则是以我不以武斗为人生目标,仍总觉若能提升格斗技能是好事,可令自己实力增强一层,但出身“武术世家”的他却反而毫不在意这一点。 似是身在其中,不知其优;又或看破世事般。 眼见莫剑舞必被击中无疑,少女忽然双掌下按齐握住他拳身,不但藉力使自己避开,灵活的身体更在空中一个半旋,旋踢向他肋下。 此招令人惊讶处更在文尚正前招之上,连东台上都有人噫出声来。除非预知文尚正会有这招,否则怎会在看似全力的攻击中留有后力? 我可能是场上唯一预知这结果的人,当然是因为有文尚正的自曝拳法精髓在先,故曾有时间对之用劲和可能出招方式都有过一番深思,在防守方面教莫剑舞多了些技巧。似这种留力,正是因猜到文尚正可能会如此来败敌,有针对性地防御。 唇角不禁露出笑意。 但绝不只此而已,稍后让人惊讶处会更多。 文尚正左手化掌斜劈而下,准确无误地劈中莫剑舞脚尖时迅速右移,右拳同时脱出她双手,虽是毫无惊险地守护成功,但却也失去了在这一刻取胜的机会。 莫剑舞亦跳退两步,抬目望来,眼中喜色十足。 我打个“继续”的手势,暗忖若自己下场,能有几分取胜把握? 虽右手灵活度稍逊从前,但莫剑舞毕竟根基底子够厚,仍有诸多方面我及之不上。换我上场,恐怕敏捷度便不是个优势,以我自身的条件来看,只有以力和招来取胜;而“招式”在我却偏是最弱点。 记忆中掠过昔日封镇岳对我说过的话。 以拳设局。 从某个角度来讲,“招式”亦可称之为“谋略”,即设计让对手陷入败境中。在这种对手面前,我向来没正式学过的招式反而成了取胜的关键。若有一套可将文尚正迫入窘境的拳术相配合,我要胜他的机会便会大增。 但转念想时,对的的拳法和经验本身就远在我之上,靠招式取胜很难。 那么就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文尚正无法充分施展他的眼力。 这并非不可能,若我能将新近学得的近身搏击发挥到极致,在近至半臂甚或贴身的距离内,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有限,反应速度亦不够,那便是我的契机。 想到这里,心内不由大热,恨不能立刻下场找文尚正来练习。不过想想当然可以,就算下场亦不能在现在。 身旁一个短髯壮汉这时笑道:“正所谓明师出高徒,镇岳兄如此明师加有徒如此,真是可喜可贺!”封镇岳冷静仍若磐石,谦道:“李兄过誉了,这几下非是本人所授,而是另有其人。”那壮汉微愕中顺着他目光转身来看向我,疑道:“这位是?” 我微笑致意,却轻叹道:“剑舞输了!” 为两人对话引开注意的众人闻声忙看,恰好看见莫剑舞被文尚正以肘对肘地硬迫退一步。 我暗觉可惜。文尚正眼力太过惊人,这么快就看穿在速度和敏捷上跟莫剑舞比难以取胜,进而改以力量取胜。 另一个净面无须的老者回首奇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知道输赢呢?小舞似并无败象。”只看他立处是在莫老者身旁便可知其身份不同一般,我敛笑认真道:“这位前辈说得好,表面看剑舞小姐似乎只输一招而已。但既被人试出弱点,以对手如此智慧,必会善加利用,加上剑舞小姐经验缺乏,此后出招不能如前般流畅,破绽会更多,此局必败无疑。不过那该是在十招以后。”周围数人均再度流露出讶异之色。 说话间莫剑舞已寸步不让地抵着文尚正的攻势,似坚堡般再不后退。 转目去看的几人再看我的目光中露出怀疑之色,显然认为我所言不确。但只过五秒,场上情景便变。 文尚正几是在刹那间连击三拳,每一拳均破入莫剑舞防守线内,迫得她不得不连退两步方能重组攻势,双手真若利剑般前刺侧劈直轰。此时她离最近的圆圈边缘已不到十步之距,多来几趟便可败仗。 我心知她愈到后来,退得会愈快愈远。 时至此刻,仍未见文尚正所谓的“内敛之劲”现过威力,更令知情者如我大感紧张。 文尚正撤身避开攻击,莫剑舞立刻趁此时机横移向圈中心,意欲移离险地。 我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不……”幸好及时想起不该乱参预,忙压住后面的字,幸好周围人都顾不上我,并未回望。连着两次,剑舞已然信心大失,否则不会这么早就生出躲避之念。 这正是个绝好的破绽和机会。 文尚正看似正撤身后退,突地易向外旋改为前冲,一拳轰出。 我叹了声,坐回椅上,因后面再无看的价值。之前估计十招,却是估错了。 连五招都未到,因我没把剑舞自身的心理因素考虑充分。 果然惊呼声后全场俱寂。 下刻文尚正浑厚的声音响起:“承让。” 这一场结束得出奇地快,前后总共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上午场散时莫剑舞垂头丧气地在台下候着,莫老者轻拍我肩膀微笑道:“去罢!”我扫过莫家三老和封镇岳的面孔,顿时明白过来。 文尚正找我之事这几人必定知风,否则怎会如此放心让我“带”莫剑舞?所谓姜愈老愈辣,古人诚不我欺。 待人散尽时我方与莫剑舞一前一后离开,刚走出馆门,迎面一人笑脸相迎:“小植!有空吗?咱们聊会儿?”我抬眼见是高仁义,心中暗叫甚妙,忙作个犹豫的表情,才对莫剑舞道:“十分钟后我到练武场找你。”后者没精打采地答应着去了。 高仁义不知是否见到我和莫家人关系如此“亲密”,亲切地扒肩邀道:“咱们边走边谈。” 我不动声色地道:“高总有话不妨直说,但若仍是什么争权夺位的话,那就请免了。”高仁义不愧为大公司老板,毫不为我言行激怒,反欣然道:“这种性格恰是最为我所欣赏的,直说罢!有一个彼此有利的生意,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大感奇怪,这人态度似足礼贤下士,但为何总爱以优势者的姿态与人交谈?前次如此,现在仍是。 遂微笑道:“高总说笑了,有些表面有利的生意,实际上未必有利,这道理我还是懂些的。” 高仁义亦笑道:“生意自然有真假,你如果愿意,可以听我分析利害,然后再决定是否接受。”我心中稍感奇怪。他如此接触我,自是瞧中了我与应天武馆的关系,但用得着这么卖力吗?我手中的资料显示他是个极富领导和开拓精神的高层人士,但却未说过他是个随和到与某个小小办事处负责人都称兄道弟的人。 若要他这么自贬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我身上有着他需要的价值,但恨我至今仍未瞧出在哪里。就算是要通过我和应天武馆拉好关系,亦不用卑下到这种程度罢? 上次谈话后我曾前后细省过自己周围的关系网,最近的一张自是廖父及由他延伸出去的陆祥瑞,外一点则该轮到蓉城会和景氏,再外一层便该轮到应天武馆;而这三层关系无论哪一层我均不认为足以令他如此主动。 若说他是瞧中我本身的人才价值,那更匪夷所思了。我自己自是深知本身价值所在,但却不代表外人会看出或必需我的人才价值。 一念至此,我奇峰突起地道:“不如高总先说说这生意对你有什么好处,好让我相信你确有做生意的诚意。” 第十六章 绝妙好事 高仁义一愕,道:“这是为什么?” “试问一笔毫无利益可言的生意,谁会去做呢?”我从容道,“以己推彼,我想高总也不是喜欢做亏本生意的人罢。(.)” 高仁义哈地一声笑出来:“真亏你想得到。好,我就告诉你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顿了一顿,才道:“首先是敝公司和武馆的关系,此事你该知道。虽然现在已在恢复中,但如果能得到你这武馆新红人的相助,或可提前定论。” 我表面不置可否,心内却感惊讶。要他说其好处其实只是个表面的幌子,好让其以为我并不在意和高氏合作的事,只要他找几个能过得了关的小理由即可,想不到上场便是实话。 “其次属于一个潜在利益,若我们能成好友,那以后皆可凭自己的关系帮助对方,不是吗?”高仁义含笑阖口。我皱眉道:“第一个理由我还能接受,但第二个理由就有些牵强了。我不认为我的关系网有能和高总平起平坐的资格,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新人,不是吗?” 高仁义全无被我问题难倒的兆头地道:“所以才说是潜在利益。你身在局中,可能未注意到自己冒升得多么快,从大半年前初至成都,直到后来北上北京,无不体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所以我敢断定不出三年,你必可有所成就,故提前打好关系。” 我愈听愈肯定他在虚掩其事,但态度这么“坦白”,实是很难找到破绽,遂道:“高总该知道我和景氏的关系,难道不有所忌讳吗?”对面这掌握了一家大公司生杀大权的管理者成竹在胸地道:“所谓商界关系,无外乎生意,是吗?” 我大感刺激,太少遇到这么高明的对手,就像和高手过招一样。毕竟一拳过去若对手连挡格的实力都没有,玩起来就失趣了,更无法帮我提升。高仁义正像商界的文尚正,非但知道闪避挡格,更清楚怎样反击,迫我不得不开动脑筋来应付,日后至少亦可助我增长临场经验。[] 转移话题道:“那么高总所谓的‘生意’是指?” 高仁义满意的神色一闪即逝,笑道:“这个暂时不忙说,请听我先稍稍分析你能得到的好处。第一是客观实质上的,若能得到环路高科这样的大客户,一单的业绩已比做足其它小公司两三个月的业绩要好。第二则是我的公司在全国各地和国际上均有雄厚的关系基础,在彼此利益均得到满足的前提下,可助你大幅度提升经营业绩和扩大关系网,对你以后的发展实是有巨大的潜在好处。第三点我就不明说了,因涉及到你在廖氏中的事,待你想通后大家再觅时研究。还有最末的一点,那就是你可得到我本人的友谊,那绝对比得到环路高科一单十年的定单有价值得多。” 我微笑道:“当然只是商业上的友谊,对吗?” 高仁义目射喜光,显是以为我为之所动,道:“跟聪明人谈生意果然简单。那么这些好处你该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下来再谈咱们的生意就方便了。” 我暗叫厉害,这一招客观分析加不动声色的吹捧,迫得我不接受都不行。不这我本心早既早决定要找他做生意,便不怕有危险,正中下怀地道:“但我和高总有什么生意好做呢?” 高仁义神秘一笑:“你做什么,我需要的就是什么,明白吗?” *** 向练武场去时脑内仍思索着各个问题。 表面上他的要求和我的初衷完全一致,即我提供市场、人力或其他相关信息,来交换经济利益,但心内总觉另有玄机。 高仁义究竟为什么对我这样关注?只从他能拿出我的小小办事处的真实业绩来,便可知其在遇到我前有过相当充分的准备。换言之在我注意他前,他已经盯上我了。 下来就是高仁文在大假前来找我“寻求帮助”,究竟是否真的只是要帮助而已?愈与高仁义接触愈觉得他不简单,这种人该不会任用个没用的人作自己的副手,高仁文恰似这种人。(.无弹窗广告) 说不定连高仁文的拜访都是另有目的。 什么美人胜过江山的调调儿,只是有野心者的藉口罢了。 唇角不禁露出笑意。 若真如此,那即是说高仁文连我亦骗得过,枉我还以为玩人于股掌之中,原来是自作多情。 看到莫剑舞时我抛开所有不相干问题,因有些事多想也无用。她独自在场中练拳,神态甚是沮丧。 我轻叫道:“剑舞!” 莫剑舞收拳小跑过来,像要说话,却终只侧首看着在另一边练武的同门,轻声道:“我打不过他。”我听出其中的沮丧意味,暗叫不妙。尽管是在知袭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她仍被对手的强悍实力打得信心全失,这还怎能进行后面的比赛?莫说与他剩下的两场,只怕和郭奉辉的三场都有问题。 但这情况下直着说明显效果不行,我想了想,改易话题道:“你大哥上次的战线怎样?”莫剑舞无精打采地道:“三场全输。”我再问道:“对郭奉辉又如何?”莫剑舞呆了呆,才道:“三场全胜,不过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参加过一次三拳赛,比姓郭那小子有经验。” 我含笑再问:“那他第一次参加时情况又如何?”莫剑舞毫不犹豫地道:“六场中输了五场,只赢了郭奉辉大哥郭冰叶一场。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淡淡道:“告诉我历届参加三拳赛的人中,有几个是初次上场便有大收获的?” 莫剑舞抬头愣愣地道:“文家的人无论是谁什么时候参赛,都未在总赛绩上输过?”我没想到她这么说,顿时气势大减,苦笑道:“他们例外,只说北拳方面。”她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摇头。 我精神一振道:“正是如此,试想以他们那些一直被武馆中的顶尖高手培养来参加比赛者都是这种结果,你在这次比赛中输个一两场又算什么呢?何况只是第一场,由于你经验不足,加上受伤初愈,失误是正常。”莫剑舞神色大动,急道:“你是说……”我打断道:“再何况那家伙如此卑鄙,专趁你连身都未热好就加以攻击,明着是怕你因知道他的底细而胜。” 莫剑舞怔道:“卑……鄙?” 我突地想起未向她说过文尚正找我透露其底细之事,只骗她是自己见过他练拳才有所感悟,忙从容改换话题道:“人的心理最是奇妙,他这一场轻松赢了你,下场咱们就要趁此机会赢他一场回来。他与北拳有过交锋,自是明白北拳的套路,但这一场之后这优势就再不存在,因他的底细我已经全了然于胸,趁着这机会全教给你,定要让他明天……明天或者时间太短了,那就后天罢,定要让他栽个跟头。试问你的前辈里有谁在三拳赛中初次上场就赢得文家人一场?届时肯定可令你爷爷对你刮目相看!” 这些大部分是我为振她士气而说的空话,但显然效果甚佳,顿令她精神振奋,喜得扯住我:“那你还不快教人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以这种女儿家的语态说话,一呆才道:“不过此外不能让姓郭那小子有好日子过,这么没教养的人,连老天都不会忍受发生让他赢半场的情况。来,时间紧迫,莫要浪费了!” 联系文尚正所言,再映证以之前的实战,我脑中已大概有了神拳又或修身拳的结构,故此才敢放言让他栽个跟头――这自是话中留了余地,目睹他出手后,我已知至少在本次赛事内莫剑舞不可能胜得过,但要拖阻其胜的过程,仍可办得到。 因着文尚正一直未使尽全力的缘故,我还未能完全看透他的底细,尤其三诀中的“内敛之劲”,但既预知他有哪些可能的手段,加上已有一次战斗经验,下场中莫剑舞该可拖久些。 下来最重要的一场是郭奉辉之战。 午后是文尚正与郭奉辉的赛事。 甫上手郭奉辉便用了莫剑舞上午所用的战略,以快攻击。对比她的姿态优美,他显然更重柔韧,在近身范围内劈点抓轰扯啄,无所不用其极地展开水银泄地般的攻势。这显然比诸莫剑舞中远距离的快攻更对文尚正有威胁,因距离太近的缘故后者眼睛无法及时预计出对手下一步,难以躲闪,几乎全是以硬碰硬地挡格。 最初的三分钟内文尚正处于下风之中,似全无还手之力。 但我却看出他一直留力在身,是在静候郭奉辉力竭的一刻,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始终守在内圈内,并未被迫出八卦圈子。 若一直这么抢攻下去,虽然防守消耗亦大,但主攻者的体力消耗绝对更大得多。 心中不由大感奇怪。 有上午剑舞的前车之鉴,加上郭奉辉本人该不会蠢到哪里去,为何他还会用这种战法? 思索中郭奉辉忽拳式一改,一轮十多拳的长攻均落向文尚正前胸。后者分毫不让地或掌或臂连挡了十来拳,终被对手破入防守网内,以左胸肌硬挡了一拳。我正想着以他的身体挨这么一拳等于未挨时,孰料他突然浑体微颤,后退一步。我愕不知所以,只见郭奉辉每一拳均似速度十足,却无声息,心中恍然大悟。 这小子定用了家传的阴柔之劲。 郭奉辉得理不饶,追扑直去。“嗤嗤”连响过,文尚正双袖被他硬生扯掉,露出粗壮的胳膊。 我一眼便看见他双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才知道原来早前挡格时他便已吃了暗亏,被对方阴柔之劲伤入肉内,只不知伤得深浅。 同时亦明白过来,原来郭奉辉抢攻是为自己的杀手锏铺垫。体力消耗无所谓,只要能在消耗殆尽前击败对手。 文尚正被他扑得连退五六步,离外圈不及五米处才立稳脚跟。我目测他此时与郭奉辉之间的距离,立知他是故意退那么远好暂避对手锋芒,积蓄足够的时间来重振阵脚。 郭奉辉哪肯放松,再次扑去。 文尚正忽然一笑,猛吼一声左足为轴,右腿旋扫而出。郭奉辉显然未料到对手会出如此威猛的招式,自己则正好扑向对方脚底,双手只来得及在小腹处一拦。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正是那日我对付郭奉辉的一招吗?岂非被文尚正偷师? 第十七章 后院遇火 郭奉辉亦是了得,眼见明明中脚,竟能以双手藉力整个身体后翻滚而出,险至毫巅地避过被扫实之厄,稳稳落到五六步外,惊神未定地气道:“你!” 只看他脸色,便知虽然未伤到内脏,皮肉之痛还是不轻。(.无弹窗广告) 文尚正低头看自己双袖,笑叹道:“何必毁我衣服呢?”竟似完全不把胳臂上的淤伤放在心上。 我心中一动,想起他家传的拳法号称“修身”,正属气功的一个分支,理该不会轻易被伤入肋骨或厚肉内,除非他是故意示弱。 又除非我高估了他。 一事忽上心头,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那日郭奉辉和我冲突,原来全未尽力,否则只这招阴柔之力便可令我吃上大亏,说不定他就是要藏起来好予文尚正出其不意之效。若这么想来,剑舞就很危险了。 事实上直到这刻我仍未想过有什么战术可以稳克近身搏击的高手,因其快速的变化多端实是武者的梦魇。若非如此,我亦不会想到将之用到自己身上。稍有点儿把握的是剑舞那种中远距离的敏捷可将对方迫于外围,使其不能发挥出近身的优势。 文尚正收脚探手作势,沉声道:“来!” 郭奉辉再不打话,鹰般直扑过去。 今次文尚正再不被动,稳稳守着脚下不退,每防两三拳便攻一拳。以郭奉辉的速度,亦不得不因要躲避或挡格失去占先机的机会,如此更不能似前番般屡出绝招。故前者虽仍中拳不断,却只如搔痒般受伤不重。 一时两人难分难解。 转眼三十余招过去。 郭奉辉愈来愈不耐烦,拳脚更如狂风暴雨般。就在这时,文尚正不进反退,忽然一招横撞入怀,硬捱了对手五六拳地撞进去,人尚未立定右拳横扫,大有要一拳定音的意味。前者自是不惧,因有足够时间闪避开来,移至文尚正身后。 如此一来文尚正便落向内圈核心处,去势未尽地前跌而出。 郭奉辉动作突稍慢下来,凝拳狂击而出,落处文尚正后背。我不看便知他是用上那阴柔劲道厉害之极的拳劲,想是要趁对手未能立稳的良机一击胜敌。我心中却大感不妥,因这不似个自然的破绽。 壮健的身体突然不合常理地顿了一顿,接着文尚正旋风般转回身来,亦是一拳冲出。 郭奉辉一则全力出手难以回闪,二则对自己拳劲显然颇有信心,竟不格挡闪避,拳向不改。 “噗”的一声闷响,两拳相交。 我微微一震,明白过来。文尚正用假动作,正是要迫南拳硬碰一击,否则以郭奉辉的滑溜和速度,他实难以有此正面相击的机会。换言之他对自己的拳劲亦是非常有信心。 郭奉辉闷哼一声,整个人后弹出两米许,仍不能立稳脚跟地后旋着连退不停。 文尚正呆住般毫不动弹,拳背上淤黑又多了一大块,一时却不收回拳来,等了足有五六秒钟才道:“承让。” 郭奉辉这时才立稳,闻声一怔,垂目看时只见双脚恰好立在外圈之外一步之距。 回到习武场时我脑中仍回忆着文尚正拳背上的伤,由淤黑的范围可知其与郭奉辉的拳头交触处面积未超过两平方厘米,几乎是只以第二关节击打。只是这么便令对手不由自主地被震出近十米,那是何等猛烈的力道? 若换了是我,除非郭奉辉毫不闪躲亦不防御,才有可能全力一拳轰他出那么远。 这才是内敛后再点发的劲道厉害处。高度集中的力量集中在极小的击打范围中,可瞬间爆发出极其惊人的威力;同时亦因力量的急剧增加会使击拳速度同样提升,在这种情形下,即便是郭奉辉或莫剑舞,除非全神用在闪避上,否则难免会中拳。前者立定后脸色一直不大正常,想是已因此而受内伤。 文尚正亦是受伤不轻,这种打法正属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类型。但想来他的修身之术当能令之迅速恢复,否则怎能应付后面四场比赛? 不过这对剑舞却是大有好处,至少晚上与郭奉辉的一战胜算增加很多。 “轩哥……”唤声自旁而来。我心神一分,侧目去看时莫剑舞脸上一红,避开目光轻嗔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你答应做人家哥哥的!”我哑然失笑,道:“当然喜欢,益显本人威望与日俱增嘛。”心内却是想到柳落,因这是她惯常对我的称呼。 旋即微感不舒服,皆因连锁性地想到我辜负了她。 莫剑舞转头来喜道:“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对了,今天晚上的比赛还举行吗?那家伙都受伤了。”我摊手以示无所谓:“举行又何妨呢?反正就算他未受伤,你都必胜无疑,伤不伤结果都一样罢了。” 正在这时,音乐声忽起。 我掏出手机,作个要她自己练习的手势,径直移到场边,看清来电者是谁后才接:“真如?” 真如的声音显出迥异平常的哭腔:“爸出事了!” *** 下飞机时天色仍在深厚的黑暗中。 我深吸口冷空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远近隐在灯光暗处的建筑似猛兽般择人而噬。 眼眶红肿得厉害的廖真如在候机大厅处迎上我,似忽然失去力气般直扑进我怀中,什么也未说便咽泣起来。 我心中爱怜大生,轻揽着她柔若无骨的双肩柔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医院时我才知道了大概。原来昨天下午廖父刚驱车回公司,往地下车库停车时被一辆从后冲来的车追尾,磕伤了额头,幸好没产生生命危险,而肇事车则迅速逃离。 搂着哭得梨花带雨般的真如到廖父的病房时被两个警察拦着,确定身份后才准入内。这令我放心一半,刚一入房,廖父的声音传来:“渝轩你告诉我,如果受伤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完全放下心来,因廖父除了额头上有绷带外完好无损,正坐在病床边上饮汤。先向陪在一旁的廖母问好后我才立到他身边,心下有所领悟。 若问的是“你知道是谁做的吗”还好理解,但廖父却问的是“你会怎么做”。 难道他已经知道肇事者是谁了吗? 我想了想才道:“如果知道是谁指使的,我可能会杀一儆百,回应以更强烈的报复。” “如果对方对你仍有利用的价值呢?”廖父淡淡道,“你仍会那么做吗?” 我沉声道:“除非涉及感情,否则一切都可灵活处理。” 廖父嘴角露出笑意,漫不经心般地道:“明天我就可出院,但暂不回公司。”旋即笑意加深,“这两日公司必定热闹得很,你有机会可以找个藉口回去看看。”我答应后他才挥手道:“你先带如儿回去罢。明天中午再来接我,应天武馆和环路高科的事情等我回去后再说。” 离开时天色刚亮,我拒绝了司机驱车相送的好意,与真如一起步行。 这件事情实是完全不用我操心,以廖父的睿智和老谋深算,任对方是什么背景都难逃报复。何况从他话意中我已几乎猜出是谁下手,对方只要被指到光天化日下,不值半文钱。 为小私心作大坏事,垃圾而已。 真如在晨风中显得份外单薄,我除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柔声问道:“累吗?”她微红脸颊,低声道:“人家一整夜都没睡。”我不知为何突想起莫剑舞昨晚的比赛,不知道结果如何。不在局中,便不觉时间流逝会带来什么严重结果的错位感,令人大感怪异。 真如被我看得愈加不好意思,垂首羞道:“看什么?”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背你好吗?”她一呆,失声道:“背……我?”我止步道:“你可以当作是让我占点儿便宜好了,小小地享受一下肌肤相触的感觉,嘿!还记得上次我背你吗?那时你受了伤,走路都有问题。”真如眸子中光彩大现,突从侧抱住我,脸则埋在我肩上,低低地道:“嗯!” 从医院到廖家足有十多里路,但真如的重量几乎对我的厚背构不成威胁,加上行走缓慢,到家时仍感觉不到疲累。一路上的行人,直到进入小区时的保安,还有旁边的住户,凡见到这情景的人无不露出怪异的眼神,似觉我神经有所不妥。 真如双臂环搂着我粗壮的脖子,大半边脸颊埋在我后颈处的短发下,吹气如兰。 我展开多年修炼、堪称已超过我打架水平的口才,滔滔不绝地由天到地由东到西给她扯各种奇闻异事和我小时候的趣事,间中问些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和开些雅俗共赏的玩笑,视外人目光若无睹。 心内有种奇异的感觉。 悉心呵护。 我对真如要做的只是这个。她柔弱的身躯和娇美的面容,以及日鉴流于温柔的气质,无不让我只想拥在怀里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到她。 那是种与仍在爱着封如茵时那种思念绝不相同的感觉,可是两者对我心灵的冲击一般无二。 柔软的肢体接触时带出阵阵舒服的触感,令我生出不想放下她的情绪。 直至进入家门,我呆立在厅心,说道:“好了,下来吧。”真如在身后细细地说:“我不要。”我笑了起来:“我要扔了。”她噗哧笑出来:“扔不掉的!”我背手在她腿弯一捏,真如浑体一颤,笑着缩下背来。 我扯着她坐到沙发上,轻笑道:“没其他人在此,廖小姐不怕鄙人施以非礼吗?”她红霞大飞,伸出柔若无骨的指头轻戳我胸膛:“你才不会呢!”我坏笑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哩!”探手将她打横抱起,还故意向怀内挤了挤,立时吓得她惊叫起来。 我哈哈笑道:“美人儿莫担心,小可又岂非怜香惜玉之人呢?待沐浴更衣好,再请小姐共赴巫山一行布雨之事。”刻意模古语的装模做样引得她娇笑不断时,我轻轻将她放下,柔声道:“怕吗?”真如笑着触到我的目光,忽然伸臂揽着我脖子在耳旁吐气道:“我知道你故意逗我,就是不想我为爸的事担心和害怕。放心吧,只要有你们在,我不会害怕的。” 我心内生出甜意,大力在她白皙的颈项处嗅了一记,栀子花香浸入心脾。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十八章 卑鄙攻击 醒来时真如玉容仍在对面,眼皮轻阖,呼吸均匀细致,娇嫩的颊肤上渗出淡淡红晕。 若说到睡相,她绝对可称得上完美,双手乖巧地和秀发一起拢放在胸侧,整体就像一尊玉雕似的静美人,极少会似我般入睡便什么姿势都摆出来了。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她脸颊。 昨晚本是说说闹闹,这小妮子不知不觉中打起呵欠,待我洗了澡出来,她竟已在沙发上入睡。我只好将她抱回房间,不知怎地忽然心花暗放,便伴在她身旁睡了一小觉。 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尽管隔着薄被,仍可清晰看出她胸部的圆美弧线。 体内忽然燥热起来。 我忙收手起身,暗忖伴着她睡绝对等于伴着团火焰,一不小心若烧了理智,那就糟了。虽说无论我心下还是她实际上都承认了彼此的关系,她更曾有“献身”之举,但存在于我思想深处的道德规范总觉得若不成夫妻就行圆房之礼,实在不甚得劲儿。 离床后我摇头苦笑。 是否身在福中不知享呢? 留下字条后我乘车回到很多天未回过的办事处,入门时恰遇章晓涟出来,后者见我喜道:“你可回来啦!”我扫目一轮,问道:“其他人呢?”章晓涟露出个苦涩的笑容:“仁进谈判去了。”刘安业闻声出来,也喜道:“小植!”我大觉不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十多分钟后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我刚走两天,黎思颜和张仁进便去锃洁公司,谁料被人不问青红皂白地拒绝,还态度恶劣到差点让保安动手。仁进为护黎思颜,不小心碰了碰其中一人,立刻被人吵送到公安局,理由则是故意伤人。幸好公安局后来查明是正当防卫,才放了他。 生意到此自是做不下去。但事有蹊跷,因我们跟锃洁公司本来全无过节,对方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张仁进暗作查访,不到三天时间就查清了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今天下午正是约了对方“聊天”。他本未让其他几人同去,但后者无不气愤对方手段卑鄙,张仁进一个小时前前脚刚走,君止彦和黎思颜后脚就悄悄跟了去。 奇怪的是张仁进并未告诉办事处其他任何一人有关情况。 我皱起眉头,责道:“你们怎不拦着他们?”剩下的两人无论刘安业还是章晓涟均阅历和经验丰富,做事稳妥,故临走前我曾悄嘱他们看着其他后辈些。 两人对看一眼,章晓涟小心翼翼地道:“仁进说如果不解决好这次的问题,对方肯定还会……”我打断道:“我指为什么不阻止小颜和君子?仁进如果决定不带人去,定有他的理由,有人跟着可能反而会坏事。”两人均露出愕然的神色,显是想不到我非但不追究反而还表露出完全信任张仁进的态度。 我沉声道:“告诉我地点,我须立刻前去,希望那两个家伙没坏了仁进的事。” 半个小时后踏入城南“醉翁仙客”酒楼时,才知张仁进已然离开,且还是和人一起离开的。 我谢了告诉我这消息的服务员,走出大门,考虑片刻,拨打张仁进的手机,却提示对方已关机,不由稍松了口气。 张仁进的性格是每在关键工作时绝不开机,以防受到影响。若谈判已经结束,又或事情被人打扰,此时不会仍关着机。 我打消去锃洁一趟了解情况的念头,因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乱来,很可能会把事情弄糟。 驱车回到办事处,还未进门便听到内里有吵闹声,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我勃然大怒,要待推门而入,才发觉门被上了锁,忙取匙开门。 从接待室开始室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和纸笔资料等物被人乱翻乱扔得一路都是。 五六个明显是“凶手”的家伙听得开门声,同时望来。 被两人拿着刀子逼在墙角的章晓涟和刘安业亦同时惊呼:“渝轩!”“小植!” “闭嘴!”两人同时被掌了记耳光。 那几个不速之客中分出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抢扑着绕过我去关门。 我任他动作,上下打量清楚其中只有逼着章、刘的两人手上各一把西瓜刀,其他人都是空手,但对方显然自恃人多,一副吃定我的神态。 扑到我身后的人这时叫道:“门关好了!”面前两个人立时凶光大放,一起扑来,连说话都省了,更让人知道他们确是来捣乱的。 我怒极反冷静下来,点头道:“关好就行。”猛然后跃,一脚后踹。那小子完全没有反应余地地狂叫一声,捂着下身倒了下去。这一脚是含怒而发,足可令他下半辈子难以再享受鱼水之欢。 正面扑来的两人闻声刚现出又惊又怒的神情,已被我各赏一拳重击在小腹处。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轰出时,两人随关门小子后尘摔倒在地,蜷腰痛呼不已。 拿刀的两人大呼小叫地提刀抢来。 五秒后躺地上者又多了两人。 我卓立众人之间,冷厉的目光横扫向最后两人。 脱去威胁的章晓涟扑近来气愤地道:“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地进来就砸,刘大哥为阻止他们还挨了几脚!”我轻抬手腕止她话语,左右寻了片刻,从地上拿起一把摔坏的木椅,随手扳上一根椅腿,“咯吱”声刺耳直入时,长约半米粗达儿臂的椅腿已脱离椅身落入我手中。 那两人面色大变,不住后退,显然为我手劲所慑。 我大步踏近去,连挥两击,腿骨断裂声与凄厉的叫声接踵而起。 巡视一圈确定再无人站得起来后,我才冷冷道:“刚才谁对这位小姐语带不敬,自己给老子报上名来!” 伤得较轻的几人仍能听清我问话,面面相觑。 我突地哈哈大笑:“没人知道吗?”大步疾迈,片刻后骨断声连串响起。 章晓涟吓得急忙背转身捂住耳朵,脸色惨白。 我收回打断最后一人右小腿骨的椅腿,轻松地道:“现在轮到大家告诉我,谁的贱手曾碰过刘大哥一下了。” *** “对方显然是故意来找事儿,”从公安局回来后我帮着章刘二人收拾屋子,“仁进还没回来吗?”因有大厦内其他人和保安的作证,公安局查明我属于“正当防卫”,只从表面上教育了我的出手过狠,便即放人。 章晓涟脸色仍白着,摇头表示没有。刘安业从我办公室出来,担心道:“会不会也……”我微笑道:“不会的,首先他做事稳重谨慎,人也相当聪明,不会陷自己于险地中;其次以他的身手,一般十多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这个倒不用担心。但是君子和小颜这两个家伙也没回来,就有些危险了。”忽沉吟不语,却是想到幸好留了真如在家里睡觉,否则要让她看到刚才的情景,只怕会吓坏。 章晓涟蹙眉道:“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他们,好像不在市区。” 我断然道:“这事我来处理,你们仍按正常时间上班,我会使人保护你们,不用担心。”再冷哼道:“这事我怎会就此罢休?!既敢虎首弄须,自当有尝虎吻的准备!” 章晓涟骇道:“你不会要杀人吧?”我立时气势大减地失笑道:“你请我杀我也不会杀哩!只是要教训一下对方罢。”刘安业适时道:“但对手的底细……”我微笑打断:“仁进既查得出来,我自也能查得出来,且还要对方亲自上门来向你们道歉。我怎也不会让刘大哥白挨那几下的。” 刘安业露出感动的神色。 我想到一事,问道:“环路高科副总那边没事吧?”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我帮忙在这边找的房子,须负上责任。章晓涟叹道:“今天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哪有人力时间去管他们呢?”我点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算了,稍后我亲自去拜访他,希望对方不会因我的缘故牵连旁人。” 若高仁文受了池鱼之殃,只怕环路高科老总许下的生意要吹,自不能让这事发生。 脑内逐分盘算自己可用的人。 首先要找人保护办事处成员。伟人自会全力帮我,但能不用黑道的人最好不用,以免有什么后患;其次蓉城商会的唐则原亦该会帮手,可是很难判断他和这次找碴的人有无瓜葛,一般不宜生枝节。 若不找本土人士,则应天武馆的人亦可。不过那肯定得通过西信院校长、亦即我的顶级“上司”陆祥瑞,费时费力,也非我所愿。 权衡之下我终于决定找伟人,毕竟是兄弟,做什么事都比找外人方便。 高仁文选择租用的住所并不在市区繁华地段,却在二环外三环内,地近郊区。这自是与他那种纨绔性格不同,但既是他自己选的,我自不会说什么。 独立别墅式的建筑如廖家般是在一处小区内,但建筑风格则趋向于欧式,与廖家的复古有着文化级的差别。在门前隐约听见内里有说话声,我忆起他曾嘱过最好不要打扰,因那令他迷醉至舍家的女孩儿不喜热闹,不愿与外人多接触。 犹豫片刻,我退到屋外不远处的小花园内,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一把柔软好听的女声从电话另侧传来。 我暗奇明明听到刚才屋内有男声,为何高仁文却不亲自接?忙道:“你好,麻烦请高先生接电话。”搜索半天,未能想起高仁文女友的名字,只好直奔主题。 那头犹豫了两秒钟,才道:“对不起你找错了,这里没有什么高先生。” 第十九章 另有玄机 若非高仁文的租房是我代找,确知他住在这里,只听这句可能便会退却。[] 忙道:“请等等,麻烦你告诉他,是一位姓植的朋友找他――植树的植。” 寂然片刻后,换手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接着高仁文的声音才出来:“原来是小植,害我以为是大哥找来了,呵……对不起对不起。你找我有事吗?”我装出高兴的语调道:“有个好消息副总定想知道。”高仁文奇道:“什么消息?”我说道:“高总已跟我们建立了生意关系――这是不是让您特别惊喜呢?” 高仁文的声音大讶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大哥作了这决定?这对我又算什么好消息?”我暗忖这人脑筋反应速度确不出众,耐心解释道:“过几天高总会派人来和我们签定正式的合同,如果副总挑了这担子,不是能在成都多呆上一段时间吗?” 那头发出恍然大悟似的呼声,高仁文欣然道:“那太好了。我会联系大哥的,哈,这样我就能和明曦在一起了,呵……”我陪笑两声,问道:“想来副总这两日定是过着逍遥自在,蝶影双飞的生活了。嘿,我也不想打扰您,不过可不可以出来见个面呢?又或我来拜访,我想有些细节或者需要多聊聊。” 高仁文毫不犹豫地拒绝:“那就不用了,反正事不在忙,等我和大哥联系后再说罢。就这样吧。”竟就那么挂机。 我大觉奇怪,瞅着手机看了片刻,总觉他表现出来的高兴远在预料之下,不似初来找我相助时那副“为情可上刀山下油锅”的模样。本想找个藉口约他出来看看是否健全,现在看来这么是不行的了。 须用非常手段。 看准无人时我偷从别墅旁小片桃树林潜到屋后,弹跳而起攀住高仅两米许的后窗,侧翻而上,从二楼开启的窗户翻入内。 这一间似是书房,不在我目标之内,忙从敞开的房门潜出,立时听到楼下的谈话,但盘旋而上的楼梯却遮住了我的视线。正要觅一处宝地远观高仁文是否健全,突地“吱呀”一声开门声从前方传出来。 我错愕之外急忙后跃回书房内,百忙中瞧见大书架后尚有十多厘米的空隙,钻了入去。 这确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因刚才听到楼下已有一男一女两人声音,岂料还有第三人在? 难怪高仁文一听到“拜访”二字就立刻拒绝,因为怕我见到第三人,而他当初标榜的是“美好的二人世界”。 第三人的脚步声向楼梯口移去。 我听确定那人确已下了楼,才离开临时藏身处,逐间搜索看是否还有人在,脑内同时想起这栋别墅的布局图。楼上只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以及一套卫生间,加上右侧一块面积达二十来个平方的阳台。若高仁文带了手下来,对方便该是住在楼下两间客卧中的一间内。这楼上等若他与其女友的二人世界,一般人该没资格上来。 换言之,刚才开门这人身份绝不低。 待检查完之后,我才大感奇怪,因楼上两间卧室竟都是女子之物,显示出住的都是女人。 这是怎回事?难道高仁文住在楼下? 讨好的语声这时飘上楼来:“明曦你别生气,只是暂时委屈你呆在这儿几天,等我大哥事情办好我们就去海南那边痛快玩儿几天……”早前听过的柔软好听的女孩声音轻轻慢慢地道:“假期快完了,我还得回学校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高考,我不能耽搁的。” 另一个陌生的女声娇笑起来,道:“洛小姐不用担心,请个把星期的假正好用来调节临考前的心态,不是吗?萱姐当年也是这么过来,最懂得考前心态最重要。唉,我要不是考前紧张得失眠,又怎么会连大学都考不上呢?” 早先的女孩儿仍是那么轻慢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热的地方呢……”那萱姐忙道:“现在还是晚春,至少半个月后南边的气温才会大幅度提升,所以洛小姐不用担心这点。”高仁文接口道:“如果真的太热,我们也可以换到云南,昆明不是号称四季如春吗?呵……” 那女孩儿似犹豫未决时萱姐再道:“副总知不知道刚才那姓植的是在哪里打的电话?”高仁文呆了呆才道:“这个我却没问,但听他说想来拜访,该已经回到成都了吧?大哥却没有通知我。(.无弹窗广告)”那萱姐却道:“或者他是加急赶回的,连高总也不知道。这个得弄清楚,您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小区保安,有没有这么一号人进来。我听说他身手不错,须防他潜入来发觉我的存在,虽说咱们早有预备计划,也不能掉以轻心。”高仁文傲然道:“不错又怎样?还不是败在我手下!” 听到这处,我再无兴趣,原路退出后以最快速度拨通帝释天花园别墅的老板米良驹电话。 心中同时大感意外。 想不到事情有此变化。 下午回到事务所,我找来刘安业,向他问询关于高仁文身边人的事。 他听完我的形容,动容道:“这女人应该是高仁义的私人助理,名叫贺雯萱,向来是他的智囊,想不到也来了。以前在名浦的时候曾听漆经理和景副总谈起过她,都说她最擅长算计人,印象特别深,才记了下来。不过我的了解也就这么多,其他的怕要去查才行。” 我请他暂时放下手边的事务全力去办此事后,电话响起。 “喂?” “轩哥吗?我是剑舞。听不听得出来?”熟悉的声音冲入耳内。 这声音顿令我想起远在南京应天武馆的三拳赛,我失笑道:“这么专诚打电话来,不会就为了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那头噗哧笑出声来,轻松地道:“当然不是。我特地打电话来告诉你的,昨晚我赢了!”我大喜道:“太好了!”莫剑舞抱怨道:“可是你都不在,害得我想找个人一起高兴都不行!”我道歉后道:“大本营有事,当然得赶回来。从这个时间来算,你和文家那小子第二场也该结束了……咦,不对,应该是文家那小子和姓郭的第二场都结束了。战果如何?” 莫剑舞表现出小女孩本色,叫道:“你猜!” 我愕然道:“听你这么高兴,不会是赢了吧?” “赢是赢了――”莫剑舞拖长了声音,“不过却又是那家伙赢了。真气人!他一场都没输!”我愈感奇怪,道:“那你还这么高兴?”莫剑舞声音又转快乐:“当然!上午那场我硬扛了他半个多小时,比昨天上午场多了二十多分钟呢!可是刚才那场郭奉辉就惨了,撑了十多分钟就躺到了场外。”我奇道:“他又受伤了?”“那当然!他那么爱现,想用险招取胜,结果被人家一脚踹了出去。”莫剑舞似十分不服气,“这就是用阴谋诡计的下场!” 我暗笑她小孩子脾气,武斗又未被人严禁在纯武之内,哪值得生气?自知她夸大,因郭奉辉的实力绝非上场就只能苦捱,而是直追文尚正,且格斗时还是攻多防少的类型。不过若他今次再受伤,恐怕对剑舞的场子就只能一输到底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文尚正若将内敛之劲用在剑舞身上,定可令她也受点儿伤,取胜就简单了,然而他似特别客气,下手分寸适当,正是“点到即止”;对郭奉辉却特别下了重手。 似他在助剑舞赢郭奉辉一样。 “好了,不说了。本来想比赛完后再找你的,可是没人分享快乐是很闷的嘛……”莫剑舞略带撒娇似的语气,“你可别忘了说过比赛结束后会带我住成都的!” 我忙再次做下保证,才挂掉电话,重陷回现况思索中。 今次事情发生如此凑巧,先是高仁文来求助,令我生出赴会的念头;再是高仁义的刻意拉拢讨好,表面的原因则是因为我和应天武馆的关系;然后就是廖父出事,此时恰好我在外地,赶回来后办事处的问题又袭来。 最末便是别墅里不该出现的女人,且显然是故意瞒着我,自是为免戳破高仁文来求助的谎言。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若全是高仁义为某种目的设下的圈套,那也太奇了些;且廖父的事情显然不是高仁文所为,否则廖父不会以那种语态特别提到公司很“热闹”。 另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思索。 接通电话后我起身从大窗户向外望去,恰与不远处角落里一个不明显的身影对上目光。 在一条狭小的我见到伟人最得力的手下单恒远,后者见面即道:“强哥知道你事急,故要我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先查清此事,现在稍有眉目。”我虽右伟人行事注重效率,仍未料到不到两个小时便有了消息,点头谢道:“麻烦你了。”单恒远谦道:“这是应该的。那次若不是有植哥在,我们几条命早都挂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怎对得起自己?”再正色道:“今午来你地盘行凶的六个人全是地痞,没有多少后台背景,是受了一个叫水爷的家伙指使而来的,我猜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拿钱办事罢了。指使者本身跟蓉城商会有些关系,但绝不属于后者‘宁部’系统,该算个旁枝中的旁枝罢。” 我奇怪道:“那六个家伙现在该仍在公安局里,你是怎么查的?”单恒远笑道:“最近一段时间强哥着我处理成都地区的分散势力,认识了着实不少人。我叫了两个机灵的家伙诈作打架自投罗网地进了局子里一会,用手机悄悄把那六个家伙的样子拍下来,再传出来让人辨识,不费吹灰之力便搞清了他们的底细。水爷的事亦是圈内的人透露的消息,至于是谁和怎样透露的我也不必说了,因为植哥你定不愿意听。” 他是少数知道我拒绝伟人邀请入门的人之一,故有此言。同时我亦听出伟人确在实现他的诺言,着手统一川内势力。不过那非我该管的事,只思索道:“能不能那位水仔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单恒远从容一笑道:“半个小时前我亲自去捉了他,才知道还另有幕后者。”我并不急着追问,却道:“这么做不会影响义字门和蓉城会的关系罢?”他笑道:“多谢关心了。首先义字门并不怕蓉城会,若它敢犯植哥,等于与强哥和我们一干兄弟作对,捉它个把人又怎样?其次我下手快,只怕蓉城会也难以知道谁下过手;再次那……那‘水仔’本身未必和蓉城会有多少关系,所以这方面不用担心。”他刻意跟着我把那绰号水爷的家伙更名为“水仔”,自有打趣的意味。 我早知蓉城会因上次唐唯南叛变一事底气有所伤损,但即管完好无缺仍远非义字门手脚;何况唐则原和魏芸倩欠了义字门人情,又知道我和伟人这义字门第二号人物的关系非同小可,自该不会乱来。遂放下心来问道:“幕后搞地下工作那厮是谁?” 第二十章 一己之私 单恒远的答案并未出乎我的意料,但亲耳证实后,心内仍有少许不舒服感。(.好看的小说) 原本在同一处工作,本可一起为公司做下贡献,为何竟会为一己之私而大动干戈? 刚回到办事处,章晓涟迎上来面带喜色地道:“有仁进的消息啦!”我精神一振:“怎么说?”随后过来的刘安业解释道:“仁进刚打来电话,说他和对方换了地方谈判,现在有了初步成果,还要你过去一下,有些东西需要你来决定。”说着递过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我皱眉道:“有没有问过君子和思颜的行踪?”章晓涟愕然道:“这倒没有,不是不想问,而是仁进挂电话挂得太快了,来不及……” “哼!”我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有谁能告诉我,仁进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了的?” 章晓涟檀口微开,却不知怎么说,与刘安业面面相觑。 事实上无论是张仁进还是君子与黎思颜都不可能已经知道我回来,因为我是在他们离开后才回此处。 我靠坐到窗户边,沉声道:“让我来假设一种情况:张仁进去谈判,却因为某种原因被本就预谋的对方捉了起来。同时对方派人来此捣乱,砸了办事处;最后等我回来后引我去某个他们有绝对把握能捉到我的地方,再把我也捉起来,最后完成某项阴谋。” “可是他们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结果捣乱时才发觉计划被打乱。”章晓涟脱口接道,“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要想办法捉你。” 事实上这是可能的。 我回来时是趁夜,回来后又在呆在廖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在短短十多个小时内对方难以知道此事,更不知道我是在仁进走后不久回到办事处,仁进本身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超多好看小说]然后经过布置,譬如当我回来时发觉办事处狼藉一片,于是悲愤交加,去找人麻烦,就恰好中了对方的计,陷入圈套而被捉,或令对方达到某种目的。 但对方接着执行后面计划,受到挫折后才发觉我已经回来,于是以为仁进早知此事,要他以此为藉口诱我去。中间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差,成为关键。 这正是张仁进聪明之处,他若非一副早知我已回来的口气,亦不能让我想到这方面的破绽,进而知道对方有所图谋。 “为什么他们会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呢?”刘安业突然插口,“按常理说,当廖先生出事,谁都知道你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我心中一懔。这亦是个破绽,为什么对手会以为我不会这么早回来?而该等到布置好后。这中间需要有至少三四个小时的拖延时间,而我已经知道幕后那人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 除非另有人给他们下了保证;换言之,会有人在应天武馆时拖延我的时间。 是谁呢? 从理论上来说,这需有一个与我比较亲近,并且有足够能力拖延者。首先是莫家的人,其次则是高仁文,亦即我这次要去找的目标。 但从实际上来说,两者都有其他扼制因素,让他们无法做到。莫家的人身为应天武馆中人的身份,不该会是参预这种卑鄙之事者;高仁义除非明知我去的目标会是他,否则亦没有把握会留得我住,即便我早前的猜测正确,高仁文确是受高仁义所差来引我去南京,后者亦无法肯定我去的目标就是他,因我在那之前就有莫家来的请帖。 “不过……”章晓涟忽然迟疑道,“真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咱们办事处吗?还花这么多力气……”我知她心内仍不能接受这次的事件是有人预谋,以谅解的心态点头道:“我已经有证据证明那人确是有意这么做,动机和目的也都很明确。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怎样利用对方引我去这个机会,把仁进他们救回来。” 章晓涟忍不住道:“那人究竟是谁呢?” 我本想暂时不说,但一转念间仍答道:“何善钧。” 两人一起愕在当场。 何善钧正是过去廖父第一倚重的副手之一,向来兼管人事部和顾问部两个部门。这人年轻有为,头脑聪明而精力充沛,是高层管理者中的拔尖人才,原本曾有机会被国际公司揽去做高层管理人才,无论收入还是职位都强过呆在廖氏,但他并未离开。 亦因此成为最有希望接替廖父的人。 然后经过这么几次廖父携我亮相后,谁都知道他是要把我培养成足成大器的接班人,抢了何善钧的位置。 章、刘二人对了明白的一眼,前者始道:“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忽然想起以廖父的智慧不可能不能预知道这么早就以“准女婿”的形式让我亮相于众人之前,会给我招来麻烦。若他真是为我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念头电闪即逝,我回到现实道:“这事由我负责,你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事。”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抛掉,我自会赴会,只不过不是单刀罢了。 夕阳仍留在西边高楼之上时,我到了仁进所说的酒店,施施然踏进去,似足毫无防范。刚进门一眼看见单恒远带着几个西装革履、似是外来生意人的人离开柜台,被服务员引着向大厅后的房间行去。入电梯后他始给我使来一个眼神,露出笑容,意思一切就绪。 我到柜台处问清要去的房间,竟是间总统级的套房。 旋即明白过来。在酒店这种繁杂的地方动手须找僻静之处,自是莫过于处于最高几层的居所。 有心留意的我上楼前余光注意到柜台服务员目光怪异地瞅着我背影拿起电话。我心中一清二楚知道这家伙亦是对方的人,并不在意,自顾上楼。 摁响门铃后内里发出回应:“来啦。”片刻后门开,露出一张巧笑倩兮的面孔:“张先生和何先生等你半天了,请进。”我认得她是何善钧的秘书许玫芳,暗想这次究竟有多少公司内的人参与此事?点头笑道:“许小姐想来也是认为何先生比廖先生更有前途和实力了。”她一呆时我才心下暗笑着闪身进门。 无论怎说何善均亦只是廖父手下一小卒,二者相比自是后者要有实力得多。这一句足可让她想到惹怒廖父的后果。 当然惹怒我结果亦差不多。 张仁进一派悠闲地靠坐沙发上,两个彪形大汉立在他身后,有意无意地靠得很近。何善钧从旁迎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植你来得好慢啊。” 何善钧此人面目尚算英俊,浓眉阔唇,身形修长而不失健硕,自有股引人的魅力。不过此时不知是否做了见不得光之事,神态总有些闪烁,不似以前在公司总部见面时那么精神焕然。 我不答他,只向张仁进笑道:“这个时候若是我在你的位置,还是躺着舒服点。”张仁进露出个敦厚的笑容,并不接话。这人与我最大的不同处在于性格内敛,不似我般爱张扬,不过这亦是他的优点。 不待旁边何善钧有机会发话,我敛笑冷然道:“何先生这次这么做,是否决定了不让我好好离开呢?”何善钧变色道:“小植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立到厅心,环目四扫,缓缓道:“谈判需要这么多人么?”周围近十个大汉,其中至少有四人仍面目不动,其余人等或多或少露出尴尬的表情。 何善钧冷静下来,沉声道:“我承认锃洁公司的事是我动了手脚,但只是想稍稍影响一下你的业绩,绝无其他意思。”我冷冷道:“告诉我,谁使人撞廖先生的车?又是谁派人砸了我的地方?”何善钧突地颓然坐倒,沉默不语。 张仁进却插话道:“我可以保证绝不是何先生做的。” 我大讶不解。这句话显然不是被人迫出来的,但他为何要为何善钧辩护? 何善钧苦笑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挥手作势,张仁进身后一人熟练地照他后脑重重一击,他闷哼一声,萎倒下去,显是昏迷了过去。 我愈感奇怪,为何他会阻止张仁进帮他辩护?眼角余光中有四人围了上来,我冷哼道:“你以为这几个人就可以困住我吗?”何善钧毫不动容地道:“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只好早做准备。”旁边许玫芳一抬手,银白的枪口赫然眼前。 我叹了口气,道:“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没多的可说。但有一件事如果不问清楚,我会很不甘心。”许玫芳娇笑道:“不甘心便罢了,何必多问呢?”我心中一动,故意道:“许小姐看来像是惯常用枪的人,否则怎能如此轻松自在加说笑呢?”对方微愕,还未说话,何善钧忽道:“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只是要你在这儿呆两天,你可以放心。” 第二十一章 峰回路转 四个人一齐抓住我的身体。 不知是否因我身手,来的四人无论动作还是警惕性,都远在其他人之上。 就在此时,脑内轰然一响,一念闪过。 为何我会认为何善钧知道我身手之事? 事实上那可能性并不大。首先我从未在公司高层领导面前展示过,其次他若因嫉我而要查我,第一要查的该是我工作能力方面的事情。 刹那间应天武馆与此时连接起来,我恍然大悟。 定是高仁义在后作鬼,而他正深悉我身手之事。 如此一想,顿时许多未解之事均通窍。假设高仁义为某种目的派高仁文来成都,为了让我减低警觉,故意演了一出“为爱避难”的好戏,接着潜伏起来唆使何善钧做下恶举――早前我曾想过为何何善均要下如此狠手来“夺位”,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该是如此不明智的人,计划的不严密更不似这人的风格,但若有旁人唆使,那便可能性大增了。 若高仁文许下诸如“环路高科必全力助你登上廖原靖位置”之类的诺言,那对现况不佳的何善钧来说,该如久旱甘霖。 那更可解释高仁文住所内为何有第三人存在。 我任四人将我手臂反扭到背后,冷笑道:“这批人是否均姓高呢?” 何善钧原本精神似不集中的脸上刹时一振,看了许玫芳一眼,才叹道:“姓不姓高又怎样?小植你这时候还有心情玩笑么?” 我冷冷瞟了许玫芳一眼,见后者一副又嗔又恼的动人神态,显是对何善钧的回答不甚满意。 背后一人取来强力胶和绳索,正要将我绑上。 我突叫道:“等等!张仁进你怎么处理?我留下须有价值。”许玫芳一扬手中小手枪,娇笑道:“这时候还容你讲价钱么?”何善钧亦是摇头道:“这人太厉害,不到三天就查出背后有我在做手脚,加上他已经知道我们一些秘密,暂时也不能释放,事成后再说罢。”我听他语气并未决定会放了张仁进,心下一动。 定是仁进已知道一些连我亦未看出的秘密,否则怎会我的待遇反好过他,按理说何善钧的对手该是我才对。 同时亦是心下暗讶。张仁进稳重、聪明,不过要获得“太厉害”的殊誉,绝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那君止彦和黎思颜呢?”我表面上毫不停留地接着问,“他们绝不会威胁到你们。” 何善钧愕然看向许玫芳,后者轻唉道:“你说你手下那个爱占女人便宜的傻瓜和被傻瓜占了便宜的小女孩吗?这两个人倒是没问题,放你的时候也会放他们。捉他们的理由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暂时不泄露消息,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说到这处,身后本因我发问而止步的壮汉靠近来,将胶布粘上我手。 是时候发出信号了。 脑内念头电转,我终放弃反抗,因正面近到三米的距离内实是无把握避得开对方的子弹。 就算是在说话的时候,许玫芳亦未将枪口移开半寸,完全封死了我动手的机会。若说她不是这方面的专业级人才,我绝不相信。 门铃声忽起。 这时强力胶布已将我双手粘在一起。许玫芳打个手势,大汉来不及将绳子绑上来,迅速拖着我和张仁进退出一间房内,临关门前我匆忙瞥见许玫芳收起手枪,百媚千娇地任何善钧搂上蛮腰,似足情侣。 若这时有人扒下她外面那层紧身装,定可获得“破获一起小型枪枝藏匿案”的殊荣。 我哑然一笑,因自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仍能有胡思乱想,不过本性如此,孰可奈何。 旁边有人低喝道:“闭嘴!”一张胶布迎面贴来。 我侧头一闪,右肩狂顶时右脚稳稳立定,左脚左右开弓,顿时只听闷哼声不绝,靠得最近的三人跌退开去。 在场余人一时愕住,均未想到我仍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我展容笑道:“仁进你还没睡够吗?”一直似死猪般睡被扔在床上的张仁进应声睁眼,响应般露出另一个笑容,说道:“没想到被老板看穿了。”坐起身来摸摸后脑勺,“蛮痛的。” 这时有两人最先反应过来,疯虎般扑了过来,全都未把张仁进的状态放在眼内。 我冷冷一笑,左脚当胸踹出。左边一人立时怎来便怎滚回去,右侧那人眼见将扑我中,却被我及时收脚换脚,提右膝急顶。 那人整个人被顶得跳高半米,才懂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叫,颓顿倒地。 外面传来娇呼声,随即止在半途。接着是强行闯入的破坏声。 我心中暗笑,似这种高级房间内本有齐全的报警设备,但为了办私事,何、许二人必早关掉,此时正好成全了单恒远诸人。 剩下的壮汉仍慑于我两脚之威,一时未动。 我反手打开门,敏捷地跳避到厅中,恰与进来的单恒远打个照面。同进的还有何、许两人,并者被推着进来,后者却待遇大逊,被一人捂着嘴扯着头发横着拖入。 单恒远笑道:“我带了三个人,都是得力兄弟,却没想到对方实力这么弱,早知道连枪都省了。”我背转身体,让他看清仍被胶布缠着的手腕,叹道:“你要是迟来半分钟,此刻看到的注是被捆成粽子的我。”单恒远笑着掣出一柄长达二十厘米的薄刃,近前为我解缚,道:“哪有这么容易的?植哥的本事我早见识过了。”再向我一一介绍他身后那三人。 我挠头道:“我这人眼力向来不好,要是路上遇到一时没认出来,各位不要介意啊。”拖着许玫芳那人身体粗壮,这时始道:“这女人怎么办?似乎很凶悍。”我提醒道:“她身上有把枪,不过一时未看清她藏在哪儿……”还未说完,空手而入的另一人走上前去,只听“嗤嘶”一声,许玫芳整件紧身衣被硬生生扯毁,露出内里大片肌肤和丰满动人、戴着透明胸罩的耸挺胸部。 我脸上顿时一红到底,狼狈转身相避。 单恒远拍上我肩膀,笑道:“还是纯情男人啊!”我尴尬至极,暗骂自己定力不足。 尽管搂过真如抱过如茵揽过柳落,但亦仅止于此,首次遇上这等“实枪荷弹”的场景,仍难保持平静心。 目光扫过单恒远等四人,竟无一个面色有改,心下立时观感大升。 许玫芳不但容貌出众,身材也是典型的诱人犯罪型,但四人动作间都俐落干脆,显不以此为念。 “原来藏在……藏在……藏在……哈!这里!”身后者似初想以脏口表达,但仍及时更正,不过似乎找不到更文明些的词语代替,故以“这里”两字代替。 我知他考虑到我,心下感激。只从动手时的声音便可知许玫芳将小银枪放在了胸罩内,亦算胆大。 何善钧似败了仗的看家狗般垂头丧气,对秘书受辱半点反应都没有。 突地“砰”声从房内传出,房门被什么东西撞得关闭。我记起张仁进仍在里面,忙冲前扯开房门,一人如飞般从内“飞”至。身形微动间那人从身侧冲出屋去,立时成了滚地葫芦。 如猛虎下山般的张仁进左突右冲,挨个儿攻击屋内仍能站立的数人,身手敏捷而力量十足,略似我的风格。尤其他一身肌肉更胜过我,威势压人。 有两人骇得想夺门而出,被我虚晃一脚吓得再退入去。 身后厅心传来低喝声:“穿上衣服!”我侧首一看,已被放松开、委屈得强忍泪水、一派楚楚可怜神情的许玫芳正将被扔到身上的一件男外套套住**,却是单恒远扒了刚摔出去那家伙的衣服现用。 不过三分钟,屋内除张仁进外再无一人可凭自己力量站立。 单恒远打个手势,之前撕衣那人在屋踏入屋内,逐个儿用散落地上的绳索绑人。 张仁进汗渗厚皮,一身汗光地走出来,面色虽因剧烈运动后不可抑制地血色上涌,但神情仍那么沉稳,说道:“君止彦和小黎都在这位许小姐手里,但我敢保证何先生并不知道。”我并不立时回话,向屋内呶嘴示意:“有个怕挨揍的家伙是自己倒下去的,你刚才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没有发现。”张仁进摸摸后脑勺,笑道:“只是觉得揍人也挺累的。但没守好办事处,这……” 我打断他道:“这事错在我身上,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反正现在有许小姐在手上,想来高家人的路子还是能在酷刑威胁之下逼出一些的。” 第二十二章 虚实之间 事情眨眼间在单恒远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清晰起来。 五一前高仁义透过许玫芳与何善钧联系,明示原趁此机会助他脱离“苦境”,亦即从我手中夺去廖氏人力的继承权。也是此时何善钧才知道,原来来公司两年、并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许玫芳,竟是环路高科老板私人助理贺雯萱的孪生妹子,只是随了母姓罢了。 事情顿时由不得他犹豫。 许玫芳作为其第一心腹曾参予了他不少私事,而这些事无论哪一件说出去都将影响其作身份地位。无奈下答应后,五一时高仁文亲赴成都,派贺雯萱与他联系。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何善钧自始至终均未同意作任何伤害廖父的举动,此点不但张仁进证明,更由被迫承认的许玫芳证实。 何善钧只想破坏我的业绩,以之降低我在廖父心中的印象,是以才有找锃洁公司做手脚之举。但许玫芳却私下找了亡命之徒,做下撞伤廖父的恶举。待何知道此事时,已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澄清,都已经被高氏拉入混水中,利害权衡下只好听从许的计谋,启用另一套计划。 亦即杀人嫁祸。 但要命的是张仁进这无名之辈竟凭自己力量查到整件事的大概,许玫芳使计将君止彦和黎思颜捉了来,以之胁迫,趁机扣下仁进。 接着派出去闹事的流氓铩羽,得到我已回来的消息,何善钧听从许的建议,要仁进诱我来此。难得仁进那么配合,一口答应。 接着事情发展到此。 我笑着轻捶他厚背:“不怕我中计么?”张仁进一笑道:“不会的。” 他声音中流露出对我的充分信任和强大的自信心,令人很易信服。(.无弹窗广告) 我本身也只是开玩笑罢了,遂转向单恒远道:“死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理这两个家伙?”后者微微一笑:“义字门对坏人向来有多种惩治方法,若植哥不介意,可以将许小姐交给我。至于何先生,我可让他亲笔为自己所有曾做过的丑事恶行签字画押,然后再请他协助你教训教训姓高的,怎样?” 一直眼珠乱动的许玫芳此刻听到“义字门”三了,终于露出惊骇的神色,猛地起身叫道:“我不……”还未说完,拖她进来那人横手一记耳光,异常响亮的声音后她被打得摔回沙发,被反弹得滚落地板。 我瞅见她彻底露出死灰脸色,显是完全绝望。 任环路高科再怎么厉害,可以使用黑道的人,但终归是正经公司,一旦和真正的黑帮对上,便只有捱揍的份儿。且对方既能这么狠心对待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自不会因她是女人或生理条件较优而手下留情,此去处境堪忧。 我稍感不忍,正想说话,突收到单恒远投来的狡黠目光,立有所悟,附和道:“这事我是外行,当然是你们去办妥当些。”张仁进并未瞧见他的目光,适时插话道:“我不赞成对人身进行任何侮辱。” 单恒远若无其事道:“既然这样,我尊重张先生的建议,痛快解决好了。事后用王水纪尸,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停了一停,再道:“若嫌没能将她恶举消尽,也可直接用王水;或者植哥若是愿意,我曾练过凌迟的手段,也可以派上用场。” 我心下暗叫大妙。如此一来,不怕许玫芳不乖乖听话。 果然下刻她便扑近抱住我左脚,骇叫道:“不要!” 我看向单恒远,因早知他一直这么言语相胁必有目的。说到聪明或者我和仁进都不比他差,甚至更有胜之,但说到做事周到考虑周详,实要瞠目其后。他必是想到什么,才会废话这么多。 果然他慢斯条理地蹲下扯着她长发迫她仰面相承,才道:“不死也很简单――你告诉我,高仁义处心积虑做这么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按理说廖氏与他的对头远天关系极差,该算是高家的战友才对。” 我与张仁进对视一眼,均感此问之妙。 我曾细意揣摩过的此中原因,但怎也想不出与廖氏毫无生意上冲突的环路高科为何要这么捣乱。若说是因景氏的缘故,然景、廖两家仍在关系冷淡期,根本不存在依存关系。 除非高仁义是因某种私人恩怨。 许玫芳露出犹豫的神情,见单恒远脸色变差,忙道:“我说可以,但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后者一笑,道:“你似乎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种情况下我还需要作任何保证吗?你一是说,一是死,十秒内选择,逾时不待。” 他毫无恶声恶语之态,却吓得许玫芳慌忙叫道:“我……我说!高总是要让景家失去廖原靖这靠山,以便下手收拾远天!” 我哂道:“你当我们都是傻瓜吗?谁不知道廖先生跟景家关系怎样的!”许玫芳大摇其头:“不!你们都不了解,表面上两家二十年前生出嫌隙,致这么多年生分,但暗地里景远天和廖原靖早达成协议,后者将在景思明得位后帮他拓展西南和东南的生意,那等于夺走环路高科百分之二十的生意,后果不堪设想。” 单恒远轻哼道:“就算廖原靖出手,也未必能帮得了多少忙罢?我看你在说谎。”许玫芳急得叫道:“我没有!你们不知道廖氏人力的特殊性,就在于做人力资源,可以说中国南部大部分有资格成为环路高科生意伙伴的公司中都有从廖氏人力出去的高层人才在。如果廖原靖出面,至少有七到八成的成功机会可将生意拉到远天这边――这一点何善钧可以为我作证!” 我心中暗感厌恶。这女人之前全不把何善钧放在眼中,但此时为了活命,不惜想借他力量,令人生厌。 呆坐在一旁的何善钧木然点头,并不接话。 单恒远摇头道:“但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廖先生会出手帮景家,你的说法仍有疑问。” 许玫芳无奈叹道:“要不是确切知道这事,我们怎么会出此下策,用下三滥的手法完成目标,对我们自己也会造成危害。从半年前起副总就屡次拜访廖原靖,想就此事协商,却被他明言拒绝。唉,你以为我想背叛廖氏吗?虽然我来时就不安好心,但这两年早对廖氏人力生出感情。” 我想起最初见到高仁文时就是在他某次拜访廖父时,心下暗感她所言未必无理;加上亲耳闻听过廖父对自己和景思明母亲间的感情故事,他会帮景思明亦属正常。不过我未想过廖父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此时一想,之前首先鲁莽排除掉景家的观点真是错得离谱了。 “只要何善钧登上廖氏的首位,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廖氏合作,反过来对付远天。虽然缺少了廖原靖的威望,但至少可以让我们掌握中国西南的人力流动,大幅度压制远天的扩展。”说到这处,她忽然一叹,“这半年来远天不知怎回事,在北边连下几次重注,迫得环路高科不得不跟进,结果被拖得元气大伤,否则怎么会这么急着另谋他路呢?” 我睁大了眼睛,脑袋里闪电般掠过几个月前景思明在我离开名浦时那次莫名其妙的问答。 那厮用了我的建议? 许玫芳显然为了让我们相信而吐露出公司机密,令她的话可信度大增。张仁进向我点点头,意思他已相信。我正想表示相同意见,单恒远突地冷道:“你说谎!” 许玫芳毫不思索地叫道:“我没有!”单恒远冷笑道:“那么就是令姐在说谎了。”包括我在内,张、许、何三人均露出愕然神色。许玫芳脱口道:“你抓了雯萱?”单恒远却不就答,先向我歉然道:“植哥对不起,之前帮你查贺雯萱时被她发觉,不得已下只好先捉了她,这事还没来得及说。”旋即哼道:“既然这样,你该是打算舍生取义了。河子,你去准备下东西,做得干净些。” 之前撕衣那人应声便要离开。 许玫芳骇得直扯我:“植……植先生!”我叹了口气,道:“既然说了谎,自该有说谎的待遇。”一脚蹬开她,移开几步悠闲坐下。 张仁进耸肩作势,说道:“我也不便多说话了。”抢先一步截断她的求救路。 许玫芳眼见那叫河子的年轻人走向门口,突地尖叫:“不要!我说实话!” 第二十三章 局中真意 如老僧看透世事般发呆的何善钧脸色愈变愈难看。 “高总从开始就没想过要何善钧做廖氏接替人,只是利用他来毁掉廖氏而已!”许玫芳不复之前的娇媚,哭丧着脸说得急如炒豆,“他曾请人为廖氏人力的向心度作了一个详细严谨的分析,结果得出惊人的结论,大概说是廖氏这种‘独裁’制的经营模式,虽然不利于集思广益,但因有廖原靖这极其出色的领导者,使得整个公司几乎都是依赖廖原靖来运作。如果他出了事,别说何善钧,就算是他钦定的植……植先生,在没有正常交接手续的情况下,廖氏仍可能因此分解。” 单恒远毫不停留地追问:“所谓的‘嫁祸于人’是怎么回事?不要想说谎,要是我发觉你们两姐妹说的不一致,那结果就很严重了。” 许玫芳偷看了何善钧一眼,低声道:“本来没有这事,只是廖原靖不知怎的运气特别好,躲过了撞车一劫,我才想将计就计,再下一次手除掉他,然后做个假手嫁祸于植……只要这两人去除,廖氏余人就好弄了。” 我大感忿怒,这女人竟这么狠! 单恒远点头道:“就是说整件事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了,也好,我可以放了贺小姐,作为你诚实回答的报答。”许玫芳急道:“那我呢?”他微笑道:“总不好再杀你,那就运到滇缅交界处罢,届时看你能否一条腿再走回家。” “一条腿?”许玫芳刹时脸都白透,嘴唇轻颤。 单恒远耸肩作个无所谓的姿态:“我义字门最讲义气,你既然这么想代姐受过,我也不好驳你的良苦用心。” 我愈听愈奇。听他的意思,似是这女人仍在撒谎,但谎在何处呢? 同时稍感佩服。这女人意志出奇地坚定,到这种时候仍在骗人,换了个常人,就算是男人恐怕都无法顶这么久。 “不!”许玫芳尖声大叫,突地似整个人脱力般捂脸萎坐,“我全都告诉你,真的全都讲!” 半个小时后,我看着被乙醚迷昏过去的何、许两人,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抓了贺雯萱?”他笑道:“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只是诈那女人罢了。”我心下佩服,旋即再不解道:“那么你又怎知道贺雯萱并非是想嫁祸于我,而是嫁祸与何善钧呢?” 单恒远失笑道:“植哥你肯定是被这女人乍现的春光迷晕了头,到这时都还没清醒,否则怎么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表面上嫁祸于你很正常,因为你是对方的眼中钉嘛。但现在明里暗里有心者都知道你是钦定的接班人,要是伤害了廖先生,最不利的就是你,这么做不是害自己吗?笨蛋才会相信凶手是你。贺雯萱能做高仁义心腹,不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女人急智挺不错的,这快就想出这藉口来掩饰。” 我脸上一热,暗觉自己确是脑筋迟钝了些。其中或有他说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经验。在黑道混了数年的他无论阅历还是眼光都在我之上,否则伟人亦不会派他来助我。 “但嫁祸给姓何的就顺理成章得多,嫉妒的人,当然不能理智行事。正像她所说,引你来诈作捉你只是为了让何善钧完全相信高仁义是要帮他登上高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试想廖先生意外身亡,何善钧又被警方怀疑是凶手,加上你这个不定因素,廖氏不解散才是怪事。(.好看的小说) “你们可以立刻离开办自己的事,我会亲自守在这里,以防在你有所决定前出现意外。”单恒远微笑道,“顺便做些东西。” 与张仁进离开宾馆时天色已全黑了下来,沿街走了十多米,我忽然道:“感觉怎样?”他微讶看来,旋即裂嘴一笑:“本来很惊讶,因为没想过老板你会和义字门有关系。不过现在想想,有这么一个黑白通吃的后台,我还怕什么呢?”我知他在说笑,但同时也表明并未因我牵累他生气,振作精神道:“你照着许玫芳说的地方去把君子和思颜弄回来,我即刻去医院。”重重拍了他肩膀一记,笑道,“希望这次你不会再出卖我来保命,哈!” 刚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起来。我取出看时一呆,暗骂自己忘性,忙接道:“真如吗?” 真如的声音传来道:“我快做好晚饭了,你要回来吗?” 我暗感愧疚,不过亦只能道:“今天怕没办法及时赶回去了,你呆在家里不要外出,明天我再和你一起来接廖伯伯。”真如轻嗯了声,说道:“你现在在医院吗?”我讶道:“你怎么知道?”她轻声笑起来:“你说了一个‘来’字嘛,人家当然猜出来啦。好了,我在家里等你。” 因是有人蓄意行凶的关系,公安局派了人在医院保护,加上廖父在警界也颇多朋友,更不怕对方会再来行凶。我接受检查后又得廖父首肯,才获准入内,笑道:“我查出行凶者是谁了。” 廖父显然精神甚佳,除了仍穿着病服外一切与常人无异,闻言只淡淡道:“是否善钧受人唆使所为呢?”虽说早明白这老姜不是一般地辣,我仍受不了他这么神算,愕道:“你怎会知道?” 廖父立到窗侧,平静地道:“早几天他派人去锃洁公司时我便知道他坐不住了。他是由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怎会不知道他的性格?如果没有外人唆使,他绝没有背叛我的胆量。”我呆道:“那您的受伤……”他回首莞尔一笑:“既然察觉了,自然要有所准备。我四散人手查找唆使者的背景,那点小小举动还逃得出我的掌握吗?”停了停才再道:“我找人替我驾车去公司,自己则乘出租车跟在后面,车祸发生后肇事者逃逸后我立刻和替身换了位置,装了会儿伤,顺便躺几天休息休息。嘿,人老了也变懒了,换了当年,我肯定忍不住要亲自和那家伙对撞,试试谁车头更硬些。这事除了你廖伯母外连如儿也不知道,记着事了后告诉她。唉,累大家担心了。” 我看着他额头上仍缠着的绷带,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不到他赚了乃女数斤眼泪的伤竟是装的。 廖父话锋一转:“但对手是谁我却没查出来,这事恐怕另有人从中作梗。”我犹豫道:“那是否还要追究下去呢?”他眼中露出厉芒,语声变冷:“既然敢碰我,自当该有所回报,否则岂不是浪费了我诈伤的心意?” 心志坚毅如我亦感心内一寒。 惹了廖父确不是明智之举。 从某种程度来说,廖父和我实是同类人。轻易不和别人冲突,但一旦发生,后果必将严重。我曾以生肖作喻,属狗者必定护家,自然亦包括保护自己,属于绵里藏针的类型。 那正是我的生肖。 “不过这事我不打算插手,全由你来处理。我想,”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该不需要我帮手就能解决这事,对吗?” 色彩斑斓的夜灯在夜空下闪动,为这城市的夜景增添人性化的氛围。 不知是否因早经过生死之事,尽管对方使了危险手段,我仍感觉不到多少紧张或兴奋,似麻木了般。但我自知绝非麻木之人,否则在看到真如玲珑的体态和许玫芳乍泄的春光时不会感觉那么强烈,也不会在看到文尚正出众的拳术时热血沸腾。 矛盾的感觉来回冲刷着神经。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可是我做不到单恒远那种对生死的漠然,连口头赐人生死都办不到。何、许,甚至高、贺等人,成功后自可风光,可是一旦失败,那结果和战场打仗没有二致。 景思明是相当高明的领导者,更懂吸纳外来意见和建议,这一点自视甚高的高仁义便比之不上。假以时日,环路高科输给远天电艺非常正常。如果我在其中加一把力,异日远天的功臣中必有我一席,出人头地风光无限。 但此刻即管努力设身处地地去想,我仍感觉不到丝毫兴奋和应有的成就感。 对大事麻木,对个人生活反倒乐在其中,这是否早注定了我的生命是怎样的? 能够果断拒绝常人可遇不可求、唾手可得的数份爱情,且能够在经受了毕生最大的心灵剧痛后迅速从旁人处找到新生的乐趣,恢复正常,那是否又说明我其实并非以感情为中心的人呢?若真如此,我岂非自相矛盾? 车头灯映过我眼眸,刺眼得令人难受。 我用力摇头,甩去繁杂的念头。 其他的可能还未能有定论,但胡思乱想绝对是我最大的缺点之一。 第二十四章 节外生枝 许玫芳依单恒远的吩咐以正常语调对着电话叫道:“姐!我抓到那小子了!” 与她孪生却不同姓的亲姐贺雯萱声音娇媚中带着坚毅:“没出什么事吧?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却找不到,你关机了吗?”许玫芳知机地道:“为了取信那小子,我只好做点手段,不然怎么能这么轻易抓到他?人怎么办?我带在身边怕不方便。[]” 那头传来贺雯萱的笑声:“不怕。你设法把他运出来,藏到老地方。廖老头明天就出院,我已经安排了人再动手,这次务要成功。”忽然口气一转,“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许玫芳迅速看了分拿着另两支分线电话的单恒远和我,无奈地道:“方便。” 贺雯萱声音压低少许:“你把何善钧一起带到老地方去,我会在那处等你。到时只要打晕了他,明天再演一场好戏,栽赃嫁祸这一招就成功了。试想新闻条版出现‘廖氏高层内讧’等字样,廖氏人力会陷入怎样的舆论中呢?”我不禁皱眉。 她真的是女人吗?心肠竟这么狠,对付敌人也罢了,对自己人也如此心机。 幸好何善钧呆坐在另一角,听不到这些话,否则定会气疯。 许玫芳犹豫道:“他……姐,不能就拿姓植那小子动手吗?何对我挺不错的……” “他还不是贪你美色?”贺雯萱打断道,“植渝轩我另有用处,要彻底搞垮廖氏,他是关键――这事就这样。”旋似觉自己语气太重,放软叹口气,“玫芳你不是不知道,这次的事搞不好会决定环路高科今后的命运,我不能狠心一些。你忘了高总对咱们的恩情了吗?” 许玫芳涩然道:“他只是对你好。” 那头不悦道:“你在恨姐姐吗?我如果不牺牲自己,高总如果不施援手,我们两姐妹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做人怎能忘本?”许玫芳似被说中心事,默然片刻,才道:“十一点我会到。”说完就那么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心里猜不出她是故意做势给我们看,还是真心为何善钧求情。不过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还是前者居多,但也勾起我少许同情。相较之下她们姐妹莫名其妙的所谓悲惨经历,反倒予我刺激较小,因世间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我早习惯冷静面对这种事。 单恒远示意手下收拾好电话,才向何善钧道:“委屈何先生一下了。” 所谓老地方指许玫芳为办事方便这两年在市区内找的一套小房,位置正好在几栋大厦之间阴影区内,又非在商业区和闹市附近,行人较少,进出都不易引人注意,连何善钧都不知道这地方的存在。之前君子和黎思颜都被关在那处,不过已被张仁进救出来送回家去。 到时时间指向十点五十五分。 路上我注意到许玫芳脸色一直青白交间,似遭了什么残酷待遇,不由私下悄问单恒远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内怎么对待她的。后者眨眨眼,若无其事地道:“我手下有专业水准的业余摄影爱好者,给她拍了几张写真特写,迫她好好合作。”我脸色刹时不由自主地沉下去。单恒远叹道:“植哥,义字门虽讲义气,但也是黑帮!我们做事不能太陷在道德俗套里的。” 我自知这一点,但知道一回事,一但亲历,心内仍不好过,无奈道:“我希望你能手下稍留点情,她的威胁不是那么大罢?”单恒远点头道:“事实上我早决定了事了后就把那些东西全毁掉,既然植哥这么说了,我稍后会当着她面毁掉这些东西。” 我心下稍感好受些。虽不似仁进那么道德心重,但在各种身份之上我仍是一个“人”,很难接受随便对别人人格进行侮辱。 到门前便发觉屋内灯光明亮,显然对方已先到。 许玫芳上前按响门铃。 呆了半分钟,内里开门声起。故意把脸背起来、装作许玫芳帮手的我刚一听到门闸声响,立刻扯开她推开许善钧踏前全力一脚踹出。剧烈的响声接着女人痛呼惊叫响起,那门猛地反弹回去撞在墙上,将门后的人一起撞得滚倒。 两名义字门的人随即冲前,毫不理睬地上女人地跨入去,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人。 单恒远在我身后探看地上捂着额头滚动痛呼的女人,细察半晌,道:“就是她。” 鲜血从细长的指尖流下,那女人惊恐地看来:“你们是什么人?” 落在最后的河子将何善钧与许玫芳推了入来,“砰”地关上门。先进去的两人出来道:“没其它人。”单恒远点点头,侧头示意,两人左右架着贺雯萱拖了进去,不忘捂住她香唇,免扰外人。 我立在门道上,看着地下的血迹,心内不知为何突生出厌恶的感觉,向单恒远道:“交给你吧!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问完了叫我。”后者微露讶色,旋即明白地道:“好,很快的。” 独立门外,风拂面颊,想家的感觉突然如山洪爆发般泄下心底。我一时心血涌上,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逐字打道:“好想睡一觉。”叹了口气,这才摁下发送确定键。 不到一分钟,真如的手机回短信写着:“那就回来吧!等你。” 我怔了片刻,完全不明白自己刚做了什么。 “兄弟,借个火。”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渐行渐近。 我浑若未闻般动也不动,只顾自己发呆。 两个壮年男子掏出香烟,凑近道:“兄弟,有火吗?”我并不看他地摇头道:“我不抽烟。” 左首那男子在灯光下笑了笑,说道:“那打扰了……”还未说完,另一人猛地甩手砍至,手上不知从哪处抽了把尺余长的刀子。身体本能比思想更早一步动作,上半身微偏,以间不容发之势避过刀锋,抬脚弹出。 “噗”地一声重响,左首男子单手下按,竟能挡住我的脚,但同时也不能继续攻势,被震力迫得后退三步。提刀男子刀势回旋,横拖而至。 霎时换脚上踢,脚影如幻。 刀子在及颈前被准确无误地踢得上扬,从我头顶擦向天空。 那人也是相当强悍,强行握住刀柄不使掉落,虎吼一声再次砍至。 左首男子这时重整阵脚冲返。 眼角余光注意到阴影处不只十人掩过来,想是这些人的后备军。 速度达到极致的刀子发出破空声。 我揉身而上,刀子落空时一拳揍在那人小腹处,随即毫不停留地旋身向左首男子一记膝顶,速度之快,令他亦只来得及沉手护于小腹处,却仍抵不住我的强劲力道向后跌退。这时持刀者才摔向一旁。 两人均是硬汉,虽受重创竟仍能咬牙不出声。 围上来的人群中有金属反光,我立知对方不只一柄刀子,虽感意兴阑珊,仍振奋起精神。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想死于非命。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除开情感,便是生命。 最先扑近的左方一人赤手挥拳,眼见将中我脸时被我抢先痛击心窝,接着下绊,重心顿时不稳,扑冬摔倒。我忆起新近领悟来的近身搏击,贴身而上地冲入另一人怀中,肩顶肘击,不到十秒钟,那人亦倒了下去。 无论我是如何珍惜生命,亦明白似这种真正性命相搏的斗殴绝不可心慈手软,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击必中,且须重创对手,否则若抱着仁慈之心周旋,时时手下留情,击打时不痛不痒,单凭人数也会被对方车轮战式地累死,是以在群殴时我绝不会留情。 那人不似前几人般硬朗,痛叫起来。 我一挑得他滚入自己人群中,趁对方闪躲时猛然前扑,霎时再揍倒两人,但亦被人一脚踢中。幸好移动及时,将后臀肉厚处给了敌人,连皮肉都未伤到。 开门声起,单恒远现身门口,细看了地上人两眼,凝声喝道:“唐三柄!”地上持刀那人正努力爬起身来,被这一声喝得呆了呆,才懂沙声回应:“单死人!” 我听得心中一动,以为揍错了对象,忙闪身避退,直退到单恒远身边,才低声问道:“你自己人?” 单恒远沉声道:“唐门的!” 第二十五章 险中求脱 “对付滇帮时三柄与我多次搭档,所以认识。”单恒远低声释道,“但我不知道这次有唐门的掺在其中!” 持刀者被旁人扶起来,灯光下络缌满面,一派横相,这时始忍痛道:“想不到你义字门会插手这事!” 单恒远眯眼冷语:“不要告诉我堂堂唐门六公子来这儿只为帮个外来商人,还是这女人跟你有一腿?”唐三柄抖开扶者,立定反讽道:“只怕彼此彼此,义字门怕也不只是来帮手这么简单罢!”之前连挡我两击那高个儿男人站到他身边,帮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谁也没说谁的资格。”单恒远瞄了他一眼,道:“这位又是什么人?”唐三柄冷冷道:“我四哥。”就那么没了。 单恒远不禁定目多看几眼,始道:“唐明哲六个儿子,听说老四怀身长年求学在外,原来回来了。”那高个男子面目宽阔,颇有几分威势,闻言一笑:“求学也只是混罢了,在外混怎如回来混这么方便?” 我来回将两人打量,不禁莞尔。唐三柄怎看也比唐怀身大上十来岁,想不到却是小弟。 络缌汉显然知我笑什么,又或已历过多次这种情景,色变怒道:“笑你妈!” 我脸色立沉。 唐怀身伸手拦住唐三柄,说道:“我弟弟不懂说话,这位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我目内寒光闪过,并不说话。 这时义字门另三人也跟了出来,河子向单恒远低声道:“那三个家伙绑好了。” 情势顿成泾渭分明,两边剑拔弩张,气氛炽烈起来。 单恒远突道:“这事义字门揽下了,两位如果没什么事,就请离开罢。毕竟贵门老跟我强哥关系还算不错,我不想伤了和气。”唐怀身从容道:“天下讲义气的绝不只义字门一家,我们既收了贺小姐的钱,也该负责到底。除非你把她交还,否则一切都免谈。(.)” 我心下明白过来。唐门是受了贺雯萱的雇佣来此,藏在门外侦看情形,一见雇主遇袭,立刻掩袭过来。难怪高氏没有蓉城会的掩护仍敢来此闹事,却是另找了帮手。 单恒远轻捏下巴,思索道:“唐门究竟派了多少人来呢?” 我看他一眼,察觉到其中的杀意。 对面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唐怀身忽然诡笑道:“大家不过都是混罢了,何必这么狠呢?”我刚觉不对,大片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迅速移近,不到二十秒,超过三十人从各角落闪了出来。 单恒远也不禁色变:“原来你刚才在拖延时间!”唐三柄得意大笑:“迟了!” 我当机立断,喝道:“退进屋去!”四人无不知机,急忙后退。 最近的十来人扑至,我随手抓起门旁一把扫帚,虚扫一击,趁对方动作转慢的空隙最后一个闪入门内,猛力关门。后面河子迅速替了我的位置,将内里的防盗门锁上。 撞门声猛烈响起。 我沉声道:“得设法离开!”单恒远打个手势,等三人分散到各屋内后才皱眉道:“这次失算了,没想到对方有唐门的人在。看来我的情报仍有漏洞,须得弥补。”我环目四顾,目光触到被在客厅内、塞了嘴的何、许、贺三人,心中一动道:“拿他们做人质怎么样?”单恒远摇头道:“唐门的目标绝不只是做环路高科的帮手,我看唐怀身会不顾他们性命,以杀我为第一目标,事后还可以嫁祸我们身上。拿他们做人质等于害他们,何必牵涉无辜呢?” 正说到这处,窗户玻璃碎裂声和河子的大叫声同时传来。我大步跨入他去探看的屋子,只见他正拿着把椅子左支右绌地奋力将唐门的人抵在窗户外面,忙随手抱住室内书桌,腰臂合力施出,同时叫道:“闪开!” 河子应声退开。 我狂吼一声,重量超过百斤的桌子连带里面的书本一起扔出窗去,窗外顿时一片惊呼。我顾不得查看战果,闪电退后大喝道:“上楼去!”单恒远的声音在外道:“我去捣点儿乱,你们守住楼梯口,该可以撑他几分钟!”我知他足智多谋,忙带头向楼上冲去。 玻璃破碎声接连响起,显然唐门的人已杀了进来。 厅心三人仍坐在沙发上。我心中一动,回身招呼河子帮我将三人连拖带拉弄上楼去。 若真如单恒远所说,那么这三人便不能留在这处,以免唐门嫁祸栽赃。 刚走上楼梯口,两人从后抢上来,早有所准备的义字门另两人一人一脚,毫不费力地将对方踹下楼去。我随便找了间屋子将许玫芳三人扔进去,出来时只见河子三人一人一根粗约半臂的铁棍,正噼哩啪啦地将冲上来者逐个敲下去。 所幸这房子上二楼的入口只这么一个,否则上来也只是受死。加上楼梯口宽仅两人许,迫得对方无法发挥人多的优势。 我冲到阳台上,四望时发觉有道竖梯可以直爬上屋顶。迅速看了环境后才返回屋内夺下河子的铁棍,叫道:“上屋顶去!我来挡他们!”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火光从唐门人众身后闪现。有人惊叫:“有人放火!”我瞧见河子三人已爬上阳台竖梯,才猛地扑了下去,立时撞翻数人,乒乒乓乓地一起滚落一楼。 单恒远从厨房处闪出来,全力狂奔,同时叫道:“植哥快躲!”火光在他身后闪动。 众人见第一目标现身,无不追来。我不假思索地反身弹跳回楼梯上,一把抓住奔近的单恒远手臂,扯得他腾空而上,落到我身后。单恒远顾不得被火烧着的衣服,拖着我向上直冲。 刚跑出两步,身后突然一声闷闷的震响,接着似停顿了一下。 然后震耳欲聋的轰响声追命般直传入耳内去。 虽未回头,但耀眼火光似春花绽放般追入我眼角余光中。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天地恍然一震。 楼上楼下玻璃几在同时碎裂,空气也抖动起来。我不由捂耳扑倒,单恒远则同一刻完成了相同的动作。 楼下惊叫声被震响掩盖下去。 我只觉房子似要塌倒一般颤个不停,自己身体都有种快被震裂的感觉,不禁将全力伏低。 就似那趟被枪神拿着枪追杀般,身体自我防御的本能完全被催发出来,连皮肤都比平常更坚硬。 剧痛分别从耳朵和皮肤上传入神经。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抵不住的时候,一切突然回复平静,连楼下人众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吐出憋在心头的一口气,抬起头来,顿时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二楼整层都似被暴风洗劫过般乱成一团,桌椅窗户均碎得满地,连墙壁地板都破损了大片,最厉害的一个缺口出现在厨房正上方的地板处,约有米许直径的缺口处透出下面的火焰,予人进入地狱的错觉。 身后的楼梯整段塌掉,将楼上楼下分隔开来。我目光下延时才发觉三四人伏在楼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熊熊火焰不时将火舌喷上楼来,迫得我不得不退后。 这究竟是怎回事? 身后传来单恒远的声音,又沙又哑,似喉咙受了伤:“想不到两罐天然气的威力这……咳……这么强!哈……哈……咳!”我转去看,才发觉他五官俱渗出血来,显是被刚才那爆炸震伤。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摇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快……快走,警察很快就……就……”说到这处,他侧身便倒下去。 我顾不得浑身仍在炙痛,伸手将他抱起,从阳台处迅速爬上去。 却没时间去看扔在屋内许玫芳三人究竟是否还健在了。 *** 河子立在我身后,沉声道:“我已经通知强哥了!远哥没事罢?”因为走得早,他们三人反而几乎没受伤。 我边为自己左臂缠上绷带,淡淡道:“我不知道。” 确是不知道。 爆炸离我们两人实是太近,若非有整层二楼地板为我们抵挡,只怕我们早挂在那地方。事实上直至这刻我耳朵仍在鸣响,皮肤上几处炙伤,自是爆炸的后遗症。而体质远差于我的单恒远自然更是不堪,皮肤上都渗出血来,但我不敢送他到医院去,只暂移到办事处来躲藏,否则定会被公安查到,而以他的身份是绝不宜暴露在外的。 我对医疗所知限于骨科,还是业余水平,只能将他错位的肩、腿骨接回原位,此外只好等伟人来了再说。 “强哥说会尽快赶来,同时知会了蓉城会的人,请他们帮忙。”河子呆了片刻后续道,“希望远哥没事。” 我并不接话,心内暗叹。 这次能从唐门手中逃出来,可以所全赖他冒着生命危险的一击。可是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他为之付出的代价很可能就是生命。 他为自己的兄弟牺牲,义气固然可嘉,但我却始终提不起欣赏的兴趣。这决定了我与他、与伟人等人的不同,亦是当初我决定拒绝伟人邀请加入义字门的原因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算较自私,因为我绝不肯轻易拿生命去做某些事情――这世上除了家庭外,很难有东西可真正激发出我的兴趣。 矛盾的情绪再次生出。 门铃声响起,接着有女声在外:“有人吗?”我大觉这声音熟悉,开门看时面前佳人愕道:“你竟然弄成这个样子!” 赫然是曾交往过多时的蓉城会美女魏芸倩。 第二十六章 局后之局 “医生说他不会有事,”从屋内出来的魏芸倩嫣然一笑,“我觉得你似乎受的伤还重些。知道吗?我从未见过你满面是血、衣衫破烂、神色烦燥的样子,就算是上次,也是那么镇定沉稳,好像天塌下来都能撑上去一样。” 我正坐在椅子上,一笑不语。 这里是我曾来过的蓉城会大本营,就算是唐门,因着外来的原因,也不敢在这里胡来,故此安全上毫无问题。 魏芸倩贴近柔声道:“要不要我安排你休息一下?你的样子很累呢!”对这种亲昵我早经历过,知她性格如此,并不回避,只摇头道:“我现在只想回家,单恒远的事情麻烦你向林强说明一下,他会处理一切的。”起身便走。她露出小吃一惊的样子,阻道:“回廖家吗?你不怕陷廖家人入险地吗?那里可不像我们这儿安全。”我并不答话,径直出门,恰与刚踏入屋的唐则原打个照面,彼此点头示意,便错身而过。 若唐门真有意伤害廖家,不管我回不回去都一样,回去至少还可亲手保护真如;何况我并不认为唐门有动廖家的余暇,此时他们若非明目张胆地四处寻找单恒远,便该是消声匿迹,避免被警察从爆炸案查上头。 而且我心底隐隐觉得,廖父绝非可让人轻易伤害者,包括伤害其家人。 他定另有保护真如的手段。 一路上脑内始终响着之前真如那句“我等你”,温暖似阳光般笼住心窝那一块儿。 在经历生死之事后知道有人在家里等你,那感觉份外强烈。 本想从正门进去,但一看身上情形,我改变主意,趁着夜色从二楼阳台处攀上。(.)就算要见真如,也得洗净后才行,我绝不想吓坏她那颗胆小的芳心。 潜入屋内后我放轻脚步。从这处到浴室,须经过主卧和次卧,反倒不须经过我所住的客卧。刚走到次卧门前不及三步处,卧室门忽然打开,显然是恰巧出来的真如螓首抬起时愕然看到我,顿时吓得退后两步。就在我手足无措以为她会放声呼贼时真如突道:“请问你是谁?为什么到我家里来?” 今次轮到我愕住,忙趋前到灯光下:“是我。” 真如定睛看了片刻,失声道:“轩!”眼眶已然红。 我慌忙伸臂示意:“我没有事的,别怕……” 栀子花香浸入心底,加上刚洗完澡后的轻松,令我生出就此睡倒的懒意。 正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我欺。 廖真如以近在咫尺之距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拿药酒为我细心擦拭右臂上的伤口。 从我的角度恰好能从她睡哀领口处看入小片雪嫩肌肤,迫我不得不以强大定力移开目光。长黑的秀发散披她肩后胸前,分外有种动人的味道。 真如擦完一处,换到左肩上的伤口。 若真要数起来,我身上的新鲜小伤口至少也有二十来处,十之**是爆炸的功劳,其它则是攀房逃命时的擦伤。不过全是皮肉伤,无关大碍。我之前稍微处理过几处较大的伤处,此时实是没有清理的必要,但我却不会拂她心意。 因知那会令她的担心减弱。 药酒的刺鼻味道渐渐将栀子花香掩去。 我脑内回想着刚才她的反应,不由哑然失笑,却被真如察觉,温柔地抬首问道:“你笑什么?”我忍不住抬手轻拂了下她嫩颊,说道:“谁会像你一样在见到私潜者的时候还那么有礼貌地问人呢?”她颊上一红,赧道:“人家不想失礼嘛。”我深知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之中有此一项,只是随便开开玩笑罢了,促狭道:“可是我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守礼哩!” 真如面上红晕以几何级倍数关系增长,垂首道:“谁管得着你。” 我苦笑不动。即管她千肯万肯,我仍不想就这么“碰”她,因总觉她还稚嫩了些,虽然本能仍有着强烈的反应。 从爱情观和人道观上我和君止彦均有着质的区别,这亦是我不能如他般随便就换个恋爱的目标、上床如吃饭般容易的原因。 真如转到背后,为后背上的伤口擦拭。 我突发奇想,真如大概算是极少数我肯毫不戒备地让之贴近我背后者;换言之不知从何时起她成了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背后忽然传来啜泣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仍感有些吃不消――那并非厌恶或不耐,而是发自心底的不愿她伤心担忧。真如的温善性格在与我相遇后大肆发展,加上少女天生的多愁善感,怎受得了我浑身是伤的事实?忙道:“怎么了?” 柔软的手臂忽自肋下由后至前地伸至,在胸腹处将我抱住,面颊贴到我背上,微热的泪水沾上皮肤。 我一时陷入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中,再说不出话来。 次晨起床后我**上身站在窗前,回想昨夜情景,不禁想笑。 我几乎忍不住赖到她温暖舒适的被窝内,就此万事不理地做下生平第一次伦理大案,但最终以无上定力硬拖着自己回到客卧,安适地睡了一大觉。 这事若被君子知道,定会被骂作身在福中不知福。 目光掠过远处大堆建筑,脑内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现实。 高仁义使高仁文来唆使何善钧,又找了黑社会帮手,可知他处境已到非常尴尬的境地。随着廖父在商场打了几个月的滚,我已略知一二规矩,在商者能以正道解决事情时绝不走邪路,否则会受到官方和正经商家的鄙视。似环路高科这种大企业,被迫出此下道该非所愿。 换言之如果在这方面令他们感到足够的压力,那么高仁义自会退却。 这么看景思明这人确不简单。环路高科的根基非只一两日成,老头子景远天穷二十年之力都未能摆平这对手,景思明甫上台便有这佳绩,本身实力非同一般。假以时日,哪怕高氏不被挤垮。 心中忽然一动。 我们在这边斗,景家却在一旁作壁上观,真是既省事又省力。从这角度来看,最有利的反倒是远天电艺。 一念忽闪过脑海,我浑身一震,冷汗微生。 虽说不是非常清楚廖家与景氏的关系,但我总觉两家仍在冷淡期,否则亦不会有最初的想法。但环路高科的人凭什么那么肯定廖父答应支持景思明?唯一的途径便只有从景氏处得此消息。以景思明的厉害,怎会让这么重要的消息泄漏出去?若说高仁义得到的是假消息,他亦不像是个可轻易相信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之人。 但若景思明刻意做些姿势,做些手段,要不动声色地把这“宝贵消息”漏出去,便是另一回事了。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电话,拨通廖父的手机。 只要问清一个问题,便知这事究竟如何。 “咚咚咚。”敲门声起。 我放下电话,敛回所有消极情绪,将廖父的回答掩入心底,才去开门。一身清爽休闲装的真如立在门前,甜笑道:“早饭好啦!”看着她扎在脑后的马尾,我实难生出任何不愉快的感觉,前俯至她耳垂旁,微笑道:“谢――谢。” 心神再转到景思明处。 尽管已对他有相当高的评价,这人的厉害仍出了我的意料。廖父既说了没答应过景远天这种事,便肯定没有。现在我敢肯定是景思明故意做的假消息,骗高仁义无奈下出下策动手。如此不管环路高科得手于否,事后也必定受到重创;而若成功,无辜的廖氏就成了牺牲品。 除了厉害外,这人还十分无情。怎说廖父也是他父执辈,且与其父关系特殊,他竟还能下此狠手! 不过尚有些环节还没弄清楚。景思明要计策成功,环路高科内部该有人帮他推波助澜,否则难以保证高仁义会中计;且这人须地位较高,又或实力强大到足以影响高仁义的念头。 是谁? 高仁义将何善钧骗得团团转的同时,焉知也被人诓得自以为高明? 第二十七章 指引点拨 花园别墅式的建筑掩映在绿树青水中。 一阵吉普停在房子前面,车门大开,似正准备离开。 我刚走入房前的篱芭小院,便看到高仁文抱着只大箱子匆匆忙忙地走出。我微笑招呼道:“副总消息挺快的啊。” 在我心中向来是纨绔子弹身份的高仁文一眼见我,顿时脸色一变,双手一颤,险些箱子坠地。接着才故作镇静地站住,挤出丝笑容道:“小植你这么早就来,有什么事吗?”我余光及时发觉门口裙角一闪退入房内,知他那女友也在,旋笑道:“怎么副总这么见外呢?没事不能来拜访你吗?”启步向房门走去,“怎不准备给小弟介绍一下这位美人儿吗?听闻副总倾心的人物美丽远胜常人,真是不可不见……” 高仁文随手扔下箱子,挡到我身前沉下脸来:“明曦不喜欢见外人,小植你有事就在这里说罢。” 我心知肚明他从某处得到我们掳了贺雯萱的消息,不过该不是从当时在场任一人处知道的,否则就不会等到天明才离开,而应是昨夜事发后便走。 同时亦感奇怪。怎说他也是弄鬼者,好应心虚些,现在态度却这么强硬,难道不怕我动手吗? 我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含笑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下说,副总以为如何?” 高仁文不耐烦道:“我们现在有急事要离开,什么事都待回来后再说吧!”作出欲走的架势,见我毫无避让之意,立怒道:“你想干什么?动手吗?别忘了谁是我手下败将!” 我恍然大悟。 上次诈败给他,这人一直以为高我一筹,难怪此时仍能如此态度硬朗,皆因见只我一人来,以为摆平我不过吹灰之力罢了。 我深呼吸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淡淡道:“假如我能在十招以内击败你,副总肯否和我进去说两句知心话呢?”已下了速战速决的决心,因这里毕竟是别墅区,此时虽因早晨少人经过,但稍后若无关人等往来变多,就不好动手了。 高仁文显出纨绔子弟本色,毫无耐性地叫道:“你在做梦吗?!”一拳当头轰来。 我直待拳头临身的一刻才陡然动作,身形微俯冲入他怀内,耸肩一顶。高仁文骇得竖肘挡格,我微微一笑,肩顶的虚招眨眼换为左拳下勾,毫不费力地与他小腹作了亲密接触。 这人首先实力有限,其次在此心乱的情况下,顿时败仗。 但我不欲伤他,左拳迅速换拳为掌,身体同时右移半步,右脚下绊,藉着手上力道,高仁文顿时重心不稳,向地上摔去。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单脚在他将着地的后背上一挑,为之减去几分冲击的同时亦挑得他翻滚出去。 房门处传出低低的惊呼,自是他那女友所发。 高仁文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怪叫一声扑至,满面俱是惊怒交集。在此情景下他更不能发挥平时一半的实力,被我轻松伸手攫住其左肩向后一扯,另一只手同时按在他大腿处助力,偌大一个身躯顿时前翻而出。不过今次没有我帮之缓冲,他结结实实地摔到院内石地上,痛得叫出声来。 “仁文哥哥!”惊呼声再次从门内传出。高仁文不顾自己痛苦大叫:“别出来!”疯了般跳起身,三次扑近。 我正回味那呼唤声说不出的清爽可爱,心下一软,决定仍是手下留情些。 任何一个可令他人担心的人,本身都有其可爱之处,而这样的人不该受到无情的待遇。 我心说姓高的你回去定要谢谢那少女,否则我定会揍你成肿猪头,脚下毫不犹豫地连移,欺入他怀内,刹时肩顶膝提拳勾,在近只半臂的范围内不但躲过他所有不成章法的胡乱攻击,更在他肩、臀、大腿等无关紧要之处重击了几下。 不到二十秒,高仁文第三次摔倒在地。 今次不待他起身,我踏前摁住其头,俯首低声道:“还要不自量力吗?那就恕我要对你女朋友下手了!” 高仁文本自拼命挣扎,闻言颓然放弃。 我微笑松手,知中其要害。这自是危言耸听,我怎也狠不下心把无辜之人牵涉入内,但小人之心本就是如此,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便以为别人也一样能做,不由得不信。 高仁文爬起身来,目中似要喷出怒火来,捏拳半晌,才叫道:“明曦!你上楼去!”我暗道该怒的是我才对罢?当然不会与他计较,作个邀请的手势,他当先迈步。 我随在其后,心神转到适才比斗处。如果我仍是半年前的水准,绝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之前定下十招本是依着当时的水平估量出来的差距,但现在看来,彼此的差距早不只那么点儿。 而令我提升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初是来自封镇岳,接着是莫剑舞,再后是郭奉辉――这三人无一例外地曾是我“敌人”,想来也颇觉世事神奇。 尤其是郭奉辉这至今仍算与我有过节者,令我悟出近身搏击的妙处,接连在群殴和单挑中试用成功,功劳尤其大。 甫入屋内便闻得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是苹果清香,顿时精神大振。 我平生对气味类的东西不大感冒,但对少数几种鼻头便非常灵敏。其一便是真如那种栀子花香,下来轮到草莓香味,接着就轮到青苹果清香――其中最敏感的还要数后者。此时香味入鼻,立感心神振奋。 不知是屋子本身的香味,还是来自高仁文女友。 我抑下上楼去辨证的冲动,坐到沙发上,欣然道:“副总真是懂得享受,明明是要来阴谋害人,却仍要把住处布置得这么好。”高仁文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冷冷道:“这与你无关。”我思索道:“不过你该不是这么勤快的人,或者是那位明曦小姐……”高仁文抑不住冲动地叫道:“不要牵涉无辜的人!” 我面色迅速沉下去,冷笑道:“那么贵公司与远天的过节,为什么要扯到我们廖氏这无辜者身上来!” 高仁文哑口无言。 我哼道:“副总似是敬酒不吃爱吃罚酒的人,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就请两位到寒舍做做客罢。”对面的英俊小生终于软化下来,颓然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毫不客气地道:“我只想知道,贵公司为什么要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廖氏?”高仁文呆了片刻,才道:“贺雯萱不是被你抓去了吗?”我表面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为了证实她说的是不是属实,我来找你干嘛?记着不要说谎,否则我不能保证你女友的安全。”心下却想到向他通风报信者该不是贺雯萱,昨夜逃离时顾不得查盾她和乃妹以及可怜虫何善钧是否被炸死,该是不死也是重伤,又或被赶去的公安提到医院或局子里去了,是以不能向高仁文通风报信。 高仁文色变道:“你要是敢伤明曦一根头发,我绝不饶你!”我不屑地道:“你有资格这么说吗?那得看彼此是否合作愉快了。” 高仁文叹了口气,无奈道:“好罢,你问什么我都说。” 我心下大喜,暗忖老子果然没看错你,绝非做大事的料,不怕你不合作。 十来分钟后我问清所有要问的东西,与从许玫芳处得来的完全一致,才点头道:“副总如此合作,小弟也不好藏私。请问副总知不知道贵公司关于景思明与廖先生合作的消息来源是哪里呢?” 高仁文显然想岔了,断然道:“这是公司机密,我绝不会说的!”我哑然失笑,起身踱步道:“你误会了,我无意涉及与本次事件不相关的所谓机密。我只想知道,你们能否保证消息来源可靠?”高仁文本身虽非睿智之士,也非愚夫,疑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打算直接说破,引他上路道:“试想一下,贵公司这事如果成功,会有什么后果?换句话说,谁是这事的最大收益人。若你难以想出正确的结果,请将这话转达给令兄。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也不用换地方――除非你离开四川,否则要找到副总都非难事。”停了停,我向上瞄了一眼,淡淡再道,“听说明曦小姐的家是在四川,不是吗?”充满威胁的话顿令高仁文脸色大变。 我再不理他,自顾离开。原意本想一次将事情说透,但我临时改变主意。如果不是自己想到要点上,怎也不会体验深刻,难以保证彻底解决问题。以高仁义的才智,应该不难猜出我话后的含义罢? 许玫芳那小巢已然墙塌,昨夜离开时火势正大,眼前则是当时烈火的成果。残垣断壁上黑烟徐升,告诉路人这处曾发生了什么。最惊心动魄的正是厨房那一块儿,整堵墙被炸出一个足可容纳一个成年人直立进出的大洞,露出内里的惨象。 整个现场已然被警戒带围住,二十来个警察各行其事地忙碌着,另有十多个记者正被拦在警戒线外,长枪短炮,不放过任何一个拍摄的机会。 看来抢救并不及时,连带隔壁的房屋都被烧毁了半边。 我环目四扫,只见警戒线内被画了多个人形白线,更有殷黑血迹点块成形,显然昨夜唐门被炸死了多人,只不知那两个唐门“公子”是否也在其内。 隐约听到有人议论说今晨警方抬走了不少尸体和重伤者时,我悄悄离开。 这方面的消息,义字门和蓉城会该更详细才对。 到蓉城商会时单恒远果如魏芸倩所说,并无大碍,已能靠坐床上。见我进来前者叫道:“植哥!”跷着二郎腿、一派悠闲姿态的伟人含笑看我,眼中颇有戏谑的意味。 我虚伸左掌示意勿需多言,看遍屋内找不到半个蓉城会的人在,奇道:“魏小姐难道不懂待客之道吗?怎么没招呼你们的人?”伟人不答反问:“昨夜你是否又在令岳家就寝?”我愕然道:“这似乎不需要我来回答罢?你该明知那答案的,不过听你这么说像是另有什么古怪,可否说清楚一点?” 伟人眼中戏意更盛,嘻道:“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一股香味缠绕在贵体上?隔了至少有三米远我便闻到了――记得这香味该属于廖大小姐的。”我哑然一笑,反问:“你好像没想过自己现在遇到什么麻烦,还能这么悠闲。”伟人若无其事地道:“不过一个唐门,又不是没交过手,怕什么?”随即正容道:“实话说在这之前因搞不清唐门动向,我一直很紧张,但经过昨晚的事后对手要做什么便很明显了,事情明朗化反可使我轻松下来。” 我并不追问,坐到床边关切地道:“你伤势不是那么重罢?昨晚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永远地离开我们了。”单恒远是义字门最早认识我的人之一,早习惯我的夸张,笑道:“只是被爆炸波震伤了少许皮肤毛细血管,损失了一些营养物质,并没大碍。”我点头转向伟人,问道:“我有些事要说,不知道这地方方不方便?” 伟人自然知道我这么说代表不想让蓉城会知道,起身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好散散心。”再向单恒远道,“死人你现在尽量休息,下午我便接你走。” 我明白过来,知道义字门与蓉城会还未建立正式而足够的信任关系,随之出门。 第二十八章 分工合作 漫步街旁,听完我的分析,伟人沉吟道:“要说到推波助澜,该不是贺雯萱。因为我为了进占成都,曾将蓉城会周边相关事都调查过,尤其包括环路高科这在蓉城会领了个副主席虚衔的公司。贺雯萱少时被人拐卖,恰被高仁义救出火坑,因此对他死心塌地。高仁义为人功利,该不会因为主观信任而做出重大决定,所以我想该可以排除他身边的人。”我想起贺雯萱昨夜与许玫芳的对白,暗觉确是如此,思索道:“那就只有一个候选了……” 伟人一拍大腿,道:“肯定是唐门!试想唐门如果做出与景家过节极深的姿态,有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帮手,高仁义心动加本身情势所逼下与之合作,便顺理成章了。很多时候人们更相信客观实力,尤其是他这种为利益可不顾一切的人。” 我原意在贺雯萱和唐门两者间徘徊,这时终肯定下来,遂道:“照这么推算那就是景思明预先勾结唐门合谋来害高仁义,但唐门为何要害环路高科呢?这对身在四川的帮派该没有足够强有力的吸引才对。”伟人却道:“你想得不够透彻。首先弄倒环路高科后可得到巨大的经济利益,我猜景思明许下了诸如分股这样的条件;其次唐门与义字门在黑道上的目标别无二致,那就是统一蜀中黑道,正好藉这次机会来成都捣事。”忽然神情一动,道,“是了!唐门的目标不是义字门,而是蓉城会!若不和蓉城会这根深蒂固的本地组织融为一体,怎也不能快速霸占成都。而且唐门该并不知道我们在成都已展开活动才对。景思明的目标该是兼并环路高科,吸纳其可见资源后再划为名誉子公司,然后从其中分出若干干股给唐门――哈!他定是这么想的。”思索片刻再道,“我敢肯定昨晚你们与唐门相遇只是意外,并非他们预先布置。” 我对此中事由自没有他清楚,冷静道:“那么我只要令环路高科全身而退便是对景氏最大的打击。不知为何,我特别想揍他一顿出气。”伟人笑拍我肩:“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当然不能容忍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手法,尤其牵涉到尊岳在内。(.)嘿!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出顿气。这家伙扇动唐门这么早出手,虽说确是把握到了形势,却影响了我工作的进度。算了,咱们兵分二路罢,你对付环路高科那边,我来收拾唐门――说到玩手段,唐家有哪个是成器的呢?” 我苦笑道:“不知道是你扯我下水,还是我引你进了麻烦,这次我想不黑也不行了。”伟人洒然道:“除了庸碌无为的人,谁敢说自己完全黑白分明呢?就像黑道的人不断想方设法挤入白道一样,正大光明的正经人也会有沾黑的时候。你不要把它分得太清,否则对自己不好――基本立场站稳就行了。” 我问清何善钧等人均未被人在现场找到后,猜测三人知机逃走,反正亦没想过怎样处置他们,索性不再去管。 午前与真如一起到医院后,我请廖母和她暂避,才说出自己最新的想法和决定,当然并不说出义字门,只说有朋友可以在黑道上帮忙。以廖父的镇定亦不由脸色微变,沉声道:“你敢确定这事是由思明做的吗?”我认真道:“至少有九成把握。” 廖父神色忽转轻松,哈哈笑道:“你早前问我是否答应过支持景思明时我就猜到这一点,不过要没有你的提醒,恐怕我还蒙在鼓里。生意场上人情世故早看得透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唯喏以应,问道:“那您是否现在回家呢?”留在医院的好处就是有警察,为免引来警方的注意,唐门该有所顾忌。 廖父不知是真的完全信任我,还是胸有成竹,并不以唐门为意,欣然道:“那就行了,该是回家的时候。” 中午仍在午餐的当儿,高仁文唇青脸白地来了。 我正待请他到客厅,廖父淡淡道:“我午饭不喜欢有人打扰。”高仁文知机地先向廖父道歉道:“廖伯伯请不要怪罪,仁文受奸人唆使,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幸好并没有大碍。既然这样,您慢用,我可以先等等。”廖父不置可否,我忙扯高仁文到客厅静坐,老友般凑在他耳边低道:“廖伯伯肯只这么无关痛痒地让你多等会儿,而不是帮着景思明,已是最大限度的原谅,千万别想岔,这对你们绝无坏处。”他连声答应表示绝不介意时,我才暗笑着回饭厅,暗忖最初下手时你小子是否想到过这一刻呢? 足过了近一个小时,我才出来请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发作的高仁文到书房。后者见只我一人,说道:“廖伯伯呢?”我让他坐下,拍胸道:“他回公司了,这事情他着我全权处理,无论令兄有什么话都可直接对我说。”高仁文一震道:“真给你说中了小植!大哥听我转达你早上的话后立刻明白过来,说出消息是来自远天内部一个朋友,而事实表明那人并没有任何要帮环路高科的理由,可恨当时事逼人急,一时没能细想――这事情确是景家搞的鬼!” 我知消息来源涉及商业机密,他并没有说真话,只神秘地一笑:“不但如此,我还敢肯定让令兄做出错误决定的是唐明哲那老家伙或者他某个儿子。”高仁文不能置信地再震道:“这也给你猜着了!”我不着边际地道:“哪用猜呢?”旋微笑道,“令兄不知道有什么话要带给小弟没有?” 高仁文点头道:“大哥说下午该能赶来,希望你跟他面对面地谈一谈环路高科和廖氏合作的可能。” 我心念电转,已知高仁义这家伙确是胆大包天,还在受人摆弄的当儿不但不似一般人般思撤退,还妄想跟廖氏合作摆景家一道,其手段也非小可;不过私心里确是觉得景思明该教训教训,当然表面上不会露出任何迹象,遂道:“就在你住处罢,他到时通知一声,我会去的。对了,顺便问一句,贺小姐回去了吗?” 高仁文愕然道:“她不是被你抓了吗?我还想请你放她一马的。”我一拍脑袋,想起之前曾骗他贺雯萱在我手上,此时只好随便找个藉口推脱。高仁文似乎心乱如麻,也没追究,匆匆离去。 我细思一遍,彻底排除高仁义仍在耍手段的可能。离开唐门支持后的环路高科在川只是无牙老虎一只,完全没有作为,但若能够和廖氏搭上关系,至少在西南这一块和远天斗的胜算就大多了。 商场确如战场,前一刻的仇人这一刻便可能是伙伴。 我本不想借助环路高科的力量来教训景思明,但廖父本身表现出不原与远天动干戈的意念,自是因为他与景远天以及其妻林婉约间难以分清的情感纠葛,我只好藉环路高科下手。 正是彼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我从心底绝不相信景远天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至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便已经不可饶恕,但廖父既不想直接报复,我也不能违背他心意。 午后侍候乃父到阳台小憩后,真如偷溜出来对我道:“明天得回校了。”我轻按她削肩,柔声道:“怕要旷两天课,我怕你有危险。”她闷闷不乐道:“要是没这么多坏人多好!放这么多天假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过呢。”我笑着安慰道:“向好处想想罢!我带你出去还可以向别人炫耀,说我植某人有位美丽又动人的女友,可是你带我出去就只好被人笑话,因为我这副尊容可不能帮你挣半点儿面子……所以说不出去也是好事,哈!”真如笑得扑到我肩上,半晌始能香息轻喘地在我耳边低语:“笑话你的人都是傻瓜,不知道你的美丽。” 我一时情动,搂住她纤腰不想说话。 愈与真如接触愈可感觉到她内在的精美和值得怜惜,虽然最初跟着我是由父命,但她却一直在从我身上发掘能吸引她的优点。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阿q精神,她将父命完美地诠释成幸福。若放到古代去,她绝对是安于天命的优秀女性典范――那在现实的中国同样最具吸引力。 构建一个中国式的幸福家庭,她是可望不可求的珍品。 享受了没片刻宁静的“二人世界”,有人来访。 赫然竟是一身黑衫的柳落。 她早无复当初在家乡时的丰润,清瘦许多,却给她本就美丽的脸颊添上忧郁的动人气质。见我和真如一起出来开门,柳落平静的面容上不可控制地沉下少许。 真如识趣地入屋去。我带柳落到别墅旁的花园小坐,爱怜地细察她面颊,心里满是歉疚。 自为了伟人安全她与方征来同入学校后,虽然每日相见,我始终未与她多说过几句话,且更少见她的笑容。自然要哄女孩欢心我足可胜任,但却易带来后遗症――对方妍如是,对林芳如是,对柳落亦是如此。 不知有多少次,我和真如在一起时被她瞧见,每次她的神情变化都能让我歉疚增加一分――不只是为辜负她的感情,也因知她心里的痛苦。方、林两女至少因不在一班少见面而感觉好些,但她却是每日面面相对,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自比二女要多得多。 柳落微垂着头,目光停留在我脖子那一溜儿,始终不说话。 我干咳了声,正想直截了当地结束尴尬氛围,忽然心情一柔,道:“你很久没回家了是吗?”柳落轻嗯了声,低声道:“归元告诉你的吗?”我点头道:“最近两个月我和他一直在联系,他说小武很想你。”郑归元是方妍的亲生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自入大学后便再未见过面。小武则是郑归元所在散打队的教练之子,曾因柳落垂情我身而与我大动干戈。 柳落不再接话。 我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方面的事,柔声道:“待我向林强帮你请个假,回家看看罢。” 柳落目光横移到一朵半谢的牵牛花上,幽幽道:“回去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吗?”我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落轻叹了口气,抬眼看我道:“强哥让我来告诉你,他带远哥离开蓉城会另找了地方,这是地址。”我接过纸条塞入衣袋内,默然不语。 她转身过去,道:“他还让我带你去个地方,说是有些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 第二十九章 双管齐下 一栋高达二十层的电梯公寓,从外表看尚比周围建筑陈旧些,在这楼盘林立的城市里,实不会引人特别注意。(.好看的小说) 入内后证实了我的想法,这确是一栋普通公寓住宅。 柳落领着我乘电梯直上十六层,折向来到一扇房门前。 我疑道:“谁住这儿?”柳落轻声道:“强哥说这里的女主人姓景。”我吓了一跳,忙扯她避到楼梯角落,问道:“名字?”柳落想了想才回答:“好像叫景茹。” 我愕然道:“我曾去过她家,但却不是这里。”柳落低声道:“强哥说自从廖先生事情发生后,她就躲到了这里。”我微微皱眉,道:“伟人还说了什么?”柳落道:“他说如果不愿惹太多麻烦,从这里或者可以不战退敌。”我恍然大悟。 伟人是给了我一种可以不与景思明正面碰撞便可令他退却的法子,那就是示敌以强。 只凭他没有在这次事件中现身来判断,可知其更愿不动声色地隐在幕后,那么只要藉人之口告诉他,我已经做好一切迎击的准备,精于计算更在高仁义之上的他至少有八成把握会退避。 远天一退,唐门独力情况下要应付义字门,便会陷入无暇涉外的窘境,到时孰赢孰败,就要看两门实力了,而廖氏则可避到局外。 关键在于我是否采用这方法。 从道德上来说,景思明心狠手辣,实是该受顿教训,但首先廖父有不愿与景氏冲突的意向,这只看他自从知道背后下手的远天后便将事情完全交给我,而再不似我刚回来时一副“有仇必报”的神态,便可知道――这么多时候跟在他身边,我学得最拿手的一项能力就是察言观色。[.超多好看小说] 其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保存廖氏,否则真的产生纠纷,廖氏也必受损。 柳落忽道:“我走啦!”我醒过神来,道:“替我对伟人说声谢谢。” 景氏姐妹我曾与之接触过一段时间,两人均对远天集团有着极深的感情,区别在于姐姐景荟抛不下心理负担,一心只想回到远天,而妹妹景茹则忠实执行乃兄的命令,决心要将名浦做好。后者是理性和感情冲突的产物,若不重感情,便不会死守乃兄的话;若不是理性,便不会坐上比乃姐更高的位置。 但我一直坚持着对她的第一印像。她隐藏了一个真实的自我在女强人的躯壳下。 “叮咛!”隐约的门铃声从深锁的门内传出来。 不片刻,启门声响起,露出景茹那张似永远不喜欢涂脂抹粉的面孔。 我微笑道:“你好,茹总。” 景茹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暗叹口气,挨了打还要放对手一马,看来我真是贱到家了;但本性决定了我不愿多惹事端的个性,加上外围条件的影响,事情走这个方向是最好的选择。 让入屋内后,景茹打开冰箱,问道:“喝点儿什么?”我正注意到这屋内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无异于普通民宅,暗忖她躲到这处究竟是为了什么?闻声摇头:“茹总不必了。要是为了喝东西,怎如在家里呢?” 景茹背对着我停了一停,才道:“很久不见,听说你的办事处做得不错,很受廖伯伯器重啊,那要恭喜了。”我缓缓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呢?”景茹关上冰箱门,转头凝视过来:“自始至终我不想见到大哥的所为。[]” 我随意一笑,靠到沙发上道:“茹总甫见面就这么直接,不怕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吗?”景茹坐到我对面,木然道:“那么你就不会找到我临时的住处来――如果不是有心去找和动用了大量的关系,我自信很少有人知道我还有这么个住处。聪明人面前何必废话呢?不过就算找我也没用,因为这件事我帮不上你和廖家任何忙,大哥决定的事,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 我心中一动,把握到景茹其实算是非常受景思明信任的人之一,否则以他那样的城府,怎会随便将这种事透露给人知道?胸有成竹地微笑道:“我相信茹总的诚意,自然也就相信这件事能和平解决。请你转告令兄,就说我已经准备好一切。” 景茹神色这才有点变化,疑道:“什么意思?”我哈哈一笑,起身道:“只这一句我相信令兄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茹总的责任只在转话,我相信会有我们都希望的结果发生。”心忖上次给景思明出了那么好的一策,他该不会将我的智力看低到哪里去,由我加上廖家,再加上与环路高科和解联手,附带上暗的实力,就算景思明是天之骄子,也得掂量后果。损敌一万,自伤八千,那绝非智者所为。 刚走出公寓,便接到高仁文的电话。我微感惊讶,心想高仁义定是刚收到兄弟的话便赶飞机,否则怎能这么快来? 挂断后我抬头望了眼天空,不觉一笑。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只要不出差错,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甫入小区就感觉到气氛异样,隔二十多米远就看到十多个附近住户和保安围在高仁文的临时别墅前,接着听到有人在吼叫:“老子不干了!”连续不断,似某人在发泄喷不尽的怒火,声势颇为吓人。 我暗觉这声音耳熟,近前后呆在当场。 十多人围着中间一个又跳又打的男人,三名保安试图上前将他制服却始终不能成功,高仁文脸色绝青地站在屋前小院的木栅栏后,旁边一个戴着顶黑帽的年轻女子,姿容冶艳,但脸色却像高仁文般不好,自是给那男人给气的。 似疯子般叫吼打闹的男子赫然竟是何善钧! 我暗感脸上无光,因他毕竟也是廖氏的人,只好拨开人群走入场中,探手疾抓住何善钧左臂,一扯一扭,脚下轻微用力,他整个人面朝下地仆倒,口中兀自叫个不停:“老子就是不干了!老子不干了……”旁边两名保安忙用准备好的绳索捆住他的手,架他起来。 何善钧满头满脸的凌乱肮脏不堪,衣服破烂,似是那晚被爆炸后的火灾造就,精神状态显然在极度的不佳中。但一转眼看到我的脸,他猛然色变,向后一跳,力量大得那两名保安都被挤得险些摔倒,叫道:“老子不怕你这靠女人的小白脸!老子不怕!……” 我大感脸上无光,亦感到啼笑皆非。我何时靠过女人过? 另一名保安忙冲上去,三人合力架着他慢慢离开时,高仁文走近道:“幸好你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我心中一动,笑道:“他不是与你们合作甚佳吗?怎会变得这样?”高仁文青脸上一红,窘道:“小植你别笑我们了,大哥已经决定跟你们和解,之前大家站在不同立场,做事自然有些过份,是我们对不起你和廖先生。”见周围人多,忙道,“走,进去说,大哥在里面等你。” 一身西装笔挺的高仁义似刚睡了一个绝世好觉般精神焕然,完全看不出败了一场的样子,迎上来爽朗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输了,却仍要多谢你让我没有被景家瞧得太扁。好!”对着他我始终感觉不到多少真诚,但亦不好不回应,唯淡然一笑道:“高总言重了。”转头向高仁文旁边的漂亮女子笑道:“这位是不是贺小姐呢?那晚我错手伤了你,希望别放在心上。” 那女人虽然面色青白,却仍能保持精神,送来个妩媚笑容,旋即恳然道:“虽然被你打伤,但我却仍要谢谢你,因为你帮我们戳破了景家的阴谋,我是真心诚意地感激你。”我感觉这女人的诚意比高仁义要强烈得多,忙道:“就当抵消罢――你伤怎么样?希望没有后遗症。”贺雯萱微把头上漂亮的黑帽向上一掀,露出下面的纱布,甜笑道:“唯一的后遗症便是迫人家不得不这么热的天戴上帽子。” 高仁义再次表现出其极深的城府,毫无异色地笑道:“这次多亏了小植,来!大家坐。”旋即向楼上扬声道:“明曦,下来罢!小植不是外人,不须躲他。” 高仁文脸色一变,急道:“大哥!你知道明曦不喜欢热闹的……”高仁义一摆手,道:“小植不是外人,怕什么?”接着似怕我不明白似地解释道,“明曦自小孤儿,留在这边亲戚处,性格孤僻了些,你不要介意。”他刻意表现出的亲近反让我生出反感,相较下高仁文的耿直更对我性格些,遂帮腔道:“高总不必客气,我来这儿只是谈谈公事,下次有机会再欣赏洛小姐的芳容罢。” 高仁文投来感激神色时,乃兄转口道:“也好,来!坐!” 第三十章 必然偶然 “首先我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向你道歉,并请将我的歉意带给廖先生。”高仁义肃容道,表情真诚得无瑕可挑,“本来我该登门负荆请罪,但一则廖先生可能还在气头上,二则当务之急是怎样让景思明的阴谋,所以才请你跑一趟商量对策。” 我早潜意识决定不相信他任何表情,不为所动地淡淡一笑,道:“高总似乎弄错了某些事情。第一景思明的目的在您,而非是廖家或我;第二,廖家与景家非但没有任何仇怨或过节,而且上辈还是知己之交。我提醒您这事情,已经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说句废话吧,我帮您是人情,不帮您是常情,您认为呢?还有就说到错误问题,虽然您是受了别人的愚弄,但事实已经造成,有些东西不是随口说说就可以抹掉的。” 高仁义面容毫不变化,从容道:“这一点我明白,我保证事了后必会给出足够诚意的道歉措施。话可以分两头说,犯错的确是我,但相信就算是廖先生也会认为景思明错的更离谱。恕我冒犯,景思明敢有这么一次阴谋,拿廖先生作棋子和伤害的对象,如果说他不是蓄谋已久,我头一个不信――他敢有第一次,就敢有第二次,下次来时贵方未必能防得住。所以我认为与其被动捱打,不如咱们联手主攻。”停停再道,“自然你和廖先生或者会怀疑我的诚意,但至少我立场分明,绝不会明着和人站一边,暗里却下手脚。” 我暗叫厉害,这是要从利害上打动我,但却正中我下怀,不为所动地道:“这个就不需高总多虑了,我们既下了决定,自然有应付的方法。倒是您……恐怕得多想想,怎样从远天的陷阱中跳出来。如果您认为不够,我可以友情提示一句:请问您是怎么中景家的陷阱,又是谁让您下决定做出这么多错事的?” 高仁义终于脸色变化,与贺雯萱对视一眼。我心知一矢中的。 高仁义虽然处于被动,但要跳离这陷阱并不甚难,只要全身而退就一切成功。但问题是如果依照伟人的猜测,唐门与远天联着手,那事情就麻烦了。环路高科再怎么说也是家光明正大的集团企业,如果被唐门这样根深蒂固的黑道组织暗下阴手,捣多几次乱,譬如砸几次场子什么的,保证环路高科今后日子会走下坡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使尽方法拉我下水的原因,贺雯萱知道我和义字门的关系,自然告诉了他――而义字门是对付唐门最佳的“工具”。 自然高仁义可以找别的帮会帮忙,但怎都不及义字门这唐门宿敌得心应手――何况若不拉拢我,如果日后我让义字门与环路高科为难,它就得同时应付两方面的压力,更是痛苦。以他的精明,很可能还想在西南站稳,那么拉拢新近彻底击溃滇帮的义字门或唐门之一就成为必要。 而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知道,要让我帮忙,并非那么简单。 高仁文在旁忍不住道:“难道你们不想报仇吗?和我们合作就可以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压倒景思明,这样的胜算大得多。”我忍不住失笑,这家伙是个最劣脚的说客,微笑道:“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必须用极端的手法去解决,副总不必为我们担心。” 贺雯萱插口道:“那如果依你的意见,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我心说大姐你真是时刻不忘拉小弟下水,若我出了主意,今后高仁义就可打着我和廖氏的名号宣扬。摇头道:“贵公司的事,还是要高总来决定,外人不宜插口。” 高仁义突凝声道:“如果我找人出首,拉景思明下水又如何?”我哑然笑道:“这种内部机密,小弟不宜与闻。”说着站起身来,作出要走的架势。高仁义霍然起立,拦道:“生意不外乎利益,不如大家谈谈条件罢。” 我讶道:“高总突然这么直接,似乎以为我是能被收买的人呢!”高仁义长脸上浮出笑容:“你当然不是,我也不是要收买你。环路高科的规模你也知道,即使有远天这种对手,我们仍稳占国内大片固定销售市场,这样的合作伙伴,相信廖氏人力会很乐意接受。”我摇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帮你对付远天。” 高仁义打个手势,轻松地道:“那就换个角度,不用对付,我只要你帮我摆脱唐明哲就行了――我想你也明白唐门不是我们这种正规的公司愿意招惹的对象。”我奇道:“您像是认定我有能力帮你一样,但说实话就算有义字门在帮忙,我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高仁义微微一笑:“但有了应天武馆这层背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离开别墅时我忍不住露出真心的笑容。 高仁义以为击中窍门时,正是我的拖延策略获得奇效的表现。对我来说,在现在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跟吃饭一样轻松:义字门足可应付唐门,景思明更不会明知要付出代价仍继续做蠢事。但高仁义不知道这件事,在他面前摆造型只是为了获得更大的主动权,从而获取更大的利益。 我提出由我的办事处全权代理环路高科与廖氏人力的事务的条件时,长脸商人连考虑都没多考虑就答应下来;至于具体该怎么合作,并且要如何表示出他足够的“诚意”和“歉意”,我给了他张仁进的名片。处理这种事,后者比我更得心应手。 三天内我就要完成一票大的,然后让公司内部的人知道,最好不要起异心。但那绝不是为巩固地位,而是不想廖父或者廖家任何人再出事――不是每一只暗箭都能躲掉,这道理我早已明白。 何善钧等于杀一儆百的示范,造成这结果的原因就是他的贪心。 我在小区保安处找到被关着的何善钧,把他带离。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拳打脚踢的痕迹,可能是保安不忿下出手,令他安静很多,神志亦清醒过来,闷声不响地跟着我离开。 站在街口,我问道:“你要自己回家,还是我送你?”何善钧茫然摇头,半晌始道:“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对未来的绝望,叹了口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至少你该想想这么做对你家人会有什么影响,就不会这么贸然地做这种事了。” 何善钧黯然道:“我没有家人。” 这倒出了我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三十来岁的年纪,至少也结了婚,想不到是这种答案。 “我立志要出人头地,这半辈子为这目的奋斗努力,眼看将要达到人生的巅峰,想不到……”他仰望着天边,惨然道,“半路会杀出个你来。”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我只是不想辜负廖伯伯的器重。” 何善钧伸手将遮住眼睛的乱发捋开,对着路边铝制垃圾桶反映出的自己面容细看了半晌,喃喃道:“一直以来我以为一个人只要靠自己努力,不管出身怎样,都会有很好的前途。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天生就是个贱胚,从生下来那天老天就决定了,何善钧注定成功不了!” 我听得喉间一涩。这人必曾受过某种重大打击,才会有这种心态。忍不住道:“那也未必,我从来不认为出身能决定什么。” 他蹲在地上,忽侧头看我,平静地道:“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如果没有背景,你怎么会成功?怎么会赢的?” 我皱眉道:“如果你认为我是靠真如才被廖伯伯器重,那就错了。”实情确是如此,廖伯伯先有器重我之心后才迫真如离开云海晨跟我,说到裙带关系,绝不适用我的情况。 何善钧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奇怪,瞪我半晌才道:“你何必演戏呢?真如虽然帮了忙,但如果没有你爸的关系,廖总又怎么会这样苦心栽培你?世上没有偶然和奇迹,所有事情都有原因的――这道理我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 我由内到外地真正愕在当场。 怎会扯这么远? 父亲? 何善钧忽然起身,摇摇晃晃地想走。我冲前一把扯着他急道:“说清楚!谁在演戏?你说什么我爸的关系?” 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怒道:“不准碰我!”退开两步冷笑道:“要不是高仁文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种背景――要是早知道了,我干嘛还跟你抢?反正都抢不过的!” 我冷静下来,迅速判断出他绝非在说谎,因为现时现景完全没有那必要,认真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能详细告诉我吗?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以自己人格作保,在此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事情。” 何善钧怀疑地看我数眼,点头道:“看来廖总把你也瞒着,要不是听高仁文说这件事,还给出证据,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这辈子最恨靠关系成功的人了!”我无暇去想他是否在为自己开脱,只急道:“什么证据?证明什么?”他摇头道:“你去问高仁文就知道了,他手上有证据,强过我空口说。” 我放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究竟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我甚至连自己和廖家的关系都没对家人讲过半句,又怎会和他扯上关系的? 第三十一章 崛起背后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廖父从书桌后抬起头,打量我数眼,讶道:“很少看到你这么严重的表情,什么事?” 我调整呼吸徐行至他面前,慢慢道:“下午我已经和高仁义谈好部分条件,稍后会有更详细的报告给您。(.)半个小时前景茹给我电话,说景思明明天会亲自来向您道歉,并承诺退出这次事故。” 廖父似若未听到般后坐靠到椅背上,凝望向窗外刚刚降临的夜幕,道:“跟我还用拐弯抹角么?” 我看他曲线刚毅的侧脸片刻,终道:“中间我遇到何善钧,他告诉我一些事情。后来……后来我找了高仁文和高仁义骓,应该属实。” 廖父神色平静地道:“是不是关于你?” 我点点头,道:“高仁义因为要筹备这次事件,事先对您和我都作了详细的调查,掌握了一些我本来不知道,却应该知道的东西。” 气氛迅速陷入胶着中。 廖父保持着一惯的镇定,淡淡道:“什么事?”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三个字,但我此时敏感异常的神经却听出其中的一丝异样,心情翻腾,不知是什么感觉。良久始道:“他说您认识我爸爸。” 出乎意料地,廖父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吁出口气,欣然道:“你知道了就好。”我凝视入他的眼睛,并不接话。 面前在商场和家庭上均可称之为“成功”的中年男人继续道:“说来你可能不信,秘密这东西在瞒着人时,我总会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因为时刻要绷紧神经,提醒自己不要泄漏。而真正被人知道后,虽然可能要面临更大的危机,但我却会感到轻松,因为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完全不能放松。”虽然被我无礼直视,但他由表情到眼神均无变化,泰然自若,表现出尽管在此时我也要暗感佩服的定力。 “直说罢!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了你父亲,那时他还在服兵役,是个难得的好人。”廖父语速忽然减慢,追忆道,“我曾对你说过,我的人生有两次挫折,其中一次就是景远天夺走我最爱的人,另一次则就是你父亲。[]” 我记起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他讲了与景远天、林婉约的旧年情事,是造出现在的廖氏人力的主因。另一次却一直未提过,我也因那是他私事没去追问,现在才知道原来更和我家有关。 廖父忽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来不知道你父亲是故人,但那次你去应天武馆解决过节,我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才听出原来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我因此忍不住心情亲自到应天武馆去提醒你,当时你该感觉到过异常。”我心下同意,当时我确实疑心过,因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那么麻烦,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他还曾似第一次见面般仔细打量过我的面容,此时想来,该是为了从我脸上找出父亲的痕迹。 “我本因此犹豫很久该不该再培养你,但终于不愿白白放弃一个大好人才。”他语声渐平淡,似在说某件不关己身的事情般,“陈年往事我也不愿多提,简单说罢,景远天当年曾对我不起,抢走我的爱人,你父亲就是最大的帮凶!” 我完全没有激动反应地直视他,平静地道:“能稍微详细一点儿吗?我想增加点判断的依据。” 判断是非的依据,才可帮我更清楚地理解事实。 换了是常人,可能会因此而心理难以承受,但对一眭专注于“心的磨炼”的我来说,突然接受这种翻天覆地的事实也并非什么难事,何况来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脑内忽然生出古怪的感觉。 自己此刻像是被分作两半,一半在仔细听他的每一个字,另一半却始终在冷静地“观察”他的言语动作,以及我自己的内心和反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在当年,静立河心错觉河水静止、而我自己和天地却在移动时。 每逢遇到重大事情,那感觉便不由我控制地出现,让我能自我控制住不做出失去理性的举动。(.好看的小说) “那时远天去云南谈一笔生意,被一个与他有仇隙的黑帮掳走,后来被驻边部队在一次缉毒行动中无意救出。我曾告诉过你,说他那次被对方下手弄断双腿――那不是事实,事实是你父亲参与了那次缉毒行动,并且因为误认为他是匪徒,错手敲断了他的腿。”廖父语不惊人死不休般述出往年旧事,令我有所准备的心也不禁受到刺激,“后来你父亲知道真相后感到愧疚于心,更了解到远天无法好好站起来,兵役完后决定去向他赔罪,正值远天被婉约照顾、嫉恨于我时候。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 我微感呼吸加速。失手打断别人的腿对我来说仍属完全可以谅解的事,但听廖父的话意,显然事不止此,罪大恶极的还有后头。 廖父一字一字道:“远天向他求索迷药,他竟然毫不追问情由地凭藉自己多年与毒品接触的经验,帮了远天!”他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这事后才知道,为什么双腿有问题的景远天能强行侮辱本心绝不愿意、完全有能力轻易脱逃的婉约。” 我呆在当场。 “事情还远不止此。”廖父苦笑加深,“事后你父亲知道铸成大错,却并没有向我道歉,甚至还帮着景远天做了些卑鄙的手段,要迫我离开靖远半导体……结果他们如愿以偿。”说到末句,尽管说过不想为陈年旧事感伤,他声音仍压低下去。 我从未想过自己父亲介入过这种事情中,更料不到他会对不起廖父。 廖父忽少有地叹口气,道:“那时候我已和你父亲结成好友,记得你陆伯伯说过吗?我曾带过两个人去请他看字相,一个是远天,另一个就是你父亲。结果这两个人都对我不起。” 我慑住欲沸的心神,冷静道:“以我对爸的了解,我不相信他会一错再错,如果不是您弄错了,就是其中定有隐情。”廖父淡淡道:“确是如此。你父亲因着多年的军旅生活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但本身也是少有的好人。他因为误了婉约的一生,甘愿为她做任何事作补偿。婉约是个温柔的好女子,受了远天的唆使,要他迫我离开靖远,以为摆脱我后两人才会有幸福。” 我大概把握住他的意思。林婉约的性格曾廖父的叙述中了解过,出身书香门第而性格温顺,和真如相仿。她能因为身子受景远天的侮辱而忍辱嫁之,自然思想里亦会想到要跟他好好过一生;与此同时自然会怕廖父因此而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听从景远天的吩咐要父亲做这种事情亦大有可能。 想到这处,我沉声问道:“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器重我?” 廖父缓道:“无论你父亲给我的哪种伤害,均不是出自本心,我早在心中原谅他;而且陈年旧事为什么要拿来影响下代人?你本身是人才,我不愿浪费――这是过去的原因,现在则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他转过头来,和我四目交接,“那就是我知道真如现在没有你不行――绝对的不行!” 我垂手静立,淡淡道:“这结果却是您造成的。”说完心里才恍然一动。 我是在生气,否则不会忍不住吐出这么一句――但这本是不该的。从父亲的角度来说是我家对不起他――我绝不怀疑他的话的真实度――从我的角度来说他恩情极重,无论怎样算都亏在我。 但我扪心自省,却知道自己心中有股抑不住的怒气。 廖父回过头去,道:“我也是为她好。” 我默然片刻,突道:“您用我时,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爸的因素?” 廖父叹道:“完全没有考虑过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知道他当年的事迹,便该知道这种人是多么难得,继承他血脉的人自然也不会差,何况你还是如此优秀;而且我每每设身处地,想到他这样的好人要承受当年误人一生和不得已害人的痛苦,那是多么沉重,心内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你不该再受到不当的待遇。 “但如果说到根本,他的影响不起决定性因素,否则我不会让你自己经营一个办事处,还答应你去应天武馆和处理这次的事件――这些都是在对你的能力进行考核,如果你未能通过,我想我会重新考虑怎么对待你。” 他的坦白令我很难不接受,但同时亦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梗在心头。 我立了半晌,才道:“这次的事情我就处理到这里,其余的事情会交给张仁进,他有足够的能力办好。我想请段时间的假,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办事处暂时也请他代理。” 廖父背对着我平静地道:“你仍为此心结难解吗?” 我并不接话,退出书房,掩门后呆立片刻,才懂回到房间去,就那么趴到床上,连鞋袜也懒得脱。 他说得没错,我确是有了心结。长期的心灵磨炼让我有足够自省的能力,亦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心结所在,一是对父亲曾做过这种事的惭愧,二是被隐瞒事实真相的怒气。 但知道归知道,事到己身,我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可以表面保持冷静对待,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别人和生活,但积压在心头的东西总会越积越重――任心里有东西压着并不是我解决心理问题的方法。 廖父并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事之一,就是被亲近的人像个傻子般瞒着重要的、影响人生的事情。 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和解决。 敲门声起。 我压在床内的嘴嘟囔了声:“请进。” 真如轻盈的脚步声随着开门声进来,坐到床边关心道:“你累了吗?去洗个澡再睡觉吧?我去给你放水。”我反手抓住她胳膊,止住她的起势,才侧过头来看去。 暗而柔和的灯光下她的面容越发显出惊人的美丽。 真如并不反抗,只轻将手取下,放在两只柔嫩的手掌心内摩挲,温柔道:“放假你也没好好休息过,一定是累着啦。” 不知为何看着她我有种想放声大吼的冲动,但终未变之成现实。 舒服的感觉从手掌处传入心底,真如柔声道:“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吧!泡个澡,很舒服的。”我放松手,任她离开,强行压下心头一句问语。 如果我不再想继承廖家的事业,你是否会仍然跟着我? 第三十二章 双重思考 当晚睡觉时我细思自己过往种种,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将精力放到自己所修的专业、亦即平生最爱的事情上去了。 次日晨起后接到莫剑舞的电话,这小妮子兴奋到声音都无法完全控制好:“我赢了!” 尽管心情不佳,我仍讶道:“赢了?”另一边颤着声儿道:“我赢了郭奉辉三场呢!”我反应过来,笑道:“那文尚正呢?”对面声音顿时瘪了半截:“全输了……不过他做了件非常惊人的事,你一定想不到。” 我记起文尚正曾说过要将三拳赛结束在这一届,心中一动,道:“什么事?” 莫剑舞声音古怪地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文家从此不再参加三拳赛。” 我愕然无语。在他说出要令三拳赛结束时我曾设想过种种他可能使用的方法,其中颇有几套至少有七成把握行之有效,但想不到他竟用了种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啊!”那头莫剑舞忽然道,“我可不会忘记的!” 我失笑道:“我什么时候失信过?不过我可不养闲人,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工作这部分却要你自己学。就这样罢,你要来时先通知我一声,我去接你。” *** 上午刚回到学校,我便给父亲打了电话,却半句未提廖父,如常般闲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 父亲亦是毫无异状,如果不是根本不知道廖父是谁,便是廖父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过节。 这才是我接受的父亲,二十年来朴实和充满常人难及的智慧与威慑力,以及对我既严厉又放松的管理。 事实上虽然也能貌似安然地接受他不为我知另一面过去,但心理上却很难无恙,尤其想到他曾深深伤害过其它人。世事似永远在变化中,唯一不变的是,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永远都是最亲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这现实,我也不愿改变。 平静地过了整个星期,我再未从外界接收任何消息,甚至周末也没和廖真如一同回家,安安静静地呆学校潜心于自己的学业。唯一可令我稍感担心的是莫剑舞没来任何信息,不知道她是否遇上了什么事。 周六午后独自漫步学校操场上,看着热闹的场地再回省自身,有着错位的感觉。 这些人仍在学校享受单纯生活的时间里,有谁知道我已经经历生死、涉足商场、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发出奋斗之音? 在学校格外感觉到单纯的可贵,亦令我想放松一切回来一段时间――不只是身体回来,更是心理回来。 已经有太久让自己不用“学生”的角度来思考东西了。 “喂!老植!”呼喊声传来,定睛去看时,却是班上同学在打篮球,想玩三人分组半场赛却少了一个队员,“玩玩!怎样?” 我记起自己曾有几项体育爱好,其中就有篮球一项,也算玩得不错,但自上大学后就再没玩过,心头一热,脱掉外套迈步走去。 暂时放纵它一回吧! 疯狂地玩了整个下午,队友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好不容易一次休息间两个队友均痛苦躺倒,呻喻着道:“足足霸占场地十场!唉,从没试过这么累的。”另一人拍着我肩膀笑道:“还不是被这小子害的?嘿!想不到你身上肌肉这么多,如果能高它二十厘米,绝对是奥尼尔的中国再现版。”躺下者亦笑道:“你见过奥奥跑过这么快吗?他该算个横向加强版的小科比……” “渝轩!”娇呼从对面传来,我才发觉该回了家的真如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 整个篮球场上如若一震,包括在玩与休息的都眼睛一亮,好几个兴奋得吹响口哨,尖叫:“美女!” 我心情出奇地好,招手示意她过来。暗想无论古今,美女出场都有这种效果,公众场合下尤其威力强大。在场的就算本身冷静,但受气氛影响,亦难以不跟风。 旁边两人均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 真如微蹙下眉头,才红着脸走过来,一身休闲装盖住了她的身材,但却无损其魅力,因为还有汇聚了天地灵气的面容在撑着。[] “你在做什么?” 汗水早浸透衣衫,有种体内杂质被排出的感觉,身心都倍觉畅快。我仰躺到草坪上,懒懒地道:“运动。”旋即精神一振,探手捉着她右足踵作怪道:“来!一起玩吧!” “我才不呢!”真如极少被我当众做这么亲密的动作,粉颊红得熟柿子般嗔着挣脱,坐到我身后,“我看你玩儿就行啦。” 这时轮到本组上场,我向她打个“请欣赏”的手势,扯着队友重回球场。 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冲凉后始和真如一起去晚餐,才有空隙问道:“怎么没回家?”她歪着头看来:“回了啊!不过担心你,又跑回来了。”我奇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真如犹豫片刻,终道:“你整个星期话都不多,又不和我回家,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笑着打断她:“傻瓜,无论是谁一辈子都难免有几次心情低潮期,这是很正常的。为了这个放弃和爸妈温习天伦之乐的机会,不值得的。” “可是……”真如微厥着小嘴,“你不快乐人家也快乐不起来嘛……” 浑身上下如被冰水彻底浸遍,我一个激灵,喉间顿有涩意,忍不住便想将那句话问出来,但终未说出。 伟人直到时间又过去一周才回来,我随意问道:“怎样?”他打个一切ok的手势,我顿知两门的争斗至少亦是义字门占了上风,再不多问。 我将精力彻底放在学习上,不想过问外事――至少这段时间是。 莫剑舞仍没有来消息。 第二周的周末,我仍未去廖家,只嘱真如回去一尽孝道。 周六张仁进从办事处来找我,扯我到学校一处小亭坐下,抬手从包里拿出大叠报表来,笑道:“我终于不负老板你的期望,圆满完成任务。这是和环路高科花了整整一周半谈妥的具体业务和相应数据统计――这个要归功于晓涟。还有就是合同书的复印件和一些报表,你都得过目……”我摇头推开道:“不必了,我相信你。” 张仁进一改往昔的沉稳寡言,笑着强推过来:“不行!你是头儿,这宗历史最大的生意怎能半点都不了解?” 我不再推拒,沉默半晌忽道:“仁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半年来我会由一无所有的低起步踏到现在这种高度吗?” 张仁进显然从没想过我会有这种问题,呆了一呆,才道:“这个该是老板你自己最清楚罢?”我道:“说说你的看法,我想集思广益。如果不想说,就当这是任务好了,说不上来小心我扣你薪水。”他表情恢复沉稳,显然意识到我是认真在问,沉吟片刻才道:“我想首先是你本身实力的缘故,其次该是廖先生的栽培。” 我淡淡道:“到底哪一点更重一些?” 张仁进谨慎摇头:“我说不上来,这其中的比较,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我不再追问,起身道:“办事处的事情仍然由你负责,我得想些问题,等想通后再和你联系吧。” 确是我最清楚,若不算廖父在内。 花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我早衡量清楚自己现今在什么位置。可以分三方面来说,一是在廖氏的地位,早属于准继承人的位置;二是在应天武馆的地位,因着莫剑舞的关系,亦算非同一般;三是社交地位,从名浦开始,到蓉城会,其间与景思明、高仁义等人既有合作亦有交手,还有因着生意往来结交的“朋友”――自是生意互利的那种。 然而其中真正由我自己实力争取来的,却仅占小部分;至少有六七成是因着廖父的提携获得――而那自己挣来的部分若没有认识廖父作前提,亦难以成功。 一想到此,心内便有股压不住的异样情绪。 我一直在走别人给的路――而那本来与我的原则是相悖的。 过去并非完全未想到过这些,但总会被理智压下去;此时父亲的事揭出来,反似导火索般引发压抑已久的心情。 或者我该彻彻底底地反省一次,将自己由内到外完全剖解,看是否做错了什么。 夜幕降临时廖真如再次放弃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提前回了校,还特地在家做了我最爱回锅肉,给我带了来。我摇头叹息,心内却洋溢着温暖的感觉。 无论怎样,她是在真心为我操心,这份心意是最珍贵的。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我携她外出散步。 走了半晌,后者露出下了某种决定的神色,扯着我止步,咬唇道:“轩,你和爸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最近一直这样?”我平视她眼眸,平静地道:“他说什么了吗?”她轻声道:“他只说要我不要打扰你,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有……有结果。可是我真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世上若有完全了解真如的人,我绝对是其中之一。她的乖巧和温柔令她不会轻易问我不愿说的事,此时这么直接,自然心内的着急到了无法压制的程度。我凝视她片刻,伸手在她吹弹得破的颊肤上轻轻划过,按着她香肩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任我动作,微厥小嘴道:“人家也不想问的,可是我怕……我怕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说着语音渐低,渐至耳不可闻。 我肃容道:“相信我,我只会唯护自己心爱的人和家庭,不会做任何傻事的。”真如垂首道:“不能告诉我吗?”我拂过她长发,微笑道:“当然可以,如果对你都不能说,我还能对谁倾诉呢?但须等我想清楚后才行,现在乱糟糟的,我怕想坏了你美丽的小脑袋瓜。” 真如露出喜色道:“真的?”我肯定地点头,保证道:“如果想通了,我第一个告诉你。”她轻踮脚尖,在我额头轻吻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我不由怔住时,真如咯咯笑了起来,藉着月色可看到点颊上晕色。 心内似被太阳烘着,暖暖的,又舒服,又幸福。 有了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第三十三章 北舞南飞 莫剑舞的电话第二天才到,才知她刚下火车。我赶到北站口,四寻良久才发觉她立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旁,可怜而紧张地看着周围过往的人流,紧抓着行李箱,像只受惊的小猫。 我忽起作弄之心,从后走近,轻轻在她肩上一拍。 莫剑舞肩头微抖,左脚条件反射般后踢。我未料到她在公众场合都这么大反应,侧闪掌砍,恰中她小腿肚时掌下一空,却是她及时收脚,换肘顶至,端的变招迅速。 我只来得及叫声:“剑舞!”那肘已然顶到胸口。 “噗”地一声轻响,我竖起的左掌与她手肘碰个结实,但因被我用了缓冲之力,并未伤到分毫。 莫剑舞惊魂未定般收手转身,喜道:“你终于来啦!”我苦笑道:“你不是第一次来成都吧?上次还对我喊打喊杀的,竟然紧张成这样子。”她扯着行李箱扑近,嗔道:“那怎么一样?上次来是师父陪着,而且又没人追我……” 我注意到周围人群传来的惊异目光,顾不上说话,忙扯着她离开。 稍后在公交车上问起她迟来半个月的原因,才知道原来莫令柳不知怎的晓得了她要离家的事,使出了禁足的手段,连封镇岳都未能劝服其师兄。直至前天半夜,她才成功偷溜出武馆,坐了车来。 我暗忖如此一来她岂非不能见“光”?若莫令柳知道她到了这边,定可从我身边的关系查出其行踪。思索中随口问道:“文尚正那事怎么样了?”莫剑舞被挤得两只手一起紧拽住我衣服,眼睛则瞄着座位下的行李箱,说道:“我不知道,可能不会再有三拳赛了吧?”我戏弄道:“可惜枉教了你那么多,连一场都赢不过文小子,真是浪费了名师。(.)”莫剑舞叫屈般辩道:“不关我的事嘛!他真的好厉害的!”我一笑了之,微生遗憾之意。 文尚正绝对是我遇到过的武术行家中最厉害的人之一,只可惜未能有机会较量较量。若是在三个月前,我绝非其对手,但现在却有足以一拼的信心。 为方便照应,我将莫剑舞暂时安排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民居。安顿好后我见她精神萎顿,想是这两天紧张加疲倦,忙着她先休息,趁这时间去给她添置些日用品。这方面莫剑舞是粗枝大叶加没有经验,除了必备品,几乎什么都没带。我想到女孩子或者有些东西需要而我想不到,忙找来真如作参谋――她本来在这方面经验比我更匮乏,但几个月来这方面突飞猛进,无论是眼光还是周全度都早超过我。莫剑舞的事她虽是第一次听到,却并不多问,反兴致勃勃地和我逛了整个下午的街。 莫剑舞直至我和真如回到她住处仍睡得孩子般――虽然从年龄上她已经过了国家规定成人分界线。真如好奇地在床边看着她红彤彤的双颊,轻轻为她捋了捋被子。 下刻酣眠者眼都未睁开便猛地双手齐出,硬扯得真如向内扑倒时抬膝上顶,被子被整个甩飞起来。 真如惊呼声中,我只来得及叫着“剑舞”提脚插入两女之间,勉强挡着那一顶。 娇柔少女被扯得“飞”了起来,翻向床铺内侧,眼见螓首难免撞到墙上。 莫剑舞这才愕然睁开眼,虽然收力,但却挽不回既成的“恶果”。 幸好我早一刻挡着她膝顶的同时已扔下手里的东西前扑,凌空硬把真如抱住,一齐平落到床上,将莫剑舞隔被压在下面。 真如惊魂未定地抱着头,惊呼声仍未止歇。 我侧首向莫剑舞怒道:“你怎回事儿?!”后者莫名其妙地脱口道:“我以为……”却嘎住,傻了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地看着真如面容。 廖真如这时才明白自己并未出事,松开抱头玉手,怔怔地看我,问道:“我没事?”我禁不住为之莞尔,怒气消了下来,仍环抱着她的右手悄悄在她背后捏了下:“会问这句话就说明你完全没事。”真如“啊”地一声轻叫出来,身体向前一挺,与我毫无保留地接触在一起,羞道:“你别……有外人的。” 我哈哈大笑,感觉手中触感细腻柔滑得几乎不想放开时,莫剑舞在旁忽然叹道:“你……好美!” 此言一出,包括她自己在内三人全怔住。 我首先回过神来,看着三人叠在一起的狼狈相,爬起身来笑道:“剑舞你该见过真如的啊!上次找我麻烦,她可也在场。”说着拖真如起身,和衣而卧的莫剑舞脸上一红,辩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爬起身来问道:“她是谁?”我微笑道:“廖家大小姐,你可以将就点叫大嫂――不过在那之前你得道歉。”今次莫剑舞再未争辩,垂头道:“对……对不起,我以为是爷爷派人……”真如忙柔声道:“没事的,反而是我打扰你休息,应该我道歉才对。” 我心中一动,知道这小女孩在睡眠中也在害怕被莫家人找到,可知其心中傍徨无措之极,因其险些伤到真如的怒意完全消失。 由此也可稍微了解她是多么想离开原来那个家――连家人都看不起自己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和依赖的呢? 莫剑舞本身虽然不擅和陌生人交谈,但有真如刻意亲近,加上后者美丽的容貌和温柔的仪态,不过片刻后两人便熟得不得了,并肩坐在床畔聊天。我正收拾掉落的东西,忽然听到莫剑舞一声轻呼:“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上次天很黑,没看清楚,可是……可是怎么总觉得你比那时美得多呢?”真如又喜又羞地看我一眼,迫我不得不联想到是否爱情滋润的缘故,才令她容光焕发,貌胜往昔。不过对我而言,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明丽动人,又或熟到极点,反不觉得是否有变化。 晚饭由真如主厨,莫剑舞不知是饿了还是真心,又或觉得之前对人不住,吃时赞不绝口,喜得真如甜笑不绝于颊。饭后说起工作的事情,莫剑舞嘟着嘴:“我该做什么呢?除了武术我什么都不会……”真如在旁向我出主意道:“不如去你的地方吧?”我摇头:“不行,会被查到的――她不想被家里人找到。”真如想了想,道:“那……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找个人托个人情,不就行了?”我微笑着仍是摇头:“我所有生意上的关系都不能去找,因为也会轻易被查到――试想一下,假如莫馆主找到你爸,然后查到我的办事处,就算我不说,只要挨个儿向咱们那些生意上的朋友一问,谁会愿意得罪他?” 莫剑舞可怜兮兮地道:“那我不能出去了吗?”我哂道:“哪有这么复杂?要找工作还不简单吗?不能用我的社交关系,至少还有两种选择,一是让真如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朋友这方面可以帮忙的,至于会什么倒不用急,你很聪明,可以先工作再学习。”真如微愕道:“人家哪有什么这样的朋友?要有也只有你……”说着颊上红晕升起,显是自觉说得太露骨了。我笑道:“林芳她们不算吗?不过靠你那边可行性比较低,那么就只有第二条,自己去找。” 莫剑舞怔道:“我去找?”我肯定地点头,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你自己去找,才更会珍惜和努力。” “可是……我该找什么样的工作呢?”莫剑舞愁眉苦脸地道,“听说现在很多地方都要有大学生的文凭才有机会去工作的……”我淡淡道:“这是真的,但首先不代表所有,其次只要你有能力,想去什么地方都不是难事。”真如轻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小舞是还是孩子啊。”我失笑道:“别搞错了!真如你说不定年纪还没她大哩,却像个老太婆一样,她是孩子?要想独立在社会上生存,就算真是孩子都得把自己当成人――何况她早过了十八岁生日?” 真如羞红了颊,轻辩道:“我才不是老太婆呢!” 莫剑舞无措地道:“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呢?”忽撒娇似地扯着我手臂,“不行!你答应过做人家哥哥,不能不帮我的!”我暗奇于她这少见的神态,笑道:“当然要帮,这样吧,横竖这儿离学校几步路,明天我带你去学校图书馆,先看看你究竟对哪个方向有兴趣,然后再让你学点儿东西。届时如果不能速成,就莫怪我擅自帮你决定要做什么了。” 第三十四章 难以抉择 我不知道该怎样对真如说。 换了是个旁的人,就算是父亲,又或廖父这样的亲密者,我都可以直言想说的事;但对方是真如,我很怕会伤害她。再胆大的人也有怕的事,这道理我现在彻底明白过来。 我不想再在廖氏呆下去。 性格决定了我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容忍自己违背自己意愿,而现在我发觉自己已经容忍自己安于现状、不思完成昔日的理想太久。 我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商界人士,过着日进万金、叱咤商场的英雄式生活吗?还是要把自己的表演力发挥到极致,做一个吹说弹唱面面俱到、最厉害的营销大师?又或继承廖氏家业,发扬光大再传继给下一代? 廖父是创业者,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传业下去,我不行;廖父是出色的商人,他能够轻松做着指手划脚的生意还赚人的钱,我志不在此;廖父喜欢以绝对的统治力来驾奴下属,亦因本身实力雄厚而成功,但我却提不起对“万人之上”高位的兴趣。 任何人在积极的状态下都会成功,虽然因着能力大小的原因其成功也有不同;我坚持了半年,确是获得了些许成绩,但这一行委实不是我的爱好所在。 相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我太懒了――懒到宁愿在家里陪着妻子闲聊,让赘肉慢慢长起来,享受那温馨的家庭温暖,也不愿为了多余的金钱或利益去奔波劳累。 对生命乐趣的追求,远比其它更能让我兴致盎然。 我的梦想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那本是我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但遇到廖父时受了少许影响,而封如茵令我彻底失控了――那本来是我心目中“妻子”一位当仁不让的继承者。失去她后最初那段时间的疯狂或堕落,情绪都太激烈,以至于当我稍微清醒一点时,以为自己已经摆脱出来恢复完全。 然而事实证明,我仍陷在其中。 足足近半年。 我需要找些事情来发泄自己积压的情绪,才可缓慢地从情伤中恢复,那可称之为潜意识的“自我调节”或“自我保护”。若不采用这种方法,恐怕我早崩溃了。天生将“感情”摆在第一位的我,尤其难以承受感情的打击。 我曾以为自己是矛盾的,虽然自诩重视感情,却能轻易从感情的打击中复原,现在才知道那不正确。我确是重感情,而且并不矛盾,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比得上感情在我心中的位置。 除了当初如茵离开时,现在这一刻是我一生中最为清醒和明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时刻。父亲的事是直接导致我清醒的导火索,细致的判断和理性的分析让我明白我的人生目标。 我决定直接对廖父摊牌,然后再想法减轻这决定对真如的影响。 离开办事处整整三个星期后,周末我终于和真如一起回廖家。廖父毫无异样地接待我,全似我未离开前的情状。直至晚饭后,我才找得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进了书房。 “有事吗?”廖父如常般坐在书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 事到临头,我反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始道:“对不起。” 廖父抬首淡淡道:“你做出了决定,而那会辜负我,对吗?” 熟知廖父厉害的我早预知了他必能从我简单的一句中推出答案,默然点头。 “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廖父露出缅怀的神色,“他远比我和远天更善良,也更为人着想,否则亦不会一错后再错。隔了十来年我才明白过来,他答应婉约犯逼我走,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为确实只有这样,受到最大伤害的婉约才不会生活得更悲惨。试想如果婉约嫁给我,我当然不会追究,更不会提起任何相关的事,还会倍加呵护,可是以她的性格,我对她越好,她越会内疚,必然会自闭,直至心结难解。(.)但我如果对她不好,她同样会陷入对生活的绝望和内疚中,后果一样严重。” 他忽然说起旧事,我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呆呆听着。 “而嫁给景远天,首先从心理上她会认为自己从一而终,其次并没有耽搁我的婚姻,而且远天并非真正坏人,加上真心喜欢她,必会慢慢向她赔礼道歉,诸如此类,总之到婉约被他的痴情感动时,她就可以完全复原――而这时候我绝不可在她面前出现,因为会对多愁善感的她造成不可测影响。”廖父忽然叹了口气,“你父亲当时想通了这一点,对我做了些手段,而我要到十来年后才明白过来,不知道是感情作祟,还是及不上他的聪明。” 我静立不语,完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廖父突凝目看入我眼内:“你父亲是明智的,我希望你也是,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浑体一颤,终于明白过来他是藉彼喻此,心下愧疚狂升。 他不会阻拦我的决定。然而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来培养,还因此损失了公司最重要的人材之一,到头来得到我决定离开的结果。父亲并非一错再错,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做出了补救的措施;我能做到吗? “但如儿……”廖父忽然声音一沉,“你告诉我,是否该让养尊处优的她跟你在一起?” 诚然,出身宝贵、从未吃过半点苦的真如,若真跟了我,至少在几年的时间内必须和我共同承担生活的重担,因着父亲和我对廖父的亏欠,我不会接受她父家的帮忙,到时必会吃很多苦――没人可保证她能撑得住,尤其是我和廖父这样了解她的人。 我沉声道:“让她选择,好吗?” 廖父叹道:“那只会让她痛苦。” 我颓然无语,这亦是我一直无法对她吐出真言的原因。廖真如性格温柔,却没有主见,让她自己作这样重大的决定,等若要她彻底剖开自己看一遍,到底自己想怎样,或自己能怎样――那对脆弱的人而言,是种不吝生死轮回的磨折。 “不过……”廖父忽然转口,“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确是如此。此时的情况和当初廖父迫她离开云海晨时不同,首先她与云海晨并非恋人,其次彼此的交往并无像和我时的廖父准许与鼓励。而即使是那种情况下,当廖父硬迫她和云海晨断绝来往时她仍伤心到以自残表示不满的程度,现在若再用硬手段逼迫,只怕她会走一条谁都不愿看到的路。 这是廖父尽管只想让女儿和继其位者结合也不得不考虑女儿感受的主因,而我的原因就简单得多,因为我早已经把她当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无论怎样我都不愿让她痛苦或伤心,尤其是现在可深深感受到她一颗芳心已牵在我身上的情况下。 我忽感喉间涩然,艰难开口:“这由您来说,行吗?”廖父破天荒地苦笑:“也只有做父亲的扮恶人了,嘿!” 离开时我未知会真如,趁夜回校冲了个浸骨的冷水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唇角有丝自嘲。 既拒绝了加入黑道做番成就的机会,又放弃了在正道商界上出人头地的良机,却选择了一般人的生活,我是否自贬呢? 答案当然不是,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我定是个蠢蛋,但各种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爱好,我只是不幸被上天生了颗稍微有点儿智慧的大脑,把它用在了平淡生活上。 那亦是我自己的幸福――也是我未来妻子的。 半夜还未睡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看了号码,接通附耳道:“真如?” 熟悉的语声带着点儿委屈地低声道:“你不要我了吗?” 我愕然道:“怎么会……”真如以少有的赌气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回去?”我一时语塞,总不能明说是不想看到她为难和伤心的样儿吧?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忽然说道。 我哭笑不得,正道:“同学,现在是……”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听若未听般重复。 我无奈道:“很晚了,明天……”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以从未有过的“巨声”――实际上仍属未超过五十分贝的音量――说。 我再不说话,挂掉电话翻身跳下床。 攀着楼沿翻下住宿楼,我开始大步狂奔。 足足一个小时后,我才喘得要断气般跑到廖家所在的别墅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一条纤细的身影孤立在门边黯淡灯光下。我使完最后一分体力坚持到彼此相距约十来米时,叫了声“真如”,才身子一软躺倒下去,气都险些喘不过来。 真如骇了一大跳,慌忙奔近扶我:“你……你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不出话,足足休息了三分钟才能勉强笑道:“跑了……跑了……三十公里来……来接廖……廖……大小姐……当然……咳……当然……”实际上直至此刻我都不明白是什么动力让我能坚持以最快速度跑完这二十公里,而且还没在黑夜中迷路,想想都觉得是个奇迹。 真如这才稍放下心来,帮我轻轻揉着胸口嗔道:“我也没叫你跑着来呀!”我休息良久,才苦笑道:“现在……有车吗?”她想想,噗哧一声笑出来,旋愧疚道:“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我感觉体力稍复,不顾浑身臭汗地探臂抱得她扑倒我身上,柔声道:“不是,是我对不起你。” 真如玉容和我以不到十余厘米之距相对,忽然明眸中滚下滴透明珠儿。 下刻,泪如瀑下。 第三十五章 重归正业 “我问爸爸,这中间有关系吗?”真如很认真地说,“他一下就懵了呢!” 我步廖父后尘,懵在当场。 我为之苦恼许久的问题,想不到她就用七个字对待。可是细细一想,她这种态度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之一。我和廖父均属于深层次考虑问题的类型,往往容易直接考虑到某事的后果、方向,以及“可能”等问题,看什么事都爱先将最坏的结果打算在内。而真如想问题就简单地多,那就是直接看现象。 我不走廖父安排的路,她就不能回家了吗?她就不能和父母再在一起了吗?还是她从此后就必须跟廖家断绝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是有“可能”发生的――在最坏的情况下。但在现在的情况下,那“可能”属于不可能发生事件。 事情就这么简单。 街灯从不远处射过光来,我和真如所坐的位置恰在两盏灯中间的照明死角,气氛份外能让人冷静思考问题。 心中有种哭笑不得的错觉。 我也该收敛思想,做个普通人。事事像打仗般去深思熟虑到不合适的地步,绝非该有的生活态度。 真如侧俯身以手为枕地伏在我大腿上,小声嘟囔:“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反正爸爸妈妈还是我爸爸妈妈,你还是我的你――我要回家,我要和你在一起,我都要。” 我哑然一笑,轻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想太多了。” 确是如此。 次日清晨在路边捱了一夜的我和真如才坐车回校,送她回宿舍后我才拨通办事处的电话,直接明了地叫张仁进向大家转诉清楚我辞职不干的事。后者呆了至少有五秒钟,才懂得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我理所当然地道:“廖先生会根据你们的才能重新安排办事处的人事,你们不用担心,仍然继续工作。”张仁进断然道:“不行,我得找你详谈。” 中午午休时他便冲入我的寝室,拉我到操场上当头质问道:“你知道你要是走了会有什么结果吗?”我眨眼道:“什么结果?”张仁进表现出一贯的强悍分析力,逐条道:“第一,你的工作力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失去你会让办事处的人才优势丢掉;第二,虽然没有借用廖先生的关系,但实际上公司谁都知道你的位置,有你在无论是资料和人力调用,公司其他部门都会给几分面子,你一走,这优势同样不再;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你自己想想,晓涟、思颜和刘大哥,谁不是冲着你个人而来的?就算是浮躁的君止彦,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来办事处。” 我想到君止彦和黎思颜两人,自我回来后一个在校内屡屡向我道歉,露出一副追愧莫及的痛苦样儿和感激万分的感恩态度,熟知其性格的我只好施以老拳和暴笑来回答;另一个则多次打电话来说对不起。两人大概以为我之所以不回办事处是因那次他们私自行事拖累大家的结果,但具体原因我又不愿对外人明说,只有好言相慰。 “再说我,最初来时只想找份工作,加上你这人大家见过几面,观感不错,但是一起工作了这么久,我不想你就这样离开。其他的或者可以解决,但人心的涣散将是办事处不可避免的结局!”张仁进清晰明了地说完末一句,诚恳的眼神透出挽留的意味。 我知他说的是实话,因自己早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一直没想到两全齐美的办法。这时被他明白地说出来,反突地灵光一闪,微笑道:“这样罢!我请廖父升你作负责人,然后再从你那边走个后门,重新雇佣我来兼职,怎样?” 兼职等若临时工,不用在公司职员簿上留名,也可留在办事处帮忙,虽然和我完全离开廖氏的初衷有些相悖,但世事没有绝对的界限,我也并非迂固之人。(.好看的小说) 张仁进想了片刻,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无奈道:“真是说不动你!” 我拍着他肩膀笑道:“不过待遇问题你可不能薄待我,小弟现在可全靠这兼职讨生活哩!” 刚送走张仁进,莫剑舞就飘到面前,气道:“你去哪里了?今早都没来接我!”我奇道:“你自己又不是没腿,少接一两天没什么要紧吧?” 这一周来我一直每天接这小妮子来校,她的唯一功课就是在图书馆翻找自己的兴趣爱好。想不到她这方面求知欲远在我之上,大有“要书即可不要命”的架势,属于看起书来废寝忘食的类型。为此我特意找了陆祥瑞,帮她办了图书借阅证。 莫剑舞呆了呆,才道:“我找到要做什么啦。”我笑道:“终于有结果了吗?快说!”她喜气洋洋地道:“我要做衣服!”今次轮到我发呆:“什么?” *** 生活恢复表里一致的平静。 不用多想义务问题,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专心和认真学习想学的东西。闲时偶而回想起过于与现在的对比,真有一动一静的差别。但凭心而论,现在才确实是我想要的。 一周过去,周末重回办事处,黎思颜在入门处遇上我,喜道:“您回来了!”我哈哈一笑,耸肩道:“小弟是新来的兼职学生,有什么杂务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事实证明张仁进确是出色的接手者。解决环路高科作鬼问题后,黎思颜一雪前耻地拿下了锃洁,而张仁进则漂亮地和环路高科签下了长达五年的合同,更因这份单子涉及的金额和影响度问题,得到了廖父的“亲切会唔”,身份地位顿时至少在公司内部大涨,本身也被升为办事处的负责人。 “这本该是你的。”这是他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我则一笑了之。 所有工作都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完全没有乱局――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何善钧被和平处理,简单地开除了事,当然原因经过修改。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还是掩饰下为好。 整整一个上午,我唯一的工作就是和办事处各个职员聊天,帮张仁进完成思想上的接手工作。 我新工作时间只是上午,中午离开办事处,忽想起被送到这附近做学徒的莫剑舞,顺路去探望她。那衣铺处于繁华地带与郊区的交界处,店主与我过去素昧平生,不虞有被莫家人从我处查到她行踪之虑,当时恰在招收学徒,我便送了莫剑舞来。 还隔着老远距离我就看见大群人围在那店面外,直觉不妥,忙奔近挤入内圈一看,只见莫剑舞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儿胀红了脸蛋站在当中,脚下左横右竖地躺着两人,均惨叫连天。 我皱眉走入人圈中,问道:“怎么回事?” 莫剑舞见我出现,鼻头一动,“哇”地一声哭着扑前抱着我,叫道:“他们欺负我!”我尴尬地看着周围人的异样目光,低声道:“放开再说!”硬扯她离体,才温言问道:“怎么欺负你了?”莫剑舞哽咽着道:“我……我取衣服回来,他们拦着说……说……”说着本来胀红的脸蛋儿更红了。 我诧异地垂头看仍在地上那两人,惨叫得惊心动魄,暗忖你们想占这小姑的便宜,那可找错了对象,要知她是以我的身手都差点儿送命的主儿。不过莫剑舞虽然没有分寸,也不会动手就伤人重到这种程度罢?仔细看时心中有数,微笑道:“两位大哥叫得真痛快啊。” 其中一人捂着腰“痛不欲生”地嘶道:“她打断了我骨头,我要她赔!” 我点点头,四下一看,向人群外走去。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道,数十道目光都看着我取来路边一把破椅子走回那两人面前。我双手分抓椅子上下两半,“咯嚓”声响过,整把椅子硬被我一拆为二,木屑乱飞中,破椅被摧枯拉朽般整理得只剩下一根长约半米的粗木棍。 地上两人脸色愈变愈难看,连装痛都忘了。 这份手力,确不是常人可轻易有的。 我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两位哪个地方骨头该断的,却没有断?” 之前说话那人胆子显然大些,硬撑着道:“你……你说什么?” 我故意目光打量着他手捂着的部位,木棍在手上轻掂,笑咪咪地道:“我本人比较讲道德,既然我妹妹伤了你们,那当然该赔偿;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既然决定赔偿,你要是没有伤可不行。” 两人脸色刹时白如纸,逃命般跳起身来,挤开围观者身手矫健地狂奔而去。 围观的人发出轰笑之声。 我扔掉手里的木棍,转头向莫剑舞一笑:“我这做哥的还不错吧?” 后者脸蛋仍红着,挂着泪珠孩子般在我背上捶了一下,脸上却忍不住笑出来。 第三十六章 校内冲突 作为一个外乡人,遇到这种事可说是家常便饭。莫剑舞缺少的就是经验,自不知怎么处理,不过假以时日,这些都会积累起来。 伟人开始不定时旷课,经常连着几天不见。我知他必是回去处理门内的事,也不多问――那些事情早非我所想干涉的。 我渐渐不再涉及商界领域,专注于业界,除了节日外基本上不再去廖家――这种情况下和廖父见面难免会有心理上的影响,既然如此,何如不见?回归平静的生活过得特别快,除了周末仍在办事处领份兼职外,我开始为自己进入计算机业挣经验,隔三岔五往电脑城跑。这方面我是生面孔,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的背景,更不用说特殊对待了。在由浅入深的学习和体验中,我愈来愈感觉到自己的选择正确无误。那种平凡的快乐,足以胜过逼退景思明的阴谋或击败文尚正这种高手。 在我的“小心经营”下,在校内的社交关系开始改善,包括已很久未理我的方妍和柳落,以及仇至似不共戴天的方征来。偶尔遇上因搬出真如她们寝室而见面日少的林芳,她脸色亦比过往红润,令我不得不感叹自己确是个祸星,属同龄女性避之则吉的类型。 世上的快乐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是巅峰的快乐――亦即冲破极限达到自己新的境界时快乐;另一种是平凡的快乐,那是从生活和工作小事中得到的,可能是晨起吃了顿满意的早餐,或是程序设计完成某个细节,又或和喜欢的人一起散了步,以及某次老师布置作业完成得特别好等无关大雅之事,点点种种,均是平凡快乐的源泉。 从这角度来讲平凡的快乐比冲破巅峰的快乐更容易得到,因为要达到后者每每须经过一个长期和艰苦的过程。我选择前者,原因就在于我不想压制下自己好逸恶劳的本性。 搞技术性的工作虽然要受制于做管理性工作的上司,但仍有相当大的自由性。我生活的目标就是要在这基础上更加自由――用工作的自由来换取家庭生活的幸福。 伟人无事时常和我开玩笑,直言我并非真正的男子汉,因不肯在明明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承担很大责任,譬如为国争光,又或涉及商界为经济发展尽份力;还说我谋杀了人才――那人才就是我本人。这些诂不无道理,但若一个人不能让本性良好发挥,物质生活过得再好,就算做了民族英雄又或商界大鳄,那也完全没有领悟生命的真义。 我的本性就是在平凡中享受快乐。 诚然,没有人可以完全没有烦恼;但我能将烦恼从另一角度来看,某个可以将之变作快乐的角度。 与父亲之间我半次都没提起过他的往事和廖家。无论他做过什么事,他都是我父亲,这是我对待他最基本的态度,亦是一个儿子对待父亲该有的最基本态度。 *** 夏天最热的时候来临,长裤薄棉的春衫换上夏装,真如也开始用她精心挑选的服装来展示自己的美丽。每每走在一起,路人回头率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当然因之而生的惊异也是和感慨一样多――古语云鲜花插在牛粪上,诚不我欺…… 与真如共行,心理素质首先得关,换了常人只怕除炫耀狂外都易自卑,但我泰然受之。不过话说回来,要让我这种人心理上被击败,那难度差似古之蜀道。 酷暑到达第一次高峰时,意外终于发生了。 肇事者是与真如同在管理系的男生,比诸我和真如还高了一届,我曾见过几面,据说是该系那年年夺得校篮运会冠军的强队新一界的核心人物,善打中锋和大前锋――和体形有关。重量绝对不在一百六十斤以下、高度超过一米八的他,有过独自一人运球全场、最后在敌方四人围攻下强行突破得分的经历。传闻凡是与他作正面拦截的对手,无一例外地受过轻重不一的伤,而他亦因每在关键场次上便被五罚下场得到“杀人之王”的美称――基本五罚就等于对方有五个队员受伤,而其中至少三人必须下场休息。 当然未必是他想犯规,但作为一个主力,被人盯得太紧委实有些恼火,泥人尚且还有土性,况猛男乎? 那次周六早晨我因应了真如一起去成都玩,正立在其公寓楼下等候,那男生背心短袜地拖着拖鞋从旁经过,连续斜瞥我数眼,被我微笑回应后立定,瞪道:“看啥子看?”彼时我尚不知道他是何许人,正暗地根据此人体形和目测体重来计算他的肌肉密度,闻声微感讶异。 敌意赫然。 因着多次去过管理系的聚集地找过真如,对这人我还有几分印象,记得他是她班上的体育委员。但彼此从未说过一句话,怎会初见面就…… “轩!” 真如提着裙摆从公寓台阶上轻快地跑下,娇声莺啼。以我这么熟悉她的人,亦不由一时被她淡色长裙加秀发散披的美态,以及婀娜的身姿所震撼,眼前恍若打开盏上千瓦的高能灯般骤亮。 同时亦感奇妙。过去除非是在私下场合,她绝不会在别人面前直呼那曾令我鸡皮疙瘩起一身的单字称呼,因为脸嫩;但随着交往时间渐久,她愈来愈自然了,每每表现出对我的亲昵,总像天经地义和理所当然的事般,再不似过去那样轻易红颊。 一座小山横移入我们两人视线中央,用意明显在影响我欣赏美。 真如“呀”地一声轻呼,玉掌前推按在对方身上才借力停住,愕然退后一步道:“孙晨山?你……”那男生背对着我,嬉笑道:“廖美女打扮得这么漂亮,想出去玩吗?” 真如脸色不自然地微沉,但变化细微得除了我这非常熟悉者外常人难以觉察。她本身不大喜欢别人随便冠以“美女”的轻薄称呼,但又不想得罪人和失礼,只是轻轻嗯了声,眼眸掠过他厚肩飘向我。 我微微皱眉,迈步前行。 那男生继续发挥:“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找几个同学咱们一起去逛古镇,怎么样?”真如蚊声道:“对不起,我约了人的。”那男生侧头回来看走近的我:“这家伙?”以真如的好脾气亦不由得出声分辩:“他才不是什么家伙!” 那男生浓眉一竖,不屑道:“八级残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停在他身侧,头顶恰与他肩膀等高,低头淡淡道:“也比只会为地球制造肥料的家伙强些罢。”他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直言反击。 真如移身过来拉着我手臂低声道:“别理他,咱们……”正说着那男生猛地横移一步,硬挤入我们两人中间,迫真如不得不松手避开,以免被他撞着时沉着脸道:“你敢骂我?!” 我寸步不让地回视他眼睛:“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心内不由冷笑,活到这么大,就算从幼儿园算起,植某人亦未因谁的武力相迫退缩过。 就在这时,两人隔远叫道:“山哥!”我横目看去,勉强认得是这男生的队友。真如绕过他移到我身后,轻声道:“咱们走吧?别管他们……”我点点头,刚迈步想走,孙晨山冷笑声传来:“哼!没种!” 我停步不动,回首先斜瞥一眼正走近这边的两人,看得二人一怔止步时才看向孙晨山,冷冷道:“你很有种是吗?单挑怎么样?” 第三十七章 篮下争霸 包括真如在内,在场四人一齐表情微变。 前者深知我打架方面的天赋和本钱,欲语又止;其余三人却是一脸惊讶,概因孙晨山一只胳膊都几乎够得上我大腿粗。 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从容道:“挑的项目就是篮球,我定玩法,时间和地点则由你来定。” 此言一出,所有人惊异表情以倍数增。 这根本是以弱击强,先不说对方那超过我足有整颗头的身高,单只玩儿篮球的经验,便比我这种业余爱好者多出不只一倍。 孙晨山从惊异中回复过来,向两个队友摊手做个“这小子找死”的表情,才哼道:“那就不如现在好了,输了的从此之后不准再找廖美女,怎么样?”我摇头道:“那不行,输的人还得保证从此后不准再骚扰对方,否则和你单挑就没意义了。” 真如细眉微蹙,轻扯我手臂:“别跟他闹了……”我附耳近前自信道:“你也不希望下次被他骚扰时我动武吧?相信我。” 虽时间仍早,但体育馆内早有十多运动爱好者,听得这边有热闹,纷纷拥来观看。我趁机从中挑了个高个儿男生做裁判。孙晨山毫不犹豫地答应,自是自忖必胜,还故示轻松地道:“不要说要欺负你,咱们比定点投篮好了。” 所谓定点投篮是指各人挨次站在三秒线上的点处,由离篮架最近的水平线位置开始投篮,逐渐移远,到罚球线中点处后再顺着另一边三秒线回到另侧的篮架水平线。投中一球后可以继续投,未投中则轮到对手。理论上说这种赛法不存在身高影响胜负的问题,纯是考验投球技术和水准,故比其它项目都公平。(.无弹窗广告) 但我却另有想法,摇头拒绝:“不行,如果不能让你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你怎么会输得心服?这样吧!一对一单挑,轮流攻防,三局两胜或五局三胜,随便你选。” 孙晨山露出不屑的表情,扎紧头带当先走到罚球线处,气势十足地狮吼一声:“你先来!”配上他此时俐落的篮球运动员打扮,确是颇有威势。我夷然不惧站到三分线外,稳稳接住裁判扔过来的篮球,向场边一脸担心表情的真如露个自信的笑容,才微躬作势。 “开始!”裁判一哨过后高叫。 “砰!”篮球由我手上直落地面,接着反弹回我掌中。 孙晨山熊腰下坐,长臂横张开来上下虚晃,面部表情凶恶异常。我运球作势左移,孙晨山若门神般紧紧跟随,且因腿长远在我之上的原因,跨一步足有我两步那么长,顿时显得防守相当轻松。我来回运球,连作了两次假动作都未能骗得他乱掉阵脚,心知他是看准了自己的优势是在篮下和身高,故始终坚守在圈内,如果真追出来,靠速度绝非我对手。而眼下情势则是我无法破入内圈,而一旦运球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抢去。 我心中微微点头。 我曾见过他打球,确不愧为管理系的一号主力,无论判断力还是经验都有相当水准。 球体与地面相撞声有节奏地在体育馆内回响。我侧身左手横格,以免被他正面抢断,慢慢以篮架为中心绕起圈子,眼睛余光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没有破绽。 这家伙定是用上了全副精力,防得滴水不漏。 我心中迅速定计,蓦地后撤一步,收球在手作势欲投。 孙晨山眼中一亮,虎吼一声,长臂上举。因着身高的关系,他根本不需要跳起来就可盖住我,顿时尽显优势。 我左足不动,右足迅速侧移一大步,矮身右手投球出手。篮球从他肋下轻轻巧巧地飞向篮框,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孙晨山显然早有所备,再吼一声转身就跑,若大山般稳踞篮下。这样贸然出手,谁都知道除非奇迹不可能会中,我当然亦是清楚,唇角露出微笑,不快不慢地追到他身后。 篮球不负众望地撞在篮框外沿上,呈直线弹上半空,随即落下。 围观者群声迭起。 孙晨山终于跳起,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双手恰在跃起最高点处抱住篮球,稳稳落下。刚露出得意笑容转过身来,突地“噗”的一声响,笑容立转僵硬。 我偷球得手,运球离开两米许的距离,立刻跳起转身,双手以标准姿势将球投出。孙晨山清醒过来,狂吼着凌空跳起,因着冲势过猛,巨体直撞上我身体,可是起跳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篮球跃过头顶。 滚圆的球体撞上篮板,然后才滚落框内。 这时我才被撞得横向至少多飘出一米,稳稳落地。 鼓掌和喝彩声轰天响起。我向着场边喜出望外的真如一笑,孙晨山则恶狠狠地瞪着我,同时眼中带着一丝不解,大概还未明白过来我是怎样从他手中偷走球的。 第二局攻守方改易。 一开局孙晨山便以标准的中锋打法硬挤着我向篮下迫去。我从未打算过在力量上和他争先,随便摆个拦阻的造型,脚步却非常合作地后撤。对手挤到篮下后握球在手,猛地转身高跳。以他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加上出色的弹跳力,几有灌篮的实力,球可以在出手时与篮框几乎没有高度差,自然跳投十拿九稳。 我生出泰山离地升空的错觉,动作却并未减慢,早他一刻屈腿弹跳而起,似脱离地心引力般眨眼盖过对手的高度。 围观者忽然静下来,没有丝毫声音。 “噗!”篮球在离手前被拍落地面。 孙晨山不能置信地看着只手抓着篮框吊在上面晃悠的我收回手去,落回地面,与围观者一起呆住。 我保持了至少两秒钟的“猿式”吊框法,微微一笑,松手落地,闪电般绕过他抢球在手,迅速运球出三分线,再回来时明显失去精确判断力的孙晨山凌空扑近,但这种无意义的拦阻毫无威胁力可言。我灵活地运球过他,篮下漂亮地反手上篮。 球进。 因失了先着而做出错误举动的孙晨山回头看我,似看怪物般怒道:“不可能!” 我暗道老子练弹跳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处跟人打架斗殴或学球呢!笑道:“怎样?两胜了!” 孙晨山铁青着脸转身过去:“五局三胜!” 场边一片嘘声。我心中好笑,抛球给裁判,示意接着来。 他当然输得不服气,第一局我利用他抢球得手后刹那的松懈,加上本身远在他之上的速度优势,第二局则是他根本没想过我能跳到那种高度,才在疏忽下被我打球得手。两局均未表现出他自己的所有实力,任谁也不能泰然接受这种带着极大取巧成份的“现实”。 第三局孙晨山仍采用中锋打法想硬挤到篮下,我哈哈一笑,双脚脚掌全力张开,随即牢牢抓地,以肩对背地硬抵住他。对手巨体挤过来时只令我上半身晃了两晃,随即拦住,被迫回三分线外。 场外吹口哨声响起,自是嘘他连我这身体劣势十足的对手都挤之不动。 孙晨山脸上一阵发红,狂吼一声猛地后撞。我挠着头收脚侧身,他巨大的身体几乎是擦着我撞入内圈去,眼看错体而过时,我左手一抄,篮球似被磁铁吸付的铁球般粘到我手上。 下刻成功破入内圈的孙晨山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木瓜般呆住。 围观者再次陷入静寂中。 我只手将篮球平托掌上,冷冷看着孙晨山,道:“还要比吗?” 孙晨山脸上胀得通红,狂吼一声扑来,目标却非篮球,双手准确无误地捏正我脖子,怒道:“你耍诈!” 我扔掉篮球,轻松扳开他双手,退后一步道:“愿赌服输。”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确算耍诈,抄球那一手用上了格斗的技巧,指节处使上从郭奉辉处领悟来的“黏力”――亦即依靠指关节的快速细微动作来增加磨擦力――正面从他原本抓球甚稳的手上硬生生把球“抢”了过来。至于先抵后躲,则用诈的意味更重了。 若只用平时的打法,在对方无论玩球技巧还是身体都对我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要赢难如登天。但经过我精心布置的策略,立刻轻松获胜。 孙晨山气得虎躯颤抖,队友慌忙奔近抱住他。真如碎步跑近,语声带喜地道:“我们走吧。”我点点头,向猛男道:“谁更没种一点?”才在十多组惊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第三十八章 纠缠不休 早在初跟真如交往时我就预料过有这种事――以她的美丽出众,怎会缺少追逐之人?――亦早准备好捍卫自己的“家庭”,是以稍遇有人挑衅便主动搦战。 那代表我对她的态度。 是日她甜笑保持了整天,眼眉间都洋溢着不可言喻的幸福。身在幸福中的女孩愈发显出惊心动魂的美丽,令我直觉就算只是欣赏她的美,也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但麻烦接踵而至。 当晚回校后刚与真如分别,就有几人在拐角拦住我,言来语去,威吓之意此来彼往。我藉着灯光认出对方中有孙晨山的队友,一时拿不准是他找了人来,还是别人擅自为他出头,又或这批人只是受不了本系系花被外系矬男夺走,冷冷看对方表演。 对方言语上威胁一番便离去,幸未动手。 接着的连续三天,几乎只要与真如在一起,便会“偶遇”她班上男生,数来数去都是篮球队那几个,耳中自免不了受些冷言讽语。真如始终以息事宁人为基本原则,每在我想发作时劝阻,我也只好当对方冷语如耳边风。 到了周四,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树’的概念可以用现实中的树来比喻,一颗种子等于一个根结点。种子发芽后伸出主干,向上攀长,而根结点类似――当然这颗假树不是积极向上型,而是钻山甲型,倒着长下去……” 课堂上老师正滔滔不绝地发挥语言才能。 我懒洋洋地靠坐椅背上,耳朵和大脑却以高速运转着,将他每一句话都摄入来再解析开,继而渗之入髓。做笔记绝非本人爱好,理解才是关键。 “老植。”旁边君子忽然低声唤道。 我睁眼见他指向后门的手势,顺向看去,恰与一双眼睛接个正着。 那人眼睛一亮,径直走入来,浑不顾自己成为别人的焦点地停到我旁边,俯首近耳道:“出去聊聊。”我向君子点下头,起身向台上露出不快之色的老师躬道:“不好意思。”随着那人离开。 那人领着我上到教学楼顶层,空旷的平台上赫然已有十来人,其中至少有三个是管理系篮球队中的人。那人停步,下巴一扬:“过去吧。”自己却停在入口处,显是想守着我后路。 上来前我早预知有事发生,自是不惧,一笑前迈。原本分散的人聚向前来,以孙晨山为中心地围成半圈,与我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对峙。 “你该很清楚我们的意思。”孙晨山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不准再碰我们管理系的人!” 我皱眉道:“你果然是个没种的男人,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愿赌服输’这句话吗?”孙晨山怒道:“我没有输!”我冷笑道:“那就是我输了?”孙晨山一时语塞。[] 旁边一个瘦高个儿恶声插口:“是输是赢现在是我们说了算,哪轮得到你说话?一句话,你答不答应!”周围的人跃跃作试的样子,似恨不得我立刻否定回答,好藉口冲上来扁我一顿。 我从容一笑,忽然道:“各位不准我碰真如,不外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货销内部罢了。但不知道你们是把她放在什么位置看待?” 那高个子一愕,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却挠着头哑口无语。 我慢慢道:“说明白些罢!一般男人看见美女,有两种心态,其一只是贪图美色,想搞她罢了;另一种就是真心想追求她,得其芳心,进而恋爱,再而婚姻。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想的?” 孙晨山脱口而出:“当然是后一种!”身旁的人纷纷附和。 我微微一笑:“这么多人想娶她吗?那你们不就都是情敌了?”一人叫道:“别妄想挑拨离间!廖真如是咱们孙嫂,咱们都是看不惯你这种人也想跟我们大山抢老婆!”我失声笑道:“这么团结?也罢,换个话题,告诉我,既然是后一种,谁知道真如究竟好在哪里,值得你们这位篮球猛男连信誉都可以丢掉?” 包括孙晨山在内所有人都没了动静。 这是个没人可以代答、又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敢保证男人第一眼都是因为本身对异性的欲求,孙晨山自不例外,然后才说到了解之后的爱慕;没有了解就只能停留在**层次,孙晨山自是不会自暴其丑,旁的小弟更不会没事乱言。 那瘦高个儿抗声道:“你又是看中她哪一点?” 我欣然道:“问得好!我本人喜欢她第一原因就是她身材和脸蛋儿一样好,睡觉时搂着肯定非常有手感。”对面群人中有人失声轻笑,随即强压住。 “相信这原因是大家的共识,”我微笑着向那几人行注目礼,“但如果只因为这种原因,那也没有喜欢真如的资格。” 众人被我的镇定所慑,一时都接不上话来。 “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情不自禁想保护她这样美好的女孩,相信这也是大家的本能共识,可是……”我凝神目光横扫,“谁有自信能保护好她?” 孙晨山冷冷道:“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能保护她?!” 我笑容加深,道:“举个例子,换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谁够胆在我现在的情况下仍能保持镇定?如果连这份镇定都没有,等于连自己都没法保护,更别说保护她了。” 十来人脸上均露出不服的神色,瘦高个儿冷讽道:“镇定不代表能够保护自己,假如我们一拥而上,你逃得了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要逃?”大步前迈,双手齐伸抓向孙晨山的腰部。后者反应相当迅速,横手格时叫道:“你干什么?”左右四个人亦陪叫着抓向我。 我陡地脚下加速,从他手臂下穿过移到他背后,双手抓住他粗腰,脚下一伸一绊,手臂一较力,他顿时整个侧向倒去,“轰”地摔倒地上。 包括孙晨山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站在人圈中,平静道:“我要动手,你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我宁愿选择用嘴来较量,正是要告诉你们,武力并不能解决这种问题!” 全部抓空的四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愕然回头看我。瘦高个儿眼神一动,声音软下来:“谁说要动武……”我身形一侧,随手抓住从后方伸来的一只手,冷冷道:“跟我耍诈,你还嫩了点儿!”一拉一绊,后面偷袭那人整个儿一记前空翻,“啪”地翻摔地上,痛叫出声。 围着我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我目光环扫一圈,冷然道:“假如真如倾心于你们当中任何一人,若我要抢她,现在谁还有把握保护得了?” 孙晨山从地上爬起来,铁着脸什么话也不说地向楼口走去。瘦高个儿叫道:“山哥!”前者漠无表情地道:“我输了!”竟就那么离开。剩下的人大眼小眼互瞪片刻,纷纷追之而去。 第三十九章 不情之请 真如不知从哪处听到了这事,近十天的时间里眉目间都被快乐占据。 她自不会追问我事情详细,温柔的性格决定了她怎样处理大多数事,但孙晨山那群人的再未来找麻烦证明了事情的真实性。 我只要她未感到跟着我是受罪和不幸福,那就行了。 转眼到六月中旬,素来怕热不怕冷的我正感叹将进入生命的磨练期时,不速之客到来。 来者名名浦老总景茹。 她挑了晚上时间,似是不想被人知道有过此行。 下楼见见到她的时候,我险些以为是乃妹景荟的高雅版出现,因她竟然穿上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黑色连衣裙,明显打扮过的脸和刻意拉直披垂肩后的齐肩发显出绝不逊色其妹的漂亮。我暗暗摇头,似景茹这种工作狂型的人竟也知道打扮和化妆了,世界定是轨道出现了偏差。 “好久不见了,能出去谈谈吗?”景茹待我走近后才轻声浅问。 我看看她停在公寓外的车,点头道:“公寓后边就是公路,去那处吧。” “茹总绝不是无事乱逛的人,这身打扮更不像您的性格,能说说有何贵干吗?”我抢先开口,好有先声夺人之势。这时两人走在路边,四下无人,并排的影子渐渐拉长,接着又被下一盏路灯的光芒映短,交替不休。 景茹停步看我,道:“我代大哥请你去远天,不知你是否答应。我可保证绝不会亏待你,更会让你完全发挥所长。” 我心内微震,表面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很少看到茹总打扮得这么漂亮哩!不知道是否是特意为小弟做的呢?” 景茹看我半晌,摇头道:“你这人真爱自作多情,我是要去赴个重要的宴会,顺道来找你,否则你大概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我这样打扮。”我苦笑道:“茹总似乎十分瞧不起我,那为什么还要代替令兄招揽我呢?”她想了片刻,才道:“因为我相信大哥的眼光比我更好。说实话你这人虽然做成过几件事,但是既自负又不稳重,要说到人才,像你这样的多如牛毛,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特别看重你。” 我打个响指,欣然道:“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特别看重我。这么说茹总该明白罢?”景茹细省我半晌,怀疑道:“你是说真话吗?虽然大哥对廖家使过手段,但现在你已经离开那里,而且与远天并没有什么仇恨过节,加上大哥肯定会给出足够丰厚的待遇,你该考虑下的。不是谁都可以得到大哥重用的,你要清楚这一点。” 我这才明白过来。景思明知道了我离开廖家的事,才有此举,不外是看中我的智计。这人也算相当厉害,单是不计前嫌地任用人才,便显出超卓的胸襟;但这样的人亦是最可怕,因为就算你和他关系极佳,亦料不到何时他会因为利益抛开你。 “这事就说到这里,我也不耽搁茹总,再见吧。”我头也不回地扬手道别离开,身后再没动静。 *** 相隔不到二十个小时,隔天下午回宿舍时见楼下停了辆红色奥迪,正要走过时车窗忽然摇下,有声从内发出:“小植!”我不能置信地看看车,又看看车内的景思明,夸张地讶道:“不会吧?堂堂景大老板,竟然……只坐这种车?” 景思明坐在副驾位上笑道:“大业未成,当然不能奢侈。有空吗?”我暗忖你的大业怕是要称霸业内,口中却道:“现在怕该是吃饭的时间,不过景总如果有事,不妨直说。”景思明喜道:“正是想请你吃顿饭,嘿!顺便谈些事情,你该知道我的来意的。” 我想着景思明比高仁义更高明的地方就在于说话不似后者后总带着命令的口吻,同时明白若不正面直接而理由充分地拒绝他,这人一时恐怕也不会罢休,遂点头:“好,那就叨扰了。” 景思明一路上似从未对廖氏和我做过什么、也未被我破坏过他的阴谋般谈笑风生,更绝口不提来意,只随口说起计算机业内之事:“……国内的普遍的一个观点就是国内计算机商业起步太晚,没能跟上国际轨道,到现在只好追着跑。但我个人却觉得并非计算机商业运作起步晚,而是‘研究’两字提得太迟。的确,八十年代的政策开放后,直到九十年代左右才有大规模的商业化运作,但只看中国进口电脑产品究竟是什么东西,便可知道计算机研究决定了本国商业的迟滞。” 我未想过景思明这种似该只懂弄权的人竟也有这么专业的认识,加上说的又是我专业相关,不禁大感兴趣:“进口什么产品能看出什么?” 景思明从容道:“可以看出中国缺少的是哪方面的技术。这是个商业规律,你缺少什么,别人就会想卖什么给你;你对计算机缺少技术开发和研究,别人就会从这方面下手,硬件像芯片组、软件如系统,你要吗?要就给钱,而且卖给你的还是次一级或已经不是最尖端的产品,因为要保证自己的市场不会因为卖给你这些产品而失掉嘛。如果中国从政策一开放就开始提倡计算机的技术研究,而不是像发展到现在才只有几家私人公司和政府在玩,就不会被动到要看别人的脸色来做生意,今天的世界市场也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格局。” 我好奇道:“远天电艺的名字似乎说明它并非专于计算机一行,为什么景总会这么看重这一块呢?” 景思明微笑道:“的确如此,我想你也知道,远天电艺过去是从事半导体业。然而市场在变化,任何一个公司都需要抓住市场的契机。作为计算机基础支撑产业的工业技术,在远天转型时中国这方面实在是太过落后,为了生存和获取更大的发展,我们转向了从中国到世界都算新鲜的这一行。至于名字嘛,已经不能代表远天的实际内容,将来我或者会再重振其它部分,不过眼前最关键的却仍是在计算机一行内做大。小植你在学这一行,该也有些不同的看法吧?” 我唯谦道:“我只是初学者,而且主要涉及网络,对这种大事倒没什么看法。” 景思明谈兴不减:“说到网络,远天也正准备涉足。而且由于它对整个世界市场都属于新事物,所以我们可以说是世界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至少在商业运作上是――机会更大。” “景总为什么会说它是个新事物呢?据我所知从20世纪60年代后期,网络便已经产生了。”我微感不解地问道,“就算从因特网的诞生算起,也有二十来年的历史,该算比较成熟了才对。” 景思明正容道:“你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因特网开始由政府支持的主干网改为商用因特网?”我一时哑口无言,因为若从那时候算起,现在这支撑着全球网络的商业网络确是没多少年头。 “如果我没记错,那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九三年左右因特网的主干网才由民营机构主持,而且正式商业化、并有利可图的时间更要靠后,怎么算到今天都超不过十年。对于一个只有十年寿命的玩意儿,就算是高科技的产品,也不能用‘成熟’来形容它。从1969年到1993年,中间过了整整二十多年,因特网的规模才扩大到约千余个子网络和万台左右的主机;而从93年到现在的十年,才是它发展的高峰,这对我们商业公司来讲,是一个绝好的契机。”景思明胸有成竹地道,“国内网络起步虽然晚,直到八十年代末才有第一个公用分组交换网,但九四年便和国际网络接轨的时间不算太晚,加上由政府到民间各级思想都在开放化,到如今国内的网络发展前提条件已经相当成熟,我们要做的就是走上去,只要辅以正确的经营手段,前途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尽管对他的手段有些反感,但我仍不得不承认这人确是相当有能力,说道:“景总原来是业内高手,失敬失敬。”景思明微微一笑,道:“实际上远天在五年前就开始关注网络,我本人两个月后还会参ie的第二次考试,可惜上次没能通过,不然哪需要费这么多手续!” 我顿时刮目相看,并非对他参加思科的顶级认证考试,而是对他的学习精神。像他这样的人必定是整天忙到连吃饭都得采用移动式,竟还腾得出时间去参加这种全球都没多少人通得过的变态考试。换了是我,定会被累到不成人形。 这人必是天生的精力过人。 说话间到了目的地,下车后他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相信四川人一般不会拒绝火锅吧。”我叹道:“景总真是高明,轻易就猜出我人生最大的爱好之一。”景思明意有所指地道:“彼此彼此,呵……” 我隐约感到他意指上次我戳破他阴谋之事,与他相视一笑,颇有点知己的味道。 餐至一半,正战到面红耳赤汗渗薄衫的当儿,我拒了他敬酒,稍述原因后后者带讶笑道:“小植你这习惯相当不错,喝酒易误事,不过这世上怕不喝酒的男人也没几个了。不过是男人都需在世上闯一翻,好有出人头地的日子。过去称之为功成名就,如今就该换为名成利就,你说是吗?” 我心叫来啦,拿热毛巾拭过汗后才道:“景总之前在车上说了那么多,不外是想激起小弟的激情热血,我有说错吗?”景思明爽朗笑道:“我如果否认,那就显得太没气度了。我所要经营的领域,正是你现在所学的东西,假如我们合作,彼此都能得其所长,何乐不为呢?”我饮口凉茶稍减舌间辣意,靠后微笑:“如果景总真的只是看中我这方面的才能,我绝没有什么多余话说。可是这样的人才世上怎都不只成千上万,景总却只垂青小弟,让人难免会有其它想法。” 景思明凝视我片刻,拍桌叹道:“不错!我看中的是你的其它能力,你的专业知识只是一个附属品。还记得半年前我问你怎样赢过我对手吗?半年后的今天我只能说你如果只局限在技术知识的层次,那将是世上最大的浪费之一。”露出思索之色,“我自开始帮着父亲打理远天,就开始寻找能够完全独挡一面的助手,可是直到今天也未能如愿。父亲当年的管理手法和廖伯伯一样,家业子继,断绝了太多人才的希望,若我坐上正位,必会改革这一点。商场之上有如战场,唯有能者可居高位,让众多人才发挥自己的才能,然后择优给予相应的回报,甚至如是有能超过我的人我还可以把远天最高位置拱手相让。如果不能这样,远天将永远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我自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言语,更不理会他语中暗示如果我能力可超过他,将来还可接手他的位置,仍是微笑道:“每一个时代都有成大业的英雄,我不敢说景总必定成功,但只要有这份心,就有成功的机会。而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就只有在下面为英雄欢呼喝采的机会。” 景思明二次凝神看我,半晌始道:“你在意我对廖伯伯施了手段,是吗?”这问题既直接又难以回答,我考虑片刻,才道:“这辈子我有两个真正敬重的人,一个是我父亲,一个就是廖伯伯。物以稀为贵,这种情况下如不介意你的手段,我大概也不配在这世上做一回人。尤其――”我顿了顿,才寸步不让地回视过去,“我不知道景总有什么理由要对付廖家。恕我不会接受可以令环路高科也元气大伤之类的理由,我相信不用这种手段你也一样可以达到那目的,否则高仁义就不会被逼到不得不走非法手段的地步了,不是吗?不过我仍然感谢你及时收手,没有造成足以令你我反目的结果。” 景思明摇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走那一步完全不是我的意思,不过其中缘故我不好明言。我还要感谢你,让我可以藉机下台收手。唉,我怎会做出这种只会得罪人的事呢?”我听他语中诚恳,不似作伪,心下大讶。 难道那是他老爸的意思? 从逻辑上看大有可能,因为景远天和廖父有夺妻之惧,从景思明的角度则是得罪廖父只有害处而无好处,以他的智谋,反更没理由做这种有害无利的事情。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心情再追究,只好道:“孰对孰错跟我再没关系。实不相瞒,我离开廖家时就已经决定不再涉足商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是不想涉入权力、钱财的争斗罢了,何善钧是个前车之鉴,我怕下次再受人害时没这么好的运气能够躲脱。昨天我托茹总给景总带去的答案是出自真心,绝没有半点作伪或自抬身价的意思,您明白吗?” 景思明呆了一呆,失望道:“那我真的没福气请到你帮手了?”我若无其事地道:“如果您觉得这顿火锅白请了,我可以和你aa制。” 桌上停顿片刻,两人才一起笑出声来。 景思明隔桌伸过大手,诚恳地道:“虽然这样,我仍然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好朋友,行吗?” 我微微一笑,回握过去:“朋友需要时间来验证,我只能保证不会成为您的敌人。” 第四十章 眼前将来 暑假来前我跟家里通了电话,仍是以打工为名,留了下来。[.超多好看小说]其中除了真心想多学些东西外,还因为有些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父亲。 长达近两个月的旷课过后,伟人终于在期末考试前回校,整个人透出过去从未有过的喜气,令我猜知与唐门的争斗中义字门必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不过这事他未透露,我也未问,彼此心照不宣。 莫剑舞学徒似乎已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开始经常烦恼找不到创意,听得我身心俱讶,夸了她一番进步不小后想起君子那小子。后者专擅平面设计和图形处理,当初我亦是因此才拉他入办事处,平生除了鬼点子外一无所有,遂介绍两人认识。 然后隔了两个星期,我开始暗地警告君子,莫要在剑舞身上打主意。她绝非可以应付花花大少的女孩,而君子虽然称不上花丛老手,想哄如思颜、晓涟等的成熟女性功力还嫌不足,但要收拾个把剑舞这样的无知少女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早将之哄得云深不知归处,若依此下去,免不得落入君子怀抱。我深知君子脾性,至少在年青阶段非是可专一的个性,护妹心切,唯有出此下策。 君子在百般抵赖和“深情”申诉后,才缴械投降,答应绝不对剑舞下手。 生活步入平凡轨道后,日子就过得特别快。每天数点一线的生活重复而有序,偶尔夜眠时思及过去那些紧张刺激的生活,我不由庆幸自己决定的正确。 有的人天生喜欢冒险和刺激,没有跳跃度的生活会让他们生厌;有的人天生偏好平淡,平淡的生活虽然缺少五彩纷呈的画面,可是却多了细节性的快乐。我个性属于第二种,如果强行掺到前一种中去,只怕某天回首往昔,我会追悔莫及。 诚然,我或者会为出人头地心动,或者会为成功发达兴奋,而且就算选择了平淡的生活仍会积极上进地去争取更美好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但我同时也深知作为众矢之的会失去什么,而我更为向往的是在平淡中享受生活细节的快乐。 那决定了怎样做人。 从初到异地求学,因着对社会还未了解,对怎样才能达到自己追求的梦想还没有明确,我陷入过各种各样的漩涡和迷惑,而且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才能完全彻底地抽身出来――那等于在过去已经浪费了五年的基础上,我又浪费了一年的时间,虽然事实上得到了一些,可是和失去的相比,完全可以称得上“得不偿失”。偏离梦想的轨道已经太久,连潜意识都在不断责备自己,我需要纠正。 这是花了整整两个月对自己的反省得出的结论,虽然未必已经够深刻,可是对我而言却是晨钟暮鼓式的意义重大。 做出这些决定,已注定在物质上我将得不到很多东西,但我不会为之后悔。 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任何人的扶持,去获取我想得到的金钱、名誉和地位。 *** “放假了你回去吗?”隔桌相对,莫剑舞双手托腮嘟着嘴问。 我不顾仪相地将一颗紫葡萄抛入嘴中,接着用舌头剥皮,随即吐到桌上的小盘子中,嘴里咕噜出声。 若是在真如面前这么随便,她虽然表面不说,却肯定会暗觉这样不妥;可是长年习武、本性粗枝大叶的莫剑舞却毫无这种心理,只把嘴嘟得更长了:“什么?” 我吞下葡萄肉,才费力地道:“不回去。” 莫剑舞疑道:“你留下来干嘛?” “挣钱啊,不然下学期没钱用了。”我理所当然地道,把横放在旁边木凳上的脚伸展得更远,惬意地半卧式靠在椅子上,“还有你的生活费――忘了谁在‘养’你吗?” 莫剑舞比我更理所当然地道:“本来就是应该的嘛!谁叫你是我哥呢?嘻……人家以后挣了钱再还你,有借有还的。” 我看着她似终年不变的马尾,摇头晃脑地叹道:“古人说女子难养,最近我才明白过来那句话确实有道理。现在我还只是养你,将来还有真如――嘿,她该比你更难养才对――看来我这辈子都得过牛马生活了。” 莫剑舞噗哧一笑,起身站到我背后,调皮地从背后搂住我脖子,撒娇道:“能有我这么好的妹妹,还有真如姐姐那么好的老婆,你做两辈子的牛马不也应该吗?” 她是真如以外我唯一与之接触亲密的女孩,因彼此之间完全没有普通异性吸引的问题。她完全把我当作哥哥,而我则完全把她当作亲生妹妹般对待,就这么简单。 莫剑舞忽然顽皮起来,抓着我肩膀来回摇晃,我吓得直叫:“别摇!要倒了!”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过了片刻,终于重心不稳地侧歪,啪啦倒地。剑舞亦没料到有这种结果,吓得跳避开,看看椅子再看看我,再次噗哧笑出声来:“你看你什么样子!” 我左臂整只胳膊搭在桌子上,双脚则仍放在木凳上,两边借力托住身体,整个人仍保持着平卧的姿势悬在半空,哂道:“你该称赞老哥武艺超群才对,谁可像我摆出这么帅的姿势?”才放足下来站稳,作出长者姿态指点她小鼻子,“下次再这样,摔坏了椅子我可不给你买了!” 莫剑舞作个鬼脸驳道:“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用那把椅子!”再跳过来喜道:“好久没动过手,我手都痒了,哥――”抓着我手左右摇晃。我笑着挣脱:“要打架还不简单,不过现在不行,我得去找住处,否则学校公寓封闭后就只好流浪街头了……” 莫剑舞大喜道:“你真的要留下来吗?我还以为你说笑呢!”我叹道:“如果不是担心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容易吃亏,我还不早回去享受我妈亲手做的回锅肉?”莫剑舞歪着头想了想,突道:“要不你也住这儿吧?我们不是该住在一起吗?”我失笑道:“别胡说,你自己看看这房子,住你一个人都嫌窄了,我要住进来,保证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剑舞辩道:“不会啊!你看,我在这边挂上块帘子,把这两边隔开,不就两个都可以住了吗?而且你还可以节约下租房子的钱,出去挣钱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若换了是旁的人这么说,我还可能怀疑对方在“色诱”我,但却绝不会误会莫剑舞,因她本性的善良和单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看着她比手划脚,我只觉有趣和快乐,上下瞄了她两遍,无奈道:“莫大小姐似乎忘了男女有别呢!”剑舞脸上微红,眨眼道:“你是我哥哥嘛,不怕的。”我笑着轻刮了她鼻头一下,柔声道:“做哥哥的当然要替妹妹着想,我可不想让人说你是非。放心罢!我如果连自己住处都搞不定,还怎么有资格做你哥哥呢?” 忽然之间信心暴胀起来。这刻就算应天武馆倾馆出动来找莫剑舞,我亦有信心可护持住她。对我来说,未来素来不等同于困难,尤其现在。 有这么好的妹妹,还有这么多朋友在,加上真如,我有什么理由不能活得更好呢? 第三卷 完结后的思考和小结 第三卷本来准备写上百章,更曾计划将主角推上事业的巅峰后再折转下来,可是随着情节的发展,我感到那么做是不现实的,更对不起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并非不能写到那程度,而是因为这本书不是纯“小说”,真正的小说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展――这本书映射了部分我自己的影子,有相当多的思想进化过程,我不能不对它负责――这样的结果就是不能对读者负责。(.好看的小说)很多喜欢情节的人会觉得断得太突然,可是对我来说,这样才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失去部分朋友的支持在我初写这部书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所以虽然会令人不快,我仍这么做了,将本卷结束在这里。从字数上来说,这一卷的内容是最少的,只占了全书的五分之一;但从意义上来讲,这一卷绝不逊色于前两卷,甚有胜之,因人生最重要的决定是在本卷形成。(.无弹窗广告) 第三卷我基本上没有引进新人物,只在已经构造好的环境基础上发挥,随兴地写了点商业竞争。我将之等同于战场之斗,或者还写得浅了些,不过那是阅历问题,加上我本人最不喜欢的就是yy风格,所以浅尝辄止,不愿太多凭空想像。 主角在本卷明白了“背景”问题,导致他做出影响终身的决定,这才是最终的决定。而既然做出了决定,转换环境是必要的,后面的第四卷“核心进程”将进入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个稍后再说。 这几天重温了过去的内容,才愕然发觉已经有八十多万字,且更进入了起点了字数榜前四百,不由哑然一笑。拖沓这么久,还有朋友能耐心跟着看,对一部既非为利又非为名的书来说,真算得上意外之喜。不过习惯了“为写作而写”的我,大概这辈子也不大可能为了迎和读者的口味来写书。这令彼此不能达到鱼水交融的完美境界,算得上一大败笔。 完整地看一遍本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鲜明的情节主线――这一点有朋友提出过,但我没有想过修改,要修改也只是修改文笔。主角的成长和发展过程就是我要写的东西,其它一切都围绕这来完成,所以情节主线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第四卷“核心进程”将进入一年多前写书的初衷――感情生活篇,将主角平淡的生活与感情结合在一起后,连我自己也不能准确预料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卷再没有以前的打杀或运筹帷幄,又或争权夺利,喜欢这方面内容的朋友现在就可将本书下架了。而对于喜欢情感和平淡文字的朋友,我希望第四卷能给你们一些享受和启迪。 第一章 平淡生活 “别动!” 我神经为之一紧,似足耶稣二代,保持十字架之型双手左右横举,整个人呈“十”字的形状站在镜子前不敢稍动。 莫剑舞拿着软尺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地在我身上左比右量,不时向旁边真如报着数据,良久始收手:“好啦!” 我哭笑不得地放下手,装腔作势地道:“敢问莫小姐,缘何在下老是要作你试验品?” 莫剑舞拿尺子在我面上一比,调皮道:“师傅说的,勤练不辍嘛。” 我无奈道:“那也不用老是找我啊,你旁边不是有个现成的衣服架子,该多找找她才对啊。”莫剑舞理所当然地道:“人家技术还不够格,做的衣服又丑又难看,怎么能拿来破坏真如姐姐的美丽呢?”我失声道:“你言下之意破坏本人形象就可以了?” 两女早笑到一团去了。 半躺在沙发上,听着两女在厨房里轻笑浅语,我闭目养神,生出懒惰的感觉,一时不想起身。 时至秋末,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有股清凉的味道,令天性喜寒怕热的我由身到心地惬意舒适。 轻盈的脚步声渐近。 额上一凉,一点液体直浸入皮肤内。 我眼都不睁地嘟囔道:“这就是被剑舞污染的结果,真调皮!”耳边噗哧轻笑,接着真如的柔声细语才响起:“你妹妹要我来问你,排骨做成糖醋的好吗?”我睁开眼来,一把抓着她仍沾着冷水的纤手,“恶狠狠”地道:“那不如要了我的命好了!” 敲门声响起。 莫剑舞的小脑袋从厨房门处探出来:“喂!两位大哥大嫂可不可以回家去再亲热?帮我看下是谁啦!”我反唇相讥:“业余厨师就不要这么嚣张,今天要是再做不好,我叫令师开除了你!”真如却早吓得慌忙缩手,颊上烧得跟苹果似的,白了我一眼,才在围裙上拭净手,起身去开门。(.好看的小说) 我哑然一笑。尽管交往了这么久,她在旁人面前仍那么怕羞,可以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小舞儿?”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从门处传了入来。 正气得白眼瞪我的莫剑舞闻声跳了出来,箭一般射到门处,抢在真如之前回应:“甄婆婆您来啦,是家里有事吗?”一张老脸从门处张望过来,问道:“你有客人啊?那我呆会儿再来好了,反正也不急。”莫剑舞笑道:“没事儿。那边躺着的那个懒人是我哥,这个小美人儿是我嫂子,有事您就说吧!他们都不介意的。” 我大觉尴尬,忙坐起身来,心中发愣。 懒人? 真如脸上不出意外地又红了起来,轻辩道:“不……不是的!”莫剑舞扯着她笑起来:“敢说你不是我嫂子?那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嫂子了?”说到口舌真如哪是久经我调教的她对手,只好红着脸不出声。 莫剑舞笑着改扶着门外那老太婆走出去,不忘回头再戏弄真如:“五分钟我就回来,大嫂记得不要动排骨,留着等我回来做!” 真如走回来,柔顺的长发下薄得似吹弹可破的粉颊保持着晕红的状态,送来一记眼波,才重回厨房去。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起身直到窗前。 擦得一尘不染的窗户将整个院子的情景收入来,莫剑舞刚好走入另一扇门,身影消失。我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安然。 这小妮子愈来愈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不但懂得怎么照顾自己,还和邻里关系处得这么好。她惊人的学习天份不但表现在武斗上,更体现在生活中。原本沉闷的个性不知是否因压抑得久了,甫来便暴发出强烈的交友欲,变得外向而活泼,加上她本身样貌可爱,极易被人接受,在其生活圈内人气迅速飚升。衣店师傅原本教授学徒后一般不留徒弟,也主动在她三个月学徒期满后留她下来,待遇还是同店人员中最好的。此时所住的房子还是乃师帮着介绍,用剑舞自己帮工干活儿的钱租的,既宽敞又明亮,远非当初我替她租的那房子可比。 一棵不知什么名字的树独立在院中心,叶子泛着枯黄的颜色,显出秋的痕迹。 总算未愧对当初对莫剑舞的诺言。 相比之下我算差多了,至少她在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关照”我这哥哥,而我则一口气把暑假两个月打工和在办事处兼职存下来的积蓄都花了个精光,只为买台电脑,现在只能过勉强温饱的生活。 身后熟悉到极点的脚步声渐近,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我侧脸看看真如,说道:“忽然觉得很开心。剑舞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有她那么好的妹妹和你这么好的老婆,我受两辈子的苦都值。我想,她说得对。”真如探手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我也很开心。” 我心神一颤,险些忍不住要探嘴亲她一口,凝神悠然道:“很多人都认为一个男人如果能够出人头地,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可是我不想做那种人,我只想过得平淡些。我不会像你爸一样事业辉煌,虽然机会曾经摆在面前――你会因此不高兴吗?” 这是自离开廖氏后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和她说起这个问题。真如送上甜笑道:“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典型的“廖真如式”答法,但我却不满于此,摇头道:“不行,我要你认真想想,再用自己的看法来回答我。” 真如呆了一呆,想了半晌,迟疑地:“那我真的说啦。”我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头,笑:“越真我越爱听。”真如轻声说道:“在我跟着你以前,你曾经问过我,和海晨在一起快不快乐,那时候我说我不知道;后来和你在一起,我总有种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做什么都有力气,看什么都很好看。我想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可是我的心已经感受到了。至少爸要我离开海晨时我很快就过去了,但现在如果要我离开你,我……我做不到。” 我捉起她纤细的手掌,在唇边轻轻一触,说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真话。”真如犹豫道:“我……我还可以说吗?”我欣然道:“当然可以,我最爱听你说话。”真如这才慢慢道:“有时候我也想过的,你对我做的比海晨做的少多啦。他知道我喜欢狗狗,家里人不许养,就悄悄送了欢欢给我;而且他还经常带我去玩,知道我什么时候渴了饿了,明白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什么时候心情好。他不像你这么凶狠霸道的,人也温柔体贴,可是……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我失声道:“我凶狠吗?就算说不上温柔体贴,至少也像个谦谦君子吧?”真如深知我性格,知道我在玩笑,甜笑道:“君子才不会这样随便牵女孩儿家的手!而且你忘了吗?那次我受伤了,是谁那么恶兮兮地吓人家的?” 我装糊涂道:“我忘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你也会开心吗?” 真如转身和我正面相对,另一只手也伸出握住我另一只手,放到颊边认真道:“我只知道你不开心的话我会不开心,你开心的话,我也会开心。” 虽然仍是典型的“廖真如式”答法,但此时说出来和之前意味大不相同。我微微一笑,与她四目相对,刹那间有两颗心融为一体的错觉。 这刻什么话都不用多说。 “喂!”窗外陡地一声娇喝,两人一齐吃了一惊向外看去,恰见莫剑舞贴在窗户上做的鬼脸。真如羞得慌忙夺手而走,避到厨房去了。我则打开窗户,佯怒道:“你想死了是吧?吓坏了我,保证你今天没好日子过!”莫剑舞嘻嘻一笑,半个身体都趴到窗台上,悄声道:“谁叫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在窗户前面眉来眼去的?我是好心提醒你们,还挨你骂!”我探手而出,捉着她双肩一扯,莫剑舞借力前穿,就那么翻入屋来,稳稳着地。 我转身关上窗户,若无其事地道:“如果十分钟内你还没把你那道练了十多天的菜做好,我就下馆子去――而且你掏钱。”莫剑舞失声道:“哪有那么快的?!”我笑咪咪地道:“想让我做你试菜的小白鼠,当然是有代价的。”她跺着脚去了。 和真如离开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夕阳在天边悬着,似落未落,份外有种玄而美妙的味道。 两道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真如忽然笑了起来。 我轻摇着她的手,问道:“笑什么?” 真如看着被身后夕阳映在前方的影子,反问:“那是一个影子吗?” 我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由双手交握处连在一起,一时愕道:“两个人怎么是一个影子?” 真如轻轻地道:“就是的。” 忽然之间我明白过来,无声一笑,再不接话,手上用力握紧她的手。 确是一个。 她抬首看我,笑容似花儿般绽放开来。 我只觉身心俱充盈着巨大的幸福,忍不住松手环搂住她腰身。 真如并不反抗,却羞得螓首垂到我胸前,闷着声儿低道:“就是一个影子。” 我微微一笑,同样低声道:“就是。” 两个人,一个影子――这就是我要过的生活。 平淡而幸福。 第二章 莫名相遇 回到学校时已是夜色朦胧,一对对情侣相拥而过,其亲密程度令我自愧不如。 “轩……”真如忽然唤道。我轻应了声,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才问:“怎么了?” “我们……”真如的声音渐低得难以耳闻,“到外面租房子住吧?” 我怔了一怔。 考虑到我们间的关系,这绝非只是个邀请那么简单,其中的涵义再明显不过。 “以后再说吧,”我一笑道,“你知道的,我要是现在沉迷在女色里,将来还怎么养你呢?” 事实上,到校外租房子是对我最好的方式,没有像学校的诸多限制,我会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和空间;然而我亦深知自己脾性,若真如也在,在一个道德约束薄弱的空间内,加上她刻意的逢迎,我只怕不到三天就得屈服在她美色之下。关键在于对她我早有了“自家人”的心理,未设半点防御。 这世上若找能轻易破入我心的人,现在的她绝对是其中之一。 真如忽然笑得扑到我胳膊上。我轻轻摇了摇手臂:“又怎么啦?” “人家……”只说了两个字,她忽然半笑半羞起来,“不告诉你。” 我轻笑出声,随即被拂面而过的秋风引开视线。 秋天了,我长了一岁,而学业则进入大二。 忙而有序的生活随着时间从指间眼前流走,快得连我亦常常疏忽过去。抛开了社会工作的问题,我专于学业,开始感到课堂学习的迟缓,遂完全抛弃了学校的教学,转入完全的自学中。虽然仍在遵循学校的时间安排,但我专业学习的老师已变成图书馆的书藉。 那是种奇妙的感觉。 自幼时习惯了由别人带着走,现在变成自己给自己引路,就像一直活在别人庇护下的人有了自己独立的生活一样,既有成就感,也有新鲜感。在那之后,则是巨大的惭愧感。 学而知不足。 但在学习以外,晚饭后和真如的街间漫步成了必修课,那种洋溢在空气中的淡淡幸福感,非是其它任何东西可以代替――连对未知知识的渴望亦不能代替。 我哑然一笑。 果然是个感情动物。 隔天我如常去图书馆还书,排队的当儿听见前面有个柔软的声音说道:“谢谢您啦!”咬腔吐字中有着非常标准的发音,悦耳好听,我探首一看,隔着两人之距,一个优美的侧影完整地映入眼帘。正暗将她的嗓音和真如作比较时,那女孩儿忽然“呀”地一声惊叫,一摞高度超过十五厘米的书哗啦啦地摔入柜台内侧,放在最上方的借阅证却飘落外边,落到我前面那人脚下。 我第一时间想到不知是老师接书未稳还是女孩儿递书过急方造成这事故,接着眼前恍若一亮,呆了一呆,皆因那女孩儿退离柜台,眼眸跟着借阅证飘下侧脸,终于在我面前展现出完整的正面。 除真如外,我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内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不同于前者的甜美,后者有着迥异常人的清纯气息,瘦不露骨的瓜子脸和双肩将她腰身的纤细衬出极佳的曲线,白皙却绝非病态的皮肤似奶油般予人以视觉上的柔嫩式美感。长近腰际的秀发初看似散披在后,细看才知其中杂着数根拇指粗的小辫子,令她整个人透出俏皮可爱的气息,倍增魅力。 尽管已有了真如,我仍忍不住心内暗赞。 前面的两个男生几乎同时动作,一个转身后埋,一个低头就捡,显是想牢握这讨好美人儿的机会,却两颗头同时撞在一处。“哎哟”一声过去,两个人均被撞得后跌,可知捡势之急。我不假思索地侧身一步移出队伍,前面那男生一路跌退,直撞入后面排队的人堆中去。 至少五秒内无人理睬地上那证件。 我看看那女孩儿,后者同时看过来。我本没有代理出手的意思,不过佳人面前不好毫无表示,忙而不急地俯身伸手,借阅证收入掌中,正要还去,忽然看见证件上面的名字,一时再次呆住:“欧阳?” 那女孩儿走近来,奇道:“怎么啦?”她的音色有股清晰柔软的味道,虽然不及真如音质的甜腻,却多了分清脆,与她外貌透出的气质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挠头尴尬道:“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真人是复姓的,所以……”女孩儿眨眨眼:“也不及‘植’这个姓少见吧?” 我愕然转首:“你认识我?”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收入鼻中,我精神为之一振。比诸真如的栀子花香,这香味更淡得多,尽管近在十多厘米的距离,我仍险些忽略过去,但稍一回味,不禁有“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感叹。 那女孩儿显然非是真如那么单纯之辈,眸子中狡黠的意味尽显:“你猜呢?”末一字还在鼻间回旋了一轮,似珠子般在空中滚了两圈才淡去,格外显得可爱。 我俯头再看借阅证上,念出声来:“欧阳……竹若?”随即摇头:“我确定不认识你,这么特别和好听的名字,听过一遍我绝不会忘。” 那女孩儿咯地笑出声来:“你天生这么会说话吗?你当然不认识我的,可是你嘛……管理系系花的男朋友,谁不知道呢?”我一本正经地道:“这绝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而是发自真心的客观描述――不过你似乎不是管理系的,怎会知道我的?”说着指指借阅证上“会计系”的字样。 那女孩儿欧阳竹若接过借阅证,咯咯笑起来:“全校的花儿都逃不出本姑娘的眼睛呢!”正说着柜台内的老师不耐烦地道:“喂!同学!借阅证!”欧阳竹若向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忙回到原位。我微微一笑,退回队伍中,无视这时才抱头站稳的两个男生杀人般的目光,心中暗感奇怪。 她怎认识我的? 还书后才发觉欧阳竹若还未走,遂微笑着打个再见的手势,正要离开,她忽然蹙眉道:“你是正常人吗?”我的脚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停步看她:“啊?” 欧阳竹若微微侧首,忽然又展眉,露出自成一派的淡淡笑容,说道:“你加我qq好吗?算是交个朋友罢,下次我再告诉你是怎么认识你的。”我未想到她有这么一句,双手一摊,耸肩道:“恕小弟不能从命了。聊天这种极具高尚情趣的事,如果介入了无生命的介质,那就再没其中的韵味存在了。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聊天,而不是随便敷衍在下,可以随时来找我本人。” 欧阳竹若露出非常可爱的发呆表情:“嗯?” 我二次打出再见的手势,转身离开。 当晚和真如漫步时我想起这事,当作谈次和她说了起来。真如想了片刻,才轻叫出声:“我想起来啦!会计系上半年举办过一次什么‘名花摘选’的比赛,推选各个系的系花,会计系的第一名好像……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我大感兴趣道:“竟然有这种东西,你也参加了吗?”她红着脸摇头:“哪有?人家才不会参加这种东西呢!据说是会计系一个女生发起的,由系里分派人手作民意……民意调查得出结果,还专门在校公告栏上贴过结果的――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啊,你不知道吗?” 我笑道:“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很少主动去注意的――管理系嘛不用说就是咱们美丽动人的廖真如小姐,那咱们网络工程系呢?”真如突地噗哧失笑出来,令我讶道:“不会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吧?”真如忙道:“不是的不是的,人家是忽然想到一个寝室出了两个……两个系花,觉得好笑嘛。”我愕道:“两个?”霎时明白过来,恍然道:“是柳落!”真如笑着点头。 真如的寝室四人中有三个和她同系,剩下只有上学期才插班入校的柳落是我所在系的人,因此我才猜得出来。她虽然及不上真如的美丽,但亦只差那么一分半分,在雄性动物居多的本系中确算得上佼佼者。但每每想起柳落,我便有种不想多谈的感觉,岔开话题道:“你认识欧阳竹若吗?”真如摇摇头:“听说很漂亮的女孩儿,可是我没见过。”我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 柳落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向我表白的异性,然而却被我拒绝。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当时我的心里只有封如茵的存在,怕亦难以抗拒她,而现在更不会和真如在一起。 亦是因她,才会有方妍步了后尘。 晚上上床后我想到这里,不由心内苦笑。 这算什么?连锁效应? 更让我内疚的是,柳落走上黑道的路,而原因中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我当初的拒绝――虽然她否认,可是无论是她老大伟人还是我都可轻易看出来。 胸中忽然有股想找人聊聊的冲动。 “伟人。”我忽然唤道。 黑暗中在对床的伟人应声:“嗯?” “听说柳落是本系系花,是吗?”我问道。 “关你屁事。” 伟人如是回答。 第三章 二次相遇 办事处在两个月前正式定名“廖氏人力下属龙泉分办事处、水逸轩信资交换公司”,业绩增长率比诸初办时有所回落,但那只是比率,绝对值的增长却有大幅度地提升。(.无弹窗广告)据称这是廖氏最快有收益、并且收益增长最快的分办事处,故亦比其它办事处或公司的筹备时间要短得多。 换言之,现在的办事处在市面上已可打上正式的招牌,不似以前般只能挂个“下属信资办事处”的临时牌子。负责人在公司内部的级别提升到部门副经理,等于正式的公司三级领导阶层成员之一,而最大原因就是环路高科那单生意。 张仁进确是出色地接了我的班,而我这前任负责人则继续做兼职的工作,除了偶尔提些建议之外,大部的杂务都由我来负责。办事处因着要扩大规模,又引入数名新成名,张仁进在面试时曾邀我作面试官,却被我婉言拒绝,因我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替已正式定名“水逸轩”的办事处做这种工作。 知道这名字时公司发下委任状已过了三天,我心知肚明这名字是由我的名字拆解而成,颇有点好笑的感觉。若改天有人知道做杂务兼职的竟有这份殊荣,不知会否吓到人。 除此之外,我开始在公司内实践专业所学,临时掌管三台电脑的维护和水逸轩对外的临时商务网站,因办事处仍没有收入这方面的人才。 我的工作时间仍是周六上午,下午则拿来看看莫剑舞。不知从何时起我完全将她当作了妹妹,每每想起既觉好笑又觉温馨,同时更有几分责任。她虽然来了半年,而且适应得相当快,但毕竟是外地人,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只有靠我这做哥哥的了。 真如渐渐缩短了回家的时间,周六通常比我更早到莫剑舞处,周日才回家陪父母――我则除了几个节日外再未去过廖家,去也只是闲聊,似回到了第一次去廖家时的情景,再不说任何事业相关的东西。[]我和廖父心里均清楚,现在仍属于“心理过渡期”,专用于调整彼此的心态,过了这段时间,一切才能恢复正常。 *** 十一月初的第一个周六,晨起早餐后我依例骑着自行车去办事处,正停在一个三叉路口等待前面十多辆卡车驶过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看向声源处,只见一群年轻人立在街道的另一边,其中一个女孩儿更挥手娇呼。 我正皱眉思索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些人时,那女孩儿提着裙摆一马当先地穿街小跑奔近,身后那几人则提着大包小包追赶过来。直到近处看清她的脸,我才想起正是一个星期之前遇到的那个复姓美人儿,正想礼貌性地打个招呼,欧阳竹若已然奔近,似一时刹不住脚般前跌,迫得我伸手横架。前者在我臂上借力稳住身形时,我耳边忽然低语响起:“帮帮忙好吗?”讶然看她时,恰遇上一对带着央求之意的眸子。 后面五六个男男女女这才气喘吁吁地奔近来,其中一个小巧的圆脸女生叫道:“竹若!”欧阳竹若立稳,向那群人介绍我道:“他是我家亲戚。”又向我介绍他们:“这是我同学,我们去野餐,你去不去?”右手用自己身体挡着给我打手势,要我拒绝。 我面无表情地来回扫了他们一眼,慢慢摇头。 欧阳竹若现出少许失望之色,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发问:“我妈妈是不是真到你家了?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到你家了的。”纤指再动,打着要我帮衬的手势。 我慢慢点头。 她立刻紧张起来,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来的?有没有问我的事?有没有说到学校里来?” 我冷冷道:“你说呢?”这句自是要她自己圆谎,因我很不习惯对着陌生人撒谎。 欧阳竹若不安表情加深,无主般抓住那圆脸女生:“南南,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后者还未说话,旁边一个长相斯文的眼镜男生插话道:“竹若,你妈不至于管得这么严吧?连野餐都不行?” 欧阳竹若失魂落魄地道:“你不知道……我妈她……唉!”忽地像想起什么似地扑近来,急问:“要是我现在去见她,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不到学校里来呢?” 我暗暗叫绝,她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儿既未给出确定答案,却又更易让人信服,这女孩儿确是聪明。 表面哼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才想到啊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上车!” 欧阳竹若慌忙坐到车后座上,不忘向同行者道别:“南南你们先去吧,呆会儿如果有时间,我会去找你们的。”不待她有说下一句的机会,我已蹬车上路。 轻呼声从后传来,我右手反转在欧阳竹若背上一扶,后者才勉强坐稳,却双手一齐抓上我腰,吁气道:“好险!差点儿摔掉,谢谢你啊。幸好你够机灵,帮我骗过了他们。”我嗯了声,说道:“如果早知道你只是不想跟他们一起去,我就直接跟他们说你妈病了,等你去见最后一面。” 欧阳竹若在背后怒道:“那怎么行?!你不是咒我妈妈吗?!” 她末三字发音极其可爱,令我亦不得不失笑出声:“妈妈吗?原来你还挺迷信的。”欧阳竹若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不是迷不迷信的事――我妈最疼我了,我宁可自己得病也不要她有一丁点儿小病!哎,你怎么停车了?” 我靠到路边,头也不回:“龙泉有交警,我总不能大摇大摆地骑个自行车在人家警察哥哥面前晃吧?面子上也过不去――你自己该走得回去,幸好也没多远,不至于让你走到两脚退化。” 她“噗哧”失笑,小心地提着裙摆下了车。 我随口问道:“你不喜欢人多热闹吗?”欧阳竹若想了想,才回答:“也不算特别不喜欢,不过今天头有点儿发热,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微微一笑,道:“看病是正当理由,你完全可以直接回绝他们。”欧阳竹若却道:“那总不好罢?南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答应了人家一定要邀到我的,我不想驳她面子。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心里有点儿堵,可能有点儿感冒,透透气就好。” 我大感有趣,因这逻辑尚是首次听闻,不由道:“你倒是挺好心的,不过现在这样不是同样没有帮到朋友吗?还没开始野餐,你就溜之乎也了。”她认真解释道:“那怎么一样呢?我是去了而被意外打断的,责任就在我;如果我面都不露,责任就在南南了。”我微感讶异,想了片刻:“也对,但这样不是连好朋友都骗了吗?”她分辩道:“不是的,等她回去我就跟她说清楚――南南人最好了,不会怪我的!” 我耸肩道:“可能罢。我先走了,再见。” 欧阳竹若微怔,说:“再见。” 我心说说到老实和真诚,美人儿你可拍马都追不上真如,蹬车离开。 改头换面后的办事处重新在一幢写字楼租用了新地方,玻璃门上用正宗大篆写着“水逸轩”三个大字――不过若非学者,普通人是绝对认不出那三个笔画组合究竟写的什么。这是君子的“呕血之作”,认定既取了个古式名,就该用古风格,且宁死不换,幸好黎思颜在旁边补了张正宗仿宋体,才免却客人找不着路的悲剧。 到办事处时我已完全将路上插曲抛到脑后,入门和新来不久的接待小姐打了招呼正要入内,被她唤住道:“张经理请你去见他。”张仁进在廖氏内部属副经理级,但一则老带个“副”字不好听,二则天高皇帝远,是以水逸轩内外都直呼经理。 敲门入内后,对着桌上一张大幅照片发愣的张仁进抛下前者,迎来道:“老植!你得帮我这个忙。” 我横手作挡势,戒备道:“除非本人专业相关,否则恕难从命。”自接手办事处后外交能力有大幅提升的张仁进按下我手臂,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做网站怎样?有没有把握?我可是已经在别人面前推荐你了。”我失声道:“那怎么行?你若让我做个像搜狐雅虎之类的,我只好跟你绝交。”张仁进拉着我到桌前,说道:“我像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其实是个朋友一时急需个门户网站,又没有门道,想到咱们做的有人力信息咨询,就找了我。详细资料这上面有,你看了就知道这机会是多么好。” 我接过他递来的资料薄,随便翻了下,总共十页,其中前八页都是公司相关资料介绍,最后两页才是网站要求。我边翻边问道:“时间要求怎么没有?”“两个星期以内。”张仁进解释道,“他要作个竞标项目,偏对方要求参加者均须有公司门户网站。我想正和你学的对口,就应了下来――前段时间你不是说在学做网站吗?” 我合上资料薄,沉吟道:“要求似乎太低了些。”面前壮男失笑道:“刚才还怕太复杂,现在却嫌太简单,你还真难侍候。”我摇头道:“就算只是作个应付门面的网站,这也不够。你能安排我和你朋友见一面吗?”张仁进颔首道:“这么说你接下了。这样罢,下午怎样?”我考虑片刻,才点头道:“该没问题。谢谢。” 末一句是因知他是故意帮我拉来这机会而致的谢意,后者笑道:“对我需要客气吗?”我一笑不语,随手指着桌上的照片奇道:“一直奇怪你怎么不找女友,原来是对男人有兴趣啊……噢!”却是被他一拳轰在肩膀上,痛得嘴裂时他才释道:“这是我那朋友的一张照片,说是有个地方与众不同。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总觉这照片很寻常啊。” 照片中的斯文男生身形修长,面貌英俊,年纪当不过二十五岁,但颊上那柔和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睛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照片本身封了塑,并无异常。 我看了半分钟,皱眉道:“摄影照相我是外行,不过有个地方确实有点儿奇怪,但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处。”张仁进精神一振,急问:“哪儿?” 第四章 三次相遇 “你看右下角的日期,该是拍照时相机自动记录的,零三年十二月四号。”我指点位置,“然后再看他背后那座钟楼,看是什么时间。” 张仁进细看道:“八点四十,这有关系吗?” 背景上那座远因距离较远而显得并不高大的钟楼指针有些模糊,但并不影响看时,我点头道:“你再看天色和草坪上的影子。从影子的方向可以看出是傍晚,可是十一月的时候晚上八点四十天空会这么明亮吗?” 张仁进质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傍晚?” “也不是一定,但你看那座钟楼,从表面和建筑高度来看,应该属于比较古的建筑,我猜它的位置是坐北朝南――嘿,风水和日照问题――他的左边我们的右边该是西方,而影子从右边向左拉,所以猜测该是傍晚。而且还有一点,”我分析道,“一般人很少会在早上照相,而八点四十在十一月该仍算早晨。” 张仁进拍案道:“有理!”旋叹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不是学理工的吗?为什么连风水也懂了?”我摊手道:“兼而学之,才有利于吸引嘛。不过这纯是推测,可能跟实际情况不符,你可以先问一下你朋友。”张仁进笑道:“君止彦那小子就一点没你谦虚,只看了一眼就大叫合成照片,接着又叫是高人之作,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出哪处是修改过的,大概是搞他的图片处理搞疯了。” 我失笑道:“怎么会?这照片明显不是打印出来的,该没有合成的可能性。”张仁进拍我肩道:“这上面的帅哥就是我朋友,下午见面时免得你认错人。”我点头道:“好的,不过中午我须先回去一趟,作点儿准备。” 知会莫剑舞和真如后,我才骑车回赶。 这项目可算作我专业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操作,不下点儿功夫连自己都对不起。对方书面上的要求虽然较低,但有几处细节也已经超出我现在所学,不过那属于翻书就可解决的问题,故我一口答应。在具体方案上还需要有些修改,故我才提出见面。 “喂!” 我回神过来,一眼看去不由一呆。 一人站在路边,淡黄紧身长裙勾勒出美好曲线,正站在路边向我挥手,同时不忘将左手的冰淇淋往真正的樱桃里送。 我无奈下刹车,由快变慢地停靠到路边那人前面,微笑道:“还没回?” 欧阳竹若报以浅浅的笑容,颊上两个酒窝很是可爱:“回去早了怕会被识破;再说散散步有助于身心健康――我感冒了嘛。”我瞪大眼睛:“感冒了还在这种天气吃冰……”女孩儿若无其事地道:“感冒了发烧,当然要降温。” 我“哈”了声,笑容加深,改易话题:“我还以为你迷了路失了方向,想回学校却走错了这边;又或想验证古人‘南辕北辙’的正确性……”她酒涡深度增加:“不跟你辩;谢谢你早上帮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我敛回少许笑容:“心领了。你慢慢降温,十一点四十,”扬扬腕表,“我赶着回去,就不奉陪了啊。” 不知是否错觉,欧阳竹若的酒涡似浅了下来:“好罢,再见。” 我最后看了一眼她秀发内,那头在图书馆见到的十多根小辫子踪影全无,改为只用青色绸带简单束着,少了些活泼,却多了几分文静。脚下却毫不犹豫,骑车离开。 二十多分钟后,我骑车将近学校,身后一辆公交越我而过,停在校门外。门启后一人娉娉婷婷地走下车,带着两个不明显的酒涡招呼:“慢了哦。” 我近前后下车一笑:“这是否叫‘后来者居上’呢?” 她眨眨大眼睛:“只怪你这车少了两个轮子,慢了些。” 我伸出四只指头在她眼前晃晃。 欧阳竹若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四个轮子――这辆公交前二后四,一共是六个轮胎,比本人的座驾多了四个轮儿。”说着扶车同进校门,“你走哪边?”眼前由音乐喷泉分隔开的岔道,左右各占一边。 欧阳竹若看我一眼,目光略透怪异:“是不是无论我走哪一边,你都会选另一边走呢?” 这一招出我不意,险些令我招架不住,表面从容地道:“不一定,不过你走哪边我都得先行一步,要去还这连,租的。” 她踌蹰片刻,露出难以启齿、欲言又止的表情,细眉微蹙着一点儿,煞是好看。校门处的门卫和保安不时往我们身上看来,当然是身旁人儿引起的效应,我忙打个手势,和她边行边道:“有事吗?没事我就……”这一句是为自己的时间努力,因为若不鼓励,我怕她会要说不说地一直下去。 欧阳竹若为难地笑笑,终于开口:“都不好意思开口……”神色一定,露出赴死的决心,“我是想请教你――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人讨厌?”我不由睁大本不算大的眼睛,由内到外地惊诧,当然诧的理由不同:“有吗?没感觉。”心内却想这美人儿真是健谈和开放,竟然有这么直接的,若是由男生说出这句话来,我会觉得对方谦虚和诚恳,由她嘛……就有点儿缺少矜持了。 “那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急着走开呢?”她这句话语速不快,但因紧接着我话尾,加上大眼睛认真地看来,很有几分急迫感。 我忍不住道:“你觉察到了?”对方:“嗯,能告诉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微热:“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我从小就很少跟女生讲话,聊一两句还勉强撑得住,多了就不知怎的总有点儿心虎,怕会出丑,尤其你长得这……这么……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似是呆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笑意,仿佛不晓得怎么应对我言下的赞美,夹着一点娇羞:“呀!谢谢夸奖……” 我巨细无遗地把握她面部表情,叹了口气:“好罢,我承认说了谎。”欧阳竹若表情换为巨大的无辜和惊讶:“我没说你撒谎了呀。”我笑起来:“你的表情……却在说你一点也不信我说的。” 女孩儿眨着大眼睛:“我的表情?有这么差吗?很正常呀!” 我收回笑容:“正常得过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举止谈吐都显示出你受过很好的教育,有上佳的教养,受到别人的称赞肯定是常事,应该不会因此就有不知所措的表情,害羞更不应该。” 欧阳竹若微偏着头,酒涡完全不见:“你……这样认为吗?” 我向上挑挑眼珠:“嘿,这只是最老实的分析,并不足以成为我下判断的依据;你也可能是习惯用这种表情来应付别人的称赞。但是请告诉我,你在这之前眉毛那一皱和嘴角那一翘,是什么意思?” 对面美人儿檀口微开,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 我眼亦不眨半下地盯着她:“在下视力虽然不好,但这副厚眼镜却非是浪得虚名,捉一两个表情还是蛮有把握的。”欧阳竹若由讶转为苦恼,嘟起嘴唇:“我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我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不必回答。 欧阳竹若忽然赌气般道:“好啦,算你对,我是不信你说的,你还想说什么?” 我想了片刻,叹道:“如果一个初相识的人请你帮个忙,就是撒谎骗人,你会觉得这人值得交往吗?”她一怔:“呃?”我肯定地回应一字:“嗯。”女孩儿满脸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我撒了谎,而你不喜欢与撒谎骗人的人交往,对吗?”我翻着眼珠作个思索的表情:“嗯……差不多吧。” “你刚才不也撒了谎吗?”欧阳竹若毫不客气地逼问过来,“你讨厌别人撒谎,自己却做了这样的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同之处在于――你骗的是好友,而我骗的是一个骗好友的陌生人。”我淡淡道,“请原谅我的坦白。”欧阳竹若又开始眨动她的大眼睛:“呃……可是我觉得撒谎不该用对象来分,而该以本意善恶来划分对错。” 我开始觉得这女生脑袋瓜子真是不同一般的花瓶,不过还未到难得住我的程度:“但是――你能要求一个陌生人一下判断出你撒谎的用意是好是坏吗?我是没这个本事的。” 欧阳竹若忽然笑起来,似抓住我某个漏洞般模着我的语气:“但是――你就可以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判定对方是恶意吗?” 这女孩儿确可称得上秀外慧中――我心内下了这判断,却叹了口气:“如果我判定了你是恶意骗人,你认为本人还会费许多力气撒谎讨好你,而且跟你讨论说谎的相关问题,浪费我口腔中为午饭准备的唾液淀粉酶吗?” 酒涡刹那间加深到径深一厘米,“咯咯”的笑声铃子般响起来。 我看着她笑得前俯后仰似要断气般,亦不由心内暗赞她确是出色,尽管笑得夸张,刹那间破坏掉今天的文静装束,仍只给人美丽和有修养的感觉,半点不觉失礼。忍不住说道:“喂,这位来自某某地的欧阳同学,保重身体,别步了古人后尘,上演现代版的‘绝倒’事件了。” 欧阳竹若慢慢收敛住,笑吟吟地道:“以前吧,我还奇怪管理系系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据我所知,本院十多个系花有男友的从高度排你排倒数第一,从英俊度来排也没人能夺走你倒数第一的位置――不过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定是你那张油嘴甜言蜜语骗过来的!” 我哭笑不得:“这个不关欧阳小姐的事吧?” 欧阳竹若抿嘴轻笑不语,只挥手作个道别之势,迈步先行。 我呆了片刻,才记起回来是做什么的,忙翻身上车,从另一边奔公寓去也。 第五章 与众不同 “有一点我需要先说明,”对面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端坐正容道,“我提出这么少的要求,并不是因为我们公司要做的网站属于应付场面用的,而是为了让接手人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讨论,将主体框架都讨论得差不多后,我大概了解到这年轻人属于思维慎密的类型,不敢对他所言轻视,加上要做出符合客户心意的产品须多了解他的品性,遂配合追问:“莫先生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 有着与斯文长相不相配的蚴黑皮肤的对方一身休闲打扮,短发仅只寸余,予人以精练和重实效的感觉。他这时解释道:“为这项目我曾专门比较过多家知名网站的布局设计,也曾找过行内的专家,但总觉他们设计时虽然花样百出,可是内里的根子都是旧货。我们公司现在虽然规模尚小,但不能不为将来发展预作准备。”语声忽然又恢复凝重,“实不相瞒,我是要藉这次机会,逐步开始构建公司门户网,所以绝不能随便敷衍,所以我才找你们张经理帮忙,从在校生中找人才,看是否有人能给出富有创意的方案。当然,我明白在两周内要完成这项目由于时间的仓促不可能做到多好,不过如果你做得好,竞标期过后我会继续将这项目交给你,进行深化和加强。至于以后的报酬,就在两周后再行商议,你看怎么样?” 我点头道:“这样当然好。我想莫先生和我聊了这么多专业的东西,想必就是要知道我是否合适人选,不知道你的判断是怎样的?” 对方微露笑意:“如果不合意,你想我会说这些吗?”伸出手掌来,“合作愉快。” 我回应握手后才笑道:“莫先生这么年轻,就能有自己的事业,真是年少有为。” 年轻人微笑道:“恐怕你看错了,公司是我爸的,我只是偶尔帮着做点儿事。我本人也在西信院就读,不过是在国经贸,和网络工程的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呵……除了些专到国经贸找美女的。” 我大感讶异,非是因对方和我同校,而是因为他表现出的成熟和老练,连寻常社会中人都比之不上,遑论在校生;张仁进给我介绍时只说他名叫莫风逸,加上少许公司背景,却没对他本人多加介绍。不由定目再次打量他一番,道:“真是看不出来,原来是校友,不知道是哪一届的?” “零三届罢,恐怕还是你学弟,刚才真是失礼了,不过谈公事的时候我习惯了严肃,嘿!”他笑了起来,“不好意思。” 我兴趣大起,笑问道:“你怎知道我比你更年长呢?” 莫风逸保持着淡淡笑容:“虽然从外貌看来你比学校大多数人都有活力和年轻,但你处事的方式和态度均透露出远在别人之上的成熟严谨,加上已经开始接手项目,该是在为明年毕业离校作准备。通常大学生都是在毕业前一年或半年左右开始作找工作的准备,不是吗?所以我猜你该是大四学生,对吗?” 我微笑不语。 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猜错了?” 我终于开口,伸出手去:“看来我们该重新握手作自我介绍――我也是零三届的。” *** 回到水逸轩,我直入张仁进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道:“莫风逸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提笔作思考状的他带着讶笑了起来,道:“很少见你主动去了解某个人,今天是怎么了?” 我拉过椅子靠坐下去,吁口气道:“我已经是超龄学生,比一般人迟了两年才入大学,可是他比我还大一岁,竟然跟我同届,而且他有种和我相似的气质,大概是曾有过某种可以和我比肩的经历。加上现在既然形成了雇佣关系,我当然要多了解他一点。” “很少有人能把握自己的气质类型的,想不到你可以,而且看得很准,你们有着相近的气质。”张仁进讶色多保持了十来秒才消去,顿了顿才道,“小莫三年前曾因意外患过某种神经性的病症,现在当然痊愈了,才会有现在的心理和生理变化。要是你以前认识他,一定会吓一跳,因为他现在的变化太大了。” 我奇道:“你们似是青梅竹马起来的哦,这么了解?”张仁进笑骂道:“去你的青梅竹马!和他青梅竹马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恰好在他变化最剧烈的时候和他相识罢了。我也从没见过他过去的样子,只是自他亲友和其本人描述中了解了一些,现在则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总而言之罢,如果要给你找个合作伙伴,他绝对是最佳人选之一。” 我好奇心却在另一处:“另有其人?指谁?”张仁进眼中露出柔和的光芒,缓缓道:“和他生死相依的人,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他尚是头一次有这种表情,却透出某种异样的氛围,我正考虑要不要再问下去,他突然一笑道:“不过在一般人的眼中那个人是个其愚如牛的天生智障。你几岁开始学算术?” 我一时怔住,因料不到他有末一句,想想答道:“四五岁吧,我还记得小学入学时老师看我年纪小,都是考我做了几道算术题才答应的。”张仁进淡淡道:“有没有见过七岁才知道一和一相加等于几的人?”我怀疑道:“至今都没明白一加一是多少的人我也见过,就是那些数学家们――但你指的那位,不会真的是天生智障吧?”得到对方眼神肯定的回答后,我才愕然闭嘴。 “悦儿虽然智力有问题,但却是非常可爱的人儿,也是小莫最重要的人。”说了这么两句后,张仁进语气忽然轻松起来,“有机会你定要见见她,那会让你明白原来还有人能比得上廖小姐。” 我耸然动容。要知道真如的内外气质总值绝对是我现今所见的人中最佳的,即或以封如茵在我心中的位置,又或新认识那个复姓完全不逊色于她的容貌身材,前者仍输在外貌,后者则输在真诚。能和真如相媲美,且本人天生智力有问题,竟能得到张仁进这最不擅撒谎者的称赞,绝对是佳品中的佳品。 “今天谈得不错罢?”张仁进忽然转过话题,说起正事来。我稍作解释后告辞离开,心神敛回接手的项目上。 和莫风逸详谈后我大致了解了对方的要求,心中有七八分把握,自信却有十足。虽然有些技术关键我还未能掌握,但均属可现学现用的范围,并非在我实力以外。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专神到其中去,间中与莫风逸联系,不断了解他的构思和想法,好把心中的构架加以改进。但在此之外,我仍每日和真如一起散步,周末同样去水逸轩打工和看望莫剑舞――工作和学习诚然重要,但我绝不会忘记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亦不会把身边的人忽略过去。 两个星期中再未见过欧阳竹若半面,似两个相隔天涯而萍水相逢的人,偶尔相遇后即回归各自轨道。 两周后的周六交付项目。 在那之前我已经将建造中的整站程序给莫风逸演示过数遍,彼此配合得非常友好,加上均是同龄人,又有着相同的气质,很快成了好友,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神经性病症”是少年时和人打架弄的后遗症,曾有一年的时间连父母亲人都认不得,后来医院一次失火,他头颅被重叩了下,才无缘无故、迷迷糊糊地从后遗症中慢慢恢复过来。其后在外流浪了近年,他才完全康复归家。至于流浪的过程,他每每总以笑容掩过,不加详谈。 从他口中我还知道曾被张仁进提到过的女孩儿名叫程蔚悦,从父辈开始他家就和程家是至交,亦早定下了两小的婚事,不过女孩儿现在仍在高中就读,时间上太早了些,故准备留待她完全成年后再说。 每次提到她,莫风逸就会露出怜爱的神情,与张仁进同出一辙,但更强烈些。我心中大有奇异之感,他本人已经是经历奇特,想不到未婚妻亦是一般神奇,不由愈想见识见识那位可与真如媲美的可爱女孩儿。 正式交付项目时因着已演示过数次,很快就成功交接。我一一将两周内他做的架站其它准备工作检查完毕,才欣然道:“你准备得相当充分呢!不过恕我直言,如果要为自己的公司构建门户网,一般需要自己架设服务器等设备,像这种租用别人空间的做法,虽然实用,不过难以自由维护和修改,也少了点儿大公司的气派。”莫风逸点头道:“竞标结束后我就着手开始这方面的事,怎么样?还想跟我合作吗?”我挠头道:“但我对服务器硬件了解和使用的经验相当有限,因为学校设备限制,而且我无法在正常的上班时间工作,恐怕帮不了你多少忙。作网站程序的维护还差不多,不过虽然很想要这个机会,但我仍然建议你还是请正式的有经验人士来做。” 莫风逸思索片刻,道:“也行,不过我仍要请你做助手,要找个合作愉快的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哩!就算你现在知识不够,但我想既是搞这行的,很多东西都比我上手快,有你帮手我才能做得更好。至于是否请别人,到时候再说罢。” 第六章 生日礼物 “今天怎么了?你中了头彩还是捡了钞票?竟然做……做这么多菜!”我看着桌上对三个人来说必定会造成浪费罪、且足可用“发指”来形容的罪行的菜肴,目光停留在方桌正中的空档处,“如果嫌钱多到无处可花,那就不用担心了,我绝对会帮你这个忙。[]” 来回奔跑端菜不休的莫剑舞放下手中一大盘酸菜鱼,笑吟吟地道:“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你猜猜!”我摇头道:“恕我没有乱猜的习惯。”她瞪眼道:“那今天你别吃了!”我呆道:“不会一狠至斯罢?” 真如从厨房内探个头出来,轻笑:“看见这个你就明白了。”说出端着一物出来,小心地放到桌子中央那空处。我失声道:“生日蛋糕?!”心中却想不到这么巧,恰在我交工的同一天。 莫剑舞嗔道:“谁都知道我今天生日,连师傅和我们衣铺里的人都知道,就你什么都不晓得!”我呆了呆,苦恼道:“那可糟了,我可没准备生日礼物……”旋叹了口气,“也罢,这顿饭我放弃了,等找到礼物再回来吃……”作势欲走。 “回――来!”莫剑舞慌忙奔近扯住我胳臂,“谁不要你吃饭了?真如姐早给我买了礼物了,不过我只收了她的,你的得亲自买给人家!” 我哈哈一笑,应其所拉地坐下。 莫剑舞杏目圆睁:“原来你是装的!” *** “她呀――”真如微仰起头,指尖在尖尖的下巴上轻入敲,“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呢!喜欢的嘛,也有不少,像洋娃娃,小狗小猫之类的……”不待她答毕,我已睁大眼睛:“她也喜欢这些?!” “对啊,女孩子很多都喜欢的嘛。[]”真如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挠挠头:“剑舞也算……嘿!算女孩子?”心中却暗忖这几乎每周都要缠着我打一架的小丫头要是都算“女孩”,那真如只好作“女人中的女人”了。 “当然啦,剑舞本来就是嘛,我送了她一只大号的芭比,她可高兴呢!”真如长期跟随我的称呼,对莫剑舞也不例外,“咱们多逛一会儿,肯定可以买到她喜欢的东西。” 我一眼望穿这条只百来米、却号称本地区第一商业街的街道,人头涌涌,不由摇头,扯着真如硬扯入人流去。 十分钟后,在一家饰品店门口。 真如一马当先地向内走去,纤手拖着我胳膊。刚推开门,一头辫子晃入眼中。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店内顿时显得安静无比。 恰在这时,一个柔中带脆的嗓音响起:“咦?你也来这种女孩子的地方?” 我心想若不是真如说剑舞收到的礼物中唯独缺少饰品,我才不进来,口中却回敬道:“买东西又不是进医院,是不分妇产科还是男性科的。不过真巧,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向一旁呆呆地来回看着我们的真如介绍:“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欧阳竹若同学。”真如浅浅一笑,移步上前得体地伸出玉手道:“你好。” 欧阳竹若先横来一记白眼:“看在系花的份儿上,今天不跟你辩。”才回应以手,颊上两个酒涡又起了来:“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跟你说话呢,廖同学。” 两女站在一处,顿时引起店内余人的轻噫声,同我一般惊叹于二人的春花秋菊各擅胜场,夺去整间店子的光辉。 两只手轻轻一握,立时让人发觉真如更白皙一些。 我边用目光判断得出这结论,同时想到真如很少对同校校友这么客气,显然亦是讶于对方的容颜之丽。欧阳竹若相比下就平淡得多,大概因为早见过真如。 我看着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尤其是柜台后两个显然是店中人的女孩儿看着两人的目光中“杀”意渐起,忙上前分开两人:“买东西吧。”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 我赤手空拳硬杀出条道,担任护花使者的角色,引着两女挤出商业街。 欧阳竹若在后边笑道:“幸好你有这么好的开路先锋,要不然我真的出不来啦。”我转头看去,真如眼波正飘过来,顿令我感到其中的幸福之意,浑身为之精神一振,刚才一番劳苦荡然无存,柔声问道:“买的东西还在吗?” 真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掌一翻,露出两只小盒子,甜甜一笑:“在呢!” 欧阳竹若如我般精神一振,亲昵地挽着她手臂:“对了,刚才咱们还没说完,盒子里那对发夹……你放在哪个盒子里了?”我无奈转头过来,后面真如的回答传入耳中:“这只。”欧阳竹若:“给我……嗯,你看这里的反钩,如果头发薄的女孩子这样戴上,就容易刺着头皮,一旦有轻微碰撞,就会受伤的;但如果这样戴……” 我摇头低叹,刚才就是见两女凑在一起对首饰作精心之评,又不下决心买下;偏欧阳竹若说起这些饰物时又是直言不诲,无论妍丑均一一吐出,我怕店主下不了台,故才这么急着拉她们离开。不知道是否两人“英雄惜英雄”,只见了一面竟这么快就熟络起来。真如虽然对服装颇有研究,可是却弱在饰品上,此时一见“高人”,顿时兴致大起。 我自不会破坏她兴趣,加上尽管只是目看耳听,亦是一种享受,于是乐得改步随在两女之后,作壁上观去了。 转入较清净的街道时,我视线不自觉地被路边飘落的黄叶引走。 入学快年半,我也算颇有收获,但心内总会偶有奇怪的感觉。 我走的太快了吗? 低叹了口气。 相较同级生来说,我已经是不能再浪费时间的人,走这么快是必须的。少年时的时光在玩耍中失去,我会觉得自己有过无忧无虑的时代;可是如果异日回想青年时代,发觉自己浪费了时间,我肯定会后悔。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了不让将来对此时后悔。 “你叹啥子?”故意模着川话的提问以欧阳竹若的音色自前方传来,我才发觉两女均转头过来看我,不同处在于一个是关心的目光,另一个却带着惊讶。 我回味问语,哑然一笑,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是否走太快了。” 深悉我性格的真如亦要愣上片刻,欧阳竹若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一眼收入这些细节,向真如报以让她放心的一笑,暗忖欧阳同学你大脑确非一般人可比。正想着的时候一辆小车在路边停下,我看清是谁在车中,忙趋步上前。 两分钟后车子驶离,我回来后欧阳竹若玉容上惊讶大盛:“那不是陆校长吗?你认识他?”我并不作答,只点点头向真如道:“该送礼去了,否则定会被剑舞骂扁。” 进入莫剑舞所租之处的院子时我才向真如道:“刚才老陆说下周周末请人吃饭,邀咱们一起去。”真如想想道:“要不你去吧,陆伯伯总爱说些羞人的话儿。”我大有同感,陆祥瑞虽然在学校德高望重,本人又是艺术大师,可是却好说些荤笑话,大不合真如性格,笑道:“不怕,有客人在,想必他会收敛些。而且这客人似乎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提前一周就作准备。怎么说他也是长辈,咱们不好驳他的面子罢?”旋转换话题道:“你和那位欧阳同学前生定是好友,这辈子才一见如故。” 真如轻轻一笑,说道:“她人很好啊,不像个爱撒谎的人呢。”说着推门入内,我耸肩跟行,漫声道:“因为你太单纯了,她连骗人都不屑……呵!” “自己打开看看。”围坐在桌旁,我向对面的莫剑舞微笑,“这是本人舍命买回来的礼物,你如果不喜欢,我只好自叹没眼光,然后这辈子再也不送礼物给人了。”其实那也是真如帮我挑的,因为她比我更了解剑舞的喜好,不过这一节却不能明说。 莫剑舞满脸狐疑加期待地打开左边一只,呆了一呆:“发夹?还是一对,我拿来有什么用?”我打量着她长年的马尾造型,叹道:“这是给你改变形象用的,难道不知道你保持这发型多久了吗?”莫剑舞心情出奇地好,并不与我辩驳,只疑惑地摸摸头发:“需要吗?”我肯定地点头,真如则在旁抿嘴轻笑。 “那这个是……”莫剑舞打开另一只盒子,眼间一亮,“玉镯子!” “当然不是玉的,我哪那么多钱?”我不顾真如使来眼神,直言不讳,“听某个专业人士说是什么仿玉的,我也不太懂,不过看它们挺可爱的,就想我妹妹该戴着很好看,就买了。”还未说完,莫剑舞忽然隔桌探头过来,闪电般在我右脸上一亲,兴奋地叫道:“谢谢你!我就知道哥最好啦!” 我愕然与真如对望。这是她帮我买的,但显然连她也未想到剑舞有这么大反应。 第七章 计算机盲 “人嘛很奇怪的,某天认识了一个本来陌生的朋友,才发觉对方是经常擦肩而过的人,只是当初不认识,就没注意到。”欧阳竹若保持着酒涡深度两毫米的表情对我说,“咱们就是这种情况,碰巧遇上也很正常呀。” 我挠挠头,仍未弄懂为什么只隔了一天,我会在成都这么大一个地方遇到她。 周日送真如回家和廖父廖母团聚后,我的惯例是探探电脑市场行情,却不料今天有这么大一个惊讶在这处候着。早晨不到九点,我赶来候电脑城开门,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她轻呼吓着,因为转头去看时她正站在路中央,慢慢地移动过来――而且并非走在人行道上,纤细的娇躯似随时都可被车子撞得飞上天去。 幸好这处并非交通枢纽,巡警的半死角位,否则她定逃不脱被抓的命运。 今次她发型不同以往地分作一大二小三绺,大部分秀发被一只浅紫色的大发夹别住,披在背后,左右两边则分出两小绺搭在晶莹小耳后双肩之前,加上一身成套的淡紫色装扮,份外有典雅的味道。 欧阳竹若走过来后还饶有闲情地回头向道路另一边的一个秀发齐肩的小巧型圆脸女生挥手:“南南――过来呀。”那女生一脸又好笑又惊讶的表情,坚决地摇头,绕路等绿灯时才从人行道走过来,速度比欧阳竹若慢了至少半拍。 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家伙――我心里对复姓下了第二结论。 这是两分钟前发生的事,随后我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被她说了上面那句哲学句子。 “你去电脑城是吗?我和南南去春熙――一起去好吗?我们都不大熟悉那边的路。”欧阳竹若颊上的酒涡愈来愈深,吐出邀请。[] 我小吃一惊,因她竟知道我的去向,不过仍未有追问的兴趣,只摇摇头:“我也不熟,帮不了你。” 这时她朋友才过来,静静地立在一旁微笑不语。 欧阳竹若抱住她胳膊,毫无被拒绝后不悦的神色,甜笑道:“我来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南南,江芋南,南京的‘南’,不是兰花的‘兰’哦。”我丝毫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有兴致,礼貌地向那圆圆脸女生微笑招呼,后者不紧不慢地回应:“你好。” 欧阳竹若轻摇着她的胳膊,撒娇似地道:“南南你看,咱们要迷路了哦,他都不肯当导游。” 我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摇头不语。酒涡美人睁大水灵灵的大眼睛:“你笑什么?” “请看,”对她不知为何我总觉直接点妥当,把袖子捋起来给她看,“你一撒娇,我的鸡皮疙瘩和汗毛都共舞起来。” 欧阳竹若呆了呆,也不生气,只白了我一眼道:“真不懂得欣赏,亏人家还特别投入地表演呢!”旋再展颜道:“我们很有诚意地邀请你,去吗?” 我仍是摇头。 自决定接受真如后,我一直刻意保持和异性之间的距离,避免有误会产生――尤其对方如此容色出众,更不能随便深交,何况我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地接近。 欧阳竹若酒涡完全平下来,无奈道:“你真是铁石心肠,竟然狠得下心拒绝――那好罢,我们改变主意,今天不去春熙路了,决定跟着你到电脑城逛逛。”江芋南带着笑吃惊地看她,显然这个“我们”有着代权之嫌。 我亦未料到她竟会“死缠烂打”,断然摇头:“不行。” “谁管你答不答应哩!”她以比我更“果断”的态度拉着好友的胳膊抬步就走。 我微微皱眉,道:“我有正事。” 欧阳竹若别过半边脸来:“我们也有啊――同路,不行吗?” 圆脸少女江芋南轻轻拉了拉她:“别闹了竹若,人家有正事的。”她的音色普通,但语速比常人慢上至少一拍,立时透出柔和轻淡的气韵,惹人好感。欧阳竹若看看我又看看她,忽然咯咯笑起来:“好嘛。我只去见识一下,绝对不捣乱,总行了吧?” 江芋南带点儿无奈地向我歉然一笑,我则大感不好意思,因竟与女生在这种事上争论,只好点头以应。 *** 甫一登上二楼,我一眼看见莫风逸的身影。他正坐在一家我相熟的店子内,从容不迫地和两人说话,似足谈单员的姿态。 成都电脑城拼装机又或兼容机主要由各配机商提供,客人只需入店位坐好,就有所谓的“谈单员”来提供谈单服务,为客人写好要购买的配件,然后从相熟的硬件代理商处调来各种硬件,最后由技术员组装而成。这里面真正的技术含量其实不高,而其中谈单员需要的主要是口才和察言观色能力,一般由年轻人担任这角色,但我怎也想不到以莫风逸的家世和背景会需要在这种地方工作,只怕待遇还及不上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多。 我边行边与熟识的店员打招呼,渐渐靠近。 “你人缘很好啊。”欧阳竹若在后边插话。 我敷衍地嗯了声,心说这倒不是吹的。因着几乎每周必来,加上我本身常亲身涉入其中,二楼整层几乎有小半商家都认识我。 “……又比如有些产品,价格很低,而且质量也非常过关,但是性能却属于市场非主流或过时产品――而一般人是看不出这点的。不像我给你推荐的这三款显卡,无论是品牌还是质量,还有最主要的性能,敢说就算是在整个电脑城比较,性价比都属上层。”莫风逸侃侃而谈,“价格确实不是我们的优势,毕竟一分钱一分货。你愿意用低价买用三天就坏、一年花几百块车费找商家换的产品,还是那种早该丢到历史里去的‘元老级’产品?还是性价比最高、又是市场主流的新产品?” 坐他对面的两人低声商量,脸上颜色大动。 莫风逸适时插话:“决定权在两位老板手里,我也只是提供一个参考。这样好吗?仍像前面的主板、内存和显示器一样,咱们暂时只写个价位和型号,品牌嘛你们再商量一下。这一块儿先放下,再看看光驱……” 我暗暗点头。他口才确实过关,半句未涉及到真正的技术参数,却是一篇商场通用的大道理,只要不是内行高手,不愁不拜服。 身后传来江芋南的慢声:“竹若――这里好热,咱们走了吧?” 欧阳竹若却不肯,只道:“再看会儿――你看他们,还有这些东西,都是新鲜玩意儿呢!咦?这是什么?硬盘么?”我侧眼看去,险些失笑出来,强忍道:“那是内存。”欧阳竹若毫无羞涩之意地哦了声,指着另一边的主板盒子:“这个呢?” “mibr或者mrbr,你可以选择一个名字。”我随口答道,目光移回莫风逸处,恰与他投来的目光相对,遂微笑着提手打个无声的招呼。后者回应以同样的微笑,继续作他的工作。 “主要的……板子?母亲的……板子?”欧阳竹若疑惑地凑近去看。包括我在内,近处听到她这话的数个店员一起“噗”地喷笑而出,引起一阵小骚乱。那家店里的女老板走了出来,莞尔道:“小妹妹你真有趣。” 我暗叫声机盲,才低声向连酒涡都红透的欧阳竹若道:“主板都不知道,也敢进电脑城,欧阳同学你大概是第一个。”后者嘟嘴辩道:“谁叫你说英文的?直说主板不就行了吗?还有,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什么是主要的、妈妈的板子?我就不信!”我听出不妥,疑道:“你想做什么?” “做实验证明。”她抛下一句,径直走到莫风逸那桌,轻声细语地道:“对不起,我能问个问题吗?” 莫风逸愕然看向我,我无奈地做摊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没事儿没事儿,”那两个西装革覆的中年人忙表示出“欢迎打扰”的姿态,“小姐你问好了。” 欧阳竹若宛若变了个人般腼腆地一笑,神情气韵文雅得连我都忍不住心中一颤,带着点儿羞涩地启唇:“请问‘mrbr’是什么意思?我英语不大好,不怎么明白。” 那两人愕然对视,显然绝非行中人,其中一人抢先道:“我手机有字典功能,我帮你查查。” 我忍俊不禁,转头过去,再不忍看她。 又在演戏骗人了。 片刻后。 欧阳竹若款步而回,酒涡深得足有指厚:“看吧!机盲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哩!”江芋南拉拉她:“竹若。” 我扫过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追到这处来的那两个中年人,向莫风逸歉然一笑,忙拉着两女匆忙下楼。 第八章 成熟与否 “真不明白!里面又挤又热的,怎么会那么多人喜欢往里挤呢?”在一家冷饮店内,欧阳竹若不负责任地自语,还伸手作扇风状,以示自己所言正确。 我暗忖这句话该送你才对,真正的自讨苦吃,表面上只淡淡道:“各有所好吧。” 江芋南笑眯眯地抱着杯子,怡然自得地吸吮,局外人般来回看着我们说话。 “你是想说自己积极进取、不怕辛苦吗?所以甘愿去那种地方。”欧阳竹若微偏着头问,语气中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真心询问。 我洒然一笑,摇头:“这种事情不用自己说,别人也看得出来。不过如果真说起来,这现象其实是个哲学问题。试想谁不是好逸恶劳?可是百分之**十的人又不得不好劳恶逸,因为环境所逼。” 欧阳竹若眨眨眼:“你很有感触哦,难道也被生活这样逼过?” “这个恕难奉告,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我淡然道,“所谓‘不得不好劳恶逸’,不只是生活问题,比如为了谋生和获得更好的物质条件,那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另一个同等重要的原因是心理问题。因为不管什么性质的社会,提倡的内容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劳动者荣’。如果一个人成天游手好闲,会被人看不起;如果一个人只懂享受不去工作,会遭人鄙视――这里先排除嫉妒因素,只从公共道德来讲――一般人都是好面子的,不分男女。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如果表现得好逸恶劳,会受到公共舆论的谴责,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尽管没有生活压力,一般人仍会在人前表现得上进些。” 面前两女一起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稍感尴尬,忙道:“不对吗?这只是个人观点,不代表官方立场,两位美女当作开玩笑好了,不用记住。” 欧阳竹若突地咯咯笑起来:“你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说这种问题,很好啊!蛮透彻的啊。” 我苦笑道:“得到欧阳小姐的认可,真是我三生之幸――不过那也不用四只眼一起瞪着在下吧?我这人脸皮很薄的。” 江芋南轻笑垂眸,欧阳竹若却欣然道:“因为觉得当初不该凭你的外表就下定论嘛,现在人家当然改变一点点看法。不过我愈来愈肯定廖真如是被你那张嘴甜言蜜语骗到的了。” 我无所谓地耸肩起身:“可能吧。我得走了,今天耽搁不少时间。”欧阳竹若酒涡迅速被填平,蹙眉道:“人家还有问题要问你啊。”“下次罢,”尽管美人当前,我仍然心神移到另一处去,心不在焉地应着,“这顿我请客,有空再见吧。”向仍静静在旁的江芋南抬手示别,才走向柜台。 相较下这做事慢悠悠的圆脸少女更让我有好感。 重回电脑城二楼,我在原处找到正忙着“拉客”的莫风逸,后者笑道:“怎么了?你像不大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啊。”扯着我到一旁坐下,才解释道:“这家店是我家的下属分店,周末有时我来练练身手。”我才明白过来。之前接手网站项目时我大概了解到他家做的就是兼容机生意,不过一时未将彼此两处联系在一起,我笑道:“堂堂老板独生子还做这个,不觉大材小用了吗?” 莫风逸温和一笑:“我的志向本不在此,只是拿这个做为和社会的磨接点,帮自己多了解一些社会常识――这该和你没事儿就跑这边的意图大同小异吧?” 我伸拇指作势:“正确。(.好看的小说)不过我很好奇莫大少的志向是什么?该不会是想出去自立门户罢?”莫风逸哂道:“我哪来这种精神?实不相瞒,我最大的志向就是好好照顾我妹妹一辈子,然后不被人骂作废物就行了。”我精神大振,喜道:“原来咱们是知音!”旋疑道:“妹妹是指……” 莫风逸笑道:“忘了吗?悦儿。”我明白过来,知是指他未婚妻程蔚悦,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亲昵地称呼,显然已将我当作好朋友来对待,点头道:“不过这只是生活目标,你还没说你的事业目标哩。我想你爸该不愿意你放手家业吧?” 莫风逸不答反问:“告诉我,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我思索片刻,道:“对我来说,无论什么工作或者事业都是一样的,都不能成为我这辈子的人生目标――那只是一种获得物质基础的手段。所以如果我像你般有家业,我一般会选择继承,因为那会让我的家庭关系和谐。” 心中却想到廖家。 若我继承廖父的事业,诚然会令彼此关系和谐,可是那情况却不属于“一般”的行列,因为有父亲和他之间的纠葛存在。 莫风逸微微一笑:“在我看来,这只是个‘责任’的问题。”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在我少年时,任性妄为,可以为一句话和人大打出手;可是现在,我却不再那样,而是事事考虑需要负什么责任。” 我表示同意:“人总是要成长的。” “继不继承家业同样是个责任问题,”莫风逸颔首,“如果我有兄弟姐妹,我可以做一些自己更有兴趣的事业,把家业让他们来做,现在则只能抛掉这一部分的乐趣,来继承父亲的事业。正如你说的,那才能令家庭更和谐。如果我放弃家业,父亲或者不会明说,可是心里一定很难过,我不想那样。”忽轻叹口气,“知道吗?我爸本来只想一辈子平平庸庸地过去,全是因为我这不肖子发生那么多变故,才半途改变生活方式,创下现在的家业的。原来我家在铁路局,我爸也爬格子爬到办公室里了,呵……回想起来,现在比原来的物质条件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那时的快乐似乎比现在还要多,有时候想起来,真不知道到底哪种情况更好些。后来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想通,无论走到什么路上,我要做的就是让现况更好,让家人快乐幸福,因为他们为我付出的已经太多了。” 我肃然起敬。 这正是父亲们的伟大处,可以为子女无偿地改变自己,甚至改变人生目标。无论莫父还是我父亲,均是这一层伟大的人。 “我有个判断成熟与否的标准,你可以听听。”莫风逸悠然道,“那就是看一个人是否懂得判断和承担责任――两者缺一不可,如果不能正确判断出自己该对什么负责和负什么样的责任,那无论这人怎么好、怎么善良、怎么能干,都会走错路,因为他根本没有真正地做到承担责任。” 我细品片刻,动容道:“这话说得有道理。” “咱们是同一类人,我看得出来。”莫风逸忽然前倾,目光中带出笑意,“为了家庭而活,让家庭为自己而为活。我想这才是我们能这么快成为好友的原因,对吗?” 我挠挠头:“该是吧。” 确是如此,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但因着思想处于同一层次,相互理解变得非常容易。我们确是同一类人,彼此无论观念还是目标都有着惊人的相似。 “换个话题吧――我听仁进说你看出了我那张照片的怪异地方,”莫风逸展眉轻松地道,“很不错啊,竟然能看出来,而且判断得相当准确。那天正是因为天上忽然有奇景出现,我才抓紧时间晚上八点过照的相,不过可惜的是照了二十多张,其中所有以天上奇景为背景的照片都挂掉了,只有那张留下。” 我好奇道:“什么奇景?” “谁知道呢!”莫风逸满不在乎地道,“既然没拍下来,当然不好请教人――而且我也没为这种事请教人的习惯,有些东西可以作为一时之娱,却不必为它多费心神。只是本来黑下去的天忽然光彩炫目,像太阳重升、改从西边升起一样。如果你看到,一定会惊叹于它的美丽。” 我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回到学校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站在阳台上观看雨景,目光扫过楼下来去匆匆的雨伞,不觉想起莫风逸说的话。 他已经无庸置疑地进入的“成熟”的境界,但那属万中无一的情况,这世上有几人能够明白自己是否真正成熟起来呢? 而我自己,正属于还未完全弄明白的人之一。 但我不会自卑,因为我在努力――有这么一项证明我并未堕落的证据,已足够了。 第九章 所谓贵客 隔周应陆祥瑞所邀赴他宅邸,参加准备了整周的宴会,才知原来只是家庭宴会规模,因客人只有一个。到陆宅前我便知是做陪客,虽然原因尚不清楚,但该做什么事大概可以猜出。等陆祥瑞迎客入来、向我和真如作了介绍后,我完全确定下来。 今次是做陪聊。 来者是印度一家全球都著名的软体公司“印象时代科技研发有限公司”的大中华区最高负责人,坐镇成都的ceo梅千骏。 初听介绍时我几乎以为陆祥瑞在开玩笑。我对梅千骏最深的印象在他本人非但是业界资深人士,还身背多项尽管以我辈同龄人的狂妄亦不得不佩服的认证证书,其中就包括了网络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梦寐以求ie――这尚且罢了,恐怖的是这人同时拥有路由交换和安全两ie,且均是首次考试便通过,堪称奇迹中的奇迹。要知道全球同时拥有两项以ie的人也不过四百来个,中国更是凤毛麟角,这样的人该只活在传说中,以陆祥瑞无论是艺术大师还是西信院分院校长的身分都该请之不动。真如非是行内人还不了解,但我却深知其中关窍。 不过经过将本人和脑海中的照片相比照后,我确定老陆非是开玩笑;再听他作介绍时不但将对方的职务介绍清楚,还将我与真如身为西信院学生的身份亦提到,不禁暗感讶然。 这更似面试会,但什么样的面试会需要我这搞网络的和真如这玩管理的同时参加? 梅千骏年四十多岁,相貌偏黑,有种冷酷的气质,尤其是唇角始终带着点儿讥讽的味道,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此外看到真人时我感觉他眼内流动着少许令人不喜的异样光芒,尤其是看到真如之后,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超过看我时间的三倍。 我暗忖该不会又是一个“名人本色”的家伙。虽然对方名声响亮,但我看人习惯了先从人性化入手,故不易犯上一叶蔽目的毛病。梅千骏本人虽然事业成功,不过怎说也还是个人,总会有这方面的缺点――或共通点。 真如显然比我更不喜欢他的眼神,握手后特意避到我身侧,藉我挡着他目光。 一身黑西装的中年男子似意识到自己的少许失态,投来歉然一笑,才道:“很高兴认识你们。陆老先生说贵校卧虎藏龙,是同时具备育人、研究和发展等几方面的好地方,看来确实没有说错。”陆祥瑞稍稍收敛了他狂放的风格,笑道:“梅先生才是眼光独具,这两个小家伙今天只是来做做陪客,算不上正式的面试,大家闲聊就行了。” 我心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今次为什么老陆要邀请、且邀得到梅千骏的做客。 年前就有新落户成都的印象时代宣称要在大中华区寻找技术合作伙伴和人才培养伙伴的消息,目标定在各高校,陆祥瑞显然是看中这点,要将彼此拉到一处,藉以提升西信院的各方面实力。怎说他也是西信分校的校长,做这点事亦是应该的。 听他语气似乎今天只是个初试的过程,若能够通过梅千骏的法眼,该还会有更详细和严格的检验。 那么陪聊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处,我神经不由崩紧。 怎说对方也是我这行前辈中的前辈,要是应对不当,不但容易误了老陆的事,还令我这后辈抬不起头来。 陆祥瑞作邀势请梅千骏先行后,趁暇向我低声一句:“给我撑起门面来!”我苦笑道:“您早前怎么不说?现在我只想逃跑。”陆祥瑞瞪我一眼:“早说了有什么意思?我旗下的学生如果连这点紧急应变本事都没有,我也没脸跟人家要这个机会了!”就那么离开。 真如在后轻问:“陆伯伯真怪,他是不是给你什么难题了?” 我看着她甜美的容颜,心中忽然涌起斗志。我可以对任何人示弱,但绝不想在她面前丢脸,否则还怎么做她的依靠? 换个角度来想,对方既是前辈中的前辈,我就算应对失误亦算正常,只要发挥完全便可,根本不必有这心理压力。 我露出令她安心的笑容,说道:“没事,大家聊聊天而已。” *** 开始上菜后梅千骏愕然道:“川菜?” 陆祥瑞从容不迫地笑道:“我知道梅先生是广东人,口味偏淡偏甜,本想准备一桌粤菜,可是再一想,川内找人做粤菜怎么做也不可能比广东人做得好,难免贻笑方家;而且梅先生来到四川,我要尽地主之谊当然得拿出自己的特色,拿别人的东西待客可就难免有小家之气了,所以精心准备了地道的川菜,希望不会让梅先生失望。” 我暗暗叫绝。他这么一解释,不但突出自己的好客和热情,还令对方印象深刻,大大有利于和别的高校争夺机会,且更带点家常的味道,拉近彼此距离,稍后说话也自由些。 果然梅千骏微带笑容,欣然道:“陆老费心了,其实我也很喜欢川菜,不过――嘿!说句老实话,这周我都赴了好几次宴,都是我家乡菜,做得虽然不差却没什么特色,不像陆老这顿,让我还没举筷就已经馋诞欲滴了,呵……” 我暗感好笑,心说这下可正中陆祥瑞的下怀了。 认识这么久,虽然有辈份在隔着,但我早知道陆祥瑞的性格,就是做正事时务尽手段――若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也做不出一力和本部相抗、硬把将被拆掉的分校命运扭转的“壮举”。今次对方表现得这么和蔼,老陆不顺棍而上才怪。不过这还是我首次见到他身体力行,大概因为这次的机会足可将西信分校送上另一个高度。 陆祥瑞大笑出声,凑前道:“这句话最合我心意。索性说白点,这顿佳肴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如果客气那就见外了。来!虽然菜还没上齐,但大家不妨就此开始――吃饭都不能轻松点儿的话,还有什么事可以放松呢?” 饭至半途,我终于见识到陆祥瑞在看字相及书法美术艺术方面外的另一才能,就是陪聊。大篇风花雪月和天南地北过去,原本予人冷酷气质的梅千骏已“放松”到连西装都脱了下来,满头是汗地对着一盆水煮肉片干仗,还直呼过瘾。一直谈天说地不论正事的陆祥瑞这时却抓住时机接话过去:“很少见梅总这样来自南边却喜欢辣子的人哩!不过这次贵公司落户成都,以后大家该有很多机会一起品尝川菜了。” 梅千骏正将一杯茶饮尽以消舌内火气,大着舌头:“这是自然,不管咱们合作是否成功,陆老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的!下次我来回请!” 陆祥瑞自不满足于这回答,追道:“对对对!交朋友嘛,当然是好事。不过合作该不是难事,来!咱们以茶代酒,喝了这杯,预祝咱们今后合作愉快!” 梅千骏却不含糊,笑道:“说到预祝嘛,还是得看贵校的实力了。市场中的胜利者永远是实力的代表,这道理陆老你该比我更明白。” 早前他谢绝陆祥瑞上酒这举时我已觉他并非省油的灯,此时果然表现出精明的一面。陆祥瑞闻言不但没有因被间接拒绝而不悦,反喜道:“那更好,我正担心贵公司会被‘名气’两个字影响,因为我们学校毕竟没有沽过名钓过誉嘛,现在当然没了这顾虑。这两个都是本校的优秀学生,梅先生可以试试他们,算作下次正式检验的开胃菜。” 我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说得比我这当事人还要有自信,若是我丢了脸,那可就糟了。 梅千骏却忙着另一边:“陆老千万不要再这么客气,我年纪比你小,既然交了朋友,私下的场合就别先生先生地折我寿了。” 陆祥瑞呆了一呆:“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寻常点儿就好,”梅千骏虽然停箸,但显然辣劲未过,舌头仍是虚的,“这样随和些。” 陆祥瑞愈发怔住:“我平常叫这些小家伙都是姓前面加上个‘小’字――总不能叫你‘小梅’吧?” 此言一出,我和真如均相对莞尔,梅千骏“咯”地嗓间一震,强忍笑道:“叫我名字就好了,嘿!小梅……”我看着陆祥瑞夸张的表情,心知肚明他是故意如此,藉以再拉近彼此距离。 陆祥瑞笑道:“那也好。千骏你绝对不要客气,说到名气或者我们学校及不上川内一些名牌院校,但要是说到实力,我就不能妄自匪薄了。” 梅千骏笑了笑,这才转头看向我。 我心内“扑腾”一下。 终于到我了。 第十章 机遇问题 梅千骏微微一笑,淡淡道:“陆老不用了,我既然说了交您这个朋友,就说明您是值得我信赖和有合作机会的伙伴。(.好看的小说)公司规定对每个高校先进行资料收集考核,经专家分析有条件的才再进行实地检验,最终决定合作伙伴。现在我把第一条免掉,直接跳入第二步。饭后咱们就定下时间,一周内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带上考核组去贵校。” 此言一出,我顿时愕在当场,与陆祥瑞面面相觑。 老陆要我来,该就是想过印象时代的第一关,好争取第二关的机会,但不料梅千骏这么给面子,竟只因一顿饭就把机会抛了来。 我暗感尴尬。对方明显是看不起我这“在校学生”,所以连让我表现的机会都不给。 陆祥瑞干笑道:“这样当然好,不过……” 梅千骏打断他的转折:“陆老放心,公司已经赋我全权代理这事,这点点决断还是能做的。这样吧,就周二,怎么样?” 没了须在前辈中的前辈面前表现的压力,我冷静下来,看着他黑脸上的笑容,心中忽感某处不对劲。 陆祥瑞既准备了整周来款待他,说明他们之前完全是陌生人。现在梅千骏这么卖人情,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他有要借重陆祥瑞之处――我才不信堂堂一个区的负责人会只因一顿饭就置公司利益不顾。 陆祥瑞自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忙与他定下时间。看两人商量定,我才突然插口问道:“请问梅先生,您是只对我们西信院这么优惠,还是贵公司已经完全撤掉了第一条,对所有高校都这样?” 两人显然都没料到我会问这种问题,均微微一愕,梅千骏旋即笑起来:“实不相瞒,陆老是我来四川后第一位愿意结交的名人朋友,所以才有这种优惠,否则就算贵校本部也得严格按规章来――这么解释清楚了吗?” 临走时送到大门外,梅千骏才随意地道:“这位小姐也是贵校的学生吗?真是像天仙下凡哩。”我心说前辈你修饰方面确不怎么样,陆祥瑞呵呵笑道:“她是管理系的高材生,也是我老友的爱女,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梅千骏眼中一亮,笑道:“不知道是您哪位朋友?如果是在商界,说不定我也认识。” 我心中一动,捕捉到他眼中一丝渴望之意。 两人还在你来我往地对白:“就是廖氏人力的老总――对了,你们公司才驻蓉不久,该和他多了解了解,下次我替你约他,保证他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嘿!怎么说我也是大哥嘛。”“那就多谢了啊,廖氏人力――好的,我记住了。再见啊。”“好,知道你贵人事忙,不留你了,再见。” 车子绝尘而去时,真如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这人看人的时候很惹人讨厌呢。”我回过神来,转脸笑道:“瑕不掩瑜嘛,人家名气那么大,偶然有点儿小爱好也不足为奇。”真如佯嗔道:“什么名人嘛!讨厌!”轻捶我背时,陆祥瑞回转来促狭道:“如儿不觉得这位梅总很有魅力吗?他的风流韵事连我也要自叹不如,不知道多少美人自动投怀送抱……”我大有同感,点头称是。 陆祥瑞虽然爱口头上讨便宜,其实本身最守身自洁,虽然妻子仙去这么多年,仍没有再婚;而梅千骏则口头虽然不怎么说,目光却暴露出他的喜好,只怕确是风流得很。 告辞后和真如步行回交,我仍想着之前的事,总觉某处不妥。 老陆确是受了梅千骏这个人情,但究竟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没有,就值得思考了。 “轩。” 真如轻唤声传入耳中。(.无弹窗广告) 我侧首与她望来的眼眸相对,不由一笑:“怎么了?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还在想那家伙吗?” “没呢,我才不会记着这样的人。”真如双眉半蹙,欲言又止,终说出来,“最近你发觉剑舞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我愕道:“有吗?这倒没发觉。”旋笑起来:“女孩子的感觉总是比男人更灵敏,说说你感觉到什么了?”真如摇头道:“你还做哥哥呢,自己妹妹恋爱了都不知道。” 今次我是真的愕住。 每周仅见一次面,我确未想到来此不过半年的莫剑舞会开始谈恋爱了。 不过这对她该是好事,因为身在异地,愈多朋友愈好。 我换容笑道:“那也好,她不算小了,虽然还没到法定婚龄。只要没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就行。”真如秀眉却未有展开之势,仍是蹙着,低声道:“她不只是恋爱了。”我小吃一惊:“不会已经做了……”心想好个妹妹,竟比做哥的动作更快。 真如颊上一红,羞嗔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她不但谈恋爱了,而且……而且已经分手了。” 我停住脚步:“分手?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半个月前衣铺一个师兄向她表白的,她告诉了我,可是……可是不让告诉你,”真如做错了事的小孩般垂首,“上周过生日,你去之前她抱着我哭了一场,说已经分手了。” 我骇道:“恋爱一个星期就……谁提出分手的?是她不满意对方吗?” 真如轻声道:“如果是就好了,是那个师兄提出的,说是……说是……” 我皱眉道:“说什么?”心中却猜到对方必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令莫剑舞这小妮子受创不小,可是上周我却没发觉她有异样。难怪真如会告诉我,该是要我安慰安慰她。 心中同时微感恚怒。 那小子是在玩弄人感情吗?一个星期时间就结束这恋情。 真如犹豫不决。我微笑道:“怕我会去揍那家伙吗?放心,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是的……”真如终说了出来,“他说受不了莫剑舞事事都拿他和其他男人比较。” 我讶道:“和谁比?” 真如抬首看我,慢慢吐出一字:“你。” *** 次日又是周六,晨起后赶到水逸轩,我径直找到刘安业,道:“业哥帮我个忙,查一下印象时代在成都的情况。”后者点头答应后我再找到张仁进办公室,进门便道:“听过‘印象时代’这名字没有?” 虽已入秋,健壮的张仁进仍只是单层衬衣着体,予人以能量满额的感觉,讶道:“印象时代吗?是不是那个宣称要在中国西南扎根、将总部设在成都的外国企业?据说是个后起之秀,这两年闹得很火啊,怎么?你和它有仇?” 我哂道:“谁有兴趣和印度人玩恩怨?只是一些小事罢了。刚才我找了业哥查查资料库里是否有它的中华区情况,你不会怪我走后门罢?”张仁进笑道:“水逸轩的资料库boss级密码不是你也知道吗?自己去查就好了,哪需要占我个劳动力。”我耸肩道:“还是要守点儿规矩好,免得外面才来没多久的小妹妹跟着我学坏。” 张仁进微微一笑:“说到这个,最近我收来的那个材料分析员,就奇怪为什么让你这个临时工作水逸轩的关键性技术员,曾给我上了份谏言书,说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弄得我只好把这地方的创始者是谁告诉了他,现在整个水逸轩无人不知你的原始身份。” 我在他胸口重击一拳:“好小子!我就说这两周怎么大家都跟我不像以前那么亲切随和了,原来有你在背后捣鬼。” 正玩笑间,刘安业敲门入内,面色古怪地道:“资料库里关于印象时代在成都的情况有四十来页,我已经叫小安去打印了。”我奇道:“你脸色怎么了?”刘安业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来,才道:“巧的是昨天印象时代才派了人来投了这份档案,在咱们这处注册了个名儿,今天你就来查它了。” 我心中一动,问道:“他们订购的服务是什么?” 水逸轩前段时间知名度提升后经过一次体制改革,服务分作长期订购和短期计件两种。前者采用独立单位注册名制,由注册单位或个人提供足够的真实信息来为注册增加有效性,通过一些小手段来避免有法律纠纷。只有注册后的独立单位――包括个人或团体――才能订购讯息服务,如果不注册,首先不能订购服务,其次享受不到讯息服务的很多优惠。现在基本上蜀中本土的中型企业都在水逸轩注册,成为水逸轩主要的收益来源。 后者则简单得多,你给钱,我给信息,钱货两清交易式。 印象时代在这儿注册是个意外,因为虽然在行内小有名气,水逸轩仍未够得上资格和跨国公司交易,遑论对方主动来注册,而一般情况下都是水逸轩派出营销去找。 “和一般公司没什么不同,一项是同行市场分析,一项是人力资源信息。”刘安业回答,旋不解道,“不过奇怪的是像印象时代这种公司完全有资格和总公司直接合作,何必找咱们?” 我放下资料,微笑道:“我有些明白了,这正是关键所在。” “什么?”张刘两人同时看我。 我左右扫了他们一眼,缓缓道:“他不是要给别人机会,而是要给自己创造机会。” 两人愈加不解,张仁进呆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第十一章 真实目的 请张仁进派人跟查印象时代在在其它高校的考查手法后,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无弹窗广告)其中涉及的东西我并未告诉他们,因一切仍是猜测中,有待日后印证。 午后去莫剑舞处,我想到昨天真如说的话,不由摇头。 早在应天武馆时我就感觉到她自那次在绝对上风时败在我手下后,对我有着不轻的崇拜心理。那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后来三拳赛时心甘情愿地求我代她出场,后来又接受我作的指导。 但我仍未想到她会将这股崇拜牵引到生活中。 在她的面前,我一直保持着和蔼、轻松的态度,旨在令彼此无缝接入兄妹关系,难道这做错了吗? “哥!”娇呼声在我刚踩入院中时就响起,同院来往的人都带笑友善地看向我。相处这么久,他们自是早知道莫剑舞的哥哥是谁。 我含笑一一向邻居打招呼,边扯着迎出来的剑舞回到屋里,还没说话,她已叫起来:“哥――你别听真如姐乱说,人家哪有谈恋爱的……”我讶然看着早来的真如,后者无奈看我。我醒悟过来,以真如的个性,自是轻易便可被莫剑舞这小精灵看出来。 我笑起来:“当然没有,来,看看最近你有没有学到什么新款式,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代裁缝宗师。” 真如当然不是乱说,但如果剑舞本身不愿意提及这方面的事,就不能强提――尤其其中还涉及到我。 只有等时机,将她引离误途。 事情就这么轻巧揭过。 周一陆祥瑞到学校布置应付印象时代考核之事,休息时我单独去找了他,离开时这老人将信将疑,显然并未全然相信我的话。 次日上午正上课时,陆祥瑞使人来叫我去办公大楼。他早前预作准备,从各系中挑选精英来应对考核人员的面试关,我坚辞不入其中,因在学校明里的表现我始终尽量自抑,不想惹人注目。在不合适的地方作众矢之的的痛苦滋味绝不好受,我不想做蠢事。 本系的精英比我早一刻离开,显然是被叫去应付场面。 陆祥瑞并没让我进办公大楼,一个人在楼外截着我。我吃了一惊,这时候他该陪着梅千骏才是,怎会独自在此?前问道:“梅总呢?”他摇摇头,叹道:“恐怕你是猜对了,唉,昨天我没信你的话,结果多搞了这些事。”我明白过来,冷静道:“这也只是坐实了您欠他个人情的事实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人情这种东西还不还决定权在自己,所以主动权还在你。他现在在做什么?” 陆祥瑞微露颓意:“他带了二十来人分作四批,要我拨了四个会议室作临时试场,轮流对我们各系的人才进行测验,自己正在巡视各试场。嘿!真的非常严格。”我微露笑意:“设备可以购买来填充,人才却是无法用钱买足,他只要来个轮回式轰炸,保证没有几人能合格过关。”陆祥瑞怒道:“这小子敢拿我耍,真是气不过!真想教训他一顿!”我哂道:“那还不容易吗?您让我当面去质问他两句,保证什么气都出个干净,不过和印象时代合作的机会恐怕就泡汤了。” 陆祥瑞精神顿时焕然,喜道:“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了!机会丢就丢了,咱们又不是靠他吃饭,怕什么?”我愕道:“原来您早有这想法,自己却不做!”陆祥瑞摆出招牌式的诡笑,拉我入楼:“我老人家还是要几分面子的嘛,当然不能随便和后辈翻脸,你就不一样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应该的。红脸黑脸,还是要分着唱。” 我哭笑不得,不过当然不会和这比我大了三十多年的长辈多说什么。早前梅千骏看真如时用的目光已令我暗觉不教训他一顿真是愧作这美人儿的依靠,此时便是个机会。 在其中一间会议室找到梅千骏时,原本奇怪为何他这计算机前辈没有在考核计算机系和网络系的房间内的我立时明白他为何会停在这里,因正考核的是会计系精英,当首的一位赫然就是欧阳竹若。[]后者对我的到来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令对她初始印象不佳的我亦不得不承认她确是容色出众太多。 但这时当然不是想这些闲事的时候,我走到考核人员和系精英之间,打个‘停’的手势,道:“可以停了。”面试官中一人皱眉道:“你是谁?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我目光环扫一周,将周围众人除陆祥瑞外的惊愕表情收到眼内,才泰然道:“我作为本校学生之一,有着对学校作贡献的义务,所以才站出来指责你们这种不负责行为。如果你们再不停止,我将发动本校学生集体对抗你们,如果引起什么骚动,我想贵公司的责任也不小。” 这当然只是虚言恐吓,因我绝无可发动全校学生的能力。但妙在这恐吓是可以实现之事,对于初在本地落脚的印象时代来说,如果有这么一场负面影响,保证会全面影响其公司品牌形象。 身后的学生传来低语,不外“他是谁”之类的问题。 面试官纷纷面带不悦地转头看梅千骏,后者则色变看向陆祥瑞:“陆老!这是怎么回事?” 陆祥瑞苦笑道:“梅先生真是对不起,我拦了这个学生半天,可是他大道理讲过来我实在是不好做,只好让他放肆片刻,相信也不会影响咱们的工作。学生嘛,有点儿小情绪也是正常的。”梅千骏沉声道:“保安呢?” 我暗忖姜确是老的辣点儿,三言两语把责任都推掉了,断喝道:“请问梅先生你究竟是不敢面对我的质问,还是怕我说出真相,让你丢了面子,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弄我离开?” 举场俱寂。 “什么真相?”梅千骏怒斥,“你在胡说什么?” 我从容不迫地道:“据我所知,贵公司两周内已经考核了本地四所国重大学和六所普通高校,在所有以上大学中你们的考核同时分两个方面进行,包括人力和物力。其中人力考核上你们侧重于师资和在校研究人员的学习及研究成果上,分门别类地进行细致的分析和统计,最终计算得出人力综合分,然后再和物力综合分结合计算。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在本校你们会改变做法,不去考核师资,而全部考核学生?” 梅千骏完全不看我地怒叫道:“陆老!这是你们的态度吗?!看来我们要重新考虑是否合作了!” 陆祥瑞忙道:“梅先生放心,我这就叫保安带他出去!”说着转身向身后助手低声吩咐,后者露出明白的神色,一路狂叫着保安跑了出去。 门外开始聚人,被这边动静吸引。 我微笑道:“梅总不敢回答吗?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们对所有以上院校进行考核时,对每个拥有副教授以上职称或博士学位的导师最多也就派三位考核官进行面试,为什么对我们这些学生一下派出五六位专业人士?难道是认为我们的学生级人物比他们的教授博士更厉害吗?” 身后低语声加大,改为“对啊”“我早觉得这些人问的问题都很恐怖”之类。 考核人员开始露出不安神色,有两人起身立到梅千骏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梅千骏面色由暴怒改为惊怒交加,神色不定地看着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淡淡道:“你是想知道我从哪里得来这些资料吗?但我却不想说,我要说的是,这些资料可以用本人人格担保,绝对真实,任何人都可以去各高校查询对照。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帮梅总做件好事,帮你解答上面两个问题。”此时对这人我已经完全失去好感,愈说愈觉畅快。 门外围观的人中出现真如,我向她递去个安心的笑容,不待梅千骏回答便道:“从表面看你好像很给陆校长面子,根本不去管本校的实力如何,走后门去拿学生充数,这样似乎更容易让本校过关。的确,我们学校论师资比很多重点大学要差,物质条件亦不算好,我本人便很不喜欢校内机房的设备。贵公司和我们合作那个人才培养和技术研究计划,很可能会受到影响。如果你们用对其它学校的考核方式来考核本校师资,虽然本校未必过关,但这是正大光明的过程,我无话可说。然而,”我故意一顿,引起众人注意,“你和陆校长拉近距离,既想卖个人情给他,又不想本公司受到损失,于是便使出让我们免费过第一关、然后完全将我们断绝在第二关的方法。对学生的考核,只要你们稍加程度,比如问些连导师甚或教授都回答不了的问题,到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实力不够为理由,将我们学校排掉。” 梅千逡脸色忽青忽白,几次想插嘴,却被我以音量强行压回去。 现场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我的声音:“这样一来,陆校长仍然会欠你个人情,你也避免了公司的损失,真是两全齐美。” 梅千骏终于找到个插问点,怒道:“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梅某人什么身份,还需要故意和人拉关系吗?!” 这话顿时激起千层浪,门外有人立时反斥:“你是什么东西?!说你和校长拉关系还抬举你了!” 我心中发笑。要知陆祥瑞虽然不拘小节,可是在校内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当年若不是他一力承担,这分院早被拆掉,那种由敬佩产生出来的尊敬,绝不是什么成就、名声可相比的。梅千骏一时失措下抬出自己身份,正是刺激到这一层,立刻引起大片不满。 其实说到身份地位,两人是各有千秋,一个是艺术界知名大师,一个是网络界高手,说不上谁攀谁,但此时情形下,他这么说便是失策了。 陆祥瑞唉声叹气地道:“大家不要吵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说,不要闹僵了。” 我大声道:“你的目的很简单,因为你想拉到廖氏人力作你在本地的后盾!” 第十二章 不留余地 此言一出,梅千骏终于脸色真正大变,反而场中其它人大多露出不解之色。 这也难怪,对商界完全不熟悉的他们中恐怕没几人听过廖氏人力,更不清楚这公司是作什么的,自是难以明白其中奥妙。而且陆祥瑞请客一节鲜有人知,加上大多数人甚至连印象时代今次来此是为甚都不知道,更令人莫名其妙。但那无关紧要,我要做的只是令梅千骏在人前出丑,事情的真相则事后有心者自会去查,勿庸我操心。 廖真如站在陆祥瑞身后,亦是疑惑地看我。 梅千骏故作镇定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我从鼻内哼了声,冷笑道:“印象时代在成都遇到什么困境,梅总要不要我来作个详细解说呢?” 门口渐被围观者堵住,之前陆祥瑞派去叫保安的人仍未回转。 梅千骏深吸口气,语声出奇地恢复平稳:“敝公司从九四年创业起,十年来什么困难没遇到过?结果就是印象时代今时今日仍屹立不倒。任何困难我们都有信心解决,不劳你操心。” 陆祥瑞看我一眼,显然如我般亦是心中暗赞这人反应之快,如此迅速地回复冷静。我从容微笑,缓缓道:“贵公司本身自然实力雄厚,可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在本土站稳脚,却不是那么容易。扎营近年,贵公司只有亏损不见盈利,想来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梅先生,也不得不开始心浮气躁,做出些错事和――而燃眉之急,则是人力问题。”我指着身前的面试官,“这些专家,据可靠消息,应是你从贵公司总部请调来暂解窘况的,而绝非印象时代落脚成都后在本地请来专业人士。这正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和廖氏人力拉关系,因为你在这里找不到帮手的人才!” 梅千骏瞳孔一缩即放,冷冷道:“请问你所谓的‘可靠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恐怕也只是旁人中伤我们公司的小道消息吧!” 我心中叫快。 这些事全是水逸轩查得,经过我分析以及和水逸轩数人讨论后得出的定论。印象时代从两年前开始造型登陆蓉城、一年前在成都建立大中华区总部,便被几家早已在本地下手的国际竞争对手和本土几家相当有竞争力的公司联手排挤,时过一年,便陷入有钱也找不到人用的艰难情况中,致令公司运转失灵,连续十一个月财政赤字。在此无法对总公司交待的情况下,梅千骏才藉着“技术研究和人才合作培养”的幌子,把眼光放在雄踞中国西南的人力大亨廖氏人力身上。 可是廖氏人力亦是本土公司,虽与印象无竞争之处,但为维持和其它公司的生意联系,恐怕廖父亦不得不冷落他几分。梅千骏无法正面突破,只好从后方突入。他以其ceo的身份,却不得不和我这学生辨论,原因就是他知道一旦退缩,即使我说的话缺乏有力证据,亦会被竞争对手拿去当话柄,在舆论上予他以致命之击。 他必须辩胜我。 “所谓‘清者自清’,如果梅总认为我所言有误,不妨将贵公司近年内的财政情况在官方公布,”我牢牢盯住他眼睛,“你敢吗?” 由梅千骏到他手下面试官,诸人均一时误塞。 身后脆声响起:“我注意到你所说的这些都没有提供确实资料来源。请问这是你的猜测,还是真的有足够证据证明确有其事?” 我不消回头看都知道说话的是那复姓。来前我曾预设过受到两方面夹攻的情况,早胸有成竹,只是没想到是她发问,还问得这么不客气,摆明是不服我“露”这么多,故意与我作对。对面包括印象时代和陆、廖两人都露出错愕之色,显然未料到会有本校同学帮他们说话。 我转身面向欧阳竹若,冷冷看她一眼,道:“我说过只是想以本校学生的身份来指出某些人的不负责行为,避免我们学校受人愚弄,而不是要攻击或弄垮某公司。如果真的想要确实证据,那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不是我能预计的了――梅总,你说呢?” 这尚是我首次在她面前这么说话,欧阳竹若秀眉微蹙,樱唇欲动。 我失去和她辨论的兴趣,侧头露出笑容:“这样吧,梅总你来决定,如果真的想要证据,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又或者梅总就此离开,大家仍算是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学校也不再想您的绣球,怎么样?”末一句特别用了敬称,加重讽刺语气。 眼角余光中陆祥瑞偷偷在梅千骏身后微伸左手大拇指。 梅千骏再次脸色陷入忽青忽白的窘态,终因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手迫入失措的境地中。这种情况下,再不了解情况的人亦知道他确做了亏心事。 他面临着两难的抉择:如果说让我不给证据,他就无法辩论胜我;如果让我给出证据,印象时代将陷入负面舆论的窘境中――无论哪个选择都不利。但权衡利害,因着我一直讲得含糊,未曾直指他做了什么错事,不给出证据他所受损失还小些,至少日后被人攻击时还可反驳。 我心忖也该够了,走到陆祥瑞面前肃容道:“陆校长,我以本校学生之一的身份向您请求,请重新考虑这件事。”陆祥瑞露出为难神色,看看我又看看梅千骏,迟疑道:“梅先生,这事情搞得有点麻烦,要不这样,今天就这样了,咱们另外再找时间……” 梅千骏勉强一笑,当然明白是对方给台阶下,寒喧两句后带着专家组狼狈离开,陆祥瑞忙追着送出去――做戏自是要做全套。 这时保安才“姗姗来迟”,驱散围观者,独把我留下,说是校长不准我走。我自知他是要留我来分享快乐,不知内情的真如却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怎么为难我,宁死不离开。我摇头轻笑,知她关心我,便不多劝。 “喂――”脆声传来,欧阳竹若俏立身旁,疑惑地看我,“你和陆校长究竟在做什么?别否认哦――我看见他向你伸大拇指的。” 我耸肩不答。这女孩本身确实聪明,称得上秀外慧中,刚才那一问更说明她有胆有识,不会被外物轻易左右。 欧阳竹若忽然俏皮一笑,酒涡现身:“你在是生气我刚才的问题吗?那是很正常的啊,人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当然会有疑问嘛。如果你真的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我洒然一笑:“那一刹那嘛确实有点儿生气,无论是谁在做好事却被人不当好心时都会这样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欧阳同学你不用介怀。”真如在旁甜笑道:“对啊,竹若你别多想,他要是真的生气了,一定会对你大发雷霆。”我愕道:“这么快就直呼名字,你们有这么熟吗?”真如送来一记眼波:“你不是说我和她是一见如故吗?说对了。” 我摇首苦笑。 “是呀。不过刚才你还狠狠地向人家投来杀人的眼神,真吓了我一跳――嘻,真的很有神哦。”欧阳竹若恢复活泼,“我走啦,下次你要再吓我,就叫真如收拾你!”还示威似地在我鼻前挥舞粉拳,这才离开。 陆祥瑞回来后拉我到校长办公室,和外界隔绝后才捧腹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静静看他,一语不发。 陆祥瑞终于止笑,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你不高兴吗?让那家伙栽了个大跟头。” 我唉道:“校长作好人,却让我来扮恶人惹人讨厌,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不用说,您肯定还要我到教务处装模作样一番,然后再在系上通告,说某学生怎样让学院损失,特此予以留校察看处分等等,对吗?”陆祥瑞佯作思索状:“这倒不失一个好提议……”吓得真如失声时,他才忙解释:“开开玩笑――不过你连这个也猜到了,确实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通告是要出的,戏也要演的,当然不会真给你处分,官面的手段嘛,还是做一做好。不然以后人人效仿你,有事就乱来,那我还怎么服众?” 下午趁着没课,我特意赶去水逸轩,和张刘等人说了上午之事,大家均笑作一团。 正说笑间,接待处的小安进来道:“印象时代的梅总来找经理。” 众人愕然。 竟又这么巧的? 我吃惊不小,没料到梅千骏在学校受挫立刻就改变策略,到水逸轩来找门路。忙起身道:“我还是避一下好。”章晓涟不解道:“你怕他什么?”我解释道:“我如果不避开,难免会给他难堪。在学校是为不喜欢他对我们学校抛空球使手段,稍作小惩,我可没想过真的要让他垮掉。你们就当这是个普通生意机会,不必考虑我,自己衡量利害。”张仁进明白地点头,我刚溜到门口,恰与一张黑脸对个正着。 “是你!”梅千骏本来带笑的脸刷地凝固。 我暗叹一声,眨眼道:“小弟在此兼职打工,梅总不必介意。”“打工?”梅千骏露出疑惑之色,身后黎思颜识机地上来补充:“他确实是在这里打工的,梅总请里面坐。” 梅千骏看看办公室内余人,忽然道:“我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原来是从这处偷的消息……” 我本打定注意不和他多话,但听得一个“偷”字,不由皱眉:“梅总说笑了,我再无耻,也不必用‘偷’来解决问题。” 梅千骏冷笑道:“那你告诉我一个打工的怎么得到这么多消息?那可是别人花大价钱才买得到的东西!”我心下恚怒,反微笑起来:“这就是差别了,有的人得到某些东西只好花钱,有些人就不需要花钱,还有些无耻之徒嘛,就算花钱也得不到。呵……世事真奇怪。” 张仁进离座过来轻敲我背:“你话真多,难道还想真的和梅总再聊吗?”我醒悟过来,知他在提醒我若是真心不想和梅千骏干仗就趁早收声,正要配合,对面黑面人已怒道:“你敢骂我无耻?!我梅某人怎也比不上小偷那么无耻吧!” 因觉他是真怒,办公室内外诸人都不好说话。我淡淡一笑:“我对号入座的本事没梅总那么强,不太明白你口中的‘小偷’是指谁。” 梅千骏冷笑道:“你真不知道吗?!”他显然被我上午的举动气炸了肺,此时一经触动,再抑不住,爆发出来。 “梅先生恐怕有所误会,”出乎意料的今次反驳者是稳重的张仁进,单手搭在我肩上,“他要从水逸轩得到任何消息都不需要用‘偷’这么卑劣的手法。” 梅千骏诧看他,显然未料到会被我以外的人驳杀:“什么?” 继张仁进后尘,刘安业插口道:“梅先生恐怕不知道,我们水逸轩的‘轩’字是指一个人,当初取名正是要让人人都知道这个人对水逸轩的重要性。” 梅千骏惊疑不定地来回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视。 章晓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后扑到我背上,自我颊侧探首,吹气如兰:“那人可是这地方的创始人哩!虽然现在没再做老板了……”我尴尬道:“晓涟大姐,可否稍移贵体,小弟实是脸皮厚度有限,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嘿!俺是有家室的人了,拜托高抬贵手……”因我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她,她对我亦是特别放得开,常做此亲昵举动,当然情谊多于猥亵。 梅千骏不知所以地眉头大皱:“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旁边黎思颜见他目光瞄向自己,忙用力点头:“忘了给梅先生介绍,轩哥是咱们水逸轩的创始人――喏,就是他啦。” 我一本正经地伸手道:“不好意思,让梅总笑话了。来,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梅千骏脸色绝青,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在场者都大笑不已,片刻后我才叹道:“事情可搞糟了,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能够与跨国企业合作。”张仁进笑道:“机会多得是,谁叫他这样对待你的?我敢说他来这里肯定是打听到你和廖先生的关系,所以想走后门,不料一来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只怕他要绝望了。” 我心中感动,说道:“谢谢。” “自己人嘛。”刘安业拍拍我肩,“当然不能让外人欺负自己人。” 第十三章 亭间小谈 “不过这个机会仍不能放弃,”待大家情绪回复冷静地我才向张仁进道,“虽然今天闹了点儿小小的不愉快,但梅千骏仍需要解决他面临的问题,咱们则可以利用这机会向上大跃进一步。” 张仁进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想如果应不应该抓住它,现在当然不用再考虑。” 环视办公室内除了君子外的水逸轩“元老”,我叹道:“坦白说,我之所以任你们今天这么做,为了我一个人而去得罪梅千骏,最大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知道就算今天得罪了他,这机会仍可挽留,否则我宁可自己小小受点儿委屈。相对于我这个离休员工,水逸轩的发展更重要――这是大家的心血,而不仅是我的,一定要谨慎,不要让它毁掉了。” 连续两周的时间过去,偶然一起小风波后一切回复平静。 天气越来越冷,当校门外的行道树树叶几乎落尽时,莫剑舞第二次恋爱宣告失败。 今次仍是真如告诉我的。 虽然前次真如泄了秘密,但这无损于她做剑舞最亲密和唯一吐露心事的对象。这次的情节和前次相仿,只是向莫剑舞表白的换作她所在衣铺的一个客户,一个二十多岁、有点儿羞涩的年轻人,我见过一次,样貌颇为清秀,明显属于斯文型。 这次的交往只过了三天,对方便主动撤退,理由和前一个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想老是被你拿来和别的男人比较。”他说。 所谓“别的男人”,仍是指我。 不同于前次的主动极力掩饰,莫剑舞在我提起之前对这事一直保持缄默,问起后她才带点儿古怪神情地分辩:“哪有?” 我很想找个机会跟她讲次大道理,指明不可将崇拜与生活混为一谈,但更明白这种事若一个不小心,易偏离轨道扯到其它方向,唯有等待最佳机会。 事实上自第一次真如告诉我莫剑舞的失恋后,我就注意到她有轻微的“恋兄情结”――那源自开初对武力的敬畏和崇拜,然后加上对她无私帮助的感激。这才令她在与人交往时爱将人与我作比较,由于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尽管对方比我有更多的优点,她的精神仍会把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到对方不如我的地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算是病态,自幼缺少正常关心呵护的她少时的心灵扭曲并未被纠正过来,而她顺应那扭曲在继续发展。 快到圣诞节前的一天,和真如晚饭后散步回来,送她回公寓后刚走到操场上,被久未再闻的声音唤住:“喂!植渝轩!” 有一刹那我感觉很陌生,因不知觉间就已有两三个星期未见面。下刻想起该音色属谁时,欧阳竹若已拉着女伴小跑到我面前,笑吟吟地道:“帮帮忙好吗?” 我礼貌性地向她女伴看一眼,辩出非是江芋南,才防备地道:“那得看是什么类型的忙了。” 欧阳竹若不满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请你帮个忙都戒备森严的……”旁边那女生一撇嘴,道:“帮美女的忙,又不吃亏。” 我听得呆住,再仔细看了她一眼,心下点头。 是个陪衬鲜花的绿叶角色――不,黄叶角色,因她头发全染成金黄。 欧阳竹若忙道:“云云你别这么说,人家女朋友比我漂亮多啦。”才再向我道:“我们有事得去镇上一趟,可是天黑了,你能陪陪我们吗?” 我心内泛起奇异的感觉。 她似能看出我心里对那女生的不悦,故才出言缓和气氛。但那绝不可能从我表面上看得到,虽然不爱对陌生人作伪,可是基于对女性的尊重,我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情绪来。 这女孩除了聪慧之外,还相当地善解人意。 我看看将近全黑的天空,想到初来此地时被人持刀抢劫的遭遇,加上对她观感的少许改善,爽快道:“好,不过我不能去太久,回来还有些事。” 欧阳竹若露出少许奇怪的表情,问道:“你不问问我们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我微笑道:“答应你只是个心情问题罢了。这事我帮的忙就是‘保护你们安全来回’,这一点非常明确,还需要问什么?估计以你的身段,也不可能做得出杀人放火这种体力活儿。”由于前几次见面并不甚愉快,我对她惯了直言,今次亦不例外。 她“咯”地一个爆音笑出:“也对啊。” 路上刻意落在后边时,我听到前面两女的悄声谈论。 “他真的就是那个管理系系花的男友?不像啊,比你还矮的。”那黄叶的声音。 “有吗?我没注意到耶。”鲜花的声音。 “当然啊,你还没穿高跟,都已经比他高这么――这么一大截了。”黄叶晃动叶柄比划。 “是吗?反正吧,我可觉得他比我高多了――上次在会议室里,你不知道的,他当时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吓了我好大一跳。”鲜花心有余悸似地说,“而且他敢对印象时代的高层领导吼,你敢不敢?” “那你还找这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黄叶不满。 鲜花咯咯地笑出声来,半晌始悄悄道:“做保镖的不凶狠的话,还怎么吓得住坏人呢?” 我哭笑不得。对方大概以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以低于十五分贝的音量说话不会被我听到,但怎知以我的听力怎会被这种程度难住? “喂!”前面的声音忽然加大,却是欧阳竹若转头过来,“你上次受处分了吗?” 我想起陆祥瑞的“官面”,说道:“好像是……留校察看还是什么。”黄叶不能置信地看我:“连这种事都不在意吗?那是可跟开除学籍只差一线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内里的实情当然不能明说。 欧阳竹若藉着路灯歪着头看看我,虽不言语,眼中却露出笑意。我暗觉这女生似晓得些什么,但自不会问。 办完事回程后,正要和两女道别,欧阳竹若却道:“云云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跟他说。” 我愕然不知所以时,她已和同样愕然的女伴挥手道别,轻快地对我道:“去那边亭子坐坐,好吗?” 我摇摇头,跟行而去。 近冬后学校内在夏季火爆到“爆棚”的林间小亭变得无人问津,坐下后四面均有数点乳白色的灯光透林而入,愈显得清冷。 欧阳竹若搓着手轻轻哈了两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天真冷啊!”我但笑不语,心说谁叫你爱美甚过爱惜自己身体的,这么冷的天气还只着了两件单衫。 哈出的气息被射入的白光映出一道光影,在黑暗的环境下份外有种玄妙的感觉,我一时看得出神。 “谢谢你肯陪我来这儿坐坐,平时我最喜欢闲聊了,可惜没人陪。”欧阳竹若忽然道,“南南虽然也喜欢安静,却不喜欢说话。我是不是很矛盾,既想聊天,又只想在安静的地方……” 我坐得笔直,笃然道:“有事就说吧,今天心情不错,力所能及的事我都可以帮你――不过却没有听人吐露心声习惯。” 欧阳竹若不怒反笑,噗地笑出声来,横来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算了,其实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保证以后都不再来惹你厌了。” 我越听越怪,奇道:“什么?” 欧阳竹若忽然安静下来,微垂螓首似在组织语言,良久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我是否真的很惹人讨厌呢?” 我眼亦不眨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二次问我这问题,前次我告诉她我不喜欢撒谎者。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大而有灵气的眼睛看着我:“不然为什么每次你看到我,态度都那么冷淡呢?” 气氛忽然僵硬起来。 我打破气氛地苦笑道:“没这么严重吧?对你这样的美女,无论你做过什么,谁都很难产生厌恶的情绪的。尤其像我这种青春少男,热血当年,更不会……” “可是你一言一行都在这么说呢!”欧阳竹若轻声打断我,“不是吗?就算是对着南南,彼此是陌生人,你都彬彬有礼的;唯独对我一直恶声恶气,没有好脸色,怎么说我认识你也比她早了好久呢!” 我微感语塞。 确是如此,由于对她先入为主的印象,我始终对她存着一分坏印象,反而对陌生的江芋南没这心理问题。但她这么直接,我反觉得其中有问题,怀疑地打量着她:“你是在故意逗我吗?以欧阳同学你的条件,没必要和可能会对我这样的人这么低声下气吧?” 她犹豫片刻,才道:“本来是没这必要,可是那天你那么凶恶,我反而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很奇怪是吗?人家还是第一次被人那么凶狠地对待呢!”略带点儿感慨地吁了口气,“很多人接近我时都是因为我的容貌,你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我长什么样子。我就想,这样的人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好朋友的。所以我才会冒着被你骂厚脸皮的危险来问这么羞人的问题,我想如果真是我的错的话,你的回答至少可以帮我改掉坏毛病,虽然可能会失去和你做朋友的机会。”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今次算是真的开眼了,平生所遇到的女孩,就算青梅竹马如封如茵,亲密如真如,活泼如莫剑舞,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主动跑去问人自己缺点,这是连男生都很少有人做得到的胆大。 心中忽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女生除了容貌出众和冰雪聪明之外,还远在常人之上地胆大和谦虚,为人至少没有恃貌凌人――这些品质若在常时,绝对是我欣赏的类型,但为何我会一直下意识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呢?若说因她初相识便求我骗人而造成了坏印象,但细想下那事却属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我因此而固执旧见,便愧对自诩的“理智”之名了。 缘何擅于分析比较得出正确判断的我竟会陷入如此矛盾的境地? 若说正是因她容貌出众而令我潜意识强迫自己远离她,避免真如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却又不是,因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交融,在我都需要有坚实的感情基础为前提,换言之对欧阳竹若这人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真如的举动,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 想到这处,我悚然而惊。 长期以来我一直以为做得到自省而正身,但今天想来似乎是我自视过高了。 第十四章 感情问题 “我不知道。”我坦然说道,“你没有任何能让我反感的缺点,相反……” 声音嗄止。 欧阳竹若睁大了眼睛:“嗯?” 自鼻腔内哼出的疑问声显出极其可爱的音色,令我自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中醒过来。我向她歉然笑笑:“是我的错,因为我一时没想通一些事情,所以才让你误会了。” 她喜道:“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啦?” 我稍一犹豫,点点头。 欧阳竹若回复浅浅的笑容,起身轻快地道:“谢谢――我先走啦!” 看着她消失在林边的身影,我怎也笑不出来。 因为原本未想通的事情在之前那一刹那全明白过来。 我对她的抗拒感确非来自她有什么缺点,反而正是因为她身上不但没有惹我厌的缺点,而且有着许多我所倾向的美好品质。 潜意识在我思维之前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有无意识的排斥情绪――因为我不愿造成某些结果。 而那结果,将会伤害到不只是我,更有我视之为最亲密的人。 清冷的空气内飘着丝丝淡淡的香味,那是欧阳竹若残留的体香。 我叹了口气,摇头苦笑着大力地挥臂扇了扇,似能就此扇去烦恼。 向来以崇尚平淡为准则的我似乎被上天下了某种诅咒,即管是当初以封如茵为唯一目标、心志坚定到任何人都无法影响的情况下,我仍会感情挫折,被现实击败。而现在死心塌地决定以真如为人生伴侣之后,又遭遇到欧阳竹若这样一个女孩。(.好看的小说) 最要命的是,她还刻意表现出对我的好感,虽未涉及感情方面,她本身亦表现得非常理智,但我已隐隐感到不好的预兆――又或“太好”的预兆。 她身上有着某些我曾经异常渴望、现在却刻意不再考虑的品质。 圣诞节前最后一个周末,莫剑舞的情绪突然异常起来,令我大感头痛。在她住处呆了不到三个小时,她就因失神摔破了一只碟子和一面镜子,把自己关到卧室里。 真如在门外柔声唤了半晌无果,无奈地看我。我皱着眉摇头,因深知莫剑舞的脾气,烈而不柔,除非她自己想出来,否则谁都迫不了她。 僵持到傍晚,我们无奈下只好暂时离开。 送真如到公寓楼下,她忽然道:“轩,你……和小舞好好谈谈吧?”我轻抓着她柔弱的双肩,直觉感到她内心的一丝惶恐,微微一笑:“怕她自寻短见么?”真如不再言语,低头入楼。 我叹了口气,转身重向校门走去。 真如的担忧怎逃得出我的眼睛?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剑舞便两次失恋,原因均在于我,这很以难让人不认为她是在喜欢我,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会有这样的错觉。可是经过和茵茵、方妍、柳落、林芳以及真如诸女处的“感情磨炼”,我却从中感觉到不同之处。 她仍是在崇拜我,而非涉及男女之情的“喜欢”。 重回莫剑舞的住处时天色已黑下来,入屋后我敲响她卧室门。 良久,门才开启。 莫剑舞垂着头静立我面前,赤足散发。 我轻唤道:“剑舞。” “昨天……师傅说,我不该伤害他们的……”莫剑舞忽然以从未有过的幽幽语调说道,仍不抬首,“她说我做错了。” 我看着她遮住眼睛的头发,默然不语。 “我只是不想自己喜欢的人比哥哥更……更……差,”她哽咽出声,“这难道……错了吗?” 我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秀发,轻声道:“没有错。” 莫剑舞浑体不可抑制地一颤,猛地扑前紧抱住我,脸蛋整张埋入我肩膀后。 接着清亮的哭声破空而起。 我心中一酸。 她本身是个善良的人,这些日子一个人承担自己的心理压力和别人的眼光,当然吃苦不少;而身为“罪魁祸手”的我,却一直未曾加以援手。辜负别人而产生的愧疚、被人鄙视而产生的气恼以及孤单一人而产生的寂寞,种种情绪杂合在一起,山般重压着她。换了普通人,已经难以承受;何况她还是身在异乡的小女孩。 夜幕完全罩住天地时,弯如如钩的月儿升上天空。 莫剑舞抱膝坐在床上,半边脸埋在双膝后,对着窗外的月钩轻言细语:“昨天敬师兄离开衣铺,师傅说,是因为我。她说我不该那样对待敬师兄那么好的人,我……我顶撞了两句……” 陪坐床边椅子上的我不用问亦知道那所谓的“敬师兄”定是第一个向她表白的那人,唯有默然。 “师傅平时很疼我们两个的,常常向别人夸赞我们,说唯有我们才真正继承了她的手艺。敬师兄离开让她很伤心,可是她不明白,我想要的不只是男朋友。”莫剑舞继续说着,“从小爷爷和师父就说莫家的人没有让人保护的,只有保护别人的,说我如果学不好莫家的拳术,会丢了莫家的脸面。可是……可是我不喜欢那样。我的命好象已经被应天武馆拴了起来,没办法自己控制,只能任爷爷他们摆布,直到哥的出现……” 她忽然伸出右手,挽起袖子露出右臂,肘处伤痕明显:“这是哥哥留给我的,我却从来没想过要报仇还是抛开它,反而想着要永远记住它,因为那天你说了一句话。”她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你对我说:‘你以为我会任自己的生命操控在别人手上吗?’” 当日情景浮出脑海。 那是和她第一次交手,却惨败于她,且命在旦夕的刹那。 只要她手上一用力,我的寿命便会只有二十年,止于那一天。 “然后你扭断了我的手臂,救了自己的命。”她眼中愈来愈亮,“从那一刻起,那句话就被刻进我心里。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神情和那样的自信,却在见到的时候被改变了。知道吗?后来我决定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哥哥的那句话――我不会任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上!” 我静静地看着她,仍不言语。 当时我是由心底发出的感悟,却未想到会对她有偌大影响。 “在我的心目中,只有哥哥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男人――师傅说我太任性,我只是想找一个真正称得上男人的人,难道我错了吗?”莫剑舞眼中的亮光渐渐黯下去,“我再也不想去保护别人,我只想找一个能保护我的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无言以答。 换了旁人或许会揽错到自己身上来安慰她,可是那非是我的风格。她确是没有错,我更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只是她自小的遭遇。没有那样的遭遇,不会让她有这样的心态。 “别告诉真如姐姐,”莫剑舞忽然道,“我怕她会以为我想和她抢哥哥。” 我默默点头。 她出乎我意料地明白自己的心理,并没有自误地错以为自己是“喜欢”我这哥哥,这令我感到少许安慰。这样的话,她该更容易恢复过来。 次日被放水声惊醒,我从沙发上翻起身来,恰与正从厨房出来的莫剑舞对个正脸,后者送上甜笑:“懒人你终于醒了!我去给你打洗脸水吧。”我晕头晕脑地说:“有劳有劳……”莫剑舞白我一眼:“不准说一切和谢谢相关的字词!谁叫你是哥哥这么高的辈份呢?”这才去了。 我摇摇脑袋,想着她笑容中透出的真诚。想来经过昨夜的吐露心声,她确是从困境中恢复过来,不由大感欣慰。 能这样解决掉这问题,真的是最好不过。 第十五章 渐行渐进 “送礼物有送一半的吗?”我摆弄着手上的玉石,明显只有半块,“缺半边怎么行?” 真如轻声一笑,从颈处拽出根红红的细绳,顺势从衣内拉出另一块玉石:“另一半在我这儿呢!你看。” 两块半边儿的玉石凑在一处,形成完整的圆形玉佩,虽不懂行,我仍从其色泽和式样中感觉到它的古璞。 “这是真正古玉哦,是明朝一个大官为了表示疼爱他的妻子,特意找工匠寻的蓝田玉做的呢!看后边吧!你那块有一个‘坤’字,本来指的是女子;我这块有一个‘乾’字,本来是指男子。现在呢,你戴那块,以后看到它就要想我。”真如微红着颊说,“我会把这块玉一直戴在身上,直到老死掉。” 我噗地失笑,看着她细心地用红绳将那玉石穿起来,笑道:“想不到美丽如真如小姐也会想到‘老’和‘死’这么恐怖的事情――不过冬天也罢了,夏天也戴着它不会不舒服吗?” 真如摇摇头,颊旁散发随风轻柳般随之轻晃:“真正的玉石会冬暖夏凉,贴着身体戴着,不但不会舒服,还对身体有好处。” 我伸指轻触着她颊边肌肤:“乱七八糟的懂得真多。” 她穿好绳,道:“来,我帮你戴上。” 片刻后我细意把弄着吊在颈下的玉石,动容道:“摸起来像有生命一样,真神奇!” 真如浅浅一笑,忽然道:“你……喜欢它吗?” 我乃闻弦歌知雅意之人,哪会不明白她内里之意那“它”字实指自己,微微一笑,探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礼物――我会一直戴着,直到老死掉。” 绝非敷衍。 “那是我回送的圣诞节礼物――一个承诺。”我心里说,并未言诸于外。 少女绽放出动人而幸福的甜美笑容。 *** 圣诞节刚过,莫风逸约我,见面后直接道:“有一个极好的机会,你要不要?” 我爽快地道:“老莫你说是极好,那肯定没错,我要了。”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说这话,我的反应只有一种,那就是先问清楚再说,但对莫风逸,尽管认识时间不长,我仍直觉感到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莫风逸微笑道:“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没机会提升网络硬件的使用经验吗?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公司上次竞标成功,我劝服我爸做一个标准和规模化的门户网站,现在已经找到高手做。如果你愿意,我把你当作副手安到他身边,怎么样?” 我大喜过望,扑前道:“太好了!” 对出身普通人家、又没有足够经济实力的我来说,要获得这样一个“实习”的机会真的是难之又难。能够自己有服务器硬件的公司一般有机密材料,不会让普通人随便加入其阵营,我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对路由器、防火墙等设备进行实地学习、了解和掌握,他等于给我个晋级网络高手的绝好机会。 更难得的是他如此信任我。 “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你是没有任何酬劳的,而且还要负责高手的一些杂务。”莫风逸一本正经地道,“但你原本的网站样本很受那高手欣赏,说是不会修改基本框架,只会有优化、安全和细节上下功夫,这样以后建站工作人员列表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添到他后面去,怎样?” 我大笑着点头。要是为了钱和名誉,我哪会对这机会如此重视? 事情很快定下来,每周我要分三次、每次抽半天时间去成都,时间上愈加紧张,不得不从陆祥瑞处走后门,免修了几门选修课程――当然相应地我得在其它课余时间自修,以补上成绩。[]陆祥瑞还迫我立了军令状,若有一科成绩达不到他要求的水准,所有“后门免修”科目全数计为不合格。 这么一来陪真如的时间便不得不减少,温柔体贴的她没有丝毫怨言,至少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很快元旦节也过了去。 莫剑舞恢复了活泼的样儿,令人放心不少。更令人欣慰的是,她和真如之间的情谊完全未受到减损,反而愈加默契,那比得到莫风逸所给的机会更让人高兴和愉悦。 入冬,路人都裹入厚厚的冬装内。偶然几次路遇欧阳竹若,这耐冷的美人儿亦不得不换下裙装,发型仍是多变,却总予人赏心悦目的感觉。唯一不变的只有酒涡,时深时浅,鲜有不见的时候,每每看到那对酒涡,便有种亮光划过天际的味道,分外动人。 相较下真如便比她懂衣着多了,无论是春时秋令,她均能换上合时、美观而大方得体的衣裳,恰到好处地衬出她自身的美丽。 这个时候,我开始关注一些房地产信息――在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秘密,决定将来给真如一个惊喜。 在莫风逸老爸的公司工作了一个月后的一天,回程时我在镇上一处墙壁上发觉本地的房地产海报,驻足观摩。 正看到入神处,身后忽然一声娇呼:“喂――植渝轩!” 似有似无的香味飘入鼻中,令我不需回头亦知道来者是谁:“欧阳同学,下午好。” “你在看什么?”欧阳竹若移到和我并肩处,抬首前望,“房子?你也想买房?” 她语声中带上轻微的笑意,我知她是在取笑,事实上以我的身份和财力,要实现买房这种愿望,确仍属天方夜谭级的难题。不过或因当初曾着重指责过她的“撒谎”,我不愿对她做出这种事以给其话柄,从鼻中道:“嗯。” 她侧头看我:“自己买还是……” 我点点头。 眼角余光中欧阳竹若的大眼睛露出惊讶:“你说真的?!你……你买得起吗?” 我仍只点头,目光并未稍离墙上海报。 另一个声音带着倍盛的怀疑道:“真的?” 我早听出身后还有一个,此时才听出正是上次那被呼为“云云”的黄叶,遂淡然道:“三环路以外的地价,以别墅价论,一平米四千左右,一百平米只需四十万,并不是多大难题。” 欧阳竹若跳到我面前,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是四十万耶!不是四十块!” 我轻笑一声,道:“我现在确是没那么多钱,也没说现在买。但只要我有百分之十的资金,就可以申请按揭,付上首付后月供,便可以轻易解决这问题。不过我个人不大喜欢这种方式,一次性钱货两清比较符合我性格。” 欧阳竹若微蹙秀眉:“尽管只有百分之十,也要四万以上,还要保证以后每月有固定收入――对一个还没离校的学生,这是不是难了些?” 我摇摇头:“我没去细致了解过月供的情况,不大清楚,这也是我现在不买的原因,还是一次性实在些。只是难度也很不小,我买的话,大概不会低于一百八十平米,这样要挣足那么多钱,恐怕这两年要辛苦了。”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大概是认定我是在吹牛。 欧阳竹若上下反复打量我两遍,引得我不得不移目她脸上:“你没见过我吗?”她眨眨眼,忽然酒涡现身,轻笑道:“你还是学生,需要房子吗?” 我哂道:“学生之外我首先是个人――十八岁以上就是自由和成年人,什么事都该考虑了。” 欧阳竹若呆了呆,回味片刻,突地饶有趣味地问道:“你看了这么久,真的懂行吗?给我讲讲好不好?”我微微一笑:“我只懂怎么住得更舒服。像这种布局,”指着墙上海报下方提供的四型房间布局,待她转首去看后才接道,“两层式,四卧三卫双厨,本身布局不错,可是厨房数量多了一个,虽然可以增添情趣,诸如夜宵等功能,可是排烟排气就需要考虑好。但你看它的两个阳台,有一个的位置靠在第一主卧和小厨房之旁,难免有些煞风景――谁会喜欢在阳台上小憩时突然烟气袭鼻呢?还有这个入口的卫生间,因为要辟出挂衣架的位置,就设计得过小了些,尽管有空调,在夏季仍会有些闷气。” 欧阳竹若咯咯地笑起来:“你真的懂行哦!我以前都只想房子好看就行,从来没想过这种东西的。不过你这样分析,那恐怕很难找出完美的了吧?” 我叹了口气:“可惜的是不能自己改建,只好在矮子中选高的,暂时勉强凑合,以后经济实力足够了再考虑自己设计罢。” 欧阳竹若眼睛再次睁大:“你似乎不知道什么叫自负,还想自己设计房子?” 我但笑不语。 “那……阳台呢?你不觉得阳台的位置有些……有些不合适吗?”她回首向墙上海报,“我觉得二楼靠南的阳台跟花园隔了老远,该取掉或者移开的……” 我再摇头:“那该是为了便于观街景设的,倒是不用去掉。欧阳同学如有兴趣,不妨看看一楼布局,看是否有什么不妥。” 欧阳竹若以指指腮,细想了片刻,终于放弃地摇动脑瓜:“还是你说好了,我都不懂这个的。” 第十六章 以树论人 约半个小时后。 “咦?云云呢?”对布局问题表现出极大兴趣、和我聊了半天的欧阳竹若忽然醒悟过来似地四望,“怎么不见了?” 我记起和来的同伴黄叶,心忖刚才小姐你突然就和我聊起“建筑学”,把人家抛下不管,别人自然不会傻到一直在这儿等你,遂道:“可能回去了,我也得回校了。” 欧阳竹若沮丧地道:“唉,都怪我……一起走吧。” 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她忽然问起人生哲学问题:“你说做人究竟该高调一点呢,还是低调一点?要认真回答哦,我要作为参考的。” 我凝思片刻,才道:“这并非是所有人都能面对的问题,其中有些矛盾。像你,有着天赐的容貌,如果不张扬,不给尽量多的人欣赏,那就会辜负‘天赐’两字,却会避过很多麻烦;但如果高调起来,尽管会得到很高的名誉,又不会暴殄天物,但麻烦却一定会增加。” 欧阳竹若笑容绽放开来,捧着脸笑道:“多谢夸奖啦!” 我哭笑不得,唯淡淡一笑:“没什么。做人要高调低调,其实全凭自己喜好,别人大概很难给出正确答案。” 她想了想,蹙眉道:“呀!你等于什么都没说嘛……那你呢?你自己喜欢高调还是?” 我笑了起来:“还是头一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不过看看在下尊容,欧阳小姐也该知道本人属于想高调也高不起来的物种。” 欧阳竹若嘴唇微微上撅,露出一个可爱的“不同意”表情:“怎么可能是?!忘了上次对着印象公司那个老板时的凛然正义吗?那不是高调是什么?全院一两万学生,恐怕敢那么‘高调’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我从容道:“表达自己的不满和‘高调’是两回事,要保持低调不代表必须保持缄默,不是吗?” 欧阳竹若突地拍掌喜道:“你终于露出马脚了!既然是‘保持’低调,那你肯定是能高调的人!” 我失笑道:“哪有这样抓人话柄的?我只是以一句话来举例子,并没有特指某人包括自己。(.无弹窗广告)不过,”我顿了顿,“见你如此有诚意,我可以给你作个小小提示。” 身侧少女眨眨眼:“什么提示?” “以我为例罢。我这人的相貌属于‘无伤大雅’型,混在人堆里就像一滴水进入大海,毫无出众处。但像你看到的,我不甘心像千千万万其它普通人一样甘于平庸,随便找个配偶,就那么混一辈子,完了淹灭在人海和历史里。”我徐徐道,“于是我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最低的生活标准,就是找一个――恕我拿你打个比方――要能和欧阳同学你这种秀外慧中之人可媲美的妻子。那该怎么办?” 不待她有所回答,我自问自答:“要达成此愿,再诚如同学看到的,不能依靠先天条件,我就只有依靠积累后天‘内在魅力’,又或称‘才力’和‘财力’――不要听差了,两个‘才财’是不一样的字。” 欧阳竹若似听得呆了,半晌始反应过来:“嗯,是吗?可是……可是人家觉得你除了油腔滑调健谈,唔,说的话还算比较有几分道理外,也看不出有什么‘才财’之力的――我记得你的成绩是班上第十七名,对吧?该只算得上中等……” 我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抿唇浅笑:“不告诉你。” 我微微一笑,无意追问地打个响指回转话题:“重点就在此。你见过稗草吗?生长在稻谷中间,喜欢抢夺它们的营养,总是冒得最快最高,但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人连根拔出田里,因为它结不出有用的粮食。” 欧阳竹若眨动着大眼睛:“你是说你怕自己表现太杰出遭人嫉妒甚至陷害,所以才深藏不露吗?” 我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重点不在这里。稗子为什么会被拔掉?不是因为它长是快长得高,而是因为它没有真材实料,结不出人们需要的东西。或者用另一个比喻你会明白一些。”我斟酌了下用词,才道:“一株树苗,如果一开始就致力于长高,比如长成了直径十厘米高一百米,那它绝经不起一点儿风雨;但如果是株榕树苗,它会拼命吸收营养,拼命生长它地下的根脉,这样长了一百年,它的树干不过七八米,可是腰围却有一两米,根脉可以蔓延广达数十亩,再大的风雨也休想将之连根拔起。” 欧阳竹若的大眼睛已经呈凝结状态。 不知不觉间触动心事,我抬首看向天边一朵白云,悠然道:“我想成为的,就是榕树。” 这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连对真如我都没说过。对茵茵是来不及说,对莫剑舞或方妍诸女则是不必说,却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了欧阳竹若。 我回过神来,看她抿唇出神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有收获吗?” 她眼中露出明显震撼的情绪,半晌始道:“嗯。” 分手后我微感后悔,不该说这么多。但对着她始终有股奇特的感觉,有某种力量在约束两个人,将我们隔离在对彼此“撒谎”之外。这全是那次初见面帮的忙后遗症,每每一想到自己曾“义正辞严”地“批评”过她的撒谎行为,我就有些心虚,不敢对她撒谎,因怕被彼方抓住话柄反驳。 或者等到某个界限到时,这情况才会消失。 她先撒谎。 每天“上课或工作-食堂-陪真如散步-寝室”四点一线地过去,间或周末一记爆音,世界形成了规律,我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平静的生活,由内至外地惬意。 好几次路遇欧阳竹若,她总送上可爱又清爽的笑容打着招呼,有时立在路边闲聊两句,她也不再涉及诸如人生的大问题,随意说些小事。 一切如她当初所说,我们成为朋友。 期末考试开始时,莫风逸辞退了他请来的高手,把网站全权交给了我。 那末他告诉我这事实时,我仍有些怀疑这从不开玩笑的人也开始开起玩笑来,还笑道:“好啊,正好我自觉有实力不能发挥,怎么说学了这么久也学到不少东西,又可以赚钱,当然何乐不为了!” 然后才意识到他非是在说笑。 心脏顿时砰砰剧跳。 尽管经历过那么多,在个人专业上进行技术型的大突破,到独挡一面的境界,这还是头一次,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不紧张。 唯一不同的是我会将紧张压下心底,然后开始埋首工作。 相识不久的莫风逸都能够对我寄托信任,我如果辜负了他的期望,岂不是太逊了? 另一面我开始通过水逸轩寻找新“客户”,利用我另一强项以接件的形式从各公司接零碎的软件编程任务,藉以积累这方面的经验――自然,亦是为了赚外快。要实现买房的目标,挣钱是必须的;而要实现短期买房的目标,挣钱之上就还要附加“拼命”两字。 *** “你认为金钱的价值有多高?”卢纤云突然问。 卢纤云此女在欧阳竹若作介绍前我只知她是后者的陪衬“黄叶”,被后者冠以昵称“云云”。论姿色大概她属于靠化妆撑脸面的类型,既无真如天然的甜美,又无欧阳竹若那种出乎自然的清丽,彼此遇到过几次,但从未似这么直接地向我提问。 我心神从自习室窗外的月儿处收回,看着眼前的黄发女生,随口道:“我个人认为‘金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这句话的正确性。” 五分钟前我正在此间自习,两女幽灵般从身后出现,欧阳竹若笑言也是来自习,巧遇而已。我也懒得追问,因知对她怎问也没有用。近来相遇时这女孩不再撒哪怕一丁点儿谎,却改变了方式――凡是不愿回答真相的问题,均以“不告诉你”回应,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了撒谎的习惯,所以勿要怪她直接云云……令人哭笑不得。 欧阳竹若今天着了一身淡绿的绒外套,长达腰际的头发中间百分之六十的部分盘起来,两侧留下一绺绺的散发,散披肩前肩后,份外有古典的味道。 因着天冷的关系,整间自习室仅有我们三人在内,说话格外方便。 “那爱情呢?你认为什么样的爱情是最完美的?”黄叶卢不留任何反应空隙地追问。 我正想着好久未动过手,身体都有些僵硬和不够灵活,闻言一呆,反问:“有完美的爱情吗?” 侧旁欧阳竹若以肘支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问答。 “有。”出乎我意料地卢纤云竟非在拷问我,而是在藉此作自我表达,“金钱与爱情的结合,就是完美的爱情。” 我作声不得,和同样错愕的欧阳竹若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观念? 第十七章 爱情之观 滔滔不绝的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可能单纯的爱情曾经出现过――在社会还没有被经济奴役的时候――但绝对不存在于现在!”卢纤云似久经压抑、今朝才有机会释放的怨妇,自开始便不能结束地一口气讲了十来分钟,仍未有停势,“要找到爱你钱的人,随时都可以一抓一大把;要找到爱你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 我很惊讶自己竟能在这冷天里听得恹恹欲睡,但旁边的欧阳竹若却从始至终都带着聆听的表情,似不厌倦。卢纤云开始还有些收敛,但越说越上瘾,说到后来,直是声厮力竭。 她必定曾经经历过某些事,诸如被人因财而爱之类,否则哪会这么情绪激动? 这念头在我心内一闪而过。 “你有钱的时候,他们就会乞丐一样粘着你;等到你没钱了,轰苍蝇也不见他们那么积极。要一辈子都有爱情,你就得一辈子有钱,否则很可能要孤苦终老……” 我终于对她失去耐性,向欧阳竹若道:“你有纸笔吗?” 后者从似乎听得入神中迅速反应过来,讶道:“你自习都不带笔的吗?”我摇摇头:“那得看学什么――自习英语阅读我不认为带笔有什么用。” 卢纤云这时才发觉我们并未在听,微顿了顿,加上大概生理机能已经发挥到极致,口水量缺,总结性地道:“总而言之,在经济社会中爱情没有立锥之地。没有钱,爱情就不能持久,一个人也无法掌握爱情的尺度。没有钱的爱是虚空的,是空中楼阁。如果没有金钱作为支撑,我绝不谈爱情!”完了冷哼了声,似看透了世界。 我“哦”了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对不起,我有要事要先走一会儿。”连再见也没兴趣多说一句,把写好的纸条折好连笔一起还给欧阳竹若,在她耳边悄声:“麻烦你三分钟后把这纸条交给她好吗?谢谢,顺便帮我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未看到纸条上字的欧阳竹若一脸惊讶地答应,然后看着我提书离开自习室。 两天后在食堂再次遇到欧阳竹若,后者半笑半讶地告诉我当黄叶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的是“你真无耻”四字时,出奇地没有脱口大骂誓言雪耻,反而默然不语。 我微微一笑,并不置评。 骂她是必然。对于将感情置诸人生第一位的我来说,最不能忍受的是无法得到爱情就将罪名到其它事情上。用金钱来作为藉口,正是其中最无耻和无聊的理由之一。 不过她的反应反而让人觉得这女生其实还有些智慧,并非一味钻牛角尖的类型。 “那……你心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忽然面前女孩有些吞吐地问。 我想了想,道:“你遇到时自然就会知道。”道别离开。 欧阳竹若没有男友,这是相识不久我就知道的事实。这很奇怪,以她的内外之秀,没有男生追求,正如日出西方一样不可能;然而细一思考,这也很正常,正是以她的内外之秀和本身条件之高,尤其是其智商值过人,使她不愿随便找个男友。相识这么久,我基本上明白过来:她要找一个能和自己相衬的――不是一时,又或外表,而是一辈子,终生的伴侣。[.超多好看小说] 这和廖父当初为真如选我的出发点相似,不同的是真如本人如果没有廖父插手,绝对不会看上其貌不扬远逊于云海晨的我。廖父为爱女选择能依靠一辈子的男人,欧阳竹若则是要自己为自己选。 我的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时,真如拉着我出去庆祝考试的顺利结束,在镇上遇上拎了大包东西的欧阳竹若,才知后者的考试也是结束在同日。 真如这一年多的性格发展可谓“尽善尽美”,非但将女性本身的温柔善良发挥得淋漓尽致,更变得平易近人,对比当初初遇时还带着的大小姐脾气,几乎有天地之差。尽管和欧阳竹若认识不深,她仍扯着后者在路边就闲聊了十多分钟。 我帮着欧阳拎着包电线杆似地站在旁边,听着两女尽聊些衣服、过年、放假之类的事,暗觉好笑。 换了是我,要用这些话题聊上半天,绝对不可能。但两个半大女人却能如此投入,真有些搞不懂。 正出神时忽然娇声唤来:“喂!你觉得呢?” 不消看亦知道发言者谁,因真如是绝对不会以“喂”来称呼我的。不过我未听清她们之前几句说了什么,只好老实:“什么?” “爱情观哪!”今次是真如微红着颊接口,“竹若和人家在聊爱情观呢。” 咯咯的笑声扬起来,欧阳竹若半侧着头看我:“你呢?你的爱情观是怎样的?” 我顿时悟回来,她仍在纠缠于上次的话题,不同的是今次是藉着真如之口表达,令我势不能回避。 我看看真如期待的眼神,微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得起在下,那我就不再敝帚自珍了,索性现现丑。”顿了顿才再道,“我认为,爱情不该是刻意图谋的事情,而该发生在无意间。注意我的用语,‘图谋’,并不等于‘积极’,一段爱情发生的时需要无意,才会令它不致于带上功利的色彩,可是要维持,就必须积极主动,而且必是男女双方面的,任何静止不动的东西都会腐烂。这里双方面的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不但要付出,还要收获,有付出没收获是悲情,有收获没付出是艳情,都不是正常而能持久的爱情――这种最可贵的情操,是人类最高也是最基本的情操之一,所以本人会用尽全付精力和一辈子的时间来为它奋斗。” 两女眼中俱异彩涟涟,真如带着又甜蜜又羞涩的表情、不顾有人在旁地轻抱住我半臂,低低唤道:“轩!” 我未料到几句话就令她情动不已,不由暗觉其实欧阳竹若等若帮了我一忙。 旁边欧阳竹若忽然又道:“可是要‘无意’中产生的爱情,似乎并不容易呢。” 我洒然一笑:“那是当然,六十亿人口,其中一辈子都找不到爱情的可能就有五十九亿,很多夫妻都是纯为结婚而凑到一起,然后才开始发展感情。这样的感情也可以称为爱,不过我个人认为那比诸真正的爱情,境界上会差上一个阶梯。” “但有时候人家很难判断面前的感情是不是爱情!”欧阳竹若苦恼地道,“如果只是等待,那怎么还能判断出呢?” 我打个响指,道:“这里先要澄清一个观念,我指的‘无意’,并非指一见钟情――那是我最不相信的感情;也不是指消极等待――‘无意’中产生的爱情,指不是为了某种需求而去追求某人。判断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和对方接近、了解,这需要经过一个较长的时间段,等彼此的感觉确定对方确是自己倾心所向,就已经可以开始积极主动了。” 欧阳竹若侧首认真道:“积极主动是指怎么做呢?” 我淡淡道:“我曾经为自己立下过爱情格言,或者可以为欧阳小姐作为借鉴。”稍停片刻以示后面内容是重点,“如果有一份值得我付出和收获的爱情出现,我要做的不是坐视或者接受,而是伸出我的手去牢牢抓住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犹豫!” 暄闹的街道似刹那间与我们的世界隔离开来,连我自己亦在话语吐出的瞬间感到身心的安静。 已经有多久没再想过当年的爱情准则了? 我记不清。 正因为这条准则,我伤了多少绝不愿意伤害的女孩儿的心。 心神一颤。 旋即恢复过来。 我回过神,看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中爆发出从未见过的亮光的欧阳竹若,笑了起来:“是否觉得颇有收获?教了这么有价值的东西,学费总该要的罢?” 她白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颊上竟浮起淡淡的红晕,自语般低声道:“我怕你不敢接受那学费呢!”听得我一呆时才道别离开。 我和真如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开口:“她怎么了?” 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就是指这境界。 第十八章 亲情所在 幽白的墙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 我坐在手术室门旁,不断做着深呼吸,藉以调整情绪。 母亲进去足有一个小时了,而只有我一人在此等待喜讯或恶讯。 心内不断自我安慰――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这里的医生是最高明的…… 寒假本想回家稍作休息,过一个举家欢乐的新年,却未料到督促母亲参加政府的利民计划、妇女生理健康检查,得到一个子宫积瘤的噩耗。 我永忘不了她得到这个消息时的慌张和失措。 她怕死。 原本父亲认为年后再去做手术好点,至少可以好好地过个年,但母亲害怕。到医院进行复查坚定了她尽快手术的决心,亦坚定了我的心。 虽然怕进医院。 父亲那次入院的痛苦情况,这辈子也不会离开我的大脑。只是一个小小的咽喉炎肿,竟迫一个坚强的男人到开始立遗嘱的程度,更迫另一个坚强的男人到进入病房的刹那就刹不住眼泪。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知道父亲“可能”会死,心里就有不能止息的酸楚和痛苦。 隔了几年,我终于成长一些,母亲却又不得不进入医院。 因着家里情况的限制,父亲无法来帮手,我向他下了一个男人的承诺:一切由我负责。他答应了,他信任自己的儿子,已经成年的儿子。 “没得事的,你们这个手术比我们那个还小,不会有事的……”同病房邻床病人姐姐的丈夫在旁安慰我。他的妻子比母亲迟来一天,却是急诊,来时已经深度昏迷,宫外孕的晚期,原因就是最初发现状况时拖延,没有及时手术。幸好天不负人,她手术圆满成功,虽然大失血到得靠血浆撑过危险期。因着我帮手不少的缘故,我很受病房内外由病人到医生的欢心,母亲的主治医师和护士长更见面就直呼我“孝顺的儿子”,迫得脸皮向来不薄的我亦红了脸。 我向他露出镇定的笑容,表示没事。他主动跑来帮手,已经让我感受到人间温情的存在,宽心少许。 时间过去近两个小时时,一名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叫我的名字。 我应唤起身时,他将一个被鲜血浸泡着的器官给我看。这是医院的规矩,需要将受术者割下的部分给家属看。看着盆内血淋淋、约两个拳头大小的子宫,医生用镊子翻给我看上面大大小小的肿瘤。 尽管已经见识过不少血腥,定力够强的我亦不由心、腹间翻腾起来。 这是母亲当年孕育我的器官,有着血浓于水的牵连。 被告知手术成功后,我才稍感安心,浑体都有轻度松弛的感觉。医院固然不为我所喜,但不能否认的是它挽救了母亲的性命。 我的改变始于茵茵对我吼出那句话,加深于父亲的手术,从那时起我就定下自己人生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就是感情。亲情和爱情,前者还要排在第一位,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父母,就不会有我,我应当对他们感恩。 母亲出来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能从翕动的鼻、唇知道生命仍在继续。 担架抬她回病房后,我仍未真正轻松,术后还有一道“忍痛”关未过。医生曾说过,很多病人的手术很成功,可是她们受不了那道“痛”关,结果致命。 我第一时间给父亲去了电话,告诉了这个好消息。他只说了句“知道啦”,似乎这是应该的般。 后来我才领悟过来,这表达出了他对我的绝对信任。 手术后的一夜,我固执地在母亲病床旁守候竟夜,没有睡觉。由于手术麻醉的后遗症,母亲下腹暂时失去机能,无法抑尿,又只能靠导管排泄,致她不得不频频排尿,我则负责将导管口放正痰盂口,接尿倒尿,间或提醒她翻身,避免出现肠粘结。 尽管数日的紧张让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尽管做的是脏活,我仍感到非常的快乐。怕死的母亲在我眼中如此可爱,很多时候不用我提醒自己就会挣扎着翻身,不叫我帮忙――她不想我累着。 一夜间母子两人都未入眠。 后半夜麻醉药的效果失却,缝合的刀口开始疼痛,但医生说杜冷丁十二小时只能用两次,母亲只能靠自己的毅力坚持抵抗。她开始呻吟,声音由小渐大,显示出痛苦的变化趋势。我轻轻握着她的手,恨不得以身相替,但却只能静静看着她。 曾受过重伤、在清醒的状态下做过手术的我,深知那种皮肉撕离的痛苦是何等的巨大。 思维不觉想到当年母亲分娩,想必也是经受了比如今更巨大的痛苦。 作为一个儿子,从出生起,我就注定亏欠母亲;而能够拿来偿还这亏欠的,只有亲情,只有孝顺、尊敬和爱护。 从思想转型开始,我就再不想做出任何违背父母心意的事情,更不愿让他们担心,是以在外地经历的大部分我都没告诉他们。等到将来某一天,我自己已经家成业就,可以让老人们安心时,我才会吐出陈年旧事。 天明后医生终于给母亲打了麻醉药,她才能稍稍睡一觉。我忙前忙后地在病房内跑来跑去,趁着空闲时间帮邻床病人做些碎事,或者替护士拿东西。 麻醉药的药效再次过去,母亲没有再叫我催医生打药,虽然今天仍可有一次。医生曾说过杜冷丁本是毒麻类药,打多了会有危害,她完全听了进去。直到痛得无法再忍受时,我才找护士长给她打了第二针。但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得到大家的刮目相看,连我这身为儿子的亲密者亦是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毅力是如此坚强。 夜间藉着外边走廊透入的灯光看着母亲已经布满脸上的皱纹,我不知为何心酸不已,喉间涩然。 不知觉间母亲也老了,一天天的衰老,一天天生命的流逝,几十年后仍会死去。 我还没有到能够承受至亲离逝的程度,只能期望将来能够。 第三天时,母亲已经能够喝稀粥,精神渐旺,可以和邻床的姐姐及另一位同龄阿姨闲聊。麻醉药她再未打过一次,痛时就强忍过去。 看着她,我忽然想到自己超强的适应力和忍耐力,以前未仔细思考过,现在才知道除了父亲的功劳外,更遗传自母亲。他们给了我值得自己骄傲的一切,尤其是最宝贵的生命。 等母亲的疼痛基本上到可以轻松忍受的程度时,母亲的笑容开始增多,大概因为知道自己不用再为这病担心。更出奇的是她开始和同伴聊起让我窘迫的话题――找媳妇儿――不到两天,旁边姐姐那仍在高中的表妹、同龄阿姨的侄女儿甚至女儿,都被三个不同年龄层的女人一一提了出来,自然全被我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拒绝。 真如的事我仍未告诉家人,也不能怪望孙心切的母亲。 事到后来,愈演愈烈。 亲切随和的护士长查房时偶听这事,登时兴高采烈地把她在上大学的侄女“隆重介绍”出来,还保证说“温柔体贴,美丽动人”。 我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四个女人乐此不疲地来回折腾。 然后最尴尬的时刻到了。一个刚离开卫校的小女孩在医院做护工,长相小巧可爱,脸上经常带着羞涩的笑容,还如一切新出道的新人般时常犯些小迷糊,颇受母亲们的欢迎,连我亦时常忍不住逗她两句。在诸多后备人选被拒绝掉后,隔床阿姨竟开始当面撮合我们。 笑声过后是十分的尴尬,连续两天的时间里彼此见面时都不敢说笑,直到另一个和她一起入院的小护工快嘴说出她已经有男友后这事才结束。 一周过去,时近除夕,母亲坚持回家,因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一件都还没着落。一起离开医院时我突发奇想,父亲、母亲都已经因为疾病手术过一次,似乎这是我家的“劫”,现在只剩我未因此入过院。 或者将来某一天,我会如他们般无法抵抗上天的力量进入医院,但希望那时他们已经不在我身边――甚至不在人世。 这绝非诅咒,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们长寿;但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种等待至亲生命被挽回时所要经历的心灵之痛。 无论何时何地,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父母都不为痛苦所罩。 那亦是一个儿子对父母最高的孝顺。 第十九章 假毕归返 走入校门,泛起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 寒假过去,我已经完全脱离“新生”的行列,成为老生了。 光阴似箭。 我提着旅行包在门口音乐喷泉处立定,哑然一笑。 在家里懒惰这么久,突然回到工作和学习的地方,连我这种超强适应力的人亦会有少许不适应感,才有如此感触。 不过很久没有以纯学生的角度来考虑问题,颇有几分新鲜感。 因着工作的关系,我提前了十来天返校。这时的学校清冷悄寂,几乎看不到一个学生,份外有“冬”的感觉。 为免打扰真如和家人的团聚,我没有通知她――自跟了我后,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我身上,和家人的相处时间则大大减少,我不想那影响她和家人的关系。 尤其是在亲身经历了母亲的手术之后。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亲情更珍贵,即或是爱情。 我绝不希望自己或爱人因后者失去前者。 回到寝室门我才“咦”地轻讶出声,未锁的门明显地告诉我已经有室友来了。 “老植?”里面传出伟人懒懒的问语,“你来这么早?” 我推门而入,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话刚说完便知自己问错,因寝室里竟已除我外三人全在,怪不得一猜即准,旋改口问:“你们呢?也这么早?” 君子盘膝坐在床上拿笔疾书,半眼亦不看我:“伟哥和小壮都是为了爱情牺牲亲情,全留在成都陪老婆;我嘛,则是为了艺术和金钱献身,提前回来的。” 我摇摇头,看看在熟睡中的王渊,心忖他或者是为这原因,伟人则必是另有其因,和伟人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正要收拾床铺,君子忽然停笔,眼神古怪地看我:“说实话,老植,你有没有脚踏两条船?” 我没好气地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坐船,因为连车我都晕。” 君子抛下笔,怀疑道:“是吗?虽然廖真如确实有让男人无法移爱的魅力,可是经过本人亲身实践,男性动物都爱喜新厌旧这一招,所以……” 我哭笑不得:“同学,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花心地!” 君子跳下床,冲前揪住我衣领,喝道:“说!是不是小老婆的干活!”我呆道:“什么?”伟人在床上笑了起来:“你回来前半个小时左右,有女生打电话找――友情说明:该女生已经连续三天在同一时间段打过找植渝轩同学的电话了。” 君子受他助势,更是凶恶非常:“快说!” 我眼亦不眨地直面他恶相:“要我说,勿宁死!”开毕玩笑后才叹道:“可否给点儿更详细的资料?这么猜小弟实在是力不从心……” 五分钟后我才大略了解了下状况,原来从前天起,每天中午一点左右就会有个声音“柔柔的”女生打电话来找――当然不是真如,她的声音无论是君子还是伟人都辨得出来。 我搜尽脑汁,排除开所有可能性,摇头:“猜不出来。” 君子苦恼道:“不要想瞒过我这双情场火眼,那女孩儿那种语态,绝对是身陷情场不能自拔的征兆。‘喂?请问植……嗯……渝轩在……吗?’老天!缘何未让君某得此佳偶!”我重拍他脑门一记,哂道:“少在那边发春秋大梦了!等明天我亲自接电话,解破这千古奇案。” 晚上出去撮顿后回室,躺在床上我细思了半天,由校外到校内、由初中到大学所遇过的女生一一思毕,全无结果。要符合“声音柔柔的”这条件不难,难在她有兴趣连续三天打电话找,除了真如以外,我真想不起谁有这么高的雅兴。 次日清晨起来,和伟人在阳**处。后者向我微笑:“你大概以为我是为了义字门才留在成都,对吗?可是我确是为了老婆留下的。”我微感惊讶:“火……狐?” 伟人点点头,颇有感触地道:“我已经很多年没和父母一起过节了,这是常事,为了义字门……不过今年义哥特地给我放了假,让我用这时间完成了心愿。” “心愿?”我重复一遍。 他转头看我,眼带笑意:“我结婚了。” 我呆道:“和火狐?” 伟人一本正经地纠正:“你得叫弟妹,或者直呼她名字也可以,楚静娴。” 我噗哧一声失笑出声,因这三个字无论哪一个都和火狐那体形又或性格完全对不上号。 伟人尴尬道:“不准笑!改天我还要带你去我的窝作客,到时你要是做出这种事,我就杀了你。”我兴趣手作投降状笑道:“是我不对――恭喜你,终于成功掳获楚小姐芳心……嘿!” 伟人两眼上下瞧我片刻,突地近前低声道:“你小子做过了罢?” 我愕道:“什么?” 伟人重重拍了我肩膀一记:“别给老子装蒜!和廖真如同学……嘿!你知道的!” 我明白过来,老脸微红:“你以为本人是你这种色魔?我很纯洁的!” 伟人哈哈大笑:“老处男自称纯洁,是否叫欲盖弥彰呢?你脑袋里定不知想过这种好事多少遍了!” 我一记反扭,瞬间将他扭翻在地。 确是如此。无论怎样理智,我仍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身边有真如这么年轻貌美的可人儿,难免时有诸多遐想。可是我不会付诸现实,因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占据着我的内心。 我不想在婚前就做这种事。 虽然在现在的时代中这思想足可称之为“迂”,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正如我不会像君子一样换女友如换衣服、坚持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那是构成我爱情观、婚姻观的不可动基本原则。 中午饭后电话准时响起。 “喂?” 听到这声音的刹那我立刻便确定了对方是谁,因为上学期接触次数颇多。 “欧阳竹若?” “呀!你终于回来啦!”那头刹那间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我看着面前三张怪笑的脸,皱眉道:“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君子打个“了得”的手势,那架势是想坐实我脚踏两船的“犯罪事实”。我作势欲踢,吓得他避开时电话里语声理直气壮:“是你说撒谎不好的,我才没有掩饰自己的感觉,这有错吗?” 尽管是在反驳,可是听着她音色柔软清澈的标准普通话,我根本无法生出彼此在辩论的感觉,唯转换话题:“你真舍得花钱啊,那么远从新疆打长途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小弟帮忙?” 那头却道:“没啊,我已经回校了。” 我呆道:“这么早?” 挂掉电话后我近距离来回扫了三张狼脸两遍,举手投降:“我老实交待,该异性是本校会计系的系花――附注:女性――是上学期才认识的新朋友――再附注:绝无深层次关系――新疆人士,属于秀外慧中的厉害类型。” 伟人嘿嘿只笑不语,王壮则做出副摇头叹息的姿态,君子双手一摊,眼中现出无比的忧伤:“廖同学……唉……” 我招架不住,夺门而逃。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过会是欧阳竹若,更不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早离家归校,还特意约我见面。 我摇摇头,甩去猜测,推门入内。 水逸轩只有年假七天,此时早已诸员回归。进门后正立在接待室外交谈的张仁进和黎思颜一起看到我,后者送来甜笑:“新年快乐!”我回应后才向张仁进道:“你说有个大项目,究竟是什么?” 张仁进向我打个暂停的手势,向黎思颜交待后带我进入办公室,关门后才道:“还记得茹总吗?” 我点头道:“名浦的总经理景茹,远天电艺老总的亲妹妹,也曾经是咱们的老板,怎么了?” 张仁进回到办公桌后找了半晌,递来份资料:“名浦原本对外宣称是独立公司,年前却正式并入远天,茹总现在该称茹副总,是远天西南区的最高负责人之一,作她堂兄景莫海的副手。”我心中一动,道:“景荟呢?”张仁进从容道:“她作了远天西南人事部的经理,这次正是她把公司的项目对外招标,被一家小店标中。” 我讶道:“小店?” 张仁进温和一笑,却道:“先说说那项目罢。远天对外宣称因为作了结构调整,影响了远天原本企业软件的使用,所以远天决定公司内部人事处理软件整体换掉,这就涉及到对外接口的关联,需要高级软件人才。” 我听出不妥来,摇头道:“不对。像远天这种大公司本身应该是不会使用不可靠商务软件的,通常会向知名公司购买,而非做什么招标,那是很不可靠的办法。”张仁进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作了点详细调查。”我明白过来,水逸轩本身吃信息这行饭,包括网络和现实两个世界的信息,本身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调查方法,要查这种程度的商业机密,不算什么难题。 “结果才知道原来远天的首席工程师、首席软件设计师方乐鸿因为年纪大了,近年不大能胜任大型软件设计项目,远天才想出这招,找寻这方面的人才。”张仁进冷静地道,“我想你该想到得其中的蹊跷,说到人才远天方工以下不知有多少,为什么这次要外求。” 我沉吟片刻,再次摇头:“我不想多猜这种事情,算了,涉及到远天的项目我都不想参予。” 张仁进苦笑道:“可是现在事不由人了。” 我立时醒悟过来:“是水逸轩标中?!” 他苦笑道:“我本来犹豫要不要接手这项目,因为这次实际上是找人才,属于人力信息交换的范畴,我是很有几分把握能找到几个顶尖人才。但风险也很大,因为他们使用招标,保证金就要花掉水逸轩所有积蓄,输的结果咱们承担不起。然而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公司本部忽然下令,要咱们水逸轩全权处理此事,一定要标下来。” 我三次摇头:“这对于个人来说或者是个飚升的好机会,对水逸轩也可以算作个提升知名度的好机会,但对廖氏人力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没理由这么重视的。” 张仁进声音凝重起来:“但这是廖先生的指示,保证金也由公司本部承担,我没有抛掉这机会的理由。” 我看看他,疑道:“你不是要我去问清真相吧?” 他却道:“不是。廖先生已经亲自找过我,说明其中关键所在,我才知道这次是由远天的未来继承人景思明策划。廖先生受人所托,务要把这个项目接下,才会让我们那么做的。他透过茹总的关系走了后门,让咱们水逸轩拿下了它。” 我不解道:“那你要我做什么?不会真的是编编软件吧?” 张仁进摇头:“不,我想你发挥你的组织才能,做项目组织和监督。” 第二十章 惊心动魄 离开时张仁进的话仍回荡脑海:“项目本身利益不必说,预算酬金的两成是由项目组织员和监督员得到;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社会要发展,单纯做程序员并没有多大的前途。(.无弹窗广告)只有管理人才的人,才是最好的人才――这个机会是让你向更高一级发展,非常难得。” 我叹了口气。 经过过去那么多,我实是不愿和远天有所干系,但世事奇妙,竟又把我们联在一起。 但张仁进的话确是非常有道理。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我通过水逸轩接手一些小的软件程序设计项目,收入加起来的总和也没有这次一次性的收入多。对于人生目标首先是巩固经济基础的我来说,这确是好机会。 “我向廖先生提了你作为首要人选,他也十分赞同你的管理和组织才能,所以我才通知了你。” 我当然清楚这句话的真实性。早在初见面时,廖父就曾经称赞过我在管理上的见解,后来才会把我向高级领导型人才培养。我这方面的实力,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成功,你还有成为远天首席工程师的机会,那可是前途无量――总比现在这样接散件强吧?” 我走在街上,神经被冷风吹得冷静无比。 远天给出的合同上并没有规定接件者被绑定在远天,换句话说完成项目后我可以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不用去瞧景家人的脸色。对景思明的城府,爱好简单生活的我实是不想多接触。 次日晨起就绪后,我正要赶赴水逸轩,将决定告知仁进时,在一教前被一声唤住:“你终于来啦!” 欧阳竹若提着只小纸袋俏生生地立在楼前常青树畔,身着淡绿保暖套装,乌黑的长发如瀑般直落背后,一顶小巧可爱的绒帽护住头顶。 我停顿了两到三秒钟,心中叫糟。昨夜一直权衡接手远天项目的利害得失,竟然忘掉她昨天电话中和我约定见面的事――那该是半个小时前。 她慢步走近,清晰而细致的眉间欢喜之情掩之不住,仔细打量我片刻,才道:“竟敢让人家等这么久,真怀疑你有没有男士风度!”我正考虑要否直话直说、指明本人是忘了此次约见,目光一触她表情,心中一动,改口歉然道:“不好意思,起晚了。” 她改容笑吟吟地道:“要是真怪你,我早走了。来。” 我心怀歉意,唯有暂抛下工作,随她走入楼下小亭,讶道:“你对这地方好像情有独钟,我记得上次也在这儿质问本人言行不符的事实。” 欧阳竹若咯咯轻笑,道:“因为只有这里才好两个人独处嘛。” 拭净灰尘坐好,她将手中纸袋放桌上,捂着袋口:“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猜猜是什么?” 我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顶,完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好摇头:“本人不予猜测。[]” “真没趣!”欧阳竹若不满道,“是人家送你东西耶,连猜一下配合配合都不肯,小气鬼!” 我微笑不语。 不知为何看她佯作生气的模样特别有趣,虽明知她的表情是装出来,却有着自然的美态。 一时间连冷冷的天气都透出一丝暖意。 欧阳竹若换容甜甜一笑:“新年快乐。” 我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绝非发自肺腑的:“同乐同乐。” “哪,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她放开手,从纸袋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看看嘛。” 我依言擎着盒上的细丝带启盒,露出内里的物事。 一只圈纹层叠、四分之一个巴掌大的小贝壳静静地躺在泡沫上,取出后带出一条长长的红绳,贝壳下方垂着一个漂亮的中国结。 我点头:“谢谢,很漂亮。” 她双手撑腮地看我,喜道:“真的吗?戴戴。” 我愣了一秒,却道:“回去试吧,天太冷了。”心中却想本人脖子上已有不可取下的佩戴物,岂能再加个贝壳?替换掉更是不可能,因为答应过真如,老死掉前绝不丢掉那半块玉石。 欧阳竹若并不追逼,忽然垂首,似在为某事踌躇。 这倒少见,以她在我面前耿直如牛的性格,从未见过其这种表现。我微讶道:“有事吗?” “没……没啦!”她原本就被冻得微红的脸颊加深一层,侧头道,“你去过新疆吗?”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接收了诸多欧阳竹若同学在家过年的盛况,惊奇有她竟会游冬泳,美味有团圆大餐上了整只烤乳猪,玩有不顾路况把自家门外的积雪堆了多么高,乐有父母亲戚来了几多……诸如此类,纷繁复杂。 我把玩着那贝壳,耳中听着她柔软清晰的语声和脆脆的笑声,心中异常平静。 静得连外界的冷风都似无法给我带来一丝寒意。 无论怎样,在这种冷清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漂亮女生记着我,都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欧阳竹若忽然停语,咬着唇以前所未有的崩紧表情看着我,水灵的大眼睛都似在发着亮光。 “嗯?你的寒假生活就这么结……”还未说完,我愕然止住,对面的欧阳竹若不敢看我般垂下脑袋,从我的角度恰可以看到她被秀发遮得隐约的半边脸颊发烧般红透。 然后低细而清晰的话语一字字送入我耳内。 “整个寒假我脑袋里都是你的音容笑貌。” 连空间都似静止了一秒。 我嘿嘿一笑,把玩贝壳的手指未有停过:“明白,阴险的笑容和笑面虎的容貌,简称‘阴容笑貌’,对吧?” 欧阳竹若蓦地抬首,正要附加点儿什么,我不容她多语地起身:“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下次再作报答。”大步踏离。 这刻心中想着就算她要出言拦我,我也绝不停留。 但她再未有片语。 离开学校后,冷静的心脏才怦怦剧跳起来。 这算什么?表白吗? 从未想过欧阳竹若会这么直接地表达,大胆到绝无仅有,连给我一丝准备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真如的原因,我向来很注意这方面的事,不去刻意和别的异性接近;但亦正因为精神都放到真如身上的缘故,我无法再去多留意别的异性对我的看法――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刚才的离开算是个测试。 如果她没有那种意思,便会惊讶或嗔怒;可是她没有。 我心神震荡,手上不觉稍一用力,“喀”地一声。 我愕然抬掌,贝壳已然裂出一条贯穿整个壳身的长纹。 “嘎!” 公交车刹停站口,我强行抛去杂想,跨步上车,温暖却又带点烦闷的气息替代外面的冰冷扑面而来。 这种反应可能会让她伤心,但我只能在心底希望她不会伤心过甚。 我已经不想再为这种事烦心了。 到达水逸轩时张仁进因事外出未归,我给他留下纸条:“我接了。” 第二十一章 无福消受 “我是受思明的父亲所托,”廖父坐在书桌后,说道,“你可以试猜一下背后有什么原因。” 我皱起眉头:“又涉及到争权夺利吗?” “儿子要完全掌控公司,老子却不忘情谊,”廖父淡淡道,“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静立片刻,才道:“我只想赚点儿钱,不想再多想那些事了。” 廖父点点头:“真如等了你很久了,你去吧。” 我微微一躬,退出书房,直上二楼。 张仁进的情报做得可说相当到位,与廖父所言基本吻合。景思明要大展宏图,须以新换旧,彻底用自己的人控制整个公司,这次轮到方乐鸿工程师。景远天与后者是朋友,稍念情谊,请廖父出手相助。中国西南的人力资源,没有公司比廖氏人力更有控制力。 试想如果找到的人是像我这样的不愿争权夺利和没有野心者,景思明藉这次项目换掉方工的目的便难以得逞。 想到这处,我微微一笑。 姜确是老的辣,想必仁进向廖父请示是否找我前,后者已经有了这决定。 “请进!”甜美的嗓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期待和喜悦,从屋内传出。 我推门而入,清冷的阳光从窗边射入,刺目得令人感觉凝固了片刻。 然后屋内情景才收入眼内,我微微一震。 窗边人影俏立,廖真如轻扶桌面,宛若春之女神提前降临一般,展现出连我亦无法抗拒的美丽。一身恰到好处的青紫色旗袍勾勒出动人的曲线,以及围在颈间、予人以雍容高贵感觉的披肩,合组出前所未有的典雅,赏心悦目之极。 “看!还记得吗?”真如欢喜地轻抬手臂,向我展示身上的衣着。 “当然不可能忘记,这可是我可爱的真如第一次向小弟展示魅力时的打扮。”我笑着回答,“而且还是冒着生命之险为小弟穿上的……” 真如几乎是“扑”近,被我搂住腰肢时抱住我脖子。我低笑道:“这个动作可就彻底破坏掉你的华贵了……”她粉颊微红,以额头轻抵着我额头:“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稍稍放肆一下不行吗?” 我作弄地手上稍一用力,她顿时娇呼一声软倒我胸前,抬首千娇百媚地送来一记眼波,颤声道:“你坏死了!”我正想着这招不知从哪处听来的绝招果然有效、女人腰部果然是人身最大的弱点,看见她这神态,不觉一愕,片刻后才艰难地嗯下猛然过盛的唾液分泌,苦笑道:“刚才这一眼如果泄露出去,绝对会让整个城市的雄性动物拜倒你石榴裙……啊不对,该是旗袍之下。” 真如脸颊二度入红,抱着我脖子的手用力一拉,凑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只想让你看。” 这一句比什么情话都更有催情效果,逼得我慌忙以大定力稳住心神,足有三十秒后才扶她立正奇道:“分别不到一个月,真如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必杀技的?以前可不觉得你懂这么多……” 真如嫩颊三进宫,彻底红遍,埋首道:“不说行吗?” 换了无论是莫剑舞还是欧阳竹若,这句定是“不告诉你”或者“我才不说”之类强制性十足的句子,但真如的特色正是从不愿违逆我的意思。我笑着轻拍她脸蛋儿:“当然可以,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女人还是这样才可爱嘛。” 脑中忽然掠过另一道身影,我笑容微苦。 以后再遇到她怎么办?会发生什么?我确定自己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拒绝再拒绝。可是那不代表我能忍住愧疚之心,尤其之前已经有过伤害柳落、方妍和林芳诸女芳心的经历。 真如忽然贴体抱紧,脸颊埋到我肩上。 我轻轻拍拍她秀发:“抱这么紧干嘛?” “你回去这么久,人家还以为你不要我啦。”真如闷着声说,“让我再抱抱。” 我体味着她话中的情意,心神微颤。 真如没有发觉我的不妥,良久才松开,拉着我手快乐地道:“来试菜好吗?我新和妈学了几样菜肴哩。” 午后想去看看莫剑舞,才被真如告知她被其裁缝师傅邀去后者家乡作客,去了十来天,还没回来。 这丫头现在基本上不用我再操心其安危,应天武馆非但没来找,还连消息都没透个出来,让人宽心不少。她自己也学到不少东西,加上有熟人在侧,一切可安。 和真如在她卧室是二人独处整个下午,离开时我才发觉所聊的内容全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不外她的新年过得如何、我的新年过得如何,不由哑然一笑。 和她在一起,时间过得确实是快。就算是不说一句话,我也非常享受两人独处的感觉,尤其在新经历了母亲手术之事后。 我没有告诉真如手术的事,她的胆小和多愁善感,会让她伤心难过――那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要准备远天那项目的事,我没有留宿廖家而回到学校。路经那片林子时小亭的檐影隐约显现出来,我轻摸着裤袋内被失手捏得碎开的贝壳,呆立半晌,才离开回到寝室。 次日早晨正要离校赶赴水逸轩,孰料隔远便看见欧阳竹若立在校门处,似在等车。我心跳剧增,表面却毫无异色地走近去,笑着打招呼:“起得早啊。” 欧阳竹若如我般没有异状,如常般酒涡稍现,露出浅浅的笑容:“我生物钟规定六点起床的,想赖床也不行呢。”旋问道:“你去哪里?”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她表现出伤心之态,此时放心少许,暗忖以她的聪慧,放手则利的道理肯定明白,故不会像常人般表现激烈,随即欣然道:“为我未来的房子奋斗――你呢?”她嫣然一笑:“我要为我的未来努力。” 我打个寒噤,不敢多语,挥手道别。 排除个人印象问题,她确是人间极品,男人梦中的另一半,可是我却无福消受。 “有个人要见你,猜猜是谁?”甫见面时张仁进便微笑发问。 我想也不想:“第一可能是景荟,第二可能是景茹。” 张仁进讶道:“你怎么猜的?” 我笑了起来:“这两个都跟我有交情,见到你递上去的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不好奇才怪。” “但你却猜错了,”张仁进拿起电话,开始拨号,“要见你的是个男人,还叫我等你一到就通知他――看样子他很重视你啊。” 远天电艺中国西南区总裁景莫海,系景思明堂弟、景荟姐妹堂兄,是个拥有将军肚的小胖子,个子与我相仿,颇有几分油头粉面之状,皮肤白得胜过景氏姐妹,差可与真如、欧阳竹若之流相比,说话时的音色也嫌细了些,不大有男子气概。 “你好。” “你好。” 标准客套一过,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分缩回去。 景莫海坐回大办公桌后,笑咪咪地道:“请坐,不要客气。” 我正惊于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 论年龄他相仿于景思明,论精明却似连景荟都要胜他不只两筹――景思明这样城府,不该是任人唯亲的人种,怎肯任用这样的人坐此重位?依我看景茹反倒更有资格。 “谢谢。”我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景总要见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项目的事?” 景莫海靠在椅上,摆出舒舒服服的神态,白皙的手交叉在下巴下,眯着眼打量我:“我其实是很好奇,为什么小荟一拿到名单,连审阅都不再审阅,便直接上交给我?为什么小茹替我阅过一遍单子,便说可以发回总部?更为什么承接名单一传回总部,大哥就让我立刻和你们签订合同?” 我坐得笔直,淡然道:“或者是因为这几位都跟我小有交情,所以略略放放水,给我个机会。” 景莫海作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吧,虽然良莠不齐,可是都一心把远天搞好,谁也不会随便把这种项目交给靠‘交情’的人。植先生可以合点你能够撑得起这项目的证据吗?” 我反问道:“景总该有我的详细简历,你认为我有哪些地方不够资格呢?” 景莫海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看哪处都不合格。你大学没毕业,也没有在任何较大型的软件项目中担任过任何角色的经验,相关技术水平证书也缺乏――我知道你曾经在廖氏人力做过几天,但那不能给你足够的资历来接手这项目。” 我从容道:“那要看贵公司究竟是找专业人才做项目,还是找花瓶做摆设了。的确,我没有花瓶的档次,也没有花瓶的牌子,因为我生来就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你可以出钱找到一大把各种证书应有尽有,或者学位高资历深的专家,摆到贵公司的门面上――如果贵公司是在找这方面的人才的话。我所会的,只有在实力范围内解决我的专业问题,如果贵公司需要的不是实干者,那么我可以自动退出。” 景莫海呆了呆,眼睛开始睁大,眉毛却皱起来:“你是在说我只懂冠冕堂皇地弄虚吗?” 他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怒意,令我大感错愕。 本来还以为他只是外表稍差,其实是深藏不露,哪知竟是真的内外俱锈。这番话换了无论是景茹听还是景思明听,都肯定会有不同而正面的答复,但对景莫海,显然被认为是讽刺。 第二十二章 树论遗症 我迅速为他智商定位,稍一权衡,立刻做出补救措施:“景总误会了。(.无弹窗广告)恕我直言,只懂弄虚作假摆门面的人绝不会像您一样坐到这么高的位置,那需要足够的能力。” 由语气到称呼,我均作出修改,但景莫海仍是脸色不豫地冷哼:“那是当然,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这里吗?!” 我微微一笑:“确实如此。这就是高层领导和基础技术人员的不同,后者只需要、且必须要在技术上过关,就像我这种人;前者则在这基础上还要有相应的资历作后盾,就像景总您这样的管理大师。” 景莫海眼睛终于开始再次眯小:“你也不无见识。” 我趁热打铁:“之前我指的只是技术人员的评定标准,因为毕竟我是基础工作者,您当然不会不知道要从这些方面来判断――呵,是我献丑和多嘴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景莫海消失的笑容回来一丝,“作技术的与作管理的差别,就在于资历问题。这个世界,绝对不是谁技艺更高超,谁的职位、待遇和享受就更高一级!不过你也很有些前途,怪不得大哥、小荟她们这么看得起你。” 我哭笑不得,他不从我技术和实力方面考证,却只凭我拍了马屁顺着他口气说的话来判断,更标明此人能力和头脑均限。其实本心我并不担心他会坚决反对我接手这项目,因为上有景氏诸人的看重,下有水逸轩的支持,不过彼此关系拉好些有利于合作,免生枝节,我才决定造就他些。 同时发觉他每次提到到景氏姐妹时都只说景荟而冷落景茹,看来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事实上以我对景茹这女强人的了解,景莫海若只是这种水平,她绝对不会将这种开闭口以资历论英雄的家伙放在眼里。 离开办公室后,静坐门外等候的张仁进起身相迎:“怎么样?” 我揽着他手臂向外走,笑道:“真可谓惊险刺激……” 隔天正式开始着手的我提着大堆资料往学校赶。由于地理位置稍偏的关系,我须先坐车至镇上,再转车或步行回校――在尽管来城市这么久、而晕车现象仍改善极慢的情况下,我总以后者为选择。 走到学校与小镇两点间的中点、一处只有枯树和烂草并存的地界时,一条纤丰合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静立路边。 我缓了一缓,心中先排除掉她是特地在此等我的可能性,才趋前打招呼:“欧阳同学?” 正垂首不知看着路边黄草里什么东西的欧阳竹若闻声回眸,看了我片刻,突地轻“啊”一声,随即掩唇,目光中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我停在她面前,奇道:“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欧阳竹若摇摇头放下手来,忽然转颜浅笑:“当然有啦。今天中午本来想呆在寝室休息的,可是突然心血来潮,围着镇子散了整整一圈步,然后竟然就在这里遇到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我心内一震,微笑:“会计系的该比较了解统计学,更该知道偶然不是必然,巧合也不是缘分。”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缘分?”她垂眸回去,凝视着草中某样物事,“这两棵小芽儿本来没有关系,现在却相互依偎在一起,这是缘分吗?” 我随她目光看去,枯草中点点翠绿,许多草芽儿冒出头来,也不知她说的是哪两棵,随口道:“春天到了啊。”心中却想到原来乐观如你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她轻轻回应:“嗯。” 我忽然心烦如潮。转目看着她的侧脸,我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想当然,以为她表面的笑容就是其本心,事实上聪明人很可能会用笑容掩饰内心的伤心痛苦。 但为什么我就算明知道,也仍觉得她没有伤心呢? 难道是因为惯了她对我的毫无掩饰? “问个问题好吗?”我慢慢开口。 她仍是轻轻一应:“嗯?” “你那天……说的话,是当真吗?”我从侧凝视着她的脸,不漏过任何一个表情。 “嗯?”欧阳竹若转过玉容,明眸回视,“除了第一次外,我不记得曾在你面前说过谎。” 尽管早知道,可是由她亲自确定又是另一回事。我避开她清澈的目光,转首看向远处的山丘,调匀呼吸:“为什么呢?” 似若问得无厘头的话语却被清楚理解,她忽然移步换位,和我面面相对,和我四目相对时认真地道:“因为你很可靠。” 我顿时懵住,心脏的防御墙整个一震,似要抖松垮掉。 未料到她是从性格方面入手。 那种确定不移的口吻透出的信任,甚至连真如都没表现过。 “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为成为榕树而奋斗,”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可是我却只想做蔓藤,紧紧缠在足够稳靠的大树身上。” 我强行将被她六个字散放开来的心收固,强笑道:“这不像是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说的话啊,你该是世界的中心,让别人围着转才对。” 欧阳竹若看着我,未再有一语,眼中却渐渐有些异色。 我骇退一步,惊道:“你不是要哭罢?” 她噗哧失笑一声,神情终于回复少许,嘟起小嘴:“人家这么认真跟你说话,你却老是打岔!真是破坏气氛。”我稍松了口气。 说实话刚才那种气氛才真正让我感受到什么是“可怕”――来自心底的触觉告诉我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有不可预料的事发生。我不能任那发展下去。 “知道你给我什么样的感觉吗?”她忽然侧颜,垂眸再看地上,“最初是因为好奇,我不知道为什么廖真如这样出色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你。那天终于有机会相识,我才稍稍感觉到一点点原因。当时你看我的目光中全是惊艳和欣赏,还有和别的男生没什么区别的那种好……好色。可是我同时还感觉到一些不同,后来才明白过来,就是你完全没有像别人一样在我面前极力表现,对我根本没有亲近的心。”她语声忽然变“狠”,握着粉拳举到我面前:“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从来没有男生像你这样避苍蝇一样避人家!” 我苦笑不语。如果世上没有“爱情”这样东西,我不但不会“避”,而且绝对会主动亲近。不过当时却非要避她的爱情,而纯粹只是潜意识在为我做出避免会被真如误会的行为。可是这样行为因为异于常人,反而更引起她的注意。奈何当时我的思维还未想通为什么要避她,遑论采取措施了。 如果我当时就已明白,绝对有把握找到让她不会再注意我的方法,现在却已经迟了。 “后来你说你想做一棵大榕树,我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你。”她玉颊上渐渐浮起一层红晕,“至少,你不会花心。” 我除了苦笑仍是苦笑,暗骂自己当时发表什么树论,造成今日“恶果”,无奈道:“听来好像欧阳同学曾和花心大少共渡过爱河一样,经历颇丰啊。” “才不是呢!”她反应出奇地剧烈,大摇其头,胀红了脸,“这还是……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声音渐低,后面的话尽管以我的耳力,仍无法听清。 周围一起陷入安静中。 直到轻风细微的声响拂过耳际,我才挠挠头:“总而言之吧,我看这事欧阳小姐还需要……嗯,多考虑考虑……啊,不对,没有考虑的必要……咦?也不对……” 欧阳竹若再次失笑,以招牌式的“咯咯”掩唇笑起来:“你终于有失措的时候了么?可是我更希望听到的不是这个。” 我倒宁愿她是故意为了让我失措才那么说的,虽然丢了少许面子,可是却少很多烦恼,唯有叹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恕我不想绕弯子,如果我喜欢上你,就是对真如的不忠,等于我不再可靠,那不正是失去了你喜欢的品质吗?” 本想从逻辑努力,但她显然并不入套,红颊愈加灿烂:“你不会的。” 我愕然道:“不会什么?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喜欢你。” 她似没听见我说什么,肯定地道:“你不会失去那种品质,因为你没有违背任何原则。” 我神经一紧,面色渐渐沉下来:“什么意思?” 她垂下头,低声说下去:“你还没有找到想要的爱情,所以不存在忠实或不忠的问题!” 第二十三章 孰对孰错 我冷冷看着她。[] 由我的角度,因为她垂着头,只可平视她细长的眼睫毛,看不见眸内乾坤。 欧阳竹若不安地双手合握身前,似在等着我作雷霆大怒。 “哈!”我忽然笑出声来,“有眼光。” “呃?”她不能置信地抬眸。 我微笑道:“我说你有眼光,看出了一些东西。” “你……你不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和廖真如明明那么好,我却……我却说……” “不不不,”我摇手作势,“你说的完全正确,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可是……”她蹙眉低问,“你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我只是说了一个结论,你就……就相信了?还是故意戏弄人家?” 我莞尔一笑:“当然不是。我会说你正确,是因为你确实正确;你看了出来,我也不想问你怎么看出来,难道我还要从你话里找漏洞来分辨吗?那就显得我不诚实了。不过作为回报,我还会告诉你另一些东西。来,饮茶和甜点,任君选择。” 她呆道:“啥?” *** “女孩子吃太多甜食,不怕长胖吗?”小店内我看着小桌对面捧着大杯冰淇淋轻吮的欧阳竹若,“这种天气你也不忘冰淇淋,对肠胃也不好罢?” 她咯咯轻笑:“我不怕。” 我凝视她片刻,露出笑意:“在我遇到过的女生中,你的胆量是最大的。” “谢谢。”她半躲藏在冰淇淋后,轻快地回应。 “知道我和真如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轻敲桌面,扯入正题,“最初她是被父亲逼着跟我,我则是一心在另外一个女孩子身上。真如为了反抗,曾经做过一些异常的举动――不要问我细节,这些事算是她的私隐,也无关于我要表达的意思。” 欧阳竹若终于离开冰淇淋,惊讶地看我:“另外一个?” 我并不理她,继续:“后来我被人抛弃,心灰意冷,这时候是真如照顾我和帮我恢复信心。如果没有她,你可能连我的名字都没机会听到。” “谁会舍得‘抛弃’你?”欧阳竹若露出不解的神色,“她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吗?” 我摇头道:“这个跟主题无关。你知道爱情的高低之分吗?” “呃?”对面女孩眨眨眼,伏头,“不知道。” “我从懂人事开始,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究竟什么是爱情?”我喟然低叹,忆起过往旧事,“后来我认为,爱情有高和低的层次差异。高层次的爱情,是对每个人爱情观最完美的阐述;低的一层,则是因为世事影响而刻意去经营得到的爱情。我曾选择了前者,梦想破灭后,我决定改选。” 欧阳竹若垂眸道:“你是想说从开始你就知道自己选择的不是自己最想要的爱情,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是吗?” 我淡淡道:“我要的爱情,绝对不是什么纯浪漫的珍宝,而是能够和现实实实在在结合的人生。既然不能达到自己最想到达的层次,我宁可退一步。告诉你我曾经的人生梦想吧!就是做一个普通的人,抛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有余力的话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 “为什么?”她忽然说道。 我目光一凝:“什么?” “为什么要退一步呢?难道你认为自己已经不再可能找到最想要的爱情了吗?”她神情稍显激动,“就因为你摔过一跤?!” 我并不接话,只看着她眉目间渐渐现出的怒意。[] “我没有恋爱过,可是看过很多。有几个人是第一次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爱情的?”她语声不高,语速亦慢,却让人清楚感觉到其中的认真,“你只因为摔过一跤,就从此胆怯放弃,这算什么?是你很识时务吗?不是的!你根本是害怕!” 店内余人无不带讶看来。 我闭上眼睛,任她发作。 “廖真如又美丽又善良,是多么好的女孩。可是你又不是真心爱她,为什么要骗她好像你有多爱她似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末一句,“你欺骗别人的感情,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我心内剧震,霍然睁眼,几有扇她一耳光的冲动。 竟如此骂我! 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激动和愤怒的表情,说出的却是完全不理性的东西。 欧阳竹若连最爱的冰淇淋都放弃不顾,酒涡完全不见地慢慢道:“不要说什么她多喜欢你多依赖你,没了你不行,你是为了她好才这么做――那是最大的自恋和自欺欺人!” 只看她酥胸起伏的频率便知她陷入极大的怒气中,我忽感好笑,怒气反而渐渐平息。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毫不留情地从另一个角度指出我的决定的不足处。 亦是除茵茵外唯一一个直指我人生错误的人。 而且我更清楚知道,她说的都没有错。 天生将感情放在第一位,注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从茵茵的离开中完全摆脱出来,加上真如本身虽然美好,却仍非我心慕的类型,更决定了我难以在短时间内对她产生真正地“爱”。 或者十年二十年内,我会对她有另一种爱,因时间养成的爱――虽然同样坚固、醇厚,但那和我的爱情准则阐述的爱已非同种性质。 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围的人停住了动作,清一色地带着古怪神情来回打量我们。 “我知道。”我平静地道,“你说的在我下决定时全都曾经反覆考虑过,包括正面和反面。” 欧阳竹若一愕。 “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只因为单方面的原因就决定某件事,尤其是会影响到别人一生的事情。”我惊奇地发觉自己的声音亦能带上感伤的语气,“但我仍然这样决定,因为我的欺骗她不知道,不管伤心还是痛苦都唯有我自己一个人,”笑容现身脸上,“而我恰好是最擅于处理这两种情绪的高手。” 欧阳竹若想插话。 我毫不停顿地阻断她:“就像你所说,真如很依赖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她才是真正的蔓藤,需要依靠一棵坚定的大树才能好好生存。我不认为她容易找到另一棵我这样的树来依靠,正如……”我深深看入她眼内,“我想我就算不因为那一跤而放弃、继续去找自己最想要的爱情一样,一样地不会有多大机会找到。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做一个对人对己都最好的选择呢?我只需要她快乐一生,就足够了。” 整间店内的目光全集聚我身上。 我起身向四周微笑:“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微微一躬,看着众人纷纷露出“没事没事”的表情转过头去后才再次坐下,指指欧阳竹若面前的冰淇淋:“不吃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什么也没听到。 步行回校的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我欣然道:“有这三个字,就说明我没有白费唇舌,再被骂两顿也值得。” “不是的。”她停步摇头,眸子中光芒闪动,“这三个字只是单纯为我的冲动道歉,没有其它任何意思。” 我听出不妥来,随之停步,与她面面相对地疑道:“欧阳同学是指……” “我坚信自己能给出你想要那种爱情!”她以不容辩驳的口吻说,“你还没有发现我的优点,将来你会知道,上天安排咱们认识,就是在给你机会完成自己的梦想。” 不待我有所回应,她右手竖举起来,作誓言状:“我,欧阳竹若,在这里发誓――一定要做植渝轩的女朋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清冷的风从远处的山缝间吹过来,轻轻地拂动她颊侧细发。 若只看她的表情,任何人都会以为她在为某件神圣而正义的事情发誓,或者是处在慷慨就义的前夕。 但实情却恰与这两种性质毫无关系。 我色变道:“你在搞笑吧?!” 她气道:“人家这么认真,你还打岔……” 我耸耸肩,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娇呼:“喂!你……” 她终是看不见我的心,不知道我刻意要深藏的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她的优点吗?或者是,但她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能够吸引我的物事。 欧阳竹若。 “因为你很可靠。”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没有丝毫修饰的一句话,给了我从未有过的震撼。 第二十四章 同心法则 麻烦忽然找上门。 傍晚六点过,不速之客上门。 来者三人,差不多高度,都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神情都相当凶狠,似是来吞人的。 对象则是我。 “谁是植渝轩?!”当头的长发男入室重重在门板上一敲,喝道。 室内的人一起看他。 我起身走过去:“我就是。” 三个人凶狠的表情转为惊讶,接着化入忍笑的境界。长发男硬迫得脸上表情回复凶狠,看着我眼睛恶声道:“不准你再和竹若说一句话,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 对方大概以为我吓住了,冷哼一声招呼同伴就要走,被我唤住:“你凭什么敢威胁我?” 三人均是一愣。 长发男举手平齐我头顶,再平移到他下巴,哼道:“就凭这个。” 我淡淡道:“不够。” 长发男怔了一下,来回在寝室里扫了一圈,大概认为没人能给他足够的威胁,才怒道:“小子你挺牛逼的啊……”伸手一推,想推我胸膛。 我右手猛一挥掌,准确无误地拍中他手臂。可笑大概为了显示气势,这么冷的天他只着了件背心,显出黑不溜秋的真皮,“啪”声一过,他疼得呲牙裂嘴,发出“滋”的痛音。 伟人和君子不约而同地站到我身后,前者还好整以暇地道:“大家随便打啊,我只保护我的电脑不受损伤,其余的随便我。” 想发威的长发男再愣。 我盯着他眼睛,直至对方受不住我目光而移开视线,才缓缓道:“我是属狗的。属狗的天性护家,可以为这个以死相拼。如果欧阳竹若是我老婆,就凭你敢跑这儿来威胁我,我能让你半生不遂。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美女受人骚扰了。前次真如的同学,这次则轮到欧阳竹若的,出色的人身边总有一群支持或爱慕者,尤其是极品级的美人。不同的是前次我倾力相抗,这次则是倾力自卫。 喜欢就喜欢吧,不过莫要把我看作是竞争对手。 次日下午电话袭至,欧阳竹若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我简单回应:“没事,说到打架大概我还不至于吃亏。” 那头稍静片刻,忽然道:“你生气了吗?” 我笑起来:“当然不会,反而很同情他。我也算了解追求者的心,这种事情,怪不得他的,眼见爱慕的人要被人抢走,当然要想法追回来。” 欧阳竹若又停顿片刻,苦恼道:“你真的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吗?我妈妈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她说得不对呢。” 我轻笑出声:“那要看谁追谁,这道理对我来说肯定不正确。” “不会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弃!”她情绪稍有上升。 我想像着她的表情,促狭道:“其实我的目标是在三十岁结婚,到时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太老了点。”欧阳竹若的音量陡增:“不行!妈妈说女孩子一定要在二十五岁以前结婚,不然就会辜负青春的。” 我习惯性地耸肩,然后才想到她根本看不见。 “你一定会在二十五岁之前娶我!”她忽然斩钉截铁地道,“迟一天都不行。” 我脸中浮现出她此时的神态,禁不住微微一笑:“应该不可能。” 挂上电话后伟人在床上大有深意地看来:“应该?” 我愣道:“有问题吗?” 他翻身面向墙壁:“这两个字通常表示不肯定。” 我愕在当场。 我因着并不当真,只是随口回答,却没仔细想过这两字有什么不妥。此时听他一说,我才悟到回答的不妥当。不过悔之已晚,幸好并非什么大事。 情人节在开学前来临。 这几天学生陆续归校,学校开始恢复热闹气氛。 二月十四号,距离欧阳竹若的宣誓不过两天,距离我被找麻烦不过一天。 我在校内、仁进在外面,同时寻找可用的相关高手。最初交递给景氏的人员名单只是初稿,还需要大量的底层工作人员。 吃完中饭回到寝室时是十二点多十九分。还在拿钥匙开门我就听见里面电话叫个不停,冲进去一接:“喂?” “请问植渝轩在吗?”声音柔柔细细的,标准普通话。 我心中一叹,因听出来者是谁,也改为普通话――普通英语:“” 那头笑起来:“知道你英语过四级了,不用在本姑娘面前显摆――你在干嘛呢?我从十二点整起不停打你寝室的电话,这会儿才接!” 我骇道:“不会吧?我们寝室没人,我也是刚吃饭上来。你有急事?” 欧阳竹若矢口否认:“没啊,就是祝你节日快乐。” 我笑道:“你排名第五,今天已经有四个人跟我说过这句话――错,因为是四对人。你呢?旁边是不是也有一群男生?或是某一个大大大大的帅哥?” 那头沉默了下来。 我感觉到不妥,忙说:“对不起。” 那头略有些语速加快:“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招蜂引蝶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和男生一起单独呆过?!” 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开玩笑的,不是有意。不过我见过你和男生一起,还聊天聊得非常投入。” 她化怒为笑,“咯咯咯咯”半天:“除你之外。” 我话刚出去就后悔,这样下去,实难让她知难而退。 从心底里最想要的结果是大家做普通朋友,她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孩,若能成为红颜知己,绝对是天赐恩品。不过一想到她那天的誓言,我心底就一阵发虚。 她不是在说笑。 那头透出狡黠之意:“今天请我吃饭好不好?我让你请我共进晚餐。” 我断然拒绝:“没门儿!”二月十四号,我绝不请其他任何女生吃饭,尤其是你这个危险人物――我心里说。同时生出歉意,却是对真如,因着忙到没空,今天这么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日子只能陪她晚餐。 欧阳竹若并不迫我,换个话题:“我今天收到礼物了。” 我说:“哦。” 柔脆相交的语声接道:“你猜猜是什么。” 我随口道:“一定是恶心的红玫瑰。” 她又笑了起来:“你才恶心呢!到现在为止,你知道我收了几份礼物吗?” 我无奈再猜:“五份以上。” 她快乐地说道:“错了!只有四份!好多人都还没回校呢!不然一定不止。一份是个小礼盒,两份是一模一样的九支红玫瑰。还有一份最恐怖,是一封厚厚的情书,你知道有多重吗?我用小秤称了一下,居然有一百二十四克!封面上还粘了几片彩色纸剪的心――你看到一定会说恶心的。” 我笑了:“那个找我麻烦的长发流氓送没送?” “别提他。我早跟我的朋友说了,如果他想请她们转交礼物给我的话,一个也不准接。”她连犹豫亦欠奉,“他要是敢直接给我,本姑娘绝不会客气的!”末了一个“的”字她拖长了念成“地”的音,气势磅礴,份外有味道。 我故意道:“毫不客气地收下?” 那头娇嗔:“才不是呢!我一定扔到他脸上。” 我脱口而出:“那四份呢?”甫出口即后悔不该多口。 这关我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轻快的笑声:“你也会关心我的事吗?”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好吗?自从前天你那么说过后,我现在都是三思而言,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了,怕应了古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 笑声沉寂下去,欧阳竹若的声音在片晌默然后传来:“还记得上期末我走的前一天你对我说了你的爱情观吗?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如果一份值得付出收获的爱情出现,我要做的不是坐视或者接受,而是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毫不犹豫,”她清晰缓慢地吐末四字,“坚持到底!” 一股热流刹时冲上头顶,我的手一颤,险些握不住电话。 虽然彼此分隔两处,我却觉到两颗心竟如此相通,仿佛电话线这一端插在我心里,那一端则连着她的心。 正如从未有人像她一样对我投入那么大的信任,也从没有人和我的心如此接近――无论是封如茵还是廖真如,都没有过。 那一种感觉,让我想起四个字――天涯咫尺。 我抑住情绪,笑着说:“别说太大声了,让人听到以为你在电话诱拐纯洁少男。” 竹若轻轻一笑,微带怨气:“人家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你却偏喜欢这个时候打岔。好了,我挂了。”我还没说出再见,她又添了一句:“礼物我都叫人帮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放下电话时,伟人刚好进来,四目一对,他露齿笑出来:“又是她?” 我露出苦笑,摇头道:“有点害怕。” 伟人靠到墙上,抱胸微笑:“说起来廖真如我见过,却没见过这女孩,但能令老植你都心动,肯定不是一般角色。”我唉声叹气地坐下,想起最初见到廖真如时,伟人给予她“一般”的评价,摇头道:“在我看来她当然厉害,不过对你这没审美眼光的人来说,恐怕还是很普通。而且有一点要纠正,我不是心动,而是害怕。” 他毫不动容,淡淡道:“情场上在你的情况下,害怕就等于心动,否则何必害怕?你害怕的是对不起真如,是吗?” 我摇摇头,却是因为心烦,颓然道:“我有些迷惘。” “记得你拒绝加入义字门前我曾和你打的赌吗?”伟人走到我面前,“我说我想看到一个不平凡的人的感情经历,而你则一往无前地拒绝了诸多垂手可得的感情,执着于自己的理想。” 我早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得他提醒才有些回忆起来:“你是说……” “我还说过,作为你的兄弟,我拼死也要帮你完成自己的理想――现在当然没那么严重,”他微微一笑,“但我一直认为你会是一个将梦想变成现实的男人。你问问自己,走哪一条路,才不会违背你的初衷?” 我浑体僵硬。 “告诉我,怎样做你才是真正的自己?!”他语声转厉,“说实话,我管不着你要哪个女人,也没兴趣知道你为谁烦恼,什么廖真如、欧阳竹若的,她们在我这边都只有一个代名词,就是嫂子――谁嫁给你都一样,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只要你知道,从兄弟的角度,我只不愿看到一个不去实现理想的植渝轩!” 我沉默不语,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伟人非当事者,难以知道其中的滋味,可是他的话却和欧阳竹若一样,同在指出我没有再坚持自己过去的爱情原则。如果只是欧阳竹若一个人,如果我非理性的人,我还可认为自己是错误的,但现在有了第二人同样指出这问题,而且我更以理性分析为处事标准。 难道我真的迷路了吗? 第二十五章 内心之望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是多么渴望被信任。 从少时起我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中。父亲对我的诫言是“好自为之”,似给了我相当自由的空间和足够的信任,但只有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因着望子成龙和自律甚严的性格,父亲一直希望我始终走在正途上,亦即读书一途。是以尽管为了锻炼我的身体而让我接受严格的生理训练,他仍未曾教过我半点格斗技巧方面的知识。他想要我成为一个身强体壮的知识份子。 然后这种心理直接造成了他对我的行为的不信任。 至今我仍记得当年旧事。最初我在外打架是由于一次见义勇为,却被父亲强行认为是不求上进和好勇斗狠――当时尚幼的我心内所受的委曲,在今天看来或者可笑,在那时却是足以影响观念。 我开始在校内外成为知名的“打架高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被父亲所不信任。 渐渐的我开始厌倦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父亲的不信任则成倍增长;他越不信任,我越下滑得厉害。 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我开始排斥别人的眼光,独断独行。亦是在这时,从小青梅竹马的封如茵对我吼出了那句影响我生命的话。 那刻我的心整颗凉透。 连她也不信任我了。 直到思想转型结束,我完全掌握了客观剖析自己的能力后,才发觉一直以来自己是多么渴望被信任。 然而经过这么久,尽管以父母的亲近、以真如对我完全的依赖,他们都对我仍有着相当的不信任。在正常情况下,这种不信任会被我人为地排除掉,好让自己始终处在积极乐观的生命态度中。 从没有人那么直接地对我说过“你很可靠”这样的话。 不消有任何表示,只是一句话我便可从中体味到完全、彻底的信任――而这句话,来自欧阳竹若。 那刻我的心彻底被震动。 坚强如我,亦有着自己心灵上的弱点,就是自己所渴望的东西;她准确无误地击中这一点,虽然自己都不明白。 *** 欧阳竹若的电话开始多起来。 开学后过了足有一周,她未刻意来找我,彼此连一面都没见过,但她打来的电话已经超过了每日一次的频率,说的内容无非是些锁事、烦事、乐事,多数是她讲我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理性上来说我该拒接,但我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 真如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她,因为我不敢想像她如果知道欧阳竹若的举动会有什么反应。 何况我感到自己向来坚定的心,竟有着摇摆之势。 每天晚上公寓断电后,欧阳竹若的电话就会如闹铃般响起;拉着的半个小时,她柔脆兼顾的音色会一直滋润我的耳朵,同时折磨我的心。 活了二十多年,这尚是第一次为某件事犹豫这么久。 我并非贪图美色的人,否则亦不会轻易拒绝那些女孩;但我仍无法断然拒绝欧阳竹若。或是因她太美好了,以至于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真的拒绝掉;又或因为我追求自己真正爱情的心还未死绝。 又或是因她那一句话。 在两边矛盾交叉的时间里,远天的项目正式启动,我陷入繁忙,才稍稍格断胡思乱想,减轻些心理负担。 和真如的相聚时间,却同样因着忙碌大幅度减少,当然以她的体贴,自是毫无怨言。 不知是否心虚的缘故,我隐隐感到自己竟在为不用在她面前掩饰而高兴。 更恐怖的是,我竟开始习惯欧阳竹若的电话,每到时间,心内还隐有期待。 为封如茵而掩埋的心,似正在渐渐苏醒。 开学一周后,我才见到去乃师家过年的莫剑舞。 自然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好好吃的我没有去找她,而是她直接找了来。 水逸轩为了这项目,特别辟了三间屋子作为我和其它工作人员的工作室,除了到远天去查资料和做试验,我们基本上都呆在那里。 莫剑舞来时,整个人像被削了一圈般憔悴得令人心疼,见面第一声:“哥!”凄楚而可怜,叫得我都心中不由一酸,更骇了一跳,什么事令她成这样子? 张仁进识相地立刻腾出办公室让我们单独见面,好让我能安慰她。 待只剩我们两人时,我才温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让我帮你教训他!” 莫剑舞鼻头连动了两动,眼睛一闭,“哇”地一声哭将出来,扑到我胸前。 不到半分钟,我前襟湿了个透。 直到我打电话叫来真如,莫剑舞仍未说出经了什么事。我叮嘱一番,才让真如带着莫剑舞回家。 这种情况下,同性比异性更适合作安慰者。 因着赶时间的关系,我开始在水逸轩留宿,只搭了张钢丝床便了。晚间睡时不知觉间想到欧阳竹若的电话,不由心下一惊。 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事情发生。 她的电话准时在十一点打来。 开篇没两句,这秀外慧中的女孩突然发问:“你心情不好吗?” 我不愿让她知道是在对彼此的关系痛苦,随口说了莫剑舞的事,在她追问下又讲了些我这妹妹的由来,自然省去了应天武馆。 欧阳竹若听毕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有一件事要强的女孩子是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的,就算亲人也不例外,你知道是哪一件吗?” 我简单回答:“不知道。” “感情。”她声音带上少许忧郁,“遇到爱情的时候,再理智的女孩都会出奇地执拗。” 我心内一颤。 她突地咯咯笑出声来:“不相信吗?别忘了我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事例呢!” 笑声轻而脆,透过手机直钻入我神经。 我沉默下来。 这是无法感觉不到的情谊。 “知道吗?你是我遇到的人中,最聪明、美丽、大胆和坚强的女孩。”我淡淡开口,“没有我,你同样可以活得很开心;可是真如现在如果没有我,她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那头笑声停下。 “停止吧。”我缓缓道,“趁现在还没有泥足深陷。我不想因为矛盾而痛苦,也不想你因此而痛苦。” 电话里寂无一声。 这是自她那次发誓后,我第一次正面而直接地表达态度。我不想再为此多耗费精力,因为那消耗的不只是时间或能量。 “可是……”欧阳竹若终于回应,“我已经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第二十六章 佳人遇险 如果世上有什么事会真正让我烦恼,那只有感情的纠葛。(.无弹窗广告) 过去曾自认为任何事我都能决断,是因为我的爱情准则仍高挂在头顶;茵茵离开后,这情况已经不同过往了。 一时间似什么事都凑到了一块儿。 很快真如探到莫剑舞伤心的原因,却是在她裁缝师父家被人训了一顿,训者正是她师父。 我曾见过她师父其人,是个年约五十、总在唇角带点慈和笑容的妇女,发丝中带出不少白发,说话时语声较慢,不像是会骂人的人。想不到连她也会训剑舞,可知后者做了多么严重的错事。 可是剑舞却不肯说做了什么。 我正为欧阳竹若的事烦到头痛,索性不再管她。若她真心相信我这哥哥能帮到她,自会跟我说清楚。 数日后我去远天查资料,大门口路遇景荟,旁边相陪的竟是高仁文。 承接项目后,我曾因着必须和人事部接洽,几次和景氏这美女见过面,她态度不冷不热,除谈公事外只是打个招呼,连聊聊也欠奉。我难以揣测她想法,心想反正彼此也只有打招呼的交情,并不在意。反倒交情该算较深的乃妹景茹一次没见到。 今次是高仁文先发现我,热情招呼:“小植!” 我看着他和景荟这两个怎么也不会走在一起的人,微感惊讶:“仁文兄你这是……” 高仁文对我直呼他名字并无反感,只笑道:“环路高科和远天正洽谈合作的事宜,都谈了好几次了,这次轮到我来,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说着探手一拳,无论架势还是力道都十足。我笑着随手一抓,将他手准确无误地握住,自己却也不由后移半步,心中一懔。 许久未动过手,我的准确度虽仍在,力道却大减,否则不会连他一拳都硬接不住。 高仁文爽朗一笑,顺势反握住我手,拍着我肩膀道:“还是很强啊。” 我丢开消极心思,想着他说的两家公司合作,问道:“想不到令兄和景总会……嘿!确是商场复杂啊,不大适合小弟这种人呆。”同时注意到他身后三四个西装革覆的人,想是谈判组的成员。 高仁文似全忘了彼此过往的不愉快,抓着我摇头:“怎么会?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会玩计谋的人之一,应该在廖氏大展手脚的,想不到会退出。”我较相信他话中的诚意,若是由高仁义或景远天说出来,就铁定是口是心非了,松开手道:“我该进去了,还有些工作要做,就不耽搁副总了。”他打个稍候的手势,取张名片来:“这是我在成都的住址,半个月内都在。”近前悄声道:“请务必来一次,我有要事想请你帮忙。” 我心说不敢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事想必也是私事,随口玩笑:“这次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彼此笑了一回,我才向景荟打个招呼,后者仍是不冷不热地回应。 似高仁文这种纨绔子弟,城府不深,耿直得反更予人好感。故尽管景荟人既美又有能力,仍不能让我产生与之做朋友的心思。 两天后的下午,我正在工作室内忙碌,忽然收到电话。看到号码后我不由叹了口气,同时微感惊讶,因来者是欧阳竹若。以前她来电话均是近半夜,想不到这次提早到了下午。 不过我却没有拒的念头,刚一接通,那头一阵哭音:“喂……” 我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开朗乐观如她会哭,忙道:“你怎么了?” “我……我……”那次抽咽了好几声,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掉沟里了!” 我哭笑不得:“什么?”旋觉不对,若只是掉普通臭水沟之类的地方,哪用得着专门打电话来?心内不由微沉:“你在哪里?” “桃……桃花沟山……山顶。”那头已经泣不成声,“脚好……好疼!” 我断然道:“我立刻赶去,就呆在那里不要动!别怕!十分钟后我给你电话。” 欧阳竹若咽声中轻嗯回应。 只向张仁进交待了句“出去一会儿”,我便奔出门去。 门外仍有冷意的风吹过脸,神经为之一冷,我一惊止步。 为何我要这么紧张? 尽管是掉山沟里,还受了伤,我仍不必立刻抛下手中急迫的工作为她一个电话瞎跑,随便找个人代去都是一样。她仍可说可哭,事态并未严重到可超过一切事务的程度。为什么我需要紧张? 难道只因为她遇事后谁也没找,只给我打了电话吗? 时间似停止了数秒。 我再次迈步,全速奔向公交站。 确是如此。 她信任我,且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已足够我为之拥有紧张或其它情绪。 *** 学校不远处有一片连绵的丘陵,并不甚高,但因着地势复杂,也不失为一处险地。那边半腰以下大片的桃林,每年都是旅游盛地。我曾去过几次,半腰以上由于地势较陡,无法居住,几乎是无人区。 欧阳竹若正是在上边出事。 我边和她手机联络,边全力找询她上山的路途。但对着偌大一片半径超过十里的丘陵区,尽管大概知道她的方位,我仍没法找到她确切的位置。 她没再哭泣,但显然伤得不轻,说话时声音时有痛音,迫我想不心疼亦不行。 徒劳无功地找了三个小时,她的电话忽然断开。我连连重拨,均无响应,不知是遇到什么还是电池耗尽。 我无奈之下,加上担心愈盛,大声狂吼:“欧阳竹若!” 回音在山中荡来荡去。 “欧阳竹若!” 我全力展开当年在家练就的钻山越林本事,连换了几处呼喊。吼到后来,自己都觉喉痛,只好简呼。 “竹若!” 站在一处峭岩上,俯视下方,公路细得手指般。我看着天色愈来愈黑,心中正担忧倍增,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些什么。 “竹若!” 我再吼一声,立刻闭眼聆听。 回音中果然夹着一丝不同的音色,既弱且细。 我狂吼:“听到了!接着叫!”同时全速移动,向声源处奔去。 无论是听力还是速度都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注意力更高度精中。 连续调整了几次方向后,我终于认准位置,找了近半个小时,在那声音将尽时停在了一处山边。对面百米外是另一座山峰,俯视下去,彼此之间有着深度超过三十米的狭沟。 我心中一凉,她不会掉到底去了吧? 随即抛弃这念头。若真是如此,她早没命了,哪还有力气给我电话? “竹若!” 我对着正面叫了声,音量减小许多。 微带厮哑的声音在脚下不远处响起:“我……在这儿!” 我心下大宽,看见下面不到一道五米、向内凹进的斜坡,声音正是从那处传出来。 我暗暗将高度差作了视测精调,抓着脚边一绺杂草向下一跳,踏在岩壁上一处离地三米多的突石处借力微向外跃,落到斜坡上,立刻身体下俯四肢一起着地,藉以缓去震力。 轻咽声从前方由小渐大地响起。 我抬起头来,恰看到欧阳竹若啜着泪珠儿的眼睛,像夜空中闪亮的星星一样,闪烁不停。 第二十七章 山野夜语 天色完全黑下去。(.好看的小说) “伤在哪儿?” “手心被划破了,我用手绢包了起来。”她吱吱唔唔地低声回答,“还有右边肩膀有点……有点儿痛,可是又没伤口的……刚才手机没了电,我还以为……” “其它地方还有没用伤?”我没耐心听她扯废话地打断。 这时她靠坐在山壁上,我则蹲于其前。彼此间几乎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山间的夜晚黑得相当彻底。 “没……没啦。”她不连续地嘟囔,“真霸道!” 我毫不理睬,探手摸上她右肩的位置,隔衣连捏了几捏,不由皱眉。 时值冬末春初,欧阳竹若的衣服厚得无法感觉到内里的玄虚。 我仰头想了想,说:“你衣服太厚了。” 她显然一时没明白过来:“那怎么了?”我叹了口气:“我要冒犯一下贵膀。”沿衣而上,从她衣领内探入手去。 欧阳竹若骇道:“你做什么?!”立时便要挣扎。 我早防她会不配合,微一侧身,另一只手强行从她背后伸过去,将她连臂一起紧紧揽住,体重约在九十至百斤之间的她几乎被整个抱了起来。 右手触到光滑腻的肌肤,我浑身微颤。 欧阳竹若亦是一般轻颤不已,颤声道:“你要……干嘛?” 我迫自己压下绮念,捏正她肩膀。 欧阳竹若拼力挣了几挣,已知绝挣不脱我强有力的手臂,带着哭音道:“你……你要是敢……我就……就……” 我收回手来,**地道:“你肩膀有些骨头移位,如果不尽快纠正过来,我不能保证你今后还能保持左右肩的平稳美感和右手的正常使用。[.超多好看小说]” 她顿时哑声下去。 我继续道:“你把右肩的衣服裉下一点,我好帮你。”说着揽她的手臂才放松,接道:“放心,我视力不好,这种情况下还不至于看到你的春光。” 隔了片刻,悉索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接着一声软弱无力的回应:“好……好啦。” 我左手捉着她手臂,右手沿臂上摸,才发觉她竟将整只右臂都褪离衣衫,细致的皮肤在山风轻拂下起了层层鸡皮疙瘩,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脑子里不由勾画出她此时的动人姿态。 可惜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 “好冷……”她忽然说道。 我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一语不发地捏着她骨移处,沉声道:“忍着。”手指左右连试了几个方位,终于找正位置,“喀”地一声轻响后,欧阳竹若仍忍不住一声轻呼。 “穿上衣服罢,别冻坏了。”我放开手,藉说话稳定心神,“试试活动一下手臂,看是否能有别扭的感觉。” 悉索的穿衣声再次传来,半晌始有回答:“好像没事了。” 山风连续不断地刮过山边,强壮如我亦不由感到一层冷意。 “谢谢。” “嗯。” 我起身摸索着四下的环境。 这块斜坡的面积可能还未超过十平方米,尽头断裂开,黑暗中看不清景象。(.) 我放弃在黑暗中爬上去的念头,因有个累赘在身边,实是不能保证安全。回原处道:“明天天亮再想办法回去,今晚忍一晚罢。” “呃。”她犹豫着说,“可是这里很冷呢……” “忍着,”我简短作答,“忍不了时,拥抱取暖吧。” 面前没了回答。 我并肩靠坐到山壁处,放松身体,登时周身疲累齐袭而至。 之前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奔波,早把我体力耗得差不多。 “你不问问我怎么掉下来的吗?”她忽然说。 我懒懒地回答:“为什么?” “我心情不好,出来散心,就爬了上山,哪晓得看见一个东西,吓得我一时没站稳,就掉了下来。”她再问,“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我闭上眼睛:“什么?” “一条蛇耶!”她夸张地叫了起来,顿时引起山间一阵回音。欧阳竹若显然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忙减小音量:“卷在那边动也不动的――人家从小最最最最怕的东西就是蛇啦!” 我说:“哦。”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说:“为什么?” …… 十分钟过去,她终于不再说话,换作细微的牙齿轻撞声。 我亦暗觉若这么下去,明天至少也是两人感冒的结局,猛一咬牙,横臂过去揽住她双肩。 欧阳竹若娇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默不作声。 我正要将她搂到怀里,忽听一声“噢”的痛呼,愕然道:“你还有伤?!” 她慌忙分辩:“没……没了。” 我沉下声来:“别骗我。” 欧阳竹若登时收声,片刻后才道:“腿……腿上还有一处,不过是划伤,我早包扎了起来。” 我怀疑道:“真的这么轻?”她急忙道:“是真的!你这么霸道,谁敢骗你?” 我不再发问,将她揽入怀内,紧紧拥住,说道:“要是额头凉了,就把头缩到衣领里去。” 她却不再说话,半晌后始动了动,脸颊紧贴到我胸膛处。 夜色中山间寂静得惊人,连虫鸣兽语都听不到,只有山风低语,反更衬出静谧。 我睡着又醒,被风吹得醒了好几次。夜半一次醒来时,忽然听到怀内少女的喃喃低语:“绝对……绝对……”后面的字却听不清楚。 我凝神听了半晌不果,刚要放弃,忽然语声清晰起来:“绝对不放手!” 然后静下来。 我淡淡道:“醒了就别装睡。” 欧阳竹若毫无反应。 “我松手了。”我俯视怀内,尽管什么也看不见。清冷的空气中,她独有的那股莫名体香仍如过往般微弱,却被我的鼻腔清晰地嗅到。 “不行!”她终于反应,“人家会冻死的!” 我低声道:“我真想扔你下去。” 她呆了一呆,在黑暗中仰起头,登时和我的脸相距不过五六厘米:“为什么?” 我感觉着她的气息,答道:“这样我就不用烦恼,真如也不会伤心――你也不会烦和伤心,一举三得。” “你终于肯承认喜欢我了吗?”她欢喜道,“不过你不会的。” 我矢口否认:“我没有承认过,而且只要我愿意,我就会扔你下去。” “可是你没扔,”她结论似地说,“说明你喜欢我。” 我并不分辩,忽问:“为什么你会因为可靠而喜欢人呢?” 欧阳竹若把脸埋回我胸前,嘟哝着说:“如果我说因为我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女孩子要找一个值得依靠一辈子的男人,就像我爸一样的男人,所以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相信吗?” 我默然半晌,始道:“我相信。这一次我当作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将来我发觉你在撒谎,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不行!”她忽然挣起身叫起来,“那我要改过答案!” 我自顾摇头,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人家又不是男人,”她摇着我手央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嘛,绝对、绝对不撒谎!” “不行。” “可是人家刚才说之前你又没说过是最后一次机会,不公平!” “不管怎样都不行。” ……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叫我的姓,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不会生气的。” “没兴趣。” “怎么会?刚才我听见你直接叫过我名字的!” “那是因为叫四个字有点浪费口水。” “那不如以后都省点口水好了,又好听又简便,多好!要不,我给你特权,只叫我最后一个字也行。” “不。” …… 天将明时,她终于倦极入眠,口中兀自喃喃低语:“我就是喜欢……就是喜欢你……” 接着沉睡过去。 第二十八章 一时疏忽 “我从来没见过男生像那么有气魄呢!把堂堂大老板都骂得回不了口!”她坐在崖边,整个一话匣子,自顾说个不休。 我在上面极目四望,寻找可以助力的东西,好拉她上来。攀岩对我来说虽然不算难度太大,但要再带个人,却力所不及。 尤其饿了这么久。 一气睡到中午的欧阳竹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胀红了脸从我怀里挣开去――皆因朦胧中的我垂首近得和她玉颊几乎触在一起。不过这当然更正中我下怀,因被压了一晚加半天,半边身体麻得几要我命。稍后半强迫地检查她伤口时,才知她之所以避而不说,皆因腿上的伤口在大腿处,不过幸好只是划伤,并无大碍。 然后我就攀上来找工具,她则开始把认识到今我们间经历过的事一一拿出来,自个儿坐在正面说,同时加上自己的“客观”评论。 “别说了,”我听得烦时吐出一句,“再说我就扔下你自己走。” “你才不会。”她理直气壮得让我亦只能摇头,“你不会扔下我的。” 我叹口气,把刚捡到的物事扔了下去。 这一招正是击敌之弱的典型范例,直接命中我软肋。 “啊!”底下说话声嘎止,换为惊呼。 “不知是多少岁月前一个可爱的蛇宝宝裉下的皮,想必就是你昨天看到的所谓‘蛇’――值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我蹲在崖边俯视受惊下一脚将蛇皮踹下深沟的欧阳竹若,不无玩笑地说。 惊魂甫定的她抬起头来,红着脸挥舞粉拳作势:“不准笑!” 我淡淡道:“我没笑。” “你心里想笑!”她反似受了委屈,嘟着嘴,“肯定在心里说我笨,会把蛇皮看作是蛇!” 我点点头:“对。(.)” “你!”她粉拳上举,接着发觉无法穿过五米的距离打中我,改为收拳坐回,“算了,反正女孩子怕蛇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摇摇头,心内涩得难受。 无论是她,还是真如,都有着极其可爱的一面,令人难以选择。然而更让我痛苦的是,对比真如,欧阳竹若有着更让我心动的品质,只对我一个人而有的品质。 真是既生如,何生若? 恨不能似周瑜般吐血而死。 *** 耽搁了整整一日一夜的时间后,我才把她送到医院。作了彻底检查和治疗后,我悄然离开。 第一件事是去水逸轩向众人道歉,张仁进惊讶地道:“我打你电话十多次怎么不接?廖小姐找你找不着,跑来问我要人,急得都快哭了。” 我掏出手机苦笑道:“没电了。” 借他手机拨通真如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传来一声:“喂?” 我放柔声音:“真如,是我。” 电话另侧静了静。 接着咽泣声传过来:“吓死我了。” 半个小时后我到达廖寓,还未入门倩影便飞般扑出来,将我抱个满怀:“轩!” 我轻抚着她后背,由衷地歉然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随后出来的廖父笑道:“你要是再不回来,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只怕今天就要重演。”我尴尬道:“对不起。” 真如忽然微微一颤,仰起头来看我。 我笑道:“怎么了?没见过我吗?” 她呆了片刻,摇摇头,低声道:“没事。” 携手进屋时,廖父在旁道:“这丫头竟然见着你没哭出来,真是长大了。” 之前我也以为以她的性格,见着我不哭个天昏地暗也得泪流满面,孰料竟全无泪意,闻言只好笑笑。 谁也没问我究竟昨天去了哪儿。我欲待解释,又找不到合适时机,只得作罢。 晚间饭后和真如独处阳台上,隔桌随意聊了几句,我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按着她香肩柔声道:“你怎么了?有事就说出来,不要自己藏在心里。我可不喜欢你把不快乐都藏在心里。” 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真如似受了一惊般一震,垂首避开我的眼睛:“没有啊。我很好,没什么。” 我佯作不悦道:“难道我没有资格帮你解决烦恼吗?” 真如慌忙摇头:“不……不是的!我……” “那就说出来,记着无论有什么事,以前有你爸替你挡着,现在则有我。”我轻托着她下巴,正视其眸,“除非你不想让我再替你遮风挡雨。” 明亮的眸子中亮光忽起,液珠儿慢慢挤出眼眶。 “你身上怎么……怎么……”她刹时几乎泣不成声,“怎么会有欧阳竹若的香味?” 我张大了嘴,愕得说不出话来。 回来后急着报平安,一直没换衣服,昨夜和欧阳竹若搂了一夜,没沾上香味才怪。尤其以真如和她的熟悉,后者的体香又那么特别,虽然较淡,却瞒不过对生活细节份外有研究的真如。 难怪刚才见我时她表情那么怪。 “哈哈……”我表情陡转,笑出声来。 真如吃惊地看我,一时忘了哭。 “原来因为这个,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一直没机会解释。”我勉强收住笑,再次道歉,“本来我也正准备告诉你昨天去了哪里的。”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我将昨天的经历全盘托出,当然省掉大段欧阳竹若的言语。 “她现在该还在医院里,伤成那个样子……”我笑着说,“我不能见死不救吧?” 真如怯怯地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我原料到她会有这要求,否则难以证明我的话真实性,爽快道:“当然可以,不过得明天早上――她不在城里,现在要赶去,相信也没车可坐。” “没关系,我请明叔带咱们去。”真如微露急意,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下来,“你……会不高兴吗?” 明叔是廖父司机,跟了后者十多年,已然超出普通雇者与被雇的关系。 我轻轻捏了捏她面颊,微笑:“怎么会呢?” 时过半个小时,我们已在欧阳竹若的病房内。 “人呢?”我皱起眉头,“消失了?” 真如咬着唇皮不语,眼中又有泪光浮动。 我心中暗叹。欧阳竹若比她更吸引我的地方就在这里,换了是前者,我相信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怀疑我。 我稍作查看,释然道:“原来是出去了,她衣服还在这里。” 正说间后面一声娇唤:“廖真如!”两人同时转身,恰与提着一大袋东西、散发披至腰际的欧阳竹若对眼。 真如轻捂檀口,迅速送来满怀歉意的一眼。 同刻欧阳竹若对我眨眨大眼睛。 刹那间我明白过来,她绝对会帮我圆谎。我虽不明白这份信任从哪处得来,心下仍是一安,知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谁叫你一声不吭就走的?没人给我买东西吃,只好劳动我双脚――我可是伤患呢!”欧阳竹若躺回床上,看真如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我摇摇头:“不是有护士吗?我记得给你找的是特护,这方面该没有问题。” 她嘟起嘴唇:“医院里的人只知道叫你这不要吃那不要动,可是却不知道不作特殊处理会留疤的!跟她说她又不明白,有些东西吃了才会帮助去疤,我不想以后被人看见满身疤痕,像老兵似的。”说着趁真如不注意狠瞪来一眼。我正猜她是否意指我也属于“不明白者”范围,突见她脸一红,醒悟过来,不由心中一荡。 转头看见真如,这心情顿时消失。 稍后心怀歉意的真如抢着帮她打水涤口,我趁着空隙向欧阳竹若低声道:“谢谢。” “你以为我会当着廖真如的面说什么吗?”她的酒涡现了出来,“我才不会用那种手段呢!我要的是一个真正喜欢我的植渝轩,可不是被强抢来的。” 我哑口无言。 “何况,她那么可爱,我……我也不忍心伤她的。”她语声微带伤意,“我如果是你,也会很为难。” 我苦笑道:“我现在只想一本正经地对你说‘做我的红颜知己吧’,因为你实在是少有的适合这角色的人选,大家也可因为是朋友少些烦恼。”“你舍得吗?”她带笑轻声说道,“你只要舍得说出来,我立刻就答应。不过别怪我没警告你哦,那样你就少了夺得本姑娘芳心的机会。” 我一本正经地道:“做我的红颜知己吧。” 枕头刷地飞了过来。 “你!才不要!” 第二十九章 坐地起价 三月中旬过去,远天的内务人事管理系统终于成功测试通过,在验收和签定合同协议的当天,景荟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这时我才见到景茹,仍是俭素而职业化的打扮,容颜依旧,见面握手时却一改以前的冷淡,微笑相对:“谢谢你。”我很想直说如果不是酬劳颇丰我才不会接手,但因体味到她话中透出的真诚之意,有些明白过来。 景思明要藉此事去旧迎新,她想必也是了解内情者之一。 远天中国西南区最高负责人今次在现场地位沦落到第二,因景思明竟也亲自赶了来。景茹引我们见面后,识趣地离开。 “想不到会是你接手我们的项目,真让人惊讶。”这年轻俊彦满面笑容,语中大有感慨之意。 和他见面已非一次,彼此都有些了解,我心知他下面要接些什么,随意道:“我得谢谢景总,让我离买房的目标近了零点二步。”他愕然道:“什么房子这么贵?这次的酬劳让你连进一步都不行?”我笑了笑:“是我没说清楚,小弟惯了将既定目标的距离定为一步之隔。” 他呵呵笑道:“那该是近了零点四步才对,我这次来就是要给你带另一批你应有的报酬。”我心内暗道来了,表面讶道:“什么报酬?”他神秘一笑:“忘了那次我曾经向你问过怎么应付我的对手吗?现在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公司的竞争力迅速向上飚升了,你说功臣是否该奖?” 我记起那次在远天门口遇到高仁文,说是彼此在洽谈合作事宜。以乃兄高仁义的个性,会和远天结盟,肯定是某方面被逼到绝路才会出此下策,难怪景思明如此春风得意,皆因冰山一旦开始融解,彻底消融也不远了。 我叹道:“我倒是很想接受,可是又怕将来这笔钱被认为是非法收入,加上那件事我只是一两句话的嘴皮子功夫。景总你知道我个性的,对不是实干取得的酬劳一直都无法安心接受。” 景思明露出无奈表情,随即转为欣然,拍我肩膀:“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我仍感到一些失望。哈!如果你能到远天来工作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划入你的薪水里――不过看来你也不会答应,否则上次就来了。好罢,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算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我听着他一波三折的独白,本以为他是要再次招揽我,想不到峰回路转至此。又寒暄两句,直至分别时景思明都再无其它话说。我暗觉奇怪,若以之前对他这次发标的目的来看,他该会为没能达到背后的目的失望才对,但不知是他城府够深还是我眼力太浅,竟没看到他半点不悦。 离开后没走多远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前书:“晚九点见面,我来水逸轩接你。”下面署名让我吓了一大跳,竟是“茹”字。若换了是“如”,我尚能接受,现在却是这明显代表景茹的字。 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她关系好到可以直呼姓名的程度,就算是欧阳竹若,到今天我也没答应她去姓呼唤的要求。 不过同时明白少许为何景思明没有招揽我,景茹这样约我正表示她是代兄行事。 我想了想,回信:“时间太晚,恕小弟要回学校,又碍于‘家教’,不能太晚外出。” 隔了两分钟,短信再至:“你如愿意,我也可到学校去找你。” 我暗忖你到时该不会是浓妆艳抹地为小弟造绯闻罢?亏你还是真如最喜欢的“茹姐姐”,竟然这么逼我,小弟只好奉陪。再回复道:“悉听尊便。” 回水逸轩后刘安业迎来道:“晚上庆祝会,小植你是首席,一定要参加。”我正要回答,铃声忽起,一看号码和附注,顿时一愕。 竟是高仁文。 *** “你一定要帮我!” 见面第一句话,出奇地高仁文不是怪我一直没拜访他,反而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抓住我的手,一脸激动、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 前次在远天门口巧遇他,他曾私下叫我“务必”拜访他,说有要事要我帮忙,但一因事忙,二因感情纠葛,我一时将这“半月之约”忘得干净,差点错失。如果不是之前他打电话来催我,搞不好这事就这么湮没在历史尘埃里了。 我跟他耍太极:“仁文兄你了解小弟,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这时两人站在他不知是租是买的独立别墅面前,我忽然有所感觉,抬眼向二楼看去,一条人影消失在窗帘后。 高仁文随着我目光看去,回头苦笑道:“这就是我要你帮的忙。” 入屋后他请我坐下,亲自倒了杯茶来。我大奇道:“什么忙竟让副总也屈尊……” “为了明曦,屈尊算什么。”高仁文唉声叹气地道,完全没有谦虚的意思,“记得上次我找你帮忙租屋吗?本来我确是那来意,只是后来被大哥找到,才会……嘿!后面的事你知道的了。” 我当然知道,笑道:“往事不用多提,说正题吧。” “上次为了明曦,我冒险逃了出来;这次还是为了她,如果这问题不能解决,我半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高仁文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大哥已经来电催了十多次,逼我尽快回京,可是明曦这边……唉!我真是放不下啊。” 高仁文女友洛明曦,是个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美人,具体美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高仁文身为有钱人的背景,竟也会为之疯狂到抗乃兄的命令,相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试探道:“可否说明白些,究竟小弟能帮上什么忙?” 高仁文突地前俯捧住我双手:“你一定要帮我!”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我只好道:“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明曦她从小性格内向,不擅于和人交往。”高仁文带点无奈地道,“去年她考上大学,结果被学校里的人骚扰了好几次,最严重的一次还被人追到家里。幸好邻居发现得快,否则后果……唉,我不想多说那些麻烦事,总而言之,她太缺乏自我保护力,我总怕她会受到伤害。找别的人来保护她嘛,我也不大放心,只有你才是能让我放心的人。” 我带讶笑道:“副总你是找错人了吧?我现在一个身份是学生,另一个身份是自由程序员,无论哪个身份恐怕都帮不上你这忙……” “不,正因为你是学生,才帮得上这忙!”他打断我,一脸认真。 我听出底细来,疑道:“洛小姐是读的哪个学校?” 今次高仁文言简意赅:“西信院。” 我睁大眼睛:“西……不会吧?以副总你的财力和势力,竟然让未来嫂子来这种……嘿,这种不算太好的学校来读书?”实际上西信院在成都也只算个二级水平的本科院校,不过在他面前不能自贬过甚,否则就显得我这人心理有问题了。 他苦笑不已:“没办法,她倔着非要靠自己实力考来读,结果……不说这个了,找保安公司的人吧,又都是些年青力壮的男人,个个热血方刚,我怕他们会监守自盗,所以才想到你。” 我初时未明白过来,听到末一句,才终于想通,不由噗地失笑。之所以不怕我会监守自盗,大概皆因我身边已经有了个美女,不会因此移情。不过洛明曦究竟有何魅力?竟会让他连保安公司的人都不信。根据我对高仁文的了解,恐怕还是疑心病居多。 他愁眉苦脸地唠叨起来:“你别笑我,我现在只有找你帮忙才放得下心,毕竟廖小姐也算美女,我想该不会夺人所爱,而且身手也很好……” 我大愕,什么叫“廖小姐也算美女”?心知该是表现尊严的时候,起身怫然道:“副总把我植某人当成什么人!既然不相信我的为人,这事就此作罢。再见!” 高仁文慌忙拉我坐回,歉然道:“是我口误不对――这样我就更放心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你除了在学校里保护她不受人欺负外,还要负责送她上学和回家。” 我放松脸色,只觉遇到平生最奇怪的事情,皱眉道:“有这么夸张吗?” 高仁文精神一振:“绝不夸张!你若是见过她……这个稍后再说,怎么样?行吗?” 我摇头道:“我时间没那么空闲,顶多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让她受人欺负时能第一时间通知我。至于护送就更扯了,你把她安排住在这里,我单是来接她就得花半个小时。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长期这样,真如知道我天天护送美女,还不把我生剥了?!” 高仁文愕道:“你不是每天都六点起床吗?就算花半个小时来接她,算上来回时间,也赶得上八点之前送到啊。”我心说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仍是摇头:“早起是为了工作,我不能耽搁工作吧?”高仁文喜道:“那更好办了,我付你薪水,这样行吧?” 我心中一动。 似这种纨绔子弟,花钱似流水,我赚他钱等于为人类做好事,而且肯定酬劳不低。若要达成我短期的经济目标,这确是个好主意。 考虑片刻,仍是摇头道:“我的工作除了给我带来经济收入外,还可以让我增长经验……” 高仁文有点儿急了:“那也没问题,我可以安排我们公司的职位给你。你是学网络的是吧?我保证可以给你一个极好的职位――不过那得在明年春节后,因为那时我会申调到西南来,你也可以从保护工作中脱身,才能到我们公司就职嘛。” 我暗道兄弟你真舍得给价钱,装模作样地犹豫片刻,才毅然道:“既然仁文兄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不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怎样保护则需要再商量,酬劳方面和职位方面也可以稍后再协商,不过我要有正式的协议书――不是小弟不相信你,而是这样更商业化,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夺你所爱,哈……” 环路高科第二把手大喜道:“谢谢谢谢!来,见见明曦。”扬头向上唤道:“明曦!下来吧!” 我靠坐沙发上微微一笑。这工作对我来说只是早晚两个时段的事,并不影响我正常学习和工作时间,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下来。 直达二楼的旋梯上传来轻慢的脚步声。 我抬头一看,顿时浑身如受冰水浇淋,直凉到底。 第三十章 绝世佳人 那并非厌恶或其它负面情绪,相反地,而是震惊到极度,达至无法生出其它正常感觉的绝世惊艳感。 整个人只觉都通透了,似分化成数百亿个细胞漂到空中,每个细胞都有被清冷空气浸泡的凉感。 尽管见惯了真如的甜美,熟悉了欧阳竹若的清灵,我仍无法从初见洛明曦的惊艳中迅速清醒过来。 有了这几年的历练,我已经可以跨入“见惯美女者”的行列,更确信自己不是一个会被优秀的外表所迷惑的人,但眼前人儿不同。 她有着自己的眼神、动作和最特别的气韵。 那非是外表能给人带来的震撼。 因着穿了白色紧身高领羊毛衫和黑色长裤的关系,我可以清楚看到她毫不逊色于真如或竹若的动人曲线,更可纤毫均鉴地看清她似从画上翻印下来的动人玉容,纤细的双眉与小巧而高翘鼻头,肤质佳到无法看到半点瑕疵,真正如黑宝石般的眼眸和不长不短的睫毛,与半披于后、左右分出两绺用细发夹固定在颊边的齐肩秀发,红唇轻阖,下巴有如玉雕,完美无缺。 若只从外貌来看,她无论怎样看也不会比两者差半分,但也不会多半分。 可是她有一份不属于人间的空灵,令人想亲近却又有些敬畏的灵气。 像是古典小说中忧郁的女仙,从雾气中展现少许容颜,待你想近前亲近或看清时,才发觉环绕她的雾气让你无法接近。 真如的淑雅,欧阳竹若的活泼,都属于人可接近的气质;然而真正能让人震撼的,反而是洛明曦这种可望不可及、似在云端逗留的美丽。 她只看我一眼,我几乎连心都碎了,皆因错觉她的忧郁化作我的。 如许佳人,生平仅见。 不消高仁文解释,我第一眼就断定她是“内向”到极致的人,那种眼神如夜色流动、抬手动足均轻缓温慢、眉眼间微带忧郁之色的美丽,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开朗或积极的人。就连脚步声,都轻淡得似有若无;若不加注意,只怕连我的耳力都难以捕捉其步覆。 但这种“内向”,并非普通性格的内向,而是她“不愿意”和外界接触,绝非“不能”。她平静异常的眼神显示出对世事的不关心,这也正是高仁文说她“没有自我保护力”的最大原因所在。(.好看的小说) 她没有想保护自己。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样的人儿已经不是正常人,是不属于大众的,更不该放到热闹处展览,那只会给她带来危险。在她的世界里,该是连“危险”两个字都没有,而只有诗情画意、多愁善感。 她该只是在细雨连绵的午后,慵懒地倚在绣榻上翻阅诗辞; 又或在秋意阑珊的时节,看着秋叶飘落枝头而独自感伤; 再或于雪舞满天时,香炉檀几,轻抚古琴自抒忧愁。 真如自幼接受古典教育,洛明曦却是天生古典胚子,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让人感到她如果真是人,也是来自两千年前的古代。 我终于明白为何高仁文会迷恋她,又或一个学生还需要这么保护。 对审美疲劳的现代人来说,她的美正是弥补那空虚的最佳良物。当然对俗人来说,看到她也就只能有些生理上的渴望了。难怪会有被人追到家里的事件发生。 洛明曦走下旋梯,缓步轻移地近前,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我。隔了十来秒,她忽然说道:“你的眼神很忧伤。” 我淡淡一笑,带出不少涩意:“看到洛小姐我才知道什么是绝世佳人。” 高仁文带点担心地插话:“小植你没事吧?” “你担心我吗?”洛明曦轻轻道,音色纤细而均匀。 我稍微回过点神来,暗诧于她竟能听出我那句不但非是夸她美丽,还是暗指红颜多殛之意,故意不答她,微笑道:“副总放心,第一次见到你这位未婚妻有些不良反应是正常的,不过幸好小弟还有些定力。这事我答应了――不过待遇嘛,咱们不妨细细商量商量。” 高仁文高兴起来,热情道:“好,来,到我书房去,明曦你先……” “我能听听吗?”洛明曦轻柔的声音有着剑刃的威力,轻易斩断高仁文的话。后者与我一起愣住,面面相觑。 这样的人儿,怎能和铜臭联系在一起? “这个价位很合理,不过你的保护方式也太疏懒了些吧?除了只给个手机号码,以及早晚护送外,还有……不定时巡查?这样行吗?”高仁文因着佳人在场,说话都温柔得似闺中少女,少用感叹句。 这正利于我讲价,我微笑道:“我自然有安排。洛同学所在的中文系,我有关系在里面――且是绝不会对她产生非份之想的关系。一般问题会由我那关系解决,严重的才轮到我出马。”这当然不是吹的。算得上真如“前男友”的云海晨本身就在中文系,他本身是个老好人,在系内人缘极佳,真如跟他在一起时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只要通过真如作中介,要在中文系找个女生来照顾洛明曦这“小妹妹”不是问题。 看高仁文还在犹豫,我断然拍桌道:“这样吧!试用一个星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保证从此亲自出马,直到副总你回来前!如何?” 高仁文吓了一跳,惊道:“你拍桌子干嘛?”旋转首探问,“明曦你没被吓着吧?” 我心中好笑。故意豪迈的目的就在于想摆脱洛明曦直至此刻都还在予我的忧郁感――无论多么优雅或高雅的事,一旦和“俗”的动作语言混在一起,那韵味自然就会减弱。 洛明曦也是一副小吃一惊的神态,半晌才摇摇头。 “啪!” 我猛地又一拍桌,忍住狂笑出来的冲动:“就这么成交!从明天开始正式工作。” 高仁文被吓得向后一仰:“别拍!” 转眼时洛明曦却似适应过来般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异常反应。 至多也就十**岁的她,竟似有着老僧般看透世事的平静。 离开别墅后我仍不能抛开脑中残留的影像。 看透吗?但又似非如此。 想到这里,我不由微微一笑。 若洛明曦肯“下凡”遨游众男之间,只怕真如和欧阳竹若的风头都会被她比下去。真想看看两女见到她时的惊讶表情。 晚间庆祝会上,二十多人在腾空的五间屋子里狂欢,歌舞交加下烟酒遍酒,更有人疯狂到藉着酒意跳到桌上大跳脱衣之舞――当然是男人。不过这也难怪,今次我们找的这批人大多是新手,部分还是真正的“第一桶金”――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项目,收入又颇丰,激动难免。 我被强邀上台发表了篇即兴感言后,避到水逸轩外,张仁进早在外面坐着看风景,回头微笑:“还是不喝酒吗?”我但笑不答,道:“你有没有见过莫风逸的女友?” 他点点头,奇怪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回忆起白天情景,仍不禁陷入惊艳感中,道:“因为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绝世佳人,恰好想起你曾说过老莫的小悦儿容色出众,看是否能比一比。” 张仁进动容道:“哪个女孩儿竟会比你的真如更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会为美丽这种神态哩!” 我伸个懒腰蹲了下来,看着街边的霓虹灯:“环路高科第二把交椅高仁文的未婚妻,芳名洛明曦。” “这名字倒相当不俗,”张仁进若有所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如果连廖小姐都比不上,那悦儿肯定没戏了,依我的判断,她们就在同一个等级。”旋即带点兴奋地道,“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样,竟会让你都愁眉苦脸。” 我叹了口气:“我刚接了份吃力却可讨好的工作,现在回想起来,还不知道是福是祸。真奇怪高仁文这样的角色也找得着这种成极度反差的天仙级美人,我觉得她配你倒挺适合。”张仁进敬谢不敏:“那就算了,我怕晓涟会吃醋。” 我愕然看他。 他似墙厚的脸皮竟破天荒地红了起来:“不要看我!她前天才答应我的,我第一个就告诉了你……” “哈哈哈……”我抬手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石头也会开窍!可喜可贺!不行!我得问她讨红包,要不是我把她从北京拉到这边,哪能成就你们这段千古奇缘?” 张仁进吓了一跳:“不行!她还不准我告诉别人,你要是说了,我就惨了。唉,其实我这方面是生手,怕应付不来,才告诉你好做我技术顾问。”我勉强平静下来,问道:“她的过往你该知道的,能保证绝不在意吗?” 章晓涟过去在北京的经历我曾告诉过张仁进,因她外来,我希望有人可以多照顾她一点。 他点头道:“我要是在乎这个,就不会向她表白了。” “好!”我起身道,“这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消息,来,让我进去拿杯果汁,庆祝你喜结良缘。” 正要进屋,一束灯光打到眼前,片刻后才移开。 我看着驶近停靠路边的小车,张仁进在旁低声道:“景茹?” 与远天的事务已然交割清楚,我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现实上都与它再没有、也不想有瓜葛,故此之前断然拒绝和景茹的独处。但她不是善罢干休的人,这我也很清楚,因此反而对她真的来水逸轩找我没多大反应。 换了轻便装的景茹一改工作形象,扎了个轻巧的马尾在脑后,唇角带笑地下车,近前先和张仁进打过招呼,才向我道:“我很丑吗?” 这一句让两个男人都措手不及。我尴尬道:“茹总说哪里话?以前我就曾经说过,你只是不喜欢打扮罢了。如果能保持现在这种语态神情和打扮,我敢保证远天从明早起就会排起追求你的长龙,而且长度绝不会低于五十米。” 她白了我一眼:“那我请你出去,你还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 我有点招架不过她少有的神态:“嘿!那和容貌无关,只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必须要做的反应罢了――茹总你该知道真如的,她绝不会喜欢我那么夜了还和美女出去……” “不要找藉口。”她微带点儿撒娇的语态,“现在就跟我走,我保证真如不会吃醋。” 我冷静下来,微笑道:“不。如果要庆功,这里正在进行,茹总可以参加进来。” 景茹凝视我片刻,突笑起来:“早知道你是冷血动物。但我现在找你是私事,也要进去谈吗?” 和这女人斗智让我整个神经网络都运转起来,什么烦恼和念头都抛开去,顿时恢复平常的从容不迫,轻松道:“我想不出和茹总有什么私事可谈。” “你是男人吗?”景茹看来有些招架不住,稍蹙娥眉,“对女士这么没有风度。” 我想了想,认真道:“茹总提醒我才发觉,原本我从未将您看作异性过,只当作过商界强人。” 静了片刻。 景茹忽然嫣然一笑:“那你将会为这么对待我后悔的。你肯定不清楚,我如果作为一个异性,会有多么可怕的威力。”说罢转身就走。 车子开离后,张仁进说道:“茹总生气了。” 我苦恼不已:“只是一句话,值得这么生气吗?她是商界强人,这没错啊。她平时也不打扮,不把她看作女人的人多了,不会每个都记仇吧?” 张仁进忍笑看我:“是个女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不是女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其它不把她当女人的人都没当面说出这句话,而你说了。” 我叹了口气。 为何我的麻烦全来自女人呢? 第三十一章 红颜祸水 “叮咛!” 我收回按门铃的手,退后一步对门静立。 清晨寒冷的空气令头脑清醒无比,身心都有少许兴奋。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见识过洛明曦的美貌,此时来接她,我仍有少许期待的感觉。 那并非希望她对我有什么亲近或好感,而是出自本心对美丽的追求。 我希望没有错过眼前一切美丽,而尽力用记忆留住它们。 一分钟后房门开启,只听门锁转动的声音便知洛明曦昨夜并没有锁上内里的双重安全门锁。 她只将门开了一半,静静地看着我,如同一朵清丽惊人的水仙,浑身散发着清冷孤傲和淡淡的忧伤。 我露出微笑:“早安。” 洛明曦显然已经起身不少时候,打扮停当,仍是昨天那身衣着,连安静度都是一般无二。 她看我片刻,忽然说道:“昨天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正注意到两人平立时她比我还高了至少有五公分,闻言反问:“什么问题?”问出这句才发觉自己已能在她的魅力中保持平常的心态。 洛明曦凝视我片刻,淡淡道:“你是第一个这样直接反问我的人。” 若换了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我定会认为他或她是自负过度,但出自洛明曦的檀口中,我却知她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微笑即敛,道:“该走了。” “你很特别。”她忽然说。 我毫不躲闪地回视她目光,感觉到心里完全生不起兴奋或愉悦的感觉,因同样明白她这句话并非称赞,而是客观的评论。我平静地道:“我知道。” 她回转身入内。 我跟进去,边行边道:“晚上请锁上安全锁,这对你的安全有帮助。” 她停在沙发处,提起一只背包,才侧颊说:“你担心我吗?” 我坦然道:“这是忠告,你该知道自己是会引来危险的人。” 她一时不动,眼神中露出少许惘然:“红颜祸水,千百年来就是如此……” 厅内气氛一时凝住。 我重咳一声,道:“天赐的容姿,怎么说得上祸水?” 她移眸看我,眼中流露出的忧郁却浓得化不开:“人人都说我很美,这就是祸。” 我微皱起眉。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会因自己美丽而不快乐的人,她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资,竟然有这样的心态。 “走吧。”她背上背包,错身而过。 我摇摇头,跟行出去。 这正是孤芳自赏的美人风范,但为何我越接近越觉不是滋味呢? 坐在公车上,我将她隔在靠窗的一侧避免有人骚扰她,心中又觉古怪。 以她的清冷和孤僻,该喜静才对。可是为何却拒绝了高仁文派司机专送之举,情愿坐公车这种既闹且烦的交通工具呢? 旋即心内自责。 这不是我该多想的事情,做好工作得到自己应有的酬劳,就足够了。 直到学校,洛明曦都再没和我多讲一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校门处,白衣素雅的真如已在那处等候。(.好看的小说)昨天一回学校我立刻就和她商量了这件事,她当即就找了中文系的朋友,今早则是准备为洛明曦作介绍。 真如显然如我初见洛明曦时一样被她容色所惊,呆在音乐喷泉旁忘了看我。洛明曦正要和她错身而过,忽然停步,侧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轻咳一声,跨前作中介:“真如,这就是洛同学,怎么样?” 真如醒过神,粉颊一红,嗫嚅片刻说不出话来,显然还未从震撼中完全恢复。 我走近去凑在她小耳旁轻笑:“吓傻了?”她以同样的音量由衷回应地道:“她真的好……好美!”我微微一笑,转首向洛明曦道:“仁文兄和我商定的保护措施洛小姐应该已经知道。呆会儿就由真如介绍你和几位朋友认识,如果平时有事,她们会照顾你的。” 洛明曦只微微点点头,走了过去。 两个人看着她的背影,真如悄声道:“她好像不喜欢我。”我失笑道:“真多心!她对谁都一样冷漠的,就连对她未婚夫都一样,明白吗?” 上午第一堂课还没结束,高仁文就打来电话,得知一切安然之后才放下心去。挂上电话后我不禁对着手机哑然轻笑。 高仁文对洛明曦真可谓费心尽力,不过若真有个这样的妻子,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多少幸福可言。 有些美只能供在桌上奉在天上地欣赏,却不适合亲近,不过他显然不明白这道理。 中午和真如一起午饭,她不无讶异地说道:“茹姐姐刚才给我打了电话,问了好些你的问题。” 我想起拒绝她邀约时她那副怒极而笑的神态,神经不由一紧:“问什么?” 她神色古怪起来,垂头拔饭:“就问些你喜欢吃什么呀、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也……也没什么。” 我听得呆住,伸手轻拍她削肩:“你不会什么都告诉她了吧?” 真如只不抬首看我:“当然说了啊,这些事情需要隐瞒吗?那下次我不告诉她好了。” 我暗叫不妥,她这语气正是中了景茹圈套的表现,苦笑道:“廖大小姐钧鉴,小人和你茹姐姐绝对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勾当,她是在使奸计报复我,你可别被骗了。” 真如噗哧一声失笑出来,眼波轻抬:“人家哪里那样想过?茹姐姐在故意耍人家,我当然知道啦。” 分别后我愈想愈不妥。真如虽然那么说,但她心肠既软,又无主见,景茹要是多来几次明里暗里的暗示,露点着眼于我的意思,哪怕不能让真如伤心担忧?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考虑良久,我终于拨通她的手机号码,这商界女强人显然故意要报仇,故意不接一,我连拨了三次,才终于接通。 “茹总何必这么狠呢?”我开门见山地道,“这样做只会伤了大家和气。” 景茹娇笑一声,装不懂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明白。” 我不悦道:“一向理性的茹总怎么会这么失策?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是哪种人吗?这种手段只会引起本人的反感。”景茹语声一转,微带忧伤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真心的……” 我不觉火起,森然道:“虽然比不上茹总位高权重,但你我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刚合作过就跟你闹翻。” 电话另一侧的景茹静了片刻,终于以正常语调说话:“只是想和你单独谈一次,有这么难吗?” 我放软语气:“你该知道我不愿意走争权夺利的路,如果是代令兄招人,就可以免了。” 她喜道:“就是说只要不是这方面的事,你都可以商量是吗?那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为了这件事。”这几句大出我意料,我考虑片刻,终道:“好吧,时地你来定。不过到时如果我发现你只是为了骗我见面才这么说的,后果很严重的。” 景茹不无委屈地道:“你植同学这么厉害,都会威胁我这样的弱女子,我哪敢骗你?” 我哭笑不得,投降道:“那只是为了保护真如而作的手段,茹总贵人手高,就不要抓我这小小辫子了。”她这才恢复正常,定好时地后我正要道别,她忽然感慨道:“你以前来名浦工作的时候还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子,现在却是连我也要怕得罪的人物,前后还只过了不到两年,想想真是世事变换莫测。” 我微笑道:“世界如果不是这么变化有趣,我想人生的乐趣也会少很多,不是吗?” 第三十二章 动与不动 春末夜幕仍来得早,下午课毕时,天色已经暗下去。[] 我走进教室,不悦道:“不是说好在校门口等着吗?怎么你还在这里?害我等不到人还以为你出事了,找人问了半天才知道你在这里。” 洛明曦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俯望外边的风景,慢慢转首过来,轻轻道:“人太多了。” 对着她我连怒气都生不出来,只好侧头示意:“回家了。” 洛明曦动亦未动,回头看着窗外一只飞过的小鸟。 “树都枯的,天这么冷,为什么那些鸟会回来?”她幽幽道。 我凝视她片刻,走到窗外,道:“因为开始发芽了。” 心中忽然想到欧阳竹若。 她和洛明曦在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类型,若在此时此景下,她眼中看到的绝不是枯萎或萧索。 记得那次发誓,我遇到她时她正在出神地看着枯草间的绿芽。 她在枯败中看到的是希望和未来,洛明曦看到的是末落。 “我为什么出生在这世上?”洛明曦忽然说――确是“说”,我感觉不到她有问的意思――,神情平静得惊人,“有人说我生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害人。他说得很对。” 我感到情绪有些被她感染,忍不住道:“如果你总这么想的话,就算你不是为这目的出生,也会变成那样。” “他说我出生就是灾祸,否则妈妈不会因此难产而死。”她愈说得平静,感伤之意就愈浓,“这是一个事实。” 我从侧面看着她颈上娇嫩的肌肤和半边冰雕般的脸颊,不觉皱眉:“我只能说这么说的人是笨蛋。死亡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尽管有时会有意外,对你来说,不该存在责任的问题。” “不是为了责任,”她似并不在意我的话,“那人为什么生下来?” 我暗感头大。她的思想已经到了僵化的程度,才会这样固执己见。 气氛越来越浓重。 我心中烦燥起来,如果老是这样,每次接送她都要被感伤一番,那这差事就跟苦差没区别。 想到这里,我脱口道:“你这么悲观,那为什么还要接受高仁文的安排,而不干脆自己死了算了?” 洛明曦回转头来,似看着怪物般看我,半晌才道:“没有人劝过我去死。不过那又怎么样?我不知道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死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去死?” 我哑口无言。 她绝非普通的厌世情绪。不知道活的目的,所以不想用别人活的方式来活;不知道死的目的,所以没有想过去死。这是合理的逻辑,但主观上有些令人感觉怪异。 她站起身来。 我突然道:“你想寻找生下来的目的是吗?” 洛明曦静立不动。 我继续道:“帮我做一件事,我告诉你一个可以找到这目的的方法。” 她眼中毫无异色,只道:“嗯。”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向黑板处呶嘴:“把板擦给我。” 她想走过去拿。 我轻按她香肩:“不要过去。” 夕阳的余辉从窗侧映入,在地上、桌上拖出暗黄的光条。两个似雕塑般立在光影里。 洛明曦看看我:“你让我把板擦给你的。” 我点点头:“是。不过你不能过去拿。” 若换了是莫剑舞在此,定会暴怒加拳打;是真如的话,她会疑惑;如果是欧阳竹若,大概会反问我这么无厘头的原因。但洛明曦只轻轻道:“我拿不到。” 我淡淡道:“正是如此。你如果不前进,不去找不去试,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活下来的目的,就像你站在这里不动,永远也拿不到那块板擦一样。” 余晖中她美丽的眼眸微微扩大。 我不觉一笑,问道:“你会做什么?” 她的表情茫然:“看书。” “不是这种,要动态的,比如跑步,或者打球,又或做饭做菜――写文章也行,至少你还动了手指和大脑。”我稍加诱导,“总而言之,不要静止不动的,比如看书看风景这种。” 她愈加茫然:“我想……大概说话吧。” 我上下打量她身形,确不是会运动的料,这么厌世,大概也不会对做饭菜感兴趣,无奈道:“算了。这样,如果你真的想找息生下来的目的,从今天开始学一样东西――不论你学什么,一定要能动的。等到你学得差不多时,我想也该能明白一些道理了。” 洛明曦轻轻道:“我不知道该学什么。” 我挠挠头,说道:“那不如先来一个简单的――跑步怎么样?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回家只坐车到公车站,然后你就跑步回家。” 二十分钟后,我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跑步的姿势,摇头叹道:“你这叫跑步吗?真是丑到家了。”她微喘着道:“你叫我跑……跑的。”我哂道:“可是我没叫你畸形跑。” 她停下来,轻撑着腰喘息:“没人说过我丑或者畸形。”语气仍是那么平静,完全听不出来嗔怒或不满,像只在陈述一件事实。 这绝非我要的效果。 完全没有人性的味道。 我抱胸道:“你该换一下说话的方式,这样说话对实现你的目标很不利。” 她只看着我,毫无表示。 我探手虚点:“像我说完这句话,你至少该用娇滴滴的音调说句‘我才不要’之类,或者‘那我该怎么说呢?’――记着要带上升或降的语气,不要一直用平腔,那会让你像个死人。” 她说道:“我不会。” 我苦恼道:“不要这样平淡地说‘我不会’――要这样,‘我不会那样说’――来,跟着我学。” 她说道:“为什么?” 我几要发狂:“你的问号不能带点儿升调吗?!” 她不再说话,喘息已毕,越过我继续小跑。 我看着她僵硬的手势和动作,自对摇头。 看来只好循序渐进了。 天快黑尽。 站在一楼客厅处,我四顾问道:“你不会做饭,又没有厨师,那谁帮你做?” 她倚坐沙发上,气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找着厨房给她倒杯水,后者捧着杯子不急不慢地轻吮了两口,看得我直摇头。累到这种程度都还这么平静,看来她的“毒”真的是根深蒂固了。 良久她才放下杯子,轻轻道:“他给我请了白天的保姆,会将饭菜放在厨房里温着。不过我不大爱吃,喝水就好了。” 我早觉着她的美丽中透着少许病态,原来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身体哪能好起来?起身道:“那不行。今天我免费附送服务,帮你晚餐。”接着抢在她回应前急道:“不要拒绝,我决定附送,你想拒绝也不行。” 天已黑尽。 上楼沐浴更衣后的洛明曦一个人坐到客厅,静得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我看不下去,索性将整个客厅所有灯全数打开,再将电视换到音乐频道,顿时屋内热闹起来。 她用毫不关心的眼神看着我忙碌。 轻快的甜美歌声从音箱内传出,让人心旷神怡。 我将饭菜端到小饭厅,叫道:“帮帮手,把炉子旁边的碗拿过来一下。”洛明曦看看我,终于动弹起身,走入厨房去。 片刻后“啪”的声音传出。 我跑回厨房,只见她足下一对摔碎的碗碴。不待我说话,她说道:“不小心摔碎了。”我摇摇头,她绝对是娇生惯养超过真如的种类,找来扫帚,道:“扫起来。” 她淡然道:“可以等明天保姆来扫。” 我强行将扫帚塞到她手里,说道:“你想停留不动吗?还是想找到自己生下来的目的?” 洛明曦看我半晌,忽然轻轻将扫帚放到橱柜边,接着从我身旁走过去,淡淡道:“这没有用。” 我原以为她已经被我的话打动,忍不住道:“没有用?那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跑步?” 她左转出门,走上旋梯,终是一句话都没再说。 我看着饭厅里刚摆好的饭菜,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 第三十三章 拉下云端 世事是矛盾的。(.) 洛明曦的美丽本身建立在孤、冷之上,我很清楚,一旦这两点被破坏,十有**她的美丽就会失去那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可是我情不自禁地做出了想让她从云端落到地上,成为有血有肉的人的举动。 对我来说,有生命远比任何惊人的美丽更有价值。看着任何一个人悲观厌世或消极颓废,我都无法忍受和其接触。若我和洛明曦始终是远距离相望,大概不会去多想她的生活;但现在我正接触着她。 “又要夏天了呢!”夜深近十一点,仍和我坐在学校的音乐喷泉处的真如轻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 我正思索着怎样才能让洛明曦有点儿人性,闻言随口应了声。 “我们认识多久了呢?”她忽然问道。 我分出少许脑细胞初作计算:“快年半了吧?” “嗯。”真如轻垂螓首,“那么久了啊……” 我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耳道:“这样就觉得久了吗?那以后还有五六十年哩。” 心中忽然一颤。 哄她已经被嵌入脑神经内,成为不自觉和下意识的反应。每每发觉她稍有不乐,身体就自动地作出相应的语言动作。可是我还有这资格吗?在和欧阳竹若发生了那些之后。 忽然之间,我明白过来。 自己在洛明曦处下心思,是想藉这事转移精神,从欧阳竹若和真如之间脱身出来。 我不想带着背叛者的心情面对真如。 真如顺势靠到我结实的肩膀处,秀发轻抵在我脸上,柔滑中带着她清新的栀子花体香,分外让人舒服。 “剑舞……”她欲言又止。 我敛回思想:“怎么了?” 她迟疑片刻才说出来:“剑舞上次被她师父骂,是因为你。” 我叹了口气。年后初见时莫剑舞抱着我哭了一场,就因为被从未对之以恶色的师父责备了一顿;后来虽然表面上好了些,但我仍看出她没以前那么活泼了。这是心情仍在抑郁中的表征。 “她师父的徒弟去给师父拜年,结果遇到剑舞在,好像两个人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师父就因为这事说剑舞在误人误己,就这样骂了她一顿。那个徒弟,似乎就是以前追求剑舞,后来却分手并离开衣铺的那个。(.好看的小说)”真如轻声低语,“剑舞虽然说没什么,可是上周去她住处时,你来前她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那些,我想她还在介意被骂的事。” 由于不想莫剑舞不快乐,我们都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那事,此时她却自动说出来,虽未尽兴,但仍透露出她的心情。 “她需要疏导一下,找个时间,我问问她吧。” 隔了这么久还耿于怀的话,就不得不介入去了。 次晨再去接洛明曦别墅,摁响门铃后隔了至少十多分钟,屋内仍没有回应。我心觉不妥,绕着房子看冷她的卧室,从僻处攀爬上去,刚在敞开的窗口露个脸探看情况,突地急忙俯低,心脏不受控制地剧跳。 洛明曦只着内衣坐在床畔,娇喘轻息,秀眉微蹙,一副美人娇吟的姿态。 任何正常男人看到这情景,绝无能保持镇定的可能。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我急忙沿原路翻下去。她既然安在,那我就不必担心了。 “你……”刚一落地,头顶上响起她的声音,“怎么上来的?” 我心中一叹,刚才探个头还是被看见了,抬头看她玉容,只见大半截裸露的颈肤和少许雪白胸脯和螓首一起探在窗口。我不由吞了口口水,移开目光看着屋顶的瓦:“爬上去的。我以为你出事了,这么久没来开门。” 一名保安从别墅前的小道走过,顺道看了看立在别墅下的我,然后目光上移。 接着整个人似触电般再走不动,眼露奇光。 我心中暗惊,若她总是这么不关心自己的状态,保护的工作将大大不利。急忙打手势让她缩回窗内去,才向那保安笑道:“兄弟,非礼勿视啊!” 那保安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带着满脸复杂神色离开。 “我动不了了。”上面传下声音,“不知怎的,浑身又酸又疼,像要散架一样。你能自己进来那最好。” 我一呆。那不是还得我翻上去? 稍后我站在她床边,皱着眉看着被我拿被子严实盖住的洛明曦躺在床上,确是一脸病容的样子。但昨天离开时她虽称不上精神抖搂,却仍算有神,怎会如此? 轻微的呻吟声显出她极度的不舒适,但却予人以听觉感官上的刺激。我忙询问了些她的症状,又伸手在她额上测了测体温,心下明白过来。 这是昨天跑步的结果。 “你有多久没运动过了?”我居高临下地问,“不算昨天那次。” 她忍着痛苦轻轻回答:“不知道。” 我眨眨眼:“那就代表很久了。你没生病,这只是长期没运动后突然剧烈运动的后遗症,身体突然间要产生大量能量来供应肌肉的运动,但一时来不及,只好用无氧呼吸的方式来供应洛小姐你的需要,顺手生了些乳酸出来――也就是你现在浑身酸痛的原因。” “那……那会多久?” 我耸耸肩:“根据我的经验,第一天是初尝个中滋味,第二天才是真正好戏的上场,第三天基本上就开始回复。以你的体质的话,可能需要一个星期左右。” 她细眉已然蹙紧:“那我要躺一个星期吗?” 我不厌其烦地纠正:“拜托问话时用一点点升调,不要老这么死气横秋地‘吗――’。你当然不用躺,而且不能躺,需要以毒攻毒。” “我不想动。”她平静地道。 我不悦道:“你想睡死在床上吗?如果身体老这样体质差,你很快就会垮掉的。” “没有人告诉我过需要锻炼身体……”她声音忽又带上忧郁,“就像没人问过我会什么时候死一样。好像只要外表美丽,其它什么都是次要的。” 我发觉她只有忧伤时语调才会变化,摇头否定道:“那不是要靠别人来告诉你的,而是自己要知道。别人和你关系不深,当然没有关心你健康的必要。想想如果连自己都不关心自己,那还有谁会关心你呢?” 她侧眼看看我,并不言语。 我捋袖作势:“你不是要我亲自动手服侍你穿衣吧?!” 她忽然道:“你走吧。我今天不想起身。” 我大感为难。要我动手拉她起来穿衣是属于最不愿做的事,因一看到她动人的身体,意志就像被火烧般辛苦,我虽非君子,却仍不想犯下任何这种类型的错误。她若不愿意动,那就麻烦了。 “你不是想找寻自己生下来的目的吗?这样的态度,还怎么能够找得到?”我试图从另外的角度劝她,“如果不积极,你除了停在原地感伤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眼睛微动了动。我发觉她在看我身后窗外的风景,转头看了看,只有少许冒尖的枯树冠和空荡的天空。正要转开眼睛,一只不知什么鸟从窗外一掠而过。 “为了发芽么?”床上的人儿语声低细。 我回转愕道:“什么?” 她却连反应都不给半点,突地艰难撑坐而起,被子滑下去,露出仅着胸罩的上半身,吓得我急忙跳转身,苦笑:“洛同学你不能有哪怕一点点自我保护意识吗?” 身后轻声道:“为什么?你会伤害我吗?” 她接连问了两句,但却半点听不出是在“问”。我学足三八之态,再次提醒:“请在问话时带上一点点升调――我不会伤害,但别人就说不定了。” “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她淡淡道,“我要起床了。” 我一时哑口,以夺路而逃之势离开房间。 “只靠别人的保护,又怎能护得周全呢?”我隔门大声道,“自己才能最好地保护自己!” 内里再无动静。 在楼下呆了足有二十分钟后,我才听到楼上的开门声。 洛明曦像忍受着千刀万剐之苦般姿势扭曲地扶着门出来,接着整个靠到墙上,似稍加点力就会倒下去。她面部表情已非平常的平静,而是咬牙切齿的苦忍,清冷的美丽荡然无存。 这正是我要的成果。要击破她的孤冷,让她回复人性和生命,首先不能让她保持在自我封闭的世界中,跑步和身体反应正是第一步。 “痛苦是正常的,没有经历过痛苦,得不到任何成绩。”我漫声道,“你如果能过这一关,才会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的可……”话还未说完,视线中的洛明曦扶着栏杆缓缓萎倒。 我急忙上楼,近前见她眼睛仍然有神,才松口气问:“怎么了?” “我站不起来了。”她软弱无力地说道,“浑身都在酸疼,尤其是腿部。” 我伸手轻轻在她右手臂上一按,她立时呻吟出来。 这症状比我见过的所有人情况都严重,可知她缺乏运动到了什么程度。 我尽量温柔地将她拦腰抱起向楼下走去。因着压力的缘故,她的疼痛显然大大增加,除痛叫出声外,还抓住我胳膊,掐得生疼。 “来,坐这里自己给自己按摩――不要躺下来,那会让肌肉松弛,恢复得更慢。”放她到沙发上后,我扶着她半肩让她坐正,耐心指点,“在酸得厉害的部位特别加力,让肌肉尽量保持紧张。告诉你一个真理,就是压力越大抗力越强――肌肉越紧张,那一块的自我保护力就越强,它能帮你恢复和抵抗酸痛的感觉……” 她一语不发地蹙着眉照做。 安静的屋子内轻轻的呻吟声不断响起。 我忽发奇想,若这些声音给不知情的人听见,搞不好会以为……想到这处,我灵机一动,问道:“有没有录音机或之类的东西?录的音质要好点儿的。” “楼上房间里有mp3,可以录音。”她忍着疼说,并没有问我拿来做什么。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冲回她卧室找了半天才在梳妆台的角落里找到尘封已久的东西,稍试了试,幸好尚有少许电量。正要返下楼去,我忽然大力嗅了两下,暗感奇怪。 她是我遇到的人中第一位完全没有香味的女孩。 换了别的女孩,不管丑妍,均会有不同的香味,有些是天然,有些是后天香水造成,但总归会有。 旋即哑然一笑。 这事轮不到我操心。 半个小时后我从饭厅走到客厅,笑道:“早餐时间已到,请洛大小姐移驾用膳。” 洛明曦正依着我吩咐动手动脚,闻言看看我身上的围腰,轻轻道:“我不想吃。” “那不行。不吃会没有力气锻炼,来――你不是爱上被本人抱的感觉,想赖在那处等我再抱你过去吧?”我装腔作势地玩笑,藉以营造气氛,尽量让她不陷回忧伤的情绪中。 此时此语下,换作莫剑舞大概会故意扑上来,真如则羞不自胜,但洛明曦却再次表现出她的淡漠,只道:“不是。” 我哪肯随她,不顾她身体反应地半强迫扶着她到饭厅内坐好,作邀势:“本人原创的黄瓜大米粥,敬请品尝。” 她迟疑片刻,终于勉强拿起小匙,玉容上现出因动作而引起的疼痛表情和忍耐的神色,正要开始,我坐到对面打个暂停的手势,将之前悄悄录好音的mp3启动放到桌旁,微笑:“吃吧!这音乐当作背景音乐,咱们边吃边欣赏。” 洛明曦疑惑地看看mp3,终没问什么,刚艰难无比地吃了一口,一声惊心动魄的呻吟逸起,顿让她动作停住。 接着抑扬顿挫、荡人心弦的呻吟声从mp3内置扬声器内不断发出,像一首春宫助兴曲,掀起人无限的遐思。 我带着坏笑看着对面。 洛明曦素白的脸颊,终于前所未有地红起来。 第三十四章 东窗之险 这一天洛明曦都留在别墅内。 发布将餐桌上的助兴节目保留给她后,我独自回校。 发布上午过去一半时,我正站在教室窗外欣赏外面的人景,忽然听到一声“喂”。回头去看时,整个教室惊异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原因无他,却是门口有位清丽动人的女孩儿正向我挥手示意。 发布我心中叫糟,忙飞奔出去,顺道将门口的欧阳竹若拉走。对班上其它人,我均爱保持低调,是以连真如的事都少有人知,想不到被欧阳竹若占了先露脸。似她这种程度的美人,整个学校都罕有,竟然来找我这种对着鲜花绝对算牛粪的人,不被人戳我脊梁才怪。 发布“路过呢,想不到就看到你也在这边上课。”走道上欧阳竹若若无其事地解释,“对了,下午我想去买东西,你陪我去吧?” 发布我失去责备她擅自到公共场合找我之事的心,睁大眼睛:“购物?” 发布“是生活必需品,算不上逛街购物。”她微笑中带着狡黠,“下午你们没课,我都打听到的。” 发布她莫名其妙的探查能力是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我惊讶的,但却从未有兴趣追究。我摇摇头:“下午我还有事,你自己可以去。” 发布她面容微抑,轻捉着我左臂,声音带上少许忧郁:“难道连一点点时间都不能分给我吗?” 发布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捉我手臂的手,心内非常想一口拒绝,但话到喉间,怎也说不出口。 发布“我从医院回来后,你就一直躲着不见我,现在连陪我一次也不行么?”她轻声说道,“我只是请求一个和廖真如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也不行吗?” 发布我沉默下来。 发布看着她清丽的玉容,我实有着矛盾的心情。 发布让一个女孩儿做到这种地步,那是我的错误。以她的位置,该是足可享受成队男生追逐的高度,但她没有接受那一切,转而勇敢地释放出求爱的心,注目于我这样不引人注意的角色。就连真如,也是由于父命而被迫和我在一起的,虽然发展到后来已再非最初的无奈。 发布这是连我也难抑心动的品质,何况欧阳竹若还有杀手锏,且我知道,这杀手锏绝非是她刻意做作的。 发布“中午两点,校门见。”我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向教室走去。 发布身后停顿片刻,才发出一声满带喜悦的声音:“嗯!” 发布清淡如水的阳光洒满整个地面,带来寒暖交合的触觉。 发布两个人并肩走在常青行道树下。 发布“有时候我在想,”拎着小塑料袋的欧阳竹若轻慢地说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 发布整个购物历程,她都很安静,若非其面部表情一直保持着祥和,我定会以为她病了。说话不多,只偶尔送来甜而纯美的笑容,或者一记征询的眼神,愈加让我感受到与往常不同的观感。 发布向来以为她是纯活泼的类型,此时才觉判断有误。她和莫剑舞的活泼,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发布“本来只有别人对我付出很多,而我拒绝的,可是现在换了个位……”她微微在唇角带着一绺笑意,愈加显出安静而动人的美丽,“我付出主动,舍弃矜持,却没什么收获。一直到你答应我来的前一刻,我都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才明白,我没有错。” 发布我没有回应,拎着大塑料袋静静地听着。她很少感叹某些事,这让我想保持聆听的状态。[.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只为了这一刻和你很平淡地逛街,买东西,我已经满足了。”她声音轻微上扬,显出积极喜悦的情绪,“以前从没想过,两个人一起走走,只是那样走走,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心情就能这样满足和喜悦。” 发布我心神微颤。 发布这种对平淡满足的心情,和我是何其相似!正如彼此的爱情准则,虽然稍嫌她有模仿之嫌,但她仍是第一个和我相同的人。 发布“我想,”欧阳竹若声音中忽然带起羞意,“我是真的恋爱了。” 发布远处并不耀眼的太阳悬在山巅,像一轮金黄的玉盘,散发出柔和的美丽。 发布道旁两侧的荒地上时而传来一两声野狗的吠叫。 发布微风轻送凉意。 发布“你有这种感觉吗?”她忽然侧颊看我,眼中带着期待。 发布我默不应声。 发布没有。完全没有。真正的没有。 发布不管是对着她,还是对着真如,我都没有那种因两人在一起就有的喜悦。 发布对着真如,我会因为某些事而满足、感觉轻松愉快,这是对人生的幸福感。但我仍没有只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就生出的喜悦感,那是对爱情的幸福感。 发布与此同时,对着欧阳竹若,尽管感觉到她有着我心动的品质,我仍没有那种喜悦感。 发布“没有。”我声音空洞地说,“我想我已经失去了有那种感觉的资格。” 发布她的眼神微显失望,随即又高兴起来:“那就是说对着廖真如你也没有啦,那我还有很大的希望,不是吗?不过……”眼中期待的光芒又起,“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行吗?” 发布她的观察入微和后面的问语均让我诧异。这还是第一个倾心于我的异性,愿意知道我过往的情事。 发布“我保证绝对不会取笑你,只是想知道。我会把它们统统锁在心底,不告诉第三个人,行吗?”她央道。 发布我生出莫名的感伤情绪,唇角苦意微露:“有些事情,不是随便可以提的。” 发布过往的事情,如果不刻意去想,或者可以让它尘封在灰尘之下;可是灰尘是能被擦掉的,一旦被意识擦掉那层薄而毫无掩盖之力的灰尘,旧有的感觉会被召唤出来。 发布欧阳竹若安静下来,半晌忽然停住,轻轻道:“对不起。” 发布我微微苦笑,摇摇头:“走吧。” 发布记得刚和茵茵分手的时间里,是真如一直在旁照顾我,填补我空虚的心。大概那个时候,是我对她的感觉最坚定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不是爱情。那时我绝未想过后来会有摇摆的时候。 发布因为我从未想过世上会有欧阳竹若这个人。 发布“轩……”轻柔而微颤的声音忽然传来。 发布我浑体一震,看着公路对面前方不远处的两人。 发布欧阳竹若在身后轻声低呼:“廖……真如!” 发布事情突然间毫无准备地来了。我连预想真如会在这里出现的时间都没有,她忽然就出现在眼前。 发布就在我最感伤的时候,尴尬甚至是糟糕,竟然就现了身。 发布真如十指交握垂在身前,眼神中带着复杂神色看着我。 发布身后音量忽然加大:“廖真如!想不到在这里遇是到你呢!这家伙刚才还在埋怨说要是被你看到就糟了,会被认为……嘻……要是你晚来一步,某人就会因为乱说话而被暴打,明天你得到医院看望她了。”欧阳竹若轻快地小跑过去,佯嗔道:“你来评评,我有那么差的眼光吗?会看上这样的家伙……” 发布我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因为心中有愧而一时未能如常应付,忙摆了个摊手苦笑的姿势,叹道:“某些人喜欢自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看看真如身旁的女友,“你们不是下午有课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发布真如眼中稍露释然神色,旁边女友代答:“老师有事,咱们就放假了。”真如点着头:“嗯,我想散散步,就找小萱一起……”自和我交往后,她就和林芳、方妍她们原来那些好友疏远了,自然是因为她们和我的关系,同时避免我遭遇尴尬,而新交了朋友。 发布我心知肚明若不自己主动说,以她温柔的性格是永远不会问的,翻白眼道:“那你就幸运多了,至少不会像我一样被人当苦力……”提起手中大塑料袋示意,“白白使唤,还不能露半点怨言。” 发布欧阳竹若适时配合嗔道:“给美女跑腿,你觉得很吃亏吗?!” 发布我耸耸肩:“天下美女在我眼中都如粪土。” 发布“你!”欧阳竹若气得跺脚。 发布真如轻轻一笑,上前挽着她的手臂:“竹若你别生气了,他不爱说好听话的。” 发布我心中一松,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发布而功臣正是欧阳竹若。 发布 第三十五章 难以抉择 发布稍后独处时随意找了个藉口蒙混过关,但一想到这事我心内便有种做了贼的心虚感。 发布这是我第一次对真如撒这种谎,却是不得不撒。 发布因为我不敢想像她若知道真相,反应会如何。之前还在不确定状态下她已经那般,若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发布平时触枕即眠的我,终于有一晚失眠了。 发布次晨爬起来赶到洛明曦住宅,她终于能稍正常地自己起身,开门后看着我,一语不发。 发布我摸摸眼框,不解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发布“黑眼圈。”她简短作答。 发布我忙找着镜子,果然如此。 发布这是昨天撒谎的后遗症,亦是老天对我不忠的惩罚。 发布我苦笑着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哦,没事儿。今天得去上课了,身体,嗯,怎么样?” 发布她机械地抬动手臂,说道:“不是很疼了。”只从她表情我就早猜出答案,暂撇开烦心事微笑道:“那精神呢?是不是好很多?”洛明曦静看我片刻,才道:“我不想再跑步。” 发布这一句大出我意料之外,愕道:“为什么?若你坚持两个月,保证你再也不会没事多……嘿!没什么,保证你精神愈来愈健旺。你不是很希望融入人群吗?这是机会啊。” 发布“你怎么知道我想怎样?”她眼珠丝毫不动地盯着我,我叹了口气:“拜托问人话时带点升调好吗?别老这么死板!只要看你坚持坐公车就知道了,你这么爱静,如果不是渴望接触大众,为什么要那样呢?公车上是世界上最吵闹的地方了。” 发布洛明曦呆了呆。 发布我心知她意动,适可而止,嬉笑道:“好啦!今天的早餐怎样呢?洛大小姐该用过餐了吧?” 发布洛明曦摇摇头。 发布我怔道:“你不会每天早上都不吃饭的吧?” 发布她认真想了想,说道:“昨天吃了。” 发布我哭笑不得,因昨天那顿是我亲手下厨。叹道:“难怪你长这么瘦?”旋即想到一个问题,骇道,“昨天你午饭和晚饭呢?”她淡淡道:“很累,不想吃。” 发布我心中叫娘,高仁文究竟是怎么照顾未婚妻的?竟连她没有正常饮食的习惯都不知道,这样下去,就算不出意外,只怕下次高仁文来时她也已经饿死了,或者病死。 发布我叹了口气,振作精神捋袖向厨房走去:“这样绝对不行。不过暂时先解决你的早饭问题,其它事稍后再想。” 发布洛明曦偏过头去,却道:“不用麻烦,我已经习惯了。” 发布我头也不回:“但我不习惯,我不想看到平生所见的人中最美的一位,就这样留下‘饿死家中’的糗名……” 发布公车上,几乎所有眼睛都盯着洛明曦。[]不过早因和真如、欧阳竹若一起而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我却已可泰然坐视。我想起昨天的事,悄问坐窗边的洛明曦:“昨天的精彩录音呢?” 发布她正注目窗外天空,闻言动也不动,后颈和侧颊却迅速染上一层丹朱,淡淡道:“抹掉了。” 发布她毕竟只是厌世,而不是无知,闻言即知我雅意,自懂得我话中的暧昧之意。我锲而不舍地道:“再录一次怎么样?很精彩的,我还想带给朋友听听……” 发布洛明曦终于有所反应,转头看着我,眼神中透出奇怪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很想打你。”我心说那才正是我要的效果,因才能证明你人性恢复,表面欣然道:“当然可以,不过洛小姐须配合我再录录……” 发布洛明曦转过头去,脸上的红色迅速退下,淡如止水地道:“随你便,不过我不会配合的。” 发布我大感失望,她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若她原本的状态算正常的话。 发布下车后我轻扶着她左臂。身体反应虽然比昨天减轻很多,但她仍不能正常自由行走,迫得我只好代半腿之劳。 发布一路上注目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发布到不顾别人目光、蜗牛般到达她所去的教室时,已经上课了。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中年男人眼盯着我搀着洛明曦入来,露出不能置信的眼神。将她交付给真如的朋友后,我向整个完全静下来的班歉然微笑,随即退了出去。 发布引起轰动――或曰轰“静”――是我意料之中。这恐怕是第一个胆敢扶着洛明曦这样的“狠角色”走的男生,旁人的惊异当然在所难免。 发布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我要她完全融回社会,无复往日的忧郁。直到此刻一想起初接触时那种忧郁得令人心碎的感觉,我就后怕不已。长期处在那种情绪中,迟早出事。 发布但这只是我介入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感觉到她的“找寻生下来的目的”,其实是在找寻融回人群的方法,从她那些异常的行为中。 发布我不想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想帮她一把。 发布因为让美丽陨落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发布上午课毕,接到欧阳竹若的电话:“喂?还在怕吗?” 发布我哭笑不得:“怕什么?” 发布“被廖真如发现的事啊!”那头并没有平时的轻松和活泼,柔脆交集的声音中透出认真,“我很怕,怕有一天被她发觉在骗她,那样的后果会很严重的。” 发布我心神震动,不作一声。 发布“女孩子对这种事很敏感的,”欧阳竹若轻慢地道,“尤其当有一天她发觉你还不只骗她一次的时候……” 发布我不由手上用力握紧,脱口道:“只有一次!” 发布“那,”她一如平常般没有激烈的反应,“你告诉过她,我对你的执着吗?” 发布我默然下去,半晌始道:“你说得对,不只一次了……” 发布“你能听听我的建议吗?”她忽然央道。 发布我低应了声:“嗯?” 发布“犹豫会让很多事都变得不受控制的。”欧阳竹若轻声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请告诉我好吗?看到昨天廖真如的样子,我……我真的不想伤害她……” 发布我将手机移离耳边,摁下挂机键。 发布天边云色萧索,整个世界都有烦躁的感觉。 发布我向着一只掠过的鸟儿无意识地点点头。 发布春天早已经到来,枯木正在发芽。那芽儿虽然细嫩柔弱,可是密密麻麻,谁也挡不住它的成长,撇得掉一个两个、一百个两百个,甚至一千个两千个,撇得所有吗? 发布“不喜欢……哼!”我冷冷看着远处,“说得轻巧!” 发布 第三十六章 诱人好处 “有事请说,不过要记着上次的约定。” 发布周五下午我应约至景茹家中,对她开门见山。 发布这是在我曾来过一次的景茹家中,还记得前次来此景思明曾有问策之举,不过已是年多前的事了。 发布因着墙边壁炉的关系,室内比外边暖和许多。景茹少有地娴雅打扮,衣着轻薄合体,完全不同于在公司的套装形象,衬出其动人的身材曲线。她甚至连发型都作了不小改动,整个人女人味大增。 发布若景荟那类是“熟女”类的,她就是“贵妇”型,尽管与我言笑甚是随和,但举手抬足间都很有气质。 发布在她欧式古典风浓重的客厅内坐下后,这曾经的上司横来一记白眼:“急什么?很忙吗?” 发布我浑身一个寒颤。景茹竟变得这么有女人味儿了?! 发布仍是那么黯淡的光线下,予以整个空间神秘和暧昧的感觉。 发布“我知道你喜欢饮茶,这是我托人从信阳带来的毛尖,不过经过我这新手泡出来,恐怕味道会大跌。”伴着她语声,淡淡的清香逸入鼻中。我看着她放下的圆盘,不解道:“毛尖?” 发布景茹露出愕然神色:“你连中国十大名茶也不知道吗?” 发布我哂道:“所谓的排名向来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做出来的,不属于我注意的方向。何况我只是纯为喝茶,而不是要钻研茶道,不知道也属正常现象。” 发布景茹不甘道:“但信阳毛尖总该听过吧?就是俗称的‘豫毛峰’,而且它的排名可不是什么无聊的人做的,是在全国名茶大会上评定的!” 发布“茹总似下了不少功夫,知道这么多。”我漫不经心地揭开茶盖,看着里面的嫩叶和清澈的茶水。 发布景茹气道:“那还不是白费了!”我稍作退让,笑着端茶:“也不算全然白费,让小弟喝了它!” 发布景茹微嗔道:“真是浪费。[.超多好看小说]”我饮毕咂嘴,赞道:“味道很醇厚啊!不过浪费是必然的,茹总新手泡茶,我算是新手饮茶,大家都浪费了这好茶叶,哈!”景茹怔了怔,忽然掩唇轻笑。 发布我看着她素手轻遮、眉眼间笑意晏然的神态动作,一时呆了。 发布过去我曾认为景茹是绝不逊色于景荟的美人,只是打扮掩盖住。当时是直觉而发,此时才终于完全证明。我忍不住道:“茹总如果保持这种形态气质,天下男人十有七八都会拜倒在你脚下!” 发布景茹嫣然一笑,道:“谢谢啦!这还是你第一次夸奖我。” 发布我摇头晃脑地道:“不,这不是夸奖,而是理性的评论。废话说完,茶也喝了,茹总该道明约我的目的了吧?” 发布景茹嗔道:“难道必要有目的才能找你吗?朋友之间的小聚不成吗?” 发布我敛回表情,想想道:“我也很想有景茹这个朋友,但事实上彼此都知道,你现在并没有闲聊的功夫,不是吗?工作上的事情,该是你的全部。” 发布这是我第一次对她直呼其名。景茹呆住,忽然神情一黯,轻轻道:“但人都会寂寞的。” 发布我心下同意,点头道:“这就是我要奉劝茹总的话,人不能只以工作为友,那会让人离开人群。将来某一天,你终于停下来时,会发觉自己是多么寂寞,因为没有人陪伴在你的周围。” 发布景茹幽幽道:“我已经发觉了……” 发布我起身道:“这最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事情说完,如果茹总只是想闲聊的话,下次吧。” 发布刚一转身,一只纤手轻按住我肩,身后语声轻淡:“你……能帮我抵御寂寞吗?” 发布我定在当场,愕然回头:“茹总你说……说什么?” 发布丰满的躯体紧贴上来,我还未反应过来,景茹已近身从后轻抱住我,吐气如兰:“你能帮我抵御寂寞吗?” 发布我感觉到她微热的气息扑面而至,脑神经刹时冷静下来。 发布她是要做什么? 发布身体上的接触令我生出舒服的感觉,但旋即被疑惑代替。景茹绝非喜欢投怀送抱的女人,何况对象是绝无感情基础的我。 发布灵光一闪而过。我脱口而出:“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景思明的?” 发布柔软的身体猛地一僵,景茹偏开脸去,失措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发布我心下冷笑,伸手轻轻推开她。若她真是情动,这刻就该是被伤害的表情,而非如此。 发布“景思明仍不死心想招揽我是吗?”我冷冷道。 发布景茹转过脸来正要开口。 发布我霍然伸手止住她:“不要骗我!” 发布景茹颓然坐回沙发上,捂面轻咽道:“是我自愿的……” 发布看她这么凄苦的样儿,我不由心软下来。这并非仇恨,没必要那么狠绝。我放软声音,道:“不!这定是他的主意,因为他不了解我对美色的态度,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何必付出这么多呢?” 发布“大哥说如果得不到你这样的人才帮忙,他的目标至少会晚十年达成。”景茹并没有反驳我的话,松开手慢慢说道,“我只是想帮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发布我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你做出这样的事,真如会怎么想?” 发布景茹惨然一笑:“我没有想过要让她知道。从开始我就打定主意,如果你肯,我愿意一直偷偷和你在一起,绝不会让别人知道,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负担。” 发布我叹道:“令兄太高估我的能力了,一个没野心的人,是帮不了他多少忙的。” 发布景茹却摇头:“不,如果没有你一年前的几句话,大哥说他绝不可能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原本势均力敌的环路高科迫到今天的田地。这次高仁义的结盟,正是成果的体现。你在记恨大哥上次对廖氏人力的行动吗?那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父亲一辈的恩怨。大哥对你只有结交的心,怎会伤害你呢?” 发布我微微一笑,道:“过去的事我早忘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了令兄的事肯连自己的尊严和生活都舍弃,但以你的能力,自己已经是他的左右膀,不必用这种方法屈尊来拉拢我的。” 发布“我已经做到极限了……”她幽幽道,“我是一个女人,可是从十五岁起,到今天十多年,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太想好好休息了……而且,那种寂寞,你是感觉不到的。”抬首时眼角泪光闪动,“知道吗?我二十岁就拿到了mba,但那不是因为天份――我没有天份――那是因为我的努力,你知道那要多少努力吗?在人前我是一个强者,做事精明手段高超,但永远没有人知道我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甚至连亲兄弟亲姐妹都不能理解我!我没有你这样天生的智慧,永远也无法替代你在大哥身边能占据的位置、起到你能对大哥起的作用!”她激动的表情稍微平复些许,“这些我自己都知道,所以我心甘情愿地选择退一步,尽管是做人情妇,但我至少可以因此卸下重担,好好地休息……而且我知道,选择你不是错误,只要看你对小如的态度,就知道你不会对我很差――那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足够了。” 发布我面无表情地听完她显是激动下发自内心的独白,深深感受到她的痛苦。 发布作为一个旁观者,尽管明知她这样的女人必有异常的生活,但我从未深思过,因此感觉并不深刻。但此刻经她亲口说出来,那便不一样了。 发布我无法生出受她和景思明看得起而该生出的自豪感。 发布在外她是一个风光无限、年轻有为的女强人,可是在内她仍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经历了许多世事、思想得到磨炼后,知道什么才宝贵的成熟女人。 发布她需要用生活来调剂疲累的身心。 发布我最想不到的是她会为乃兄付出这么多,尽管过去在名浦时已感觉到她对他十分崇敬。 发布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交易。答应她,就可以得到一个绝对安全和不知多少男人想要的情妇,而且要做的对我自己也有帮助――帮景思明成就其事业,我本身必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异日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不成问题。 发布换了是在半年前,我定会一口回绝,还会鄙视她的为人。 发布但绝不是在认识欧阳竹若之后。 发布现在的我没有资格鄙视任何人。 发布“我这个人……”我忽然悠悠道,“还算坚强,基本上可以抵御物质诱惑,包括金钱和美色――这些茹总该知道,我们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对彼此都有了解,不是吗?” 发布景茹垂首不语。 发布“除了感情……这算是我唯一的罩门。”我不觉带上感慨的腔调,“因为感情上的事,是无法有意识地抵抗的。” 发布景茹不禁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这些。 发布我洒然一笑,道:“就像你的行为,我相信同样是被感情这无可抵挡的东西迫出来的,所以我不会因此而生你气,仍会像以前那样尊重你。不过下不为例,这种方法对我是没有用的。” 第三十七章 道德之碍 我懒懒地靠坐椅子上,右手不断晃动鼠标,时而换至键盘上,对系统一一作着例常的调试。[] 发布双目余光可以瞥见唇角带着微笑的莫风逸立在旁边的瘦高身材。 发布“感情的事,我可没你这么多烦恼。”他悠闲地道,“女人缘的话,太好也不是好事。我很侥幸,这方面不大好。” 发布我漠无表情地道:“这个由不得自己作主的。” 发布“但选择谁却是自由的。”他淡淡道。 发布我叹了口气。 发布在众多的朋友里面,除开室友外,我只将欧阳竹若的事告诉了他。不只因为他能保密,还因为比我还显着成熟的他可能会给我一个有用的建议。 发布“你的麻烦就在这里,选择了内心渴求的,那么就会伤害另一个女孩,还要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莫风逸毫不客气地道出我内心的伤疤,“但你抗拒不了后来的感情诱惑。” 发布我放弃面前的计算机,抱头呻吟道:“现在我绝不相信谁能抵抗得住这种诱惑。” 发布莫风逸的手按上我的肩膀:“我也不行。这种情况下,换了我,可能会先考虑那个女孩会受到什么程度的伤害,如果是可接受的范围内,我想我会选择自己最想要的。如果不能确定,那不妨试一试;我想以你的智慧,就算试的过程中发觉情况不对,要挽救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发布我埋着头没好气地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想,但问题是我的良心正在受到道德的谴责,我怕做出决定没两天,自己就被自己责备死了。” 发布莫风逸沉默片刻,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悦儿的事吗?” 发布悦儿者,程蔚悦,莫风逸的准妻子,我听过其名不下十遍,闻言抬头愕道:“这个有什么关系?” 发布“几年前我曾因为疾病流浪,至于什么病,就不必多说了。[]”他语气平淡地说,“就在那段时间里,悦儿被人侮辱了。” 发布我完全陷入震惊中。 发布竟会有这种事! 发布莫风逸叹了口气:“我回来以后,不顾亲友的反对,固执地坚持和悦儿在一起,因为我们从小青梅竹马,除了有男女之情外,我还早决定了要保护她一生一世。我知道做这决定会承受世间的道德鄙视,但却从未后悔过,因为感情的事,是不能用道德来衡量或限定的。” 发布我忍不住问道:“那悦儿呢?她是否在意……” 发布莫风逸轻敲了我头一下,笑骂道:“老子拿自己的事来教育你,你却纠缠在这种伤心事上,太没人性?!”顿了顿才接道,“这是最让我欣慰的一点,就是悦儿的智商,让她难以理解女孩的贞操被非法夺走后,会被社会看得多么严重――现在还有我保护,当然更没问题。”程蔚悦的智商有问题,这是张仁进早告诉过我的,倒也不感意外。 发布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发布他是想藉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不要太在意世俗的道德目光;但我的情况有所不同,他是受外界的道德苛责,而我是受来自己内心、多年教育养成的道德约束和谴责。 发布然而事异理同。 发布他的意见是抛开这种心理,试试拥抱梦想;若遇到问题,再设法挽救。 发布这是旁观者轻松的看法,因为他不在局中,很难真正体会到其中的难处。 发布但这观点让我怦然心动。 发布从欧阳竹若说出“因为你可靠”的那刻起,我便知自己再排斥不开那想法。(.无弹窗广告) 发布她是我梦想的另一半。 发布她坚强,自信,聪慧,她善解人意,性格乐观而不失温柔体贴,她美丽大方,充满生命的活力。除此之外,她还很善良。 发布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人生中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完全信任我的女孩。 发布那是就算亲如父母也没有的信任。 发布我不知这是否错觉,更曾为了摆脱困扰试图从她的言行中找到与其话语矛盾之处,那就可证明她并非真心那么说。 发布但我没有找到。 发布她是真心的。 发布或者我该试试,看有没机会把握梦想。 发布到莫剑舞住处所在的小院时,看着迎来的真如欢快的笑容,我一如既往地轻揽住她腰,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发布心下同时暗叹。想是那么想,但实际上要做到很难。 发布真如轻按着我肩附耳低道:“剑舞终于笑哩!” 发布我知道她的意思是“真心的笑”。莫剑舞自年后回来,虽然表面再没什么,但却未再如以前般活泼开朗,这一直是我们的心病,欲治而不可得。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恢复了过去的笑容。 发布刚一进门,莫剑舞彩蝶般飞了过来:“哥!看我的新衣服!完全是我自己做的哦!包括设计、选料、裁剪和缝制……统统都是我自己亲手负责的!” 发布我摇头叹道:“真是人间一大悲哀……”莫剑舞跺足气道:“你都没认真看就随便说人家!早知道你不是好人!”虽然这么说着,却随即带笑扑来抱着我左臂,笑容果真恢复的明朗。 发布是日似回复了往昔的快乐。 发布我不敢追问剑舞是怎么回事,问真如她却也是一般心情,但由衷地为这变化高兴。看着她春花绽放般的笑容,我心内微微刺痛。 发布她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善良女孩,会为亲近的人高兴而快乐;她也会是最合适的妻子,能给家庭带来幸福和安康。我曾经决定做一个最称职的丈夫一样,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打破那决定。 发布奇怪以前想着她时只觉得幸福,现在却只有负罪感。 发布傍晚将真如送回家――她周日的惯例是和家人在一起――后,我坐车回校。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脑中忽然想起洛明曦。 发布不知道她今天怎样了。这人儿是完全地不懂怎样照顾自己,饮食没规律也罢了,竟连睡眠也不定时――这是她亲口所说,我才知道为什么她能在我去接时已经早早起身准备好。似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儿,大多都贪睡,就算是自称有生物钟的欧阳竹若也是如此,只有洛明曦,怪物般不好好休息,还有精神忧郁过来忧郁过去。 发布须让她恢复正常。 发布这几日我几乎将帮她当作工作来做,而那已非高仁文托付的工作范围之内。但要我忍看她这么下去,绝无可能。 发布回到寝室没事可做,我顺手给昔日高中一位同学打了电话。他当初报考的是所医学院,或者会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同,能给些建议。 发布“什么?”我失声道,“忧郁症?这算是种病吗?” 发布电话另头的人解释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和我所学的关系不大,但常和学院里的朋友聊天,所以也知道少许。你说的那位朋友,症状比较符合,可能就是这毛病。” 发布正要追问详细,手机忽然响起来。我看了看号码,转口对电话道:“下次再聊罢!谢谢了。” 发布十分钟后,我赶到第一教学楼下,一身素黄的欧阳竹若挥手示意:“在这边!” 发布“什么事这么急?”见着她不知为什么烦恼情绪都抛到一边去,我上下打量着她,“不会只为向我展览你这身衣服吧?” 发布“你发现了?!这是我昨天才买的新衣服呢!今晚是第一次正式穿的。”欧阳竹若喜孜孜地原地旋了一圈,“很好看吧?” 发布我从鼻内应了声:“嗯。” 发布“你不高兴吗?”她停住动作,细看我眼睛。我作个无所谓的表情,道:“说吧。什么事?电话里催得这么急,害我要抛下心爱的电脑爬下四层楼穿过整个操场找到这角落。” 发布“好啦,给美女帮忙很委屈吗?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其实是……”她顿了顿,“我决定要买电脑!” 发布我“哦”了声:“那样啊,就是要我给点意见是吗?我的意见就是买台品牌机,女生不爱拆机器,还是用品牌机稳妥点,有售后服务。” 发布“不行不行,我不买那种。我要买那种一件一件……哎呀,就是你上次带我去电脑城看的那种!”她连比带划,“大家坐在一起,然后有个人一件件地向人家推荐的那种――明白了吧?” 发布我愕道:“机盲懂得维护兼容机吗?我怕你用不上三天,机子就冒青烟了。” 发布她睁大眼睛:“电脑会冒青烟的吗?我没有见过耶。” 发布我哭笑不得,懒得解释,挥手道:“总而言之,你不懂得怎么维护机器,最好还是购买品牌机。” 发布“我不需要懂呀,”她摊摊细白的手掌,“有你在,我担心什么?” 发布霎时如受电击。 发布真是杀手锏。 发布我看看夜空,向教学楼摆摆头:“找间教室,看高手怎样给你配机建议。” 发布 第三十八章 卑鄙行为 发布洛明曦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 发布或者是因为确被我言语打动的缘故,她并没有拒绝我很多半强迫式的手段,诸如迫她定时就餐和保持运动。两周下来,她基本上抛开了过去那种孤冷的肤色,变得正常起来。我原本以为这会让她丢失掉那份震撼人心的美丽,却发现自己错了。 发布她的美丽丝毫无损。甚至如果进行定量调查,她走在路上得到的回头率说不定比以前还要高。 发布尽管仍没有笑容,也没有如我所愿地似欧阳竹若或莫剑舞般活泼起来,她也已有进步。 发布高仁文多次打电话来询问她的情况,显出他对她的关心,不过一想到他竟然连未婚妻的生活习惯都不甚了解,我就只想摇头。 发布藉着把精力放在她这边,我很多时候得以暂时抛开感情烦恼。 发布那不明智,我很清楚;但在犹豫未决的时候,我只能这样做。 发布“那棵树两天前长出了新叶子。”正式接手保护工作后的第二个周末,洛明曦站在她的别墅前看着一棵枯树,静静地说,“很久了,我还没有找到。” 发布时间指正六点半,我刚送她回来,还未离开。她的话语虽然莫名其妙,我却明白指什么,淡淡道:“这种事情,有些人花了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答案,何况只有这么十多天?” 发布洛明曦默然片刻,走入别墅内。 发布我忽然兴起,叫道:“今天一起去跑步,怎么样?” 发布因着熟练起来的关系,洛明曦的跑步姿势终于不再似初时那么丑,稍有点样子,不过速度和耐力仍没多少提升。我几乎是用走的速度和她并排跑在别墅小区的小路上,漠视沿途路人投来的目光,一口气跑了十多分钟,她终于撑不住停下来,只手按着腰喘得半俯下来,上下气互不相接。 发布我随之停下,忽然看见旁边一片小花园,中间塑着仿木的石板椅,不禁走了入去。 发布细小的白花遍布花园内。 发布我站在正中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发布淡到几乎没有的香气由鼻入体。 发布“你在做什么?”平静得没有音调变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发布我并不睁眼,伸手作势:“不要说话,听――” 发布“听什么?”她疑惑的声音在继续,显然没有我的耳力。 发布我说道:“有鸟叫声。” 发布洛明曦没有再说话。 发布半晌我转身睁眼,笑道:“听见了吗?” 发布她茫然摇头。 发布我洒然一笑,道:“我来自农村,可是以前却没怎么注意自然界的声音,像虫鸣和鸟叫,都觉得很普通和正常。但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之后,我变得对它们都很敏感。现在想想,那该是因为我心底在渴望,渴望一些至少短时间内再得不到的东西。” 发布洛明曦若有所思地抿唇不语。 发布一滴汗珠顺着她脸颊滑下下去,悬在尖尖的下巴上,被夕阳的余晖映得闪闪发光。 发布我忍不住抬指在她下巴上一触,将汗水沾了下来。 发布洛明曦看看我手指,完全没有正常女孩儿的反应。 发布我看着她汗湿的头发,忽然问道:“你有梦想吗?” 发布她眼中露出惯常的迷离之色,摇摇头。 发布“不可能没有的,只是你不确定而已。告诉你我的梦想吧!”我微带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别墅,“我要在短时间之内挣到那么样一所房子,然后和心爱的人一起住在里面――这就是我现在的梦想!” 发布洛明曦露出奇怪之色:“你觉得那样的房子很好吗?” 发布我摇头道:“当然不是。好或不好是要看心情――没有好心情,住哪里都不会开心,就像你一样。我的梦想的关键,是要和心爱的人住在一起,选择这样的房子只是外层的物质要求罢了。”旋笑道:“好了,今天的运动到此结束,回去洗澡吃掉晚饭,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你会感觉到天地都是那么美好。” 发布她看看我,忽然道:“明天你不会来的,是吗?” 发布我点点头:“这是合同上约定好的休息时间,不过看在你很美的份儿上,如果有事,你还是可以打电话找我。”转身欲走时,忍不住再次提醒:“记得一定要按时就餐,不然你脸上那两朵可爱的红晕可能又会离开你的。” 发布她侧过头去,一副没兴趣听的表情。 发布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后,我才叹了口气。 发布脱口而出的话触及到我心中的矛盾带。 发布和心爱的人住在一起――会和谁?以前坚信不疑是真如,现在…… 发布这一个星期以来,几乎每天欧阳竹若都会约我出去,以配机为藉口――她自己既不懂也根本不会听,实际上只是我一个人在想。她每一说话,涉及的内容必然与我正为之苦思的问题无关,多数是些闲事。 发布我并未感到厌烦。只是说这些事,就有种满足感。 发布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每每她一开口相约,我就应下来的原因。 发布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潜意识想真如发现问题――因为我需要一个外界刺激,刺激我做出果断的决定。 发布人很奇怪,事情一旦清楚,尽管会有痛苦,却会卸下心头大石,轻松许多。我不愿承认,但那是事实――这事上我很卑鄙。我答应欧阳竹若的约会,却从未刻意去做些手法来向真如隐瞒,正是想让她自己发现我和欧阳竹若的关系,从而免去我向她说明的必要。 发布比如我很希望正和竹若在一起的时候,真如能打电话来,然后我“不小心”让她听到竹若的声音; 发布又或把我们撞个正着。 发布如果那样,或者我摆脱摇摆不定,才能痛下决心,做出选择,究竟是选择谁。 发布但那很卑鄙。我很明白。可是抵不住这样的想法。 发布背负感情的矛盾和责任,实在是太累了。 发布离奇的是整整一个星期,我所期望的情形竟然一个都没出现。 发布像是真如完全不在意我忽然陪她的时间少了许多,每每见面,她的笑容仍是那么甜美。 发布但我清楚知道,她绝不会不在意。 发布周六上午,我并未如惯例般去水逸轩工作,而去了电脑城。 发布同行的还有欧阳。 发布直至下午三点过后,我才和她回到学校,同行的又多了一台新电脑。 发布给她装好机后,她送我到公寓楼下,忽然道:“你这样……好吗?” 发布我愕道:“什么?” 发布欧阳竹若咬着唇欲语又休:“没什么。” 发布回到寝室我赤身洗了个冷水澡,被冷得血液都有凝固的感觉。看着镜子里满头的水珠,心中有揪痛的感觉。 发布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看得出我在做什么。她并非在担心我,而是不想我烦恼甚至痛苦――她的眼神,我看得出来。 发布这一天我没有依着惯例去莫剑舞的住处和真如会面。 第三十九章 临场一刻 发布见面的一刻,莫剑舞捏拳怒目:“昨天你没来!” 发布我还没解释,真如已微笑着说道:“小舞你别怪他,他很忙的。(.无弹窗广告)再说,今天不是来了吗?” 发布莫剑舞势不罢休地嘟着小嘴:“至少也要打个电话说一声嘛!害我白白准备了最新学会的酸菜鱼,都没人尝!”真如轻挽着她手臂,柔声道:“我不是帮你尝了吗?做得很好啊。”莫剑舞“恶狠狠”地盯着我:“那不一样,真如姐姐是我师傅,当然会夸我,得另找人来评判才行。算了,我今天重做一遍。” 发布真如笑道:“好啊,我来帮你。”向我甜甜一笑,被恢复快乐之色的剑舞拥入厨房去。 发布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插口的机会。 发布亦没了戳破事实的机会。 发布真如非但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抢着向莫剑舞解释。 发布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发布本只想看看剑舞,来之前没想到真如会在――周日她通常都在家陪父母。 发布我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两女忙碌。莫剑舞不时嗔来两句,时嫌我碍眼,或嚷我懒人一个不帮手,但眉眼间没有不开心的迹象。 发布窗外阳光射入来。 发布这是个没什么异常的上午。 发布回校的路上,我们一如既往般采用步行的方式。走了没几分钟,真如忽然凑近来抱着我右臂,我转头去看她时,她甜甜一笑,微带红晕的玉容上满是幸福。 发布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公共场合和我这么亲密。 发布心神抽离开来,似第三者般观察着这情景。 发布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旁倚着美丽的未婚妻,如果两人都带着幸福的表情,那就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发布但亦只是“如果”。唯一的败笔,我,绝对没有感觉到幸福,反而只有内疚和自责。 发布午后,行人颇少。 发布我停下步来,轻轻道:“真如。” 发布她轻应了声:“嗯?”不待我接下去,忽然微带兴奋地道,“对了,昨天我在街上看到两只小狗很可爱,是挂偶哦!本来想买给你的,因为你属狗的嘛,可是怕你不喜欢,就没买。” 发布我默不作声。 发布真如似完全没感觉到我异常般接着说:“要不咱们今天去看看,很可爱的,要是挂在床头上,你一只,我一只,晚上睡觉前看看它,我就想起你,你就想……” 发布“真如。”我截断她的话,“不要强颜欢笑好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 发布真如笑容凝固,慢慢敛尽,微垂着头不再说话。 发布我艰难开口:“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昨天去哪儿了……” 发布“不!”真如忽然微带激动地轻声叫出来,“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很忙的,为了咱们将来的家,不是吗?” 发布看着她求恳的眼神,我一时说不下去。 发布不出我所料,温柔体贴的真如早感觉到我的异常,只是佯作不知道。她怕的是揭开事情后,会有什么坏结果。只恨我怎么一直没看出她的完全正常,正是异常的表现。 发布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是怎样的性格。廖父给她灌输了近二十年的传统思想,早将她整个人由内到外地刻个透;换了是别个女孩,若察觉到我的情况,早就闹翻天――但绝不是她。 发布华夏民族妇女的“隐忍”美德,被她忠实而完整地继承了下来。 发布只要我说一句话,一切表面的安定就可以结束在这刻。 发布但一触及她的眼神…… 发布良久,两人都未说话。 发布我微张了张嘴,真如的眼睛立刻湿润了起来,却仍忍着不落泪。 发布这刻心如刀绞。 发布我终于张口:“去看看狗狗吧。” 发布真如玉容宛似沧海桑田般立时剧变,欢喜道:“好……”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将快滚落的泪珠吸了回去,接着不好意思地一笑,灿烂如阳光。 发布我几乎想找把刀照着自己心窝插下去。 发布真他妈的混蛋! 发布若我狠心狗肺一点,我可以指着她骂她为什么只是死缠着我?为什么不能爽快地面对现实? 发布若她坚强一点,她完全可以一脚把我踹到九宵云外,然后和更帅更强的人在一起,到我面前扬威,告诉我离开我才让她得到了幸福和快乐,再骂我赖蛤蟆整辈子也吃不到天鹅肉。 发布但捉弄人的是,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发布一切恢复正常。我仍做着洛明曦的保镖,兼且想方设法把她拉到人间,同时将工作外的时间划了一半出来和欧阳竹若在一起,剩下的时间才和真如共聚。 发布又是整个星期过去,洛明曦除了脸色外仍是那么清冷,欧阳竹若一如既往地实现她的誓言、在我周围散发着动人的魅力,真如则毫无异常地不过问我其它的空闲时间耗到哪里去了。 发布但我却愈来愈感觉到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发布欧阳竹若没有给我压力,真如也没有,是我自己。 发布很多时候,压死人的压力都是自己给的,而非来自外界――我现在正体验着这生活。 发布晚上入睡前的扪心自省被彻底抛开,因为我不敢去想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得太厉害了。 发布桃树扬花的时候在这时候到了。 发布学校周围有大片的桃山,每到三四月间,就会遍山开满粉红的桃花,赏心悦目。因这原因,这里有了桃花节――一个游人众多的日子。 发布亦是情侣共游的绝佳日子。 发布周五早上接洛明曦上学时,我无意间看见外面遍野的桃花,顺口问起她会否去山上游玩。洛明曦淡淡道:“我不想去。” 发布我想也对,她既没朋友,高仁文也不在,当然没人会陪她去,遂不再问。 发布到得上午开课没几分钟,手机内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明天上午,桃花沟,去吗?”来者署名一个“若”字。 发布我皱着眉来回看着九个字,整个上午过去都未回复。 发布中午和真如一起午饭时,她轻声道:“明天是桃花节的第三天了,你们班会有活动吗?”自上周日那事后,她说话都很小心,问也是拐弯抹角,似乎很怕问到不该问的。 发布我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是明天一起去赏桃花,一时回答不上来。 发布真如垂下眼去拨饭,轻快地道:“那算了,等你有空我们再一起去。” 发布我心下暗叹。 发布若你真的不介意,是不会这么失常地语速加快的。 发布我停下筷子,说道:“明天早上一起去游山罢。” 发布真如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发布我肯定地点头:“当然。” 发布心下同时暗叹。终于可以回复欧阳了。 发布 第四十章 三花聚顶 春深夏初,天气已然带上炎热的征兆。[]女孩们都用轻盈的哀衫替掉只能掩住身材的厚装,在山上山下尽情展现自己的美丽。 发布尽管如此,走在上山路上的时候,我们的回头率仍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自然不是因为我。 发布真如一身轻巧紧身的粉红装扮,既显出本身动人的曲线,又和桃花相映成辉,加上靓丽的容颜和精心打理过、直可映出人影的披肩秀发,还有温柔的气韵,将她的美丽发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以我对她的熟悉,也不由得在见面的时候生出惊艳的感觉,几乎有初见洛明曦的错觉。 发布尤其她今天特别充满活力的神情,令美丽倍增。 发布无论什么物事,一旦脱离生命力,本身的美丽便会逐渐陨落。 发布想到这处,我忍不住暗暗自责。这些时间一直思绪纷乱,未注意到她的变化,还以为她什么都没发觉,其实很容易就可看出其不妥处。过去的真如虽然仍是温婉恬静,但总如今日般充满生命力,而最近的时间里却非如此。 发布忽然之间心上害怕起来。 发布我很怕若离开她,她的美丽会逐渐陨落。真如这样的女孩,需要有强力的“外援”来滋润,正如藤蔓需要依附大树一般。 发布上山后情况有所改善――或曰改恶,注目率呈曲线下降十多个百分点,皆因路变狭窄陡峭,人人忙着专心看路。将近目的地时,我忽发现旁边有人趁着路上拥挤,过来想和真如挨挨挤挤揩油,正心情不佳的我沉着脸瞪了一眼过去,作个欲踹他滚落山底的架势,立时吓得对方缩回身去。 发布险被骚扰的真如不嗔反笑,挽住我手臂,生似我做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般。 发布一路上她始终带着微笑,不时主动和我说话,异常主动,激起我的情绪,渐渐抛开烦心事,和她指点江山。 发布渐近山巅,轻风徐来,将阵阵桃花香气带至身侧,怡人心神之极。 发布我正暗觉今天游玩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人多了些,忽然余光中有所感觉觉,转目看去,恰与笑得酒涡都深达寸余的欧阳竹若对眼。 发布我急忙回过头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尽管明知真如对我们的关系有所觉察,我仍忍不住要在她面前掩饰,那种微妙的心理,我亦抗之不住。(.好看的小说) 发布趁着真如看从旁飞过的粉蝶时,我再看了欧阳那边一眼,才发觉她正和好友江芋南在一起,在我们身后相隔三四十人的间距,不见那个金钱至上论者,心下稍感放心。 发布旋又心内苦笑。 发布若稍后近遇,该以什么态度对她呢?继续掩耳盗铃式地做作掩饰吗?还是趁势一口气拨开微弱的隔离罩,将彼此都拉入现实中来? 发布只看她深得离谱的酒涡,便知欧阳的笑容异常――认识这么久,从未见过她笑得这么夸张。 发布她很执着,很坚强,但不代表不介意心仪的人抛下自己和另外的“竞争对手”――她的原辞――在一起。 发布真如一无所觉。 发布上山后我偷眼看见欧阳竹若拉着好友走向和我们不同的方向,不知为何心下一松。 发布今天不宜破坏气氛。 发布思索间一只手轻按上我胸口,真如玉容现身眼前,展开甜甜的笑容,轻呼道:“太好了!还在!” 发布我莫名其妙地感觉着她掌心的温度,看她从衣襟口取出挂在颈上的玉石,才明白过来。 发布她指挂在我心口的另一半玉石。 发布那等于定情的象征,被我答应除非老死掉,否则绝不取下。 发布心口处针刺般炙痛起来。 发布我伸手轻握住她纤手,勉强笑道:“走吧。” 发布这一天过了平静无事的快乐上午,情绪高涨的真如精力出奇地好,游遍大半景区,到下午才稍露疲态,找了处农家乐休息。刚走入门的刹那,我立刻就感觉到两道目光直射而来,正眼看去,不禁瞠目。 发布正眼处赫然是上山后背道而驰的欧阳竹若,表情古怪地看着我。她正坐在不远处,状甚悠闲。 发布另一人却更出我意外,竟是始终活在云上的仙女,洛明曦。 发布我倒吸口冷气。之前逛了半晌,之所以选中这处休息,就是因为这地方安静些,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 发布皆因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独坐一角的洛明曦身上,这直接导致我们一进门,众人的眼中除了对她会向我注视而感到惊讶之外,并没多少对真如美丽的赞叹。 发布不施粉妆的洛明曦秀发轻挽,随意扎在后面,一身淡雅家居服,只是那么一坐,已显出惊人的美丽。此时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静静地不动。 发布我暗暗叫苦,这样还怎能休息呢? 发布身旁真如忽道:“竹若在那边呢,咱们去那儿坐吧?”我察觉到她声音中的古怪,看去时不觉愕然,她的目光停在洛明曦处,表情相当不自然。 发布我来回看着欧阳竹若和真如,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带上同样的古怪神色,注意力同大家一般都放在洛明曦处。心下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这算什么? 发布“廖真如!”见我们走近,欧阳竹若主动打了个招呼,“这边坐。”旁边江芋南反而心态平和,毫无异容地饮茶,生似洛明曦的魅力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发布真如报以同样的热情回应,坐下后笑道:“你今天好漂亮啊。”我这才发觉欧阳换上了早裙,上衣连环式地长袖其内短袖其外搭配,发型又有新变化,两绺刘海斜逸,侧边配以数绺拇指粗的分支,乌黑发亮的达腰长发被束了起来,显出格外的清新脱俗。 发布我猛然醒觉,直到这刻被人提醒,原本观察力敏锐的我才发觉她的衣着打扮,可知自己一直被心理阴影困扰。那绝非我所需要的状态,只会坏事,而不会对困境有任何帮助。 发布正思索间眼角余光发觉两女脸色都不自然起来,还以为东窗事发还是怎的,高佻的身影渐行渐进。 发布我愕然抬眼看去,洛明曦已行至近前,同时带动整团的目光。 发布她停在我面前,淡淡道:“我要回去。” 发布两女的目光同时杀到我身上。 发布我暗暗叫苦,心说美人儿你要回去就回去,何须特意来此和我道别呢?忙起身道:“不和大家认识一下吗?真如你认识的,这两位都是同校同学……” 发布“中文系零四届新生,在报名时引起报名处骚乱,导致长达四个小时不能正常运作,迫得学校不得不延长一天。”欧阳竹若大方地站了起来,酒涡微现,“这么出名的人物,我早就认识了――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这样的小人物。你好,我是欧阳竹若。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南南,江芋南。” 发布曾给我留下深刻的“慢”印象的江芋南如常般慢慢站起,向洛明曦微微一笑,说道:“你好。” 发布四围的目光全聚到我们这桌处,炙热的似能将人烧化。 发布平生所遇最美的三人,竟有机会站在一起。 发布若仔细比较,三人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但洛明曦那种出尘离世的孤冷感,立时将她的美丽提升到高高在上的层次,予人将两女压过的错觉。除非心有所属者,又或睿智之人,世俗者确很难摆脱这种错觉。 发布我心知不知多少人恨不得上来将我这“身在福中”的混蛋痛扁一顿再扔到山沟里去,不由有种可笑感觉,一时没有说话。 发布真如站了起来,脸色同样回复正常,带着浅浅的笑容说道:“你一个人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啊?” 发布一向冷漠的洛明曦显然是初见见到欧阳竹若,在后者身上注目片刻,说道:“我见过你。”竟就这么没了,转向我道:“我要回去。”却未回答真如的问话。 发布我微生不快。尽管尽情复杂,但我却不容许任何人对真如无礼,那已成为几是本能的意识。 发布余光瞥见真如面容微变,却仍保持着微笑。 发布“那就回去吧。”我淡然道,“不送。” 发布洛明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有人跟着我。”我皱起眉来:“谁?”她转头过去,竟真的一一指点:“他,他,还有他们两个。还有四个人不在这里。” 发布我顺势看去,被她指点的四个人两个长发流氓相,另两个学生模样,均露出愕然的神态。 发布“你不是在保护我吗?”她忽然问。 发布我摇摇头:“只限于非假日时间,这是约定。” 发布她再不多话,转身离开。 发布“这样会不会……”真如轻拉我手臂,担心道:”会不会有危险?“她自是清楚我这份工作。我始终看着洛明曦远去的背影,随口道:“算了,大白天该没事的。”转脸时见欧阳竹若一脸茫然的样子,稍向她解释了下我应承高仁文的工作,她这才明白过来。 发布坐下没一分钟,之前那四人前后脚溜了出去。 发布我心下暗虑。 发布以洛明曦的性格,该是不会撒谎的类型,此时情景更印证了她的话,否则哪有那么巧四个人一起离开。但若就此离开留下欧阳竹若和真如“单挑”,那…… 发布犹豫片刻,我终起身道:“真如你留在这里,我送洛同学回去后就来接你。” 发布直走到山下前,我都未追上去,故意吊尾在后,仔细观察那四人。 发布到得平路上,我加速上前,拍拍中间一个长发的肩:“喂,兄弟!” 发布洛明曦在前方停住,转身过来。 发布被拍那人转头看我,一脸嫌恶:“干嘛?” 发布我洒然一笑,凑近低声:“谁再跟她一步,我就打断谁的腿,明白吗?” 发布四人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起打量着我放声笑出来。 发布这时近午,来回的行人比早上略有减少,但仍是不少。 发布我毫不在意地笑道:“就这样吧,再见。”从四人中间插过去。 发布一人脱口道:“你他妈的什么……” 发布“啪!”“砰!” 发布那人整个打横“飞”了出去,撞倒旁边两人,落稳时已然人事不知,满脸的鲜血。 发布另两人失声道:“飞哥!”旁边路人纷纷闪躲,被撞倒的两人爬起来想开骂,瞅见这情形,慌忙跑避。 发布我收回右拳,若有所思地看着拳头。 发布好久未动过手,最近正因情事烦扰,心情郁闷,这人不巧作了我的发泄点。这全力的一拳,见效甚著。 发布有少许脱力的感觉,那是用尽力道的征兆。不过只深呼吸两口,力气已然回复过来。 发布我哑然一笑,探手抓着另一个长发,低声道:“试试多跟一步,这次就真的是腿断了。”说罢扔开吓得发抖的他,快步扯着洛明曦离开。 发布惊乱的人群中这时才有人爆发出惊叫。 发布 第四十一章 真如的信 “想不到你也会怕流氓。”直到跑离两条街,我才半开玩笑地道,“否则干嘛要告诉我有人跟踪你?” 发布最近的锻炼显然颇有成效,洛明曦再不似过去般一跑即喘至要死掉的境界,镇静回应:“我只是想看看你打架。” 发布我愕然看她。她有揍人的癖好吗? 发布“我见过你打架,以前,和他。”洛明曦简短道,“只是想再看一次。” 发布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非常清楚这个“他”是指谁,即对之关怀有加的高仁文――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未正面叫过一次他的名字――不由哭笑不得:“看我打架还不容易吗?不必一定要找流氓试手吧?那说不定会弄出人命的。” 发布“只是恰好他们遇上罢了。”洛明曦淡淡道,“如果我之前告诉你目的,你会想方设法避过的。” 发布我两眼放光:“你终于有人生目标了?!”旋觉口误,忙改道:“至少会有目的地做某件事了,真是天大喜事……” 发布洛明曦一呆。 发布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了某个目的做事,虽然内容稍嫌单调和离奇了些,不过终是未枉费近一个月的苦心。 发布“是吗?”她忽然奇奇怪怪地问了一句,音调仍是平得不像问话,说罢再不理我,自顾走开。 发布送她回家后再赶回山上,途中特意到之前打人处逛了一圈,见没人留意,才心安下来。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过由于人流量大,相信没几人看见打人者的相貌,该不易有后遗症。 发布时间已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色都开始暗下来。 发布我进门的刹那,就听见欧阳竹若“咯咯咯咯”的标志性笑声,不由大愕。枉我还一直担心她们两个凑在一起会出事,想不到会相处得这么愉快,完全听不出那笑声里有做作的情绪。[.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轩!”刚一进门,真如甜美的呼唤声传来,可知她一直注意着我的踪迹。一眼看去,江芋南抿唇浅笑,余二女坐位已近至险些贴在一起的程度。 发布我莫名其妙地走过去,十数道杀人的目光跟着我移动,想是洛明曦离开后众人终于发觉了欧阳和真如的魅力值亦是出奇地高,以为我这混蛋前辈子修了多少阴德,才换来今生“艳福”。不过欧阳竹若和廖真如都是被人注目惯的人,并不在意,真如更毫不避嫌地拉住我的手,轻笑道:“你没听见呢!刚才竹若讲了一个笑话,真的好好笑的。” 发布我察觉出情况了与众不同,试探道:“什么笑话让你们这么亲近,都快粘成一个了?” 发布欧阳竹若酒涡加深少许,在旁插话:“有些傻瓜不知道人家多担心,幸好本姑娘安慰有方,否则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泪人儿……” 发布真如颊上一红,忙轻摇她手掌:“竹若!别说!” 发布我听出欧阳竹若话外有意,似乎跟我想的有所不同,知趣地转换话题。 发布晚上八点过后,四人才一起回校。我先将欧阳竹若和江芋南送回公寓,正要送真如回另一栋楼,途经暗处时她忽然站住,柔软的手堂轻拉着我手臂,却什么话也不说。 发布我强忍不安,柔声问道:“怎么了?” 发布她犹豫片刻,忽然扑近抱住我。我轻搂着她腰,低声重复道:“怎么了?” 发布她放开手来,语声微乱:“没……没什么。” 发布直至道别,她都没多说什么。 发布两天后即周一晚上散步时,真如忽然递来一封信。 发布我初时以为她帮人转交信给我,半笑半奇怪地接过,问:“谁给的?” 发布她颊上一红:“我……我的。” 发布我小吃一惊:“天天见面,写信干嘛?” 发布她扭捏片刻,忽地转身就跑,直奔向公寓方向。 发布我彻底头晕,不知所以地看看信封。精致的素白自制信封,角上数朵手绘的栀子花瓣,凑在鼻端轻嗅,还可闻出真如的体香,可知她藏在身上不短时间。封面上写着五个清秀的小字,不仔细看还看不见:“给我爱的轩。” 发布我点点头。信封做得不错。 发布“轩:有些事我不敢对你说,只好这样写,别生气好吗?” 发布躺回床上后我才躲在蚊帐里折信,看见第一句,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轩……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怎样怎样”的句型,不过这也够呛。从小受着传统教育的真如有一手我十辈子也望尘莫及的好字,据廖父介绍是其从隶体和小楷中自己领悟来的,字如其人地美丽,字里行间都散发出女子柔性的美。 发布“如果你看了信后真的生气,那就罚我三天不准见你好了――那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发布我心神一颤,险些抓不住信。 发布短短一行,带着无限的柔情融入我心脏,随即陡化为尖刀,直刺入内。 发布三天吗?我已经不知有多少天刻意避她了…… 发布带着淡黄色印花的信纸上的字接二连三地跳入我眼睛。 发布“我很怕,怕你会离开我。竹若说――原谅我把这事告诉她,我想我已经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了――有些人天生注定会吸引人,那是自己也没办法控制的事。如果要把握自己的爱情,就一定要主动争取,否则……我很怕,所以写了这封信。 发布“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想咱们认识的事。爸说你是值得依靠的男人,说我注定了必须靠着别人生活,所以才迫我和你在一起――他是为我好,现在想想,我才知道这一点,而且非常感激他当时那么做。可是当时我却那样反对,平生唯一一次和爸爸倔,还伤了自己,要不是有你阻止,我说不定已经做下了让大家都伤心的蠢事。 发布“遇到你,是我一辈子最大幸运。 发布“记得那次爸逼我和海晨(别生我这样称呼他的气好吗?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和他做朋友好了)分开吗?他提到过陆伯伯给我看的字相,说我是‘妻凭夫贵’,以前我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陆伯伯是对的。爸不明白,其实我和海晨根本没有恋爱,不过那时我也不明白。 发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我以前以为这是个很普通的愿望,可是竹若说这很奢侈,因为那会要你守一辈子的承诺,每一天都要守,非常累的。不过她又说女孩子都是任性的,注重感情的人都会这样想,还说她也很想自己爱的人这样对她,可是很多时候事情都不遂人意的,所以要学会隐忍,暂时把不快乐放在心底,等到快乐的时候,就一起释放出来。所以我想改改自己的愿望,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发布“你把玉石一直带在身上,我很高兴。昨天在山上我摸到你的玉石,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好。本来想让你摸摸我的玉石,可是……可是……我也挂在胸口,有那么多人,不好意思让你摸,只好自己给你看,后来想想,差点羞死人家――怎么会那么想呢?妈说女孩子要保护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只能把自己交给自己的丈夫。我还没嫁给你呢!不过我的心已经嫁给你了。 发布“可是后来一见到洛明曦,心情忽然就不好了。我知道为什么的,因为我怕她抢走你!” 发布看到这里,我如受雷劈,愣住不动。 发布这是真如第一次在信中写上感叹号,可知她情绪的激动,也说明这正是她最在意的事,为此特别写信给我的原因。 发布但这是什么意思?洛明曦抢走我?怎说得到那处去? 发布“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你自从开始保护她,就开始疏远我,你知道那是多么大的痛苦吗?可是我不敢表现出来,怕你会生气。那次你阻止我伤害自己,生气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不想你再那样……洛明曦比我美丽,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为这个喜欢上她的吗?我比不上她,心里很害怕,可是我又想你不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敢写下我的要求――这可能是我一辈子唯一的要求,答应我好吗? 发布“求求你,不要再做那份工作!不要再和洛明曦在一起,不要喜欢她,不要不喜欢我,不要为了她不见我,不要看着我时带着伤心的表情,最最重要的是,不要因为这件事让自己痛苦……我不想看见你的痛苦表情(虽然你一直在隐藏),因为那会让我的心碎掉的。” 发布四页的信纸止在这处,下面署名:“最爱你的真如。” 发布目光移离,我不由苦笑,颓然躺倒,信纸落在身边,露出背面,竟还有字样。 发布“p.s:这封信我誉了好几遍,不知道写得好不好,会不会惹你生气……只是想说说自己的心事,如果你不爱看,那……那明天就假装没收到过我的信好了,我也会假装没给过你信的。” 发布 第四十二章 竹若的情 我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山上欧阳会有言外有意的那么一句。 发布因为她知道了真如以为我的变化,是由洛明曦引起的――亦只有后者,才有能胜过真如的容貌和气质,同为女性的敏感,让她误解了事情的真相。 发布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封信。松一口气?又或发笑?我完全无法进入这样的情绪,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信中的那份柔情蜜意和惶恐,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末一句中尽现无遗。尽管下了决心向我要求,却仍担心我的反应,才会有那一句。 发布而且更让我不愿看到的是,欧阳竹若不仅吸引了我,还吸引了真如。她们若成为好友,那结果可能就是将来引发更大的痛苦。 发布仰望帐顶,我一时陷入无力的颓废感中。 发布感情不是我所拥有的能力可以轻易处理的――亦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处理好的。 发布半晌,我拿起手机,拨出欧阳竹若的手机号码。 发布“太阳不负我的苦心,终于从西边出来了!”通后欧阳竹若轻快的声音传过来,“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呢!我好高兴……” 发布我毫不理会地单刀直入:“你愿意做真如的朋友吗?” 发布那头沉默下去,片刻后才问:“愿不愿意又怎么样?” 发布我声音平稳地道:“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做朋友吧。” 发布欧阳竹若陡地激动起来,叫道:“不行!” 发布听筒里传出杂音,显出她旁边正有人在,还被她的变化吓了一跳。 发布我默不作声。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激动,可知我那一句的刺激之大。 发布“绝对不行!”欧阳的声音小了些,“我不要只和你做朋友,我说过的,二十五岁之前你一定要娶我!” 发布我淡淡道:“我不想再耽搁在两难的境地中,你明白吗?有很多事,不是都能达到最好的结果的;对于自己的理想,只要你做过,就已经足够了――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一辈子只能憧憬,而不能去做。” 发布只要你做过,就已经足够了。 发布对我亦是如此。真如的真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我难以做出对不起她的决定。(.无弹窗广告)或者将来我会后悔,也会追忆,回想欧阳竹若的美好和我的爱情准则,但只要有些回忆,就足够了。 发布我并没有柔弱到必须太多东西支撑。 发布电话另侧显然听出了我的认真,沉默下去。 发布细微的人声从那侧传来,模模糊糊地听不清,似是有人在和她说话,却得不到回答。 发布我很想直接问她,知道我是用了多么巨大的强制力,才迫自己说出这些话――可是我不能。 发布因为我很清楚,感情的付出是双向的,我的痛苦,绝不会比她更强烈,虽然亦不会比她更微弱。 发布“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清晰而缓慢的句子终于从那侧传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是为了那些虚无飘渺的理想还是梦想吗?我――不――是!” 发布语速再次加快:“我喜欢植渝轩,是因为我喜欢他这个人。我喜欢他的敢做敢为,喜欢他的用情专一,喜欢他乐观向上、永远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喜欢他的目标明确、对该做的事绝不轻言放弃,喜欢他的意志坚定和男人气概,还有对家人的关心体贴――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的可靠!知道吗?当我听到那句‘我要做的就是一棵榕树’时,已经决定了,我这辈子要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我的爱,不是对什么理想的追求,而是最真实的感情!” 发布手上一松,手机向下滑去。指头下意识地重新用力握住。 发布在我印象中,欧阳竹若从未如此生过气,那种气恼绝对发自真心,而她未加掩饰。 发布这与平常爱笑而充满活力的欧阳截然不同。 发布引发她怒气的,正是我的话。 发布她渐渐平缓下来:“我不爱言情小说,也不喜欢看那些肥皂剧,我不要空洞的、没有意义的爱情。我要真实的感情,就像我付出的一样,两个人互相喜欢对方,在一起努力工作,在一起生活,一起面对困难和享受人生,”声音渐渐细小下去,“结婚,生子,然后直至死去……我要先死,因为我不想在你死的时候伤心。还有,我死的时候要在你怀里,不管你老成什么样了,抱不抱得动我,还要和你戴一对连环同心锁,这样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 发布一丝丝异样的情绪溶入神经中。(.) 发布我苦笑。太失败了,不但没有成功拒绝掉她,竟然还会被感染情绪。 发布“所以,”柔脆的语声忽地提高少许,“我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不管你说什么,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 发布音量不高、却像晨钟暮鼓般震动我心灵的话语逐字消失在耳内,却刻入心间。我轻轻道:“竹若。” 发布那头呆了一呆:“你叫我什么?” 发布我自顾地道:“对不起。” 发布挂掉手机,情绪仍不能平静下来。 发布她是我遇到过的最美好的女孩。而且她喜欢我。我还听到了最动人的告白。结婚,生子,死在一起。 发布这已经足以对我造成致命的“打击”。 发布蓦地真如的影子掠过眼前。 发布我叹了口气。 发布若能够兼收并取,那最好,但我知道那首先对她们都不公平,而且更体现了我的自私,何况我无法将自己的感情一分为二,同时给两个爱人。 发布“啪!” 发布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发布次日清晨,接到真如发来的短信:“妈病了,我回去照顾她。很快回来。” 发布我松了口气,因不用立时对那信做出反应,同时心生奇想。 发布她是否也为这凑巧之事松了口气呢?因为不用听我的回复。 发布那回复对我们彼此都有着巨大的意义。 发布中午下课,正和君子结伴要去午饭的当儿,被门口一人唤住:“植渝轩。” 发布君子侧头看去,立时回手一拳,低声道:“你桃花运也太好了吧?这是第几个?” 发布赫然竟是个我从未想到过的人。 发布竹若的好友,那永远慢半拍的女孩儿,江芋南。 发布“从没见过竹若这样的,她一直都是个很爱笑的人儿,遇到再大的烦恼,也不会生气或者浮躁。”站在教学楼下角落中,江芋南双手轻握放在衣前,轻慢地说着,“她脾气好,认识这么久我没有见她真正生气过。可是昨天却见到了。” 发布我不好发话直接问她来意,只好就那么听着。 发布“吓了我们全寝室一大跳呢。后来竹若又哭又笑的,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你。”她认真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因为认识了你,竹若已经哭过好几次了,偷偷地哭。可是瞒得了别人,又怎么瞒得过我们这些室友呢?我们都不想再看到她这样,所以悄悄公推我来跟你说。” 发布我心潮起伏地道:“说什么?” 发布“我不是来劝你珍惜竹若的,她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迟早都会有人珍惜。我们只是想请求你,如果你不喜欢竹若,请放手吧。这样下去,只会害到她。”江芋南保持着缓慢的语速,“时间越久她会付出越多,付出得越多伤害越大,现在竹若已经到了被你们的感情完全左右情绪的时候,我们不想看到她到因感情的原因崩溃――虽然她很艰强,可是毕竟只是个女孩儿,不像你这样的男人,随时跌倒可以爬起来。女孩儿是跌不起的。” 发布吐出最后一句,江芋南露出少许如释重负的神情,可知这事困扰了她不短时间。我像雕像般听毕,反复回味着她最后一句,忍不住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发布竹若已经像真如一样不能自拔,否则江芋南何须来找我作主动拒绝方?但她不知道,我也早到了不能自拔的境地。唯一的不同在于我自问是个男人,还能死撑着不显露出来。 发布“你说……”我忽然道,“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样吸引人的魅力,能够吸引竹若呢?” 发布江芋南忽然轻笑,微带调皮地道:“很多中了,敢做敢为、用情专一、乐观向上、永远都对未来充满希望、目标明确、对该做的事绝不轻言放弃,还有意志坚定,以及对家人的关心体贴――除此之外,你还很有男人气概呢!最重要的是,你很可靠。” 发布我呆道:“这似乎是……” 发布她敛笑歉然道:“对不起,昨天听到了竹若失控时的说的话,我记忆力也很好,所以稍稍复述了一下。我只是想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魅力,现在在她的眼中,你就是这样的人。就像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不是吗?我的话就这么多了,谢谢你肯听我说完,希望你能尽快决定。” 发布我唤住正欲离开的她:“我能不能请问一句,在你们的眼中,我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发布江芋南抿唇看了我片刻,才道:“这有帮助吗?” 发布我想想道:“或者可以帮我认清自己,好考虑是否值得竹若去喜欢。” 发布“是爱,不是喜欢。”江芋南仍是那么语速缓慢,却语气坚定,“她已经不仅只是喜欢了。如果要我说的话,你长相很不怎么样,心地也不善良,做事优柔寡断,没有自知之明,自高自大,还伤害我最要好的朋友,实在是个不可救药的坏蛋。我个人还觉得你很可怕,会把人吸引过去然后非常彻底地伤害。说真的,可能因为接触得少,我半点也没感觉到你有她说的那些优点,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她已经这样认为,谁也改变不了――在爱情上,她是很固执的。” 发布我挠头道:“没这么严重吧?难道我一点优点也没有?那怎么还能吸引那么美丽的人?” 发布江芋南噗哧一笑,说道:“她说你最爱在关键时候插科打诨,真没说错。谁知道呢?就像我们都完全不明白,你怎么会吸引廖真如?还让她那么死心塌地地和你在一起,那是不可思议的――不只是我们这样想哦,在认识你以前,竹若号称会计系第一八卦消息快递,总能最快打听到消息,她把整个成都知名高校、包括本校在内所有的系花资料都记录在案呢!那时就觉得很奇怪,这学校里所有系花的男友都无不高大威猛,或者帅气有为,只有管理系的系花,不知怎么会有你这样……这样一个男友,”她扬手比划了一下,以显示惊讶之盛,让人哭笑不得,“竹若还说,这是历史上所有教学单位的培养奇迹哩!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好奇,她才会去接近你,然后陷了进去。” 发布我叹了口气,忽然微笑道:“她没说错,那正是奇迹。而我正是创造奇迹的人。” 发布江芋南似看怪物般呆在当场。 发布突然之间,所有自信和冷静都回到身体内。 发布江芋南说得没错,我已经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而不能再继续错下去。这是这辈子我遇到过的最大难题,亦会影响终生,如果不尽快尽善地解决,后果难以设想。 发布她的话将我从回避中拉回现实,亦完全感受到面临的压力。当初刚发生时未能及时处理,结果导致现在的情形出现;若不现在再不处理,将来会更严重。我不该避闪,而要解决。 发布那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发布 第四十三章 新的决定 发布真如的美好,就在于她的柔弱。那是能令任何男人――尤其是我这样有着轻微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兴起保护之心的品质,百里挑一亦挑不到。而欧阳竹若则是乐观,她永远不会像真如一样随时担心我会不会因为某些小事生气,因为她相信我。 发布在这些品质之下,她们的容色反而降到一个不起决定作用的位置上。 发布真如的温柔体贴无人可比,永远会让她心爱的人感到温馨,虽然会失于坚强和乐观;竹若则会给人来欢乐,让人感觉世界永远是美好的,虽然在温柔体贴上完全不是真如的档次。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们的结合体,将是完美――但上天并没有让人完美的打算,将她们一分为二,很多人甚至连遇到任何一个的机会都没有,我却是是最幸运的那人,有机会从这“二”中选择其一。 发布和真如的爱情是以长期的感情为基础的,而和竹若则什么基础都没有。 发布只是爱情。 发布我明确地认识到这一点。 发布我曾为自己择偶的目标定过标准:不能太聪明,因为太聪明的女人会疑心病很重;不能太美丽,因为太美丽的女人容易招摇;要很温柔,因为我不需要老婆和自己“强强相对”。 发布欧阳竹若全数犯尽。她很聪明,她很美丽,她并不很温柔。 发布但我仍不能抗拒她。因为她聪明却信任我,美丽却直到二十岁都未谈过恋爱,不太温柔,却并不因此争强好胜。 发布真如几乎符合我所有标准,唯一不符合的,是没有像竹若一样信任我。[]然而她有着欧阳竹若所无法比拟的另一项优势。 发布那就是我们共同渡过的岁月,长期培养出来的感情基础。 发布那成了我最大的心理障碍。 发布选择哪一个? 发布一直以来,我徘徊在这些矛盾和困扰中。但现在不同,我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发布*** 发布下午例行去作网站维护时,莫风逸微讶道:“你遇到什么事?整个人似乎都不同了。” 发布我夸张地摆个笑容:“我决定去伤害一个女孩,然后和另一个永远在一起――这么解释风逸兄满意吗?”莫风逸哑然一笑:“去伤害人还这么高兴,我该说你变态呢,还是说你无情?” 发布我正容道:“是明智。刚才只是开玩笑,不用介意。” 发布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我想改建一下逸存科技的网站模块,加一些新东西进去,你帮我看看怎样。”逸存科技是莫风逸老爸在创立公司时为了给当时在重病中的儿子祈福所起的公司名,然后成了他们网站的站名,亦正是我正负责的这网站。 发布我精神大振,嚷道:“快点说出来,我现在精力正旺盛得无处发泄,不加多点工作都对不起自己!” 发布莫风逸微笑道:“有得你忙的哩!你不是叫我帮你找零活儿吗?前几天我爸说他有几个客户说起过这方面的需要,而且为数还不少,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超多好看小说]组建个工作室怎么样?上次和你合作远天那项目的人都比较可以,你不如拉他们进你的工作室,然后自己做老大,那岂不是又省力又赚钱?” 发布我深有同感,若只靠自己打工式地工作,实难实现自己的目标,同意道:“那要和他们谈谈才行,而且初期人数不宜太多。你帮搞定别校的那三个――他们本来就是你找来的嘛,你去讲比较好――当初就是项目里的精英,我认为相当不错。我再从学校里挑两个人,这样加上你我,一共八个人,嘿!恰好七男一女,是否该取名叫‘八仙工作室’呢?” 发布莫风逸愕道:“帮忙倒没问题,你不是真要拉我入伙吧,我可没有计算机天赋。” 发布我抱着他肩膀,仰看他足高出我半头的脑袋:“不把你这么好的军师拉进来,怎能显出本人的任人唯才呢?哈……” 发布彼此均是坐言起行的人,当即说定事项,离开后我只觉浑身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自己想想都觉好笑。 发布只是一个观念的转变,却带来整个人的不同。 发布精神其实才是主宰人命运的关键。 发布送洛明曦回家的途中,看着她艳绝人寰的侧颊,我忍不住问:“你有过感情的烦恼吗?” 发布她毫不动容:“没有。有他在。” 发布我明白过来。高仁文或者不是很了解洛明曦,但对其的保护工作定做得很扎实,那足可让一切想伤害她的人不能得逞,也可让一切她的追求者却步。没恋爱的对象,自是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 发布到家后我送她入内,在厅内道:“我要走了。” 发布洛明曦坐在沙发上仰首看我:“嗯?” 发布我淡淡道:“我已经向高仁文提出辞职,他说很快就会回复我,以后你可以少掉被我这样的俗人逼迫的烦恼。不过基于我的立场,仍希望你能活得好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我想大家都想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洛明曦,而不是一只飞在天上永远不想落地小鸟。” 发布她睁大眼睛,说道:“是我那天的行为让你不高兴吗?” 发布我知她指那日想看我打架的事,洒然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因为你还没经历过的烦恼而做此决定――虽然好像不怎么吉利,不过我仍然要祝你将来经历这样的烦恼。再见――记着改掉这嗜好,不要老喜欢看人打架,女孩子干嘛喜欢打打杀杀的?” 发布“那天你说你很厉害,和他打的那天,”她移开目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无高低变化,“我并不喜欢打架。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骗人。” 发布我愕然看着她。 发布“你走吧。”她接了下一句。 发布我微感失望,这直接表明我这么多天的努力是无效的,没能将她炼出丝毫人性来。 发布走出大门,身后忽然道:“我会照你说的试试,希望你在这件事上也没骗人。” 发布我大愕转头去看,她已走上旋梯。 发布原来还是有点儿效果的。 发布回校后我直接约出欧阳竹若,地点则是她最爱去的那座小亭。半暗未暗的天空呈现出夜幕来临前的消**像,让人颇有感触。 发布“你别否认哦!昨天你叫了我名字的!”没等我开口,一如平常般神情的欧阳竹若抢先发言,“以后不准再改回去,否则我会伤心的。” 发布我莞尔一笑,心中想到真如信中提到竹若说过人在遇到不快乐时需要隐忍,等到快乐的时候再一起释放出来,她现在是否正是隐忍的状态? 发布但无论是否如此,我此刻都觉她怎看怎么可爱。 发布“廖真如那天在山顶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竹若的神情忽然有些黯下去,“我跟她说不是的,但她很坚持。” 发布“竹若。”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黯淡情绪,“你喜欢真如吗?” 发布“呃?”竹若露出傻眼的可爱表情。 发布“换种说法,如果没有我,你愿意和她做好朋友吗?”我调换好表达方式。 发布她想了想,肯定地点头:“当然愿意,她是很好的人呢!人又善良,长得又美,性格也很温柔,我最喜欢这样的朋友了――南南就是一个代表哦!” 发布我轻描淡写地道:“那你们就做好朋友吧。” 发布欧阳竹若的表情彻底傻掉:“什么?” 第四十四章 重伤之愈 我双手交握肘在石桌上,说道:“但是千万不要再喜欢上同一个人。(.好看的小说)” 发布清丽的玉容煞时化为苍白:“你说什么?” 发布我一字一字地说出来:“不要喜欢上同一个人――因为那会让朋友变得不是朋友。” 发布“不是,我是问你的意思是什么?”她语声不由自主地微颤,“你让我和她做好朋友,可是让我不要和她一起喜欢上同一个人,因为那样会做不成朋友――是这样的吗?” 发布我看着她不再解释。她的聪明,绝不在美貌之下。 发布竹若突地伸手过来抓住我小臂,脸色在黯淡的光线下愈来愈白:“你真的说了这……这几句话?” 发布我露齿一笑,点点头。 发布她霍然起身,转头过去:“我什么都没听见!”小跑着离开。 发布她转身的刹那,我已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但我没有阻拦。 发布这需要她的消化,那不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事。 发布我仍坐在原处,笑容僵得消不下去。 发布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她会恢复过来。 发布江芋南怒气滔天的电话打来时,是二十分钟之后。她用前所未有的语速直呼我名字,然后问清我的所在,最后在五分钟内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抬手就向我脸上扇来。 发布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坐在小亭内,半寸都没移过,直到看到她的小手。 发布纤掌停地半空,被我牢牢抓住。 发布我说道:“你没有打我的资格。(.)” 发布江芋南尖叫道:“我想杀了你!”我抛开她的手:“那是犯法的。”江芋南呆了呆,从附近路灯射入来的灯光映出她的面容,异乎寻常的怒意满溢。 发布“她……怎么了?”隔了片刻,我终于低问。 发布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一个人哭,谁的话也不听!” 发布我耸耸肩:“女孩子哭着玩玩,很正常的。” 发布江芋南重重地坐到我对面:“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不管哭成什么样,她都会拉着我诉苦,从来不像这次。谁都看得出来,她非常非常非常伤心!” 发布我淡淡道:“我刚如你所愿拒绝了她。” 发布江芋南一呆:“那不可能,如果只是你简单地拒绝了她,她仍然会斗志昂扬地坚持下去,根本不会……” 发布“因为我用了一种非常有效的拒绝方法。”我轻笑了笑,“你现在不会懂的,不过不久可能就会明白。” 发布同样的意思,可是因为使用的表达不同,将有程度深浅之别。 发布我用了一种程度最深、意思最明确的表达,而聪明的竹若完全明白。若换了以前那种普通表达,她唯一的表现就是完全不理会我说了什么。 发布江芋南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气消了一大截:“那……那怎么办?你还是别拒绝她好了……我以前不知道她会这么伤心,才跟你说那番话的……” 发布我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向异性缘很好。在家乡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孩,她不顾一切地向我告白,结果被我拒绝。那是个内向而美丽的女孩子,性格也好,本性也好,本来都很不错。后来,因为我拒绝了她,她加入了黑社会。” 发布江芋南呆呆地听着:“什么?” 发布我自顾接下去:“后来上了大学,又一个女孩向我告白,她是我兄弟的妹妹,不是很漂亮,可是心肠软,心地好,总是尽力想做到我要的标准。我很喜欢她,可是喜欢不同于爱,于是我拒绝了她,结果被她室友狠狠教训了一顿――你猜怎么样?” 发布江芋南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你究竟在说什么?” 发布我一笑道:“她室友后来和我关系暧昧。我们之间都没说过什么喜欢或爱的话题,但形成了默契,她不说那些,因为我不会接受。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后来因为真如,她离开了原来居住的寝室,结果第一个向我告白的女孩机缘巧合下替补了她的位置。” 发布江芋南不说话了,吃惊地看着我。 发布“这一切都彻底断在真如和我在一起后。”我继续说着,“她的父亲,一个我最尊敬的人,帮我把以前所有的暧昧关系断掉,从此我只和真如在一起。你不要误会,他用的方法,只是将我那时候的现状告诉了她们。我很感激他,可是仍然拒绝了真如――尽管她那么美丽,已经超出我想要的。” 发布江芋南完全融入我的独白中,并不插话。 发布“一切都只因为我在这些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最爱的人。”我平静地说下去,“她给了我人生最有用的一课,让你们现在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对人生充满希望、积极向上的人。我是那么爱她,已经到了没有了她就活不下去的境界。我立志要娶她,让她一辈子幸福,和她一生都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做一对最幸福的爱人。”声音顿住。 发布“她……”江芋南恢复旧有的语调,轻轻道,“她遇到什么不测了吗?” 发布“是的,她被毁了容――但那完全没有让我的决心减去半分。是她变了心……”我似雕像般溶入黑暗中,整个人只有嘴唇在动,“不,不是她变了心,而是我一直以为她也爱我,其实不是那样的。我还记得那次,听到她亲口对我说出拒绝的话后,我无缘无故地吐了血。” 发布“啊!”江芋南捂嘴轻呼。 发布我向她微微一笑:“人的生理机制真奇怪,完全没有任何内伤,却会吐血。我身体非常强壮,还是打架的高手,长期注重健康,仍抗扛不住那刹那的冲击。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绝啊……过去都是我拒绝人,我知道她们伤心,但知道归知道,自己亲自经历时才知道原来想当然的东西和实际是完全不同的。知道吗?后来我险些死掉,大病初愈后,”我语声不自觉地放轻,“我,再也不想遵守自己的爱情准则了。” 发布江芋南轻声道:“然后你就和廖真如在一起啦?” 发布我并不回答,却道:“那次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捱不过去,然而过了不久,我恢复到了现在的状态。明白吗?我一口气爱了四五年,伤得太重,恢复得也很慢。有些事快刀斩乱麻好一点,趁她还不是陷得很深解决。再重的伤,一段时间的异常过后,她性格可能会稍微和以前不同一点,但终究会从其中恢复过来。”我垂下头,看着自己隐在黑暗中的双膝,“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不用自责。你是她真正的好朋友,会因为她的伤心而失态,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发布她再次呆住。换了任何另一个人,都可能会追问或分辩,但她不会。 发布我站起身,连道别也不说一句地离开。 发布有一些话我没说。 发布遇到竹若后,我重新对自己的爱情准则燃起希望,如果没有真如在,我很可能早就主动追求她,而不是让她反过来追我。但我同样了解身为一个男人肩上责任的重大,两种复杂的情绪夹在一起,唯一能造成的结果,就是现在我的决定。 发布下来的步骤,需要竹若的配合,这也是我特意找她的原因。而在她恢复之前,什么异常都不会发生。 发布次日到水逸轩,找着张仁进后我直接道:“帮我找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要意志坚定的,最好已经有了爱人,能够对美色的足够的抗拒力。” 发布他笑着问道:“你干什么?不会是想找人劫美女吧?” 发布我耸耸肩:“不,我是要找替代我去保护美女的人。” 发布高仁文的回复很快就会来,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将离职。想想颇为好笑,本为钱而做,现在一分钱没拿到,却自动提出不做,等于白送了那么多时候的劳力。 发布只希望能够对洛明曦有些帮助。 发布我再未接到欧阳竹若半个电话或讯息。 发布隔天真如返校,我笑着对她说:“小傻瓜。”并没有多加解说,因为我已经没有再去接送洛明曦了。 发布一切回复到了遇到竹若前的轨迹。 发布我开始和莫风逸一起策划工作室的成立,忙得不可开交,但仍不会把晚上和真如一起散步的时间占掉。她也像从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只是笑容愈加快乐。 发布她一定知道一个普遍性的真理,经历过风雨的爱情,会愈来愈牢固和坚实。 发布所有事情,似都在掌握之中。 发布 第四十五章 情如断水 发布五天后,我第一次给江芋南打了电话,询问竹若的情况。(.无弹窗广告) 发布江芋南犹豫许久,才说:“你还是自己来看看吧。” 发布我心里喀噔一下。 发布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发布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偷看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错。 发布活蹦乱跳的欧阳竹若一如过去般酒涡在颊,和朋友一起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伤心的迹象。 发布离开后我颇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难道一直以来是我自作多情,其实她并不喜欢我,也没有因为我拒绝而伤心,现在只是随便抛开一个玩笑而已? 发布我约了江芋南出来,她抢先问:“你看到了吗?” 发布我点头以应:“她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 发布江芋南神色古怪地犹豫片刻,才道:“竹若说,有一个傻瓜自以为聪明,现在她要证明给那个傻瓜看,不是什么事都能理性处理的。” 发布我心内一震。 发布那是什么意思? 发布我直接约竹若出来,她用着非常轻快的语调答应了。 发布时间在上午课间,地点仍是那小亭处。 发布她的脸色红润,仍那么有活力。 发布“不准叫我全名哦!”见面的那刻,她如是说,神情俏皮可爱,“这一辈子你都只能叫我名字的后两个字!” 发布我反复仔细打量她。 发布竹若微红了颊,佯嗔道:“看嘛?!没见过美女吗?” 发布“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发布竹若眨眨大眼睛:“当然没事。”不待我有所反应,立时再接下去,“那天一时说了气话,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今天要纠正过来――我什么都听见了,可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按着你想的去做!” 发布我张张嘴,一时说不出来。 发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哦!我已经想通了――你是想和我断绝关系,然后再和廖真如断绝关系,对吧?”她托腮轻笑,眼神中满是笑意,“你让我和她做朋友,是想让我帮她渡过痛苦的时期,对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断开所有烦恼,还可以瞒着她我们的事,又不用对不起任何人,是吧?要不是我聪明,肯定会像傻瓜一样就这么离开你的!” 发布她一连问了三句,我惟有苦笑:“真聪明。” 发布竹若伸着小指指着我鼻尖,嘟嘴:“真狡猾!” 发布我默然片刻,说道:“对不起。” 发布“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害人家哭了老半天呢!不过,”她收回指去,“我可不会帮你做那些的,人家只是个可怜的小女人,哪来本事去照顾自己情敌呢?” 发布我张嘴欲言。 发布“你以为那样就不会对不起我们任何一个人,其实如果真那么做了,”她打断我,认真道,“那只会同时伤害到我们两人。” 发布我木然道:“我不想再纠缠在这里面。” 发布她软化下来,轻声道:“你能听听我的建议吗?” 发布我点点头。 发布“告诉廖真如吧!如果被她自己发现,那会伤人很深的;反而你亲口告诉她,才证明你没有对不起她。”她看着我,眼内有些恳求的神色,“开诚布公地公平竞争,那才会将伤害减少。” 发布我摇摇头。 发布“你担心她受不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让我来吧!”她伸过手来,轻捏着我一只指头,温柔地道,“女孩子之间总易说话些,尤其她当我是好朋友。” 发布我仍是摇头。 发布竹若轻轻一叹,说:“你是担心她承受不了吗?那该怎么办呢?” 发布我淡淡道:“我只是不想你去承担伤害她的痛苦。” 发布竹若微微一震,抬眸看我。 发布什么都没有照我预想的路线前进。竹若说得对,若同时拒绝她们两人,或者在我不会存在心理上的负担,可是对于她们任意一个,都是巨大的伤害。 发布我太自私了。 发布竹若忽然轻轻道:“对不起。” 发布我微讶看她。 发布“都怪我太任性了,才会让你这么烦恼和痛苦。”她难过地说着,“我也很喜欢廖真如,不想让她伤心,可是……可是……” 发布我深深感受到她心内的复杂感觉,反手握住她的纤掌:“不怪你。” 发布竹若颊上一红,轻声道:“你还是第一次握我的手呢。”我并不回答,亦不松手。我深知这么做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但另一股不愿看到她痛苦的心情直接压过了其它情绪。 发布正如我绝不肯让真如受到伤害一样。 发布“我不会放弃的。”竹若忽然说,“我只是想抓住一份值得付出和收获的爱情。为什么你不先认识我呢?那样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发布我苦笑一声,低声道:“如果有两个我就好了。” 发布竹若想想,噗哧一笑:“那不行,那我不是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你呀!一个就已经让人很辛苦了,何况两个那么多?有时我在想,就算我跟你在一起,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廖真如和我抢你,一个人就几十年,何必那么辛苦呢?可是只要一想到你一脸严肃表情却说着笑话的样子,我就把这些胡思知己想忘得一干二净。” 发布我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给你介绍几位绝对不逊色于我的男朋友,然后就可摆脱出来。” 发布她噘起嘴来:“我才不要!你舍得吗?把我送出去,你肯定会后悔、伤心和痛苦一辈子的!” 发布尽管心情不佳,但看见她宜喜宜嗔的可爱表情,我仍感到一阵轻松。对着她似什么烦心事都可抛开。 发布“我决定啦!”她忽然嚷道,“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拒绝的话,我都不会再相信。等了二十年才出现的爱情,我不会放手的!” 发布我说道:“真不害羞。” 发布“这是真实的感情,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她眼中闪动着光芒,“你如果不压抑自己的话,我们该是多么幸福的恋人呢?” 发布我沉默下来,握着她玉掌的手微微用力。 发布温暖透心而入,让人舒服。 发布不会的。有了一次拒绝的经验还不够吗?我怎会舍得再说一次呢? 发布忽然间强大的信心和勇气涌起。 发布正如她所说,真实的感情没有隐藏的必要,尽管会带来伤害,可是隐藏却更伤人。 发布就让一切理所当然地发生吧! 第四十六章 说出真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考虑的重点由是否接受竹若,变为如何向真如说明才能尽量减轻对她的伤害。(.无弹窗广告) 发布发觉这一点的时候,我确定自己已经被竹若完全吸引了过去。 发布如果换作景思明这样的人物,处在我的位置,想必宁可抛掉感情也要选择真如,因为后者的家世对男人的事业,委实有着莫大的帮助。但我做不到,不能那样用外界价值来影响自己的判断。 发布我将感情放在人生的第一位,尤在事业、个人梦想之上。 发布细数我周围的朋友,我不知道有多少会因我的“变心”而鄙弃我。感情让我晕头转向,难以判断出怎么做才最正确,快刀斩乱麻是我的决定。 发布我决定亲口告诉真如,我和竹若的事。 发布*** 发布与竹若见面后的当天晚上晚饭后,我一如既往地和真如绕着学校散步。 发布她握着我的手,神情愉悦地轻轻摇摆,慢步前行,完全不知道我准备说什么。 发布“真如?”某一刻走到校后僻路上,我终于将勇气鼓到巅峰。 发布她侧颊看我,甜甜一笑:“嗯?” 发布我有些不敢直视她清澈的眼睛,说道:“你该学些东西了。” 发布她愉快地道:“好呀,我一直想学插花的,可是一直都没去。” 发布我垂眼看地:“我不是这个意思。” 发布“你不喜欢吗?那我不学它好了。”真如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仍是语调轻柔,“可是其它的我就不知道要学什么了……” 发布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神情,我终说出来:“学学自己照顾自己……吧。” 发布“我会呀――对了,妈新教了我一道菜,周末我做给尝尝。”她自顾地说着。 发布我尽量平静地道:“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发布她静了静,秀眉微蹙:“你……又要离开吗?” 发布我知她错会我的意思,以为我像以前般为了工作暂时的地理性质“离开”,慢慢道:“你知道我过去的事的,那时你在照顾我。我接受廖伯伯的决定,和你在一起,并非因为爱情,是因为封如茵的离开让我决定不再追求爱情。那时我只希望用长期的相处来让我们之间产生深厚的感情,那就够了。” 发布真如渐渐睁大的吃惊眼神一直看着我。 发布“可是我认识了一个人,忍不住……”我极力寻找合适的字句,“她让我重新想……我……” 发布真如面色愈来愈白,颤着声儿问:“她是谁?洛……洛明曦吗?” 发布我艰难地摇头。 发布她握着我大掌的手在逐分加力:“是……是谁?” 发布“欧阳……”我拿出自杀的勇气吐出四字,“竹若……” 发布真如僵住。 发布半晌后她突勉强一笑:“你别跟我开玩笑好吗?我……”噎在半途,再说不下去。我骇然发觉她眼眶处涌出大量泪珠,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拭,才发觉她仍抓着我的手,完全没有放松半点。 发布“你……你知道我开不起……这……这种玩笑的……”她哽咽着说,“为……为什么……” 发布我再忍不住,猛地整个将她拥住,用尽最大力气说出此刻最想说的话:“对不起!” 发布“我不要听这句……”她抽咽着任我抱住,“我不想听这句!你……你不要我了吗……” 发布我说不出话来。 发布我现在还有资格回答这句吗? 发布拥住的身体开始有些僵硬,突然间她猛力挣开,连退出五六步才慌乱地拿出手机,颤着手儿按号码,被泪珠浸透的眼眸却始终看着我。 发布我踏前欲语:“真如……” 发布“你……别……别过来!”她语声异常地尖叫,似遇到怪物般连退。 发布我无奈止步,看着她拨通电话,对另一边的某人哭着说:“爸!爸!他……他不……不……不要我了!” 发布揪心的疼痛由胸腔内生出,这一刹那我彻底感受到真如的无助和惊慌。 发布她遇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事,源处是我。 发布“啪!”手机掉在地上,真如随之萎坐下去。 发布我大吃一惊,不知廖父说了什么,忙冲上去:“真如!” 发布她毫无反抗地任我半拥住香肩,整个身体像瘫掉般软得异常,泪流满面,却完全没有哭出声来。 发布天色黑下来,周围半个人影也没有。 发布“对不起……”我真正明白了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心重得像灌满铅。 发布真如如受电击般一震,猛地尖叫道:“我不要听!”接着抱住我脖子,照着我左肩一口咬下。 发布痛觉生出。我心神剧颤,似回到了当初廖父迫她离开云海晨和我好的那时候,她也是这么一口咬在我肩上。 发布地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没人理会。 发布肩上有了湿润的感觉。流血了。 发布“对不起。”我拥着她,低低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发布心神忽然异常清晰起来。 发布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因为爱情和她在一起。但现在呢? 发布仍是那样吗? 发布真如慢慢松齿,低声咽泣,像只无助的小羊般被我完全拥抱在怀内。 发布天色黑到尽时,刹车声在旁边响起。 发布“如儿!”无论何时都似不会失去镇静的淳厚男声亦显出焦急,“如儿!” 发布一直在我怀内咽泣不断的真如听到父亲的声音,挣出我双臂,扑向刚启门离车的中年男子:“爸!”他似全未看到我般将女儿拥住,爱怜地道:“别怕,有爸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发布我慢慢站起来。记忆中廖父从未说过这么软性的话,可知女儿的伤心让他动了深藏心底的那份感情。 发布司机明叔从另侧开门下车,面容青得可怕,直接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字道:“你做了什么!” 发布我感觉到面前与廖父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爆发了真正的怒气,浑身像猎豹般散发出慑人的气势,似我只要说错一个字,他就要扑上来将我撒得粉碎。 发布忽然神经绷紧。 发布这个一直扮演着廖父司机角色、毫无特色、普通到一直被人忽略的中年人,绝不只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发布路灯亮了起来,灯下四条人影静得可怕。 发布廖父轻拍着爱女的后背扶她入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关上车门,发出“蓬”的声响。 发布面前的明叔似得到暗示般慢慢脱去西装,解开领带,声音化入冷境:“动手!” 发布刹那间那次和应天武馆馆主莫令柳对峙的情景在脑中掠过,我骇然后退一步,看着他精光暴闪的眼睛,不自觉地做出防御姿势。 发布冷汗由背上生出。 发布不知是否太久没动过手的缘故,面对这人我竟破天荒地平生第一次还没开始就有必改无疑的错觉。 发布劲风疾动。 发布我条件反射地后跃而出避过一拳,双手前架,却一架成空,露出空档的小腹处明叔铁拳现身。 发布“扑!” 发布我仅来得及缩腹竖肘护体,他拳势陡换,横腿扫中我左大腿。 发布整个人霎时向另侧跌出,完全拿不稳重心。 发布还未立稳,视线余光已摄入他追扑而至的另一拳。 发布我暗暗叫苦,强忍住大腿处钻心之痛加速侧跌,抓住将学校和大路隔离的铁栏杆,毫不停留地翻身入内。这一下纯粹是迫出来的,因直觉感到如果再被实打实地击中,只怕得有两个月休息才可恢复。 发布明叔似杀神般立在栏杆外没追入来,冷喝道:“这就是被应天武馆馆主称道的奇才吗?!是个男人就给我滚出来!” 发布我暗惊于他的劲道,调匀呼吸,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牢他,腿部轻微来回移动,尽最快速度从剧痛中恢复。 发布这男人的力道相当奇特,击中人的瞬间他脚背微侧,触中我大腿肌肉后延迟片刻才陡然发劲,令我无法把握防御的最佳时机。那感觉就像你坚守城池时对方却不来攻击,等到你松懈或者注意力换到他处,最猛烈的攻击才发出来。虽然只是细微至一秒不到的时间差异,已足以造成最大的打击。 发布忽然间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我脱口道:“你是谁?” 发布明叔冷冷道:“我姓文。” 发布 第四十七章 父爱之深 霎时间文尚正的身影掠过脑海,我记起他曾说过,文家所谓的“神拳”意在修身,那么养身敛气方面必有所长。(.好看的小说) 发布明叔这人原来竟也是神拳的人! 发布时隔近年,那次曾欲和文尚正一试身手,想不到今天才得以实现,唯一的不同便是眼前这人对劲道的收发,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绝非当日的文尚正可比。 发布想不到廖父深藏不露至斯,连我这当时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司机其实却是保镖。 发布想到这处,我轻按栏杆腾身翻回去,肃容道:“请指教!” 发布年近中年的人,常有自己一套判断准则,此时无论我说什么他都难以听进去,唯一的方法只有应战。 发布明叔锐目盯着我,哼道:“不怕死吗?!伤害小如,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发布我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身心俱晋入古井不波的境界。 发布原本愧疚的心这刻被外界一激反而坚定起来。我没有理由退缩,因为我没有做错,说出真实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处置。 发布“我未必会输。”我冷静地道,“明叔虽然身手了得,我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水准的高手。” 发布对面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试试才知道!”话犹未落,一拳已至眼前。 发布我早一刻已将精神放入眼、耳和皮肤触觉的感官内,以求以尽量精准地获知他的动作,孰料他一动作,大不同于文尚正的淳厚中正,反有莫剑舞以快打快的架势。不同的是莫剑舞的快,绝没有他这种惊人的杀伤力。 发布但若说比快,我不会差他多少。 发布想到这处,强大的信心涌上心头。我舍身前扑时左手疾探侧引,引开他右拳的同时横右肘顶出。 发布未必会输四字,绝非只为稳固信心的说法。 发布初次见到莫令柳,我被他惊人的身手一击即伤,但那时的我连在莫剑舞手下都只是吃败仗的结局;后来接二连三从她、郭奉辉、文尚正处领悟提升,我已今非昔比。尽管已有年多没有真正和人动过手,日常的练习却仍在进行,前次和高仁文见面时发觉自己久疏拳脚后,我更重新拾起当年在家时的锻炼方式,再烦恼和繁忙的日子都要抽出时间加强体力恢复,现在正见其效。 发布明叔刹那间完成缩腹、收拳、顶膝的动作,在我稳稳挡住其顶击的动作后弹身而起,凌空弹踢我面门,展现出惊人的灵活和轻巧。奈何这一招在莫剑舞那喜欢跳来跳去的小丫头处已见识过不下十次,我微一后仰,精确无误地避过他蓄满力量的脚尖,整个人后弯成弓形,再蓦一旋身,右腿有如闪电霹雳般直迎向仍未落下的对手。 发布“噗!” 发布我骇觉明叔竟以硬碰硬地探手准确抓正我右腿踵,他整个人被带往侧向的同刻其另一手竖掌劈下。 发布“咯”地一声轻响,明叔侧滚而出,在三步之外稳稳定身,站起身来。 发布我强忍住脚踵处的剧痛立稳,暗叫失误。 发布这一招对付莫剑舞可以,因为她绝无硬抓得住我旋踢而上之腿的手力。[.超多好看小说]但明叔却非如此。 发布幸好他将劈正我关节的刹那被我施以悟自郭奉辉处的“抖劲”,用瞬时的连续抖动卸去他大部分力量,否则只怕这只脚就这么断了。 发布强大的信心出现一道裂缝。我仍低估了明叔,他的实力已非纯靠技巧或力量能胜,即管能将二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也要差他二十年的老练经验。若明叔肯似莫令柳长兄那般任我攻击,我可保证让他遭受莫老者同样的命运;但眼下是真拳实脚的格半,情形便再不同。 发布“过来!” 发布淳厚的嗓音陡地响起。 发布明叔一语不发地回身走到车前,从车前盖上拿起衣服穿好,坐回司机上,惊人的气势一敛无余。 发布神经紧绷的我这时看到车内廖父,才醒悟到他这一句“结束”的暗示,明里的意思是在叫我过去,忙奔到车边,只见车内真如俯在父亲肩上,看不见她玉容。 发布“我曾经说过,希望你付出和真如相当的感情。”他冷冷道,“我希望你一直记得。” 发布我笑出来。 发布经历明叔第一激之后,我的心终于在第二激面前真正地稳固起来。 发布这刻我明白过来,因着深深的父爱,一向明智的廖父已然动了真火,肯为爱女做出任何事,包括用不同程度的手段教训我在内。我若仍用妇人之仁的眼光看他,结果不堪设想。 发布他重复过去对我说过的话,正是在下最强的威胁。 发布尤其他做的虽是正当生意,却从未排斥过用其它手段对付敌人。 发布“您――后悔过当年没有查明真相,就离开自己的爱人吗?”我毫不闪避地回视他目光,“我不想将来后悔。” 发布廖父一怔,良久才道:“你另有了人?” 发布我郑重地道:“我很爱她!” 发布什么话都没这一句有份量,曾历经感情挫折的廖父最明白这一点。他转目看向前方,靠坐到皮椅上,忽道:“明天上午,你带上那个女孩儿过来,我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把如儿比下去。” 发布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我一个独站街边。 发布廖父对我来说,是值得尊敬的长者;但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否则亦不能纵横商场多年不败。若他生气,我不敢保证能看出来,更不知若真的带竹若背着真如去廖家,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发布最好的结果是他凭着睿智谅解了我,不过看眼下情形,那种结局不大可能。 发布最坏的结果是他一心为爱女教训“负心汉”――有真如在,他想必也不会对我下杀手――身体上的教训还算轻的,真有心的话,他还可发挥出自己在商界的强大影响力,那么今后我也不用再想在这边找到半份工作。 发布这种情况是我一直避免遇到的,平平和和地过完一生的目标就此毁于一旦。 发布但这仍非最影响我心情的问题,关键处在另一边。 发布之前因为明叔和廖父连续的刺激,激起了体内热血,我毫不犹豫地牢牢将自己立场束在“背叛”上,此时冷静下来,那心情荡然无存。 发布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映在地上的影子。 发布就在他们来之前,我发觉了另一件事,而那成了我自己心理的障碍。 发布从前我一直没有思考过这问题,因为潜意识非常清楚我和真如的开始并非由于爱情。然而见到真如失常的瞬间,心神不受控制地剧颤――那是一种不同于一般难受的感觉。 发布过去始终坚持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纯是由意识控制的念头,但那刻我清楚感觉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发布回到学校后我直接将竹若叫了出来,一见到我,她立时露出吃了一惊的神情,睁大眼睛:“你怎么了?脸上……脸上这种表情……” 发布我讶于她的感觉敏锐,静看她片刻,才道:“我说了。” 发布竹若一怔。 发布我淡淡道:“我发觉……我以前犯了一个错误。” 发布竹若近前来,以近至呼吸可闻的距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发布我突地一笑:“没事。只是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觉得很伤心。” 发布竹若的大眼睛里透出担心。 发布“我忘了‘感情是可以用时间来培养的’这句话,”我慢慢说着,“然后刚才发现了它的正确性。” 发布 第四十八章 变心代价 人总会在一个过程中忘记另一个过程。 发布我始终记着自己并非因爱情和真如走到一起,我却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爱情,是可以通过时间来培养的。 发布其实并不是毫无征兆。真如最初是因父命,后来则是因为同情,然而现在发展成了这样。她会如此,我自然亦会如此,只是自己始终用着当初的观念看自己。 发布我确信自己对真如的感情内,有着爱情的成份,在看到她真正受到伤害的刹那,那股心疼不是假的。 发布对此我不想瞒着竹若。 发布竹若静静地看我。忽地走近,俏颊现出酒涡,柔声道:“我好高兴,因为你终于肯将自己的内心对我开放。” 发布我微微一怔。 发布“一直以来,我都感觉自己的执着像独角戏一样,得不到你的回应。但现在不同了,”发自真心的灿烂笑容溢满她整张瓜子脸,“我终于真正地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啦!” 发布我仍怔着。 发布这正是竹若式的处事态度,换了别个,很难会像她一样从原本不利的角度中看到只属积极范畴的东西。那与我的生命态度恰可相映,亦是她另外一个吸引我的地方。 发布微风拂过,两人对立。此时此景,我正该拥过去,施以一个热恋的拥抱,才配得上这景致。 发布我摇摇脑袋,暗忖和她在一起怎也不会心情压抑,结果直接导致胡思乱想满脑袋。竹若似不知我在做什么,神情忽然毅然:“我不会再说自己怕伤害廖真如啦,你也对她有感觉,不是吗?你自己说的――就算现在我们势均力敌吧!我要向她宣战,绝不会让她抢走你的!” 发布我心情不受控制地轻松下来,骇然看着她捏着粉拳的“横眉怒目”姿态:“你想做什么?” 发布竹若“噗哧”失笑,恢复笑容白了我一眼:“看你紧张的――人家是在心理上宣战,又不是要冲过去打她。对哦,不知道如果我和她打架,谁打得赢哩!”我按下她再度捏起来的粉拳,板着脸道:“在高手面前就不要乱提打架的话!”她皱起小巧的鼻子向我扮个鬼脸:“高手吗?有多高――”伸手平在自己头顶,然后横行到我头顶上,“还没我高呢!” 发布“明天,”我静下来,淡淡道,“去真如家吧。” 发布竹若毫不犹豫地脆声答复:“好啊。” 发布我奇道:“你不问问去做什么吗?说不定我是带你去和她打架……” 发布她莞尔一笑,说道:“你做出的决定,是不会伤害我的。既然这样,我干嘛还要问呢?要是需要先知道去做什么,你自己会告诉我,更不用我问了。” 发布我慢慢探手握住她纤掌,认真地道:“谢谢。” 发布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的体贴。谢谢你的乐观。 发布谢谢你的喜欢我。 发布次日早晨见面时,我看着眼前的竹若,一时说不出话来。 发布竹若轻轻点我额头,佯嗔道:“真没礼貌,有你这样看人的吗?” 发布我醒过神来,疑道:“你不是以为今天是要去赴宴吧?我记得告诉过你,是她老爸要见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刻意打扮,还上了妆……” 发布她薄施粉底的脸上现出红晕,愈加明丽,理直气壮地道:“可是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哦!在你告诉了真如我们的事后和她见面,人家当然不能被她比下去嘛。(.好看的小说)” 发布说实话施了淡妆的竹若确比平时的她更令人赏心悦目,尤其她发质极佳,肤色本身又好,配合以特意用素黄淡雅的紧身连衣裙勒出的身材曲线,视觉震撼力差可与第一次见到洛明曦时相比。 发布我忍不住碰了碰她耳边的小辫子:“这发型与似曾相识……”她嗔道:“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发型,你肯定都忘干净了!”我哑然轻笑,转换话题:“记着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竹若睁大眼睛:“你不是说只是见面吗?这有什么危险的?”我微微一笑,心说小姐你想得太单纯了。 发布到廖寓时,廖父的车停在外面,司机明叔倚在门旁,冷冷道:“上车。” 发布竹若悄问我:“去哪儿?”我摇头以示不知,打个“安心”的手势。 发布车上竹若忍不住悄悄道:“廖家真的很有钱呢!那套别墅肯定不只百万。”我若无其事地道:“谁知道呢?”被她横来嗔喜交加的一眼,似在说“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不在意这种事”。我记起前次曾告诉过她自己买房的目标,不禁笑出来。 发布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陆祥瑞的宅邸,大门许许关于身后,我发觉整个宅内竟全无声息。 发布下车后明叔面无表情地领着我们穿过走廊,走到后院,刚入门的刹那,竹若“啊”地一声惊呼,抱住我胳膊。 发布陆祥瑞原本用来修身养息和绘画专用、面积阔达五亩余的地盘,此时中心部位的物事全被搬了个空,整齐地立着数以十计的壮汉,清一色的青色练功装打扮,**上半身,肌肉虬结,面目冷漠如明叔,似雕像般抱拳于胸毫无动作。 发布我亦是吃惊不小,这是干什么?若只要其中有两三个水准接近明叔,我连自己逃离的机会都没有,何况还带着竹若。 发布旋即又觉想岔。廖父若真的因怒要收拾我们,大可暗地下手,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动作。 发布“二十分钟。”上方忽然传来声音,我看向陆祥瑞那栋画楼,只见一字横排地依次立着陆祥瑞、廖父和真如三人。此时廖父正冷冷说道:“只要你能在其中撑过二十分钟,我就不再追究这件事!” 发布目光扫过陆祥瑞无奈的表情和真如失神的眼眸,我轻轻拍拍竹若的手,示意她松开,才道:“廖伯伯说笑了,没有人比您更了解我,您既定下二十分钟的期限,那就说明我肯定捱不过这么久,根本不用再试。” 发布明叔走下台阶,站到那群大汉前面面向我:“这是从我亲手训练出来的人中挑选出来的四十个,是廖家青衣军中最上不得台面的外属人员,但已足可令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逼至只能逃跑的结局。你如果不想死,就在这里当众向小如赔礼道歉,然后发下重誓,这辈子再不做出背叛她的事!” 发布青衣大汉应他所言般松开抱胸的手,垂手肃立,一时萧杀之气大境。 发布身旁一声轻响,我急看去时,竹若已然瘫坐下去,来前精心打扮的美丽一时消去大半。我轻扶住她肩头,才发觉她整个人都在轻颤,显然被眼前骇人的情景吓着。 发布我心生怜惜之意。 发布来此之前,她只是完全未接触过社会黑暗一面的学生,哪会想到进门后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再坚强的个性,她也只是个女孩,不是能应付这种场面的人。 发布我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竹若慢慢将脸扑到我怀内,颤着声儿说:“这些人……好……好可怕!”我当然清楚。这是廖父手下连我亦从未听说过的地下实力,不问可知平时做的事就正如蓉城商会的“宁部”。 发布今次他是动了真怒。 发布连明叔在这种情形下都只能逃跑,那我更没硬撑过去的希望。 发布想到这处,胸中一股气血沸腾起来。 发布换过场景,我肯定不会做宁死不屈的傻子,那不符合我的生存观;但绝非涉及人性根本的情况下。 发布我轻抱起她,将她放到走廊内看不到院内情景的角落,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发布重迈进院内时,我已将上衣脱出,露出绝不逊色于场中任何一人的强壮肌肉。楼上语声如冰:“你是绝不肯向如儿认错了?!”我抬首平静地道:“一辈子陪着自己的人心里最挂念的人不是自己,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您不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真如最大的不公平吗?” 发布自始至终似什么都没看见的真如终于眼神终于聚焦,目光移到楼下场中,突地一声惊呼,软软倒下去,幸好被廖父及时扶住,却拼命偏过脸去。 发布我明白过来,声音逐渐变冷:“您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就带她看这种场景,是吗?” 发布廖父连看亦不再看我一眼,扶着真如向楼内避去。陆祥瑞摇摇头,跟着去了。 发布一股怒气涌上头顶。 发布我可以忍受他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干涉我和真如间的感情,因为那是因为父爱;但绝不可忍受他这样随便伤害她。 发布旋即颓然。 发布我更没资格这样看廖父,因为我做的比他更严重。 发布明叔抬腕看表:“开始吧。” 第四十九章 双拳群手 走近人堆的刹那,至少四只大掌同时抓住我,大力往人堆中央处扔去。以我下盘的稳固度,亦不由被扯得双足离地。 发布谁都清楚,若被困在四十个训练有素的壮汉中间,想逃亦逃不动。 发布我双手一振,同时抓住两只抓我的胳膊,在被扔出去的瞬间向猛力后拉,两人被扯得前跌一步立即站稳,但我已藉势落回原处,沉声道:“这算开始了吗?” 发布似天生没有表情的壮汉毫不犹豫地由后分为两股,从左右包抄过来,只是动作间的迅速和由脚步声透出的气势,已足以令胆小者胆丧。前方居中两人同时起腿踢至,青衣的练功裤在劲风中带出壮大的破风声。 发布明叔仍立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冷冷道:“不出这院子,二十分钟。” 发布两腿俱踢了个空。 发布就在人堆分抄而来的一刻,我已连续后跃两步,猿猴般弹起攀住进来的那道门廊上沿,翻身而上,居高临下地喝道:“这处不算出了院子吧!” 发布话犹未完,五六来个身形较瘦、比之同伴灵活度大增的男人分扑门廊左右围墙,轻捷地翻上墙头。 发布但这已在我算内。要面对四十人撑过二十分钟,不观察清楚对手绝对是致命的错误。明叔挑选的这四十人中大概可分为四种,最前方十余人身体最强壮,显然是力量型;其后便是后排的十余人,身形瘦削,手足俱长,属于以灵制力的种类。此时只上来四五人,显是对我实力未能掌握时的试探,正如我正在对他们做的事一样。 发布明叔只道:“不算。” 发布“不”字刚出口的瞬间,我已和身扑向右侧抄来的两人,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三人抱在一处,同时落向围墙外。我闪电般反手一抓抓住墙头,只靠左臂将三个人三百多斤一起吊在墙上,骨骼间发出“咯咯”的轻响。 发布那两人抱住我,两只拳头起拳欲击。[] 发布我露齿一笑,右手疾抓住右边那人头发,全力将他头颅砸向左边之人面门。 发布只听“喀喀”、“砰”几声,两人同时鼻梁撞折,鲜血霎时涌出,满面鲜红,煞是艳丽。但他们仍是凶悍不减,拳头歪扭着打来,却只无关痛痒地打在我胸肌处。 发布眼角余光注意到从门门廊另一侧墙头抄来的人即将扑至。 发布我暗叫不妙,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耐打,在如此重击之下,换了常人早松手捂面,但这些人却仍要攻击,平时受到的训练必是非常有效。 发布想归想,我已毫不停留右手竖掌疾劈在右边一人后颈侧,接着提膝顶正左首那人,痛哼声中两人几乎同时落下。 发布墙上人已扑至,当前一人抬脚大力踩向我抓墙的手。 发布同时把握墙头所有动静的感官感觉到又有四五人翻上墙头,同样分抄左右。 发布脚底将踩正我左手的前一刻,我耸身提体,右手上扬抓正他脚踵,向墙外猛力一拉,那人不出所料地立足不稳向外落去。 发布身体一阵气竭。 发布刚才这几个动作纯靠爆发力,迅速消耗我大量气力。若不尽快换地方,只消再上来两三人,已足可将我弄出院子。 发布左臂全力上拉,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我完成上墙、跃下两个动作,让围至的人围了个空。 发布双脚几乎还未着地,斗大的拳头已到眼前。 发布同刻脚步声的移动让我不看亦知,严阵以待的墙下诸人正迅速围上来。 发布若被围实,便是双拳难四手的结局。 发布左手前探,引得来拳偏向时我左脚着地后后撑,欲待向仍最薄弱的右侧扑去。 发布最近四人同时抱向我。 发布脚掌倏然离地,纯以脚尖为支撑彻底将身体转向,箭矢般射向左侧,贴墙直冲。 发布这一招学自莫剑舞,乃是陆上增强灵活度的不二法门。 发布对手显出极强的应变性,立有三人伸臂抓来,另两人抬腿便踹,但终因我动作太过迅速未能竟功。 发布身体脱出人堆围困时,我迈开大步全力狂奔,目标陆祥瑞那画楼,那处的复杂楼体结构,最能帮我脱离被围殴的命运。 发布只奔出十来米,我陡觉不妥,侧头避过脑后抓来的一爪,心中同时暗叹。 发布四十人中有至少六人腿脚长度比较极大,显是极擅奔跑者,此时方见其功,竟能追得上我。 发布同时可知明叔调配这四十人时必下了功夫,力量型与灵巧型,加上此时的速度型,以及还根本未动过手的十多人,务要达到能在这环境下完全截断我逃路的效果。 发布因这一阻,已有两人越过我,拦到前方。不过只看其表情,就知要追上我亦颇花了点功夫。 发布落后两三米的余人纷纷追上来。 发布之前抓我那人在视线余光中挥拳横勾,我蹲身横肘正要顶他小腹,侧方另一人飞来一脚弹踢,迫我不得不收手移身,一掌斩在他不及收回的小腿上。但阻前的两人同时攻来,令这一掌未能尽力,仅令他轻哼一声而已,落地后若无其事地再次狠狠攻来。 发布我闪身插入阻前两人霍霍有声的拳风间,灵活地穿过去,左右双肘齐向后顶顶中两人腰眼。痛呼声中两人跌向同伴,一时阻住追得最前的数人。 发布只这片刻的延缓,我已离弦长箭般奔至楼下,跳抓住二楼阳台的下沿,藉腰力翻上。 发布这批人确是厉害,任何一人拳脚都远非我对手,但刚才仅四个人的配合,便令我几乎穷于应付。而且若我估计没错,剩下那未动过手的十多人步伐沉稳,动作节奏感极强,绝对是专于搏击的能手。若被迫入他们的围困之中,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发布楼内没有人声。 发布我心中暗松口气,若真如真的有事,便不会这么安静,想来只是受惊,并无大碍。正要迈步进去,忽觉有异,回头看向楼下,只见所有人都立在楼下,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发布下刻劲风疾起。 发布低喝声同时传来:“滚下去!” 发布我条件反射地竖臂护胸,右脚同刻踢出。 发布旋风般的一腿硬扫中我一双小臂时,不知何时上楼的明叔左手下按抓住我踢出的一脚,抬手一掀。 发布我脚尖微抖,灵蛇般脱出他掌握时藉着被掀之力一记回旋踢,踢中他上封的右臂。 发布但整个人已然凌空,无法消去被掀之力,直落向楼外。 发布上半身微向后仰才可完全卸却我一踢之力的明叔一声冷哼,身在半空的我看见下方壮汉自动移闪,露出中间的一块空地。只要依此落下去,我只有被围殴的结局。 发布就在这时,我向下露齿一笑,脚尖勾中阳台下一根横梁,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到阳台底部,十指和双脚脚尖一起勾住木板缝,就那么倒吊在那处,避过落地之厄。接着四肢施展出全力,壁虎般直线爬出去,待下面的人跟着直追过来,我已从画楼另一端的窗户处再次翻了上去,扑滚入屋。 发布双臂火辣如炙,疼得厉害。之前被扫中的一腿若非因对方被我一脚分神,减去大部分力量,此时必然不能正常动作。直至此刻,对明叔那种蓄而骤发的力量运用,我仍没有有效的防御之策,只有以硬碰硬或闪避。 发布但他类似偷袭的一击未能得手,已足以让我信心大增。能迫得他防御,更让我抛去了初次动手时那种“他无法击败”的错觉。他再厉害,也已人过中年,我的优势就在于年轻力壮。 发布扑出屋去时,明叔已然追过来,低喝道:“出去!”我嘻嘻一笑:“还是楼上安全一点。”侧身扑入另一间屋子,不顾陆祥瑞的心血随手将屋内笔、画扔向身后,接着再从窗户翻出去,攀着屋檐翻上屋顶。 发布从离地足有七八米高度向下看,下面的人少了十来个,显然明叔意识到他一人难以将我迫下画楼,调了帮手。 发布清风吹过,我竖臂自观,只见被扫中的地方两块淤黑,不由苦笑。 发布真是何苦来由。 发布不过撑到现在能只受这么点儿伤,我已该烧香还愿了。若说得好听点是我厉害,没被迫下去,但实际上却是直到这刻我仍没胆量下去和那群人较量。 发布目光环扫。屋顶四角用了古典的“飞檐”型,倒勾上来,显出相当的艺术性,四边则用了传统平檐,易于泄去积雨。但中间有阔达三十平方的平台和一条通向二楼的楼梯,似是为赏月作的设计。 发布脑袋中正勾画出陆祥瑞搂着他那几个漂亮女学生在月明之夜楼顶附庸风雅的情形,声响轻起,除了我立之处外,六人翻上屋顶来,全是裸上身的青裤大汉,一眼扫去,均是还未动过手的。我向下再看,和探头出来的明叔冷眼相对。暗叹一声后,我才踏上平台。 发布六人如出一辙的动作,从檐边跃至台上呈半包围形围近。一人更顺手将楼梯口的挡板掀上,隔断下去的路。这意思更明显,若不是我倒下,便是他们倒下,否则谁也不能下去。 发布时间还未过去一半。 发布我深吸一口气,提臂作势:“来!” 发布 第五十章 公平赌约 发布“砰砰!” 发布左右肋骨各中一拳的刹那,我收腹后跃跳离平台,落在斜向呈三十度的瓦面上,立时踏碎瓦片陷了半脚下去。 发布毫不相让的对手中一人腾身而起,攀着翘檐横腿扫至。 发布我向后一仰,劲腿从上方险险扫过。 发布始终保持在冷静中的神经准确把握到左首一人跳上瓦面,对我陷在碎瓦内左脚猛踢。 发布我暗叹一声,来不及弹起的身体顺势后翻,双手抓住飞檐边缘,下半身离瓦而起,翻向楼外。 发布上手不到三分钟,对方惊人的配合度已让我吃尽苦头,此刻更迫我到此绝境。 发布下刻我悬在檐边,离地足有六七米之高。若摔下去,不死也伤。 发布但我肯这么做却因早有把握,臂力施出,身体向内荡去,落到二楼一间屋子窗框上,双手使力攀手窗格正要穿入屋去,忽地定住。 发布屋内赫然正是廖父、陆祥瑞和真如,斜靠床上的后者惊恐的目光看来,顿让我心痛如绞。 发布她的无助已经达到了极致。 发布就在这刻,蓦地从旁边一腿扫至。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已整个人被大力扫离窗框,凌空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未抓到。 发布一先一后两声尖叫突地响起。 发布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发布离地约六米。坠落时间约一秒。 发布一个喝声突起:“接住他!” 发布求生的意志陡然爆涨起来。 发布我全力收缩身体,扭转四肢,正准备全力抗住落力,身体下面“嘿”声急起,接着被人托住腰。(.好看的小说)我条件反射地全力撑开他,坠势消去时,我滚落开来摔到地上,侧目时勉强看见一名青裤壮汉萎在地下,显是刚才被我砸中,震得满六孔俱浸出血丝。 发布“轩!”“不要!” 发布不约而同响起的惊呼声传入耳中。我爬起身来,突觉有异,顺手在脸上一抹,只见满手的血污。 发布脑内忽然一晕,我大力摇头,剧喘片刻,后背被人猛踹一脚,不由前扑地上。 发布天地都似旋转起来。 发布迷糊中不知多少拳脚招呼到身上。接着被什么人抱住,哭声盈耳。我似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便彻底昏迷过去。 发布醒来时浑身都火烤般疼痛。 发布我想挣起身来,腰腹间顿时“喀”声响起,旁边有人慌忙按住我:“别动!小心骨头刺破肺脏!” 发布我无力反抗,勉强睁开眼,雪白的衣服映入眼内。 发布轻柔的声音轻风般吹入耳内:“你肋骨断了两根,不要乱动。”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拽住她胳膊,脱口道:“真……如!”她手臂一僵,突地柔声变作脆语:“我恨死你啦!” 发布我呆道:“竹……若?” 发布世界停顿了一秒钟。 发布下刻我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哪里抓得有人? 发布原来做梦。 发布目光扫过周围,却是间病房,床边输液架上一瓶液体正缓缓向我血管内输送,整条右臂都冰凉。 发布再看时我不由一呆:“真如……竹若?!” 发布两女分坐在床尾两旁的椅子上,生似靠近我比靠近病毒源还恐怖般,尽管看我醒来,仍是不动。(.) 发布气氛有些异常。 发布终于真如站起来,垂眸道:“我去叫医生来。”匆匆离开。 发布我再试唤:“竹若?”她犹豫片刻,扭头看真如确是去得不见踪影了,才近前来,一句话不说,嘟着小嘴。我笑了起来:“别装了,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欧阳小姐多么想……咳!咳……”竹若终于忍不住坐到床边,轻轻帮我按摩胸口:“别说了。” 发布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试着换个话题改善气氛:“刚才我还做了个梦,梦到抓着一个女孩的手,以为是真如,却原来是你……咦?你表情怎么……” 发布原先有两个酒涡的地方气鼓起来,她伸出小指,在我额头上用力一点:“笨蛋!那是梦吗?!” 发布“啊?”我呆在当场。 发布竹若气道:“抓着人家的手,还……还叫着别人的名字,要不是看你受了伤,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教训你一顿!”说着尚觉不过瘾,将粉拳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发布我费力抬起未被插着针管的左手,抓住她不盈一握的拳头。她的动作顿时止住,嗔我一眼,软化下来:“吓死我了昨天,还以为你要摔……摔……”后面那字却再说不下去,眼角已噙着泪光。 发布脚步声恰好传入来,竹若一惊缩手,退到墙边。我愕然看着她的举动,一把男声传来:“感觉怎么样?” 发布我第一眼看向跟在医生后的真如,带着轻度忧郁和担心的表情反让我松了口气。这是个好征兆,我想着,不由苦笑。 发布看来这顿揍是该捱的。 发布医生错会我苦笑的意思,关切地上前问:“感觉不好吗?有哪里不舒服?也难怪,捱了几十个人一顿揍,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残废都算走运了。” 发布我这才看清来者正是前次给我做手术的廖父好友闻弈书闻医生,忙正容:“没有没有。我感觉很不错――嘿!好久没这么舒服地躺过了。” 发布余光注意到真如缓步走到竹若旁边,耳中准确地收入前者的低语:“你输了。” 发布我忍不住问道:“什么输了?” 发布正发愣的竹若突地噗哧一笑,佯嗔道:“还不是为你!” 发布闻医生亦笑了起来,以看晚辈的眼光慈和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两个丫头哭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敢让她们到诊所前边去取药――还打赌来着,说你醒来后谁要是先和你靠近或说话,就什么什么的,呵呵……”真如红了颊轻拉他衣服:“闻叔叔!” 发布闻医生笑着摇头向外走,边行边道:“行行行,我管不了你们这些小家伙的事儿,那就避开好了。” 发布病房重新静下来,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 发布我很想追问空间打赌赌什么,又想知道真如怎么恢复“正常”的,想起医生的话,仔细看两女的眼眶,果然微有红肿,不由情绪大落。做男人做得真失败,害人哭也罢,还一次害两个之多…… 发布“我走啦!”竹若忽然轻快地道,向我挥手,“好好养着,不准在我来之前好起来!” 发布我目瞪口呆:“什么?”看着她跑出病房,真如才走近病床前,轻声说道:“谁输了,谁就单号和你在一起。”我差点脱口而出:“我被分了?!”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句绝不是代表我得到“二女同侍一夫”殊荣的意思,而是另有其意。 发布果然她犹豫片刻,才接着下去:“今天是双号,竹若和我约定,要公平竞争,单号你和输了的在一起,赢了的和你双号在一起,看谁最后能赢得自己的……自己的……” 发布我明白过来。这定是竹若想出来安慰无法接受事实的真如的方法,加上捱了狠狠一顿揍,让真如在心疼我的情况下答应了这公平的法子。 发布不考虑她们现在时心情的话,唯一不公平的只有我。 发布我不由皱起眉头。 发布难道竹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只意味着矛盾、徘徊和内疚会在我身上耽搁久一点吗? 发布因为我明白自己确是在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与真如之间确实已经产生了爱情。原本明白这一点后,我想藉着廖父找我的机会索性一气断掉一边关系,好让自己专心下去,这么一来我的打算立时落空。 发布在看到真如伤心失神的那一刻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同时爱上两个人这种情况,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坚定和最专一的男人。但事实把我的主观意念打个粉碎。 发布“轩――”真如忽然轻唤。 发布我看着她微含着泪珠的红眼眶,心内一软,不由伸出之前握着竹若纤掌的大手握住她玉手。想及这点,歉疚情绪大涨。 发布这法子对我不公平,但我能承受;而若不用这样的办法挽救真如的情绪,她就会崩溃。 发布我不能怪任何人。 发布“醒过来看见你掉下去窗去,我吓得心跳都停止了。”真如幽幽说道,“我以为我自己会死掉,幸好没有。”她慢慢俯身,轻轻侧贴在我胸口,眼神中飘动着央求,自语般低语:“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第五十一章 引力不同 发布有人说求人爱的人是最可悲和最没用的。我不这么认为。 发布那要分情况。 发布像真如,她央求的眼神和柔弱绝非低贱的、廉价的东西,那正是她本身的吸引力所在,是绝不逊色于任何其它魅力的珍贵品质。 发布没有一刻,真如的魅力比现在更强。 发布若非理智还可勉强控制心神,我立时便要答应下来。 发布但现在我只能无力地道:“真如……” 发布“我知道!我不擅于表达,甚至连你的真实心意都没能看出来,我……我很笨的,”她的语声始终带着那层淡淡忧伤,“连你对我的感觉都还要竹若告诉之后才明白,可是……可是我会努力做好,好吗?” 发布我微生怪异的感觉。 发布初见面时的竹若予我爱撒谎和骗人的感觉,但相处久之后,才知道她的坦诚是世间少有,连对着“情敌”都毫不隐瞒,可知她的心怀坦荡。换了别个女孩,一旦知道自己爱的人心中竟然还对其它女孩有爱情,哪会如此? 发布但这么一来,我便再难用什么“没有爱情”作藉口来割断和真如的联系。 发布心中不由一叹。 发布竹若,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为难吗? 发布“在听到她说,你的心里同时爱着我们时――知道吗?我心里又高兴又伤心。”她将玉容微埋在我不可见处,“为什么我没有早些意识到这点呢?那我一定会做得更好,才不会让别的人插进我们之间。可是我太迟钝了……” 发布心脏愈来愈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淡淡的忧伤,像慢慢腐蚀的溶剂,逐分将心蚀掉。 发布“你醒来前我坐在那边,忽然想着,如果我们都早生几百年就好了。那就不用这样争来争去的,我和竹若一起嫁给你,不好吗?”她的语声愈来愈低,“就像姐妹一样。我……我没办法恨她这样美好的女孩儿,到现在我都……我都还很喜欢她,想和她做好朋友。可惜咱们都生晚了几百年呢。” 发布我唯有默然。 发布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她所受的教育脱不了关系,换了是竹若绝不会这么想。她活泼而乐观,但骨子里和我一样对爱情有着固执的专一看法。 发布“要是我们只有一个认识你就好了,或者只有一个活在这世上,那就不会让你为难和伤心了。”她忽然轻抽了下鼻子,“我还想过离开,成全你们,可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发布我吓了一跳,她的所谓“离开”绝不等同于地域隔离,用力握紧她手叫道:“不行!”这么一用力,顿时扯动身上大大小小各处伤痛,声音都痛得变了形。心内同时稍有点明白竹若为什么告诉真如我的心意,恐怕也是因为知晓了后者消极到极点的心理状况。 发布真如如我般吓了一跳,忙移开身体,慌道:“你……你没事吧?” 发布我哪顾得上身上疼痛,毫不放松她的玉手急道:“你要是真的做出傻事,我就……我就……”忽然说不下去。她真的出事的话,我能怎么样?以身相殉吗?那不是我的生存观。 发布内疚追随一生吗?但我清楚感觉到,绝不只那样――但究竟会怎样却说不上来。 发布真如呆了呆,忽然展开如花笑颜,仍挂在眼角的泪珠都笑得掉了下来,忽然俯身抱住我:“我现在才不会那么傻呢!我要活得好好的,还要你永远都爱着我陪着我,不让可恶的竹若抢走你!” 发布我骇道:“小心我的断骨!”心下却松了口气。 发布一起这么久,“可恶的”这种词语还是第一次从温柔的她口中吐出来,却全是撒娇的意味,像小女孩间玩笑的语气,定是竹若做了什么,让真如观念这么翻天覆地地变化。 发布真如慌忙松手:“对……对不起,我看见你这么担心我,太高兴了……” 发布男声从门处传来:“好了,情话聊完,小如能不能拨点时间给闻叔叔,让我好给你如此宝贵的男友做一番检查呢?”只听其取笑的语气,便知他在门口听了不短时间,我们均是脸上一红,真如退开来,目光却一直萦绕在我眼中。(.) 发布我明知这样会更为难和矛盾,但仍感到轻松和快乐。事情没有解决,但真如勇敢地接受了事实,还有了为爱情奋斗的勇气,不是吗? 发布“这是你的x光透视胶片,这里,还有这里,都有骨折的迹象。”闻医生一一为我指点,“最严重的是肋骨,右肋有两根骨头轻微骨折。唉,原靖下手也太狠了,只是给个教训,也不用打成这梓吧?” 发布我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多长时间能痊愈呢?” 发布闻弈书放下胶片,思索道:“如果要能下床,恐怕得一个月左右,那时纠正的骨头基本上能够初步愈合。然后的恢复,就要看各人的体质――不过你体质相当好,有两个月的时间该就可以痊愈。这其间还要辅以物理治疗,否则就算愈合也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行动;换句话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你可能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能打能跳了。” 发布我不由皱起眉头:“三个月……那时已经放假了。” 发布闻医生笑道:“骨伤是慢伤,不过也没那么久,初步愈来愈后你可以下床,那时就可以回去读书或者工作,如果要保证安全,可以用轮椅代步,避免行动间将断骨震动错位。至于你这些瘀伤,我可以给你开一些外敷的中药,很快就可以消掉这些疤痕;当然除开这两处伤疤。”他指指我肩上原来受滇帮灰狐的飞刀伤疤和前次中的枪伤,半开玩笑地说。 发布他离开后我才叹了口气。 发布摔下楼后我一直昏迷,现在才知道那段时间里廖父手下那群人伤得我多厉害,尽管没有照致命的地方下手,但现在这情形也够呛。 发布我不想放假回家时被父母看到一身是伤,那会让人担心。 发布窗外天色已黑尽,真如端着盆热水进来。我呆道:“你做什么?”她认真地说道:“闻叔叔说了,要每天给你擦拭身体,避免细菌感染。”说着又跑出去,片刻后拿了一大瓶药水进来。我不由再呆:“这又是什么?”她放瓶桌上,答道:“闻叔叔说是外敷的药,可以去瘀化血,因为你的伤痕好多。”我一时紧张起来:“你不会是想帮我敷……吧?”她终于脸颊红了起来,却用力点头:“嗯。” 发布我不再说话。 发布在闻弈书的诊所里,我完全可以享受到特级护理,这些事完全不用真如这千金大小姐来做。但她却要做,这份心意,再明显不过。 发布深愁真如性格的我,知道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发布拒绝会让她情绪变化。 发布次日竹若来的时候,我正被抬离病床,好让护士更换床褥。插不上手的她提着一大袋水果站一旁边笑咪咪地和护工、护士又打招呼又道谢,还塞了数个苹果给人,似足我的看护者。抬我的两个人走时还悄悄说什么我这病人真是幸运,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不晓得积了多少辈子福气云云。 发布“要是这袋药水滴完了,就摁这个小铃叫我,我会来换的。”临走前护士善意叮咛,竹若送她离开后回转来,半趴到床边,仔细打量我片刻,疼惜地道:“很痛吗?你都出汗了。”我有些不敢看她,皆因想到昨晚被服侍的情景。 发布真如的细心温柔,以及她轻微、谨慎和羞涩的碰触,都令我心神荡漾,若不是重伤在身,恐怕早揽她入怀了。 发布“看这个!”替我擦拭额角汗珠后,竹若精选了个个头有她两个粉拳之和那么大的梨子,珍宝般捧在我面前邀功,“我选了半个小时呢!不过比咱们新疆库尔勒的梨还是差了很多――哎,下次带你去我老家,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发布我笑笑,不语。 发布削好梨后切成小瓣,她拿牙签一块一块插起来喂入我嘴中:“来,张嘴――咬一下……不不,咬住别放啊,牙签拔不出来……别侧着,小心滴到被子上……好吃吗?” 发布我含混地点头。 发布吞下整只梨后,我终于忍不住发问:“昨天……你跟真如说了什么?” 发布她眨眨大眼睛:“没什么啊,就说你很喜欢她,我不服,所以要和她比比,看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说着酒涡现身,“我很厉害吧?一出手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我立了大功哩!” 发布我微微一笑,不接下去。这是她的性格,聪明却不把事情藏着,什么都和我分享,亦是不同于真如的引人之处。 发布“对了,前天吓死我了都,突然看到你从那么――”她夸张地比了下手势,“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还以为你要死……啊,说错话了,当我没说过这个字。”说着用力在自己嘴边扇风,似乎这么就能扇掉说过的话。末了俏皮地向我吐吐舌头,模样可爱极了。 发布我记得最初见到她时,她就很迷信,不肯说任何有关她妈妈不好的话,说是不吉利,这刻仍是如此。想到这处,不由哑然一笑,立时稍稍牵动肋下,微感痛苦,忙敛回笑容。 发布“闻医生说,昨天要不是你扑上来护着我,我那两根肋骨就彻底断了。”我平静地说着,语声不自觉地带上温柔。 发布她重重地“嗯”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看见你掉下来,那些人还打你,我就很勇敢地冲了过去抱着你,他们就停手了。” 发布我一脸正经地道:“果然很勇敢,不过不知道是谁扑过来的时候哭得泪珠把脸都遮完,还直嚷着要报警的。”她颊上立刻大红,却仍撑着:“是吗?有这样的事吗?我都不知道……哎呀,那时那么乱,谁记得那么多……”我伸手在她颊上刮了一下,看着她返送回来的甜笑,心中温暖异常。 发布很难想像被吓瘫掉的竹若会不顾自己的危险冲过去救我。她的胆量不大,可是在那刻为了我却冲上来,虽然明知道做不了什么――不,恐怕那时候她连“知道”这个概念都没了。 发布爱情的力量,会给人很多前所未有的东西或体验,包括勇敢。 第五十二章 智商情商 接下来的二十天,我过上了从未享受过的“幸福生活”,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唯一的自主性消遣就是看书,非自主性的则是竹若叽叽呱呱永不休止的闲话,和真如温柔体贴的照顾。(.好看的小说)除了上厕所这种事不方便女孩子参预外,我所有的生活都由两女和护士料理。 发布最初的一个星期,几乎我所有认识的人都来探了我,包括在水逸轩时的客户,最少也是派人来探望,有些过去关系较好的老总还亲自前来,让我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发布当然我深知能有这份殊荣,是我和真如的关系起作用,尽管来人个个只是夸奖真如的美貌和我的才干,而绝口不提生意场上的事。有两次他们来时是竹若在陪着我,派来的人不认识真如真容,还错把冯京当马凉,幸好是竹若天生乐观的性格,并不甚介意。但在外人面前,她忽然也有了真如的特性,变得矜持起来,只文静地听来人和我寒暄,很少插话。 发布但水逸轩的人反而一个都没来。 发布事实上包括廖父在内,廖氏人力下属任何一人都没来看过我。 发布莫风逸在一个星期之后、差不多没人来打扰我时才跑来探我。 发布意外之喜的是,同行的还有我久欲一见而不可得的程蔚悦――莫风逸和张仁进口中的“悦儿”。 发布第一眼吸引我的不是她异掌清纯的容貌,而是她由内至外的纯洁。她的年龄约和竹若、真如相仿,身形亦凹凸有致,生理特征和年龄完全正常,但后两者都符合人体发育地有着女人的初始特质,她们的心理年龄已经到正常的时段――而悦儿不同。 发布这是个让人感到就算活到五十岁,一样单纯的女孩儿。 发布相较之下,见识过洛明曦这种天生丽质,对悦儿的容貌也就震撼感不强了。 发布莫风逸刚走进病房,就看着正睁大眼睛打量程蔚悦的竹若,笑道:“这不是那天在我的地盘刁难客人的那位小姐吗?想不到原来和植渝轩你关系匪浅啊。” 发布竹若笑颜大开,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欧阳竹若,你好。” 发布我摇摇头,转换话题:“不给小弟介绍介绍这位美人儿吗?”莫风逸含笑道:“我还没作自我介绍哩。莫风逸,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现在的合作伙伴。”将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儿拉到身旁:“这是悦儿,小植该不需要我多介绍了罢。来,悦儿跟大家打个招呼。” 发布一身清凉打扮的悦儿看看我,又看看竹若,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发布竹若眼睛一亮,扑上去握住她的手,亲切地道:“太可爱了!” 发布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由一笑。 发布“你试过同时爱两个人吗?”识趣的竹若带着悦儿暂离时,我无奈地问莫风逸。 发布他微微一笑,随手拿了个苹果削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似地说:“悦儿的智商,你也见到了,在普通人一半以下。但是她爱我,这一点是亲口由她说出来的――很奇怪是吗?从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但她无师自通地就说了那句话。” 发布我愕道:“我似乎不是在问阁下情史……” 发布他洒然道:“你不外是想问我如果遇到你的情况会怎么做,我的答案就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智商多高就能自由应付的。那需要情商。我很聪明,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但我不能帮你解决你的感情问题。谁都不能帮你解决,只能靠你自己。” 发布我颓然道:“这道理我明白,但……” 发布“没办法的时候,就凭着感觉走吧!”他递来削好的苹果,“减少思考,会减去大量的烦恼。多用心机,反而容易伤到爱你的人的心。” 发布我呆住不动。(.好看的小说)那不是教我任竹若和真如自己“争”吗? 发布二十多天后五一大假前一天早上,闻医生对我作完例行的x光透视后,满脸惊讶地拿着大叠胶片,按日期依次夹到我床尾:“你自己看看。” 发布我逐张看着胶片,全然不知所以。 发布他指点道:“这处白光较强的地方,是你断骨的所在。”我不解道:“这说明什么?”他指着中间一张:“这是十天前给你透视的胶片,断骨处的皮质已经完全愈合。”再指向最后一张,“这是今天的透视结果,肋骨断裂处已经看不到缝隙,这说明你的‘内伤’――骨折――已经完全好了!”我仍是不解:“这又怎么样?” 发布闻弈书叹道:“你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多么好吗?这种程度的骨折,你是我遇到过的这类型病人中痊愈的最快的,比普遍现象快了约整整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照这种趋势下去,估计不需要到六月,你就会完全恢复到伤前的状态。” 发布我大喜道:“那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回学校了?老是睡着,人都要睡死了!”正说着真如进房来,闻医生笑道:“小如快来,有人不满老是被美人侍候,还不快教训教训他,好让他知道什么叫亨福。” 发布真如显然没听见我们之前的对话,怔道:“什么?” 发布“天气真好。”坐在轮椅上,被推到诊所专属的小花园内,看着碧蜻的朗空,我不由真心地发出感慨。 发布“嗯。不过越来越热了。”真如轻柔甜美的嗓音似微风般听着舒服,“人家最怕热了。” 发布我不以为然地道:“我却最喜欢夏天,因为这样才能完全欣赏到真如你的美丽嘛――老像北极熊一样裹在厚衣服里,身材显现不出来让别人欣赏,会犯下暴殄天物的罪行的,哈!” 发布她轻声道:“我才不要别人欣赏――我只要你欣赏就够了。” 发布我抬手轻按住她放在椅背上的玉手,柔声道:“小傻瓜,一个人活着可不只是为另一个人,你的美丽是出类拔萃的,应该让所有人都赞美和欣赏。” 发布她沉默片刻,说道:“人家不想那样。” 发布气氛稍有变化,我笑道:“那更好,能独占花魁这么幸运,是我的荣幸。” 发布心内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 发布这些天我试着按莫风逸指点的“凭着感觉走”来做,无论对竹若还是真如均放开烦恼,以恋人的心情和她们相处,果然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效果,连我自己都有特殊感觉――对着竹若时以为自己全心爱她,对着真如时又觉得自己爱的人只有她,完全付出自己的真心真意。 发布以真如的多愁善感,也几乎再没感伤的表现。 发布那种同时面对不同爱人的感觉,有瘾般让人舒服。 发布我刻意不让自己思考选择谁的问题,两女也几乎不在我面前提起这方面的事,一切过得平静而安逸。 发布“轩……”真如忽然低声说。 发布“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发布“爸说,暑假让我到小姨家去呆一段时间。”她慢慢说道,“要我学着调整心态。” 发布我明白过来。廖父已然放弃了迫我离开竹若回到真如身边的想法,否则何以要后者调整心态呢? 发布我捉着她的手轻放脸侧,说道:“不想去吗?那我跟廖伯伯说说,相信我。” 发布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发布下午莫风逸带了十来人来探我,故作神秘地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发布我看着那十来人,全是承接远天项目时的合作伙伴,恍然道:“组建工作室的事,对吗?” 发布莫风逸伸出大拇指:“猜个正着。人手我已经找好了,就是这些老朋友,其它的事务你也可以不用管,但有一件事你得出力。”我笑了起来:“你看我这个身体,你觉得还能做什么尽管开口,小弟无不遵命。” 发布他笑道:“只要你会动脑子和嘴就行了――给工作室定名,你总会吧?” 发布我挠头道:“这可不好办,一时也难想出个合大家心意的名字……”旁边一人打断我:“老植只管想你喜欢的就行了,不用管我们。”莫风逸解释道:“为了表示对你重伤的敬意,我们决定全权由你决定工作室名字――就算大家都不满意,你也可以保留一年,等明年纪念日的时候,咱们再改过来好了。” 发布我肃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叫‘茵如软件工作室’,怎么样?” 发布有人问道:“‘茵如’两字有何寓意?”我笑道:“没有寓意,只是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就脱口而出……”正说到这处,立在床边的真如忽然“啊”地轻呼出声,随即慌忙掩唇。 发布众人都看向她,后者颊上大红,羞得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 发布我用玩笑替她挡驾:“看来见色忘事是男人通性啊。”心中却清楚,真如是明白了这两字的内涵。 发布茵者,茵茵是也;如者,则正是真如自己。而这名字中,欧阳竹若没有占到位置。 发布取这名字正表示在我的心目中,真如的地位已经完全可以和封如茵平等。 发布真如娇羞无限地看我。 发布我微笑以应,却生出莫名的愧疚感觉。 发布真如,你是否知道为何没有竹若呢? 发布 第五十三章 非同小可 “莫,不要把我的名字冠在成员前面。”次日莫风逸再来,和我研究主页和宣传的事项时,我告诉他,“那会影响工作室的声誉的。” 发布他不解道:“为什么?” 发布我平静地道:“我刚得罪了真如的父亲,中国西南商界巨鳄,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发布莫风逸惯性地微微一笑:“廖氏人力的老大吗?如果他真的有心为难你,无论你名字在前在后,或是隐掉,结果都一样。既然这样,不如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等他真为难你时再想办法好了。何况你是工作室的创始人和支柱,没有你的名字怎行?” 发布从他话中透出坚定的支持,我不禁心下感动。 发布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会在疑惑和困境时给予支持和信任。 发布“茵……如?”稍后莫风逸离开后,竹若不顾仪态地半趴在床边,玉容和我只有一拳之隔,“这两个字很有深度嘛――”末一字拖了又拖,带上疑问的长音。 发布我感觉着她细微的气息,唯有从实招来:“这两个字分别是小弟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两个异性的名字最后一字,不过你最好不要追问,否则我怕你会气得吐血三升……” 发布“哼!”她故作不屑地撇过脸,“本姑娘稀罕吗?直接说嘛,就是你两个旧情人的名字……” 发布我如释重负:“你这么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 发布竹若气得用下巴猛钻我肩膀。 发布“我可爱的竹若小姐,怎么脑瓜突然变迟钝了呢?”我探手轻捏住她粉嫩尖瘦的下巴,轻叹,“你该从芋南那里听过封如茵的事的,她就是我在遇到真如前最爱的人。[]” 发布竹若眼蜻一亮,却嗔道:“看你叫南南的名字叫得多亲热!” 发布我愕道:“这是否叫牛头不对马嘴呢?竟一下子扯到这边来……”她将脸颊侧靠在我肩膀上,轻声道:“这叫近墨者黑,我都被你传染了,遇到关键问题老爱扯开话题。” 发布我笑了笑,说道:“茵茵和真如在我心中,永远有着相等的、不可替代的位置,这就是我把她们的名字挂在眼前的原因,明白吗?” 发布她“嗯”了声,没有任何其它反应,长发在我脸上轻触,痒痒的。 发布我试唤:“竹若?” 发布轻微的啜泣声忽然冒了出来。 发布我骇然翻转她脸,只见眸子内闪动着因泪珠反射出来的光芒,脸上却带着笑容,顿时一怔。 发布“我……我没事,我只是高兴。”她忽地搂住我脖子,玉颊和我侧脸紧紧靠在一起,“忽然之间觉得以前做什么都值得的,因为……因为只有我住在你的心里,而不是只被挂在嘴边。” 发布我呆了片刻,发声:“嗯。” 发布她的聪明,让她完全理解了我要她理解的意思,在真如面前我没有提及的另一层意思。 发布我爱茵茵,可是没有和她在一起;这情形已可化到真如身上。 发布手机铃声忽响。 发布竹若一惊脱身,红着脸看着声源处,又看看我。[] 发布“喂?”我边促狭地用眼神逗她,边接电话。 发布“小植!你在哪里?我找了你整整一天!”赫然竟是高仁文的声音。 发布我笑道:“副总见谅,小弟重伤在身,正在静养中。有事吗?” 发布“你究竟对明曦做了什么?!” 发布我接下他怒意十足的这么一句,错愕道:“什么?!” 发布“她……她……”高仁文的声音终于怒到顶端,“她搬到学校了!” 发布*** 发布“她说别墅里太闷,所以搬到学校里――你听听,这是她说的话吗?!”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内和高仁文见面时,他怒气已消了大半,“闷?要不是她说不喜欢人多太吵,我当初怎么会买了别墅给她?!” 发布我安慰道:“这确实不像洛小姐的风格,不过副总不觉得这是好事吗?多和别人交往,将来才有机会成为副总的贤妻良母啊。” 发布高仁文颓然道:“我从来不敢这么想。” 发布“何解?”我不解道,按他们两人的情形,怎都该是必定会成一对的。 发布他惘然道:“我……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只求让她开心就好,不敢有更多的奢求。”忽然苦笑,“相信吗?我认识了她十年,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几次!” 发布我不觉一个寒颤,下意识想缩手到身后。 发布记忆中似乎我都不只一次拖过她纤纤玉手,尤其上次赏桃花回去时,更拖着她手跑了足足近两里路,要是被高仁文知道这事,恐怕…… 发布轮椅旁的竹若带着浅笑瞅瞅我,又瞅瞅愁眉苦脸的高仁文。 发布“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奇怪,她对我从来和别的人没两样,但我却一直想和她在一起。”他眼神迷茫,“我明知道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会拒绝,但……但就是不敢说。” 发布我有些心虚。她搬离别墅不会是因为那一个月我对她“特训”的结果吧? 发布“昨天我回来,结果才知道她已经不在别墅快一个月了。”高仁文似足怨妇,“十年时间!整整十年时间,我从来没见她和陌生人说过话,更不用说住到一大群陌生人中间!” 发布我安慰道:“也不算完全陌生,至少是同学……” 发布他忽盯住我:“但她在这之前,只和你在一起。” 发布我正容纠正:“错,是你请我做她的保镖。但我想问一句,副总究竟是想养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仙女在家里供着,还是要一个可爱可亲的美人儿做老婆?如果是后者,我个人认为你该为她的变化高兴才对,这说明她想融入生活中来。” 发布高仁文呆道:“但……” 发布我含笑道:“但什么?我想副总恐怕也未思考过这问题,自己究竟想要洛小姐怎样?让天姿国色孤傲一世?还是拥美在怀?就算你高尚,只对她的美貌崇敬,但难保她自己不会动心下凡,到时你落了个空,还不如现在就抓住这个机会,强攻硬打,夺她芳心!”说到末一句,我作个劈掌的狠姿势。 发布竹若轻敲我背,悄道:“你想再断一次骨啊?别乱动!”我嬉皮笑脸地道:“更好啊,多享受美人侍候的乐趣,不用自己动手动脚,何其乐哉?”她又敲我背一击,横来既娇且媚的一眼:“想得倒美!”看得我心中一荡,暗忖原来清纯如你也会有女人味这么浓的一刻,忙收神看向高仁文,才发觉他正出神。 发布我心内好笑。 发布这小子为我的话心动了。不过也难为他,像洛明曦那样的美人,他竟留在身边十年而连亲吻都没试过,足可算奇迹。这么一想,高仁文还颇算个君子。 发布“可是……”他忽然患得患失起来,“明曦她……” 发布我心知肚明他是怕对方拒绝追求,多年造就的印象早深刻入他内心,忙鼓动如簧之舌:“不会!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到了某个时间段就会希望有个亲近的异性和自己在一起,洛同学的表现正是表明她已经到了这一刻,你不下手,别人捷走先登,那就太吃亏了――不管她再冷傲,也终归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不信你问竹若,她最清楚……” 发布“你!”竹若脸颊急速窜红,狠狠在我背上一掐,“谁懂这种事!” 发布我呲牙裂嘴地道:“口误口……误!其实……其实竹若你最单纯,什么都不懂,就像悦儿一样……” 发布高仁文霍然起立,捏拳兴奋道:“小植你说得对!我一定要抓住她的心!” 发布我故意配合道:“当然不行――身心都要掳获,才显出副总的手段嘛……哎!痛痛痛……”却是竹若在背后又是一掐。高仁文发出男女都易会意的笑声,道:“谢谢你的提示了,等到成功后,我一定请你做我伴郎,欧阳小姐则做明曦的伴娘。” 发布 第五十四章 真正考验 张仁进的到来,是在五一长假过完一半时。[.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尽管早前对自己作过心理暗示,明白身为廖氏人力下属的水逸轩有充足的理由不来探望我,但此时见到他,心里仍是立时涌起不大舒服的感觉。 发布怎说也是好友,却因为廖父的命令、连探望都没做过,还算朋友吗? 发布但张仁进第一句话立刻打消我的别扭心思:“不好意思,昨天才知道你受了重伤,所以来这么晚。你如果生气的话,打我两拳好了,当作赔罪。” 发布我精神大振,心病全消,道:“确该揍你一顿,不过得等痊愈再说。其他人呢?” 发布“假期中,当然回家玩儿去了,连我也是凑巧从一个客户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才匆忙赶来,哪有时间通知其它人呢?”张仁进表情自然,“我就说你怎么一直没去轩子里。想不到这次水逸轩的消息还不如别人灵通,看来工作做得不够好。” 发布我靠坐病床上,洒然一笑:“你肯违背廖先生的意思来看我,已说明我们的友谊超过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这就够了,不用多作掩饰。” 发布张仁进一震道:“你看出来了!” 发布我叹道:“说实话我可以装作没看出来,当没事般继续我们的友谊,但我不想那样对待朋友。一个月没去水逸轩,是个人都会知道有事,何况细心如你?但你却连个电话都没来过,情形怎么样,我大概猜得出来。” 发布他沉默片刻,才道:“对不起,原谅我说了谎。其实廖先生一个月前就特别给我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你的事。他的意思是从此之后水逸轩不能再和你有关系,为了大家,我不得不……” 发布“我明白。”我打断他,笑道,“水逸轩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大家努力的结果。和廖伯伯的事是私人恩怨,不该牵扯到它。何况,你现在来看我,已经让我老怀大慰了。哈!咱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发布张仁进眼中露出感动神色,说道:“我来时已经想好藉口,怎么应付廖先生。不过为了避免其它人做傻事,我一直掩饰了你的事,你不会介意这个吧?” 发布这时之前被我支出去买东西的真如回了来,在门口轻呼:“轩,我回来啦。”我忙转口其它话题:“真如快来,看仁进给我买的泥捏狗狗,多可爱!”张仁进亦识相地笑应:“早知道你会喜欢,所以特别买了一对,好让你们俩一人一个。” 发布两人对视一笑。 发布绝不让真如牵扯到廖父对我的怒气中,这是我自找的,不能让她因此难过。 发布廖父的反应基本在我预料以内。他的个性和我相似,对敌狠,对亲人和朋友则尽善尽亲;现在的我等若他半个敌人,且是没有反抗之力的那种――难道我还能把他当对手一样吗?我的对不起真如,必然让他伤透了心。 发布只有等到他气消尽,一切才可恢复正常。 发布大假一过,我便离院回校。室友知道我伤后,无不痛斥我“伤而不报”的行径,迫我只好请客息火。 发布次日上午正在上课,忽然听到教室后门处有人唤我名字:“植渝轩!” 发布顿时全教室目光刷地射向那处,只见两个女孩在门口张望。 发布我哭笑不得,忙起身向四周打几个抱歉的手势,冲到门口推着章、黎两女离开,才知道原来她们得知我受伤的消息,立刻抛下所有事情赶了过来探我。 发布“竟然不通知我!我是外人吗?!”章晓涟赌气般嘟着腮说。 发布黎思颜抿嘴轻笑。 发布我知道章晓涟正和仁进共渡爱河,怕她说出更惹人“遐想”的话,忙陪笑道:“怕你担心嘛。”心中同时感到暖意。 发布即便偶然遇到挫折和伤害,真正的朋友总会关心和支持。 发布稍后才知道原来君子把消息传到水逸轩,除了章晓涟什么都不管地冲来外,其它人决定轮流来看我。果然下午她们刚回去没多久,探望者便一拔接着一拔地过来,同学忍不住问及事缘,我只好胡乱找藉口,受伤的事情,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发布但这事一过,我立刻多了个“美女杀手”的绰号。初听时我颇有天地巅倒之感,旋觉好玩。事实上来探望我的异性,十有**都是容貌端丽,气质过人,落在人眼里,自然就夸大了。 发布此后一切恢复正常状态。 发布茵如工作室成立后,并未如我所料般受人冷眼,反而藉着莫风逸过人的能力和之前我在业界内的小小名气带来不少客户。 发布我猜到必是廖父只将对我的不满发挥到廖氏人力内部,而理智让他没有再予我更大的教训。 发布从客观分析来说,真如仍倾心于我是不争的事实,他怎么也要考虑到爱女的感受,而留几分情面。 发布但绝不只这些。我坚信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永远存在。 发布我会永远尊敬他,更坚信他会如心疼晚辈的长辈般,在子侄做下错事时给一些惩罚,但终归是自己的子侄,末了还是会如以前般支持。 发布不过我还是辞去了在水逸轩的兼职,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也避免让仁进难做。 发布因为骨伤还在修养期,我基本未再像以前般两边奔波,除开学业外,唯一做的事就是将莫风逸拿来的项目进行组织规划和分工,暂时连参预设计也省了。有了过去的经验,做这方面我愈来愈得心应手。 发布和两女“交替”交往的生活仍在继续,吃饭喝水的力气几乎都省掉,皆因有人代劳。 发布我既觉享受又觉矛盾,一颗心时时受着不同思想的夹击,但却不知这种生活何时才会结束,更深深体会到很多时候,艳福未必是好事的道理。从真如和竹若的脸上同样看不出她们的心思,不知是我观察力减弱,还是她们掩饰得好。 发布思维呈胶着状态中时,麻烦事来了。 发布六月初一次去闻弈书诊所复查,作了x光透视后正在走廊内等待结果,熟悉的脚步声传入来。 发布我看着慢慢从大门处走入来的廖父,头皮微感发麻。 发布这是自受伤后彼此第一次见面,只看他的表情,便可知他的怒气仍未消尽。 发布“跟我来。”他冷冷道。 发布我乖乖跟在他身后。走到小花园,他才止步于园心小塘前,背对我道:“考虑好了吗?” 发布我硬着头皮问:“考虑什么?” 发布“你想……”他稍顿片刻,“一辈子活在真如和那个女孩儿之间吗?” 发布我不知如何作答。这事如果能由我决定,当然不肯这样,但…… 发布“我给了你两个月作考虑,但现在看来你完全没有觉悟。”他淡淡道,“一个星期内如果我发现你还在和那女孩儿在一起,你就回家罢。” 发布我霎时呆住。 发布“回家”的意思当然非字面那么简单,他是要除了断掉我刚开始发展的事业外,还要逼我离开学校――只要想想他和陆祥瑞的关系,就知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发布那等于他会下决心断掉我前途。 发布从未想到过,他为了爱女竟真舍得对我下狠手! 发布忽然之间我明白过来,不管父辈间有多么深的关系,又或我和他处在哪种立场上,为了亲生女儿,他肯使用一切手段。 发布疏不间亲。 发布我自嘲一笑。我终是太单纯和自大了,以为自己的份量多么重,其实在旁人眼中不过普通人一个。 发布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闻医生的声音:“渝轩,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找了半天――恭喜你了,从今后再也不用来复查,你的骨伤已经痊愈……”声音止在半途,显然发觉气氛不对。 发布心内出奇地没有愤怒。 发布我不想用什么他没资格干涉我们年轻人爱情的观点来反击他,也无法兴起作豪态放言不怕的念头。 发布但我更清楚,自己更不会屈服于他的威胁――原因非常简单。 发布“想不到在您的眼中,我的前途和真如的爱情等价。”我感觉声音像抽离身体般空灵,转身离开,“再见。” 发布踏出小花园的瞬间我知道自己将进入前所未有的挫折期,但心内没有后悔。 发布我不会为他的威胁舍弃竹若,但同样不会为他的威胁而愤怒,至乎离开真如。她们都是无辜的,我不想把她们牵扯到麻烦中。尤其真如,若她知道这件事,和乃父的关系只怕会出现危机。 发布那绝非我要看到的结果。 发布忽然之间我感到异常的势单力薄,过去无论和哪一方为敌,我都不会退却,因为有廖父这坚实的后盾在支持;现在后盾成了敌方,我只能孤军奋战,为自己的命运搏击。 发布这才是人生真正的考验。 第五十五章 同问同答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伤心吗?” 发布我整个儿呆住,不明所以。(.)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句话换我说来差不多,但它却是出自竹若。 发布她认真的神态,绝非说笑。 发布这时我们正在镇上一处小公园内坐着休息,从外人眼中怎看我们都是一对情侣。 发布“不会。”我微笑着说,“你怎么会舍得离开我呢?” 发布竹若微微侧身,半靠我左臂上,轻声道:“是啊,我怎么舍得呢?”我奇道:“你怎么了?”她摇摇头,忽然咯咯笑起来:“知道吗?有人威胁我哩!” 发布我不由坐直身子:“谁?” 发布她似是毫不在乎地说着:“你知道的啊,他说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我不离开你,就把你赶出四川呢!”我明白过来。 发布廖父深知我倔脾气,怕我宁死不屈,故从竹若处下手。事实上以竹若这样的善良和对我的爱情,极有可能自动离开我,以免给我带来麻烦。 发布“他说,如果没有我出现,你会活得很好,前途光明,人生快乐。”竹若轻轻说着,“我对他说,植渝轩在哪儿,欧阳竹若就在哪儿。” 发布难以抑制的情绪涌上来,我不禁手掌一颤。 发布“我还这样说:‘在您的眼里,廖真如的爱情难道和植渝轩的前途等价吗?’”她的笑声敛了个干净,“他老以为自己多厉害,可以左右你的前途呢!” 发布听出她话语中毫无保留的信任,看着她不满的表情,我哑然失笑道:“别人那么说,当然有把握可以对付我这种无名小卒――我现在就正在考虑是不是答应他的要求,做个以事业为一切的男人,呵……” 发布她掐着我手掌:“我才不信!” 发布“竹若。”我突地唤道。 发布她停住动作:“嗯?” 发布“假如我离开这里,你会等我吗?”我慢慢说出从昨天就一直耿在心里的话。 发布她露出个傻眼的表情:“你……不反抗吗?” 发布我爱怜地轻轻握住她玉手,感觉着掌内的柔软温暖:“我不能也不想对真如的父亲做任何事。” 发布另一句我未说出来。 发布我不想做任何会让真如伤心痛苦的事。 发布若和廖父正面抗争,最伤心的必然是她。 发布“那好吧。”她的“吧”字轻快得像溪间流水,“我明白的,不过……不过我得读完书才能跟着你去――不想让爸妈担心。” 发布我起身笑道:“听说苏杭美女众多,早就想去看看,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嘿!没廖伯伯相逼的话,我还不能下决心去哩!看来真要谢谢他了。来,回去吧。” 发布竹若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嗔来一眼,静了片刻,突道:“暑假……我到你家去,好吗?” 发布我一呆。 发布“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也答应了。”竹若大概以为我想拒绝,微带辩意地急着补上这一句。 发布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发布她欢喜得双手一起拖住我手,左右摇晃,十足小女孩儿相。 发布那是在她第一次听说我来自农村时的话,当时距她向我表白不到一个月,而我随口应了下来,皆因以为她在开玩笑。(.好看的小说)但这次不同,她不是玩笑,我也想得很清楚。 发布尽管时至此刻,我仍未十分清楚自己的选择,但确是知道,竹若比真如有着更多吸引和适合我的地方。为此,潜意识中我总会不自觉地将她代入“我的另一半”的角色。 发布尤其在发生廖父的事之后。我在主观上将真如和乃父的事隔离,但客观迟早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发布*** 发布早在离开医院时我就已想清楚,以我现在的关系网,要反抗廖父并非不可能。 发布首先是学业。陆祥瑞是关键,深悉他性格的我至少有七成把握那天他腾地方来帮廖父教训我纯是看在老交情份上,其实本心并不想那么做。若我向陆祥瑞说明道理,他很可能不帮廖父的忙。 发布其次说到事业。在中国西南一块,廖父的影响力足可切断我大部分客源,让我欲投无门,但那只对中小企业和一些大公司有效。若我将目标转向此外的公司,他的影响力便可减弱,毕竟廖氏人力仍是一个商业型公司,商场之上有友则有敌,那是不可避免的。 发布第三则是最关键的亲情。伤我如伤真如,这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诚实,以真如的个性,很难为我和乃父相抗,但廖父本身智慧过人,自知爱女心中我的地位,这多少会影响他的决断。 发布此外在我熟悉的环境内还有不少隐型因素,诸如远天电艺与廖父的纠葛、曾在廖氏呆过一段时间的我了解其运营架构、国际人力资源公司长期对这一块市场的虎视耽耽等,只要利用得当,都可以成为与廖父抗衡的工具。按我初步的估计,最坏情况也不过在短时间内事业失败,最好的情况则是数年内我脱颖而出,拥有足够抗衡廖氏人力的实力。 发布但那要我能用对敌的心态来对廖父,同时还要有吃足半辈子苦的准备――这两样偏偏都是我不愿做的。 发布那么就只有退避。 发布父亲曾说过,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和行为力。他会尊重我的决定,故舍弃现在的学业并不会给我带来家庭影响。去异地我更可抛开所有旧有纠缠,将能力已经得到大幅度提升的自己全心放到工作和事业上,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努力。 发布*** 发布第二天傍晚出外散步时,我问了真如几乎同样的问题。 发布“假如我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办?” 发布她出乎意料地没有惊讶的反应,反而像是早已思考过这问题般垂首轻轻说道:“你到哪儿去,我就去哪儿。” 发布我心神一震,听出她语意中的坚定。 发布这是和竹若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但她要付出的,绝对比竹若更多。离开父母、甚至是断绝家庭关系,对于性格柔弱的她来说,那要何等巨大的牺牲! 发布“爸说他警告了你……如果你不离开竹若,就把你赶回家去……”她慢慢接下去,“我急了,就跟他说,要是你走了,我也不留在这里。” 发布惊讶涌上心头。 发布廖父对竹若说了这事,我还觉得情有可缘,但竟对爱女也说明,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发布“爸说,如果那样我还跟着你走,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她的声音渐渐黯下去,“我明知道你不会答应他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个离开竹若,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发布我不知该说什么。 发布若是竹若这么表达,我大可用玩笑岔开话去,改变一下气氛;但对真如不同,她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发布猛地清醒过来时,我发觉自己正紧紧拥着她,经过的路人无不投来异样眼神。但我仍不想松手。 发布“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永远不要和廖伯伯――你的父亲不和,好吗?” 发布真如伏在我肩上,长长的秀发散在眼前,一语不发。 发布时间逐秒过去。 发布“我不要和你分开。” 发布低语声忽起。 发布我喉间不禁升起涩意,艰难地道:“傻瓜。” 发布她固执地在我肩上说: 发布“我不要和你分开!” 发布*** 发布本来坚定的决心忽然之间动摇起来,廖父异常的行为和真如难得一见的执拗均是其因素。 发布现在的情形下,离开必将导致他们父女关系的决裂;廖父会将这事主动告诉乃女,则让我看到一丝契机。 发布按常理论,这种事怎也要避开真如,尤其十分了解爱女的他。他甚至该设法避免我对真如说这事,因那会让善良的后者为难和痛苦。 发布似有某些事在我所知之外。 发布但明着问廖父不可行,他若要告诉我,是不会等我问的。 发布我决定坐观其变,在接着的时间里和以前一样生活、工作,并不按他的警告来做。 发布隔他发出威胁刚好一个星期的那天上午,莫风逸神色凝重地找到我,劈头第一句便是:“出事了!” 发布 第五十六章 手段初现 茵如工作室创建之初,由于我之前已积累不少熟客客源,加上莫风逸乃父的公司影响力,虽然未接手什么大项目,但已算是个好开头。(.无弹窗广告)任何事的开始总要由小做起,只要正确操作,成功是早晚的事。 发布但现在情况突然变化。 发布茵如工作室第一轮所有已接并正开发中的项目,包括两个内务软件和三个网站模块开发,其客户全数提出结束合同,并主动承担违约金;而正洽谈中的两个项目客户也突然委婉表示不想再和我们合作。 发布“我连续联系了六家曾很有意找咱们的公司相关部门,无一例外说什么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莫风逸苦笑道,“你该知道这情况多么严重吧?” 发布我自然明白。 发布无论收到多少违约金,即便那比正常完成项目所得更多,也没有任何意义。对方摆明了不想找我们,那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坏的情况是业界其它公司和机构由此认定茵如工作室没有任何实力,所以才会让别人宁可主动违约也不愿把项目交到我们手上。 发布廖父终于出手,第一目标就是我新组建的工作室。断绝周围的联系,工作室迟早只能解散。没有工作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也就没了将来。 发布“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莫风逸意味深长地再道。 发布我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是谁,明天之前我去找你,到时再看。” 发布事到临头,心境反异常平静。 发布若廖父真的一心要收拾我,那就这样好了。不能狠下心和他作对,结果仍有退避。 发布但心中仍有疑团未解。 发布他真的对我出手,难道真的不怕爱女伤心为难吗? 发布*** 发布我先扑廖家,未找到廖父,立即改道廖氏人力总部,结果在廖父办公室外被挡驾。 发布“廖先生说不能让你进去见他。”他的秘书文馨兰将我挡在其办公室之外,容色间带上惋惜,“你如果硬闯去见他,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保安扔出去。” 发布我没想到廖父来这一招,沉思片刻,向文馨兰道:“麻烦兰姐帮我带句话给廖伯伯,就说我决定离开,但真如要跟我走,请他想办法拦下来,谢谢了。”文馨兰虽则名为廖父秘书,但和廖家关系颇佳,平时更喜欢真如,因此之前在廖氏时我便随真如呼之为“姐”,到现在都没改变。 发布她无奈地叹口气,忽然打个手势示意我跟她走,走到僻静处她才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廖先生从来没这么生气过的。”这一句勾起我烦心事,我不由微露苦意地道:“因为另一个女孩儿,唉。”文馨兰愕然看我,上下反复打量了好几遍,神色古怪地道:“你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发布我叹道:“比那更严重。” 发布她杏眼圆睁:“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真如的事吧?” 发布我知她意指何为,摇摇头:“确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是爱上了别的女孩儿。”文馨兰不能置信地失声道:“什么?!”旋即自知失态,敛容道:“你不该是花心的人,难道那个女孩儿还能比得上真如?竟然能让你变心……” 发布我苦笑道:“很多事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现在廖伯伯威胁我说如果不离开她,就赶我回老家,兰姐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帮。”说着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发布文馨兰神色连续变化数次,才道:“怪不得廖先生这么生气。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让我转达那句话,因为只会适得其反――你该知道他是软硬不吃的人,除非他自己改变念头,否则现在就算小如亲自去劝他,也没有效果。你除非真的甘心为了那女孩儿连事业都不要了,否则只能依他说的做。” 发布我思索道:“但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绝对。”接着将我对他将那事告诉真如的行为产生的疑问说出来,文馨兰神色亦是一动,说道:“我最了解廖先生,他做事绝不画蛇添足,这么做肯定另有深意。唉,这也怨你,你怎么能对真如这样呢?” 发布我黯然无语。 发布这种事怎说也没用,因为其中掺杂了我的私事和个人情绪,落到旁人眼中,我自然就成了负心寡性的人。但事到这刻我并不后悔,虽然担心、烦恼和痛苦。 发布感情的事,外人很难插手。 发布“这样吧,今晚他会工作到七点左右,五点半我就会走,六点是保安换班时间。这中间你找个机会去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希望能有结果。”她又叹了口气,“你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或者这是个契机――唉,我当年也像你们这样年轻过,感情的事,确实是很难把握。” 发布我忙道谢后她正要走,忽又回头:“那句话,我先帮你带进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如果不行,我会通知你不要进去,否则就照那么办,明白吗?” 发布不到十分钟,手机忽然响起。我接通时文馨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古怪之意:“廖先生现在就要见你。” 发布我颇感惊讶。 发布难道那句话真的起作用了? 发布*** 发布难言的沉默在持续。 发布我毫不退避地回视廖父锐利的目光,胸膛挺得墙般直。 发布约摸三分钟后,靠坐大办公桌后的廖父才坐起身,冷冷道:“你是想威胁我吗?” 发布换了对着别个,我肯定立时反讽:“现在被威胁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但对着廖父我只能老实作答:“不,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真如告诉我您把事情都说给她听了,还说她要跟着我走,我不想令你们的关系出现问题,但我无法改变她的念头。” 发布“但你根本不需要改变她的念头,只要你离开一个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夺走你那颗脑袋的女人。”廖父语气既讽又冷,“欧阳竹若――她有哪一点比真如更强?!” 发布我平静地道:“她和真如的差别,就像林婉约和廖伯母的不同。” 发布这是拿他当年旧事作对,实是冒险行为。 发布廖父眼中射出骇人光芒,语气却仍冷静:“但我选择的人是真如妈妈。” 发布我轻轻道:“我不选择真如,因为林婉约不爱您,而竹若爱我。” 发布屋内静下来。 发布我打破沉静,道:“试问一句,如果当年那位林阿姨要和您在一起,您会拒绝吗?” 发布廖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发布“说实话我也爱着真如,这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事。但后来我完全明白过来,和真如的爱意是由时间积累而成,就像她现在对我的感情也是由时间的积累形成。您曾说过自己爱的是林婉约阿姨,但我相信您现在一定也爱着廖伯母――两个人一起渡过的岁月,会产生温厚的感情。”我毫无所惧地说着,“您自己一定也明白这一点,正如您同样明白另一点一样,和廖伯母的感情,绝对不同于当初的爱情。两种爱是有差别的。” 发布“啪!” 发布大手重拍桌上,廖父露出怒容:“闭嘴!” 发布我无惧地继续说下去:“真如不像我这么坚强,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我不行,但您该知道,那只是她躲避在思想掩体下的错觉――她没有力量反抗现实和支撑自己,而您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逼我、逼竹若,但您知道吗?愈是这样,对真如伤害愈深!” 发布廖父一语不发,提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片刻后说了两个字:“上来!”便即挂掉。 发布我说开了口,索性一口气说下去:“就算我答应了您,离开竹若,但您认为让真如身边留着一个心在别处的男人,对她公平吗?!我可以装出爱她、疼她,可是我能忘掉现在真正爱着的人吗?!恕我冒犯,您现在忘了林阿姨吗?廖伯母真的不知道您对林阿姨的感情吗?她的心里是真的像表面一样只有幸福快乐、丝毫伤心难过也没有吗?” 发布“喀”的一声,门被打开,明叔走了进来。廖父面沉如水地道:“撵他走!” 发布迅若脱免的拳头瞬间临近面门。 发布热血刹时涌上大脑,我毫不闪避地大声道:“您才是最对不起真如的人!” 发布 第五十七章 所欲为何 “啪!” 发布明叔倏地换拳为掌,手腕轻抖,扇在我脸上。(.好看的小说)尽管只是在相隔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发力,我仍不由脑袋一晕,然后才感觉到嘴角的疼痛和湿润。 发布鲜血从破了的嘴角流出来。 发布“您将这事告诉真如,其实就是想让我拿她作藉口,来抑制您的决定,是吗?”我恢复平静,“因为您也很矛盾,明知威胁我没用,又想为她尽点力。” 发布廖父一扬手,明叔后退两步,立到一旁,又回复平庸的样子,再看不出片刻前的凶猛和威武。 发布“您爱真如,很想帮她,但您更知道这么做并不能产生对大家都有利的效果。”唇角鲜血浸入嘴里,咸得过份,“她没有对我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决定跟我离开,让她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若!” 发布廖父打个手势,明叔退出后他才离开办公桌后走到我面前,以近在咫尺之距盯着我,忽然叹了口气。 发布我眼睛不由瞪大。 发布要他这样的人出现叹气这种表现,绝对是难度系数高出常人想像的事。 发布不过由亦可知他心中的感受是怎样的。 发布“二十年后,当你的女儿长到这么大时,”他不无感伤地说道,“你才会明白我的心情。” 发布我苦笑:“倒回二十年前,您也未必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发布廖父递来纸巾,声音温和下来:“擦擦。”我接过拭去嘴角血迹时,他轻按着我肩膀喟然道:“我明白的。谁都以为你同时被两个女孩儿爱是撞了天大的桃花运,只有真正专情的男人才知道,三个人里面,最痛苦的是你。无论是如儿还是那个女孩儿,都只需要专心去爱,而你要做的远远超过那些。” 发布我呆道:“您……” 发布廖父忽然恢复平常面容,温厚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吗?” 发布*** 发布离开时廖父的话仍在脑中重复:“恐怕你自己都不明白,最痛苦和为难的是你,压力最大的也是你。你心里可能还在想自己欠人太多,愧对他人――连你都这样想,何况是她们呢?如果不旁侧敲击,她们是不会明白谁的付出最多、承担最重的。” 发布听到那处时,我的反应是脱口而出:“您是在帮我?!” 发布他微笑道:“只有你们都明白了彼此需要承担什么,才能将责任和感情正确地结合在一起,做出正确的决定。现在看来,我所做的效果非常好,不是吗?” 发布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会告诉真如,整件事原来都是个“圈套”。事实确如他所说,无论是竹若还是真如都对自己的感情和行为作了思考。 发布“当然,这里有我的私心。”他忽然说,“一直以来,如儿都太柔弱和没有主见了,我很怕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吗?她曾亲口对我说过,和你在一起是出于同情,那是一年前你还在感情低潮时的事。我不想她只是为此而执着,像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不肯松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松。幸好现在看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虽然还很薄弱,但确实是她自己的。不过这对你可未必是好事,因为她对你的感情,已经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出于同情。” 发布我差点要举双手表示同意。这是我早明白的事,正因为她对我是真正的爱情,才更让人难以抉择。 发布“你是男人,要承担的必然多些。”他拍着我肩膀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但我希望你们都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出自自己的意愿,还是只是意气用事。” 发布我叹道:“但那顿揍确是太重了些,到现在我肋骨上都还隐隐作痛哩。” 发布他哑然一笑:“不做得真一点,谁会相信呢?男人受这点伤算什么,尤其你是从鬼门关走过的人,哪会怕这种程序的伤害?就算你真的伤得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还有个傻女儿会心甘情愿地服侍你一辈子,知足吧小子!” 发布走到一处路灯下,我不由停步摇头。廖父有自己一套行事方法,虽然异于常人,却确实很有效。 发布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并不怕你的决定伤害到如儿,伤害会让人成长;我怕的是你的决定是将来后悔的原因。” 发布车辆穿梭眼前,车影不断闪过。 发布我静立灯下,看着不断移动的车辆人,感觉自己抽离了世界般将一切动静都掌握在神经器官中。 发布很多时候人就像这些车一样,将要去往某个目的地,却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走左还是走右,又或直走,生怕选择了某条道后却发现自己南辕北辙。更严重的是这时候连地图都没有,因为绘制自己人生地图的就是自己。 发布我曾面对人生目标的十字路口,那时只要选错方向,发生的不只是背道而驰,而是和迎面而来的车辆撞个头破血流,幸好有廖父、真如和诸多朋友的帮助,才选择了属于自己的方向。现在踏到感情的十字路口上,却再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发布默立许久后,我才取出手机给莫风逸打去电话:“公司的事,解决了。” 发布为了让一切更真实,廖父使用了“假手脚”――将与我们正合作的公司一一收买来伪造出茵如工作室已临绝境的情景。事情揭开后所有事恢复正常,之前合作的公司均向我们致歉,恢复了正常的关系。 发布数日后我告诉竹若整件事真相后,她问我:“那你还走吗?”我笑着点点头她鼻尖:“哪里会比家乡更舒服呢?能不走,我当然不会走。” 发布她蹙起细眉,叹了口气。 发布我问:“怎么了?” 发布“我好可怜……你倒好,可以留在家乡,人家却要背井离乡跟着你,还是一辈子那种!”她嘟着嘴说,指尖绕着我衣襟玩儿,“不行,以后咱们得买两处房子,得回乌市去买一套,一年中在四川住半年,在新疆住半年。” 发布我莞尔一笑,点点头:“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不如欧阳同学毕业后直接回家,我则还是留在我这边,和真如结婚生子到老死,这样大家方便,你也不用‘背井离乡’那么可怜……” 发布“才不!”她嘴厥得几可挂油瓶,捏起粉拳在我胸口上捶得“咚咚”作响,“不行!我要更改誓言:我欧阳竹若,一定要做植渝轩的妻子,不但这一辈子,而且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做,永远都要做!” 发布我呆了片刻。 发布然后点点头说:“好感动。” 发布竹若也是一呆:“就这样?”旋不依地道:“你根本没有感动的表情……” 发布我摊手做个夸张的表情:“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动……” 发布“不行――没诚意你!”她再次嘟起了小嘴,双手捏住我脸颊。 发布我失笑道:“哪来这么多名堂?难道我非得泪流满面地抱住你,才算有诚意吗?” 发布柔软的手指按摩般在我脸上轻捏,她一本正经地点头:“流眼泪是必须的,拥抱嘛……呀,干嘛要便宜你?” 发布看着她宜喜宜嗔的神态和动人眼波,我由衷地感到轻松和快乐。 发布这一点是和真如在一起时做不到的。后者会让人爱惜,给人体贴和温馨,但却给不了竹若给我的那些。 发布她是少年时梦中才会出现的天赐之物,现在梦已成真。 发布但我却犹豫不决。 发布因为上天同时赐下了另一个恩物。 发布真如。 发布很多时候,困扰人的不是“不足”,而是“过剩”。 发布 第五十八章 携美归家 廖父的真意我始终没告诉任何人,但真如对我们的矛盾能“圆满解决”感到很高兴。 发布随着时间流逝,我愈来愈感到自己的变化。 发布我开始能轻松地在竹若和真如之间应对,每次单独与竹若在一起,我总能排除掉真如的影响,全心全意投入。反之,单独与真如在一起时亦然。 发布有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花花公子,君子这样的花心大少也只是隔段时间换个女友,极少有同时和一个以上女孩交往的经历,但我却一直保持着这状态。有时我甚至在想,若一辈子都这么下去,那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可是随即自骂自私,这等若拖累两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孩的终身幸福。做选择是迟早的事,现在只是“拖着”罢了。 发布然而除了这样我不知该怎么做,至少短时间内不知道。我很清楚,那只是为了找寻最佳解决途径、一时无奈的暂时之举。如果不这样放松自己,我怕会被压力压倒。闲时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男主角和我一样的处境,最后由于处理不善,导致精神崩溃**身亡,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发布渐渐地,我开始为自己定下时间点,告诉自己要在一个月内做出选择。但过了一个月后,我除了给自己再定下“下一个月内做出选择”的时间点外,别无所为。拖了两个月后,我猛下决心,将时间延长为毕业前做出选择。 发布然后就抛开一切杂念投入了工作、学习和与两女中去。 发布由于身为组织者、创建者和初期资金投入者,我和莫风逸成为理所当然的最高负责人。幸好我有着从水逸轩积累来的管理经验,做起事来颇为得心应手。似是为了弥补此处的软弱,对外工作和学习时我愈加表现出惊人的活力和独特的行事手段。茵如工作室蒸蒸日上时,我亦被冠上了“偏执狂”的称号,皆因工作中的要求严格而且一丝不苟,除莫风逸外,整个工作室无人逃脱过我的训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四名成员无视“室规”而被“无情”裁退后,工作室严谨的风格开始在业界出名。 发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需要的约束力,而不是创新和独特!”我时常这样对下属训言,“为什么?因为时间还没到,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和定向,因为我们只是一群生下来不过二十来年、没有任何责任概念的小毛头!创业之初,我们需要的是坚实的基础和稳定的客源,而不是浮躁和轻佻!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只要我和老莫不在,这个工作室就得玩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管谁离开工作室,也不会影响到它的发展!” 发布这不是危言耸听,近三个月的客源,几乎全是靠我们两人原先积累的,而不是工作室本身引来的。只有打出名气和实力招牌,才可向新的目标发展。茵如工作室一时这时代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其它小规模工作室一样,有着先天的技术优势――成员都是年轻人,都有旺盛的精力和学习动力――但亦因此有着隐患,那就是年轻的冲动和浮躁。对此我用了强压的手段来抑制,莫风逸对我全力支持。 发布但在这之外,我仍用着本性对人,不管是否工作室的成员,并不强调其它细节。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风格,我不会左右;我要左右的,是他们的工作精神和向心力;而我的责任,就是带着大家一起稳稳当当地走下去――这些我都向手下说过不只个位数次,为了就是培养工作室自己的集体观念。莫风逸一次和我闲谈,曾笑言工作室的成员对我是“又敬又爱”,差点没把正喝水的我当场呛死。不过这确是代表了大多数成员的看法,我能感受得到,统一的“老大”称呼,绝非只是开玩笑那么简单。 发布不过这些人始终不知道,果断、坚强和自信的“老大”,会在感情的事情上“主动”地拖拉和犹豫。 发布暑假来临前,竹若再次提醒我,莫要忘了答应带她回老家去。对此并无多少问题,真如已经被廖父定下放假到她小姨――远在西安――家去学习调整心态,我也将工作室全数交托给莫风逸,因为他家就在成都,没有像我一样远程回家的问题,时间上不会有矛盾。但这件事我并没有瞒她,她郁郁不乐地找了竹若,两女凑在一起叽了整个下午,定下了所谓的“君子约定”,内容就是竹若不能在我家呆超过十天的时间。对此我除了耸肩外别无可言,两女已经习惯了用“约定”来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了。 发布就在万事俱备,只欠回家的时候,莫剑舞忽然来找我。这时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这妹妹了。 发布事实上从和两女的纠葛一开始,我的注意力便难以放到其它地方去。真相吐露后,我断骨住院的期间,还有出院至今,我的精力全在别处。真如倒是常去看剑舞,不过却未说过后者有什么不良表现,除了愈来愈懂事和寡言外。对此我虽觉奇怪,但住院时她来看过我两次,表现都和往昔没什么不同,除了撒娇和关心外毫无异样,也就没多问。出院后忙于感情问题和工作,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只去过她住处一次,但以前逢周末必去看她的习惯却是已经失掉了。 发布她来时我正和真如在一起,两人俱是大吃一惊,因剑舞整个人似被削过般瘦了整整一圈,原本就不胖的她更显得形销骨立。和她关系最好不过的真如慌忙上前问究竟时,剑舞伏在她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发布我当时傻眼。 发布从未想过会用“嘤嘤”这种词语形容剑舞的哭,因她原本绝非柔弱或女性化十足的个性。她若要哭,绝对是惊天动地式。 发布看着真如轻声细语地劝她,我忽感内疚。 发布我曾说过会照顾好她,但现在却让她这样,无论原因如何,我终有一份卸不掉的责任。 发布是日剑舞哭了整个小时,真如才勉强探出了她哭的原因。 发布她又失恋了。 发布而且是继我所知道的两次失恋后的第二次。 发布听到这个时连真如都吃了一惊,她常去看剑舞,但却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后者竟又谈了两次恋爱。 发布送剑舞回家后,真如服侍哭累的她上床休息。我独自在外屋打量着屋子,仍是那么干净和整齐。走到厨房时闻到一股香味,究其来源才发觉是卤排骨,随意尝了一个,不由愕然。 发布什么时候这小妮子的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了? 发布“她很喜欢他的,可是那家伙突然之间什么预兆都没有就说分手的话。”温柔如真如亦不由用了“家伙”两个字来形容人,可知她心内的不满,“真的很过分呢!剑舞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呢?” 发布我忽然兴起一个念头,说道:“这样行吗?放假时你带她到西安去,帮她解一下心结。” 发布真如看着我,幽幽道:“你不是她哥哥吗?怎么不带她回家?怕她打扰了你和竹若……”我挠头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真如温柔一笑,说道:“人家开玩笑的呢。不过……不过你得答应我,这次带了竹若回家,下次就不能带她了――我和她说好的,下次就轮到我啦。” 发布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我完全生不出说出否语的心,认真点头:“我答应你。” 发布*** 发布“看!”竹若平举双手旋了一周,向我展示她身上的衣服,清晨的阳光下,浅黄色的身影宛若轻盈的蝴蝶般晃动,动人之极。 发布我勉强把目光移开少许,失声道:“你是搬家吧?!这么大只箱子!” 发布“人家还要回家嘛。”她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拍拍旁边和她本人几乎等高的行李箱,“去你家后我还得回新疆呢!该带的东西都得先带上,不然怎么办?” 发布我哭笑不得:“那也不用这么大只吧?看我的――”展示了我背上的背包,“也是回家,哪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 发布竹若晃着小脑袋,长至腰际的秀发随之飘动:“那不一样的,女孩子琐事多一点点,当然行李要多一点点,很正常的――而且行李箱很好带的,看!拉着走就行了。” 发布我耸肩道:“那也行,不过遇到什么上楼下梯的情况,别叫我搬。走吧。” 发布“嗯!” 发布车上。 发布“你爸妈会喜欢我吗?”她轻声问。我靠着椅背懒懒地回应:“可能吧。” 发布竹若轻拍了我一下:“什么叫‘可能吧’――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侧头笑起来:“你也会怕吗?放心吧,我爸妈都很好说话的。” 发布她轻“嗯”了声。过了片刻,突然又问:“假如他们不喜欢我,你会不喜欢我吗?” 发布我翻翻眼:“不会――我本来就没说过喜欢你的。” 发布她从小巧的鼻子内哼了一声出来:“有些人口是心非的。” 发布我“哦”了一声,点头道:“就是。都不像我一样老实,说一是一。” 发布“你要是老实人,就不会这么多女孩子被你骗了。”她伏在我耳边小声说着,“南南跟我说过的,以前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是不是?” 发布“是啊,我的风格向来是来者不拒。” 发布“你!” 发布…… 发布车子猛地一晃,胸口一阵恶心。 发布“怎么了?开始晕车了?”竹若边说着边忙着取晕车药。我摇摇头,挡开药:“我不吃药,休息会儿就好。”她担心地道:“你脸都青了,真的没事吗?”我整了整精神,逗她道:“让我抱抱,我肯定生龙活虎。” 发布竹若红着颊反向后退了少许:“不行!”我本是开玩笑,笑笑闭目养息。 发布片刻后,耳边细声传来:“我只是看在你晕车的份上哦!”下刻她拉开我手臂搂住她纤腰,轻轻靠到我胸口。 发布我微惊睁眼,与她水灵的大眼睛对个正着,后者慌忙俯首,后颈都红了个透。 发布鼻间收入她的体香,心下逸出温馨的感觉。我用力一搂,将她和我的距离拉近。 发布此时此景,夫复何求呢? 第五十九章 吐露心声 父亲是我最敬佩的人,自从懂事以后。[.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但无论怎看,从外表也看不出他当年的英姿。带着皱纹的阔脸上,表情简单。他是一个稳重的人。 发布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廖家和我的事,也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就像这些从未发生过一样。 发布回到家,唯一的感觉仍是特别温馨和舒畅――那是在除了“家”外,任何地方都不能给予的“特别”。 发布因着身在农村的关系,加上身体素质本来不差,隔了半年,手术后的母亲已基本完全恢复过来。这让我不由松了大口气,没有什么事能比一家人都健康更令人欣悦。 发布竹若被父母完全接受,尤其催我找媳妇催了多年的母亲,笑得嘴都合不拢,当然是替我高兴。这种情形之下,我更不敢说出还有另一位“媳妇”,只好闷在肚里。不过只要看到父母的喜悦,快乐便由衷而发。 发布竹若文静许多,似乎是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我看得出来,她很注重我爸妈对她的印象。只有到了私底下,她才悄悄告诉我,她真的很高兴,因为过了第一印象关。 发布不过麻烦迅速攻至,那便是竹若的住宿问题。 发布在事前我完全没有向父母提过要带女孩儿回家的事,狭小的屋子一时难以腾出多余的房间。不过在父母这似乎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这里的风俗就是似我们这种未婚而已订的年轻男女,是可以住在一起的。 发布我有些为难,反复考虑了几种不同方案。但竹若默许了风俗。 发布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让竹若睡到床上,自己则用躺椅。 发布时间缓缓过去,将近半夜时,黑暗中忽然传来她压低的声音:“你睡了吗?” 发布我说:“还没。” 发布“有件事儿想问你。” 发布“说。” 发布“你在椅子上睡得好吗?” 发布“明天补一觉就行了。” 发布“那明天谁陪我去逛呢?” 发布“等我睡醒。” 发布“那你睡觉的时候我干嘛呀?” 发布“……” 发布“嗯?” 发布“别说了,再说我就上床睡。” 发布竹若顿时住口。 发布隔半晌。 发布“喂。” 发布“嗯?” 发布“你……你要是保证不……不欺负我,我就准……准你上来睡。”声音好像愈来愈远,逐渐变淡。 发布我一个字都没说,翻下椅子爬上床,吓得竹若向里猛缩:“死色狼!我都还没准……你还没保证呢!” 发布我吐出三个字:“手给我。” 发布她说:“才不!你干嘛?” 发布我坚持:“手!” 发布她不说话了,隔了会儿,有一只指头轻戳我肩膀。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引到我胸膛上,缓缓道:“听见了吗?我的心在说:‘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发布温暖柔软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反握住我同样颤抖着的手。 发布*** 发布凉风拂过。 发布清晨的山林中透出清爽的静谧,偶尔一两声鸟啼破林而出。两个人坐在小路旁山坡下的大石头上,默默享受着这在城市中难以体验的环境。 发布忽然有轻柔的乐声响起,却是竹若在哼着曲子。我凝神听去,原来是s.h.e组合的《无可取代》的调子。 发布竹若唱歌不行,因高音她高不上去,低音也很难低下来。但与此相对的,或曰上天为此作的补偿,她用鼻腔哼出来的声音异常柔美――不过仅限于节奏不快的曲子,比4/4拍的或更慢的。 发布要命的是我对轻巧慢柔美的声音有着极强的趋附性,她只需哼两句曲子就能将我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发布所幸的是她不知道这一点。 发布曲子哼到一半时突然停止,竹若说:“你知道我在想啥吗?” 发布我说:“不知道。” 发布竹若环抱双膝,纤瘦的下巴轻巧放在膝上,目光放在远处山尖,唇角微带笑意:“我在想和你相识以来最快乐的时候。” 发布我不由被她的神情吸引,反没注意她说的内容:“嗯?” 发布“知道吗?我曾经想想,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她轻声细语,“像是因为你总那么冷静沉稳,又像是你总带给我快乐的心情,又像是因为你能说出那么多有趣又充满哲理的东西和懂得许多我不懂的事,还像是因为你让人觉得可靠、踏实――我想了又想,忽然又觉得像什么也不是,不知怎的就喜欢了。 发布“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很坚强,让自己相信你爱的人是我,因为……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吸引你的地方。我从来没这么患得患失过,整个人都空空的。记得吗?有一次我让你说我有什么优点,你说我把古人所说的‘女子四德’和今人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都占全了,可是我觉得这些似乎都引不动你的心……真的很奇怪呢!你为了廖真如老是跟我说些不好的话,可是,我反而更喜欢你了。” 发布我默默听着她似巅三倒四的话语,心潮起伏。 发布“那次我差点儿就垮掉了,因为你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什么和真如做朋友,什么不要喜欢同一个人,真的把我吓傻了。那时只要再一点点刺激,我一定会真的崩溃的――别笑,要不是人家不笨,肯定输给自己的!”说着她轻轻捶了我一下,“真是坏死了,你明知道我胆子不大的,还要吓人家!” 发布说到这处,她忽然脸颊升起红云,咯地笑出声来。 发布我奇怪地看看她。 发布“姐妹们都说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以前我也这么想,你也常说自己是色狼,直到昨晚――”她把头都几乎埋进我怀里,悄声说着,“人家本来一直在想如果你想要我,自己会不会答应。结果一直到最后都没答案,因为你像块石头一样,根本没多看我一眼。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发布我哭笑不得。想不到做君子还要被人骂,真是难怪千百年来小人更多些。 发布竹若梦呓般说着心声:“就在那时候,你这大混蛋臭懒鬼讨厌虫……” 发布我呆呆地听着她接用了十多个“恶毒”的称谓,耳中的语声却愈来愈温柔。她“骂”完后续说下去:“猛地对人家说了那样一句话……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快乐多高兴吗?”她本来红晕淡下去的粉嫩面颊上重新浮起淡淡的一层绯色,轻轻说出最后一句:“我高兴得哭了。” 发布本来我还一时想不起说了哪句话居然有让她的心燃出了熊熊烈火这么强的威力,听了最后一句才记起,不由道:“噢,你是说那句‘永远不欺负你’吗?那是一时冲动说的,你不用当真。” 发布竹若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动着喜悦:“难道你不记得曾说过,‘一时冲动是一个人内心真实感情的体现’了吗?” 发布 第六十章 剑舞之变 回到家的第六天,意外陡生。(.好看的小说) 发布接到真如电话的时候,竹若正和妈在房子前面的小河沟洗衣服,练习做媳妇的本事。她的亲和力无庸置疑,是相当惊人的,凡是见过她的亲戚或邻里无不称赞,齐宣我前生修的福有多么好。尽管来自城市,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对农村生活的不适应,拿她私底下的话就是:“嫁鸡随鸡呀。” 发布真如一个电话彻底将我幸福快乐的心情打掉。挂上电话后我直接找父亲说明必须马上离开的事,然后才扯了竹若进屋,把事情告诉了她。 发布“莫……剑舞?就是那个你曾去看她的小姑娘呀?”竹若对她还有些印象,虽然并不熟悉,“失踪?很严重吗?” 发布我沉声道:“她是我带来,我要照顾她。” 发布竹若眨眨眼睛,问:“那你去吧。”末一个“吧”字轻脆得像滚落的玉珠,听来格外悦耳。 发布“这次我不知道要呆多久――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去。”尽管心急如焚,但我仍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计划好。 发布“不用管我――现在可是交通旺季呢,这样突然去买车票,很难买到的。你去吧,我就留在这儿等你回来,超过十天我也不怕了,因为是她先把你拉走的,破坏约定的可不是人家。”她微带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做得很好呢!不是吗?不会给你爸妈添麻烦的。” 发布我心下明白,她是不想扯我后退耽搁我做事,心中感动,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到时候我要亲自送你回家去。” 发布她眼睛一亮,跳近搂着我脖子喜道:“你自己说的哦!必须得送到家,否则我就不回去啦!” 发布转车到达成都,廖父已派人驱车在车站外等候,直接载我向西安而去。 发布焦急的心情压过了晕车的困扰,我暗责自己疏忽。 发布莫剑舞近来的表现已然不对,但我仍未放在心上,若因此引出什么事来,我无法原谅自己。 发布想着她刚来时说的“你答应过做人家哥哥,不能不帮我的”,现在竟闹到失踪,我真是不称职之极! 发布车子一路直接将我送到真如小姨家的小区内,独立别墅式的建筑显出其家境绝对不差。但我毫无欣赏的心情,因刚在楼前下车,真如便孩子般扑近抱着哭了出来:“都怪我不好……” 发布稍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发布真如带剑舞到小姨家的第三天,亦即今天早上,她去唤剑舞起来时才发觉人去房空。 发布“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真如的姨父万景泰不无疑惑地说,“连小区的保安记录上都没有人说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离开。” 发布我却明白。以莫剑舞的身手,不要说只是一个保安系统脆弱的小区,就算再岗哨森严十倍,要悄悄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发布“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我问道。万景泰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书生型男子,鼻梁上一副低度眼镜,思维也比常人慎密些,说道:“因为小如说这事不能报警,所以我很小心地自己检查了房间,发现了一封信。不过上面署名是给你的,所以我们都还没看过。”说着递来一个素白的信封,上面写着“兄轩收”。 发布我轻轻拥了一下真如,道:“做得好。”莫剑舞从南京到成都来的前后我只对真如一个人讲过,她自知道前者是离家出走,若报警被查出来,就算找到她,警方也会通知其家人,那时就难以保密她行踪了。 发布“哥哥:我走啦,别找我。我很苦恼,留在这里有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有一天想通时,或者一切都确定了,我会回来的。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不要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告诉真如姐姐,我很喜欢她,祝你们终成眷属,一辈子幸福快乐。” 发布署名是“妹妹剑舞”。 发布短短数十字歪歪斜斜地写在纸面上。我皱眉将信纸递给真如,抱胸思考。 发布这是一次有准备的离开,正如前次她离开应天武馆一样。不同的是前次是因为家庭原因,现在则是因“一些解决不了的事”。若加上她最近表现的因素,我几有把握是感情的事。 发布“怎么样?要报警吗?”万景泰相当有技巧地拐着弯儿问。我摇摇头,展颜道:“谢谢您的关心,这小丫头离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心中却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发布上次她离家出走,一口气横跨半个中国,从东跑到西南。这次若再效前次的行径,她直接从西南跑到北边去,要毫无头绪地暗找,难度系数之高,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发布“她会回来呢。”真如捧着信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我微微一笑,却带出少许不易察觉的苦意:“是。不用太担心,她能打能跳,这段时间一个人生活了很久,懂得照顾自己的。”心中却苦意倍增。 发布真如不是擅于分析的人,她没有看出信中“一切都确定”是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一切,确定。确定什么?谁也不知道,除了剑舞自己。但她会祝出“终成眷属”和“一辈子幸福快乐”,已透出远别的意思。若只是短时间的隐避,何用“终”和“一辈子”这样的程度副词? 发布但我看得出,真如对剑舞的失踪心内歉疚很深,因为是她带着后者来西安的。事实上责任全不在她,故我对其理解只作迎合而不反驳。 发布万景泰从沙发上站起来,道:“好了,夜已经深了,暂时就这样吧。渝轩,你也累了吧?连着坐了这么久的车,让你小姨给你做点儿宵夜,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正要道谢和婉拒,因心情上实不想吃东西,真如已抢先站了起来:“姨,姨父,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做。” 发布在客房内,我抱胸站在窗前,看着外景。 发布这个陌生的地方予我少许不适应感――我都如此,何况离家出走的剑舞?她身在异地,想必会更孤独和不适应吧。上次我还可帮忙,现在却只能傻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发布脑内思绪忽转。 发布记得我曾笑过她,说她的字是女孩子能写出的最丑的字,当时她恼了半晌,后来把我写的字拿出来,笑吟吟地说:“果然有其妹必有其兄哩!”那些话,那些神态,宛如昨日。 发布开门声起,接着开灯的声音响起,房间顶灯一亮。 发布我转过身来,看着真如将食盘放到小桌上,扑鼻的鸡蛋面香勾得我亦不由生出食欲。 发布脑中忽然冒出竹若来。这几天在家时,她颇露了一手让我甚至父母都吃惊的厨艺,因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她下厨,当然是因没有机会,和认识我后才开始学习厨技的真如相比,她更像个有十多年厨龄的大厨――据她说“十多年”来形容是完全不过份,因为十岁开始她就已经在学做饭菜了。 发布接着念头再转。 发布剑舞是在来川后,才以真如为师,开始学习厨艺。一个人在外边的她,已经懂得为自己做饭了吗? 发布“天晚了,只能做些简单的。”真如歉然道。我移前笑道:“只要你做的,就没有简单与复杂的问题,我都喜欢吃。”这却不只是在说好话讨她欢心,竹若固然厨艺不错,但味道失了巴蜀的“辣”――亦即我最爱。真如生于斯长于斯,加上又有天赋,这方面可说要胜彼一筹。 发布真如温柔一笑,说道:“吃吧。” 发布文静的笑容,让微显闷热的天气都似凉了下来。我呆了一呆。竹若的笑容是阳光的,有着温暖和开朗,会让人在冬日都感觉不到寒冷,真如则恰与她相反,各有千秋。 发布餐毕真如正要离开,我拉着她手说道:“不要怪责自己,剑舞的武艺很高的,她要走,就算我在这里都没用。”她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忽然轻声道:“不是的,真的要怪我,我……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对不起,刚才我没说出来。” 发布我愕道:“什么?” 发布真如垂首说道:“剑舞她……她喜欢……喜欢你……” 发布我失声道:“什么?!” 发布“她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真如慢慢说着,“她好几次恋爱失败,都是因为她爱将男友和你比较。私底下剑舞最喜欢和我聊你的事情,还特别跟我学你最喜欢的菜肴……她还跟我说过,每次师傅让她自己设计衣服时,她都是以你为模特来做的……” 发布她的声音愈说愈低,渐至无声。我定下神来,扶着她肩道:“这些只是因为我是她哥哥罢了,不要胡思乱想。”真如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不是的!我看得出来,连她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这次……这次也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她才离开的……” 发布我反问道:“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发布真如一愣,嗫嚅道:“没……不过,我直觉很灵的。” 发布我正视她眼睛,认真地道:“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像你说的,是由于没办法跟我在一起而离开,那责任也不只在你,还有竹若、我,我们都有责任――不要把责任扛到自己一个人肩上,好吗?这样就失去我存在的意义了,因为我就是上天降下来为你承担责任的!” 发布真如再没说话,轻轻抱住我。 发布良久,她才轻声问道:“那怎么办呢?”我柔声回应:“不找她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肯定也经过了思考。独自出去磨炼可能才会对她有帮助,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放宽心在这儿玩,记着有什么事都不要埋在心里,跟家人或者我分享,不管是快乐还是负担,知道吗?” 发布她整张脸都靠在我肩上,抬眸看我:“你就是我的家人。” 发布我一时无语,半晌始道:“傻瓜。” 发布*** 发布我不能确定真如的直觉是否正确,但已知道我确是无法帮莫剑舞摆脱现时的情绪低潮。这正是决定不去找她的主因,用时间和经历来磨炼她的意志,才能让她彻底坚强起来。 发布这是作为哥哥的我,最大的愿望。 第六十一章 调情之举 “竹若生气了吗?突然把你拉走……”次日清晨起来,早餐完后真如轻问。 发布我轻轻刮了下她的小瑶鼻:“没有,别瞎想,她不会生你气的。” 发布真如忽然灿烂一笑,轻吐香舌调皮地道:“我才不怕她生气呢!气炸她最好不过,就没人跟我抢了。”我从未见她有过这样的顽皮神态,一时呆了。真如害羞起来,红着颊道:“你看什么呀?” 发布我若有所思地道:“你越来越美了。”她惊喜道:“是吗?” 发布确是如此。 发布自从她和竹若约定以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于伤心痛苦时,甚至比过去跟我在一起时更好。似乎和竹若的“争夺”,让她“战意高涨”,越来越积极进取。那种精神状态让她整体气质渐入佳境,进面反现在外表上,美丽度有大幅的提升。 发布过去的真如,只是温婉柔顺,但心境脆弱,似不经一碰的玻璃花;此时的她,旧有品质未失,反而心性越来越坚强,即或因着家境和身处环境的影响,仍是一朵玻璃花,也是钢花玻璃造的。 发布这可从她答应廖父暂时离开我、且并不似以前般没我在旁便情绪低落看出来。她是在改变中。 发布心中忽然若有所失。 发布尽管潜意识已经认定竹若才是我的另一半,但一直以来被真如依靠成为习惯,亦是种享受,因为那代表我个人在她心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被人倚靠会予似我这般有轻微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幸福,现在一切隐有衰落之势,失落难免会有。[] 发布我“啪”地在额头上敲了一记,真如吓了一跳,忙拉着我手:“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慌忙展现个“没事”的笑容,心中暗骂自己自私。 发布我该为她的这些改变高兴。 发布不过若人不是有这些微妙的心情,生活亦不会展现出它的多姿多彩。 发布*** 发布“大概三天吧。”竹若拖尾的“吧”字永远轻脆得像滚落的玉珠,“飞机的话……” 发布我奇道:“记得某人说过有恐高症的,竟然也会想到飞机这种交通工具……” 发布“还不是因为你要晕车嘛。”她厥着嘴唇说,“三天的车程,我怕你会晕死掉。不然坐火车多好,还可以多在一起时间长点。” 发布我点头道:“决定了,坐火车。” 发布从西安回来后的第四天,竹若的归期到了,我则履行诺言,送她回家――且须送到家门口去。 发布头一天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一向邻里亲戚告别――自然是我的,但现在却似已成她的了――虽然只呆了十多天,她已经完全融入到我的生活氛围中,无论是爸妈还是亲戚邻居,均无一例外地被她“拿下”。临行前妈还多次叮嘱我照顾好她,将来再带她来玩云云。 发布我不由想到如果下次带了真如来,她和其它人会有什么反应。(.) 发布车票是我找张仁进代购,这方面自是毫无问题。取车票时他甚至派了水逸轩的杂务员帮着我们把行李带到车站,虽然已经过了夏运的高峰期,但拥挤的人流和炎热的天气仍让我们吃了不少苦。 发布正在人堆里艰难前行的当儿,我忽有所觉,反手抓住一只手,那手的另一端仍在我裤袋内。我着力一捏,那人唉唉唉地叫了出来,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发布前面的竹若和杂务员一起转头,前者问:“怎么了?” 发布我微笑摇头,只见抓中之人个头还不及我鼻梁,衣着陈旧而面色瘦黄,竟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孩,只是急于将手从我“魔爪”中挣出来。我心中一软,放开手来,转身道:“走吧。” 发布在候车大厅时我谢了杂务员,他连说没事没事,直到送到检票口才离开。竹若拎着我的小包轻轻松松地走在我旁边,酒涡现身:“他很尊敬你呢,比对他老板还有礼貌。”我拖着她的大行李箱,随口道:“那很正常。”她惑道:“为什么?”我不禁笑出来,想着前事:“因为我是他老板的前任老板。” 发布上车后进入软卧间,竹若看着内里的四个床位,“啊”地一声轻呼出来:“糟了,我忘了有四个床位,还有别人要住进来……”我微微一笑:“也好啊,人多热闹一点。”竹若捶了我一记:“笨蛋!” 发布我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山人早有妙计,好让人不破坏掉欧阳小姐的好心情。”竹若眼睛一亮,急问:“什么妙计?”我收笑叹了口气,道:“也不算太妙,让我多费了一倍的人民币……唉,想想都觉得心痛,钱啊!”待她嘟起嘴唇,才笑道:“我让张仁进帮我买了四张软卧联票,恰好占完一个房间,没人会来了。”竹若喜道:“算你聪明,没有愧对本姑娘的眼光。” 发布安顿好一切,我整个躺到床上,沉思片刻,叹道:“失算了。”竹若正拿着盆子想去打水擦汗,闻言奇道:“什么?”我苦笑道:“这床太窄,恐怕躺不下两个人……”“想得美你!”竹若又羞又喜地白了我一眼,径自出去。 发布我静下心来,对着车顶发愣。 发布这该算**了罢?这些天没有了其它约束,我也不禁放松了些。但做着这些时我没有了犯罪的感觉,正如独自对着真如,轻拥她在怀,或说些带少许荤度的笑话,也同样没有对不起谁的感觉。 发布我哑然一笑。 发布这是否男人的本性呢?又或我比较特别,其实本性花心,只是现在才展现出来? 发布竹若打水进来放下,看看我,忽然脸颊浮起红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发布我懒懒地发问:“天塌下来了?” 发布她跺脚道:“才不是。我……我要换衣服……”说到末三字时,声音已泄气般低了下去。 发布我眨眨眼,道:“是啊,刚才挤出了一身臭汗,除开换衣服,还得擦擦身体――小姐自便,这个在下就不好帮忙了。” 发布竹若连额头都红了起来,手足无措地道:“可是……你在这儿,人家怎么换嘛?!”我斜眼瞥她,一脸正经地道:“无妨,小弟闭上眼好了。” 发布“不行!”竹若急得叫起来。 发布我“哦”了一声:“不能闭眼吗?那我就睁着好了。” 发布竹若跳了过来,拖我胳膊:“你出去一会儿。”我翻翻白眼,没有起身的意思:“累了,不想动。”“你出去一会儿嘛――”今次这个“嘛”字拖了又拖,充满央未意味,竹若软糖般扭着我手臂,“你在这里,人家换不了……” 发布“好!”我霍然坐起来,扶着她双肩认真道,“记得那天有人说,如果某晚植某人侵犯的话,不知道该不该拒绝,是吗?”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你――怎么想到这个……” 发布“竹若,”我放慢语调,眼亦不眨地看入她眸子内,“我想要你,行吗?” 发布两人一起静下来。 发布竹若檀口微张,呆呆地看着我:“什――么?” 发布看着她眼神中的惊慌失措,我再忍不住,失声笑出来。竹若明白过来,不依地捏着粉拳捶我胸膛,迫我慌忙道歉,出房闪避。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我心中浮起阵阵温馨幸福的感觉。 发布就是这种感觉,让我情不自禁。爱情的妙谛,不就在这其中吗? 第六十二章 初次见面 发布“想想,真的很奇妙呢!”竹若抱着双膝坐在对面床位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年初的时候,我才开始喜欢你,现在我们已经一起在这里了。[.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我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发布换了一身轻纱薄衫清爽打扮的她少了一些活泼,在夜色下多出几分文静。 发布“你的购房计划怎么样了?”她忽然收回目光看我,唇角带着笑意,“记得你要求很高呢。” 发布我想想,说道:“暂时只能实现商品房,要是独立别墅,那就得再等了。” 发布“哇!”竹若夸张地惊呼出来,“这么快?!” 发布我一本正经地道:“而且如果是成都的商品房,那就只能要二环外的;要一环以内,再过半年吧。” 发布竹若兴致大涨地跳下床,跑过来拍拍我腿:“移一点儿。”随即坐到床边,“要是像廖真如她家那样的房子呢?还要等多久?” 发布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对这个兴趣很大啊。”她理所当然地道:“那是以后我的地盘,当然要关心――先说明啊,我住的房间一定要向阳的。”我瞅着她笑:“你住向阳的,那我住哪儿?”竹若拿着我手背拍了一下,羞道:“谁管你!”我点点头:“那我就和真如睡背阳的房间好了,给欧阳小姐留下足够的空间……” 发布“啪!”手背被拍了个结实。 发布“不行!” 发布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竹若打了镇定剂般静下来。 发布“对不起。”我轻轻说道,“一直拖着,对不起。” 发布她看我片刻,忽然摇头:“不是的,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因为我,你才会这么为难和痛苦。” 发布四目交视。 发布我忽地展露出笑容,着力一拉,拉得她倒在我身上、正要挣扎时说道:“再过半年吧!我一定买一栋自己的房子,至少要有两百平米――到时候任你布置,怎么样?” 发布她不再挣扎,侧脸躺在我胸膛上:“嗯,我要有一个小花园,这样就能自己裁种东西啦!” 发布“至少要有四间卧室,双卫双浴,还要有一个超过八十平米的客厅。” 发布“还要有一个大阳台,夏天晚上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在上面乘凉、休息,还可以眺望远方的风景……” 发布“主卧室要单独配一个浴室,面积至少要三十平米,还要向阳,早上起床时候连闹钟都省了,可以被太阳晒醒……” 发布“不能太靠城市中心哦,成都绿化太差了――我要保护我的皮肤的,不能在污浊的空气里呆久。” 发布“卧室里要全铺上毯子,还要摆一张大大的床……” 发布“你老说卧室干嘛呀?其它的不要了吗?” 发布“唔,主要因为我个人觉得卧室这种地方比较适合我娱乐和休闲,哈!” 发布“呀!大色鬼!” 发布…… 发布下车时是在清晨,刚一出站,呼唤声遥遥传来:“米儿!” 发布竹若大眼睛一亮,抛下我奔了过去:“妈妈!” 发布我精神一振,暗忖绝不能在她父母面前留下坏印象,忙挺胸收腹地拖着大行李箱跟过去。[] 发布欧阳阿姨若只看其外貌,任何人都不能看出她是年逾四十的中年妇女,清秀的脸颊上有着和乃女一脉相传的少许活泼神气,一笑唇角便微微一厥,格外地显出可爱。她个子与竹若相仿,两人站在一起,似姐妹多过母女,无论身材、气韵还是容貌,都有七成以上的相似度。 发布两母女完全展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拥在一起,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注目。 发布站在她们旁边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相貌清矍的中年男子向我露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摇头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唉!” 发布“爸爸!”竹若舍掉母亲,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撒娇,“有没有想我?我可想死你们了!” 发布欧阳阿姨在侧笑着:“我看不太像,否则也不会放假也不先回家,跑到别人家去……嘻……” 发布“妈妈――”竹若不依地拖声叫着,随即也笑了起来。 发布我被晾在一边,却完全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心中对两位长辈产生了好感。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极有修养而容易相处的人。 发布“哎呀,把人家都忘了,看你这小孩子样儿!”欧阳阿姨扭头看见我,笑着说道,“还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发布竹若跳离两人,脸上又红了起来,却辩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发布欧阳夫妇一起愣住。 发布我心中不妙,正要阻她,已然迟了,竹若大声说了出来:“他是我的男朋友!” 发布站口来往的人流有一刹那的凝固。 发布我感觉脸上“刷”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发布这不是第一次了,刚到我家的时候,她对我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好,我是植渝轩的女朋友。”当时差点没把我和我妈都吓死,现在则是重蹈覆则――而且还是故意去蹈的。 发布竹若似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呆在当场,面红如赤,胸脯急剧起伏。 发布欧阳夫妇对视一眼,兵分两路上来拉着我们就走,数百道目光追着我们而行。直到坐上一辆面包车,欧阳阿姨才“噗哧”一声笑出来:“青出于蓝胜于蓝哩!米儿你不愧是我的女儿,我还只是在广场上,你竟然在火车站口……” 发布竹若整个头都埋到妈妈怀里去了,闷着声儿说:“别说了――羞死人……” 发布驾驶位上的欧阳叔叔又在摇头:“有其母必有其女……” 发布我独自坐在司机副座上,听着三人说话,完全不知道该插什么话好。这是极其少有的情形,无论是商场谈判还是朋友间聊天,向来口若悬河的我此时也只好语塞。 发布直到这刻,我仍未被正式介绍――似乎我根本不是陌生人一般。 发布车子启动后身旁的中年男人才笑道:“你就是植渝轩吧?米儿在电话里跟我们说过好多次了,欢迎你来乌市玩儿。” 发布米儿是竹若的乳名,他肯对着我这么称呼她,自然是认同了女儿的观点。我正要回应,竹若在后面冒了一句出来:“爸――爸!不准跟他见外,你要像对我一样对他才行。” 发布我不禁苦笑。 发布直到这刻,我仍没机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发布记得竹若曾说过,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本以为是个学术气氛极严的家庭,此时一见,才知猜错。 发布和廖父的气魄相比,竹若的父亲是一个十足的宽厚长者,虽然年纪仍只是中年;而竹若的母亲,则与廖母的温婉贤淑气质完全相反,有着开朗和乐观的精神。 发布竹若长成今天这样,绝非偶然,那是家庭熏染而致的。 发布这是一个可爱的家庭。 发布“好好好,”欧阳叔叔露出笑容,向我道,“坐车累了吧?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在这儿就跟家里一样,别客气。” 发布我正要进行礼貌性质的回答,后面声音又插了进来:“爸――爸!你又跟他见外了。” 发布我闭上嘴,仍没机会说出一个字。 发布欧阳叔叔看着我苦笑:“那我该说什么?” 发布后面没了声音。 发布我侧头去看她,欧阳阿姨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一只手轻轻抚着女儿长长的秀发。 发布“对了,你妈妈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哈密瓜。渝轩――这样叫你没问题吧?你……”欧阳叔叔正说到这里,后面猛地叫了起来:“啊,对了!爸――爸,有没有葡萄?渝轩最喜欢吃葡萄啦。” 发布回应还没出来,我叹了口气。 发布三道目光都聚到我身上。 发布我摊手道:“我好像丧失了发言权哩!” 发布心内哭笑不得。我和她“家长”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原来竟是这句。 第六十三章 活的目的 欧阳家是典型的中产阶级,比之廖家显然差得远。但若说到书香门第,非前者莫属,廖父虽然爱书,但仅于看而已,欧阳叔叔已到了著书的境界了。 发布不过不似成都的中产阶级只能住公寓房,欧阳家仍有一套较小的独立住宅,且距市中心不远,布置素雅而整洁,显出明快和风格。 发布竹若的父亲有整整一屋子的书――绝非吹牛,这还未包括他闲置下来放到储物室的部分。他自己笑言半辈子全靠书过活,离了书是一天也不行,这一点被欧阳阿姨证实。 发布听着这话时我不由拿眼看竹若,暗忖倒未看出这样一个爱书之家的后代有被这方面的爱好。后者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佯嗔道:“看什么看,我可是全系年级第一名呢!”我耸耸肩以示无所谓,心下却吃惊不小。尽管关系深到这种程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学习情况,想不到竟是远将我抛在其后的优秀。 发布这时刚入屋不久,欧阳夫妇正招呼我就座品瓜,手机忽然响起来。我向众人稍示歉意,移到屋外看清号码,接通:“喂?” 发布片刻后我回返屋内,神色凝重地道:“对不起,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处理,现在就得离开。” 发布欧阳夫妇讶然起身时,竹若已走了近来,关心地问:“很严重吗?要不要我帮你?” 发布我摇摇头,道:“洛明曦出了事,他男友环路高科副总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可以应付。” 发布竹若父亲驱车送我去机场,离开欧阳家时我不禁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突然离开确是太不礼貌,说不定还会给竹若家人留下不好印象,但事情紧急,这些一时只好暂搁一边。 发布洛明曦自杀了。 发布刚才高仁文在电话中大发雷霆,原因就是洛明曦竟然在家割腕。这还罢了,最关键的是,她留下一份遗书,内里的内容虽然不知,但显然涉及到我,否则高仁文不会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发布想到这纨绔子弟,我不禁皱起眉头。 发布他的率直值得称道,但冲动而做事不经大脑,只怕这次洛明曦自杀也是因他而起。若非抢救及时,此时我要去见的就不是一个伤者,而是一具尸体。 发布竹若在旁忽道:“对不起。” 发布我温言回应:“傻瓜,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摇摇头:“要不是我任性,要你送我回家,你就不用坐这么久的车,受这么多天的苦,现在连休息都不行。”我哑然失笑,凑在她耳边悄声道:“为了你不要说坐三天火车,就算坐三年车吃三年苦我也情愿了。” 发布四个小时后我已横跨半个中国,回到成都。不顾疲累地赶到医院找到洛明曦的病房时,一眼看见正烦躁地抽着香烟独坐椅上的高仁文,旁边他的秘书和助理正呆站着,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发布我走到病房门处,问道:“怎么不进去?” 发布高仁文一语不发地盯着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发布旁边的助理忙接口回答:“医生说洛小姐正处在精神极度不稳定期,任何人没有医生的允许,都不能进去探望。” 发布我毫不躲闪地回视高仁文,怒火渐起。若说到人情道义,只有高仁文欠我的,没有我欠他的,但现在他却能一副完全忘了我帮了她多少忙的样子,生似罪魁祸手便是我般。就凭他这种态度,我就算即刻揍他一顿都不过份。 发布“遗书呢?”我冷冷道。 发布他的秘书看看他,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来。 发布雪白的纸上,写着一行清瘦而硬的字:“谢谢你,但我还是没有找到活下去的目的。”没有署名,没有上款,无头无尾。 发布我反复看了两遍,皱眉道:“这叫遗书?”将信纸塞回信封,扔到高仁文头上。后者霍地起身,香烟用力扔到地上,大力一踩,怒道:“你干什么?!”我冷笑道:“这句该我问副总才对,你他妈的连女友想什么都不知道,还配做她男友吗?!现在拿副臭样子对我,这算什么?!我欠你的?高仁文你一笔一笔地给老子算清楚,咱们到底谁欠谁的!” 发布高仁文涨红了脸,叫道:“这是另一回事!你害得明曦自杀,难道我还要好脸好方地对你?!” 发布我暴喝道:“够了!我害她?我害她的话,会费尽心血让她找到人生中的乐趣,教她怎么找寻活下去的理由?!反而是你――你做过什么?除了吃穿住行,你关心过她想什么,她要什么吗?”高仁文欲要争辩,我挥手道:“不要狡辩!你只是把她高高地供着,任她自己把自己隔绝在人群外面,却不想帮她融入社会――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怕她和别人接触,被人夺走,才把她供起来的!” 发布“呼!”一记直拳迎面而来。 发布我微微偏头,对方拳头擦着耳边击了个空。 发布高仁文眼睛涨得通红,一击无功,提膝便顶,还没顶上来,我已一肩膀将他顶得后跌出去。 发布“哎哎哎!干什么?医院里不准打架!”不远处的护士叫了起来。我冷冷一眼扫去,立时吓得她呆在原地,不敢近前。 发布高仁文跌得撞到墙上,立刻便想再冲上来。他的助理慌忙冲前抱住,叫道:“副总!副总!您别冲动……”我抛下最后一句:“你没资格做她男友!” 发布狂暴的男人倏地静下来,片刻后厮声道:“我本来就不是!” 发布我一愣。 发布病房的门打了开来,一个小护士怯怯地伸头出来问:“谁是植渝轩?病人要见他……” 发布洛明曦披头散发地靠坐在床头,除了右手的输液管外和她比平常更白的脸色外,完全看不出与常时有何不同。见我入来,她只是静静看着,并不言语。 发布我向守在床边的医生和护士道:“能不能请回避一下?我有些私事要和病人谈。” 发布样貌俊朗的主治医生犹豫片刻,说道:“可以,不过请不要说会刺激病人的话,她现在精神状态还没有完全稳定。”言毕带着护士离开房间。 发布我暗忖他们必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被我的“暴力”吓着,否则哪会这么好说话和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走到她左手床边,我才道:“你自杀过几次?” 发布洛明曦淡淡道:“一次。” 发布“为什么?”我问。 发布“他要我跟他去北京,我说不去。”她像在说着旁人的事般毫无异色,“他说我,我就试了试水果刀”我生出想笑的感觉,这么大件事,就被一句“试了试水果刀”带过,但却未笑出来,再问:“遗书是怎么回事?” 发布“我想着别人死的时候都要留点东西,就写了两句。”她平静地说着,“那是真的。” 发布我第三次发问:“那你做过什么?” 发布她想了想,表情单调地道:“我跑步了,和别人住在一起,还逛了街和爬山,还和人谈恋爱。” 发布“你观察过别人的生活吗?”我继续发问,“比如同学,路人,还有你那位男友。” 发布“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活。”她茫然道,“同学们都在看电影、看书、买东西,做一些很无聊的事,路上的人总是很匆忙的样子,却不知道为忙什么。他――他是最无聊的,总围着我问我要什么,好像唯一关心的事就是我,可是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活不下去。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的。” 发布我轻叹道:“你说对了,没有多少人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的,连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现在要做什么,将来可能会做什么,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活下来,为什么不死掉。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知道了之后,做完它,然后就死掉,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做――这样的人生会有趣吗?人的生活会多次多采吗?没有趣味的人生,会让整个人垮掉的,就像你现在一样。” 发布洛明曦呆住般眸子睁大,什么也未说。 发布“看见过野兽或家禽的交配方式吗?那种简简单单、只为繁衍下一代而做的生理活动。所有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人也可以这样,如果人类的发展只是为了简单地活下去――但人没有。”我轻轻抬起她左手,温柔地在她掌背上抚摸,“人会抚摸,会说话,会做很多对于繁衍来说无聊和无用的事情,可是正是这些无聊和无用的东西,让人精神振奋和旺盛,让人和动物不同,成为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物。一个人要活下去,需要的不是活的目的,而是活的精神。” 发布这是我曾为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发布人为什么要发展?是为了生产出更好的东西。生产出更好的东西来做什么?为发展提供物质条件。就是这样一个反复的过程中,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得到提升,科技变得发达,人口变得众多,视野变得开阔,目光放得更远,知识积累丰富……诸如此类的好处,多不胜数。 发布但是这些好处中,有哪一个是人类生存的目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没有人少了其中哪一个目的就会活不下去。事实上,很多人一辈子可能就只是挣钱、吃饭、娶妻、生子,然后死去。他们不需要任何一个生活目的――那是不同于短暂的“目标”、“理想”的另一种概念。一个理想可能会花几十年来寻找,她要找的”目的“,却是对任何人来说都意味着一生。 发布就像我一样,我会为自己定下十年以内达到什么程度的经济状况和家庭状况的目标,但就算没有达到,我也不会因此而自杀。我有自己的爱情准则,但就算达不到那境界,我也不会抛弃人生。 发布人活下来,不是为了某种目的,只是因为人有着丰富的精神状态。 发布动物不会思考自己活下来的目的,因为它们没有人这种精神。 发布人的活着,是漫无目的的。 发布“如果真要为活下去找一个目的,”我回过神来,接下去,“那就是‘快乐’――怎样让自己快乐,或者就是人活着唯一要做的事。” 发布“我想休息了。”发呆的洛明曦忽道,“我不会再自杀的,很痛。” 发布我笑笑,离开病房向医生道:“她要休息。”高仁文露出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神态,我也懒得再折磨他,道:“她不会再做傻事了。“ 第六十四章 背后故事 “我问她的时候,倒是一口答应了,可是这么久了,我仍是连手都没摸过一下。”高仁文把酒凑唇,一口饮尽,灯光下的他颓丧十足,“她根本没有把我当男友!” 发布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洛明曦没有这方面的需要,至少暂时没有,而非只针对他一人,但心知说也没用,只好闭嘴听他发牢骚。 发布“有时候想想,我真的很贱,明明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像女神一样对她?我堂堂环路高科的第二把手,要多少美女得不到?为什么要耗在她一个身上?”高仁文微有醉意地放言,“她八岁的时候被大哥发现,后来就一直由我养着养到现在,我想怎么样对她还不就做了?那又怎么样?她会打我吗?杀我吗?都不会!可是我他妈的就是什么都没做!” 发布末一句音量有大幅度的提升,餐厅左近的人都皱眉侧目。我忙向周围报以抱歉的眼神,不悦道:“你很多烦恼吗?回家去说,不要在这里影响别人。” 发布高仁文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半晌不语,连酒也忘了喝。 发布我虽有丰富的被盯经验,但仍觉不自在,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没见过?” 发布“你告诉我――”他突然发问,神色古怪,“她是不是喜欢你?” 发布我愣在当场,突地放声大笑出来,笑得连眼泪都滚出眼角:“不……不要说笑了!她会喜欢我?她会喜欢人?!哈……和这个相比,我更相信一头牛会爬树多些。” 发布高仁文怒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遗书里的内容只和你有关?!” 发布“遗书里有我的名字哪怕一个字吗?”我敛笑反问。 发布他火道:“那还用写名字吗?!我亲自问过她,那就是写给你的!” 发布我倒不知道他是从洛明曦处知道“遗书”是给我的,不过无关紧要,遂道:“如果她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自杀?一个人有了目标,是不会轻易寻死的。[]” 发布高仁文脱口而出:“因为你喜欢的是廖真如,而不是她!” 发布我哭笑不得,他倒是颇会自圆其说,竟能扯到这处来。无奈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至多你把她自杀的帐算到我头上,现在我已经解决了这问题,该没我什么事了。” 发布他颓然伏桌,良久方道:“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只觉得这个小妹妹很可爱,但转眼已经过了十年,什么都不一样了……”我记起高仁义身边的贺雯萱和被派到廖氏人力的许玫芳姐妹也是被高仁义收养的,他这方面倒是颇有造诣,只不知是否当初就是有所目的。若真是有所图而为,那洛明曦便是奇货可居,绝对可以在很多地方帮到他的忙――当然是用龌龊的途径。 发布这样的奇货,能保得住清白,该算是高仁文的功劳。从这角度来看,他实是她的恩人。 发布不过这只是假设,我让这念头一掠而过,看着高仁文的可怜样儿,叹道:“能听我一句劝吗?” 发布他无精打采地道:“说吧,我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建议都是救命稻草的地步了……” 发布我认真道:“要得到洛明曦的芳心,你必须先让她真心地笑出来。” 发布高仁文一怔抬头。 发布我起身道:“明天我会再去看她,不过希望到时候副总不是仍然在胡乱地吃干醋。” 发布第二天清晨,我从茵茹工作室那间由莫风逸提供的地下室中临时搭的钢丝床上醒来时,后者已经在工作室内悠悠闲闲地坐在一台电脑前,他的悦儿则正从后搂着他脖子,悄悄地在说什么。 发布“早餐就恕我没准备了,自己出去吃去。”一派轻松神态的莫风逸听见床响起,并不回头,仍看着面前的屏幕。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早从一个外行窥入计算机世界的门径,现在正在试着学习网络编程――当然这并非必须,在茵茹工作室任意拿一个人出来,这方面都比他出色当行。 发布我摸着发痛的额头坐起身,恰看见悦儿转头看我的目光。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指指自己头顶。由于和莫风逸接触得多,这智障的美丽小女孩也把我当作了好友,再不似初见面时的闪避。我下意识地看去,旋即明白是指我头顶,伸手一摸,一绺头发擎天之柱般立着。 发布我摆个无所谓的耸肩姿势,离床走到他们旁边,和周围另外几个工作室成员打过招呼,才叹道:“我刚成了世界上最流的风流人士,现在更劳累过度感了冒,是否该算命苦?” 发布“呵……”莫风逸抛下正调试的程序,轻按着悦儿仍搂着他脖子的玉手转过头来,斜着看我,“按理说我人也比你帅气,个子也比你高这么多,为什么桃花劫却没你这么厉害?”他刻意强调了“劫”字,自是在开玩笑。 发布我摊手道:“谁知道?我妹妹离家出走,真如说是因为喜欢我;环路高科副总女友自杀未遂,也把帐算在我头上,说是她喜欢我――现在我也怀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低看了自己的脸,其实帅度远在常人之上。嘿!不说废话了,吃饭去。” 发布莫风逸作记起某事状:“对了,说到环路高科,有件事得知会你。远天四川分区的景莫海昨天派人来下了一个项目,指名要你来完成,我正考虑是否推掉,正好你来,自己决定吧。” 发布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打扰我假期,摇头道:“正好我难得这么空闲,更需要找点事做转移烦恼,接下来吧。” 发布到医院时洛明曦刚醒过来,高仁文却不在,连带秘书和助理都带走了。进入病房看到洛明曦的刹那我忽然想到她一直以来都是不施粉黛和妆扮,已经有这种震撼人心的美丽,若加修饰,更不得了。 发布她仍是披散着头发,似连梳理都懒得做,本在看着窗外的天空,听见我进来才回头。 发布“还痛吗?”我将一口袋香蕉放到床脚的隔板上,随口问,“手上的伤口。” 发布她摇摇头,说道:“你精神不好。” 发布我笑道:“感冒少许,如果你怕我传染你,那我离开好了。” 发布洛明曦又摇摇头:“我不怕。” 发布我微愣,一个玩笑没想到她这么认真,旋释然,因这才是她的风格。 发布“为什么?”她忽然道,“为什么我很想看到你打架呢?” 发布我喜道:“终于有进步了!你终于学会在问话时用上升调了!”然后才理会她的话意,挠头,“这就恕我不知道了,或者你其实本性凶恶,很想揍人,自己又揍不了,所以自然而然,就希望看别人揍人……” 发布“不是的。”她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发布我颇有无奈的感觉,她真的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遂道:“看来你认识自己很清楚啊。” 发布“我想那是因为我很想学武。”她似未理会我的话,自顾地说下去,“因为只有自己变强,才不会被人欺负。” 发布我原本亦觉奇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她那次赏桃花时竟会说出想看我打架的话,此时意识到她是在认真说事,忙敛回心情,考虑片刻后才试着道:“你怕被人欺负吗?” 发布这是一个似乎不该问的问题。毫无自我保护意识的她如果真怕别人欺负的话,那就不会需要高仁文为之施加保护措施了。 发布但她却出乎我意料地道:“是的。” 发布我微感心震,她像毫无语调变化的两个字中透出少许伤心和惆怅,显然背后另有深意。 发布“我第一次想保护自己的时候,已经被卖到这里来了。”她淡淡地说,“那时候我才八岁。” 发布我惊讶地看着她,后者眼睛内完全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发布“我还记得那是在冬天,天很冷。爸爸把我交给一个男人,几天后我已经在四川,被逼着叫另外一个人叫爸爸。”她的语调全无变化,平坦得惊人,“我不知道怎么了,只想着要逃走,被他抓住一次……我再也不敢想逃了。” 发布我听得目瞪口呆。 发布她竟是被拐卖过来的?或者该说是被她父亲卖过来的? 发布“你以为我是被拐来做他女儿吗?”她看着我眼睛说,“不是的,后来我知道,他买了我,养大我,我就要做他的老婆。” 第六十五章 人生经历 我陷入完全的震惊中。 发布洛明曦的孤傲,总会让人以为她是被供在天上的仙女,是常人不能及的、高高在上的女神级人物,但谁知道,她的出身来历竟是这样!不问可知,被卖到异乡的她必然经历了不少屈辱和痛苦。 发布那该才是她对人生如此态度的原因。 发布同时明白过来。她必是下了某种决定,才会突然在我的面前述说自己的经历――实际上并非对我而说,而是她用自语在对自己激励。 发布洛明曦淡淡地道:“不久之后,我就被再次卖给了别人,有了现在的身份。曾经有一刹那的时间,我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后来才知道,我只是摆脱了做一个老男人老婆的命运,而走上了做无数男人老婆的路。” 发布我不觉道:“但高仁文对你……” 发布她完全不听我说地接下去:“高仁义把我交给一个女人训练,十岁不到,我已经学会了一个女人一辈子也未必学得到的下流,掌握了讨好各种各样男人的技巧。我该感到羞耻和痛苦,可是很奇怪,我开始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发布窗边忽然响起“噗噗”声,看去时一只蜻蜓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正在纱窗上扇着薄翅来回撞击,寻找出去的路,但终只是在那一块盘旋,找不到近在咫尺的出路。 发布我默默地走过去,把蜻蜓向出口处赶了赶,后者终于飞了出去。目光随着它去远后才转过头来,我震在当场,眼睛连移动都不能。 发布从未有过任何人性化表情的洛明曦,竟已泪流满面! 发布最让人心痛的是她的表情仍那么平静,语声却微带颤动:“我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管多平常的生活都遥不可及,我只能活在别人的意志下,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渐渐地过得久了,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发布心疼和愤怒的情绪同时横扫过脑际,我跨步上前,一把拥住她此时显得极其脆弱的娇躯,心中似有把尖刀在刺。 发布她所经历的绝不止我之前想像的“一些屈辱”而已。 发布没有什么行为能比让别人丧失生存的意志更让人愤怒!生命的最基本前提就是生存,连生存都不能,她的生命已然到了无法再低的境地。 发布尤其她是如此美丽的女孩儿,甚至连成年都未到,竟会遭受这样的惨剧! 发布这刻我心里完全没有对男女异性接触的顾忌,只有无尽的心疼、愤怒和难以抑制的关怀。她似仍是十年前那个小女孩,需要的是强者的援手和安慰。怀内的她像个磁娃娃般似稍一用力就会碎掉,没有丝毫的自我保护力。 发布洛明曦终于在我肩上嘤嘤低泣起来。 发布情绪稍稍舒缓下来后,我才轻声道:“重新开始生活吧。” 发布肩头的哭势毫无减缓的意思。 发布开门声起。 发布我微一侧头看去,只见高仁文木鸡般呆在门口,仍保持开门的姿势。他身后的助理探头进来看了一眼,慌忙又缩门外去。 发布洛明曦的哭势仍没有减弱的趋势。 发布脸色倏然惨白的高仁文手中提着的东西散落一地,猛地转身奔离,门被带得重重撞击在门框上。我几有抛开洛明曦冲上去把他揍得不成人形的冲动,但终强抑住。[.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诚然,他对洛明曦很好,但仍是在把她当作笼中鸟般养着,看着乃兄的行为却没有制止,可说是高仁义的最大帮凶,也是造成她今时这样子的罪魁之一。 发布洛明曦完全不受影响地哭着。 发布似要将十多年的泪水都流尽。 发布*** 发布离开医院时我立即赶到水逸轩,直冲进张仁进办公室,不顾他正和一个职员说话,扑在办公桌前开口就道:“帮我个忙!” 发布张仁进显然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从没见你脸色这么难看过。” 发布那职员识趣地道:“那我先出去了,报告等一下就给您拿来。” 发布我苦笑道:“我刚听了一件世上最悲惨的事,现在除了全力把它解决外什么都不想做。” 发布“要我做什么?”他聪明地没有追问,问道。 发布“帮我查高仁义的一些秘密勾当。”我将从洛明曦处获得的一些资料和自己的少许猜想一一向他说明,再道,“这算是我们之间一件不在案的交易,到时我会支付调查费用,但一定要快,最好在这个月内能完成。” 发布张仁进不悦道:“这算什么?我不会收你的钱,你也不要想这方面的事。” 发布我叹道:“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他做的秘密勾当必定有一些保护措施……” 发布“我知道!”他重重打断我的话,认真道,“但仍然一样。我不敢说水逸轩一辈子当你是老板,但至少我张仁进在时就会这样保持下去。你和廖先生的事我们不管,所有水逸轩的人都只知道,如果没有你,今天连水逸轩都不会存在!” 发布我心生感动,烦躁的心情也不由好了些,道:“明白了。” 发布我所拥有的关系中,没有一个地方比水逸轩更熟悉和更有探查信息的能力。当初我创立它时,便打下了坚实的信息获得途径,加上有廖氏人力作为后盾,无论是正或反的消息,均有法获取。要查清高仁义做了什么,它是一张王牌。 发布而如此做的原因,就是我要找到足够的资本,让高仁义兄弟和洛明曦完全断绝关系。 发布我再不能容忍如此美丽和值得人珍惜的她过着过去那种生活。美丽需要大家共同欣赏,而不是珍藏起来飘在云端,更不是拿来作肮脏勾当的工具。 发布洛明曦并没有向我透露更多的这方面事情,我也不想刺激她,遂决定不从她处询问,而完全依靠水逸轩的能力。但只要有个头绪,这并非什么难事。 发布离开水逸轩后我考虑片刻,拨通家里的电话。 发布片刻后父亲的方音传过来:“喂?” 发布我将声音振作起来,道:“爸,我现在在成都。这边有点事,我要呆几天。”父亲那头迅速接道:“没事,年轻人忙自己的要紧,你空的时候再回来好了。”我嗯了一声,再道:“忙过这几天我就回去,妈呢?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一声。” 发布挂上电话时心下不由暗叹。小时候什么都不觉得,到了假期就只知道玩耍,现在长大成人,承担的责任更多,假期也变得不成假期。最对不起的是耽搁了陪伴父母的时间,但若要我抛开洛明曦的事立刻回家,我不会心安。 发布接下来的两天,高仁文完全没有再去医院,每天有近六个小时我都在医院陪着洛明曦。她一时仍未能从旧的生活态度中完全恢复过来,但我深知这种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自不心急。偶尔她也会主动和我聊天,虽然说不上几句,但问话时开始懂得用上升调,我开玩笑时也不再总那么死板地回应。晨起时也不再似前几天般任凭头发披散、一副看破红尘的造型,懂得自己整理秀发和精神。 发布她在改变中,虽然进度不快,但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人间,完全恢复对人生的信心,充分展示自己的美丽,好好地活下去。 发布她休息的时候我就工作,莫风逸更从“公费”中抽拨了一部分钱为我购置手提电脑,让我享受到不同一般成员的“特殊待遇”。 发布两天后我正在病房内为洛明曦剥香蕉皮时,病房门被打开,喷着满口酒气的高仁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了进来,眼红耳赤地扯住我手臂,口齿不清地叫道:“出……出来!”我现在一见他就不禁火冒,手臂一抖,使上颤力,顿时从他手上摆脱出来,起身将香蕉递给洛明曦,回首冷冷道:“堂堂副总,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发布高仁文摇摇晃晃地道:“老子爱……爱什么样子……就……就什么样子!”显然已喝醉的他完全不顾在洛明曦面前失态地说着粗话,我向床上的人儿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大步上前将高仁文推出病房,直拖到卫生间,将反抗之力已极弱的他整颗头按到洗手池里,拧开水龙头,直接冲他脑袋。 发布高仁文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水,猛地全力一挣,将我推得退出三四步。他狼狈地退到墙边坐倒,张着嘴剧喘如牛,闭着眼的脸上满是水滴。 发布我冷喝道:“清醒了吗?!” 第六十六章 彼此手段 发布十足街头流浪汉模样的高仁文突地长长叹了口气,视而不见地抬眼看我,目光似穿过我看到另一个时空,微哑着声音说道:“没有我的话,明曦……早被大哥当王牌的打出去……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她不接受我?!反而……” 发布我皱眉道:“你以为我和她有暧昧关系?” 发布他惨然一笑,比哭还难看:“我全看见了!你们抱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和男人抱在一起!” 发布我冷笑道:“你这种人脑子里除了男女之情外还有其它吗?世界上高尚的情操,你不知道的多了!”再无和他废话的耐心,转入正题道,“你回去告诉高仁义,从现在开始,洛明曦由我管,如果他不肯,哼!”我走近他身前,直盯入他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能帮他免于被景思明操控的命运,就能够再让他重重地再跌一跤!” 发布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畅快无比。(.无弹窗广告) 发布自知道洛明曦的经历后,心情还是首次如此舒畅。任意决断别人的命运,让她失去生存的意志,这种人怎么对待也不足惜。对方确是实力强横,但此时我再无和他们周旋或敷衍的耐性。如此直接地吐出威胁的语言,我已算是很客气了。 发布洛明曦正静静地将香蕉咬下一小截,态甚悠闲,见我回来,只是眼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发布我在床边站了片刻,突道:“你……还想回你亲生父母那里吗?” 发布她木然摇头,低头继续去对付半截香蕉。[.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我决定帮你脱离高家的人,现在开始,你再也不用被高家的混蛋欺负,可以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我平静地道。 发布她低着头说道:“他们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发布我哂道:“现在事情由我说了算,哪到他们来捣乱?出院后我会帮你重新安排新的住处,当作你的新家,平时你可以住在学校里。不过唯一的坏处是你再做不成坐享其成的娇娇小姐了,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其它的我都可以为你安排。” 发布洛明曦抬眼起来,茫然道:“但我不懂怎么照顾自己。” 发布“所以才要学,说到教人这方面的事,我可算行家老手了。”我想着莫剑舞刚来时的情景,“人不会被事困死,什么都可以解决。我保证在你有足够的自立能力前一直照顾你,不用担心。” 发布她轻轻“嗯”了一声。 发布心中忽有异觉。 发布算上剑舞,这是我收的第二个“妹妹”了,两者的年龄相当,同样都算是孤儿,毫无主见,想想都觉得凑巧。 发布晚上回到茵如工作室的地下室,我和莫风逸说了这事,他摇头叹道:“我有预感,你的桃花劫要再上一次新的高峰了!” 发布我否认道:“这不同,她是我收养的,不存在男女之情。” 发布“年轻男女在一起,又不是手足,看在谁的眼里都会有些变味的――尤其她如你所说的那么漂亮的话。[]”莫风逸悠悠道,一派过来人格局,“尽管你心怀坦荡,但试问如果你常常和一个漂亮女孩在一起,你两个女友会不多心吗?听我一句,你过去招惹的桃花劫,就是因为你太坦荡了些,没有考虑足够这方面的因素。” 发布我哑口无言。 发布他说的确是道理。前次真如怀疑我和洛明曦“有染”,就是一个明证。以我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再和异性有纠缠。 发布想到这处,我灵光一闪,笑道:“我接受你的建议,所以决定请你帮个忙。” 发布他悠闲的表情凝住:“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照顾她吧?” 发布我鼓掌道:“有见地!由你照顾我才能完全放心下来,当我欠你个人情,拉小弟一把,以后你有这方面的困扰时,我再还你人情好了。” 发布莫风逸哑然一笑:“这算是引火**了――不过还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好吧,帮了你这忙。但我怕那位洛美女会不愿意。” 发布我拍胸膛道:“放心!她现在对我言听计从,一句话的事。” 发布次日一大早我兴冲冲地赶到医院,推门入房后愕在当场。 发布病房已经空了下来,而且已被清理和打扫过,显示出病人是离开了这里。 发布“昨晚病人家属说要转院修养,我们也没办法。”主治医生无奈地摊手道,“她的身体很弱,本来该至少再多留五六天的。” 发布我看着病历上的家属姓名,心凉如冰。 发布养父高仁义。 发布好快的手段。 发布我把他想得简单了,实际上无论是法律上还是其它拿得上台面的方面,我都缺乏和他抢洛明曦的理由。他直接将她接走,摆明是告诉我,我的威胁不值一哂。 发布想到这处,神经冷静下来。 发布好!既是要和我玩,我就奉陪到底! 发布水逸轩内,张仁进取出一份薄薄的资料道:“由于查得仓促,暂时只得到很少资料。环路高科的老总确是用过一些非法手段,主要还是以贿赂和美人计为主。我派人根据你提供的线索,从人口贩卖和失踪人口的纪录开始查,暂时还没有一份证据能证实他的秘密训练美女的勾当。至于对洛明曦的收养,官方文件说明是合法的孤儿认养,但她从哪里来和怎么会沦为孤儿,官方文件只是一笔带过,没有有用的资料。” 发布我冷静道:“既然是非法手段,当然要掩饰,这事麻烦你多费心了。” 发布他点点头,道:“刚才你说他带走了洛明曦,我想他们未必离开了成都。一是洛明曦大伤未愈,恐怕经不起什么颠簸;二是对方只怕也不愿和你完全闹翻,否则就不只是单纯带走个人那么简单了。这种心理下,他们该不会做出太绝的手段。” 发布莫风逸之外,他是我最好和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之一,故什么事都可告诉他。我微笑道:“我已经找了有办法的朋友全城检索,如果他们真的没离开,消息很快就会有。在咱们的地头上,还怕斗不过他们吗?” 发布晚上十点过,我单身进入一座公寓大楼,到六楼后在一扇房门前停步,按响门铃。 发布耳内收入门内轻细的脚步声,但对方却未就开门,反而移离。 发布我心中冷笑,拿出手机拨下高仁文的手机号。灵敏的耳力不片刻即听到从屋内传出来的细微铃声。 发布半分钟后电话才接通,那头发来问语:“谁?” 发布我淡淡道:“副总明知故问吗?三十秒内你如果还不开门,我立刻离开,但你们能否离开,我就不敢保证了。” 发布那头顿时无声。 发布我不怕他不屈服。我和义字门的关系,他高家兄弟是少有的知道者,因为前次高仁义中景思明的计策对付廖父时,义字门曾发挥出极大的助力。现在我能神仙般直追到这里,外来的他们当然会猜疑,最张的结果就是屈服,因为他们在这里没有和义字门对抗的实力。 发布果然不到二十秒屋内脚步声再起,随即房门打开,露出高仁文的俊脸:“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发布我当然没兴趣告诉他,为了他不惜请动伟人和魏芸倩,将义字门和蓉城会的力量都用了上,方能在十二个小时内找到这隐密的地方,表面上故作神秘地一笑:“你说呢?” 发布他又惊又疑地看看楼道两边,确定没其他人之后,才让开半边门:“进来吧。” 发布我笑容加深,目中露出讽意,猛地抬脚直踹。 发布毫无防备的高仁文连反应都来不及,被踹正小腹,整个儿向后摔去。 发布我跨入屋内,反手关上门,大步向痛得蜷在地上的高仁文。 第六十七章 私自行动 没有第二个人冲出来。 发布我毫不犹豫地跨过他,直走入屋内,一一推开各间屋子的门,终于在其中一间卧室中看到洛明曦。她正躺在床上,脸色和神情都显示出并没有被恶劣对待过。 发布不知是否错觉,尽管她并没有表情,但我仍感到她对我的到来有着期待。 发布我走进去问道:“他欺负你了吗?” 发布洛明曦点点头,说:“他逼我跟他离开医院。” 发布没有过多的问话和感情表达,这已是她的特色,这一刻则连我也被感染。我说道:“多待一会儿。”关上门走出去时,高仁文已捂着小腹拖着身体坐到沙发上,狠狠地看着我。 发布“告诉我,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令兄的主意?”我坐到他对面,隔桌发问。 发布他答非所问地道:“明曦是我的!” 发布刹那间我明白过来。他并没有把我的话转告高仁义,而是自作主张。这么一来事情便简单许多,但同时也陷入尴尬境地――总不能暴打他一顿、打到他无力阻止为止,才带洛明曦走吧?反而若真的是高仁义的主意,无论用暴力和舌锋都可以尽情。对着这只为痴情的纨绔子弟,我很难下这样的手段。 发布我冷冷道:“刚才一脚只是为了教训你不顾她健康的行为。现在我告诉你,除非洛明曦自己心甘情愿地答应,否则你要是再碰她一个指头,我就打断你的腿。” 发布高仁文蓦地脱口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 发布我猛然伸手,“啪”地扇了他一耳光,打得他愣在当场,左颊上巴掌印血红。 发布“这句正是我要说的,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以前我还以为你虽然无能,却还是个人,现在我才明白,你连人都算不上!有你这样,对自己心爱的人都不怜惜的人吗?!”我毫不客气地斥去,“现在大家不再是朋友,也不需要留着情面。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可以试一试,明曦就在房里,你不妨去碰碰她。你很厉害吗?相不相信我随便从朋友里挑个人出来,都能把你揍得下半辈子再起不了身?” 发布一直气焰嚣张的高仁文终于颓然缩到沙发内,软弱地道:“你说得对,我连人都不如……” 发布他这样我反而心软下来,表情随之变化,叹了口气才道:“专一是好事,但因此而试图影响爱人的人生,甚至禁锢她的生活,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发布从某个角度来说,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手正是洛明曦,但身为一个男人,要懂得从自己身上找到错误所在,这亦是我对男人要比异性严格得多的原因。 发布“这样吧,看在交往这么久的份儿上,你冷静下来后我教几招怎样才能获得明曦的芳心。到进你来找我吧!”我站起身,“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告诉令兄我的那几句话。无论今后你和明曦怎样,她都不会再和高仁义扯上半点关系。这是我要做到的,什么事情都不能阻止我!” 发布原本身体素质就不好的洛明曦,加上大伤未愈,虚弱得连路亦走不稳。我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出门,刚走出大楼门,无奈止步。 发布迎面冷风吹来,带进少许雨丝。洛明曦不禁打个颤,向后微退,我忙侧过身把她挡在后面。 发布只这片刻功夫,竟已下起雨来。 发布我踌躇不决,终决定不冒让她淋雨的险。正要扶她回楼上,她忽轻扯住我:“我不回去。”我看着外面不大不小的雨:“但……”“没关系。”她轻声道。 发布我想了想,终答应:“好吧。稍等会儿。”把她扶到大门内避风处,我才打了个电话出去。 发布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等了十多分钟,车声才从外面传来。我奔到大门口,打手势示意开车者移到近处,才扶着洛明曦迅速钻入车内,温暖立刻包裹住我们。 发布我向驾驶位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明曦的刘安业笑道:“开车吧业哥,病人还需要休息哩。” 发布刘安业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夸了一句:“这位小姐好漂亮!” 发布洛明曦半闭着眼眸,似谁都没看见般半倚在我右臂处。 发布当天晚上,我便直接将她移到闻弈书的诊所,向后者托付了一番,这才离开。 发布次日一大早赶到诊所,闻叔叔在病房门前截着我,道:“她受了点寒,又曾失血太多,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你注意着点儿。”我明白地点点头,正要进去,他却又拉住我问:“她是什么人?”我忙解释一番,他才恍然,突地露出个暧昧的笑容,在我肩上重重一拍,笑道:“还以为你真的桃花罩顶,一个两个还不算,又弄了个女朋友哩!” 发布我苦笑道:“两个已经让我吃够苦头,难道我还不识趣吗?” 发布洛明曦仍在眠中。 发布我静立床边看她,只觉实是上天能造出来的最美之物。无论是轻阖的眼皮,还是小巧的鼻子,又或粉嫩的面肤和乌黑的秀发,修长的玉颈,一点一处均赏心悦目已极。 发布这样的一个人儿,绝不该受苦楚。 发布从幼时起,我便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天生的喜爱心。那无关感情,只是视觉和心理上的一种感觉。入大学后第一个予我“美”的震撼感的,正是真如。那时她还和云海晨在一起,当时的我并没有半点爱慕或渴求,只是欣赏,如此而已。 发布见惯了她的美丽的后,后来即便再遇到毫不逊色于她的竹若,我亦能泰然相对。只有眼前的洛明曦,让我重温了当时那种震撼感。 发布但一如前次,我并没有半点异常的感觉,只是欣赏,如此而已。 发布不过正如莫风逸所说,我的坦荡不会让别人的眼睛纯洁――这就是我请他帮忙的原因。他绝对不会监守自盗地变心喜欢洛明曦,而且他的女友绝不会吃干醋,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从这些方面来讲,他比我更适合照顾洛明曦。 发布待她稍好一些,再介绍他们认识吧。 发布半晌后,我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发布这刻决心是如此坚定。剑舞的离家出走还是由她的意愿决定的,我只是辅助性地帮了帮忙;而洛明曦的事却是我主动出手。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高仁义彻底放弃她,而不是阳奉阴违的背地搞手脚。 发布我要给她一个真正安定的生活环境,再让她在这之内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发布我作好了心理准备,和高仁义这样的老手较量须下十分小心。 发布但事情却未如我所想般发展。 发布下午正工作时,高仁文打来电话,说是乃兄指示,洛明曦可以毫无条件地让我照顾,但他和她的收养关系却不能解除,官面地说了些什么相处这么多年,彼此都有了亲情之类的话。我大感意外,因这么便宜的事实不像是精于计算的高仁义会做的。 发布除非他另有算计。 发布我一时想不出来,索性亦来个官面化相对,道了谢之后又打太极地说了半篇不着边际的话,绝口不提其它。之后着手为洛明曦安排住处相关事宜,不过这亦只是暂时之计,水逸轩还没有查出更多资料前,我保持低调亦是明智之举。等到足够的筹码到手,我会让高仁义彻底与她断绝关系,不留任何后遗症。 发布一个星期后我亲自去给远天川区公司递交完成的项目。完整的项目已在两天前通过网络传递,今天则是处理对方检验成功后的余下手续。办完交接后,我正要离开,却在办公室门口听到一把娇媚入骨的女声:“小轩――” 发布我浑身顿起一片鸡皮疙瘩,汗毛都为之倒竖起来。通常和我相处的人,同龄者常因我行事老练和稳重称之为“老植”;或者如伟人手下都统一以“植哥”相称;换了异性朋友,如柳落,便以“轩哥”相称;如果是长辈或关系较淡的人,便是直呼我名字;最亲昵的不过是真如的单字――“轩”,或者竹若私底下私自给我取的爱称、取拟声词而作的“当当”,但两者都不是娇媚的类型,声音或温柔,或清脆,悦耳舒服。 发布但却从未有人会叫我“小轩”――且还叫得这么媚。 发布转头去看时,浓妆艳抹打扮入时的年轻女性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英俊男子。 发布我叹了口气,迎上去道:“荟姐,好久不见啊。” 发布来者正是当年“慧眼视英雄”、将我拉入当年的名浦电子的景荟,亦即景茹的亲姐姐,景思明的亲妹妹。 第六十八章 风逸出手 对于这曾一门心思脱离名浦回到远天的女人,我实是有着不轻的厌恶,相较之下,死板而强悍的乃妹予我的观感反而更好些。若说姿色景荟不会逊色于后者,但浓妆将她裹住,立刻便让人从心里把她降了一个层次。 发布景荟近前来笑吟吟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哩。想不到你离开名浦和廖氏仍然这么厉害,业界好多大老板都知道了你这工作室呢。” 发布我看着她轻度的矫态,强忍下扭头就走的念头,勉强回应:“你过奖了――对了,这位是?” 发布景荟立刻半搂住旁边那英俊男子的胳膊,亲昵地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友,米乐公司少总,乐鉴文。” 发布那男子怜爱地轻敲她额头一下不,似责非责:“这么多人,不怕失态吗?”后者媚笑道:“怕什么?”男子这才向我伸手道:“你好,早听过你的名字,想不到原来这么年轻。” 发布我听出少许蔑视之意,不过早习惯了这种眼光,大方伸手相握:“乐先生你好,就不打扰两位了,再见。”两人一起微愣,景荟反应过来,急道:“等等。”转头向乐鉴文央道:“文,我和他说两句话,好么?”腻得几乎让我心跳停止。 发布乐鉴文毫无异态地点头答应,但我仍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不满。 发布景荟向我示意走开五六步,才低声道:“听说小轩你在找环路高科的资料,是吗?” 发布正想着为什么听真如和竹若撒娇的声音时没有此刻这种腻觉的我讶然道:“荟姐也知道了。”心中暗暗警惕。景荟能知道这事,说明至少她在盯着我的行动,说不定景思明一直派人在监视我,只是我未发觉。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总该不是好事。 发布她欣然道:“那就是真的了,我能帮你这个忙,不过我帮了你,你怎么报答我呢?” 发布我淡然道:“你还不知道我要哪方面的资料哩,怎么知道能帮我?不过我更有兴趣的是你要我怎么回报你,大家熟人,不妨直说。(.好看的小说)” 发布景荟却转移话题:“这个以后再说不迟。我知道你要找高仁义的一些秘密资料,用来帮助另一个小姑娘,是吗?要是这样,我就能帮你,透过远天的资料库,这点点小忙没有问题。只要你一句诂,我就帮你。” 发布我哑然一笑:“荟姐你好像第一天认识我的样子,植渝轩如果会贪这种利害关系不知的事,早不知掉到哪个角落去了,哪还有今天的发展?算了,我心领你的好意,再见。”然后再不理杏目圆睁的她,大步离开。 发布这事的奥妙处定在她一再强调的那“回报”上,看不清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何况不依靠她的帮忙,我仍有把握能做好这同,只是时间长短的差别罢了。 发布到诊所时,一身病服的洛明曦正努力扶着床边,试着行走,身体似随时会倒下般虚弱感十足。 发布我停在门外不出声地看她全神贯注地努力,只觉“老怀大慰”,不枉我费这么多精力帮她。 发布半晌后她终支持不住,停下来休息。我才走进去道:“比昨天有进步,昨天连脚都控制不好,休息太多也有坏处。”说着扶她到旁边椅子坐下。 发布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窗外的阳光说道:“我想出去。” 发布我打个响指:“好啊,正好上次我用过的轮椅该还在,我去找护士问问。” 发布她却说道:“不用,你扶我就行了。” 发布我一愣,随即摇头道:“今天我有些不舒服,怕扶不好,还是坐轮椅吧。” 发布她一语不发地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挨向门口。 发布这时闻医生在门口探了个头,奇道:“怎么回事?” 发布我无奈地向他说明事情,他会意过来,回身叫了个年轻护士进来道:“让她扶你吧。”洛明曦却毫不理睬地自顾走着,把伸手却扶却扶不下去的护士弄得尴尬不已,直回头看闻医生。 发布我不禁皱起眉来:“明曦……”她慢慢抬头看我,说了一句:“你不是怕接触我吗?不用这么亲密地叫我名字。”刚说完,已然支撑不住软倒下去。 发布稍后在办公室内闻弈书笑道:“这孩子好倔,怕比你都不逊色。”我心不在焉地回应:“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刚说完便突觉不对。她虽然漠视自己和周围的人,但一旦做起某事来,真的一直都是倔不可逆,像前次在桃花沟时,为了看我打架,还有为了不跟高仁文走而自杀,均是明证。 发布洛明曦末一句实是倒出了她的心声。这些天我刻意保持彼此距离,正是在为向莫风逸交接照顾任务作准备工作,一向漠然的她竟也察觉出来,一句话更让我尴尬和忐忑。关键是她仍未完全融入世间来,心扉仍紧锁着,我不知道她的心态,更不知怎么做才最好。 发布似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难以交托给莫风逸。 发布闻医生忽道:“渝轩你不会是和她……” 发布我吓了一跳,忙道:“做长辈的怎么也喜欢乱想?这样冷而不体贴的类型,闻叔叔你觉得我会有兴趣吗?”他哈哈笑道:“那倒不一定,美人如玉,你抛下点男子气概来将就她也未尝不可。” 发布我正容道:“请不要再拿这种事开玩笑。我已经有了真如,绝不会再和别人扯上暧昧关系。” 发布他带着暧昧笑意地看我:“那你上次被打,又是为了什么?” 发布我一时语塞。 发布“不过你有这种想法就好,不要沾染太多感情债,这是一个前辈给你的忠告。”他微笑着说。 发布我愕然。 发布这刻的闻弈书神情恬淡而微带忧伤,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有过“情伤”。 发布回到病房,洛明曦睁大眼睛看我,完全没有异态。我淡淡道:“我不能和别的女孩子接触太近,你该知道的。”真如和竹若她都见过,就算之前不知我的情事,她现在也该猜得出来。这样明说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长年的习惯让她不惯于拐弯抹角,直说反有益处。 发布“我让你很为难吗?”她轻轻问道。 发布我摇摇头:“只是现在个人原因太多,如果接触太密,清白的也被人说黑了。舆论的压力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发布洛明曦别过头去再看窗外,平静地道:“你准备把我交给谁?” 发布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发布她似答非答地道:“习惯了,就知道了。” 发布我心内一震,想到她从小被父亲卖给别人,又别人卖给高仁义,对这方面的事显然特别敏感。想到这处,我沉吟片刻道:“我本来决定让我一个好友照顾你,但既然你不喜欢,那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你自己照顾自己,但相应地要辛苦些。” 发布洛明曦无动于衷地“嗯”了一声,连动都不动。 发布我无奈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两个选择之一。不用急,出院前你都有考虑时间。” 发布晚上回到地下室,我冲仍坐在电脑前的莫风逸道:“你不怕得自闭症吗?一直坐在这阴暗的地方。” 发布他转头奇道:“你气冲冲的像丢了老婆一样,谁得罪你了?” 发布“还不是洛大小姐。”我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直接扑到床上,整张脸都埋到枕头内,“我遇见这么多女孩儿,数她最难侍候。最麻烦的是什么都藏在心里,让人很难把握她的想法。” 发布莫风逸问明情由,微微一笑:“你不是说她经历坎坷吗?这种环境培养出来的人,自然心理有些扭曲――当然未必有害。看来我出场的时候到了。” 发布我怀疑地别过头看他:“你搞得定吗?” 发布他面无异色地说:“高手总在最后出场,不是吗?” 发布第二天两人一起到诊所,在病房门口他拦住我:“你去逛会儿,半个小时后再来。”我知他做事有分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闻弈书的办公室敲了半天电脑后,我才依时回到病房,推门先虚看一眼,见无异状,才踏步入内。 发布坐在椅上的洛明曦转头问我:“他是谁?” 发布我看着正微笑着站在窗边的莫风逸,奇道:“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吗?”他打个“说你的”的手势,再无言语。我只好道:“这是我的好友,也是照顾你的候选人,大名莫风逸,小名逸逸的就是了。” 发布洛明曦淡淡道:“以后你不用来了。” 发布我指着自己鼻子:“我?” 发布她连回应都省了。 发布我夸张地向莫风逸喝道:“你说了什么让她这么绝情?竟然不顾我这恩人的心理感受,就这么狠狠地抛弃了我!” 发布后者早适应了我的夸张语法,神秘一笑,说了两个字:“秘密。” 发布心内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我收回夸张姿态,道:“那以后就交给你了,记得不要让她饿着冻着。”他笑骂道:“滚你的吧!婆妈!”我嘿嘿一笑,再道:“还有,不要被她美色迷住,小心悦儿妹妹发脾气。”他一拳捶来时,我已躲出门去。 发布整颗心都舒畅起来。 发布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但我相信他一定能照顾好洛明曦。抛下这事,我更可专心其它,也不用再担心被人误会。只要高仁义的事完全解决,我和她从实际上就该如同路人了。 第六十九章 心的磨炼 “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景荟直白地道。 发布我站在车外路边,耸肩道:“早说过了,我不接受结果不明的帮助。” 发布这是距上次见她两天后的下午,我正赶向一个客户公司时被她拦截在公交站前。 发布“什么叫结果不明?难道我会害你吗?”她蹙眉不悦道,“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上次的项目根本连接的机会都没有。” 发布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会指定要我做,原来是有她掺杂其内。 发布旋感好笑。听她的口气,好像我不靠她帮忙就连生意都做不了一样,但实际情况却是现在不带远天公司,我们的客户群也足以让我们工作室继续大步发展。 发布“那就多谢了,”我不着边际地应了一句,“有机会时再请荟姐吃饭,以表我对此的谢意。” 发布景荟杏目圆睁:“你什么意思?难道还不相信我只是为你好吗?” 发布我微微一笑:“有什么好呢?如果真是为我好,为什么不说出你要我还的人情呢?”说着打个再见的手势,上了刚到的公交车。 发布十分钟后下车时,我才愕然发觉她竟驱车跟在后面。 发布“怎么样?你不答应,我今天就跟着你走。”景荟不无得意地道。 发布我愈来愈觉得这女人虽然商业头脑较发达,但心智还不成熟,叹道:“荟姐你这么大一个人,又是公司重要负责人,怎能做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呢?事情不是很简单吗?只要你说出要我还什么样的人情,我就考虑是否接受你的帮助。” 发布景荟犹豫片刻,不耐道:“哪那么啰嗦的?你是男人吗?反正不是对你不好就是了!” 发布“那我索性直接回答你好了。”我沉下脸来,“我不答应。” 发布回到工作室时莫风逸拉着我道:“我准备把工作室另迁到新的地方去,就像你说的,这里环境既阴暗又潮湿,无论对人还是对机器都不好。”我点头道:“你决定吧。”旋忍不住问道:“洛明曦怎么样了?你好像今天没去医院吧?” 发布他细眼看我片刻,问:“你究竟是想知道她有没有乖乖听话地疗养,还是后悔了让我接手?那可是对我能力的极大否定,是人身攻击哦!” 发布我只好拱手告饶:“莫老大恕罪,是小弟问错话了,麻烦您赐告洛小姐有没有异常?” 发布他禁不住笑起来,重拍我胸膛:“放心吧!她乖得很,闻医生说不出十天,就可以离开诊所。至于住房问题,我和仁进一起就在这附近找了一处,便于我近距离照顾她。我还准备带悦儿去认识她哩!” 发布我放下心来,说道:“后天吧,我再回家去休养几天,这里就靠你了。”他翻着白眼夸张道:“老天保佑!幸好你走了,现在我每天晚上听你睡前接某个女孩电话时的丑恶声音都快崩溃,真是天不薄我!”跟我相处日久,他也开始沾染我的习性。 发布我笑道:“这就羡慕不得那么多了。不过谁收竹若不能像你的悦儿一样天天来看我呢?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算聊表情意嘛。”“恶……”莫风逸忽道,“怎么不见你另一位打电话来呢?分手了?” 发布我摇摇头,心里也觉奇怪。真如已经有许多天没有和我联系,难道她在小姨家受教,真的抛下一切? 发布当晚睡前我忍不住给她拨去电话,半晌后那边才接通:“喂?” 发布我愕然道:“请问你是谁?我找廖真如。”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显然已不再年轻:“是你啊,我是如儿的小姨。她现在不能接你的电话,有事的话开学后再说吧。”说着就那么挂上电话。 发布心内“咯噔”一下。我看着手机屏幕,不好的感觉升起。 发布什么事能令真如连接个电话都不行? 发布我翻身而起,拨下廖父的号码。 发布凌晨不到四点,张仁进在我身边打着呵欠埋怨:“真是服了你了,这个时候还外出,还是出那么远的地方,逼得我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我面色凝重地道:“不好意思,不过这次事情有些严重,我怕真如出了事。” 发布此刻我们是在张仁进从别处调来的轿车内,车子正在黑暗中全速奔驰。 发布他不解地看看我:“廖家人有消息吗?有事也该他们先知道吧?” 发布我叹了口气,道:“就是连廖伯伯也不肯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才怕是她出了事。不过耽搁你些时间,下次我再让你耽搁我的时间,当作回报好了。”因为我本人没有驾照,一进又找不到驾驶员,所以只好请他作我的司机。 发布张仁进笑骂道:“谁稀罕你的时间?” 发布我强振精神,转换话题道:“最近你好像愈来愈外向了,是否爱情的功劳?” 发布“这个嘛,就恕难奉告了。”他神秘地道,“不过我们已经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到时候时,自然会通知你——伴郎哦!你是推不掉的……不过伴娘就麻烦了,总不能用两个伴娘吧?哈……”我知他在调侃我,只是勉强一笑。 发布这个时间,我实是没有玩笑的心情。 发布“西安也算是座古城了吧?听说这是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的城市。”张仁进灵活地在街道上驾车行驶。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眼睛看着地图。 发布到这儿后我才发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完全不知道真如小姨家的位置!除了前一次被廖家司机送来时记下了街道和门牌外,我半点如何找到她家的概念都没有。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只好买来地图和询问路人,渐行渐进。 发布直到傍晚,我们才终于找对位置,到达她家门外。 发布我下车确定了没有找错,正要到小区门卫处查询,两名保安中一人已走了过来,喝道:“这里不能停车,没看到牌子吗?”说着指着不远处的木牌。 发布张仁进从车内探个头出来:“我到前面等你,不管有没有结果,半个小时内记得通知我一声。” 发布车子刚一开走,我转头看见一个身影,不由一愕。 发布大门内一对身影亦是呆住不动。 发布我抬腿就往大门里冲去,两个保安大概以为我要伤害谁,一左一右地夹击过来,叫道:“你做什么?” 发布我一矮身,从缝隙间穿过去扑到真如面前,急道:“你没事吧?” 发布浅蓝连衣裙装的真如微张着樱唇,一时似没反应过来:“呃?” 发布五分钟后我已坐在客厅内,气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发布真如惶恐地轻按着我胳臂:“我……我不知道啊。”她小姨端来冷饮,笑吟吟地看着我:“还真有心哩,昨天晚上的电话,今天就跑来了,看来你是真的担心如儿呢!”我哭笑不得地道:“就因为您这个‘暂不能接’,我今天早上三点就冲了来,到现在连休息都没有过!” 发布心内确是有火气,问廖父时他也是语焉不详,只说什么“没事没事”,虽然是实话,但那时的我怎知真假?这两兄妹无论谁只要说句明白的真话,我都不会没事找事时横跨两座城市乱跑。 发布真如慌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打过电话来。我的手机一直在姨姨那儿……” 发布乃姨不以为然地道:“这更证明了你非常在乎真如,不是好事吗?”大概看我脸色不对,才笑道,“年轻人火气真旺,算了,我直接跟你说吧。” 发布原来廖父要真如在这边呆的同时,不但不准和我联系,也不准接我的电话和消息,要她在完全隔离的情况下自己诊视自己的感情,是以我打电话过来时会有那样的对待。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对她心智的磨炼,让她彻底从不成熟和冲动的感情中摆脱出来,正视自己的真实感情。 发布只是傻瓜如我却以为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跑来。 发布我听得心生感慨。对她的心智磨炼,此刻我却感觉连我也炼进来了。 发布真如一直不停地向我道歉,反让我不好意思。这其实也没别人的错,只是我息想歪了。向真如小姨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后,我才起身向真如道:“最好是你没事就行,那我先走了。”她却关心地道:“明天走好吗?你一天都没休息了……”说着看乃姨,后者轻轻一笑,说道:“疲劳驾驶也不是好事,把你的朋友一起叫进来吧,今晚住这儿,明天再走。” 发布晚上入睡前在房内小坐反省,我才惊觉之前猜测真如出事时的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致连深一层的判断和思考都无法进行。 发布正自责时敲门声响起:“轩?你睡了吗?” 发布我跳下床来开门,换了睡袍的真如宛如出浴后的女神现身我面前,令我视觉上不由微感震撼,一时呆住。她却未停留,轻盈地从我身旁钻入屋内,还连声催我关门。 发布我关上门奇道:“什么事这么神秘?” 发布“小姨不让我单独见你,我偷跑着来的。”她露出少有调皮笑容,随即轻拥住我,低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发布彼此单薄衣衫的身体碰触立时将我神经兴奋度提高一倍,我反拥住她,发自真心地道:“只要你没事,我多累点儿算什么?”她温顺地轻轻应声。 发布心内忽生异觉。 发布这刻若我将她推倒床上,她绝不会反抗。 发布我吓了一跳,暗忖定是累极了自制力减弱,忙推开她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她抬起头来,甜甜一笑:“你不原谅人家,人家睡不着嘛。”旋即推着我坐到床边,轻声在耳边说:“我好高兴。”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嗯?” 发布真如的声音似彻底抽掉骨头般柔软如水:“因为你担心我,还这么不顾一切地跑来。”说着跑到床上,在我身后轻快地道,“我帮你按摩吧!姨姨一直说我有一双灵巧的手呢!” 发布我放松心情,笑道:“好啊,那就让本人领教廖小姐的名手,看是否如令姨般所说无虚。” 第七十章 商业头脑 刚回到成都,莫风逸立刻告知我,说是远天的景茹头晚有找,并留言要我回来后和她联系。我不禁摇头直叹:“这还算是假期吗?半个暑假都过去了,我还在东奔西跑……” 发布莫风逸微耸肩膀:“这个怕不是别人的原因吧?”我一笑而过,事实确是如此,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发布晚上应约到景茹那套我曾去过两次的房子。入门前我想起前次她的投怀送抱,暗忖今次该不是旧戏重演罢?但又不像,白天和她联系时她一再强调是为正事找我,我才敢单刀赴会的。 发布门开时一袭黑纱裙的景茹委实把我吓了一跳,不禁赞道:“茹姐好漂亮!” 发布她白了我一眼:“怎么嘴突然这么甜了?又姐又漂亮的,小心我误会你的意思哦。” 发布我洒然笑道:“发自内心的赞叹,哪有什么其它意思呢?”才进入屋内。 发布自从上次见她以后,我发觉她愈愈脱离过去的强人外壳,开始展现出女性化的一面,这可从其平常的衣着、说话时的神态等看出来,不知是否因我“教育”得当。 发布“随便坐吧,你喝什么?”她摆出热情主人的架势,在冰箱前停步。 发布我坐下摇头:“不用了,茹姐还是直接说正事,好让小弟安心些。” 发布“还是没变呢!一直以公事为先的你。”她轻笑道,“那么主随客便吧,找你来其实是说说我姐的事情。这几天她一直找你,是吗?” 发布我不解道:“这似乎不属于公事的范围。” 发布“知道为什么吗?”景茹坐到我对面,并不理睬地接下去,“她对你的态度向来是冷淡和漠视,突然间这么热情,还主动要帮你的忙。(.无弹窗广告)” 发布只听这句便知她已经掌握了景荟与我接触的内容和目的。我点点头,并不接话。 发布“这要先说点题外话。”景茹坐直身体,摆出要打长久战的架势,“我姐作为人事部的负责人,其中有一项任务就是发掘人才――你该懂我的意思,我大哥要的那种人才,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而姐姐在这方面确是很有天赋。” 发布我理解地点头。尽管不喜欢景荟,我仍觉得在找人这方面她确是出色,最初在名浦,找到我的就是她,还有当时的张仁进,似也是由她找来的。至于景思明要的人才,他自己都向我说明过,要的是能帮他撑起一面的人才,为此曾多次邀我入伙,但我都拒绝了。 发布“为此她专门列了一份调查资料,专用以记录这方面的事。其中,你在她的调查中是第一位――这你该明白的,大哥对你的重视。”景茹看着我的眼睛,“前一次的事情便是由此而起。” 发布我微笑道:“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茹姐的投怀送抱,因为那是小弟第一次见到你最真实和女性化的一面。”她的前一次即批上次对我施美人计,说是心甘情愿做情妇地为景思明拉拢我。 发布景茹嗔来一眼:“别打岔。虽然大哥让她调查,但从来不许她来做你的说客,之前一直是自己亲身来劝,后来又派了我。” 发布我若有所思,问:“这是否对她有影响呢?” 发布她点点头:“姐姐嫉妒我被大哥重视。” 发布这一句一出,连我也不由张口结舌。 发布“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瞒着大哥来找你,想立下大功。”景茹脸色稍显凝重,“我早知道她成功不了,这件事一旦被大哥知道,姐姐必定会受重罚。大哥向来赏罚分明,如果罚下来,姐姐未必受得了。现在这事已经被莫海知道了,更准备告诉大哥,事情很急。” 发布我深有体会。景荟早在名浦时,就一直以回到远天工作为荣,似乎对乃兄和公司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景思明的惩罚最重,很可能会将她驱离远天,那对之将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发布但我仍有不解处。 发布“这事似乎我也不插不上手。”我思索道,“你大哥做事,是不会受外人影响的。如果是要我去影响景莫海,那更不可能,我们之间连交情都谈不上。” 发布景茹白了我一眼:“谁说你帮不了忙呢?只要你一句话,大哥肯定立刻由罚改赏,让我姐免掉这场灾难。” 发布刹那间我几乎以为这两姐妹在唱双簧,因景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我答应景荟,加入远天。 发布但下刻我便押队这想法。 发布首先这事极易戳穿,假如我入远天后发觉事情不对,因此生忿,她至少也是做无用功,严重了说不定还会招来我的报复。其次以她的为人,我相信还不至于用骗术。 发布那么景茹就只是真的为其姐担心和寻求帮助,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体味到她们之间的手足之情。 发布我摇头道:“要我答应她加入远天,无论是从现实还是我心理上,都不能接受。” 发布她“噗哧”一声掩唇失笑,嗔道:“怎么突然变笨了呢?哪用得着你答应姐姐?我只是请你向大哥说说好话罢了。这种情况下,你的话比我们的更有分量。” 发布我松口气道:“这还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不过令兄该不在这边吧?我要找他也不容易。” 发布她胸有成竹地道:“这次姐姐的事情揭出来,因为处罚的对象级别很高,大哥会亲自来处理,到时候就是机会。”我看看她:“你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这个暂时不说,好像茹姐没考虑过我帮了这个忙,能得到什么回报的样子?” 发布她嫣然一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回报。” 发布语带双关的句子却未让我有任何遐想,我微笑道:“不,我当然要求有所回报,而且这是你能给的和我能接受的。” 发布景茹讶道:“什么?” 发布“我要求你将旗下两个部门的程序外包和维护、以及分公司门户网站的开发权交给我的工作室,合同期为一年。”我从容道,“当然这是在我成功帮令姐摆脱处罚后的回报,如果我没有成功,你的回报也就省了。” 发布景茹醒悟过来,蹙眉道:“你要哪两个部门?” 发布我淡淡道:“人事部和营销部。” 发布景茹失声道:“那是我们最重要的两个部门,怎能全都……” 发布我打断她道:“我手下的实力你最清楚,质量方面绝对不成问题。” 发布她断然道:“这不行。公司的规矩是不能将两个部门的内务软件交予一家公司处理,以避免形成依赖性;而且你还要门户网站的开发权,这项业务我们自己已有足够的人手,不需要求诸于外。” 发布我向后靠坐,摊手道:“我只提了一点点要求,并不过分。这样吧,我只要人事部和门户网站,去掉最重要的营销部,但你须另外拨些长期性业务给我们。” 发布“你简直是在敲诈!”向来沉稳的景茹也不由微怒,“趁火打劫!” 发布我微微一笑:“能够挽回令姐,这点点代价值得了。” 发布这纯是在冒险,赌景茹对和乃姐间的感情重视是否到这种程度。 发布她呆了一呆,却仍旧摇头:“我以为你是重感情的人,会帮我这个忙,看来我是看错了!我不会为了私情损害公司的利益的!” 发布我虚按她双肩:“这是损害公司利益吗?告诉我远天会有哪些利益会被损害?你们的对外需求不外是搞竞标,我只是求得一点优先权,难道我的实力你不清楚吗?这样吧!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再作让步。” 发布景茹露出冷静下来的表情,思索片刻,终道:“我不能接受你之前的条件,但另有一些业务可以交给你,不过一切都要签订正常的合同和协议,保证是合法的情况下进行。” 发布我眼露奇光,笑道:“当然!难道我会做非法的事情吗?来,条件是谈出来的,何况和美女聊天,正是我的荣幸。”这才是我要的效果,将她把私事和公事拉到一起,语言技巧性是关键。 发布最初提出高条件,只是一个幌子,我的目的当然不是那些,而且早知道得不到;我的目标稍底一些。她不能接受高条件,自然就会想到降一个台阶,那样正中我下怀。此时就算降,也不会降到哪里去。 发布景茹终于露出恍然的神色,气道:“原来你是故意提那么高条件的!”旋又换为笑容,“算啦,不过我又见识了一次你被大哥称道的商业头脑。唉,要是你把它用到远天来,那该是多么大的助力呢?” 发布 第七十一章 亦真亦假 “她说和我谈判就像全无防御的平民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打仗,还发誓说再也不和我谈判了。[.超多好看小说]”我笑着说,“看来评价很高啊,我这老大不是白做的。” 发布周围的室员无不笑了起来。 发布莫风逸仍是表情平淡:“这样工作室会渐渐培养起自己的商际关系,而不用只靠我们两个,这一次趁火打劫做得很不错。” 发布关于景荟的事我只是提了一提,模糊地说是她需要我的帮忙,细节却不说明,因毕竟不是好事;众人也识趣地未追问。 发布“不过这还只是空头支票,完成任务后才能兑现。”我挥手道,“现在先不忙高兴,如果真成功了,我请大家聚餐,地点则公投。” 发布欢呼声响起。 发布回家的时间被延迟。我将所示可能景思明会问的问题和我能用之而有效的方法都细想了一遍,才真正感觉到这任务的难度。 发布像他这种有野心而意志坚毅的男人,小利益是不会动其之心的,讲感情也属天方夜谭,如果是大利益――如果我要付出的比得到的更多,那么这次谈判就完全没了意义,失败的是我。我们所得的实际上并没有我讲的那么巨大,因为还要减去付出的成本。 发布这一刻景思明眼中最大的利益,就是我的加入。 发布但我显然不能将之付出,那么就必须折中。 发布如何折中处理,是一个技巧性很强的问题,因为景思明绝非等闲之辈,换到三百年前,他至少亦是个枭雄。[]这是个目光远大、聪明睿智的男人,认为这么久,我还未见他做过任何错事。即或那次唆使环路高科对廖氏不利被发觉,他也能及时找到最好的办法来让自己受到最小的损失。 发布两天后景茹来电话,知会我乃兄已至。 发布晚上我单独去景茹的住所,拜访住在她处的景思明。 发布刚摁响门铃,景茹不到十秒就开了门,面色出奇地难看。我讶道:“茹姐似乎情绪不佳啊。” 发布她向后看了看,拉着我走到楼角处才低声道:“协议取消了,大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找你的事,刚刚把我训了一顿,还说不会见你。” 发布我耸肩道:“这个无所谓,不过我们的协议书上有说明,单方面取消协议有相应的赔偿,这个我可不会放手。”她气道:“你只知道钱和生意吗?!”旋自觉声音大了些,压低道:“这个是由第三方客观因素影响的,并不是我故意取消,你不能索要赔偿!” 发布我微微一笑:“我只信白纸黑字。” 发布她蹙眉看我:“你脑子转不过弯来吗?现在不是由我取消合同,而是因为我知道你必定成功不了,所以和你协商取消。假如我现在让你进去,你不能完成协议上约定的任务,那么我根据约定,不会赔偿丝毫给你。现在只是让你免去失败那一道手续,我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发布我淡淡道:“不让我去做,责任就在你;至于做了却失败,才是大家都没有责任。” 发布景茹默然片刻,道:“你一定要去,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发布我坦然道:“有。” 发布要赔偿只是个藉口,得到赔偿金不过是一时之计,我要的不是它。 发布“好罢,”她转身就走,冷冷道,“你自己喜欢找麻烦,我也不会拦着。” 发布我并不跟过去,眼睛盯着她背景,突道:“等一下。” 发布她没好气地转过身来:“佻又怎么了?!” 发布我冷冷地看入她眼睛,缓缓道:“你是不是把我们的协议内容也告诉了他?” 发布景茹愣在那处。 发布从表面上看,景思明知道她找我的事与知道她和我的协议内容是一回事,但实际上那是截然不同的。知道前者,他现在的表现,即拒绝见我是正常的。但如果是知道了后者,以他的才智,就很可能是藉此做样子,而非常想我不顾一切去找他。 发布通过景茹的嘴将事情的难度增大,他才有更大的机会从我处得到更大的利益。 发布只看她表情,便知是后者。我洒然一笑,迈步前行。 发布景茹回过神来,快步越过我,抢先入内。 发布在她古典意味浓厚的客厅内停了不到一分钟,景思明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早知道瞒不过你!呵……”人随声出,精神健铄的他龙行虎步地走出卧室,到我面前伸手:“一点小伎俩,商人的特性,你不会介意吧?” 发布我报之以笑道:“这件事上,我完全没有资格怪别人,因为我也是一个商人。” 发布两人会意一笑,对面坐下。 发布景茹为我们沏上茶后,才坐到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发布“我明白你的目的,你也明白我的要求,其它的不用多说了吧?”景思明抢先道,“茵如工作室的经营情况和以你的性格为它定的现行目标,我大概都可以猜出来。只要你肯做我助手,这些条件都可以商量。” 发布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景总对景荟小姐是否真的要处罚呢?” 发布景思明轻描淡写地道:“这个属于公司内部事务,我不好对外泄漏。”我哑然失笑:“这样还有什么谈头?景总的条件既严厉又苛刻,完全没有商量余地,而我只能得到一些小利益,如此吃亏的事情你想我会做吗?” 发布“这并不是吃亏。”景思明表现出其耐心,“你可以功成名就,你的工作室可以发展起来,这全是对你的好处。唯一的坏处,就是你需要服从我的调配,但亦是有限度的。利害相权,你该知道有益有害。” 发布我不为所动:“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对服从别人的调配没兴趣,这是和人生原则有关的大事情,比景总所指的所谓利益重要得多。更何况,景总所说的‘利益’在我看来则未必是,那是要以很多其他东西作为代价的。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这是常识。” 发布景思明打个暂停的手势,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你是完全不同意我的条件,所以这事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发布我不禁再次露出笑容:“景总是在故意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哩!事实上我的条件既简单又明确,不过那是针对令妹景茹小姐的,现在这协议已属无用之物。但我仍然想从贵公司得到这份协议中的约定结果,因为那确实能影响到茵如工作室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但绝非决定因素。” 发布景思明悠然道:“可是我完全看不到我们能在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处,商业的原则在于双盈,这个你该清楚。”我沉吟道:“景总的意思是条件可以商量?”他笑道:“没有事是不能商量的,不是吗?”我不解道:“但这次件事怎么商量?” 发布景思明显出从容不迫的气度:“商量的方式有很多,比如时间、工作强度、待遇之类,对于你,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待遇的调整,但我知道你关注的重点绝不是这个。” 发布我忍不住问道:“你认为我关注的是什么?” 发布“这个我得承认,我并不清楚;”他摊手道,“但我知道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让你接受。” 发布我打个手势示意可以继续。 发布“你可以不在远天任实职,我聘请你为名誉顾问,至于哪一个部门或方向由你自己选择,怎样?”他肃容说道,“同时我也会按照公司规定给你相应报酬,而你和小茹的协定我也全部接受。” 发布我疑惑道:“这似乎对我全无坏处,对远天就……” 发布他露出一个神秘笑容:“顾问,当然不是白当的。” 第七十二章 再见旧人 对于景思明的用意,我无法明确地猜测出来。他的最终目标可以确定,针对我的,那就是把我网至他麾下;用循序渐进的方法逐步拉拢我,这也是我可以猜出来的。但会用什么方法,便不得而知。 发布回到工作室向莫风逸说明一切后,他问道:“你答应了?”我点点头:“他只要求我在其需要帮助时给予积极的态度,这个条件相当灵。” 发布莫风逸思索良久,突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肯下大力气招揽你?” 发布我差点脱口而出:“因为他需要高质量的人才。”但旋觉有异,因这问题我确未认真去思考过。 发布只为一个人才,对于一个已经有国际贸易基础的大型公司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劳动其最高执行官多次来“礼贤下士”的。如果在平常,不管我多么出色,景思明这种阶级的人,我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极少,何况让他主动出击,拉我入去。而且社会上比我出色的人才绝不在少数,他的选择很大,在我明确表示不愿后该可另择良禽。 发布莫风逸皱着眉说:“如果说只是因为你本身有能力,再加上和廖家的关系,这理由并不充分。你说过他已经多次招揽你,这不是一般的人才能得到的待遇。” 发布我深知对内情并不了解的莫风逸是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给出我正解的,大力甩头道:“不管它了!这份合约对工作室本身没有坏处,先签了再说,涉及到我身上时,我会有办法处理的。” 发布他摇头道:“这不行,我不能让你陷入摸不清看不明的环境中去。”我感觉到他的关心,微笑道:“放心吧!相信我,我有办法的。对了,明天我就回家,有事电话联络我。” 发布第二天离开后我没有坐上回家的车,而乘车到了陆祥瑞的宅子。 发布除了廖父外,他也是最了解我的人之一,凭借其几十年的老眼,加上他百试不爽的字测术和推测力,该可给出答案。[.超多好看小说] 发布在画室悠闲品茶的壮汉听过我的问题后投来奇怪的眼光,反问:“你是真不知道自己价值,还是故意想到我面前来显摆显摆?” 发布我深知这年逾五十的男人爱开玩笑的个性,无奈道:“随便哪一种都行,只要陆伯伯你能指点我迷津。” 发布他看看旁边正专心作画的漂亮女弟子,起身拉我出室,站在画楼一处小阳台上道:“我可以给你答案,但这只是掺杂了我个人观点的答案,并不一定完全客观。”我忙点头表示明白后,他才续道:“一个人的价值可以分两个方面来讲,内和外。内价值就是指人本身拥有的素质和能力,比如善良,凶恶――不要瞪眼,凶恶是一种性格,很多时候都是有价值的――或者是你拥有的某一项技能。而外价值,就是指一个人在社会中的关系、地位、交际等。” 发布我摆出细心聆听的姿态,实际上也确是未漏过他每一个字。 发布“景思明这小子我见的次数不多,并不怎么了解他,所以无法代入他的位置来看你。但从一般性来讲,你现在所表现出的价值总和已经是商界的很多人一生也难以达到的程度了。有一个简单的例外子,应天武馆在中国北方乃至全国都有着能影响商界核心的影响力,现在相当多的公司或企业都希望能和它拉上关系,但能做到的曲指可数,只有你――谁像你一样瞬息之间就和应天武馆关系暴进到几乎有师徒之称?拉上你就等于拉上一颗定心树,将你的关系发挥得当,可以获得极大的利益。 发布“这是最大一项,下来就算是原靖的廖氏人力了。它是中国西南百分之九十公司企业的重要信息和高级人才资源提供者,上次梅千骏代表的国际公司都要找它作靠山,便是一例。而你现在虽然和廖氏人力表面分开,但内里的关系复杂,拉你便顺理成章。 发布“下来就是你自己创下的事业,无论哪一个现在都在蓬勃发展,加上你本身的智慧和能力之强,是人所共睹,更重要的是,你还非常年轻。” 发布陆祥瑞长吁口气,顿了顿才接下去:“就算是原靖,因着出身较好,早期由于没有发展的动力,在你这年龄时也没有这种程度的成功。招到你不只是招到一个人才,更是招到一个有力的关系网、一个有前途的市场,换了我是景家的人,也要下狠心把你招到手。” 发布听完他的话,我开始同意之前他所说的“并不一定完全客观”的正确性,并且发觉自己妄想在他处得到正确答案的错误之严重。 发布陆祥瑞并不是商界人士,因此在这方面的认识有所不足,更因其本身不具有争强好胜的野心,无法体会景思明这种人的心态。而我因着接触较多,更能理解景思明。 发布他绝非一般的商人可比。陆祥瑞所说的我的价值,对一般的商人或者有足够的吸引力,但对于一个立志施展宏图、聪明而理智的人来说,那不成决定因素。景思明正是这样一个人。 发布这个问题,不是外人能给我正确答案的,除了景思明和我自己,因为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对手和自己。他自不会说,那么答案就只有我自己来找。 发布回到家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内我都在思索本身的价值问题。 发布竹若仍是每日必来电话,每每听到她的声音,听她说自己玩了什么,做了什么,学了什么,身心都有松弛的感觉。或者是因为压力渐大,责任感增长,我愈来愈感觉到自己对她的爱恋加深。 发布她不懂商业,不懂争斗,而有着天生的活泼和乐观,这些就像解药一样把我在外界中的“毒”解掉。更为可贵的是,她有着对我的爱――那种被爱的感觉,远比其它任何感觉更令人愉悦。 发布真如没有来电话,一如之前。她在变化中,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在我进行自己事时。廖父在认识到自己当初对她的教育现在已经有误后,改变了教育的方法和内容,真如柔弱的个性决定了她只能随之而变。上次见面时我已感觉到,真如的变化让她开始坚强起来,但同时也开始失去过去那种极度柔弱、惹人爱怜的气质,若真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能够勇敢地面对现实,但同时也会失掉原本的一些内蕴。 发布这是矛盾,但世界总在这么变化。 发布回到家的第二十天,我闲着无事到镇上逛集。正在一处地摊前摆弄瓷品,一转眼间忽然愣住。 发布不远处一对年轻夫妇正慢步缓行,女子不时指点着街边的摊子。 发布赫然竟是封如茵和吴敬! 发布但让我发愣的不是他们,而是茵茵臂弯里的婴儿,看样子不足半岁,完全辩不出男女的婴儿。 发布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发布我站起身来时,吴敬第一个先把目光放过来。不苟言笑的他表情仍是那么僵,但从他眼中我可看到一丝异常。 发布似有歉意,又似敌意。 发布茵茵随即看到我,脸上笑容凝固片刻。 发布我陡觉自己竟仍心内涩苦,不由心内苦笑。难道隔了这么久,和真如、竹若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未能彻底忘掉她吗?不过表面上我已可镇定地走上前去,微笑:“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发布茵茵回过神来,笑容再起:“是啊,我们也没想到你回来了。我们是带小宇回来看他外公外婆的。”吴敬黑脸上恢复完全的平静,点点头:“好久不见。” 发布对这当初做我教官的人我其实完全没有半分敌意,虽然他抢走了我当初早视为自己妻子的女孩,耸耸肩道:“时间过得就是那么快,想不到我都已经做叔叔了。”伸指轻轻掸掸茵茵怀内正圆睁着大眼睛看我的婴儿,指尖感觉着娇嫩的肌肤,心内不由自主地一酸,忙强抑心神道:“什么名字?” 发布茵茵迟疑片刻,才道:“吴思宇,思念的思,宇宙的宇。”我夸道:“好名字!一定不是这个石头老爸取的。”她笑了起来:“我取的。”我笑了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吴敬在旁突道:“你女朋友呢?” 发布茵茵接了过去:“就是,你不是有一个叫廖真如的女友吗?没跟你回来玩?” 发布我奇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我记得她没跟你们见过面吧?”茵茵脸上现出过去那种熟悉的顽皮:“一定要见过面才知道吗?” 发布小思宇开始对着我咿咿呀呀地叫,伸着小胳臂抓我手指。 发布我哑然一笑,道:“她没来。”随即转移话题:“你一定不知道我家现在在哪里,你走时我还在镇上没搬家哩,要不要去玩玩儿?”她眼中露出笑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晓得?哎,不要转移话题,听说你和那位廖真如一起很久了,怎么样?要结婚了吗?” 发布我一愣,窘道:“不要胡说,哪有这么快的?” 发布心中生出异觉,这几句话似将我们拉回到以前两小无猜时。 发布她忽然止声,似也觉出自己的语态不妥,敛回浅浅的笑容,说道:“不说这个了。我让小宇认你作干爹,好不好?”我精神一振,脱口道:“当然好!”随即醒悟过来,看看吴敬:“不过……这个还需要教官认可吧?” 发布吴敬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茵茵挽住他胳臂,笑道:“怎会不同意呢?这还是昨天他才跟我说的哩!” 第七十三章 居家大计 看着茵茵因毁容而容貌大改的脸颊,和吴敬虽不明显却时时对之露出的关心神态,内心生出既酸涩又欣慰的感觉。(.无弹窗广告) 发布和吴敬在一起,她能得到幸福,那就够了。 发布刹那间我忽然发觉自己彻底从与她的感情纠缠中抽离出来。过去的自认为忘却,只是有意识的行为,直到这刻的升华,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感情忘却。 发布她因为吴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我也因为真如和竹若永远也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 发布我微微一笑,道:“今天没带礼物,下次我要亲自拜访你们,到时再来个正式的拜干爹之礼吧!” 发布回家的路上心情异常舒畅,我忍不住拨通竹若的电话,接通后那头第一个反应是惊喜:“你几乎从来不这样主动给人家电话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发布我慢慢说道:“突然想你了。” 发布竹若滞了片刻,才道:“你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突然又说从来不说的肉麻话,出什么事了?” 发布她确是聪明和善解人意,我心里想着,语调轻快地道:“该回来了,我来接你。”她奇道:“为什么这么早?还有十多天才开学吧?”我轻笑道:“因为我买房子要人参考。” 发布今次竹若彻底呆住:“买房子?你有钱了?” 发布我不满道:“听你语气似乎怀疑我是在骗你,又或是根本没本事赚到那么多钱……” 发布“才没有!”她急着辩解,“人家只是没有心理准备嘛。”旋即兴奋道:“你要买在哪里?” 发布我失笑道:“不是要你做参考吗?细节明天我到时再说,大概中午吧――午饭我要品尝你从我妈手里学到的回锅肉,看你是否把精髓学到了手。(.好看的小说)” 发布挂了电话,我望了望西边天空将落的红日。 发布不再停留在所有过去的阴影中,开始自己完整的生活,从这刻起。 发布张仁进是第二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在电话中听完我的话后,他欣然道:“终于露出家底了!早前我还和晓涟说,这两年你左搂右赚,不知道积了多少家底,现在终于现身了!” 发布我笑道:“暂时居住之地罢了,以便于我工作,老睡地下室我怕会英年早逝。你帮我在二环以内找一下适合的商品房,价格可以先不考虑。” 发布那头惑道:“不要小别墅吗?”我笑骂道:“也要老子有那么多钱啊!别废话了,快去找――还有,别找水逸轩的客户。”张仁进笑了起来:“怕欠人人情?” 发布我并不回答,托他帮忙买去乌鲁木齐的机票,便挂上电话。 发布他说得对。水逸轩的经营情况我一直很了解,几乎所有建筑界的客户都是以前我拉来的,若从他们处买房,固然可占不少便宜,但这个人情我却不愿意欠。 发布这事我连父母都瞒着,因为想等事情完全确定后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儿子长大了,不但会找老婆,挣钱,而且还将要有自己的窝。 发布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能没有家。不知是否被茵茵和吴敬亲昵的情景触动,我开始想有自己的家了。 发布晚上躺到床上,我蓦地惊觉整件事中竟一直未想到真如。 发布似潜意识一开始就只认定我的房子女主人是谁。 发布入睡前我暗下决心,感情不能再拖下去,一定要在建好窝前定音。 发布带着憧憬安稳地睡了整夜,次日离家赶出百多公里到成都,张仁进早在办公室候着,见我入来不禁笑道:“又晕车了?”我无力地摆摆手,颓然坐下将桌上整杯茶饮尽,才长吐出口气:“机票呢?”他从抽屉里取出来,却道:“如果我给你提供一所独立套房,就在二环上,你要不要?” 发布我疑道:“从哪儿来的?”他微笑道:“不用担心,这其中经没有任何商业因素,只是我从廖氏人力总部查资料时顺手从信息部查到的一条小小售房信息,原主人因为儿子出国有了出息,举家搬到新加坡,才想把现在的房子卖掉。更难得的是那所房子市价不在一百五十万以下,现在主人却愿意七折出售,因为三天后他们就要离开。在信息部的供求记录上,这是一宗热买卖,已经有六个客户要求看房了,不过还没有一户谈妥,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发布我没好气地道:“别说七折,就算是调过来,三折,我也没那么多钱。这生意我没份儿,给我换个实际点儿的地方。”张仁进却不慌不忙地道:“别忙,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胆量了。”我斜眼看他,不解道:“什么胆量?” 发布“主人接受分期付款,只要按他给的价格一口买下,在签定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后,”他从容道,“首付百分之三十,三年内任一时间你都可以付余款,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你在三年内能挣到六到七十万,这房子就归你了,包括土地使用权和房产权等所有权利。” 发布我倒吸了口冷气:“三年内挣那么多,你当我是廖氏人力的老总啊?”他嘻嘻一笑:“所以才说要胆量,如果签定了合同,而三年内你没有付清余款,那么那百分之三十会成为赔偿金,而房子仍然会回到原主人手上。”我皱眉道:“这人倒挺精的,普通人哪能这么短时间内赚那么多?”随即有所感觉,怀疑道:“这主意不是他自己的吧?” 发布仁进哈哈大笑起来:“猜对了!昨天查到这则消息后,我亲自马不停蹄地跑去和他商量了整个晚上,才商定了这个方案――还不是为了你?”我讶道:“你怎估得到我有多少钱的?”这并非乱问,因一百五十万的七折,再合百分之三十,刚刚在我能力范围左右。 发布他笑容变淡,按着我肩道:“其实我并没有猜出你有多少钱,这是和晓涟他们一批水逸轩老人能承受的经济压力极限。你辛苦了这两年,也该得到点儿回报。那房子我去看过,确是非常好的位置。” 发布倏然间我明白过来。他打的主意是就算我没那么多钱,也要凑够钱帮我这回。 发布心内泛起感动。我毅然道:“好!等我去接个人来看看,如果她满意,那我就要这房子了!” 发布四个小时后我走下飞机,踏入候机大厅的刹那,清脆又不失柔软的悦耳声音传来:“植渝轩!”显然等候良久的竹若似蝴蝶般飞了过来,径直扑到我身上搂住我:“来得好慢!” 发布我看着左右侧目来的人,尴尬地拍拍她后背:“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发布到欧阳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上次匆忙离开道歉,并且为马上要离开第二次道歉。但欧阳夫妇显然得到了爱女的预先提示,无不面带笑容地表示无妨。 发布午后小憩时,我坐在客房内,看着竹若把装着盛满冰块的杯子和葡萄的大木盘端入来。 发布“你……”她放下大盘子,轻声问,“把这事告诉廖真如了吗?” 发布我摇摇头,说道:“她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发布竹若愣了片刻,轻轻道:“或者她是在等着你给她打电话呢?”我讶道:“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不高兴我找你看房吗?” 发布她摇摇头,满头小辫子都飞了起来:“才不是呢!听到你的电话时我心里很高兴的,不过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反而紧张起来……”她定了定神,才再道,“我好像是在紧张。” 发布我奇道:“紧张什么?不就是看一套房子吗?” 发布她坐到我身边,垂头道:“不是的。看了房子就说明我真的要做你的妻子了,虽然这是我的愿望,可是现在真的要实现了,我却……”我笑了起来,柔声道:“不愿意吗?”竹若再次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旋即脸颊红起来:“那是不一样的,以前在一起,人家只会想到些快乐的事情,可是现在……现在……”我抓头不已:“又有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住在一个房子里,而且更亲近了,不是该更高兴吗?” 发布玉容彻底红透,螓首垂至不可再低:“当然不一样!住在一起的!” 发布我苦笑道:“可否说明白一点?小生实是不明白有何不一样处。” 发布竹若重重地在我腰上拧了一下,躲开叫道:“你故意逗人家!”我直有陷入迷雾中的感觉,苦笑不绝:“我没有……” 发布她已跳出房去,声音留了下来:“就有!” 发布我愣对葡萄。 发布哪儿跟哪儿嘛! 第七十四章 具体问题 面白如纸的竹若半倚在我胳臂上,玉容上血色都消失无踪。刚从飞机下来,有恐高症的她不亚于我坐一趟长途汽车。 发布我怜惜地道:“休息一下吧,明天再去也不迟。” 发布她摇摇头,低声道:“不要。迟一分钟我都不愿意。”顿顿又道,“我现在心情好奇怪,又兴奋又害怕的,又想马上看到房子,不知道是怎么了。” 发布张仁进介绍的房产与其说是独立套房,不如说是一栋小型别墅,外型颇为洋化,只是地理位置是在群楼之间,是三楼格局,每层面积都不在百平之下。更妙的是挨着房子就是一个小公园,从阳台上可以清楚看见园内美丽的风景。暂时唯一可见的坏处就是由于被两个方向的高楼挡着,并不当道,只可以通过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小巷道进去,并且一般车辆很难从入口的窄小巷道开进房子去。 发布但尽管这样,这房子仍不在张仁进说的那个价位上,而该高出更高出一倍左右。 发布见到实体的刹那,我大感惊讶。经营水逸轩时因为要和建筑界的客户合作,我在估房方面积累了少许经验,深知这样的房子并非几十万能买下。 发布整个房子的已经被搬空,只剩下房子而已。 发布趁着竹若欢天喜地地跑上楼去参观时,我皱眉对张仁进道:“有问题吧?” 发布他笑笑,道:“你看出来了。我也是你走后才知道的,这房子确实有些问题,地基近年有一点点下沉,大概十年内就会出现明显症状,而且这地方完全谈不上商业价值,因为被隐在街道之后,所以房主才肯出这么低的价。”我明白过来。作为购买者,我如果要改建房子,由于是在市区较靠近中心处,要经过的手续和难度是相当大的。(.)原本的地基问题便难以解决,这是根本问题,怪不得房主会以低价出售。 发布“房主本身是不错的人,本来想经过廖氏人力来个小型标会,但我向上面短短陈言数句,把双方的这念头打消下来。”张仁进解释道,“我的个人看法是,有十年的时间,你已经足够再挣到足够的经济基础去换新的好住所,故地基问题不需要考虑――甚至你大可住三年,然后不要他的房子,把当初交的钱全算作违约金,自己则再去买其它房子,这中间的得失计算,我想你会比我更清楚。” 发布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动,道:“地基问题是你找的人来看的吧?” 发布“哈!你终于错了!”张仁进大笑起来,“我哪有时间想那种复杂问题?是公司派了专家给房主估价发现的。细节我就不说了,因为我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你自己觉得怎样?三层楼,就算你再多五六个老婆,都完全没有问题。” 发布末一句则是明显的玩笑,我重重在他后背一拍,道:“我要这房子的全面资料,再看看是否有其它问题。”旋叹道:“这价格仍然太低了些,我总觉还有些因素在里面。” 发布他敛笑点头:“好的,今天你跟我回去吧。” 发布离开时竹若欢喜地道:“这房子好大!” 发布这时两人正站在房子外面看其外型,我轻轻一笑:“这就是你跑上跑下达整个小时的感想吗?” 发布她搂住我胳臂,仅隔着薄衫的柔软胸脯贴在我身体上,甜甜地道:“突然好高兴,因为我知道我找的男人没有找错。” 发布我强抑着心神荡漾,失声道:“就因为我能挣些钱买大房子吗?!想不到我可贵的感情竟然和金钱挂在一起……” 发布“才不是!”她慌忙道,“人家不是因为这个高兴!” 发布我哈哈一笑,潇洒地道:“随便罢!来,该是吃饭的时候到了。” 发布“不行――”她扯着我胳臂把“行”字拖了一个长尾,“这事必须说清楚,我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你为咱们买了房子高兴的!” 发布我微笑着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傻瓜,这事当然要高兴,难道我买了房子,你不高兴才正常吗?放心吧,我只是开玩笑,难道我不了解你吗?你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很强,并且他喜欢的是你而高兴,是吗?” 发布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再讲感情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爱的人消极而高兴,又或因为对方积极和有能力而不高兴,对方是自己的骄傲和自豪。试想如果竹若喜欢的人是个颓废又不思上进、整天只知道睡觉和玩乐的家伙,那无论是谁,都不会因此快乐的。正如我会因为竹若美丽和善良而欣悦、自豪一样,她让我在别人面前有面子――那是一种绝不同于纯为名利的面子。她以为有能力和爱她为自豪,这才是其高兴的根本原因。 发布竹若愣了愣,突地探首在我脸侧迅速吻了一下,旋即红了脸颊道:“谢谢你。” 发布今次轮到我愣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欣然道:“来!晚饭之前让我们在周围走走,看看环境是否符合咱们可爱的欧阳小姐审美标准。” 发布晚上将竹若寄居在莫风逸家后,我才赶回水逸轩和张仁进研究资料。 发布半个小时后两人对坐办公室内,张仁进苦笑道:“你老婆不会有迷信思想吧?” 发布我亦颇感头痛,因其中果然有问题,这房子的原房主妻子竟是在房内上吊自杀死的,据查原因是夫妻感情不和,还有其妻有高度自闭症痕像,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发布想起初见竹若时,她连口头上对其母亲有所涉及都避讳,想来在迷信方面虽然不重,但仍是有的。若她知道这事,不知道会怎样反应。 发布“不如隐瞒吧!”仁进看出我的苦处,提议道。 发布我摇摇头:“虽然是个好办法,这种事她也不会去查,但我不想对她隐瞒。” 发布最初和竹若认识时,我们曾因为误会对方撒谎而产生恶感,那直接导致在误会冰释后双方都不再对对方隐瞒事情,这已经成为我们的习惯。 发布次日到莫风逸家时,他的悦儿正好奇地看着竹若灵活地梳理自己的辫子。见我进去,悦儿叫了声:“老植。”我呆了呆,失笑出来,走近道:“谁教你这么叫我的?连个‘哥’字也不叫。”她问有所答地道:“哥哥教的。” 发布“哥哥”者,即与她青梅竹马的莫风逸的专用称呼。因着与莫风逸关系好,怕生人的悦儿也对我熟悉起来。 发布竹若扭头送来甜甜笑容:“来啦?” 发布两女靠在一起,令我亦不由感叹造物的神奇。她们的生理年龄相差极小,美丽也相仿,最大的判别就在心理年龄。竹若这丫头和悦儿比起来,有着足够做后者母亲的成熟。 发布随后进来的莫风逸笑了起来:“这称呼不对吗?总不能教她像我一样叫你‘小植’吧?”我哑然一笑,向竹若道:“好了吗?”她伸出五根纤嫩手指:“再等五分钟好吗?” 发布莫家是殷富之家,由房子本身,以及布置可以看出来。不过莫父工作繁忙,莫母则爱好彻长城,莫风逸平时要上学,放假要处理工作室的事务,是以家里经常无人。 发布这样一来,便显出环境特别的安静和优雅。 发布“怎么样?买房的事情。”在客厅内他问道。 发布我不答反问:“你对将来的打算是怎样的?比如居住和生活环境。” 发布莫风逸微微一笑:“这是个不该问的问题,看我的性格,你就知道我喜欢怎么样生活。” 发布我叹了口气。 发布他奇道:“遇到好事你还叹什么气?” 发布我看看楼上,压低声音:“突然间想到真如,心情很复杂。” 发布这种事我也只会告诉他,他明白地点点头:“买房子的事你最好跟她说一声――其实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立刻跟她摊牌,要么选择她离开竹若,要么离开她。脚踏两只船对你并不好。” 发布我颓然靠到沙发内。 发布说得轻巧,我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利害?但感情的事…… 发布开门声起,竹若脆柔交加的声音传来:“弄好啦!” 第七十五章 肺腑之言 发布纸钱被烧尽后的残灰被火焰冲上半空,飘落四方。 发布看着竹若虔诚地合什拜下,我颇感好笑,又觉感动。 发布听到命案的刹那,她整个人都呆住,然后做的事就是买了香蜡纸钱来房子处祭拜亡灵。 发布我明白,若换了旁的女子像她一样迷信,这种情形下多半会吵着换房子,但体贴的她并不这么做。 发布拜完后我微带玩笑地道:“有用吗这样?” 发布她拍拍手上的灰,认真地道:“当然有用啦,人家很诚心地在拜耶。” 发布正说着,我突然发觉门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衬衫短裤,异常沉静。他立处离我们祭拜的窗边有近二十米远,以我的耳力亦一时没察觉到。 发布看到我们发现他,他才走了过来,上下打量我们片刻,温和地道:“你们是?” 发布我忙把身分解释一遍,因本来行为就有些怪异,再给人误会就不好了。 发布男人听完后释然一笑,伸出略显枯瘦的手:“你们好,我是这房子暂时的主人,韩明国。” 发布站在二楼一间卧室内,空荡的房间和三个沉默的人互构成异常安静的环境。 发布“这一间就是我的前妻自尽的地方。”一派书生气质的韩明国充满惆怅地开口,“从那时候起这间屋子就再没住过人。” 发布听着他的声音,我感觉到一丝歉疚和无奈。 发布这是很正常的情绪,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却在一朝之间离开,那种痛苦本身已经比失去爱人更重。 发布竹若轻轻问道:“您很爱尊夫人吗?” 发布韩明国哑然一笑,反问:“一对一年斗气达三百天以上的夫妻,你觉得还有爱存在吗?”旋似不愿多提这方面的事情,道:“你们很像我们年轻时候,不过她以前可没你这么开朗活泼,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如果你们真的要买这房子,我可以给你们再多一点优惠,算作对你们祭拜我亡妻的回报。” 发布竹若和我对视一眼,我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思,不过您给的条件已经很优惠了,我想这已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无论是作为对长者的尊敬,还是对生意对象的利益考虑,我都不能再占您的便宜。” 发布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也是对不明底细的他的防御,彼此仍是陌生人状态,他所给的优惠条件可以说是毫无理由,什么为亡妻祭拜,这根本谈不上回报的问题。 发布“你姓植是吧?说实话你这么年轻就能买我这套房子,我感到很惊讶。看来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过再能挣钱,也需要节约,年轻人哪不需要花钱呢?”韩明国善意地一笑,“我看你们还没有结婚是吧?” 发布我窘然道:“您眼力真好。” 发布竹若却红着脸说道:“可是也没多久了。” 发布韩明国点头道:“年轻人努力上进是对的,不过也不要浪费了大好青春,好好享受生活。我要给的优惠就当作对你们结婚的贺礼,也算是对我的青春时代一点追忆。” 发布走在回莫风逸家的路上,竹若忍不住问我:“你不相信他吗?” 发布我微笑着摇头:“不,只是陌生人之间应有的谨慎,不过现在这问题不存在了。我相信他的诚意,嘿,能节约几万块钱当然不是坏事,否则我还怕将来养不起你。” 发布竹若捶了我后背一下,佯嗔道:“谁要你养?我也要工作的!” 发布说笑一会儿,我正容道:“不过你不要和他接触太多,这人看你的眼光很奇怪,我怕他真把你当了自己老婆年轻时候哩。” 发布竹若明白地点点头:“就是呢,看得人家一点都不自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 发布我笑了起来:“好坏哪有这么容易分清楚?不过小心一点是好的,有我在,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发布在莫风逸家呆到晚上,我才赶回工作室的地下室,睡前我考虑良久,终于给真如拨去电话。 发布接通后真如睡意眠眠的声音传来:“喂?” 发布我笑道:“怎么电话没被小姨管制了?” 发布那头精神一振:“轩!是你!” 发布我小吃一惊,忙道:“莫这么激动――怎么睡这么早?累了?” 发布真如在电话另头以略带撒娇的音调说道:“今天去游泳了嘛,所以睡得早。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呢,好想你。” 发布我心中一甜,随即一阵异样。 发布换了过去的真如,哪能随意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看来在她小姨家的两个月不是白呆的。 发布真的是嗲意十足。 发布偏她的音色几近完美,带嗲的声调只让人听着由心至体地舒坦。比诸蓉城商会的魏芸倩和远天的景荟之嗲,真有高下之别。 发布“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迅速拉到正题,“记得我说过要为自己营造一个安身之所吗?” 发布真如惊喜的声音传来:“你要买房子了?” 发布我“嗯”了一声:“就在二环上,离你家可能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发布真如欢喜地道:“那太好了,我……”她声音忽然犹豫起来,“我能去看看吗?” 发布不知道是否被她语中透出的情绪影响,我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你都不行的话,谁还可以去看?” 发布那头轻声道:“竹若去看过了吗?” 发布我一时语塞,片刻后才下意识地道:“去了。” 发布那头沉默下来。 发布我试着唤道:“真如?” 发布“知道吗?上次你不顾一切地赶到小姨家来,那晚我笑了一个晚上。”真如忽然转开话题,“因为我知道,你在乎我,也喜欢我,只是有了竹若的存在,所以很矛盾。” 发布我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没有说话。 发布“所以,我会一直喜欢你下去!”她的声音忽转坚定,“竹若很好,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但我爱你。这……这是我活了这么大,唯一――唯一确定的事情!” 发布我捏着手机的手不由轻轻颤动起来。 发布这是不同于竹若的“誓言”的另一个誓言版本,同样代表了一颗少女纯洁可爱的心。 发布“真如。”我发自内心地温柔地说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种种制度的束缚,和你们一起生活。虽然有点儿自私,一下子把世间最美的两个女孩子都抢走了,可是那真是我最大的希望。” 发布这是一句充分显示我内心挣扎和痛苦的话,也是我第一次在真如面前吐露,甚至在竹若面前,我都没这么吐露真情过。 发布“嗯。”真如轻轻应了一声。 发布隔着无形的电波,两颗心不停地在合着节奏,尽管有所偏差,但蓬勃的心跳并不因此停歇。 发布对比竹若,真如和我有着时间培养出来的深厚感情。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即管是我对竹若的爱意亦不能。 第七十六章 美人变化 发布“你可以试试移民国外,”莫风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有些国家是允许一夫多妻制的。” 发布我呻吟一声,捂头道:“别开我玩笑了,像我这样从小被自由恋爱和平等婚姻思想腐蚀的进步青年,只能接受一个老婆的生活。”他摊手道:“这样也不行,那就只有另外一个方法。” 发布我怀疑道:“一定要有用的!” 发布“我出的主意哪个没用?”他反问,“只是你都做不到罢了。” 发布我一时哑口。 发布若真的说起来,他给的方法,甚至移民这种近乎荒谬的主意,确实都能解决我的问题。 发布这几天之内房子的事就会定下来。到时究竟怎么处理二女,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发布“另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使用你惯用的拖术。”莫风逸慢斯条理地道,“到时候让她们都住进去,感情上则一直保持现在这种胶着状态。随着时间过去,十年八年后,就算她们不在意青春的流逝,身边的亲人也会施加压力,最先退出的以后就做朋友好了。” 发布我失声道:“那怎么行?!” 发布莫风逸问道:“你能抛弃欧阳竹若吗?” 发布我脱口而出:“当然不能!” 发布“那你能抛弃廖真如吗?”他毫不停留地接着问。 发布我叹了一声。 发布他说得没错,我一个也不能抛弃,那是违背我道德良心的事。 发布这时竹若才从楼上下来,娉娉婷婷地走到我面前,问:“你们在说什么?” 发布我起身道:“没事。走吧。” 发布*** 发布接到真如回成都的电话时,我正和张仁进商量装修的事情。这是在办完手续的两天后,还有数天便该开学。竹若头天赶回学校收拾开学的事情,并不在这里。 发布赶到廖家时阔别达月的真如带着甜美的笑容等在家门前,像一朵盛放的栀子花,一身雪白。阳光从她身后的树木缝隙间射至,愈增妩媚。 发布我呆在她面前不及三米处。 发布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真如――人仍是那个人,但明显减少了羞涩和内向的神情气韵,显示出这些日子她的改变。 发布比诸当初的单纯,她愈来愈显得成熟,愈来愈有女人味道。但不仅如此,她更恰到好处地把握住成熟与纯真间的平衡点,巧妙地使之达到某种均衡,显出极强的魅力。 发布若说以前的真如只是因美丽和善良而引人目光,现在的真如则是真正完美的升华,内在气质有了质的飞跃,一颦一笑间都有引人入胜的绝佳韵味。 发布我完全不知道她暑假两个月在乃姨家受了什么锻炼,能有这种近乎夸张的变化。 发布真如轻移细步,走近前来轻声一笑:“怎么啦?像看陌生人一样。” 发布我回过神来,由衷地道:“我还以为天仙下凡的故事不只是传说而已。” 发布真如笑容愈加灿烂,并不回语,微微前俯搂住我脖子,认真地说道:“我还以为咱们有几百年没见面了呢。” 发布适鼻的栀子花香彻底裹住我嗅觉,我环臂轻轻搂了搂她腰身,才道:“你变了不少,以前的话,你绝不敢这样光天化日下随便搂住我的。” 发布真如吐气如兰:“因为我现在才知道,对自己爱的人应该付出全身心。” 发布我心神一荡,不知是自己听错了她的意思,还是听错了她的话。 发布忙轻推开她,转移话题道:“不是要去看看房子吗?走吧。” 发布站在二楼的一间向阳卧室内,真如伸展手臂原地打旋,快乐地道:“我要这间房!” 发布我不由笑了出来:“你要哪间房都没问题。” 发布“真的吗?”真如惊喜地道,旋似想起什么,轻提着长裙裙摆奔出房门,环视了一周,探出纤纤细指:“这间是竹若的,这间是你的,这间是我的。真好呢!刚好三间房都对着南边,可以看到外面那个公园。” 发布听她这么自然地提起竹若,我不由心生异觉。 发布这是摆出要阵地战的架势了。若真这么安排,勿庸多说,我仍是苦命人。 发布但心内却完全没有对这安排反感。 发布想起莫风逸的话,我不由怀疑起自己真的在照着他提供的最后方法做。 发布“上面我准备拿来做储藏室,你觉得怎么样?”为转移心神,我向真如说道。 发布“你决定吧。”真如巧笑倩兮地扶着二楼的栏杆,眼波转动,“轩,能在楼顶做一个小花圃吗?” 发布我欣然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很怀疑真如你是否懂得种花。” 发布她走过来拉着我手臂撒娇道:“人家可以学嘛。还记得吗?人家的厨艺还是认识你后,才从妈那学的。” 发布看着她愉悦的神情,我不由问道:“廖伯伯允许你住在这里吗?” 发布她嫣然一笑:“爸早答应了。” 发布我心中一动,知廖父在禁锢了她思想二十年后,终于肯放松一些。同时也表明了廖父的态度,他是支持女儿为自己的爱情努力的。 发布“等这里装修好,我就要搬到这里来,学校里就不住了。”我说道,“这里更便于我工作和学习。” 发布真如笑容不由稍减了些,愁道:“可是这里离学校有点儿远呢。” 发布我不由一笑,轻轻拍拍她柔嫩的面颊,说道:“小傻瓜,谁要你一直住在这里呢?你可以平时住在学校里,放假时候再来。放心,竹若也和你一样,我会为你永远留下这间屋子的。” 发布真如忽地沉默下来,走到我身边轻轻道:“今天住我家好吗?你好久没去过了。”我点头道:“也好,正好好多天没睡过一顿好觉。” 发布晚上到廖家时我才知真如的小姨也来了。虽已年近四十,但她仍风韵十足,眉眼处和真如有五分相似。或者是保养得当的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易让人将她看轻十岁。 发布晚饭的气氛平静而和谐,但我深深知道,因着竹若的事,我已经无法再像以前般完全融入廖家。廖父饭后即按着惯例回到书房,我随意和廖母、真如及乃姨闲聊了会儿,便找个藉口上了楼。 发布冲了凉后回到客房,我开始睡前必修的看书活动。 发布不知是否夏日炎热的缘故,愈看愈热起来,看到后来,我不由跳下床,站到窗前打开窗户降温。 发布窗外连半点风都没有。 发布“咚咚咚。” 发布我随口道:“谁?” 发布“轩,是我。”真如柔柔的声音传来。 发布我跳到门前,正要开门,忽想起一事,忙把短裤扒来穿上。虽然彼此关系亲密,但值此暧昧时期,还是谨慎些好。 发布仅着了轻薄睡衫的真如显然刚刚浴罢,散披的长发上仍残留着水珠,出水芙蓉般美丽。 发布看到她的刹那,我的心咯登一下剧跳,热度猛地增长好几倍,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她玉容上下移,直落胸脯,顿时又是狂跳,今次却是连跳不断。 发布“我能进去吗?”真如轻声问,酡红的脸颊不知是因炎热,还是因害羞。 发布身体自动地一侧,露出可供她进入的空隙。 发布真如缓步移入,我的目光似遇磁的铁块般紧跟着她而动,落到她纤细的腰肢处。 发布心中似烧起了烈火,同时涌起强烈的不妥感。 发布为何今夜的真如特别能引动我的本能**? 发布心境刹那间晋入冷静,和身体反应呈极端之势。 发布但只片刻后,冷静的心便开始摇动。 发布我关上门,走到坐到床边的真如旁边,生出吻她的冲动,一惊下忙借问话转移注意力:“有事吗?” 发布真如轻轻拂了拂眼角垂发,抬眼看我。 发布几乎在一瞬间,我抬手搂住她腰肢,坐到她身边,笑道:“你的眼睛好漂亮。” 发布真如本就红润的脸颊愈加红润起来,半倚到我脸侧柔声道:“我喜欢被你拥抱的感觉。” 发布仍保持着一些清醒的心惊了一惊。 发布若是过去的话,就算是私下,她也说不出这么直接的亲热话。 发布这是怎回事? 第七十七章 千里之谬 发布理智像被坏掉根基的大厦般迅速崩塌下来,体内燥热之极。(.无弹窗广告) 发布我臂上一用力,将她身体搂得紧贴过来,同时左手轻托住她脸颊,细意抚摸。 发布真如受惊般向后一挣,随即又喜又嗔地看我一眼,微垂下头。 发布左手移下她脸颊,拂过她细长的玉颈,拢住真如半边胸脯。 发布或是刚刚浴罢的缘故,可以感觉到内里什么都没穿。 发布柔软的触觉却发出强烈的电流,轰地一下让大脑迷乱起来。 发布“轩!”怀中的真如忽然真的吃了一惊般用力挣扎起来,似乎我的行为超出了她想像,“你……你做什么?!” 发布神智回复了刹那。 发布我在做什么? 发布旋即一股热流将这念头迫开,我颤着声道:“我……我喜欢你……如……”刷地如闪电般大嘴一动,贴上她樱唇。 发布整个时空似刹时静止。 发布真如失去挣扎,缓缓闭上双眸。 发布默认式的屈服令我错乱的神经愈加兴奋起来。 发布我收回手来,拦腰将她抱起平放床上,剧喘如牛地扑了上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原始的**,燎原之火般扫遍理智的草原。 发布是夜在迷失中过去。 发布我猛地挣起身来,吐出胸中一口积滞已久的闷气。 发布伸手拭了拭额头,尽管在有空调的房间里,冷冷的汗水仍不断溢出。[] 发布恍若做了一个辛苦的噩梦,浑身疲惫欲死。 发布窗外朝阳的光芒穿入来,有些刺眼。 发布我连续剧喘数息,才稍安下心来。 发布最近似乎太疲累了,否则哪会做个梦就累成这样? 发布我正要跳下床,突觉有异,目光移到身旁,顿时整个一震。 发布脸颊上犹带着泪痕、秀发凌乱的真如,竟正安安稳稳地酣眠在床上――就在我身边! 发布身体似在零下百度之境,僵得完全动弹不得。 发布床垫上有明显的血渍。 发布完全没有被子遮盖的**躯体有如玉雕般精致,此时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不是梦。 发布刹那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发布我慢慢移下床,将薄被面轻轻盖住真如的身体,就那么赤身**地颓然坐到窗前书桌前。 发布怎会发生这种事?! 发布脑中忽然掠过一道灵光。 发布为什么真如昨天会要我到廖家来? 发布我大力甩头。 发布这是不该有的念头,以真如的单纯,根本不会想到下三滥的办法去。 发布但若她真的变得这么厉害呢? 发布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身后轻轻扯动被子的声音,转头去看时,真如猛地把被子拉得整颗头都遮住。 发布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移身过去,轻问道:“怎么了?” 发布“你……你没穿衣服……”被下细声传出。 发布我生出想笑的感觉,却完全笑不出来,找着扔在地上的短裤穿上,才道:“好了。” 发布真如慢慢从被后露出眸子,看看我,忽然又藏了回去。 发布我站到窗前,背对着她淡淡道:“你做了什么?” 发布身后一下子静下去,接着真如的声音起来:“轩……你说……什么?” 发布我转身过来看着露出整张玉容、一脸受惊表情的真如,一字一字道:“这是怎么回事?” 发布真如不知所措地道:“你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发布“为什么,”我慢慢道,“昨天你要我来你家,昨晚就发生了这种事?!” 发布真如吃惊地看着我,对峙片刻,她的眼眶迅速红起来。 发布下刻泪珠狂涌而出。 发布我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上轻轻抱住她,感觉着瘦削的双肩正以剧烈之势颤动,低声道:“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复杂。”这句话一出,真如不但哭势未减,反而嘤嘤地哭出声来。 发布我忙拥她入怀,连声道歉回安慰,心内疑惑大起。 发布她的表情绝非作假,难道真是我冤枉了她? 发布此念一出,愧疚顿时大作。 发布娇弱如她,怎受得了被自己心爱的人在这种事上怀疑? 发布从屋内破碎的衣襟和凌乱的状况可以看出,昨夜我必定相当粗鲁,但出奇的是我半点也想不起具体细节来。真如的睡衣被撕得乱七八糟,加上她之前睡时脸上的泪痕,可以想像未经过人事的她昨夜经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 发布我随意从衣柜里拿了件衬衫给她套上,才悄悄扶着她回到她房间,自己则清扫好客户内的乱况。但床垫上的殷红却是无法,只好任它留在那处。 发布夏日天亮很早,虽然朝阳已经升了起来,廖家仍没人起身。 发布我独自对着大床思索良久,终是疑点重重。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再问真如,她脆弱的心是经不起这么折磨的。 发布那么就只有廖父。 发布我立刻排除这想法,因深知其性格,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施用这种手段,即或那是帮她。而且以他的智慧必定想得到,就算这么做了,也不能把我从竹若身边抢过来,反而会增加我对这事的厌恶感。 发布廖母是典型的柔弱主义者,廖父不愿做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发布那么剩下的只有廖父的妹妹,真如的小姨。她对真如的极其爱护,在现在我还不太了解她的情况下,能做出这种事的最大嫌疑者非她莫属。一家人中,她的可疑度算是最大。 发布我绝不信在正常状态下我会如昨夜般失控。 发布想到这处,我心中一动。 发布昨晚饭后喝茶时我已觉到茶味有异,但像我这种喝茶而不品茶的人,又怎会对这种细事放在心上?难道这其中下了药? 发布我端坐客厅沙发上,看着廖父从楼上走下来。 发布比他早一刻钟起来的廖母已从厨房内端出为之准备的清茶,离开时我感觉到她在悄悄看我,似有异样。 发布廖父品了两口,才问道:“如儿还没起来吗?”我不答反道:“有一件事我想应该让您知道。”顿了顿,“或者您已经知道了。” 发布廖父眉毛微动,表情丝毫未变地放下茶碗:“哦?” 发布我缓缓道:“昨晚真如和我睡在一起,并且已经发生了关系。” 发布以廖父的镇定功夫亦不由一震,一时未语,片刻后才道:“怎么回事?” 发布我认真地道:“我认为这其中有些问题,希望您能帮我看一下。”接着将昨晚失控之情简略说了一遍,当然还有我自己的疑惑之处。 发布廖父神色愈来愈沉,听毕半晌不语,良久始道:“我可保证不管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有问题,真如绝对没有参预其中。抛开这些,你打算怎么对待真如?” 发布我平静地道:“这不会影响我选择我的妻子。” 发布廖父沉声道:“你该知道,这件事无论谁对谁错,如儿都是受伤最重和最吃亏的人!” 发布我叹了口气:“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没有在明知这其中有问题的情况下爆跳如雷。您该知道,我是多么讨厌别人用卑鄙的手段对待我。” 发布廖父霍然站起身来,向书房走去,头也不回地道:“容容!叫小律到书房来!” 发布十分钟后,真如的小姨才敲门入内,看看端坐书桌后的廖父和站在一旁的我,笑了起来:“怎么了哥哥?你们爷俩都石化了?” 发布“啪!” 发布廖父重拍在书桌上,连我亦吓了一跳时怒喝道:“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 第七十八章 小小阴谋 廖父幼妹廖韵律比其兄年轻足有十岁,从小便深受父母和兄长的疼爱,因此养就了一些小脾气――这些都是之前听真如说过的事,此时我才真正知道她的“小脾气”是怎样一种类型。 发布廖父迥异寻常的怒火似亦将她吓了一跳,但她随即便镇定过来,不解道:“我做了什么事?” 发布廖父双目露出寒光:“还要狡辩吗?昨天谁说想仔细看看渝轩,一定要让如儿带他回来的?!” 发布我微感错愕,想不到原来有这背景。 发布廖姨理所当然地道:“这是我啊,我也是想帮如儿看看她喜欢的人是不是真的值得嘛,谁知道会出事呢?” 发布我不由心下摇头。她的智商由这两句话就可见一斑。 发布果然廖父立时沉下脸来:“谁告诉过你如儿出了事?这件事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竟然比我还早知道,不要告诉我你晚上没事到处走,恰好站到了客房门口去!” 发布我所住的客房和廖家人的卧室都在二楼,但廖姨住处却是在楼下,就算夜急她也没有上楼的理由。 发布廖姨一愣,旋即扬起脸来:“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知道这件事,那又代表什么?这样不好吗?如儿的事一直被拖着,就因为你们没主意!现在不就好了?” 发布廖父冷笑一声:“好了?什么叫‘好了’?!” 发布廖姨的声音也大起来:“生米做成熟饭,当然什么事都定了……” 发布我探手虚按,止住她的话:“如果你认为这样我就必须娶真如的话,我想你是想错了。” 发布廖姨细眉一挑:“难道你想抛弃如儿吗?我做小姨的第一个不答应!” 发布“用这种无耻的方法,我才第一个不同意他们结婚!”廖父霍然起身,走离书桌冷冷道,“你不但害了如儿,还丢了咱们廖家的脸!” 发布廖姨滞了一滞,张口欲说,廖父大手一挥,“啪”的一声响过,五条红指印现身在她左颊上:“你还有脸在这儿丢人现眼!” 发布连我也没想到廖父怒到这种程度,竟会动手,但这亦说明他对爱女的重视。 发布一直气焰嚣张的廖姨终于脸色变化,捂着左颊颤着声道:“你……你打我?!” 发布“这一巴掌不但是替如儿出气,也是代爸妈给你一点教训,叫你知道什么叫廉耻!”廖父铁青着脸说,“你以为自己嫁了人生了儿子就是别人家的人,再不用受管教了是吗?我告诉你,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做错了事我一样不会留情!” 发布廖姨终于接不上话,捂住脸转身奔出书房,哭声由近而远。 发布我淡淡道:“我还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廖父脸色完全没有回复的迹象,哼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容容!”廖母应声从门外走了入来,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着头,惶恐地道:“对……对不起。” 发布我醒悟过来。所有的饭菜、茶点都要经廖母的手,如果没她同意,廖姨便很难做手段。 发布“说!”廖父似连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发布“小律说……说要帮如儿,就……就在渝轩的茶里放了一些……一些药,说……可以促成好事……”愈说她的声音愈低,虽然年过四十,但廖母在廖父面前仍如小孩一般充满畏惧。 发布我点点头,道:“这件事怪不得廖伯母,她阻止不了廖姨的。” 发布这是实话,因她柔软的性格其实和真如是一脉相承,和廖姨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对抗之力。廖父当然明白这一点,却道:“但她却可以告诉我,让我来阻止小律!”廖母慌道:“对……对不起,我……”廖父大手一挥,冷冷道:“如果将来如儿因为这事受到伤害,我看你这做母亲的怎么面对她!” 发布“爸!”呼声由门外传入来,真如随声而入。(.无弹窗广告)廖父皱眉:“你进来做什么?” 发布我早听出她在门外偷听了良久,却未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形下插话进来,不由大觉有异。 发布加起来分别不过两个月,她的变化真有这么大么?换了从前,她绝没有迎着乃父风头上的胆量。 发布被锐目扫过的真如显出怯意来,嗫嚅道:“您别怪妈,她是为我好。”廖母轻声道:“如儿……”真如微垂着头:“这件事我也不怪姨姨和妈妈,我……我很高兴,”她的脸颊浮上红霞,“反正……反正迟早也要经历这种事的,是轩的话,我很高兴,虽然也很害怕,怕他生气……” 发布复杂的心情在这几句中显露无遗。 发布我不禁走上前去,伸出左手轻按她香肩:“真如……” 发布真如红着颊看我一眼,旋似鼓足勇气般向乃父道:“爸,你也别怪姨姨。这是我们的事情,让我们来处理,好吗?求求您了。” 发布今次我真的对她刮目相看了。会要求自己来处理某件事,这在她的人生中应该还是第一次,亦是成熟的象征。廖父当初决定让她经历两个月的磨炼,看来确是明智,虽然有今天的这种意外,但对真如本人来说,她已得到全面的提升,在思想上。 发布过去的真如是小女孩,现在她已经有了成为成年人的潜力和征兆。 发布相比之下,竹若或者比她聪明一些,但思想成熟度怕便有所不及了。 发布想到竹若,我心神一晃,忙震慑心神,不由暗叹。 发布到现在我仍在刻意去想怎么对竹若说这件事,因难以想像她会有什么反应。 发布廖父怒色平静下来,终于大手一挥,道:“都出去吧!” 发布虽然没有明确的回复,但口气的松动仍能听出。我亦无心追究,本来目的就只是弄清原委,也不可能把廖姨怎样。 发布走出房间,真如身形一晃,我忙探手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 发布她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低着头说:“没……没什么,扶我回卧室好吗?” 发布我向廖母递去个“安心”的眼神,才搀着真如上楼,扶她躺下后关心地问:“从早上起床开始你就似乎有点儿问题,究竟怎么了?” 发布真如不知为何脸上大烧起来,轻声道:“还不是你!” 发布我歪过头,指着自己鼻子:“我?” 发布真如把被子慢慢拉到遮住脸颊,只露出眼睛:“你坏死了……明知故问的!” 发布看着她眸子中喜嗔交加的神情,我不由神为之动,却仍是不明白:“廖小姐可否坦白一点说清楚?” 发布“都是……都是你昨天……呀!”真如蓦地把被子拉得盖完头,“不准再问啦!” 发布我猛地醒悟过来,老脸不由也是一红,想到她**而优美的身体,心神一荡,脱口道:“很痛吗?” 发布一只玉手从被子下探出来抓住我右手,轻轻握住:“刚才说的,是真的。” 发布这答非所问的话让我一怔:“什么……真的?” 发布“我很高兴,”真如引着我的探入被中去,轻按在她柔软的胸脯中间,心窝之上,“以前我总想着,如果做了你的妻子,一定要经历这种事,到时候一定要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你。昨天……虽然现在知道是那样的原因,但我仍然很高兴,很快乐。不要坏掉我这份小小的快乐,好吗?” 发布末一句的央求回复到过去的本色,我完全生不出违逆的心,呆住不动。 发布隔了整分钟后我才慢慢从她手掌中抽离自己的手,移离床边,道:“对不起。” 发布真如把被子拉到颈下,明亮的眼睛看向我。 发布“对不起,”我重复说道,“虽然可能是不对的,但我不会把这件事纳入到考虑自己感情的因素中去,因为那对竹若是不公平的。” 发布真如垂眸道:“如果你想,我会把这件事隐瞒起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发布我大力摇头:“不,我不想让任何人承受隐瞒的折磨。放心吧!我会向竹若解释清楚的。” 发布直到现在,我仍未想出向竹若说出这件事的方式。我从未想过要隐瞒她,因为我的潜意识早知道,不能让任何事成为潜在的、会影响感情的因素。对我来说,无论有什么事,说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发布隐瞒本身就会让人痛苦,我不是笨蛋,更不希望背负这样的痛苦。 发布尤其是在感情上。 发布真如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却希望,你解释不清楚呢。” 发布我沉默下来,良久始道:“真如,这是真正的你吗?” 发布女孩儿微愣,接着明白过来,反问:“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发布我缓缓道:“我希望我的真如坚强,希望她成熟,希望她愈来愈美丽动人,但唯一不希望的,是她为了刻意讨好我,委屈自己使用不属于自己的方法。” 发布 第七十九章 坦白明言 这不是一个我熟悉和了解的真如,而是由她所受的锻炼造出的真如外壳。我可以感觉出来,两个月的锻炼确实让她更成熟一些,但更多的是教她怎样来讨好自己心爱的人。那些肢体语言,那些亲热的话语,虽然确是从她内心深处提炼出来的,但这么表达,会让她逐渐失去自己本身的风格和原有气质。 发布这样下去,真如迟早会变成我不喜欢的真如。 发布虽然并不指出这点,任事情发展下去似乎要好一些,至少将来我能够以此为藉口正大光明地选择竹若,但……我做不到。 发布我不能放任喜欢的人、亲近的人不管。 发布真如明显地一颤:“轩……” 发布我趋前轻轻拥她一下,耳语道:“我最喜欢的,不是刻意装出来的真如。” 发布脑子不可抑制地因触感想到昨夜的失控。 发布没有经历过之前还感受不强烈,但一旦经历过,才明白男女之事的奇妙和快乐,是强烈而无可阻挡的。尤其想到我的第一次,对方是我自己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的女孩儿,那种快感更加清楚。 发布我放开真如,将她按回床上,微笑道:“好好休息,晚上我再回来看你。” 发布走在学校的道路上,感觉有些陌生。 发布对我来说,在外面呆的时间更多于在校,上学对我来说,就是自己拿着书自学,而且不是在教室内。现在坐到教室里,恐怕我会有初来的新鲜感。 发布这是在刚开公寓、还未开学的时候,学校里的人数仍然很少。 发布竹若的行李全是托运而来,除了那只我印象极深的超大号行李箱外,还有两三只小一号的箱子,早前我曾帮她搬到学校来,这一两天她正忙着收拾。 发布刚才到学校门口时给她电话,才知她昨晚原来打过电话给我,但却没人接。我吓了一跳,心想幸好自己失控中关注的焦点不是电话,若当时接了,恐怕后果会严重很多。 发布竹若早在公寓门口等着,见我过来笑着迎前:“渝轩!”她在私下时常唤给我取的绰号“当当”――天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给我这个“号”――在公众场合则仍是呼名字。 发布本想挤点儿笑容出来,但一见到她美丽的笑颜,顿时什么笑的心情都没了。这是非常奇怪的情况,过去无论遇到什么事,看到她甜甜的笑容,烦恼都不翼而飞。 发布“收拾好了吗?”我忙用话来转移她注意力,怕被立刻发觉不妥。 发布“还差一点点,不过只好先放在那儿了,我们系的张老师上学期就要我准备代讲的教案,今天晚上要找我去训话,你陪我去吗?”她走近来挽住我手臂,带点儿央求意味地轻轻摇动。 发布“怕老师吗?他是个男人?”我不由笑出来,心情稍微释放少许,“代讲是什么意思国?” 发布竹若一一为我解释:“才不是怕哩!只是想你陪着,还有,张老师可不是男人,只是这学期开学时她有些事要耽搁两周,所以让人家代两周的课。” 发布我夸张地叫出来:“让你代课?!你还是本科未毕业之生哩,别人让代吗?” 发布“谁让本姑娘是系里第一高手呢?带带大一的师弟师妹当然没问题!”她傲然挺胸,旋即忍不住笑出来,“骗你的啦!其实我也很怕讲不好,可是想想又觉得能帮帮她,又可以锻炼自己,这机会多么难得呢!以前在家时,我做过家教的,不过没教过这么多人就是了。” 发布我怜爱地轻点了下她额头:“别太辛苦了,累坏了可没人赔得起。” 发布“我才不会不爱惜自己――那就这么说定啦?”她的酒涡一直保持半寸许的浓度,“晚上六点半在公寓门口见。” 发布我想到答应过真如晚上回廖家,进而想到来此的正题,心情沉下去,半晌始道:“竹若。” 发布她微怔了怔,旋即笑容复出:“你晚上有事吗?那不用陪我啦,你的正事要紧。” 发布“竹若。”我再次唤出,却仍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发布竹若觉出不妥,笑容变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布我猛地一咬牙:“有件事要跟你说。” 发布酒涡彻底平坦。 发布*** 发布在我的潜意识里,竹若不应该哭,或者说我绝不想让她哭,虽然事实与此相反,我已经不只一次让她哭泣,但那意识仍旧未变。 发布所以每次她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都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发布微厥嘴唇、皱着眉毛的哭,是生气的哭;闭着眼睛任泪水洗刷脸颊,哭出声来,是不开心地哭;垂着头嘤嘤细声哭泣,是伤心的哭;而咬着嘴唇、眼睛仍睁得很大地流出泪来,则是不知所措。 发布现在的竹若处在最末一种状态。 发布我试着去拥住她,为她提供一点点安慰和歉意,但破天荒地第一次,她退开了。 发布整件事的原委我已经一清二楚地说出来,但她仍接受不了。 发布她在意的只有一点。 发布我和她以外的女孩子有了关系,尽管是明摆着的竞争对手,她仍无法接受;或者该说正因如此,她更无法接受。 发布“对不起。”我轻轻地连说两次,”对不起。“ 发布竹若咬着唇半晌不语,细长的泪流从眼角直下下巴。 发布三四分钟后,她忽然转身就往公寓跑。我没有阻拦,心里涩得难受。 发布她如果能骂我一顿,或者哭闹一场,我心里或者会好受些。但无论是真如,还是竹若,都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会闹的女孩。前者是因为柔弱和文静,后者是因为聪慧,明白哭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发布我相信竹若明白这件事的错不在我。 发布但明白归明白,爱情的世界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人的心思更不是任何科学道理能解释的。 发布换了是我,假若竹若和另一个男人有了关系,并且也是无辜受害,我在明白不是她的错时,也会心里难受,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而然会出现问题。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爱人的贞洁是一种所有权的象征,被人侵犯等于尊严的受损。专情和**的专一有着等同的地位。 发布两人之间的精神爱恋是爱情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的接触也是与之地位伯仲之间。有人说只要精神爱恋就好,但那是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永远不会在真正的爱情中有容身之处。 发布给她一点思考时间,给我们一点接受时间,然后再谈这件事,会比较好。 发布 第八十章 回复本性 下午在茵如工作室的地下室内,莫风逸拿出一张地形图,道:“这是我找的第一方案,地近天府广场,是在一栋写字楼的九层,环境方面比较好,不过租金也是不菲。” 我并没有将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他,暂时抛开烦恼,振作精神道:“什么第一方案?” 他看我一眼:“忘了吗?我说过工作室该换地方了。” 我记起他确说过这事,作恍然大悟状:“明白了,但为什么还有第一第二方案之别呢?我觉得这方案就不错。” 他笑了起来:“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你要买的房子离那地方足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可没忘了某人是晕车族!第二方案在这里,”他指引我去看,“这处在你我住处的中点,无论从哪边都可以在十分钟内赶到――当然是坐车,步行的话,半个小时罢。还有就是这处的租金更便宜些,只是商业价值不及第一方案。” 我思考道:“茵如工作室现在仍没有足够的规模,商业价值方面不须考虑太多吧。” 莫风逸收起图来:“那就是第二方案了,你现在跟我去看看,如果合意,明天就开始办手续,一个星期内搬过去。” 彼此都是坐言起行的风格,我亦没有多说,心中却想着刚才的地图。 纯从地图来看,那地方到廖家的距离和到我们两人住处的距离差不多,还真是巧。 正要走时莫风逸忽又道:“远天公司有两个新的项目完成,照例要派人去做些官面功夫,要不明天你去吧。(.无弹窗广告)”我愕然时他又接了一句,“正好该公司的二把手景茹小姐对你有请。” 看着他诡秘的笑容,我不由皱眉。 景茹会有什么事? 回到廖家时天色仍未黑尽,时间指在八点。天气忽然闷热起来,天边乌云滚滚。 刚到客厅,扎了围腰的真如从厨房小跑出来:“轩!”我迎上去关切地道:“你休息好了吗?不要这么劳累。”她摇摇头:“躺腻了。很热吗?先去洗个澡吧,我做些好东西,一会儿就好。” 我暗觉她不知为何身上竟散发出比过去更动人的气质来,似美丽还可以增长般,回应道:“可能要下雨吧。先去洗澡了,一会儿见。” 夜深时我坐在客户窗前休息,想着刚才的种种,心下不由生出荒谬的感觉。 回来前我还在担心见到真如后该说什么,之前发生的一切似梦般有种虚幻的错觉。我做了一生必定要做的事,却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从心理上就有种猝不及防的突袭感,什么都变得怪异起来,同时也让我生出不知如何对待真如的感觉。尽管理智和智慧让我在廖父和真如面前做出那样的反应,但凭心而论,我仍未适应发生的事情。 现在情况却在我意料之外。什么都似没发生,唯一变化的是大家对我的态度更亲密了。每个人,包括廖父在内,对我的态度都有种视为自家人的亲近感。 原因只因为我对真如做了那件事。 不过从心理来说,我确是对真如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比诸以前的纯爱恋有所区别。 廖姨上午便回了家,据说廖父严令全家一个人也不准送她。不过对于自己的亲妹妹,他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正如因为她是真如的亲姨,我什么都不能做,换了若是个外人对我做了这种事,结果会很严重。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我扬声道:“请进。” 真如的敲门手法很有规律,连续两下,然后停顿,再一下稍重的,这习惯从未变过,和常人惯用的手法有所差别。她端着一只青花大碗走进来,惯性地轻唤:“轩。” 我侧头对她微微一笑:“什么东西?” “汤。”真如说着,脸上忽然生出少许红霞,似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般补了两字,“补汤。”说着放到桌边,我探鼻一嗅,笑起来:“像我这样强壮的人还需要补吗?”她红着脸说:“那不一样的……” 我本意只是逗她,做出怀疑的表情:“这里面不会像昨天的一样……” 真如吃了一惊,忙道:“没有没有,就只是补汤而已。” 我很想再开点玩笑,譬如“我正巴不得里面有昨天那种药”之类,但不知为何,以前可以轻易出口的这类笑话现在反而总觉说出去有些不妥。表面上笑了起来:“我开玩笑呢。”探手端碗,三秒内一碗约200毫升的汤汁被灌下肚。 放下碗时,真如一脸“哪有这么喝的”惊讶表情,接着变为笑意。我咂咂嘴唇:“喝光了。”却又有些找不到话说下去。 真如轻应了声“嗯”,迟疑片刻,终于道:“姨姨的事……”却又说不下去。我轻轻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到我大腿上,后者羞得轻叫出声:“呀!”我温柔地道:“别担心,我不会记恨她的,因为没有她我还不能品尝到这世上最美好的滋味哩。” 说完心内才一动。 此时此景,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语,在过去我均不能做出。亲密的动作,肉麻的情话,属于我语言神经所不足的方面,但自发生昨天的事后,这些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融入了我的条件反射内。 我清楚地感到,有些东西在离我而去,但有些东西生了出来。 “嗯。”真如缩在我臂膀内,停了半晌低声道,“爸要姨姨教我怎样成长起来,姨姨教了我很多讨人欢心的东西,可是你不喜欢,我再也不那样了。” 似毫无意义的话落在耳内,份外有温馨幸福的感觉。但刹那间另一道倩影闪过脑海,情绪不由降了少许,我轻轻道:“嗯。” 房间内静下来。 一会儿真如轻问道:“你……不开心吗?”我叹了口气,决定不把刚才脑海里对竹若的歉疚说出来,道:“我在想,咱们认识了这么久,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犹豫片刻,突道:“今天你见了竹若吗?她……她怎么样了?” 我未想到她会主动问出来,沉默片刻,终道:“她哭了。” “要不我去和她说说吧?”真如怯怯地道,“女孩子之间说话,可能容易一些。” 我心内生出奇异的感觉。 过去一直是竹若在为两女构造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而努力,现在这角色变成了真如。 我微微一笑,说道:“傻瓜。” 这种时候她仍想到去安慰竹若,或者说是帮我向竹若解释,除了用傻来形容外实无话可说。但那样傻的本质,其实是善良。 真如忽然挣起身来,站直垂首道:“今晚我留……留在这里好吗?” 我吃了一惊,旋感好笑,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想到她**的画面,心神又是一荡。看着她双手十足绞握,脸颊绯红的可爱样儿,口中已自然而然地吐出一句:“不怕痛了吗?”旋即连自己都羞起来,忙道:“开玩笑的。回去休息吧,天天和你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我怕以后真的要靠补汤或补药来过日子了。”说完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东西,心下不由苦笑。 缘何今天说话这么“色”起来? 第八十一章 调查之事 景茹那位于大厦第四层、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这女强人正容道:“作为我们公司聘请的策划顾问,你有责任对我提出的相关问题作出解答。” 我从容道:“我已经说过,这份策划从我的角度来讲已经相当完美,我的答案就是没有意见。” 景茹蹙起好看的细眉:“但大哥审核后反复强调说这事一定要问你,而且必须找出其中的不妥处。他这么说,必定是相信你有这方面的能力。” 我思索片刻,仍只能摇头:“正如你刚才所说,这份策划案不但已经虚拟测试过,而且更作了详细的民意调查,并且在定点城市试验成功。我不明白景总为什么要把这份活动策划驳回,因此参考我的意见还不如明问他。” 景茹丝毫没有不耐之色地道:“大哥常说我们考虑事情的角度和他不一致,是否在这方面有问题呢?”我心中一动。 角度问题? 蓦地灵光闪过,我问道:“刚才你的分析全是从正面所得,有没有试过从反面分析呢?” 景茹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反面影响的可能性早被我通过种种措施降到安全线以下。” 我作个弹指的手势:“当然不只这一点。你所做的分析全是从本公司出发,不管盈利还是负面影响,但景总并不是常人,他要拓展和开创公司的新天地,考虑的就不只是‘个体’这样的小局面,而是整个大局。” “你是说……”景茹一时仍未反应过来。(.无弹窗广告) “别的公司,”我点出关键,“尤其是你们的竞争公司。如果这次活动大规模展开,你们自己获得丰收的同时,他们会处于怎样一种情况中。” 景茹沉默片刻,唇角微露出一丝笑容:“有道理。” 我凝视她两秒,疑道:“你这个表情要表达的意思是……”“我开始相信你做公司顾问的诚意。”景茹露出笑容,“在你面前我不说多余话了,这次只是我试用一下公司新找的策划顾问。” 我恍然大悟,微感气恼地道:“原来你在耍我!” 景茹忙赔来一个绵羊式的笑容:“植顾问请别生气,这次活动其实大哥早告诉我方案的漏洞在哪里,只是……只是他说我太笨,我一时气愤,才想出这法子在贵脑上测试一下,看世间是不是真有他认为的那种程度的聪明。结果……”我哂道:“结果发觉其实也一般,大家彼此彼此,然后令兄在茹姐那丰满而美丽的胸腔内的位置更加高远,是吗?” 景茹一呆,旋即脸上大红起来,嗔道:“你胡说什么!” 我亦是一怔,险些跳离椅子撞墙。我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 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一点赞美和公正的描述罢了,茹姐请不要大惊小怪。如果没其它事,我先走了。” 景茹醒过神来,上下打量我两遍,道:“你今天很奇怪哩,像是精神焕发,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呻吟一声,捧头道:“精神焕发?我现在怎么也不适合用这词语来形容罢?小弟正为前所未有的私事烦心到要自杀的地步,大感人生无望和黑暗,茹姐不要拿我取笑了。(.好看的小说)” “真有吗?”景茹怀疑道,“但你看起来不像在烦恼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努力压制负面情绪的缘故,换了个人遇到我这种事,早崩溃了。” 景茹兴趣大起,倾前问:“什么事让你这么……这么烦恼?” 我也倾前,低声说了两个字:“秘密。”旋笑了起来,“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茹姐也会对别人私事感兴趣,真是天大的改变――有男友了吗?” 景茹换上冷漠的表情:“算了,工作时间不谈私事,你可以走了。”旋再看看我,自对点头,“怎看怎觉得精神好得要爆发的样子。”我作个气死的神情,这才离开。 她确是有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纯粹的商业女强人,现在开始有了丰富的个性表情。彼此的关系非常奇怪,从心理上我完全没有把她真当“姐姐”那么尊敬,只将之看作一个年龄略大的一般朋友,但因着彼此间发生过的事,我们间的言行又可以比常规朋友更亲近一些,而不带一点暧昧。 不过……说到言行,我不禁又想起之前那句带了荤味儿的玩笑话。在和真如有事前我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开这样的玩笑,但刚才却发生了。 真是想不透的怪异。 回到工作室还未坐下,莫风逸迎上来道:“搬迁的事由我全权负责,那边的老板是我爸的客户,我去的话,应该会更好些。” 我点点头:“好。”事实上这事我早全交给他,正如他将和远天的接触全交给我一样,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擅长点和优势点,合作更默契和愉快。 “还有件事,仁进刚才打来电话,说是有事找你,但你的手机又不通,只好打到我这里。”莫风逸露出少许怪异神色,“好像跟洛明曦有关的。” 我脑内某根神经一动。 我曾拜托他查找环路高科老总高仁义的秘密资料,以帮洛明曦彻底摆脱其“魔爪”,事隔一个多月,难道他终于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托付给莫风逸的洛明曦,忍不住关心两句:“这事一会儿我会去处理,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明曦了,她怎么样最近?” 莫风逸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一个人性格定了形,哪能这么快就变化?不过她本身有坚强的潜质,迟早会完全适应社会的,你不用担心。” 以我的猜想,洛明曦这样的美人儿,是被高仁义买来储为后用的。在很多商业环境里,美人儿的作用比金钱更有效,以高仁义的城府和手段,储备个把“美女军团”来为其商战效力,是正常的事情。他要这么做我管不着,但按我的设想,只要能找到他这方面的证据,就可以用之威胁他,从此脱离明曦的生活环境。 不过乃弟高仁文对洛明曦一片痴心,怕就不是这样能解决。这属于私人感情问题,我从道义上也感觉难以插手。 到水逸轩张仁进的办公室内时他第一句话就是:“希望你没有认为水逸轩的办事效率变低了。”我失笑道:“那怎么会?这样认为等于认为我自己没有办事能力,我是这样自贬的人吗?” 张仁进笑了笑,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高约二十厘米的一个纸盒,面积与普通打印纸等似。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 他莞尔一笑,打开盒子,露出一个大相册:“有近七成是照片,剩下的才是查到的资料。不过由于我们在暗面的探查能力有限,也只能查到这些了。” 所谓“暗面”即指黑道,要探查高仁义的非法手段,只有通过这样的渠道才有效。我点头表示明白,将相册拿过来,正要翻开,张仁进伸手虚按:“要有心理准备哦,这里面很有些照片是颇具刺激性的。”我不由笑出来:“最有刺激性的事情我刚经历过,所以现在心理完全不需要准备。” 他唇角微露笑意:“不要轻视我这些珍贵照片,就算经历了生死,也未必能承受得了它们。” 我大讶道:“如果你是要勾起我的好奇心,那么恭喜你成功了――真有这么恐怖?” 张仁进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了助理不得让人进来后又关上门,这才坐回原位,作个“请”的手势。 我被他的神情动作影响得微感紧张,翻开第一页,入目的照片刹时将我击呆。 第八十二章 在握胜券 所有照片都可以从画面晃动的幅度和拍摄的角度看出是偷拍,而且拍的人显然是个人高手,每一张照片都有实质性的内容。[] 第一张是二男一女,年约二十的妙龄女子被两个男人扭着正向一间屋子走去,前者的挣扎和后者的粗暴都可以从照片中感觉出来。 第二张变为只有一男一女,女子正是第一张那位,正被男人狠狠一拳揍在小腹,她原本清丽的面容亦因此而扭曲,痛苦万状。这一张拍摄镜头拉得较近,但女子面部仍显有些模糊,能看出是用长镜头远距离拍的。。 第三张仍是那女子,但已然被剥得**,双手被反绑在纤腰后,整个人被扔得仰躺在地上,丰胸瘦腹处均有被鞭打过的痕迹。一个男人正一踹在她大腿侧,痛得她蜷曲起来。 第四张镜头拉出屋子外,从窗口可以看到屋内的隐约情景,把整间屋子的外景拍摄出来。 这四张照片全是从远处偷拍,内容并不清晰,但已足以让任何有良心的人热血沸腾。 在这人权的世界,竟仍有这样的事情! 看完第一页四张照片,我抬头看看张仁进,后者打个“继续看”的手势。 第二页开始是地理位置图,由小渐大,共约二十张照片,将发生恶劣行为的这处场所所在位置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甚至包括路线和标示牌,可以看出拍摄者为此颇用了一番心思。 那是一处位于偏僻乡村的院落式所在,整个地方约有十来亩大小,由于靠着丘陵,地形复杂而人烟稀少,可以想到被困在其中的人,尤其是年轻而无知的女子,要想逃出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院落外围还有高达四米的围墙和简易的防逃措施,以及不时出现的巡逻者,样子吊儿郎当的人居多,想来是高仁义从当地的流氓中找来帮手的。 “这地方的详细资料在下面资料袋的第二份档案中,呆会儿你可以细看一下。”张仁进解说道。 我一语不发地逐页翻着,到了第八页,四张年轻男人的脸的特写出现。张仁进继续解释:“这些人是我派去的朋友通过种种手法收买的内部人员,后面的资料有不少是他们提供的。为了避免单个人能搜集到的资料过于片面,我朋友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分别把这四个人收买下来。” 我颇感奇怪:“按料高仁义对这些人该有防范措施,哪能这么轻易在被收买?”他微微一笑:“主要是方法使用的问题。这地方非常偏僻,当地人都只知道那是一个纸箱厂,并不了解情况。我朋友因此把在那里巡罗的所有人全拍了特写,到当地镇上去打听其资料,找到其中四个特别容易收买的,用种种心理攻势,才拿下了他们,并且保证如果将来这里的事泄露出去,他会帮他们洗脱罪名,这才得到这四个人的全力协助。” 我点点头。张仁进的稳重要超过我,既是他找的朋友,便一定有足够能力做好这事,背景上我完全不用担心。 下一页开始是四个容貌身段完全不逊色于在屋内跟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学习各种经验,其中有几张甚至还包括“性”的教育,从照片上妇人对着投影仪上的男性性器官解释的姿态,可以猜出她教授的内容是什么。 此后是约摸八十张各种各样的资料,出现了至少六个不同的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最小的一个年龄绝未超过十五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左右,内容则是她们日常的生活和在隐藏工厂内的活动。 尽管明知自己该对这种事表示道义的谴责,但我仍看得心跳剧增。高仁义所安排的这些学习和训练,大多是用各种技巧来讨好男人,只有对其中一个特别突出、貌美度差仿洛明曦的女孩有侦查方面的训练。可以想到这些女孩将来出去要做的事便是为他讨好各界“伙伴”,寻求生意上的发展和方便。 “这些是仍在训练的,还有至少超过十位已经‘出师’的女孩照片,由于时间问题,只拍了她们的普通照片――其中就包括了你那位洛明曦。她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全是孤女,或者是再拒不到双亲的失踪少女和拐卖少女,就算这地方被公安破掉,她们也属于没有黑人。”张仁进再次解说,“如果有需要,可以进一步调查。” 我看完整个相册,想到一个问题。 高仁义本身绝对智慧超凡,但只看这些照片便知用在了歪处。用歪门邪道并非没有好处,但若只靠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他绝对不可能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景思明的对手,前次环路高科竟被逼得不得不和远天合作,便是明证。 沉吟片刻,我道:“但这上面完全没有直接和高仁义牵涉相关。” 张仁进点头道:“我也想过这问题。高仁义在这方面做得特别好,他本人从来不到那里去。我朋友问起那地方的老板是谁,那四个人异口同声地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却完全不认为高仁义是谁,可知在这方面高仁义很谨慎,所以要拍到直接有用的资料很难。不过现在你要做的事,我认为不需要这种程度的资料也可以完成。” 我思索片刻,道:“你说得很对,这件事这些资料够了,如果真有直接资料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这样罢,这些资料你留一份复件作备份,剩下的给我拿去处理。”张仁进将盒子推了过来:“早做好备份了,而且还是两份,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剩下的还需要我帮手吗?”我露出笑容:“你已经帮了我非常大的忙了。” 带着盒子回到工作室,莫风逸仍在,附带的还多了他的悦儿,后者对我的盒子露出好奇神色,我忙将之先行放好,才道:“我要请三四天假,因为房子的事差不多了,就不来工作室了。”莫风逸露出理解的神色,道:“最好一并把你的感情问题解决掉,处理不好的话,它会影响你正常的生活的。” 我想起今天已经给竹若打过六次电话,但她一次都没接,心不由悬了起来。 她不会想不开罢? 但这又不似她的风格,乐观和开朗的性格,应该不会被这种事打击下去的。 天黑前真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去她家,其小心翼翼的口吻和缓慢的语速完全回复到她变化前的境界。听着她期待的语气,我答应下来。 我对竹若的感情,绝对要比对真如更强烈,但若说这世上有谁的要求是我最不能拒绝的,除了父母外,就是真如。那是种揉和了彼此过去种种经历后的复杂感情,有着特殊性,完全不像我和竹若间的感情那么单纯。 如常的晚饭后真如和我在阳台小憩,她很小心地问:“竹若……还不肯理你吗?” 我笑了笑,道:“小傻瓜,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神情稍显抑郁:“可是……这件事总是我不对……”我探手过去轻按住她掌背,截断道:“不准这样说。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担到自己肩上。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如果真要说不对,唯一不对的人就是你小姨。放心吧,竹若会想通的;如果她真的想不通的话,那就说明我们之间没有缘份。” 真如明显地一震,失声道:“轩……你……”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是真的很不想把这件事纳入咱们感情归属的考虑因素,但事实上我的良心和道义感都一直在提醒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我需要负责。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小姨又怎么会做下这种事呢?” 真如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看出她欲语还休的内容,哑然一笑,握紧她手:“看来‘傻瓜’这个绰号得成为你的终身代号,有人会像你一样时刻想着帮情敌考虑和说话吗?”真如愣了愣,脸颊红起来,微垂下头,半晌终吐出一句:“明天我去找竹若好吗?” 第八十三章 星夜之奔 善良有时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竹若、真如,都是善良的人,尽管处事方法不同。我们谁都不愿用极端和丑恶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人,这直接让我犹豫不决,让真如既和竹若竞争又情不自禁地想帮助她,让竹若尽管被事实伤害也没有谴责我和真如。 如果能摒却一时的善良,暂充恶人,问题的解决便简单得多。 我甚至想过,如果两女中任何一人骂了另者,尽管是这么细小的粗鲁,也会立刻帮我决定下选择的对象。我们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程度。 然而发生了我和真如的这件事后,我却退缩下来,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愿意靠它来做什么。我的懦弱在此显露无遗,这一点我早已思考清楚,却不知道有什么有效和柔和的方法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现在更体现出我懦弱的事情发生了。我对真如说如果竹若不能明理地想通这件事,我就和她分手,正是因为潜意识不敢主动藉这事结束复杂的三角关系、只想静待事情发展,让一切自然而然地结束。这样我要付出的努力便大大减少,心理上会有多多少少的安慰。 离开竹若不是我的错,是别人的错――这种想法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那可减轻我的失责感。 但转念想时,我开始恨不得把心剜出来,彻底地清洗一遍。 我真他妈的卑鄙! 深夜,我独坐窗前,交握的双手用力得指节都发白,浑身的力气都似要用尽般。 黯淡的灯光下,窗前桌上的镜子内反映出我的脸,眼神平静得惊人,面部肌肉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和手上的用力形成鲜明的对比。(.无弹窗广告) 手机铃声响起。 我长吐出口气,看看桌上的手机,液晶屏上显示出来电者的名字,顿时一震。 竹若。 “竹若?”接通后我轻声发问。 那头半晌不语,良久方说道:“我要回家了。” 我一愣,问:“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着明显是做作出来的平板:“你知道的。” 我不由一滞,片刻后才道:“快开学了,你早点儿回来。” 竹若轻轻道:“我不回来了。” 体内一股热血猛地爆发起来,我跳起身道:“为什么!” 那头仍是语声细微:“你知道的。” 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她所受的伤痛尽显无遗。热血直冲上头,我大掌一动,手机已然合上挂断。 下刻我已越窗而出,攀着屋檐翻出别墅,箭矢般猛奔而出。 只有点点星光的夜空下,我尽力奔跑,循着记忆中的路途奔驰。体力在剧烈在消耗,但发热的头颅内已没有注意这一点的精神。 这刻我只知道,我绝不能任竹若是因为伤心而离开。 汗水溪流般流下,喘息已完全抑制不住地现身出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疯狂的举动,那次为了真如,我一口气高速奔跑了数十里路,人生第一次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累倒。 这一次则是为了竹若。她们无论谁都不是我可以轻易放下的女孩儿。 由二环路近一环路的位置奔跑到达学校时,我感觉连牙齿都在打颤。(.无弹窗广告)浑身不可抑制地肌肉抽搐着,甚至连眼角的腺体都似要不受我控制,释放泪水出来。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若不立刻对竹若当面说清一切,生不如死。 从围栏翻入学校,再到竹若所在公寓楼下,我完全不顾体力殆尽,颤着手攀上二楼,刚翻到阳台上,整个人已不受控制地向内落下,“扑”地摔在地上。喉间既干又辣,迫我忍不住连咳出声。 “哪个?”屋内传出受惊的女声。我强拖着疲累欲死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跌入室内,惊起内里一片尖叫声时,我已打开正门到走廊上。 动静由近及远地响起。 我勉强辩别方向,艰难地扒着墙壁爬上三楼,接着转到竹若所在的四楼,摸到她的寝室门口时,再坚持不住,猛地摔到门上,接着萎倒下去。 耳旁勉强听见楼下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保安听见动静冲了上来。 同时身边的门被打了开来,一束灯光映到我脸上,接着有惊叫响起,然后被强行嘎断。 接着神志陷入迷糊,天地昏暗下来,我再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东西。 我是被人轻拍着脸颊醒来的,耳畔首先听到强抑着的哭泣声和慌乱的低呼声:“植渝轩……你快……快醒过来呀……”我勉强睁开眼,才发觉眼前仍是漆黑如墨,欲待抬手时,才知身体痛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若若……他好像醒了……你看,睁眼了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压得很低,似怕别人听到。 手电的灯光亮起,射到我脸上,强烈的光线迫得我不得不闭上眼,呻吟出来。 “渝轩!”竹若熟悉的惊喜呼声响起,我还没能应一声,已然被她抱住。旁边的女声慌忙道:“别这么大声,被保安听到就糟了。” 只听到这儿,另一股疲累袭上脑际,我放松神经,彻底陷入睡眠中去。 只要她没有离开,我就放心了。 再醒来时已是青天白日,我发觉自己睡在床上,鼻内有熟悉而温馨、却说不出什么类型的的香味。 这是竹若的床。 不消谁告诉我,只要闻到这香味,竹若的身影便跃然脑内。 周围有轻细的悄语声。 “……从没见人累成这样的,他做了什么?” 一个轻慢的声音道:“不知道,不过你可别问他,说不定是秘密呢。” 我听出这轻慢的声音是来自竹若的好友江芋南,勉强睁眼从学校那特制的、高达两米左右的床上向下一望。只见三个女生围着一张小圆桌坐着,其中一个垂首沉默的正是竹若,另一个是江芋南,还有一个则是竹若另一室友。 我辛苦地翻了翻身。身体像被抽干了般没有半点力气,虚得似可飘上天去。翻动间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下面三个女孩儿一起抬头来看,四双眼睛打个对眼。 下刻江芋南站起身来,拉着竹若另一个室友道:“快中午了,咱们去打饭吧。”那室友识趣地应声,随她拿了饭盒离开。 只剩下我和竹若的寝室内显出异样的气氛。 我勉强笑笑:“你……把我抬上来的吗?”床离地高近两米,要把我这超过一百二十斤的身体抬上来,确有些难度。竹若只轻轻应了声:“嗯。”起身拿杯子倒了水,递上来,却不说话。 我心知要打破僵局,必要使非常手段,探手去接杯子时使出身体余力,整个儿不露痕迹地横移了十来厘米,诈作重心不稳,摔向床下。 果然竹若惊呼着扑到结结实实摔到床下的我身侧,惊慌地道:“你……你怎么样了?!” 我心内好笑,这点高度对于身体饱受锤炼的我来说,就算不用任何巧劲摔下,也是毫无损伤,何况在接触地面的刹那我还使了点巧力卸去身体承受的冲力。表面上当然痛苦地捂着腰呻吟:“腰……腰断了……”信以为真的竹若慌着要拨打急救电话,顿时轮到我吓一跳,忙奋起恢复不多的力气接住她:“没事没……事!”竹若定眼看我片刻,醒悟过来:“原来你骗我的!”小嘴已嘟了起来,甩脱我的手后退开来。 就算我是骗她这时也不能承认,我苦笑道:“欧阳小姐认为一个连续狂奔了几十公里,一心只为来见你一面的可怜小子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有精神骗人吗?” 竹若嘟起的嘴唇缓和下来,一时没有言语,半晌始幽幽道:“你干嘛要这样呢?” 我沉默片刻,方道:“因为你想见我,我更想见你。” 如果不是想要见我,她完全没有必要在离开前给我电话,而且留下了半个夜晚那么长的时间来让我找她。 竹若再不说话,近前来扶我起身,坐到椅子上,转身似欲走开,突地扭转纤腰,扑到我肩头,嘤嘤地哭出声来。 一时心内无数情绪涌动,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探手将她抱个结实。 哭声顿时加大。 第八十四章 迟来决定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吗?”竹若幽幽地说。 哭过之后的她原本水灵的大眼睛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忧伤之意,惹人怜爱之极。我对坐于她面前的椅子上,心里难受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很想坚持你的爱情准则,并且把它变成我的――遇到值得付出和收获的爱情时主动争取,绝不退缩……我一直这么做着,想成为最适合你的新娘,永不放弃,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和阻碍都不退步。我知道,那才是你最爱的性格。”她的目光飘向窗外,“为了达到这一点,我努力纠正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向你的标准变化和发展,可是……” 我仍是无话可说。她所说的一切,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巨大努力被付出后却突然之间发生了我和真如间的事,这对她来说,才更显得打击之剧。 “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矛盾!”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每一次看到廖真如,我就觉得,我和她这样一个柔弱可爱的女孩儿争夺你,是多么残忍和无情。我的心总告诉我,你和她的结合一样会幸福,我该为了她放手,让你们在一起,那才不会伤了那一颗爱你的心。何况……我本来就是第三者。不是吗?没有我插足,你可能已经和廖真如……你也不会矛盾和痛苦,徘徊在我们之间无法狠下心来抉择。”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完全想不到她的内心会有这样深度的矛盾。 “如果什么事都可以理智、公正地处理,我想我是早该离开你的,而且应该主动离开。我知道的,你会伤心,可是不会因此而颓废或振作不起来;廖真如会因此而快乐、幸福,她是那么样一个值得人爱的女孩儿……而我,我自己也知道,离开会让我伤心欲绝,可是我也不会从此消沉,过一段时间,几个月……不,几年,或者十多年以后,我还会重新找寻人生的希望。我是真的该离开你!”她失神地重复着这一句,“我是真的该离开――可是我发觉,我已经深陷其中,已经无法自拔……”说到这一句,竹若捂住脸,再次嘤嘤地哭出声来。 我起身跨前,不能自抑地抱住她香肩。眼角酸得厉害,泪水直在眼眶内打转。 竹若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孩儿,我从来就不怀疑这一点。她能看到的事情有时候比我更清楚,但我仍没想到她因此生出如此巨大的矛盾和痛苦。 真如的痛苦在于柔弱和迟顿,而竹若的痛苦就在于聪明和善解人意。 而她们都有着纯洁和深刻的爱情。 “你……要离开我吗?”良久之后,我才迟疑着说。 竹若在我怀内轻轻一挣,仰起带着泪花的脸,眼睛却清晰地看入我眼内,一字一字清楚地道:“这不好吗?” 我脱口而出:“不!”双手一紧,将她牢牢箍住,似这样便能让她撇却离开的心。[] “再等待下去,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竹若声音轻而碎,“这次是你和廖真如发生关系,下次可能就是你抛弃我去娶她――既然这样,不如我现在就离开,还能让自己心里有些安慰……” 我默然片刻,忽地松开手臂,认真地道:“我现在离开,可是我植渝轩在此发誓,无论你到哪里,我也会把你找回来,永远留在身边!” 回到廖寓时真如一个人静静地立在房子外的小花园内,出神地看着地上的草叶。 我放慢脚步,走近到一臂之距地才轻声唤道:“真如。” 真如侧首看我,随即微微垂首,低低地道:“竹若怎么样了?” 我无暇去猜她是怎么知道我去找了竹若的,伸手扶着她双肩,迫她抬首看我眼睛地才缓缓道:“我现在要说的你可能不想听,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真如眼神中露出慌乱,用力挣了挣,发觉挣之不动时才咬唇垂头道:“我……我能不听吗?” 我并不理睬她的话,深深看入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们分手吧!” 真如浑身明显地一震,接着侧向一软。我急忙踏前扶住她,才发觉她已然晕了过去。 少时在廖寓内她的卧室里,廖父和我一起看着躺在床上仍未醒来的真如,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放心吧,弈书正赶来,如儿的身体也没那么差,她不会有事的。”廖父先开口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收拾起所有异常情绪,向他严肃地道:“我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廖父猛地转头看我一眼,随即目光移回爱女处:“不是如儿?” 我平静地道:“是。” 廖父静了片刻,方道:“也好。”转身走出房间,再无一言。 我走近床边,轻轻替真如将遮住眼眸的秀发捋了捋,俯身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起身时已泪流满面。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结束了彼此的感情。 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只有真如拥有我最深厚的感情,那是由时间和爱情联合培养起来的感情,就算是竹若,现在也无法拥有。离开真如,对我来说无异于自杀一回。 可是这感情也只会在我心内、她心内澎湃,在客观的世界里,我们很快就会各自走上自己的轨道,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竹若与我有着与那截然不同的感情――爱情准则的实现,幸福将来的渴望,两颗浓烈的心的融合。真如和我的感情是深厚的,但竹若和我的感情是深刻的。很多时候这两种感情混淆在一起,难以分辨。但徘徊了这些日子后,我终于能痛下决心彻底将两者分清。 在别墅小区外我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心内似少了块沉重的大石头,心情却复杂难明。 我该高兴,因为终于解决了纠缠已久的感情问题;我应该痛苦,因为伤害了我最亲密的人;我应该悔恨,因为耽搁了三个人的人生…… 但事到这刻,心内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解脱只是个表面的现象,感情织就的网下没有能全而退的人,无论是我、真如还是竹若,都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只是程度的不同。 然而我不会后悔自己做下了这决定。 这是早该做、却拖到现在的决定。它代表着新的人生和希望的开始,代表着爱情正向着我所憧憬的道路前行。我坚信数十年后我们在一起回忆今天时,彼此都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和快乐,至多带上一点点不明的惆怅。 我要负担起男人的职责,维护我们的爱情,建立我们的家庭,构造我们的幸福。 在那之外,我会永远祝福真如――虽然像一个藉口,但确是我真心所愿。 第八十五章 决定之后 手机铃声响起。 我暂时抑住狂奔回竹若身边的心,接通后道:“仁进?” 沉稳的声音透出凝重:“马上过来一趟,有急事。” 半个多小时后在张仁进的办公室内,我看着他递来的一封信,良久才放下信纸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张仁进以惯有的正坐姿态坐在办公桌后,抬腕看看表:“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前,不知是谁把这封信送到我桌上。最奇怪的是,我把轩子里几乎所有人都问了一遍,谁也不知道有人送过这东西来。” 我沉吟片刻,道:“看来咱们都低估了高仁义。这件事有没有内奸的可能?” 张仁进点头道:“这是我现在的设想,因为大白天要一声不响、完全不惊动任何一个人地溜进这里, 我想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做到,何况是外人?” 我踱了两步,忽笑道:“真巧,这正和我刚做了的事配上套。高仁义既然发现你在调查他,那么你和水逸轩就绝不可以再插手进来。”张仁进不解道:“配套?”我轻描淡写地道:“我刚和廖真如分手。”张仁进一愕,接着露出明白的神色。 和真如的分手,必会带来一连串的影响。为免影响张仁进今后的前途,我已准备和水逸轩彻底断绝关系;而这次高仁义不知如何知道了水逸轩在调查他的事,为免殃及无辜,我更该让水逸轩不再插手。两者合一,我已有足够理由和水逸轩断绝往来。 张仁进猛地起身,断然道:“不行!”我倾前按住他肩膀,真诚地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将来若你离开了廖氏,我们仍然有机会继续做朋友。” 他却摇头道:“水逸轩由你一手创建,由我接手发展,所以我也不愿它因此受影响。如果你真要和我断绝朋友关系,我宁可立刻离开水逸轩。对我来说,朋友比事业更有价值!” 心内不由生出感动的情绪。我收回手来,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不如离开水逸轩,到我和风逸的工作室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不可能再和廖氏和好,凭你我往日的关系,跳槽可能对你来说还比较好一点,咱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张仁进恢复正常的稳重面容,坐回椅子内道:“那高仁义这件事怎么办?” 我淡淡道:“暂时如他所愿,停手罢。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的信更透出警告意味,为人为己,现在我都不能再多做什么。一切等我处理完正事后再说罢。”旋振奋精神笑道:“很快我就有喜事,先跟你说一声,和晓涟做好准备,届时你们是我第一要邀请的嘉宾!” 他明白地笑了起来:“做出决定也不失为明智之举,那就等你好消息了。” 回到学校时天色已沉了下去,时近八点,即管是在夏日,也已开始迎接夜的怀抱。我直接拨打竹若的手机,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心情不由稍沉。她不会已经离开了罢? 旋即再振奋起来。 正如我所说的,现在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回来,小小的离开算什么呢? 天色完全暗下去,竹若所在宿舍没有半点灯光。 我从暗处翻上公寓二楼,接着依法翻上三楼,寻至竹若所在宿舍对应的三楼位置,才攀了上去。 整间宿舍仍然没有灯光。 在阳台上敲了敲通往内室的门,内里没有回应。 我启门而入,打开电灯,正考虑是否要多呆几个小时,看竹若是否出了去,忽地有所警觉,抬头上望,正与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相对。 “竹若?!”我愕道。 竹若躺在床上,侧眸下看,轻声道:“像个贼一样,没经过人家同意就进来了。” 我挠挠头。之前敲门无人回应,却想不到原来她躲在床上。我环视一周,问道:“她们呢?”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可以看到是和衣而卧,白了我一眼道:“你找她们还是找我的?” 我再不言语,攀上床去,和她并肩而坐,轻轻道:“我和真如分手了。” 竹若没有回应,半晌忽地侧歪过来,螓首靠到我肩上:“对不起。” 我探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该说这三个字的是我,但从现在起,我再不会对不起你。” 这无异于誓言,竹若微微一颤,顺势滑靠到我怀内。 “房子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明天就可以去买些自己喜欢的家具和用品,咱们一起住进去。”我亲昵地垂唇凑在她耳边,“记得吗?你发誓要在我二十五岁前嫁给我,很快那就会成为现实……” 怀内的人儿又是一颤,低低地道:“她们去买东西快回来了,你先回去好吗?” 我一滞,明显地感觉到不对。 这不该是竹若的反应,照理她该欢喜才对。 高涨的情绪被打消下去,我轻轻推开她,翻下床去,抬头道:“我在下面等你,出去走走。” 竹若却伏身躺回去,垂眸低道:“我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说好吗?” 我再不言语,关上灯从阳台上原路翻下去。 她有心事,而且把我排斥在外。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一抑再抑。无论怎样,我都不愿自己爱的人把心事瞒着我,那表示最基本的信任。 但反过来一想,竹若是聪明的女孩,如果她认为我能解决掉她的心事,不会不告诉我;她不说,即是表明她认为我现在无法帮她解决问题。 我大概可以猜出她的心情。和真如分手的直接原因是她,她难免会把责任放到自己身上,善良让人痛苦――尤其是竹若,她的聪明和她的善良几乎等高,一时想不通亦是难免。 只好等她自己想通,或者稍松些心情后,我再插手安慰较好。 次日早晨八点,我破天荒第一次为她买了早餐,才打电话找她。 仍是关机。 我改变方式,拨通她寝室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江芋南,那头一片惊讶:“她不是出去了吗?我还以为是你找她……” 我吃了一惊,问明竹若并没有带上任何行李,才稍放下点心,至少她没有要离开这里。但她会去哪里又成为一个问题,聪明归聪明,但除了学校外她并没有在这里培养出多少人际关系,现在这种情势,她该会去的地方几乎没有。 想到这处,我心中一动。 如果真有地方她要去,那就只有一个地方。 廖寓。 第八十六章 反覆无常 玻璃窗外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无弹窗广告) 我收回视线,看到隔桌而坐的莫风逸,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就这样任她们在一起,好吗?”他凝视我眼睛,慢慢道。 我以和他的语气相同的节拍道:“这个时候我不去找竹若,反而找你出来喝茶,应该已经表明了我的回答。” 莫风逸叹了口气。 我奇道:“该苦恼的是我才对,你叹哪门子的气?” 他没好气地道:“你好像不知道这些日子一直是谁在撑着工作室,再这么下去,明年可能某一天就是我的祭日。”我这才想起这些天因为私事影响,我一直难以专心工作室的事,是他自己一人在扛着,劳累之重自是倍增,歉然道:“对不起,至多一个星期,我搬家完毕后就好了。到时放你一个月的假,以补偿老莫你的辛苦,嘿!我再给悦儿买点小礼物,这样总行了吧?” 莫风逸淡然道:“最近见过明曦吗?” 我一愕,不明白他话题怎转得如此之快,半晌才摇摇头。 “我不想给你增加心理负担,但有一件事现在必须告诉你。”莫风逸缓缓道,“你做了这个决定,她的内向性格便永远也改不了。”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他哑然一笑,轻哼道:“你会不明白我的话么?你决定了自己的爱人,爱你的人又怎会快乐和开朗得起来呢?”我心内一震,皱起眉:“不要吓我。[]以前和她接触时我都没感觉到她喜欢我,现在这么久没见面,哪会有这么夸张的结果?” “已经被雨水滋润的种子,就算你不看顾它,它自己也会在泥土的角落里悄悄生长。”莫风逸颇有深意地道,“这道理你明白吗?” 我捧头呻吟道:“我开始后悔找你出来喝茶了,什么好事都没有……” 莫风逸淡淡道:“喝完这杯茶就该回去办正事了,我可不想你承诺的假期只是空话。” 漫步街头,我生出轻微的茫然感。 猜出竹若的去处时我并没有立刻奔到廖寓,是因为潜意识里想到竹若去找真如所为何事,那一刹那竟有一丝轻松和快乐,因为她做了我极力压抑着想做的事。 那即是向真如道歉。 我不敢再去找真如,因怕一见到她柔弱的面容,便会向她忏悔和恳求她忘掉我说过的话。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做下了,我不想事情再有反覆。等竹若回来,便标志着从此我们和真如、甚至廖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从未想过继续和真如做朋友什么的,因为明知那只是自欺欺人。 脑海中念头一动,我改变方向,走向最近的公交站。 反正无事,不如到新居将未来的居室预先规划好,免致到时手忙脚乱。 已然属于我的三层建筑在面前既觉陌生又觉亲切。 这已经是我的家。 而且这个家是我自己挣来的。 而且组建这个家的不只有我,还有我最爱的人。 刚打开门,我忽然定住,聆耳细听,不由讶然。 楼上确有人声传下,只是听不清楚。 这房子除了我之外,只有竹若有钥匙,难道是她在上面? 旋即警惕起来,搞不好有可能是贼。 轻轻关上门,我放轻脚步循声上楼,才发觉人声来自三楼。 愈近说话声愈清晰,到三楼楼梯口时我放下心来。果然是竹若。 旋又奇怪,难道我猜错了,她没有去找真如,反面一个人到这处来发幽情来了? 几乎被搬空的房子份外有回音效果,竹若兼具脆柔特色的声音在整层楼回荡。 “……这层楼呢,这两间房索性就全拆了,和那阳台一起合成一个完成的环形露天阳台,用透明的玻璃罩起来,肯定很好看的。这样啊,也省得三个人只有两间房的苦恼,你说好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心内一震。竟是真如! “可是……可是二楼只有四间房,要是来的客人多,连客房都……” 竹若轻笑一声,打断她:“不怕!把一楼的房间打理好,除了储物室、厨房、卫生间之外,多腾一两间卧室没有问题的。最多到时候把客厅改小一点点,反正客厅大了反而显得不亲切,不是吗?” 真如轻“嗯”的应声传下,显然是被她说服。 我呆在楼梯口,脑袋内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声渐渐增大,两女的身影从对着楼梯口的一间房内出来,顺着环形楼道走到大阳台上。我早一刻闪身躲到墙角处,偷眼仔细打量两女,完全看不出异样,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 “你看,咱们还可以在这边修一个这么……这么大的花圃,”竹若跑到另一端比划,“对了,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还可以种一点蔬菜,说不定还可以吃到新鲜菜呢!嘻……这上面的玻璃不是和那种大棚一样么?说不定还可以种反时节的蔬菜哩!” 真如文文静静地站着,表情既有些害羞,又似带着喜悦和少许憧憬之色,像完全陷入了竹若构建的生活中去。 “对啦!还有家务问题……要不然咱们定一个平等合约,轮流做家务,怎么样?免得惯懒了他。”竹若笑得春花般灿烂,“咯……我还没见过他做饭呢!” 真如想想,认真地道:“他不做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好像我天生是个懒人。 “就是!所以才不能惯他嘛,”竹若捏着粉拳,“咱们要平等的地位,可不能任他使唤!” 真如又想想,慢慢道:“他不会做的。” 竹若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随即颓然道:“你说得对。算啦,咱们来做好了。” 真如露出浅浅的笑容:“我来做吧。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我都觉得开心。”竹若愣了愣,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算他不疼你也一样么?”真如摇摇头:“我知道的,他很疼爱我。”竹若“咯”地笑出声来:“不害臊!”真如也笑了起来:“在你面前,不用害臊。” 我心内一颤,转身靠到墙上,喉间涩得想哭。 真如如此宽容,不记恨我说了那么过份的话,更衬出我的自私和卑鄙。 那种由心及体的深刻感觉,让我难以自抑。 两女似聊上瘾般继续对着话。 “你做的饭菜都很好呢,学了很久吧?” “不是的,我认识他之后才学的,幸好没弄糟……” …… 我靠着墙坐到地下,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时间就这么过去。 傍晚时聊足了整个下午的两女终于因为饥饿下楼去。听着脚步声愈走愈远、愈来愈轻,最终随着楼下一声“哐”的关门声后,我才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矛盾的心情交织在胸腔内。 竹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和真如恢复了发生我与真如发生那件事之前的关系状态――已经到了拉她来分房子的程度,情况不问可知。 我起身走下楼。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也是我想要的结果。 矛盾为何总发生在我身上呢? 第八十七章 迁入新居 “啪!” 我把厚达三十页的一叠纸扔到正中的圆桌上,冷冷道:“记录的要点在于有条理,能够让人轻易看明白,明白吗?!” 围在桌周的十来人表情各异地应了声。 我绕桌而行,不客气地训斥:“我们做的是外包,写的程序不只是要自己看,还要让别人也能看懂――这是一个没有条理的程序员能达到的吗?!这里有的是出色的程序员,可是‘出色’两个字不代表你可以乱来……” 正说到这处,莫风逸表情怪异地走了入来,近身毫不犹豫地低声打断我:“有人找你。” 我皱眉道:“什么人?” 莫风逸做个摊手的姿势:“你最头痛的人。” 我一个激凌:“不要吓我……”还未说完,只见面前正被训的十来人已然眼睛大幅度加大,不约而同地瞄向门口。 欧阳竹若巧笑倩兮地款步移进地下室,半举粉嫩玉手向大家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面前的诸人中立时有人露出“没关系没关系,随便随便”的表情。我踏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挡住他们的视线道:“工作时间,不要分神。” 莫风逸走上前来笑着推我:“别再装镇定了,去你的吧!” 站在大门外竹若歪着头看我:“怎么了?今天你怪怪的,昨天也不接我电话,害人家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都!” 我苦笑道:“我很想用‘工作忙’来搪塞,但又不愿骗人,竹若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旁边的少女惊讶地睁大原本就大的眼睛:“怎么啦?发生什么让你这样……” “我昨天去了咱们未来的家。”我移眼看向别处,轻轻地打断她,“你和真如说了什么?” 竹若呆了呆,突地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搂住我胳膊毫无停歇的意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良久,她才勉强止住笑势,凑在我耳边细声曼语:“我告诉廖真如,我决定原谅你们的‘失误’。” 我吃了一惊,移开头颅看她,确信她并非在说笑后不禁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为什么?” 竹若笑容慢慢平息下来,小巧的酒涡失去深度,轻轻道:“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哭得好厉害。” 我不由再次苦笑出来。这究竟该算我运气好还是运气坏?两个女孩儿的心地都那么善良,但那反而成为我决断的障碍。 “而且……”竹若双手握在身前,轻绞的十指显出她心中的复杂心情,“我不能原谅自己为了自己而伤害真如那么好的女孩儿……” 我禁不住心内浮起怜爱之情,轻扶住她纤肩,柔声道:“那是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事,你不能永远都避得开这件事的。” 竹若秀眉微蹙,低声道:“如果有一天真如在你告诉她分手时能够忍得住不哭泣,那时再告诉她不好吗?”我叹了口气,拥她入怀。 心内却在问她。 现在的真如仍是那么脆弱,如果要等十年八年才等得到那时候,你也等得了吗? 我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这么样就能够斩断情丝纠缠,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没变。 唯一变的是,竹若和真如原本单纯的心都添了一道伤痕。 “我是不是很好呢?”怀内的竹若忽然问。 这个问题顿让我有措手不及之势:“啊?” 竹若忽然挣脱开来,向我做个可爱之极的鬼脸,咯咯笑起来:“有时候我真想做个坏人!那就不用这么多事了,多好!” 和真如的复合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 见面的刹那,我还未对那天的决绝话语道歉,她已拉着我去尝她新学的菜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索性顺其自然,学她般仍以过去的态度相处。 开学一周后的周末,装饰一新的新居正式住进了三位新的主人。 花了整个上午和得来满身大汗地把所有行李都搬就位,竹若和真如一改平素的文雅和美丽打扮,换上“工作服”一起动手,开始着手布置位于二楼的卧室。冲了凉出来看到两女被毛巾包得严严实实以防弄脏、粗布制的大号工作服和一脸的灰尘,我忍不住大笑出声,惹得竹若一阵嗔怪。我连忙道歉,加入到工作组中去。 心内却泛起幸福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正有着吸引我的地方。平淡而不平凡,蕴藏着无限的小快乐,才是真正的生活。 晚上八点过,三个累人一起坐在二楼的环形楼道上休息。我心情大好,忽起一念,跳起身来上下跑了一圈,把所有的灯全都打了开来,整栋房子顿时明若白昼,复杂色彩的灯光更映出若真若幻的效果,让人几疑身在梦中。 心中一时激情涌动。 我跳到一楼大厅正中,振臂高呼:“我植渝轩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 声音上达顶层,送回回音。 两女站在二楼的栏杆后俯视而来,在灯光映照下尽显其美丽本色。 我奔回两女身边,心情始勉强平复下来,微微一笑,摊手道:“两位美人儿开心吗?” 竹若白我一眼,嘟起可爱的小嘴:“累死了都,还开心呢!”真如只是抿唇一笑,轻轻道:“我很开心。”我哈哈大笑,上前捉住真如的小手,赞道:“还是真如你善解人意!” 一道白影飞过来。 我顺手一抓,抓住竹若扔过来的、原本包着她秀发的毛巾,嘻嘻一笑:“欧阳小姐缘何如此大的脾气呢?”竹若转头就走,不忘扔了一记重哼过来。 真如以为她真的生了气,担心地急唤:“竹若,你去哪儿?” 竹若停步转过头来,哪有半分怒气?反而嫣然一笑:“忙了整天,当然要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来放松――要一起来吗?”真如粉颊上顿时红了起来,慌道:“你……你先去吧。”竹若咯咯一笑,向我做个鬼脸,这才去了。 我松开真如的手,转身靠着栏杆看着并排的两间卧室,透过开启的房门向内看去,叹道:“布置得真漂亮!”真如温柔一笑,细声道:“你的房间还没布置呢,我现在去帮你收拾好吗?”我转头看看与这处隔着楼道的对面房间,阻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累了这么久,该休息了。今晚我将就一下,明天再收拾它。”随即转移话题,“廖伯伯有没有不准你过来?” 真如摇摇头:“爸说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可以由我自己决定的。” 我暗忖他的变化确是大,过去是绝对的自我主义,真如完全没有下决定的机会,现在却这么通情达理。不过要真如下决心离开家住到我这里来,对她来说确是个不小的挑战,离开依靠已久的环境,多少会有不适应。 我重新捉住她的手,温柔地道:“累了整天了,去洗个澡吧。” 真如微微斜首:“竹若在用浴室呢,等她洗完了我再去吧。”我笑了起来:“这么大的房子当然不会只有一个浴室,不如我给你介绍另一个浴室,不知道廖小姐是否愿意去呢?”真如微愣:“另――一个?” 二十秒后两人站在我所住的卧室里,看着大床对着的那堵墙,墙面是不透明的有纹玻璃,右侧有一扇小门。开门后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独立的浴室。 真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浴室,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所住的卧室本来是设计成房主居住的主卧室的,比同楼其它房间都要大,其中有五分之一的空间被设计成了一个增加情趣的小浴室――那自是给夫妇用的。 “我保证这个浴室绝对可用,之前我已经测试过了,而且绝不比外面那个差。”我一本正经地向她介绍。真如红了颊:“我不要!”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浴室挺好的嘛。” 真如羞道:“你故意逗人家的!我在里面,你在外面就什么都看……看……” 我作恍然状:“原来是担心这个,放心吧,这玻璃是不透明的,你看,这上面还有纹理――嘿!至多就欣赏到廖大小姐优美的身材曲线罢了,细节上还是看不清的!哈……”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忍不住怪笑出来。 真如自知我在逗她玩,羞得转过头去:“不要!这里还有人的……”那副惹人怜爱的样儿立时引起我的满腔柔情,我收起怪笑,微笑道:“开玩笑的罢了。放心吧,我保证在你洗澡期间绝不会踏入这房间半步。唉,你看你又累又脏的可怜样儿,我看了很心疼的。”言罢作个“请”势,自己则退出房间,径直走到三楼上。 目光由玻璃搭成的楼顶透出去,向上可以看到满天清晰的星星,平视则可以看到万千灯火。 我对着玻璃外的世界轻轻一笑。 这是我自己的家。 我会让它变得更美好。 那才是我人生最大的理想,什么事业、工作都要靠边站。现在虽然还在麻烦期,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一切在我设想的人生轨道上前行。 第八十八章 登门造访 次日到工作室时莫风逸递来一份资料:“看看。” 我不解地接过,看了看:“搬地方?” “你的住处确定好,咱们工作室的位置也可以确定了。”莫风逸道,“事不宜迟,我想本周内就完成搬地工作,这样可以尽快完成杂务,以保证手头上新接的工作能按时完成。” 我笑了起来:“好像你忘了我曾答应过你的一个月休假呢!” 他微微一笑:“怎么会忘呢?我已经答应过悦儿带她出去旅行,完成搬迁工作之后就走。” “又好像你以为我放的假等于学校放的假哩!”我笑容加剧,“开学了同学!这个时候去旅游,想必你是准备被学校判以开除学籍的处分了。” 莫风逸莞尔道:“你今天心情似乎非常好,废话特别多。我当然早考虑好了,只去近处玩玩,而且时间均是选在周末,哪会耽误学校的事?好了,要搬迁的地方你早去看过,如果没意见,今天我就要办理手续。” 对于他的判断和选择,我自是没有意见,遂点头答应,任他去做,自己则陷入大量待解决的外包任务中去。 下午六点过去,待工作室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我才收拾东西准备撤,敲门声突起。抬头看去,巧笑倩兮的景茹正静立地下室大门旁,纤指故意有节奏地轻敲着铁门引发我的注意。 心内不由一讶。 尽管明知景茹最近已然有所改变,有女性化的倾向,此时这种柔软的神态却仍是让我难抑惊讶。悄立门边的她似完全脱离了过去那种职业女强人的形象,一袭黑裙和淡妆,有着出众的高雅气质。 我撇却手边的杂务走近前笑道:“过去我只以为景荟小姐是美人儿,现在才知道,妹妹才是深藏不露的鲜艳花朵,丽色夺人哪!”景茹似受我的夸张影响,嫣然一笑,款步走下台阶:“承蒙夸奖啦――这么多天不见,我们的名誉顾问好像忘了自己在远天的身份呢,竟然一直不向我这个上司报到。” 我作个邀势,和她并肩回到地下室内进:“随便坐罢。幸好你来得及时,再迟两分钟,就只好望门生叹了。我记得上次看到茹总也不过就半个月前左右,没多少天罢?茹总这么有雅兴来找我,不会只是责备我这个去不去远天也没影响的所谓‘顾问’吧?”景茹白了我一眼,柔声道:“那当然是一个原因,另外嘛,如果我说我还是为了高仁义来的,你会惊讶吗?” 我错愕道:“他?” 景茹若无其事地道:“有的人对高仁义高总做了让他不愉快的事,高总却把帐算到我大哥头上,这笔帐该怎么算呢?” 我恍然明白过来。 张仁进查高仁义的事情被后者发觉,后者曾直接发过警告来。但身在他那种高位者,想的当然很广,张仁进首先没有查他的动机,发生这种事则必是别人请之帮忙,那么谁的嫌疑最大呢?排在首位的自是一直与环路高科敌对的景思明,这才是最合理的猜测。 可笑那可真的是错得没了边,我这主谋却反而完全没事。 身在局外的景思明自是明白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立刻可以猜到张仁进做出的事,十有其九是帮我的忙。当然他也未必能肯定,派景茹来正有确认的意思。 “他向令兄有所表示了?”我并不否认景茹的话,聪明人之间,抵赖是愚蠢的做法。(.无弹窗广告) 景茹微微点头,道:“他使了点小手段警告大哥。家兄让我带话给你,这件事他承了下来,算你欠他一个人情。否则若高仁义知道幕后是你,必有报复手段。” 我哈哈一笑:“令兄对我真是另眼相看呢,这人情我认了,如果有力所能及,且不违背我原则的事需要帮忙,在所不辞。” 景茹肃容看我片刻,方道:“有时候跟你说话真的很轻松,这么爽快。” 我轻描淡写地道:“令兄和高仁义之间本来就冤仇很多,多承认了这么一件事也不算什么,但如果景总不承认,还给高仁义一点点提示,让后者明白我做了手脚,我的麻烦就多了。这么简单的逻辑思考,我还是能胜任的。” “人情先欠着罢。”景茹转换话题,又露出浅浅笑容,“此外还有第三个原因,让我来找你。” 我讶道:“第三个?” “有的人买了新房,却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该请某些人喝贺酒庆祝乔迁之喜哩。”景茹今天第二次白眼过来,“怎么说我和你也算关系不错吧?但你连请我看看你新居都没有过!” 我苦笑不已:“这消息怎么传到你那边的?这事确实错在我,改天整理好后立刻设宴请景茹大姐莅临寒舍,不过喝酒可免,你知道我习性的。”景茹唇角微向上翘,带上笑意:“改天就不必了,不如现在就去;设宴也不用了,我要求很简单的,有小如的厨艺就行。” 今次我是真的吃了一惊:“呃?” 车上。 我合上手机盖,皱眉看着车窗外向飞驰的路灯,一语不发。 “还是没人接?”景茹开车不忘问话。 我点点头。 “不会是出事了吧?”景茹半带开玩笑地说。 我摇摇头,其实心内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同时竹若和真如两人的电话都不通。 稍后停好车后两人步行到我的新居前,只见整栋房子毫无灯火。 景茹上下打量着房子,道:“挺大的呀。”我并不理睬她,取钥匙开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黑暗。景茹随后跟着,站在门外呆道:“什么都看不见――灯呢?” 我正要开灯,突地前方爆闪出五彩光芒,刺得我们都掩眼时熟悉的语声传来:“不准动!”我移手睁眼看去,只见漫天彩蝶般的碎纸从空而降,整间屋子如化仙境般灯光大盛,将由下到上整个空间都映得纤毫毕现。 下一刻两个纤细的身影移近来,几乎不分先后一左一右地在我双颊上轻轻一吻,然后退了开来。 不是两女还有何人? 婷婷玉立的真如和婀娜多姿的竹若宛似两朵并开的大芙蓉花,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此时虽仍坚持得住不躲开我目光,却也已羞得粉颊飞霞了。 碎纸散落到我们三人身体周围,顿有种亦梦亦真的错觉。 我不觉道:“这是什么?” 两女相视一笑,真如笑得垂下头轻绞手指,竹若大方地道:“惊喜吗?这是庆祝咱们终于有了新的家,我们俩准备了大半天呢!不准说不好看的!” 我哑然一笑,伸出双手食指指着自己颊上:“我是问这个算什么?” “奖赏呀!”竹若走近来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奖励你辛苦地挣钱,也是鼓励你将来更加努力地赚钱,好让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我故意叹道:“唉,我还以为是真情迸发的表现、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呢,原来是会错了意……” 竹若轻捶了我手臂一下,又退到真如旁边,轻拈裙摆自旋一周,喜孜孜地道:“看!好看吗?” 我早注意到她和真如两女一黄一紫地竟买了两条样式完全相同的长裙,不禁由衷地道:“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衣服,因为穿它们的人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两女眼睛均是一亮,还未有话出来,“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我这才想到景茹,忙退后作个邀势:“差点忘了介绍客人,来,这位是远天电艺公司西南分区的副总,景茹小姐――真如你是认识的,竹若恐怕还不认识。”景茹漫步而入,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只顾着亲亲我我把客人忘掉了呢,真是该罚。”真如轻呼一声:“茹姐姐!”快步迎上去,挽住对方手臂:“我好久没见你了。” 竹若好奇地看着两人,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 景茹在我有所反应之前以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竹若,同时问道:“小植你怎么只介绍我?这一位是谁你还没介绍呢。”竹若大方地踏前道:“你好,我叫欧阳竹若,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欢迎你来做客。” 我险些一口气噎在喉上下不去。 哪有这样自我介绍的? 不过想起她曾在我妈面前作的自我介绍,也就不足奇怪了。 景茹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笑看向我:“怎么?有个小如还不够吗?” 我忙错开话题:“肚子饿了,是否到吃饭的时间了呢?” 第八十九章 新的机会 饭厅与客厅相邻,被最擅厨艺的真如早就打扫干净,虽然仍然简陋,但任何人看过满桌的菜肴后,都绝不会再对这一点不满意,因为注意力都被红黄绿紫的菜色吸引去了。 景茹就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真如的厨艺进行夸奖,后者慌忙分辩:“这里面也有竹若的功劳的,这一道青山绿水、还有这道落霞映月都是她做的呢!” 我失笑道:“不就是黄瓜吗?这个,这个什么落霞,明明就是萝卜丝,还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不要让人家见笑了!”竹若这时正端着汤锅出来,甜甜一笑走近:“有人似乎对本姑娘的经典命名有所不满哩……” 我看看她作势欲倒入我怀中的滚烫汤汁,点点头:“‘经典’这两字用得好!不过程度不够深,我个人觉得应该加上‘非常’两字,构成‘非常经典’四字诀,才能表达出我对欧阳小姐命名功力之深的景仰……”竹若噗哧一笑,送来一记秋波:“油嘴滑舌!” 旁边的景茹失笑道:“你才知道他的嘴多油呀!这人是外貌老实内里奸猾的类型,和他在一起谁都只有吃亏的份儿!”经过初见时的惊讶后,她的表现大方而亲切,立时和这个新的“家”拉近不少距离。 随后的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 饭后趁着两女善后,我应景茹所求领她参观全房,到三楼阳台上时,我正要开灯,她却止住我:“别开。这样的星光下,反而感觉更好些。”我被她提醒,才注意到今夜竟是满天的星斗,透明的玻璃顶盖被星光映入,份外美丽而神秘,有种恬静到极点的感觉。 一时间,无论内外的杂声都消匿无踪。 “我真奇怪,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够让两个这样优秀的女孩同时爱上。”站在阳台边眺望远处的景茹没有看我,自顾般说着,“还这样和睦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几乎是个奇迹。” 我靠到旁边的柱子上,抱胸微笑:“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相信我能在两年的时间里有今天的成就吗?那对于大人物来说,或者不算什么,但对于毫无出身背景、又没有权力欲的我来说,那就是一个奇迹。奇迹这种东西,有过一次,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足为奇了。” 景茹转头来轻轻一笑:“但在现在的社会情况下,你这样的生活是会遇到麻烦的。男人可能不介意、甚至乐于和多个女孩子交往,但我们的社会不这么认为。”我摊手道:“麻烦嘛,当然有,而且很多。实不相瞒,我还没有找到解决这些麻烦的好方法,但一定会找到的,而且不会很久。”眼睛横移向夜空,“不知为什么,最近突然心情转变――可能是造了这个家的缘故,我很想确定自己的婚姻,为自己的‘家’找到正确和合适的女主人。只为这个原因,我就有足够的动力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景茹沉默片刻,突地走近来,轻快地道:“那就可惜了,本来有个机会想给你,现在你既然决定结婚,那……”我失笑道:“茹小姐好像第一天认识我的样子,这样欲说还休地吊人胃口,是不可能会引起我的好奇心的。”她也笑了起来:“早知道你的反应是这种。我有个可以帮你的工作室迅速发展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张口欲言,她伸手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什么样的交换条件?’――是吧?我先说清好了。这个机会唯一的条件是你得在我们公司的名字下做一段时间的工作,当然只是名誉上的,具体的职能使用权仍然归你,这个我们可以立一份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来保证。” 我哑然一笑,伸手打开电灯,明亮的灯光立时将彼此站的位置映得清清楚楚。 “早知道你不会只是来看看寒舍而已。是什么机会呢?竟会劳动茹姐你的大驾亲自跑来找我。” “这个机会已经得到大哥的首许,”景茹镇定自若地道,“所以我才敢给你。公司近年在东亚和南亚一带拓展业务,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我莞尔道:“你是在向我汇报业绩吗?” “尤其是在咱们一衣带水、隔海相望的邻国,也是和中国关系最复杂的日本那边,是大哥发展的重点之一。(.)”说到这处,她故意停下来看看我,见我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可以看一下,是我们公司初期发展的合作伙伴。有一些只是其公司的下属支部,我在旁边都有注明。” 我接过来随意一阅,讶道:“远天真做得这么大吗?头三家公司我记得都是现在it界日本方向最有名的公司,不久前我看过一份业界调查,这三家公司都是榜上的霸主。一直以为远天只是发展国内,原来景总深藏不露啊。” 景茹自信地道:“答案是肯定的。远天的发展不局限于某个地域,大哥的目标是做到公司经营网络全球覆盖,现在只是他的初试手脚罢了!”我哂道:“不要对我说口号!”她不满道:“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算了,说回正题。你的工作室现在所经营的模式只是小规模的民间作坊式软件承设,我想你也知道,那离正式的软件外包经营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无论是从规模还是信誉来说,现在的茵如工作室只是一个单纯的赚钱工具,既没有自己的标牌,也没有相应的品牌效力。离开你,这个工作室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必会解散。它是你一手创出来的,我想你该不会想看到它这么脆弱。” 她的话触动我的神经,一时不由想到也是我一手创建出来的水逸轩,仁进如果真的退出,它也相当于散掉了。口中应道:“奇迹的话题刚才已经讨论过了,现在我更对你所指的机会感兴趣些。” 景茹嫣然一笑:“终于有好奇心了吗?先说说另一方面罢。日本的it产业发展趋势非常旺盛,但他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乏it人才――这里指的不是‘质’的问题,而是‘量’的问题。有很多公司本身有一些小型的软件设计,如果自己来做,会有诸多问题,如成本投入过高等――日本的人才价格是很贵的。这种形势下,求诸于外,比如一些个人或者几个人组建的小型工作室,是一种好方法。但由于我刚才说的‘量’的问题,他们难以及时和有效地找到合适的承设者。我们公司正看中这一点,决定在日本加设一个这种类型的服务,而人才则由国内寻找输送过去。” 我大略明白过来,却不插话。 这一方面亦是身在网络界的我一直关注的问题之一。 她所说的“量”的问题,在她这种外行也只是知道这种现象结果而已,其产生的原因和条件却也是含糊不清,甚至我这样身在界内的人也只是略知其一二。 日本的计算机人才发展因着其文化因素影响,主要向几个方面发展。其一是多媒体层,主打卡通制作,日本的卡通出产量和出产品质都同样惊人,其发展势头亦是愈来愈猛;其二是游戏制作,这一点则和大多数发达国家及发展中国家没有区别,是计算机界的自然规律;其三则是管理层,这也是正常的发展;其四是网络。这四者无论哪一者都称得上日本it的支柱,但因着专业偏向问题,无论哪一者都不能向国家和社会提供足够的软件设计人才,亦即离线工作的程序员。那实际上不只是日本,在很多小国家都有类似的现象;甚至像我,也只是网络程序员,和一般编写离线工作的软件的程序员还有所区别。科普非常好的日本,各种先进的科技产品都可以找到很多懂得运用的人,但这正是“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区别,一般的民众是前者,程序员是后者。这一代的年轻人过早接触和使用网络,普遍向这一方向发展。 此外,日本还有先天的限制因素,就是地域和人口。地域过小让它不能不对人口进行控制,人口总数和年龄比例分配、以及专业发展方向问题,加上一些其它原因,都让日本很多公司不得不借别人的手来制作自己公司的一些经常需要变化的小型软件,甚至其本土的it公司也是如此。 这种现象,直接导致它们把手伸到国外。由于地理因素,主要的伸手方向便是印度和中国这两大人口既多程序员也多的国家。这两个国家均属网络发展较晚的类型,这一代主要在七十到八十年代出生的电脑爱好者中,由于早期国内网络发展缓慢,所以多数是以普通编程语言为学习对象;即或后来转修网络,亦因早期的基础成为真正的程序员,这恰好可与日本互补。 从这个角度来说,做软件外包――即承接别的公司的软件来做――要发展到国外,最好的方向就是日本。 但那对我这样的小工作室来说,是个好几年、甚至十多年之后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现在景茹却把这样一个机会送上门来。 “我们可以找到生意渠道,扩大合作伙伴群,你则可以提供技术,并且还能因此积累对日的工作经验和自己工作室的品牌效力――这是一个双盈的计划,只要你答应在我们公司的名义下工作一段时间,时限一过,你如果愿意,当然还可以留在远天;如果不愿意,茵如工作室仍是你的私产。”景茹好整以暇地道,“合同时间可以商定,彼此都有很大的考虑空间。” 我定神考虑片刻,道:“工作方式是怎样的呢?我主要是指工作地点。”景茹笑道:“这当然由你的意愿决定,不过我们初步决定分两个方向进行,一则留在国内,另一个则是派谴部分技术人员赴日工作。后者是由一些客观原因决定的,我们可以提供详细的报告让你参考。” 我叹道:“这机会真的很诱人,但茹总似乎没有想过我的工作室有着先天的制约因素。首先我手下没有一个人是懂日语或对日本有了解的――骂日本的倒不少。”景茹从容道:“这个也是合同内容之一,我们可以提供短期的对日工作相关培训,包括语言、软件使用等,你只要从手下挑出有能力的人就行。” 我沉吟片刻,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份详细的合作资料?我需要拿来参考,同时和我的合伙人商量――你该知道工作室不是我一个人的。” 景茹欣然道:“当然可以,明天我就叫人送到你工作室去,希望这次咱们合作愉快。” 我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呼唤声从楼下传上来:“轩!你在上面吗?来尝尝竹若做的甜点吧!”我忙答应一声,才向景茹道:“三天内我会给你答复。” 第九十章 去留问题 “你这辈子最想做什么?”听毕我转述的莫风逸沉吟半晌,忽地问我。 我深知他不会毫无缘故地问我无聊的问题,思索后方答:“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在一个有一定经济基础的环境下,和自己最爱的人快乐地过一生。” “不是指这个,指事业的方向。”莫风逸一笑,“至少你也该有个想做的行当吧?比如现在的网络编程,又或管理之类。” 我摊手道:“坦白地说我在事业方面并没有一定的标准,这个不能引起我最大的兴趣,我当然也没有什么最喜欢或者最想做的工作。只要不是我讨厌的工作,而我又有能力做好,并且有不错的经济效益,我都可以做。”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工作是你可以做好的工作?”莫风逸改换了问法。 我点点头,不解道:“这对咱们决定是否接受远天这个机会有帮助吗?” 莫风逸并不回答,却道:“那就行了。我和你合办这个工作室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没什么事做,又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没见我做的只是公关类的杂务吗?工作室向哪个方向发展,由你决定,因为你是我们的第一技术员。我所擅长的东西,是不管你把工作室引向哪个方向都能够应用的东西,所以接不接受这个机会,由你决定。” 我心中微生感动,正要说话,他一抬手止道:“不过事先说明,我已经决定要把大学四年读完,所以派往日本的人员名单里不能出现我的名字。”我微微一笑,起身道:“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份名单,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莫风逸笑道:“原来你早决定要接受,还装模作样地跑来问我意见,看来该揍你一顿以示气愤才行!”我知他在开玩笑,道:“明天我再答复景茹,不过一切都要在搬迁完毕后才正式执行。” *** “呼!” 强劲的拳风带出声响来。 我收回拳头,皱着眉在二楼上来回踱步,目测楼况。 因为距离因素,中午真如和竹若都不会回这里,正方便了我一人思考怎么改造房子内部。 不过此时这里却不只我一人,和我相对而立的楼道另一端是张仁进。 “环形楼层,中间留这么大的空荡是为了增加开阔感而设计的吧?如果你把它填上,再改为平台,就会隔断楼顶的玻璃天棚透下来的光线,让一楼过黯。这样虽然满足了你设计一个练武台的愿望,可是房子就韵味大失了啊。”张仁进边思边说,双手都搭在二楼楼道的雕花木栏上。 我们之间是从三楼底部用六条造型雅观的绳子牵出的大型吊灯,非常漂亮。 我摇着头:“那就没有办法了。三楼是绝对不适合改造成平台的,就算用玻质地板,不影响光线,可是真如和竹若都想把这上面设计成花圃,我已经决定答应她们了。看来这房子确实不是太适合我居住,不过现在也只好将就。” 上次和明叔动手之后,我一直警惕自己,绝不能只是一味追求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增长,自身的能力提高同样非常重要。见识过他那样的真正高手动武、甚至和他动过手,我就永远不想让自己懒惰,把格斗放到一边。至少,我可以凭这个保护自己。 我绝不想再有被人揍到肋骨断裂的情况出现。 但这个地方不像学校,没有多的空地让我锻炼。那让我不禁想为自己开辟个练武场出来,不过现在我自己观察和请了张仁进来帮着参考后,这想法看来暂时实现不了。 “要不到旁边的公园去晨练吧,那里晨练的人也挺多的,空间也够,空气也好。”张仁进建议道,“或者把一楼的东西挪到墙边,把客厅中间的空地腾出来,该也够了。” 我再次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我没到公园去试过吗?第一次去就被近百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被当猴戏般参观,连练太极的老头儿都忘了锻炼跑来凑热闹。那种情况下还怎么锻炼?在一楼更不可能,下面的摆设是真如和竹若联手布置的,我就算只是稍挪沙发一毫米的位置,可能晚饭就只能白米加清水了,连米饭和开水都喝不上。[]” 张仁进的阔脸上露出笑意:“我不信她们会这样对你。” 我翻个白眼:“拜托!是个比喻好不好?”旋即叹了口气,“看来我只好在工作室那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开辟一片新天地了。” “你的话,”张仁进转身靠到栏杆上,悠悠道,“该有段时间不用在这里锻炼了吧?” 我听出言外之意,学他般靠到栏杆上,道:“不,我不会出现在派出去的技术人员名单上。原因说来很简单,因为我想拿到大学的毕业证――当然不是因为我注重大学的那张它――那只是个笑话。但是有对我很重要的人重视它,中国的传统文化造成这种情况出现,我也不能免俗啊。” 张仁进奇道:“毕业证?” 我点点头,长吁出口气:“我的父母都想我拿到那张证,虽然他们都没有说出来。我所在的村子,把大学看得很重――这该也是中国大多数农村地区普遍存在的观点。” “那么你本身呢?”张仁进转眼看我,“抛开父母的因素,你愿意出去闯一闯吗?” 我回看他一眼,哑然一笑:“我只想守在自己的家里。” “如果出去可以帮助你缩短在事业上花费的时间呢?”张仁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比如吧,原来你要花二十年的时间才能创造出让自己的家庭幸福生活的环境,现在出去一趟可以缩短到十年,你愿意吗?” 细微的声音忽然由上向下传来,我抬眼上看,只见玻璃天棚上出现小水滴。 我侧头向张仁进笑道:“下雨了。”后者无所谓地随便应了声,淡淡道:“不要转移正题。”我不解道:“这个问题似乎只是关乎我的切身利益才是,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他叹了口气:“你猜对了,对我同样重要。不过原因要在你回答我之后,我才能说。” 我听出他语中的郑重,不由也认真起来,斟酌片刻后才道:“如果真能像你说的一样的话,我愿意出去,但前提是不能离开我所爱的人太久。”张仁敬微露笑意:“假如没有这个可能,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提议。眼前的绝好机会我想你也明白,但有些细节你未必看得很清。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只是派遣技术人员出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他开始涉入到正题,让我也不得不思考起来:“公关和交际方面有远天做,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张仁进摇摇头:“看来女人的事情缠晕了你这颗可爱的脑袋,试想如果全让远天来做管理层和交际层的工作,那么你和你的工作室会出现怎么样的结果?” 某处神经倏然一动,我肃容问:“被远天完全控制管理?” “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以在你们去日本后的利益来说,你的工作室所得到的绝非什么品牌积累,而只是普通技术员该得到的待遇罢了。且因为身在异乡,什么都难以处理,事事要借助远天的力量,你们最终必然难以逃脱被掌控命运!”张仁进刻意加重了末一句的语气。 被点通的刹那,我心内已然想明白他所说的一切确是事实,不由冷哼一声,道:“早知道茹总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地送个好机会来,幸亏你提醒。”他再次摇头:“这本来不该我提醒的,以你的智慧,自己早该想到。茹总这么突然地刻意营造出一个特殊的环境,她的精明怎么可能做这种赔本生意?” 我不由心中一动。 他说得对,换了过去,这样明显的事情若还要他来提醒,那我早失败、甚至死掉不知多少次。但现在大脑的思维反应似乎没了过去的敏锐…… 难道真如仁进所言,被纠缠在感情的事里太久,人也迟钝起来? “你真的变了……”张仁进凝视我片刻,突然叹道,“换了一年前,在我说了这么多以后,你的表现该是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然后告诉我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中,而且手中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但现在却只是呆呆地听着――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而不像我所认识的做事果断、考虑周全的植渝轩。” 我哭笑不得,耸肩道:“别绕圈子了,我知道你这么积极地鼓励我出去,肯定有其它原因。说罢,看我能不能接受。” 张仁进却不就答,道:“那是次要的,你先得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解决这问题。” 我裂嘴一笑:“还用回答吗?你这么清楚明白地提醒我,不外就是想说茵如工作室除了我之外,没有其它人擅长交际和管理方面,如果只派他们出去,结果只会是被人控制;但如果是不喜欢老坐在别人下面的我亲自出马,才有可能在那边打造出自己的关系群网。” 张仁进点点头道:“看来你的脑子还没真的彻底废掉,那决定呢?” 我眨眨眼:“我决定放弃这机会。” 结实的男人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哈哈大笑:“开玩笑罢了。”旋即敛笑道:“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报答报答呢?”又向他抬了下下巴:“不过那需要看你给的那个‘次要原因’够不够力量。真的那么次要的话,我也没出去的兴趣。” 张仁进露出罕见的无奈表情,笑笑:“早前你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机会时,晓涟在旁边听着,兴奋得差点儿从四楼跳下一楼去。” 我失声道:“她不会是也想……” 他苦笑道:“从六岁开始她就梦想能到日本去玩玩儿,你这消息对她来说何止是久旱甘霖,直有绝处逢生的效果。如果不是工作时间的问题,她本来还想亲自来找你表达去日本的决心的。”我皱眉道:“你就任她这样轻率地下决定吗?” 张仁进沉默片刻,终道:“那是她多年的梦想。”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工作上的沉稳是我所看重的,但对家庭生活就稍嫌“柔”了些,换了是真如或竹若突然有这样的要求,只怕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由于文化背景与精神环境的差异,一般人要么不能承受,要么被环境改变,决非普通人可以完全正确地接受。 眉头舒展开来,我淡淡道:“让我和晓涟谈谈罢。” 第九十一章 异国梦想 “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你知道吗?”面前比我略大的年轻女子轻声说道。 我微感惊讶。从认识之初起就保持着乐观态度的章晓涟,一直予人健康的形象,完全看不出她活在不完整家庭。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我救她前,也未想到过她会是别人的情妇。这方面的事,她一直掩饰得很好。 “我爸爸在我六岁那年出国赴日工作,从此我再也没看到过他。”晓涟微垂螓首,黯然说道,“我想再见到他。” 我明白过来,为何知道有机会去日本时她为什么这么兴奋。张仁进想必是早知道这事,明白阻止不了她的心,才找到并托我去照顾她。一个单身女孩要去寻亲,独在异乡危险性可想而知。 “不等结婚了再去吗?”我知趣地转移话题问道。 长发直披、容颜俏丽的晓涟露出一点点笑意:“当然要,不然我回来时仁进那家伙要是找了别人,我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你不是说能去的人都要先经过培训吗?这段时间里仁进会准备婚礼的。” 我苦笑道:“涟大小姐好像以为自己一定能去得成一样哩!那可是需要经过精心挑选的!”她神情一黯,还未说话,我已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了,如果真有机会,一定优先考虑我可怜的苦姐。”她大喜扑前搂住我脖子:“还是你最好!” 我挣扎道:“别……别这样,仁进的铁拳可不是摆设!” 心内既温暖又酸涩。 因为彼此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我们的感情和关系都有着相当浓厚的底蕴;正因如此,双亲健全的我才更易体会到她的痛苦。 有一些朋友是我绝不想让他们痛苦和受伤害的,晓涟是其中之一。 那直接促使我想完成她的异国梦想。 在水逸轩张仁进的办公室见到他,我单刀直入地道:“你立刻辞职,到茵如工作室来。” 他坐在办公桌后,点头道:“我也正想这么做。” 我坐到他对面,接道:“然后和晓涟一起去。” 他微露讶色,旋即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不能离开家。” 我微一侧首:“有主观原因?” 他再次摇头:“不,客观家庭原因,但我不想说。如果我能去的话,就不会拜托你去了。不过如果你也不能去,就不用帮我。这不是赌气的话,你该明白的。” 我不由靠到椅背上,露出苦笑:“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影响,只是自己不想去而已。我不是不能,而是无法拒绝。”对着知心朋友如他,彼此间说话无论多直都可以。 张仁进微微一笑:“那我就要请你好好考虑我给你分析过的利害问题了。” 我起身道:“我会的,过两天再给你答复罢。” 下午回到家中,我才从自景茹处得来的厚实资料中清醒过来。工作之后,再回到自己的家份外有温馨和舒服的感觉。 开门刚入,内里的甜美呼声传入耳内:“轩!”轻衫翩舞的真如站在一二楼间的旋梯上,带着美丽的笑容向我轻挥玉手。 我笑着带讶走上楼梯:“今天怎么回来得早了?没和竹若一起?”两人并肩走上二楼,真如答道:“刚回来呢!竹若又被她的老师留去布置代课内容去啦,要迟一些回来。本来想等她,可是怕你在家里饿着,所以我就先回了来――累了吗?我给你放洗澡水。” 我环臂一伸搂住她纤腰,在其发间重重一嗅,赞道:“好香!只要看到真如你的可餐秀色,我立刻什么疲惫啊累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哪需要其他呢?” “最近你好像很忙啊。”我的卧室内,真如轻声道,“不要累着自己了。” 我大字形躺到床上,看着坐到床边椅子上的真如,叹道:“你的茹姐姐合了我一个出国的机会,这事已经把我弄得头大了,加上还有工作室搬迁的事,想不忙也不行。等这段时间过了之后,咱们一起出去玩玩――你想去哪?” 真如浅浅一笑,低声道:“你知道的。只要在你身边,在哪儿都是一样。”尽管已非第一次听到这回答,我仍心中禁不住一阵颤动,侧身看她片刻,欲言又止。 真如知趣地转换话题:“茹姐姐给了什么样的出国机会呢?是不好的吗?”我调整心情,大概说了一下,顺带把章晓涟的事一起说出来,末了道:“我正物色可以帮手照顾晓涟的人选,这是最大的问题,要可以信任的人才行。” “你呢?自己不能去吗?”真如小心地问,“我觉得这是个挺好的机会啊,出去锻炼一下,应该对自己有帮助吧?” 我笑着摇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我最不喜欢旅行的,何况是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猛地坐起来,嚷道,“我饿了!”真如“呀”地一声轻呼,一脸歉意地慌忙起身:“对不起,忘了去做饭了。”我跳起身来,搂着她向门外走去,欣然道:“今天让本人来做廖大小姐的助手,看能不能弄出一顿美味佳肴来。” 天色渐渐黑下来。 饭后和真如在顶楼欣赏傍晚风景,聊天聊到天黑,正到酣处时她忽然一声惊呼。坐在她对面的我愕问:“怎么了?”她指着天:“天黑了……”我猛地醒悟过来:“竹若还没回来……”对面的美人儿猛点头表示想说的事正是这件。 少时我拨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喂?”我呆了一呆,方道:“请问欧阳竹若在吗?”那头静了片刻,回应:“她有事暂时不能接电话,你呆会儿打给她吧。”便即挂机。 身旁的真如看着我合上手机盖,细声问道:“怎么了?你脸色好差……”我淡淡道:“一个男的接的。”真如也是一呆,说不出话来。 我皱眉半晌,道:“我去趟学校,你先睡,不用等我们。”真如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由笑了出来,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在猜想什么?”她犹豫道:“竹若她……她不会被绑架了吧?”我失笑道:“哪可能?她精得跟鬼似的,比你可懂得保护自己多了。”真如稍敛担心的表情:“我能……一起去接她吗?” 我不由再次笑出来,点点头:“好吧,要是你不怕来回折腾累得慌。” 五六分钟后我在车上再次打去电话时,却提示说对方无法接通。 半个小时后我们赶到留竹若的老师住处,却被告知她已经离开,而且还是和一个男生走的。离开学校后站在校门外,我对着黑暗再次拨去电话。 仍是无法接通。 真如轻声道:“要不先回去吧,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 我点点头,正要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不由一呆。 竟是从新家的座机打来的。 “当当!” 似是冲刺过来的声音让我精神一振,心中大石放了下去,脱口道:“你去哪了?我们找你好半天!” 竹若在那头说道:“我手机坏了!” 晚上八点半时,我才和真如赶回家,开门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客厅正中的一个英挺男子,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普通,却予人以十分精明能干的感觉。在他的面前、茶几之上摆着一堆凌乱的电子器件,细看才知是手机的组件,再细看方可辨出是竹若的手机。 “对不起。” 几乎是扑来的竹若搂住我脖子,第一句就是道歉。 那男子闻声抬头起来,放下手里摆弄的电子器件起身向我微笑,接着看向我身后的真如,笑容变为惊讶。 第九十二章 另种机会 我板着脸道:“我很生气。(.)”顺手拉过真如,“真如也很生气!” 竹若撒着娇说:“对不起嘛。”又腾出一只手扯住真如:“小如你生气啦?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真如抿唇一笑,轻声道:“我没生气啊,只是担心,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的眼睛余光始终在那男子身上打转。他的惊讶表情一直保持,足有半分钟后才勉强恢复正常,来回在两女和我之间打量,眼中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若向真如甜甜一笑,随即凑在我耳边悄声道:“呆会儿再生气好吗?有外人哩。”我轻轻在她光滑的鼻梁上敲了一记,才看着那男子向她道:“还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谁吗?” 竹若跳离一步,欣然介绍:“这位是谢静庭,是我们系的张老师的侄子,是玩手机的高手呢。”再向那人介绍我道:“他叫植渝轩,是我的男朋友。”除此之外,再无多余介绍,似乎“男朋友”三个字就足以代表我一切身份。 那男子笑道:“哪算得上什么高手?只是个手机维修员罢了――欧阳你现在这个表情该拍下来留念,自豪感十足哩。我想你一定在为自己有这样优秀的男友骄傲是吧?” 我听出少许异味,洒然道:“‘优秀’两个字就免了,我不大适合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竹若嫣然一笑,正要说话,我接出下句:“用‘天才’来形容我还说得过去。” 在场四个人包括我一起呆住。 连我自己在内,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人面前颇有种想在他面前出风头的念头。事实上初见这人的刹那,我已有不舒服感,此时听到竹若对其“高手”的描述,顿时不舒服感倍增。[.超多好看小说] 片刻后那男子谢静庭才恢复笑容:“你挺幽默的啊,不过能让欧阳这样的女孩儿看中,肯定非常厉害。”我不置可否地一笑,随意扫了桌面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竹若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个苦恼的表情:“不知道呢,下午还好好的,回来前突然就坏了。幸好有谢静庭在,他快修好呢。”我对着那堆看着就头晕的电子器械,讶道:“什么工具都没有也能拆手机,果然是个高手。”旋即心中一动,看看谢静庭,后者正转头向竹若道:“只是话路线有些接触不良,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如忽然从旁凑在我耳旁耳语道:“要不要招呼他呢?厨房里有新沏的茶。”我想起竹若并没有介绍真如给他认识,侧脸悄道:“不用。”微整心情,笑道:“不知道手机坏时谢先生在不在呢?”竹若冰雪聪明,向我有意地看了一眼,道:“就是他发现人家手机坏了的呢,当然在啦。” 谢静庭脸色微变,转换话题道:“天也晚了,要不然我明天再来修罢,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整理好心情,微笑道:“哪里哪里,你帮了竹若的忙我该谢谢你才对。不如谢先生留张名片,明天让竹若带手机去你那里修理,你说好吗?” 年轻男子刚走,大门刚被关上,我立刻变了表情,捏拳道:“这小子想追求竹若!看他听到我说让竹若去找他的事后,他那一脸的狂喜样儿!” 跟进来的两女一起愕住。竹若突地爆出标志性的“咯咯咯”笑声,边笑边叫:“我明白啦!” 我闷哼道:“才明白!” 真如不解道:“什……么?” 竹若扑在真如身上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缓过气来笑道:“他在吃醋!” 我哂道:“要是他只是想追求你也罢了,但居然会用卑鄙手段,那就可恶之极。这个男人在你手机出问题之前曾用它接过电话,我有八成把握是他故意骗你手机损坏,甚至还动手弄坏你手机――别忘了高手可不只是会修理!” 真如担心道:“那怎么办?不如以后竹若你不要见他好了,免得被他骗。”竹若似全未听见我们说话般搂住我半边胳臂,螓首挤在我肩膀处,嚷道:“不要破坏我现在的快乐!原来石头也会吃醋的!”我终于忍不住出言纠正:“不要把对坏人的防御看成吃醋好不好?” 夜深。 沐浴后的竹若走进我的卧室,随意地坐到床边,蹙起好看的细眉:“你要走了,那我们的结婚大计怎么办呢?”在旁的真如呆道:“结婚大计?” 我保持着躺的姿势,淡淡道:“我并不想去,最初的构想只是派谴下属,但有了仁进的事在里面,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就在刚才,送那男的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是一个机会,对我来说的另一种机会――或者该说,对我们是机会。” 目光扫过两女专注的神情,我缓缓道:“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隔离,来冷静彼此的心,审视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段感情的包袱。” 两女均是轻震。 我突地苦笑出来:“其实这对你们最不公平,因为退出的只是你们中之一,我只是在旁边等等罢了。唉,真没用!”末一句的责备却是自言自语,因如果我能下定决心来选择的话,就不用费这么多事了。 真如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竹若沮然道:“这是我的错,要不是……”从不会半路截人之话的真如异乎寻常地打断她的话:“不,也不是你的,是我的。”我和竹若一起讶然看她时,她垂眸道:“如果不是我这么固执,也不会让轩矛盾和痛苦……” 我看出不妙来。若任这么下去,定会造成“自责”的恶性循环――忙振身坐起,同时将两女搂住,微笑道:“不!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谁说爱是错误呢?只是机缘恰好到这里,三个人的感情才产生一些矛盾罢了。不要拦我,因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说这对我的个人发展是个很好的机会吗?哈!正好去锻炼锻炼呢!” 两女却均未队伍说话。 静了片刻,真如伸手轻轻按住挂在我**的胸口的玉石:“你会带它去吗?”我柔声道:“这是一个誓言,当然会带去――别忘了我说过要带到老死的一天哩!”竹若在旁终于有了点活力,轻捶我一下抗议道:“那不公平!我还没给你我的定情之物呢……”我一振臂松开两女跳下床去,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后向她展示:“那这是什么?”竹若情不自禁地站离床边,跳近来呼道:“原来你还留着它……” 一个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美丽贝壳静静地躺在盒中,一圈又一圈的红绳绕在它周围,末了结成一个中国结――正是竹若第一次向我表白时送我的礼物。 “可惜上次被我捏得有点儿坏,所以不能戴。”我拿起贝壳向她展示上面的裂痕,“但我会带着它,因为这是竹若你送的定情信物嘛。” 真如小声道:“那你的学习怎么办呢?”我用力一搂,露出笑容:“忘了一言断我们廖大小姐终身大事的陆伯伯是干嘛的了吗?如果我去了日本,也会适当自学这边的教材,当然考试这种东西,就由他代为处理了。如果真的不行,那我索性休学好了,咱们的本科制可是能修六年,先休个两年学再说,反正吧,毕业证是不能不要的――我爸妈都在等着呢。” 旁边竹若插话道:“要是他们不准你去怎么办呢?”我笑着摇头:“我还不了解他们吗?如果没把握说服他们,我就不会下这决定了。” 竹若想了想,凑近来伸出两根纤指:“两年?” 我一怔:“两年?” 她娇嗔道:“你刚才说的啊,休两年学,不就是去两年吗?你说了的,不准反悔!到时候你才二十四岁,还没过二十五,那咱们的结婚大计就没问题。” 我哑然一笑。 她猛地挣脱我的手,站离两步远,捏粉拳嘟着粉腮娇呼:“我决定啦!我要在你回来之前完美地完成我的学士学业,然后再考上研究生,到时候我要在拿到合格书之后,再和你结婚!”真如听着抿嘴直笑,我忍不住出言:“换句话说,要是你考不上,那结婚的事就……” 粉拳飞了过来,直扑我胸膛。 次日我精神奇佳,起了大早,下楼时真如已然在厨房忙碌,不由笑道:“昨晚睡那么迟,干嘛不睡个懒觉?” 真如奉上甜甜笑容:“习惯了嘛。”我走近去柔声道:“昨晚你一直没怎么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摇摇头,想想又点点头,轻声道:“我只想跟你说,我想毕业后就嫁给你,其它的都不想做。” 熟悉的温馨感觉涌上心头。 我轻轻在她颊上一抚,逗道:“做家庭主妇吗?那可是抛弃浪漫和梦想了啊。” 她又想想,道:“我没抛弃梦想啊。” 我本是玩笑,不想她竟这么回答,不由问道:“什么梦想?我倒不知道。” 真如认真地道:“就是嫁给你。” 第九十三章 即时考查 在景茹的办公室内,她露出古怪的脸色,说道:“总部派了三名资深研究员,说是要对所有应标的团体进行考查,以决定将赴日的机会给谁。(.好看的小说)” 我一呆,道:“这是谁的决定?” 景茹叹道:“当然不是大哥的,他对你大放绿灯,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我爸以前的一些下属,在总公司闹着说这影响到公司在国际上的形象,非要实行考查制不可。大哥一时无奈,只好……本来这事全由他负责,但那些元老硬要插手,他暂时也只好顺他们的意。” 我沉吟不语。 她虽未说出来,但我亦能猜出几分,多半又是新旧人交替的争夺。景思明要想全盘接收公司来大展鸿图,老一辈的自是不甘就这么被挤走。 景茹似有意若无意地又道:“这下就只能靠实力了……”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考查的话,我怕的就是他不以实力判断。不知道要考点儿查点儿什么呢?” 景茹眼睛亮起来,嫣然一笑道:“你似乎天生就这么自信哩!从古至今的考查,不外乎相关的理论和实际成果两项。我们要推出的是哪一种项目,自然要考的就是你们对it外包的认识,还有已经取得的成绩。你的工作室一直在做外包这一行,实践方面虽然没有什么大而著名的成果,但也算不菲,这一项该没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理论……”说到这处,她停口看我,似在等我自己接上去。 我毫不理睬,从容道:“考查的时间呢?” “你觉得什么时候最好?”景茹反问道。我自听得出她言外之意是要给我一些方便,故以我的意愿来安排。我心中自有打算,微笑:“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开始。” 景茹红唇微启,一派吃惊神色:“现在?!” 少时。 我正坐在会议桌一端,右手微伸,作邀势。 对面的三个人均是年在三十左右,西装革履,神态从容而透出自信,正中一人脸孔较瘦,下巴下留了一小绺胡子,颇有几分清矍之意,并未如左右两人般拿起我奉上的资料,反交握双手平放桌面,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我先来问第一个问题:请问植先生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主动要求考查,而没有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呢?” 我哑然一笑,道:“真人不说假话,我知道三位都是专门针对我来的,既然如此,准备与否根本不要紧,不是吗?” 那人愕色稍现即逝,正容道:“这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受公司的指派来进行考查,绝不只是针对某一个人或一个团体。植先生这么说,似乎有些把自己抬高了。” 我学他般双手交握平放桌面,身体微向前倾,目光深看入他眼内:“如果三位没有答应我这么非份的要求,提前为我的工作室作考查,那才能证明我把自己看高了,对吗?” 事实上我要求即时考查也有着试探的成份。如果这三人不是来前被吩咐过特别要“关照”我,不会为我这么一个小小工作室破例来个单独的专场。相反如果他们不答应单独给我开小灶,那便证明他们确是只为考出合格者而来。 那人再次愕然,片刻后始恢复常色,不置可否地道:“请不要把话题岔远了。” 我将一丝笑意挂上唇角:“这个责任似乎不该由我来承担吧?” 左首一人轻咳一声,打圆场道:“请问植先生对我们公司这次的项目有多少了解呢?” 我亦知道适时收手,不宜咄咄相逼,整容道:“据我所知,贵公司是在为在日开设的it外包支部招收新的工作组,同时招收的包括在华工作人员和赴日工作人员,是吗?” 左首那人看看我,又埋头看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地道:“植先生似乎有些理解偏差。[.超多好看小说]首先我们并非对外招收人员,而是对内。” 今次轮到我一愕:“对内?这么说我是否根本没有资格……” 对面三人不约而同地正眼看向我,正中之人反问:“植先生是公司以外的人吗?” 我猛地醒悟过来,表面上忙装作从容一笑:“开个玩笑罢了,请继续。” 直到他反言相诘,我才记起自己仍担着公司名誉顾问一职,盖因几乎从未做过实事,时间一久,这虚职便忘了,但不管如何,那仍将我远天联系在一起。 中间那人拿起面前的资料,似自语般道:“不过如果不是董事会占了一半的人坚持,你也确实没这机会。”左首者第二次轻咳一声,岔道:“植先生仍担任西南分公司的策划顾问一职,所以你名下的工作室也被纳入考查范围内。” 我识趣地装作没听见中间那人的话,微一点头:“谢谢。” “那么,以下来点合适的问题吧。”左首者放下资料,微笑道。 *** 推门而入后,正下笔如飞的景茹抬头看来,诧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指指她左手墙上挂上的摆钟。 时间距我进去时已过了整整一个钟头。 她顺眼一看,再诧:“原来过了这么久了,我还以为……唉,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 我坐到她对面:“猜猜结果怎样?” 她重新垂眼去看面前的文件:“没有结果――他们是不可能现在就把结果告诉你的,最多让你回去等消息。”我不解道:“茹大姐似乎对我被审讯的过程一点兴趣也没有。” 景茹头也不抬:“正等着你自己说――哪个问题花了你这么久时间?” 我若无其事地道:“最费时间的是展示我的工作组以前的成果――你知道的,我没准备来,只好现成上网拿些下来,这一项费了半个小时――下来就是有一个问题叫‘你怎样看待盖茨的那句话’,我进行了近二十分钟的演讲,才将之搞定。” 景茹微抬起一只眼:“什么‘那句话’?” “也没什么。”我双手托腮地道,“不过就是微软公司主席和首席软件架构师比尔.盖茨曾经对it外包产业说了一句与众不同的话,那三个家伙要我谈谈对它的认识罢了。” 景茹眼睛放了回去:“哦?什么样的话?你又说了什么?” “他对日本商会的一些企业家说,公司不应该外包他们的核心商业软件和it人员。他认为it公司如果过多的进行外包,不会降低他们的整体成本,同时也不能保留他们现有的人员优势。他同时认为,如果公司把自己所有的人员都外包出去,那么公司赖以创新的人力资源也就不复存在了。为了保持企业和国家在技术领域的竞争优势,保持一定数量的高质量的技术队伍是非常重要的。”我有精无神地说,“对此我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景茹暂停手上动作,抬颜惑道:“我是不是听错了?这句话不是在和你这样搞it外包的人作对吗?” 我嘿地一笑:“你的问题和他们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你是外行才这么问,而他们是故意要考我。”旋振身坐正,“我告诉他们,他们理解错盖茨那厮的话了,他所针对的不是我们所进行的‘软件外包’,而是‘人力外包’,所以不用理他。” 景茹微斜螓首:“区别在?” 我突地瘫趴在办公桌上:“为了让那三个笨蛋理解这其中的区别,我已经花了二十分钟去教育他们了,你不会也想我再来二十分钟吧?不要这么残忍!”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了我一眼:“看你那可怜样儿,原来刚才的龙精虎猛都是装出来的――算了,今天我送你回家,免得呆会儿真如怪我把你弄成这副德性。” 我皱眉道:“你好像真的完全不想知道结果怎样的样子。”她没好气地道:“我早说过了,他们是不可能……”我截断她的话:“可是我却听到有个家伙明确地表示,我相当符合条件哩!” 景茹失声道:“什么?” 我想着正中间那人在我走前突变的态度,不禁莞尔:“你看,我的个人魅力还是很强的嘛。” *** “想必三位都知道廖氏人力。这是一个通过交换人力和出租人力来做生意的公司,其营业额的一大部分都来自人员外包――盖茨先生的话正是在给这样的公司警告,而不是针对我我们的生意对像。” 二十分钟前我如是说。 “深挖一层,他那句话其实不该对日本商会的人说,而该对印度、中国、爱尔兰这些外包的接包国说才对。因为作为软件接包国,我们才是将人员大量外包的源地。” 十分钟前我如是说。 “最后我不妨透露一个秘密――”最后一分钟我故做神秘地道,“为什么中国啊印度啊这些国家需要大发展it外包行业?不是因为想赚钱,又或什么有些’智商极高‘的人所说的‘控制软件界’――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因为……” “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包些出去,不就减少了国家资源分配的负担吗?” 我说了最后这一句,在场四个人全笑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痴心妄想 三天后,景茹发来通知,我所属的茵如工作室获得培训资格。(.无弹窗广告) 早前我已经弄清远天这次的组织模式,除了那一道意料之外的考查外,尚要经过两个关卡,首先是选择一些人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语言培训,培训过程包括基本日语训练和一些商务日语与it日语的教学,并且在培训结束时进行综合考查,能通过的方有资格成为赴日工作组的候选人之一。这一项考核不只是语言成绩,还包括平时的考勤,以及其他一些人本身的素质测试,择优而选。 然后是将上一关选出的人和一些日方工程人员混编,进行大概两个月左右的协作。这一关同样需要考核,包括技术成绩、交流成效和其他综合素质的测试。能够完全通过的,方会在下一年年初时赴日。 所谓“获得培训资格”,即是指我可以从我的工作室任意选择人选,参加远天将举行的培训;至于能有多少人通得过最终考核,那就要看我选人的眼力了。 同时参加培训的还有其它四个同样是民间小工作室的成员,每个工作室均能有五个培训名额,只有我的例外,拥有整整二十个名额。 这当然是景氏兄妹对我的照顾,但却顿成一道难题,因为茵如工作室全加起来也不过十七个人,即便再加上还未来的张仁进和章晓涟,也不过十九人,怎也不够二十的数。何况我心中定下的人选还没那么多,所有十七个成员中,我意下定的连一半都不到,除了我是肯定在内,莫风逸肯定不在其内,剩下十五人中选出七人,加上章晓涟,便有九个人。 那即是说,名额多了一倍还余。 和景茹商谈这事时,她思索道:“那不如以你的出量来定茵如工作室的名额罢,正好其他四组的人也对你一组占一半名额有意见,你看怎么样?” 如果是换了和张仁进谈话之前,我对此绝无异议。但诚如仁进所说,要真正获得利益,我必须有较大的筹码在手,而赴日的技术人员便是我的筹码。我当即摇头,道:“他们如果有意见,就说茵如工作室是内部团体,其名额是公司内定的,轮不到他们来插嘴――我这策划顾问的头衔不是假的罢?至于人数问题,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办法。” 景茹细细打量我片刻,疑道:“你不是想用滥芋充数吧?” 我微微一笑:“你信不过我吗?到时我会给你二十个份量充足的学员,保证绝不会比其余二十个人差。这样好了,如果我把人带到你面前,你还认为我是在滥芋充数,那我就自动放弃这次机会,怎样?” 回到新搬的工作室,莫风逸正在指挥人作最后的装修工作,见我回来迎前叹道:“你答应我的一个月大假怎么办?”我嘿嘿讪笑:“延后少许时间罢,我正找了个管理方面的人才回来,到时你就轻松了。”他没好气地道:“谁?”我咧嘴一笑:“你的好友,仁进。”莫风逸讶道:“他?” 下午三点,三个人聚在工作室新办公室附近的一间茶楼共茶。 “人选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听完我的话,张仁进首先发问。 我微笑道:“本来是没什么办法,不过既然仁进你说了话,那表示你可以帮到我,对吗?” 莫风逸悠闲自得地轻品香茗,并不插话。 “我暂时还可以帮上一些忙,因为水逸轩毕竟还属我管。多出的名额可以用新人来填,水逸轩的资料库里有大批空有技术没有机会的人在――但这样骤然选出的人在组织性和纪律性方面都不强,并不是我的推荐。”张仁进分析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从某个纪律性和组织性都有保证的机构或团体内选人,这样才能挑出你需要的人来。” 我轻拍桌面,赞道:“好主意,那正是我想做的!” 旁边的莫风逸抗议道:“别乱拍!影响到我喝茶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张仁进毫不理他,追问:“从哪里找?别忘了时间很紧。” 我露出少许神秘笑容:“忘了‘大学’这个可爱的地方吗?” 他愕道:“大学里去找?”我轻敲桌面:“哪里的人才有大学里齐全和众多呢?那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张仁进缓过劲来,点点头:“有道理。那这样罢,以防万一,我这边同时给你准备一份候选资料,如果你在学校里不能及时找到足够的人,那就从我这边挑些来。事不宜迟,你最好今天就赶回学校,明后两天完成。” 下午四点半时,我已身在学校内。 对于从哪里选,我心中已有计较,在我熟悉的环境里,这一届离毕业较遥远,对“就业”的感觉不是那么深刻,是以就算有合适的人才,我也不会选。但我周围的同学里有不少和高届的学长学姐们有接触,借助他们找应届的毕业生,才是我的第一打算。 此时仍在上课时间,我在教学楼前思索片刻,拨打竹若的电话。 足有二十秒后,电话才接通:“喂?当当?有事吗?” 我予以肯定的回答后,奇道:“你在哪里接的电话?干嘛这么小声说话?” “人家在代课呢!要不是你的电话我早挂了――这样好吗?等我十五分钟,下课后我来找你。” 我想了想,道:“告诉我你的座标,我来找你。” 挂上电话后正要上楼,忽然有人喊声传来:“植渝轩!” 我转头去看时,入目一个年轻男子,不由微讶:“谢静庭?” 前几天被我怀疑对竹若手机动了手脚的谢静庭大步走过来,笑道:“我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来找欧阳的吗?”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不置可否地道:“有事吗?”他细省我片刻,笑道:“听起来敌意好强啊――你不会是怕我和你争欧阳吧?不要误会了。不知道有你之前我确有过追求她的心思,但现在已经没有半分了,因为我知道,她是多么喜欢你。” 他这种摆明旗帜表示撤退的坦白予我少许惊讶,我不由缓和口气,道:“玩笑了,我哪有什么敌意,只是有急事罢了。”谢静庭忙道:“既然这样,那不打扰你了,下次有机会再聊。”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笑起来:“别绕圈子了,你找我肯定有事,不如现在说出来,免得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说这句的本意是指不想再和他有下次聊天,不过对方却不知是未听出来,还是故意装作未听到,面无异色地赞道:“好眼力!我确是有事想向你请教,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微露不耐之意:“快说吧,不然说不定就再没机会问了。” 谢静庭精神一振:“是――其实我是想问问,那天在贵宅见到的另一位女孩子不知道是谁?她是和你们一起住的吗?” 忽然间我糊涂起来,难道他是对真如有了非份之想?一时未语。 谢静庭忙道:“我绝无歹意!只是……只是……”神情忽然忸怩起来。我不由露出笑容,已知自己没有猜错,这小子知道追竹若绝无希望,立时把目标改向与之伯仲之间的真如。 一念至此,我笑吟吟地道:“你认为她是谁呢?” 谢静庭恢复神色,试问道:“难道是……是令妹?” 我几乎要笑出来,知他基于正常人的角度,把竹若定我女友后,看到能够和我们“和睦相处”的真如,便以为她和我的关系非情侣关系。心下迅速为这人定位,受过高等教育而为人精明,谈吐颇有几分儒气,若在正常情况下,也勉强够资格追求竹若或真如这种等级的美女。不过这当然只是想想,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猜得也算差不多――不过恕我直言,恐怕你要追她也只是妄想,因为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谢静庭一愣,脱口道:“谁?” 我摊摊手:“这个就恕难奉告了,因为说出来怕你接受不了。放弃罢!名花有主,唯叹奈何……嘿!”说着步向教学楼大门。 身后传来呼声:“至少告诉我她的芳名吧?” 我不回头地道:“知道也没用,不如不知道。” 心内却想着,若真如知道这事,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若是竹若,大概会笑他痴心妄想;是洛明曦的话,大概也就漠然以对了;换了是剑舞,那就有揍人的危险了…… 想到这处,我眉头微皱。 好久没有剑舞的消息,不知道她怎样了? 旋摇头甩去这想法。 她已经成长了,应该可以照顾自己的。 第九十五章 旧遇重逢 满教室的惊诧目光射来,我略扫了一眼,退离教室门三米之外。 竹若急忙宣布下课,微红着颊跑出来,歉然道:“对不起,问题的人好多,拖了这么久才……”我微微一笑,道:“你挺有老师风范的呢。这些都是新生罢?”竹若点点头,旋转头看看十多颗凑在门口向这边偷瞄的学生,慌忙拖着我避到走廊另一边,才松了口气。 我不由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怕被人看了?” 竹若颊上飞起两朵红晕,嘟道:“人太多了嘛,而且这些学弟学妹都一口一个‘欧阳老师’地叫人家,我总要保持一点点师长风范嘛。”我打趣道:“你这么代课,你那位什么什么老师想来该有所表示才对吧?”她“噗”地笑出来:“哪有什么酬劳?不过我可以免修这门课罢了。唉,当老师真的不容易呢――对了,你这时候来找我,有事吗?” 我点点头,道:“把你出色的打探能力给我用下。” 竹若一怔:“呃?” “叮叮叮……” 竹若带着一摇一晃的马尾跟着上课铃声走向教室,轻盈的夏衫完全不能掩盖住她优美的身体曲线。临到教室门口,她还不忘转头来奉上甜甜笑容,挥手打个“ok”的手势,这才转身入内。 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出楼。 竹若还未认识我时,便有“八卦发源地”之称,在同侪中很有名气。她的打探能力更曾让当初刚认识她的我吃过几惊,要找人,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离开教学楼,正漫步走在向宿舍楼的小路上,迎面忽然映入一条倩影。我一呆,站住半晌未动。对面那人儿也是一呆,如我一般停住脚步。 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只好勉强走上两步,轻叫:“小落。” 来者正是久未见面的柳落,亦是第一个向我表白却被拒绝的女孩。 一看到她,我立时想到让她承受了被拒之痛,继而想到自己曾经得到的被拒之痛,再来便是封如茵和吴敬抱着孩子幸福并立的身影,心中不由涩意大生。 “你……你回来啦?”对面的女孩和最初遇见时一样,内向而腼腆,唯一多了的是一份淡淡的感伤。 我轻应一声,站到她面前不及三步处,想了半晌才想出一句:“你没跟着林强吗?”她局促地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像个受惊的小鹿般垂首轻道:“是……是。强哥好久都没叫我出任务了,这次他回去也没带我,只是说要我好好地在这里读书……” 心下生出明悟。伟人是在帮我的忙。 一直以来,因为我的原因让柳落涉入黑社会,我内心一直为此事歉疚,伟人是想用比较柔和的方式把柳落送返正常社会。 我点点头,道:“这是好事,你这么年轻美丽,如果能好好用知识充实自己,将来很有前途的。”她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又垂下头去,慢慢道:“我知道的。” “柳――落!”一声呼喊从对面传来,她迅速转头看了看。一个穿着时髟的年轻人满脸喜色地向这里跑来。 我心中一讶,问:“他是?” 面前女孩秀眉微蹙,轻声道:“同乡,也是同系同学。”竟就这么没了。 我想和她同乡亦即和我同乡,不过她这么回答显然和那人并没有深层次的关系,不由心中又是一涩。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该是同龄的花样女孩一样,在过着快乐的恋爱生活。(.好看的小说) 那年轻人跑近,做个夸张的喘息动作,喘道:“原来你在这里,刚给你们寝室打电话说你走了,还以为又要错过……去自习吗?一起吧。” 耳内摄入他每一个字。 微显轻浮,有些有钱人家公子的少许自负心理,相貌一般,稚气未脱。一头发亮有型的头发,眉型棱角分明,倒衬得颇有几分英气。 我心内对他下了点评,不由皱眉。 以我对柳落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喜欢这样没有多少内涵的人的。 她看看我,正要说话,我抢先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你先去吧。”那年轻人看看我,仍向柳落问道:“他是?”柳落一愣,似未想过会有人问这问题。我保持平稳语速插道:“这样问是不是太冒昧了些?” 那年轻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忙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正要走开,柳落突道:“他是我……是我哥哥。” 直到他们一起离开,我心中还在回味着“哥哥”两字。 过去有方妍,现在有柳落,都成了我的“妹妹”。 似陷入某种惯性圈中一样。 漫无目的地绕着校足球场绕了十多圈,我才勉强收拾情怀,但再回寝室的兴趣也消失殆尽。本意是想找伟人聊聊,但他既不在,也没回去的必要了。 我抛开多愁善感,重振精神,暗忖天黑前怎也得弄出个结果来,否则岂不是对不住自己在景茹面前的大话? 夜色降临时,我才赶回工作室新办公点,将一叠资料拍在莫风逸面前:“大功告成!” 他却并不急着看,斜着眼看我:“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微愣。 “七点!”他夸张地叫起来,“知不知道我还答应悦儿今天陪她去游园会!竟然让我在这里等你,还欺骗我的感情,说什么五六点就回来,现在已经是五六之后那个七了!” 我明白过来,嘻嘻笑道:“抱歉抱歉,打扰了你和悦儿的好事,不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要是你怕她生气的话,呆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向她赔罪好了,所有罪过,由我一力承担!”我拍胸示意时,办公桌另一侧他身旁看不见处突地笑出声来。 莫风逸垂首看着椅旁,板着脸说:“别笑!”我愕然探头看过去,才知道悦儿躲在办公桌另一边,悟道:“你耍我!” 莫风逸终于笑了出来:“谁叫你让我空等的?晚饭还没吃哩。” 我摇头叹道:“真是空费力不讨好――我在外忙了一整个下午,回来还要被你小子耍――算了,看看这些资料,全是我家竹若查来的。但只是最符合条件的候选人,并且都有意向找更好的发展空间,我明天再去一一确定到底有谁可以选来用用。” “这事有你就行,我现在比较关心你怎么请我一顿晚饭。”莫风逸看也不看,起身露出一个笑容,“想来你家的餐桌也够五个人坐,对吧?” 天色黑尽。 新居一楼饭厅内,欢笑声不断。 我端起一杯可乐,起身道:“这一杯是慰问咱们最可爱的竹若,她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谓是咱们工作室的救命恩人,理当敬之一杯!” 莫风逸放开平时的悠然,拍桌叫道:“换酒来!” 我嗤道:“谁像你个老酒鬼,一天到晚只会喝酒的?竹若不用理他,咱们喝咱们的。”对面莫风逸立刻哄了起来,餐桌上充满喜乐的氛围。 散席后,两女带着被莫风逸支去帮忙的悦儿收拾碗碟进了厨房,两个男人坐到客厅。 “你走了,她们怎么办?”莫风逸待三女都消失后才问来。 我早知他特意支走悦儿是有话要说,遂将我借赴日这事对情感处理的用意说了一遍。 莫风逸思索片刻,突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走的这段时间,她们都退出了你们的感情圈――那不是没有可能,两年的时间,够发生很多事了――你会怎么办?”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并非担心我和真如、竹若之间的感情足够深厚与否,而是担心没有我在,两女无法自己调理两人间的感情冲突。现在有我在,可以作为缓冲剂,三个人像构成了一个平衡,相处融洽。但我一旦离开平衡被打破,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正常情况下,最坏的可能是两女均退出和我的感情联系,那样虽非团圆局结尾,但很公平,至少不会拖累两女的感情之事,我亦有把握能够从情挫中摆脱出来重新找寻新的感情。 另一种可能是,两女因此发生一些矛盾,造成现实中的悲剧。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事。 但我都已经考虑过了。 这一个决定,是三思之后的行动。我相信她们会好好相处,并且逐渐成为能够冷静思考自己感情归宿问题的成熟者。那是由年龄和阅历决定了,两年之后,我希望她们已经成熟,也希望我真正完全地成熟。 “没问题的。”我这样对莫风逸说,“我相信她们,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第九十六章 真情不变 托腮而坐的竹若肘在木桌上,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景。 我坐在她对桌处,柔声道:“今天忙了那么久,不累吗?夜很深了,还不去休息?” 她移回目光,摇摇头,长发可爱地左右摇晃。 我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道:“好久没这样在一起了。” 竹若微斜过头,现出认真的表情,说道:“从搬进来以后!” 自从搬入新家以后,无论是和真如,还是和竹若,都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过。三个人像习惯了般在一起,谁也没有表现出过半点不快乐。 这是一种胶着状态,我并不喜欢,但却不敢打破。 我张口欲言,竹若伸指作个“嘘”的手势:“别说‘对不起’哦――”我不由哑然一笑,道:“我舍不得你。”竹若一呆,嘟起唇来:“只有我吗?那你舍得真如啦?”我眨眨眼,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道:“今晚你特别漂……” “又来了!不准转移话题!”竹若作个“凶狠”的表情,伸出一根葱指在我面前左晃右晃。 我叹了口气:“我能骗骗你吗?我想说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和真如分不分开……” “算啦。”竹若化“恶”为笑,“你要是这么轻易地就舍得真如,我也不会喜欢你了――嘻!”我不解道:“笑什么?” 竹若看看我,捂住嘴笑个不停。 我摸摸脸:“变帅了我?瞧你乐得!” 竹若勉强抑住笑,喘着道:“人家是突然想到,说不定两年后你回来时,都有人叫你爸爸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爸……爸?”她“噗”地再次失笑出来,势不可止,笑着笑着,向侧一歪,似要摔倒。我手臂手伸,一把扶住她纤腰,哭笑不得:“有什么事好笑到这种程度?” 竹若笑得要断气般,半个身体瘫软在我手臂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无奈道:“我看你是劳累过度引起的狂笑症,休息了。”起身拦腰将她抱起,径下二楼,直入她卧室内,扔她上床,正要离去,手臂却被她拉住。我不名所以地看她,勉强止笑的后者作个要耳语的手势。我凑近去,只听蚊蚋之音入耳:“你说,真如会不会‘中招’啦?” 我一怔,脱口反问:“‘中招’?” 竹若轻捶我厚背一下,羞道:“那个啦!” 我蓦地醒悟过来,失声道:“不会……吧?!” 竹若急忙伸指掩住我嘴:“别那么大声,小心吵醒真如!”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怎么不会?你们那时有做过什么……什么防备的措施吗?”说到末几个字,她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我镇定下来,顺势倒在她身边,一时无语。 上次的失神之作,又怎会想到“后遗症”的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竹若提出来,至今我仍未担心过这方面――而那担心是应该的。 我吁出一口气,道:“吓了我一跳,幸好我满了二十二真如也满了二十,法律上该没问题……”“啪!”竹若的粉掌拍到我胸膛上,我才笑出来,捉住她手,凑近去悄声道:“既然欧阳小姐有如此担心,那为表示公平,不如现在咱们就重复一下那天我做过的运动,这样总行了罢?” 竹若“咯”地一声笑,挣脱我手滚到到床的另一边:“才不要!” 轻轻关上她的房门,我呆立片刻,才懂回房。 竹若是真正聪明的女孩,因此并没有就这事逼问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真如怀了我的孩子,我会做什么决定。[.超多好看小说]有些事情不能提前做决定,更不能逼着人做决定,那是爱情中的大忌。 等它来时再说罢!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时我会做什么决定。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马不停蹄地连续对四十多人进行了面试。这其中包括了由竹若处获得资料的应届生,还有从张仁进处找来的失业人员和一些有另攀高枝之念的在职人员。由于时间的紧迫,我在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地工作后,终于拟定了所有人选,除开茵如工作室固有人选外,从四十多人人选出十一人,凑足了二十的人数。接着又从落选的人中优胜劣汰地挑出五人填补茵如工作室的流失,以确定工作室的日常工作不被耽误。 莫风逸承担起了对茵如工作室新人的短期训练任务,好让我全力做好赴日之事。在交给景茹人选名单后,她爽快地给了我所有人选的培训资格合同,让我颇吃一惊,不由问道:“你不对我提交的人选先测试一番吗?之前还怀疑我滥芋充数的。” 景茹嫣然一笑:“我相信你认真去做每一件事,不行吗?” 我浑身一个激淋,作个惊惧的表情:“莫吓我――不要告诉我这是姐姐你示爱的前兆……”景茹噗哧一声笑出来,白了一眼:“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敢对你的老板我这么说话,留神我做手脚撤掉你的资格!”我眨眨眼:“说这句话时至少请板着脸――因为小弟至今还记得茹姐姐曾对小弟真情告白过呢!” 远天内外,敢和景茹这么玩笑的恐怕也只有我;但反过来说,远天里面唯一一个已经获得我认可的朋友,也只有她。她非常聪明,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把她当作“红颜知己”――这一点她明白我也明白,是以两人才能这么放得开玩笑,因为彼此都明白,我们之间的情感仅限于友情,不会发展成爱情或仇恨之类的东西。 若换了在她位置的是乃姐景荟,我反不会这么放得开,因为景荟远不及景茹理智。 签完培训合同的当天,我回校找陆祥瑞处理学校的事。从现在起的数月我要开始日语培训,接着是相应的技术训练,然后就须要正式赴日――假如培训合格的话,不过这方面我不担心。那将导致我不能回校,是以正常的学业方面的事要先处理好。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正在学校处理事务的陆祥瑞。 刚要走上办公楼,我一瞥眼间瞅见不远处教学楼前有人围聚,看清内里情景,顿时心头火发,改向走近去。 十多人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热闹,边七嘴八舌地品头论足。 我沉着脸走到场中,一把抓住正半膝跑地捧着一把怒放鲜花的的谢静庭,随手一扔,西装革覆的他立时身不由己地后跌而出,狼狈地跌了个四脚朝天,连花儿都掉了。 正满面通红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的真如叫道:“轩!”几是扑前抱住我手臂。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要阻拦我“行凶”,只有我才知道,她是把我的出现看作了救命的稻草,那只从她松了一口气般的神情和喜悦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天生的内向和温柔性格让她处理不了这种事。 我自然而然地环臂搂住她纤腰,向还未爬起来的谢静庭喝道:“你想干嘛?!” 台阶上的围观者传来更大的议论声,内容无外来者何人等话题。 谢静庭这时才爬起半个身子,看见我搂着真如,不由一呆。 真如毫不反对地靠在人身旁,低声道:“这人这两天老找我,今天更……更说什么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明白过来,谢静庭这家伙是把我那天的话当作了耳旁风,真可谓色胆包天。不过怒气也随之降了下去,以真如的美丽和温柔,招不来爱慕者才怪。 谢静庭爬了起来,脸色发白:“她……她不是你妹……妹妹吗?你们……”我再次沉下脸来:“那可是你自己猜的,我没这么说过。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敢接近真如,下次就绝不只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谢静庭发青的嘴唇动了几动,终叫道:“就算她不是你妹妹,只要她还没结婚,你就不能阻止别人喜欢她!”我一时哑住。 他说的确是正理,但我就是不能忍受他这样去“追求”真如。 身旁忽然轻声道:“我已经嫁给他了。” 这一句声音极细,却比怒吼更有力量,连台阶上的人一起,场内一时俱寂。 谢静庭被这句击得不知所措地呆住。 我心中一颤,看向颊红垂眸的真如。 比周围人更能理解这句话涵义的我,才能真正明白她的一句话有着何等的份量。 这不只是一个客观陈述或主观意愿,更多的是一个誓言和承诺。换句话说,这一句和“我这一辈子非他不嫁”或“没有他我就死”的份量没有多少区别。 尽管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尽管在经历更加丰富、人也更为成熟之后,真如仍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忽然之间我只想拿把刀自刎,因为自己几乎等于是在宰割她的感情和真心。喉间升起阵阵涩意,我再不敢停留,拉着真如迅速“逃离”现场。 若迟片刻,我可能就会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流下不能轻弹的男儿泪。 第九十七章 作风问题 谢静庭发颤的嘴唇中吐出数字:“他不是和欧阳竹若……” “是啊,他也是我的男朋友。”脆中有柔的娇美语声从我和真如后方传下,我还未转头去看,一双柔荑已搂住我右手,竹若虚靠在我右臂处,露出酒涡,“上次就告诉过你的,你忘了?” 我和真如均是愕然看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转眼间围观的人数骤增一倍,远近都还有人围来。 谢静庭吃惊地看着我们三个。真如自不必说,竹若的动作更清楚地表明了“名花已有此主”的意思,以他应世的精明干练亦一时吃不消。 看着周围的人,我不由头大。 从未想过会在大众面前公布我们的三角之恋,那本是我向来极力避免之事。但这刻突然之间毫无防备地就发生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影响,实是难以预料。 大批刚下课的学生从教学楼中涌出来,一圈圈地围住现场。 我发觉围观者中出现老师样的人物,心下叫糟,表面上仍保持着镇定,心内却不断盘算着最好的逃离方法。之前来为真如解围是一时冲动,现在则要为那举动承担责任。 谢静庭终于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怪异远多于吃惊和愤怒。竹若悄悄凑近我耳边:“今天没法上课了,回家吧?”我看去时只见她颊上的红晕丝毫也不比连头都不敢抬的真如少,不由暗笑原来胆子大如竹若你也怕人多。不过那确是至少目下最好的应付方法,忙拖着两女召来出租车,逃之夭夭去也。 车上,竹若突地“咯”地笑起来,笑得扑在我怀里起不了身。我皱眉道:“笑疯了都。刚才你什么时候出现的?”真如在旁低声道:“我和她约在下面见的。”竹若躺在我怀内减缓笑势,笑吟吟地道:“在真如说‘我已经嫁给他’的时候出现的,恰好没错过最精彩的表白哩!”我不禁脸上一烧,一时语塞。 真如担心地道:“今天的事不会影响到你吧?”竹若挣起身来道:“对啊,会不会说你有碍公众形像,不符合现代大学生的道德标准,罚你一个大过什么的?”我呆道:“哪有这么严重,充其量也不过是拉了别人一下,然后同时和两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子交朋友――反正我在学校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他们未必认识我。” 真如沉默下来,竹若笑容敛却,不安道:“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跑出来的……”我轻搂住她削肩,柔声道:“没事的,这点点还只是‘有可能’发生的事都应付不了的话,我还怎么配称男人?” 事实上两女的担心不无道理,次日我再去找陆祥瑞时,在他办公室内他第一句话便是:“知不知道你现在知名度有多高?” 我怔道:“呃?” “在其它地方我不清楚,至少在本校内,你现在的知名度大概就算比不上我,也差不了多少。”老陆笑呵呵地离开办公桌走近来重拍我肩,伸出大拇指,“真是年少有为!都快比得上我当年了!哈!” 我明白过来,微窘道:“陆伯伯说笑了,我对真如、竹若都是真心的。” 陆祥瑞笑得弥勒佛般:“明白明白,当年我也对几个女友都这么说,呵呵……”我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正要道明来意,他话锋一转:“当年我可是战绩辉煌,同时和四个女孩儿恋爱,结果后来被学校发觉,直接就给了个开除学籍的处分,呵呵……” 我心内一紧,不知他想说什么,看着他仍笑容可掬的脸,眨眨眼:“陆伯伯不愧是花场战神,果然不是我这样的小辈能比的。” 陆祥瑞双手一齐按在我肩上,点点头:“现在嘛你只有两个女人,那么当然也要从轻发落。原来你不是记过一次大过吗?这次就改成留校察看吧,呵……” 我呆道:“呃?” 陆祥瑞松手一摊:“没办法,谁叫你小子昨天那么抢眼,让六七个领导和一两个家长欣赏到你‘可怕’的作风问题呢?我只好服从团支部和党支部的讨论结果――不要说我没给你小子留情,本来是开除学藉的,被我争――取降了一阶才有现在的结果。” 直到离开时我才明白昨天的事影响有多么坏。围观的人中有两人是学校的高层领导,且均是保守层人物,自对我这种“问题学生”看不过去,非把这事拿到领导群中去讨论。最关键的时当天恰好有省教育厅的领导下来检视校风校纪问题碰上,逼得老陆无奈,只好开全体大会讨论解决。 更倒霉的是我的档案上还留有上次“破坏与国际企业合作”的案底――虽然明明那事是陆祥瑞支持的――此时被翻出来,众人才发觉原来我是个真正的“问题学生”。两事归一,结果最终定型在“留校察看”四字上。 在水逸轩,我对张仁进叹了口气,道:“知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他微微一笑:“肯定不是自己受罚的事。” 我吁出口气:“我最怕的是真如和竹若会因这事自责。” 张仁进不置可否地转移话题:“受罚的事该影响不到你做正事罢。”我有气无力地半躺半靠在椅子上:“老陆答应给我在系里老师处下功夫,这样我就不用打休学申请了。”他打趣道:“你还相信他的权威吗?莫忘了他抗不住压力给你处份哩。” 我横去一眼:“那是因为牵涉到上面的人。只和我一个人的私事有关,这点事他还是办得到的。”振作精神起身道:“记着通知晓涟明天八点前到工作室来,九点要去远天报个到,以表示我们没有把远天的培训不当个东西。” 不出我所料,下午还未回家,竹若和真如已先后打来电话问及受罚之事。我不得不承认学校有时办事效率还是不错,刚下的决定立刻就出了公告,贴遍学校所有十多个公告栏。在中国这种环境下,男女问题一直是重点抓育对象,现在则是明证。 晚上两女携手同归,态度格外地温柔体贴,自是因为心怀歉疚,把我受罚的责任摞到自己肩上。我稍作劝慰无果,索性放下这事来,尽情享受两女周到的侍候。 次晨带着人去远天,终于第一次与其它工作室的人见面。几乎每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均是明显有着相当阅历的年轻人,无不脸带微笑态度谦虚,见到我时没有一个露出不满茵如工作室独占一半名额之事。不过其它人就没那么友善了,二十人里至少有一半看我们这边二十人时眼光冷淡而带傲气,还有几个颇有几分要挑衅的意思。 这是正常的。远天的这次收录和培训并非普通的培训那么简单,更有点优胜劣汰的挑录意味。换言之,能来这里的均是实力出众者,无不经过远天的多重挑选。 唯有我的茵如工作室是例外。 如此一来,自是难以服众。不过我来此的目的既然是扩展自己工作室的基业,自然早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表面上当然全无异色,心内却暗自细省对方,作着视觉衡量。不问可知,如果是派赴日本,到时自然会有负责人负责整个赴日组的领导和管理工作,虽然不乏公司会派遣公司原本的管理人才这一可能性,但由于其没有和我们长期一起工作和生活,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专业上都有一定的隔阂,所以至少也会从我们四十人中再选出一位或多位协助者。 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前,那是我必须挣到手的位置。 正式进行开班式之前,众人围在景茹周围闲聊,她首先向我一一介绍那四位工作室的负责人,包括其个人和旗下工作室曾有过的最佳业绩。我听记在心,暗忖这次远天确是下了功夫,所找的工作室无一逊色于茵如,若真作综合统计的话,茵如可能还得排到末尾去。 景茹不知是否有意,最后一位介绍我,还特意表现出较亲昵的态度。我看她两眼,没有说话。目下她这样做等于在说“茵如工作室就是关系来的”,挑引对方的火气。 果然她一介绍完,立刻就有人接道:“景总介绍的这位,该就是最近传得厉害那个新兴工作室罢?听说他们一直在接贵公司的活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打眼看去,说话的是蝈笼工作室的一个年轻人,一头挑染黄色的半长发,遮住半边眼睛,无论衣着打扮都予人“此人追求时尚”的感觉。 蝈笼工作室的年龄比茵如要大上一岁半,且其成员大多非川渝本土的人,在圈内名气处于上升状态,属于连我也要看好的工作室之一。它的负责人楼凝飞个人和我差不多,不过身形就瘦多了,也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成熟外貌,不过年龄就大我多矣。这人不大爱说话,予我的第一观感就是实干类型。 说话者是他好友米丰俊,个性就不好恭维了。 此时米丰俊这么一说,无异于质疑茵如工作室的实力,亦是正面挑衅。 第九十八章 利益讲演 景茹似不假思索地便道:“确是如此――说到这个问题,我正好有事要先跟大家说一声。小植和我们远天关系特殊,因此我声明在先,茵如工作室的成员等若远天的自己的工作人员,对于这次培训人数占先的事,就不要再有议论了。” 此言一出,我立刻知道定有人曾到她那处去就此事提出不满过。 接着不由眉头微皱。 她这么说明似帮我,暗则实是挑拨,就算旁人因为她的职位而明里屈服,私底下却必定会积聚更多不满。 楼凝飞和其它三个负责人相似一笑,正要说话,我抬腕止住他,朗声道:“景总抬爱,真让人受宠若惊哩!不过趁着大家都在,我还是要提出一点点不同意见,希望景总不要生气。” 景茹似若早料到我会接嘴般轻轻一笑,展现出女性温柔美丽的一面时才说:“怎么会呢?有什么意见说好了,这也是今天见面的目的。” 四十来人中除了一些自顾在外围闲聊的外,近一半都将目光聚在我处。我从容道:“大家都知道,茵如工作室能占得一半名额是有景总的提拔因素,这一点我承认。但我也知道,各位中肯定有人对这事有所不满――这理所当然,自古以来不公平的竞争因为不合理性都会受人鄙视。” 数道惊异的目光投至,显然未料到我会把这下该私底下解决的问题直接拉到台面上来。 “可是无论圈内圈外,有四个字是生意场上最重要的法则之一。”我环视半圈,铿锵有力地吐出来,“抓住机会!” 有人发出冷笑的轻嗤声,我抬手指过去:“这位兄弟想来对我这种似乎有点‘拜机主义’思想的看法不耻,我敢肯定那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创过业。参加这里培训的其它四家工作室全是茵如的前辈,各位负责人最知道其中的艰辛,什么事都要全力以赴,可是还不定能不能做到客户满意。创业的时候任何一笔小生意可能都会让整个工作室断送前途,因为实力在自己手里,钱却在人家包里!” 另一个海晶灵工作室的负责人袁敏杰微笑插话:“大家确实都是这样,但茵如却似乎不是。”吸引过别人眼光时才再道,“听说茵如工作室从创业开始就一直前途平坦,因为有中国西南最大的信息公司廖氏人力做后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只听这话就知道他本人属于智谋型人物,事先必是早细细调查过我的背景,才有此言。 其它负责人中有两人包括楼凝飞在内均露出讶异之色,似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米丰俊的冷哼声又传过来。我稍一组织思维,便从容道:“这是真的――可能有人会以为我该因此自惭形秽,但恰好相反,那正是我所骄傲的事之一。很奇怪吗?被别人后台撑腰,等于说自己没有实力,是个男人似乎都该羞愧。” 不待人再插话,便露出追忆的神色,道:“茵如创立之初,本来也需要经历各位经历过的最艰辛的阶段。但我用廖氏人力的下属机构水逸轩为自己拉来了最初的客户,并在此基础上成倍递增,其中更不乏大客户――包括远天在内。最初的稍后再说,只说后来的成绩呈直线攀升,这证明什么?!这已经可以证明茵如并不是没有实力的工作室。各位可以设想一下,就算是卖人情,哪一个大公司会把一些没有可靠性和可用性的软件用在自己的关键部门里呢?以远天来说,如果茵如不可靠和没实力,会把整个西南分区的财务软件模块交给我们吗?!各位可能和景总交往不深,所以不太了解她,但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是极其理智、公事分明的人,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这些话我甚至未在茵如内部说过,因此包括我身后的同战线者都有不少附和起来。(.无弹窗广告)对面的和声几乎全无,但只看他们表情便知并非对我所说的无动于衷。 景茹抿嘴浅笑,欣赏表演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却不插话。 我稍停数十多秒,才正容接道:“有人说我借用别的机构的实力才能站稳脚跟,那确是正确的。廖氏人力下属的水逸轩,我几乎借用过它全部的资源。没有它的帮助,茵如今天可能还是圈里毫无名气的小东西。但我要说的是,谁知道水逸轩是什么?或者该说,它对于我来说是什么?” 楼凝飞微微皱眉。米丰俊语带不屑地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两人的表情无一遗漏地收入我眼中,心中已有计较。 这两个人必是早知道水逸轩的事,且甚至有可能两人中有人来前已料到我若对不公平一事作回复会有什么样的答话,故米丰俊才有这种不屑的表现。 不过他怎都不像有这种智慧和推测力的人,神算者极有可能是楼凝飞。 若如此,那后者表露出来的和善便只是伪作罢了。 我身后有茵如工作室的成员脱口道:“你说什么!”却是终于忍不下对方的嚣张气焰爆发。 景茹秀眉微蹙:“不要这样,今天来可不是给你们吵架或者打架的!” 我微一扬手拦住身后者,淡淡道:“水逸轩是我在廖氏时创下的,相信在场的诸位中有不少人知道这事。那是一个成功的部门,这一点无论诸位从哪里求证都可以证实。我只是想说,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我的作品――我自己借用自己的旧作品来推动新作品,难道这便证明我和我的同伴没有实力吗?!” 米丰俊仰天打个哈哈,扭过脸去,一句也没再说。楼凝飞点点头:“这才是自己证明自己实力的表现。”袁敏杰却仍是微微一笑,从容道:“植先生能让水逸轩建立并发展起来,这足以证明在管理一行确是有雄厚实力。不过我有个疑问不吐不快,请问你创立水逸轩,是靠自己呢,还是靠别人?听说廖氏人力的老板爱女是你女友,是真的吗?” 他这一句才真正击中要害,关键不在提出我和廖家的关系,而在于话内有话。“在管理一行”数字隐指就算我能澄清和廖家关系,也只能证明在与软件业不同的管理业一行有实力,实际上仍是在贬低茵如的实力。 何况只听他语气,便知他不信我能证明我的发展没有受廖家的扶助。 真如以我女友的身份在茵如颇有人气,顿时有数人忍不住要再爆发出来,被我以眼神制止。我待场内渐息噪声后才坦然道:“这是真的。说实话,我当初会建立水逸轩也是因为廖总的建议,自己根本没想过要在管理这一行发展,因为我的志向是做一个优秀的技术人员。中国的计算机普及是近年来的事,而在连电脑是什么都有大半老百姓不知道的时候,也是近十年前,我已经开始接触最初的386pc机。这并非炫耀,而只是给大家一个例证,证明我本人对计算机的兴趣绝不在在场诸位之下。至于能力问题,我自己个人有数个独立产品现在在川内一些中小公司使用,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拿来让大家指教――不过我本人的计算机相关水平仍在低级徘徊,茵如工作室有今天的发展,栋梁绝不是我!” 我一眼扫过对面的人,横臂指向身后的同伴:“而是他们!这里每一个茵如工作室的成员都有自己独到的领域,都有自己得意的作品,放到业界以内,我敢说他们都是中等以上的水准!”说到后来,声音渐带激动,音量开始递增,“如果谁想说我植渝轩这方面的水平低,那没关系,因为那是事实,我绝对算不上是高手――但如果谁要说我的这些技术员没水准,那绝对不行!” 在场者均静下来,包括原本在外围闲聊的人。 身后的茵如成员中有人轻声叫道:“老大!” 我彻底放下虚伪的和善,冷冷道:“如果有谁认为自己可以瞧不起茵如的,给我站出来!我让你从这里面任挑一人,就在这里做一个公平的比试!” 没有一个人吭声,连米丰俊都闭着嘴不再说话。楼凝飞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也不言语;一直和我对着来的袁敏杰看看我又看看自己周围的人,欲言又止了半晌,终还是一言不发。其它两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则神色凝重地悄悄制止其成员,仍秉承隔岸观火原则。 我心中暗叫好险。 适才确是兵出险着的一举,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有人出来挑战,输的很有可能是我这边,因为我带来的十九个人除了原本茵如工作室的成员个个算是精英外,其它人都是刚找来的,经验和技术成熟度都要逊这些已经磨炼了不短时日的老手们一大筹,何况还有章晓涟这个完全的外行。 但很多时候解决问题需要的是个人魄力,单纯地防守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而现在这样一来,我则可以避过对和廖家关系的辩驳――因为那确是说不清的。事情的重点仍转移到“实力”上,难度便减少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心人亦很难再将话题移回我“靠贵人发展”上。 气氛稍有凝固。 景茹适时插话进来:“好了,茵如工作室的实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也是我们公司授予他们半数名额的原因,因为我们相信他们。当然,其余各位也是实力出众,在这一点上,大家都不必再争执了。时间也差不多,开始今天的正题罢。” 第九十九章 善后诸事 会后是聚宴预祝合作愉快时间,地点则选择了远天附近的一家中档中餐厅。 原本仍有些紧张的气氛在开餐后缓和下来,四十多人在二楼包了五个包间,自由组合地凑在一处,开始喧闹的融合过程――在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中,这些人都是要在一起学习和工作,共同承担任务和责任,而今天就是彼此认识的起点。 五个工作室负责人和景茹以及她的助理一起单独占了一个雅间。正常的客气套路一过,景茹摆出要训话的神态,余人忙亦配合地摆出恭敬听训的造型。 “有些话本来不该这个时候说,因为会破坏气氛。我也不想影响大家吃饭的好心情,不过以后像这样的机会不会很多,所以我仍然决定把一些必须要说的事现在说清楚。”景茹微带少许职业笑容地开口,待诸人都露出“没事没事”的表情后,才接道:“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希望大家不要记在心上。各位都知道公司这次选人的目的除了创建一个对日外包部门外,也是为了召集人才。所以无论这几个月的培训是否合格,我们公司都保证在自愿的原则下给各位及你们的下属安排相应的工作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希望大家合作,而不是对立甚至敌对――团队精神相信不需要我来说明,大家都该是深有这方面体会的。” 她说到这里稍微一顿,圣主工作室的负责人洪泽脱口就接下去:“景总说得是。” 我稍感讶异。刚才“激斗”时他和另一个“空对地工作室”的负责人万崛志均是一言不发的旁观者,现在接口拍马的速度倒挺快的。 景茹微微点点头,道:“当然公司还可保证诸位有合格的成绩,就一定能获得比以前更为丰厚的回报。只是我不得不指明一点,那就是这一切的基础,都将建立在一套规范的体制下面,也就是说,诸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自由和散漫,要统一接受和服从公司的规则。” 袁敏杰左右看了看,回应道:“这是以前景总就说过的,而我相信大家都是慎重考虑过、而且认为自己能够接爱这条件,才参加了这次的……”看了看我,“测试和培训,这一点景总不必怀疑。” 我隐觉他口气俨然把自己代入了未来这个团队的代表者的角色,不由唇角微露笑意,却不说话。更感到他是把我当作了竞争对手,故无时不想找机会打击或刺激我。 景茹露出不知是真是假的满意神色,道:“有些事我要预先向大家说明一下。由于对日软件外包是我们公司的新开支部,所以一些组织构成还不明确,有部分职衔和职能仍处于空悬状态。因此我们会根据各位在培训中的表现选择出相应的人员――这不只是针对你们五位,还包括你们旗下的所有成员,都有机会。” 在餐厅前分手时我看着离开的诸人,皱起眉来:“景总一句‘我送你回家’让我得罪不少人哩。”身旁的景茹横来一眼:“不行吗?我爱送谁就送谁,这些家伙要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谁管他!”我不悦道:“你当然不用管,他们可不会记恨在你身上。” 景茹银铃般的笑声冲了出来,半晌才道:“你在生气吗?因为我今天没帮你?” 我侧头看她:“应该说因为你今天一直在推波助澜、惟恐他们不攻击我才对。(.好看的小说)” 景茹笑着拉我走向她的车:“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不过这么做的原因你该能理解的,那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公司好。” 上车后我叹了口气,突然问:“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景茹一怔看来:“我希望?” 我倚在车窗边,看着前方的车辆人,若有所思:“令兄的希望是把我拉入远天,你向来是唯其命是从,不是吗?无论是帮我,还是让我成为远天的名誉顾问,又或现在的赴日软件外包工程,无一不是要让我和远天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至于私底下的手段,”我顿了一顿,“也用了相当不少。难道我的价值真有这么高吗?他竟然舍得让你这样好的助手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景茹呆了呆,道:“关于你的价值问题,以前咱们不是……”我扬手作势打断她,道:“那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已经明确表示过对争权夺利、出人头地的事没兴趣,无论是你还是令兄都该知道,就算我的能力真的强到无人可及,也会因为我本身的意愿影响而致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就算我加入远天,也可能随时因为心情耽搁了令兄的大事,不是吗?” 景茹恢复正常神色,嫣然一笑:“其实我也想不通,不过大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我相信他就行了。”我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是我久思不得其解的。为什么景思明会费大力气在我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人身上下功夫,那从利益上来考虑,是绝对不合算的。景茹分在我身上的神若花到事业上,所能挣得的利益绝对比从我身上得到的利益要多得多。 车子驶到半途,手机忽然铃声响起。我看了看刚收到的短信息,向景茹道:“有空送我去趟学校吗?” 回到很久未住过的学校公寓时,伟人已在楼下。许久未见,他的面容更加成熟了。只看他脸色,便知有重要的事发生,否则也不会特地找我回来。 “你妹妹……方妍最近出了点事,知道吗?”两人在操场上散了半圈步,伟人才开口。 “方妍……”我轻轻念了念这名字,神经悚然一动,“什么事?” 自和真如在一起后就一直避着我的方妍,在年半的时间里几乎没与我说过话或有过其它方式的联络。由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暧昧,与她同室的真如平昧也体贴地从不在我面前提到她。对方妍就像对林芳和柳落一样,我始终怀着一份深藏心底的歉疚。 “半个月前她告诉飞影,说想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求学。”伟人淡淡道,“这半个月里,她似乎已经完全决定下来,昨天回了家。” 我眉头大皱:“为什么?前几天我遇到柳落时,她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伟人并不回答,接着道:“另一件事就是飞影,我已经把她从义字门里除名了。” 飞影是柳落在义字门里的名字,这句话等若是说柳落从此可以脱离黑社会的生活。我不由停步,重复了一遍:“除名了?” 伟人超前几步止住,转身看我:“听说你很快要出国,是吗?” 我忽然明白过来。伟人是因为得知了我可能会赴日的消息,才下了这决定,以让我彻底丢掉后顾之忧,全力去发展我自己的事业的。 温暖和感动涌上心头,我点点头:“只是有机会而已,不一定能成功。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向那目标努力的。” 伟人露出一丝笑容:“她是个好女孩儿,我老婆很喜欢她,非逼我让她回到正常社会不可,我也只好遵命了。”旋转移话题,“方妍的事她不让飞影告诉你,但我仍决定这么做,因为我希望你把这当作一个了结。”他走近按上我肩膀,“我一直都知道,你把自己当她是妹妹这件事看作罪过,因为辜负了一份情意。” 我默然不语。 伟人轻拍了两下,欣然道:“听到你要离开的消息我很高兴,自己的兄弟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就像自己也得到巨大的成就一样。祝你成功!” 我不由放开心情,亦笑道:“还有三个月哩,现在说成功还太早了。来,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叫上君子,出去撮一顿――我请客。” 是日我留宿在宿舍,自然少不了给真如、竹若打电话道平安。次日晨起后一一考虑诸事,不由叹了口气。 该做的准备都差不多了,只有最重要的一件还未做。 我拿出手机,拨通父亲的手机。 该是告诉他这事的时候了。 第一百章 混乱终结 淡淡的白色光芒洒满整个客厅,整个空间微显昏暗,却更有温馨和柔和的气氛。 我静立客厅中央,举目凝望由三楼直垂而下的大型重叠型吊灯。仅开了边角数盏白灯的吊灯显出些许空寂的意味,和静至几乎无声的屋子互相映衬。 这是我自己的地方,我自己的家,我一手挣出来的、属于自己幸福酿造地的空间。 “怎么啦?一个人呆在这儿……”柔脆交加的悦耳声音轻轻流入耳内,竹若缓步移到我身前,抬头也去看那灯,露出疑惑的神色,“那个灯很奇怪吗?” 轻淡的体香从鼻端进入脑内,我不由移下目光,看着眼前人儿,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我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竹若美眸轻动,看着我微微歪过头:“这么好的房子还不够大吗?我有这个就很满足了……” 我不由莞尔,伸手轻轻在她粉颊上一捏:“傻瓜,这房子或者大或者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房子只是‘家’的一个组成部分,大或小都不是关键。” 竹若抿起可爱的小嘴,颊上的酒涡清晰可见:“那什么才是关键呢?” 我看着她的大眼睛,柔声道:“有没有你在,才是关键。没有你的话,再大再舒服的房子,我都不会满意的。” 这是实话。 竹若忽然笑容消隐,垂下螓首。 “怎么了?不喜欢我这么说吗?” 她用力地摇摇头,突地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终什么也没说,扑前用力抱住我。温软的躯体贴在身上,舒服和幸福的感觉同时升上头顶。 “如果……”她在耳边悄声开口,却又顿住,停了片刻才冒出另一句,“我……我觉得我好奇怪……” 我稍稍移离,近距离看她:“嗯?” 她猛地摇摇头,似要把什么甩掉,然后再次用力抱紧我:“没什么。我要睡觉啦!” “扑”地一声,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竹若伏在我怀里动也不动,我呆了片刻,哑然一笑。 孩子吗? 把蜷在我怀里睡着的竹若抱回房时,已是一个小时后。睡梦中的竹若微红的两颊份外衬出她的可爱和美丽,因为睡眠显出更多真实的她,比清醒的时候更加美丽。 轻放床上时,竹若睡梦中对我的动作发出抗意的呢喃声。我看她片刻,展开薄被为她盖好,这才退出房去。在门口看看隔壁的真如房间,顿了片刻,走过去轻拧门把,开门而入。 眼前映入柔和的淡紫色灯光,着了睡衣、正靠坐在床头捧着本书似在阅读的真如微带惊讶地看来。 我毫不停留地走过去,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心内不知为何升起少许涩意。 唇还未离开她额头时候,真如手中的书已掉了下去,纤手条件反射般抓着我肩膀。 却没有向外推却,反而在我唇离时轻轻向内一拉。 我同样没有反抗地顺势俯下去,压在她身上,像栀子花香般的体香扑面而来。 真如一声低呼,接着和我一起陷入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 “我看见了的……”良久,她忽地低低地道,“刚才,你抱了竹若……” 我回答以用力一搂,真如一声轻呼:“呀!”原本要说的话顿时被断掉。我放开手来,离床站稳,哈哈一笑:“这下公平了罢。” 真如红了脸蛋儿抿唇不语,眼中尽是无限柔情。 我停了片刻,突地想起竹若曾说过的话,不由目光下移,看往她小腹处,暗忖搞不好真的几个月后那处就会隆起,开始孕育新的生命。想到真如仍是清纯浪漫的少女级人物,竟也已有做母亲的资格,心内不由生出荒诞的感觉,虽然从生理上来说,她已绰绰有余。 真如下意识地伸手按着小腹,挡着我目光,羞道:“轩……” 我回过神来,哑然一笑,放弃把这事告诉她的念头,因不想她为尚未知是否的事情烦恼,道:“早点儿睡罢,明天还要早起的。”强行迫己转身,不顾她留恋目光启门离开。 直到回至我自己的卧室内才松了口气。完全放弃并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儿诱惑力是相当惊人的,尤其对于曾有一次经历、已确知她是何等美好的我。但我却不可逾雷池一步,因为我不想让竹若再有伤心的机会。 平静下来后又忍不住自对一笑。 为何我半点也不担心真如怀上我的孩子呢?难道我本身亦希望那样吗? *** 深夜。 尽管已关上灯,星光仍从窗户处映入屋内,为漆黑添上一分亮色。 想到明天开始就要进入另一个阶段的生活,以我几乎任何事都不能改变其稳定频率的坚强的心,亦不由稍有波动。现在每过一天,我都有着向自己生活目标近了一步的感觉。那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正是从自己“独立”出来――从伟人的帮助和廖父的扶持中――后积累起来的。 我正在以自己的力量积累生活的资本,包括有形的财产和无形的经验。 没有神仙般通知未来过去的能力,生活对于我来说仍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会遇到什么,会变成怎样,我都无法测知。所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力量把前进的方向固定在某一个自己认可的直线上,向彼处进发。 看着深邃的星空,忽然间整个人都有种抽离了现实世界的错觉。 这刻无论是将至的竞争和身边的烦恼都消失无踪,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似清晰地映射在脑内。 父亲的支持是我所预知的,他已经确认并承认了我的成长,所以支持我所做的决定。真如和竹若都不会反对,因为她们都是明理的好女孩,内外并秀的美丽女子。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家庭的阻碍可以说完全没有。而工作上的阻力由于我选择了自主创业,更是来去由我,无所妨碍。我所幸遇到的好友都明理,所以公共社交的阻力同样没有。我所关心的人也已差不多都有了较安定的去向,林芳、方妍、莫剑舞、张仁进、莫风逸…… 似乎所有事情都会一直这么顺利下去。 但冷静下来时,我深知不会这么简单。 生命的危险处在于变幻莫测,但亦正因此,人生才这么精彩和不乏味,价值才这么有意义。 一直以来混乱不定的人生方向,到这刻开始渐渐走上固定的轨道,标志着我的生活进入了安稳状态。结束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开始的感觉也同样强烈。 我还纠缠在感情的漩涡中,选择谁是一个未知数,尽管内心有着倾向的对象。或者,几个月后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时会明白,又或两年后离开异国他乡再回到这个家时才会明白,甚或直到几十年后老死时才会明白自己真心要选择的是谁。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无论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境地,我都会一直爱着她们。 这辈子得到我的真爱的女子和我得到其真爱的女子,我都会挂念在心。正如得到我的友谊和我得到其友谊的朋友,我都会真心相待一样。 有时候我在想,人生真是非常的奇妙。 从小最亲近、任何人也无法取代其位置的人,长大后便会东西各异,甚至从此音讯全无。每每想和他们共亨自己的快乐和喜悦,却发觉那已是不可能。谁都没有刻意做过什么,但偏偏就这么分离开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彼此间作用。 而一些从未想过要认识的人,却被推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成为新的、任何人也无法取代其位置的人。那股无形的力量,不只是让人分离,也让人相聚。 在封如茵离开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两人会有分离的时刻。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我已经成熟,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彼此只要稍稍向前跨一小步,就会改变事实,让今天发展出不同的局面。 每一产生这想法时,身体内便有种抑之不下的热血冲动,好像世界尽在掌握中。 但时间不能倒转,什么都没发生,会有什么结果也不会知道。 在最初认识真如的时候,我从没想过她会和我有亲密的关系。她是和云海晨的女友,从外貌上相得益彰,从性格上配合无间,从家世上门户相仿。那曾是我由衷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对,却鬼使神差地分开了。他们彼此当时只要都能稍稍向前迈一小步,真如能抗挣其父的压力,云海晨能多一点魄力,真如今天绝不会属于我,而该仍是他的至爱。 又或者我当初退让一步,坚决放弃廖父的撮合……加上失而复得的茵茵如果没有选择吴敬,仍然选择我……事实也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 如果吴敬当初稍退一步,没有喜欢上茵茵――喜欢与不喜欢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线之隔――事实同样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 甚至我如果认识的不是真如――认识与不认识同样只有一线之隔――而是她家邻居,我们都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每一想到这处,我就忍不住笑容。那时或者会有另一个女孩儿在等着我,成为我人生的另一半;又或有一个知心好友会因此相识,而不是今天的张仁进和莫风逸。我进入的行业可能被影响成为非管理行业和电子行业,或会成为工人、公司老板,甚至律师、医生和流氓、黑社会混混、黑帮老大……无所不可能。 很多事情单独去看时总会像巧合,放到大环境中去看时却又觉得很寻常。那就是事实,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人的每一个有意义的意志都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周围的事实和发展。 就像遇到竹若。 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大的幸运――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也可说最大的不幸――的“巧合”,会在偶然间遇到她和认识她。无论从谁的角色来看,包括我在内,遇上她都是极度稀少的巧合。没有多少人会遇到这么好的“艳遇”,因为那么出色的女孩不占社会的多数。 但把这巧合放到长长的人生经历中去看,才会发觉这只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小事。 如果不是和茵茵青梅竹马,我不会因她的离开迈向成熟;如果不是因为思想转向成熟,我的个人技艺不会提高到“优秀”的程度;如果不是因为个人出色,我不会被廖父看中,更不会让真如倾心;如果不是真如倾心于我这从外貌上完全配不上她的“小人物”,竹若不会在认识我之前已注意到我,从而对我生出好奇心,直到发展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爱。 试想如果我平庸无能,欧阳竹若这个名字可能会在我读大学的整个期间都是一个未知物品,至多也就是传闻中的美丽仙女,只闻其名而不得其见,遑论今天的亲密。 好像每一件事都有前因后果,绝没有完全的巧合。 自己遭遇的意外,似乎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前因联系,其实却非如此。它们都有着自己的前因,只是发生在我所不能感知到的范畴之外,而现在要在我身上发生后果。 当第一次悟出这结论时,我心内浮起的是另一个想法。所有事都有前因后果,亦即只要你努力,为要达到的目标完成所有前提条件,那么期望的事情就会发生。 ――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 ――只要自己相信,一切皆可实现。 这似乎是不对的。 有些目标似乎是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实现的,就像我一直以来憧憬的和茵茵作为幸福的一对生活下去,至今已不可能。 不是的。 我没有尽到自己的努力。设若当初从得到茵茵的消息开始,我便积极地努力,结果一定会有一个改变;或者甚至更前,在茵茵刚给我那当头棒喝的时候我便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今天的情况也该有另一番景像。 但我没有做到,没有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只是在消极地等待和顺理成章的行动――天生的个性让我一直没有为任何事尽过“最大的”努力,直到现在,包括对我最重要的感情生活,我都还没尽全力。一切皆可实现,却绝不会发生在消极等待的基础之上,奋斗和努力才是关键。 我清楚自己没有做到,却找不到改变自己的方法。或者改变一下环境能有这样的效果,让我奋发和全力拼搏。 那样的话,我相信一定能达到自己渴望的生活境界……未来,掌握在别人手里会很轻松,但若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更不愧对自己的一生吗? *** 次日睡眼惺松地爬起床时,天仍只朦朦亮。我开了窗对风吹了片刻,精神振作起来,就那么只着了四角裤走出房去。在二楼楼廊上可以看到两女都在楼下厨房内外忙个不可开交,锅碗碰撞声清晰可闻。 我敞开嗓门叫了起来:“真如!我今天要穿的衣服在哪儿?”自搬入这新居以来,我的衣服全是由她负责,而竹若则包揽了我头部以上所有造型活动。 着了围裙的真如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子来,细声叫道:“你房间衣柜中间那格挂着呢。”我半倚在栏杆上嬉皮笑脸:“找不到哦。”真如奇道:“怎么会?昨天就熨好的――我来啦。”正要离开厨房上楼来,另一只纤臂伸出拉住她,接着竹若的玉容从厨房门口处露出来:“他逗你的,别理他――真懒!”末一句却是仰首对我,带上小小的鬼脸。 我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闻见什么,不由色变:“鸡――蛋?” 竹若嫣然一笑:“是啊,今天你的早餐我负责,我特地向真如求教,学了一味家常荷包蛋的绝妙做法,呆会儿不准不吃哦……”我抚额痛叫:“天啊!真如你没告诉她我和鸡蛋誓不两立吗?”真如急忙摇头,说道:“说了啊,可是竹若说就是因为誓不两立,说明你们之间仇深似海,所以才要**蛋,好让你吃了它消气……” 我夸张地呻吟一声,做个“救命啊”的造型。 楼下传来竹若被我誉为“母鸡下蛋”而被她自称为“银铃似”的咯咯笑声。 心内泛起幸福和快乐的感觉。 这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早晨。 却正是我所期望和享受的生活。 无论到多久的将来,亦是如此。 <第四卷完> 上(1) 下车后。 竹若笔直地站在我右侧,问:“我看到你头顶有一个旋,这说明什么?” 我头昏脑胀,随口答道:“说明我这样的人独……一无二。” 她严肃地说:“错了!说明我现在高你两线!”说完忍不住又用我称之为“母鸡下蛋”式的笑声笑了起来――她自己则辩称这是标准的“银铃”式的笑声。 这是天生不晕车者对天生晕车者的侮辱! 我两眼斜上一翻,作为极度不满的表示――这已经是我剩余力气能做出的最强动作了。 她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 欧阳竹若这个人,从年龄可以称之为“女人”,从心理上则只能称之为“女孩”;或是和她的生活环境有关。她针对我的座右铭是:“我比你高一线!”通常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说的: 我把刚花了五分钟做完的一道高阶微分议程求解题题目推过去,下命:“做掉它!”十分钟后她抬起头来把小嘴一扁,像小鸭子一样扁着嘴长吐出一口气:“不做了!”我无声地一笑,她侧眼看我:“笑嘛?!”我提笔做下一道题,说:“自习进行中。”; 或者在图书馆上机,她忽然凑过来说:“死机了。”我看看面前的显示器:“没死。”她坚持:“死了。”我动了几下鼠标,拉动窗体:“哪儿死了?没死。”她认真地说:“我的机子死了。”我强忍怒气过去一看,声音开始颤抖:“1、2、3……13!13个浏览器窗口!还在用‘金山’放电影!还有……‘画图’!你开这个干嘛?”她理直气壮地说:“保存复制下来的图片啊,你上次教我的。”我抱头呻吟:“你这个机盲……你以为这台机器的资源是无穷集合啊?!”接着是一串长度超过一百字的责骂; 又或我将她自己创作让我鉴赏的作品――或曰作文――修改得体无完肤,再交还给她; 再或在某一次二人对战乒乓球、羽毛球之后,或者篮球两分球入球率比赛二人组胜负决出后,我以绝对或半绝对的优势获得压倒性胜利; …… 诸如此类情形之后,她第一个动作是愤然张嘴:“哼!我比你高一线!”言下之意是瑜不能掩瑕,尽管我植某人强她多多,仍改变不了她个子比我高的事实。 通常测量,她161,而我是160;但我的头发只有1厚,不能和她浓密如林的长发相比,且她时不时地还穿双厚底或半高跟鞋,就致使她可以平视我眉毛上端。 竹若说:“爱情是平等的。上天要你在智力上高过我一线,所以要我在身高上高你一线,不然我会自卑的;我自卑了,就不能做你女朋友了。” 我说:“谁说你是我女朋友?” 她说:“我要做你的女朋友,老天爷都阻止不了。” 我说:“我只找杭州的,不要乌鲁木齐的。” 她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因为自杭州出美女,因为金庸在那边……理由太多,恕不能说完。” *** 大二暑假从前天开始,我等同学基本上走光了,才出发回家。行李极少,人却多带了一个――欧阳竹若。 一共有五个多少时的车程――我晕车。 这车光在成都市区里堵车就花了一个多小时,转悠了一个多少时,污浊的空气,加上炎热的天气早将我的忍耐耗到临界。等到车子进了邛崃客运中心,我几乎连站直的力气都没了――这也是她能够“眼高于顶”的原因。 我拉着她到路边行道树下荫凉处稍作休息,她坐在她那只大行李箱上以专家的口吻二流的眼光点评说:“这城市没我们乌市大。” 我正处于精神萎磨的状态,唯静坐养神,一声不吭。 那简直就是废话,邛崃只不是成才辖下一个县级市,乌鲁木齐堂堂省会,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 竹若东张西望片刻,忽然立起来:“我去买饮料。” 我一把拉住她手:“我去,你没来过这儿,不懂这儿规矩,别把人家车撞坏了。” 她好奇地问:“什么规矩?哦对了,你这个‘人’字发音又没准,舌头没卷好!” 她是我的普通话“特邀”训练员,我只有俯首受教的份儿,解释道:“所谓规矩就是没有没有规矩,穿公路不用走人行道,驾驶员也不会像在成都市区那样守交通规则――简单的就这些。” 竹若“哦”了一声,说:“那不是和在阳光城一样吗?不过不要紧,我就在这边买,不穿公路。” 三分钟后她擒获两瓶矿泉水回返,一瓶还是冻至半冰的。她把没冰的给我,我皱眉:“我讨厌喝这个。” 她白了我一眼:“可乐喝多了不好――坐好,别动!”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片冰凉从额头浸至心底,头晕哎吐感一下减却大半。竹若蹲在我面前,双手将那瓶半冰的矿泉水贴在我额上问:“舒服一点没有?” 有一股冲动涌上脑袋,我却只闭上双目,淡淡道:“嗯,谢谢。” 竹若说:“刚才卖水的那人说:‘小妹妹,你的普通话真标准,是北京人吧?’你猜我怎么回答他的?” 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山顶洞人。” 竹若惊道:“咦?你又猜到了!我跟他说:‘大哥,我是山顶洞人。’怎么你总猜得到?” 我说:“你听得懂他的邛崃话吗?我怀疑。” 竹若又开始“母鸡下蛋”式地笑:“听过你的说话,就算一只猩猩对我开口,我也听得懂它说什么!” 我又好气又好笑,作个气绝状,立起身来:“我去打个电话,你呆在这儿别动。” 她已经扯出行李箱的拉杆:“我和你一起去。”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往夹关的公交车上。 竹若凑近低声问:“刚才你对你爸说带了三件行李,可是明明只有两件,还有一件在哪儿?”指着我的旅行包和她的行李箱。 我艰难地与头晕对抗,痛苦地说:“第三件叫欧……欧阳竹若……” 她“噗”地笑出声来,轻轻捶了我一下,抗议:“我不是行李!”前面坐的一个少妇大概听到我们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别过头来奋勇当先好地看了我们一眼。竹若的面颊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她偷偷地拧了我胳臂一把。我精神为之一振,奋余威“怒瞪”她,恶狠狠地道:“想死你直接说地干活儿,太君一定满足你的愿望,不用间接表达地干活儿!”她笑得扑倒在我肩膀上。 被她的脸压着,真舒服。 农村是什么样的?这是欧阳竹若在我告诉她我来自农村后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说不清。 我说有很多东西靠嘴是弄不清楚的,当然除了接吻和吃东西外。必须亲身体验才能有所领悟。 所谓意会而不能言传。 她捶了我一下,说去过农家乐,看见过活的鸡鸭。 我嗤之以鼻,说去农家乐体验农村就像到火星上去体验冥王星的生活状态,用“南辕北辙”来形容都还不够,用“莫名其妙”则勉强够得上那意境。 她满脸困惑地问我农村生活是不是很艰苦。 我说:“对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是;正如对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城市是个苦地方一样,空气、噪音,都像在垃圾堆里滤过一遍。” 这是我的亲身感受――在市区站立超过半个小时,我都觉得头晕目眩。但我必须适应。 然后她突然说要到农村看看。 当时我心中怦然一动,因为不能确定她是真的只为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呢,还是表示想去看看我父母或让我父母看看她。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称不上是恋人,虽然经常单独在一起,口头上的对白在“喜欢”这意境前止步,身体上的接触限于手手相交或她的手与我的胸背间的捶击,我连轻轻拥她一下都没试过。机会不是没有,不过我总没把握罢了。在她面前,我的理性仍能压住感性。 这并非易事。在我见过的新疆女生中,全是圆圆的脸蛋,就她有一张瓜子型的,灵秀之气止不住地从她眼眉淌出,仿佛新疆偌大一区,把灵气全注入了她的体内。[]别看她好像活着不靠大脑,那也就是在最亲密的朋友面前,略生疏一点儿的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脑袋容量远比她的头颅骨大。就像我初见她时,就有惊艳加惊秀的感觉。 我不是自卑的人,绝不会因为外表差了一截就有思想阻碍,她要做我女朋友,我完全没意见,但现实是爱情的手术刀,我希望她考虑清楚。 于是我只说了一个字:“嗯。” *** 车外路旁渐渐由林木菜地稻田取代了工厂店铺楼房。路上看见一群鸡在寻食,竹若咋呼半天:“鸡耶!”后来看见两头牛拴在路边,她又叫:“牛!我见过!”最后过了平乐镇,看见一群扁嘴禽,她叫道:“鸭子!”我转头一看,大窘:“笨蛋!你见过脖子这么长的鸭子吗?!那是鹅!”她羞得扑在我肩上笑个不停。 过了倒石桥,我们下了车。 竹若游目四望,问:“你家在哪儿?” 我指给她看:“那边,从玉米地上面看过去……哪个是玉米?……就是那高出水稻一大截,杆粗粗的那个……哪个是水稻?!……就是比玉米矮了一大截的那个!看过去!白瓦灰墙,有个小水塔的就是。” 竹若说:“最后一个‘是’字你又没卷好舌头!就从这上面走过去呀?”指着路旁泥石小道。 我笑了:“这还是天气好,如果下雨……”我望望从过新津就一直罩在天上的乌云,有一句话没说。 这是城市人在农村遇到的第一个困难――衣食住行中的“行”。 像我们这儿属于成都市的偏远地区,就算要实现城乡一体化也肯定是垫尾,行路难是浮在最表面的问题。 我仍在想的时候,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握住我左手。我一怔:“干嘛?”竹若轻轻说道:“我忽然有点怕。” 怕什么没说出来,但不难猜到。我没说话,重重地反握了一下,冲她微微一笑,她也报以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破入我耳朵:“剑娃儿!” 甚至不用思考,我立刻条件反射地回应了一声:“妈!”用的是本地话。本地人叫年轻人常习惯只叫其名中一个字,并在后面加个连读的“娃儿”的音,两字念出来就如一个字一样。 这儿叫我“剑娃儿”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妈。 我扔下包向声源处跑去。公路那边是白沫江,在路与江之间是一溜儿菜地,其中有我家的一块。 妈果然在菜地里,手里还拿着刚摘下的茄子。我从路上跳下――公路比菜地高了半米多――说:“妈,你来讨菜啊?”妈眉开眼笑:“你老头儿说你今天回来,我来讨点菜给你弄饭。你不是说学校头吃不好,回来就要多吃点,看你都长瘦了。” “讨”者,摘也;“老头儿”者,老爸也。 四个月没见,妈一点儿都没变。她笑着说:“我昨天就把床铺都给你收拾好喽,你……”她探头看了看仍在原处的竹若,神秘兮兮地问:“那块女娃儿是哪个?” 以我脸皮之厚,也不觉发热,忙道:“你别要乱想,她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放假来耍哈子,住几天。你别要把人家吓倒了,就当成我以前高中的同学可以了。” 妈怀疑地盯着竹若,又盯着我,小声说:“你别要骗我哦,那么好看的女娃儿,咋个儿可能随便就跟你回来?她叫啥子名字?哪里勒人?你喊她过来我看一哈。” 女人的判断力真是可怕,尤其是当妈的,又尤其是有个已长大的儿子的――我只好喊:“欧――阳!过来一下!”趁机低声对妈说:“她叫欧阳竹若,新疆人。”妈没反应过来:“做啥?肉?” 凭良心说“竹若”两字不用普通念既不好发音又念不出那意境,所以我只要说乡音就只叫她“欧阳”。 竹若小跑过来,脸红红地对妈说:“阿姨您好,我……我是植渝轩的女朋友!” 一句话刹时击倒两人,妈瞪我一眼,我则瞪大两眼,脑子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当着第三者这样说绝对与两人之间半开玩笑地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说。 后来竹若告诉我,这时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直红到脖子上,额头上连汗都跑了出来。 直到回到行李处我才清醒过来,右手抓住旅行包,左手抓住行李箱底部横杠,冲竹若努嘴示意。妈抢着说:“我来帮你!”我忙道:“你别要管,等她来。”竹若已抓住行李箱上面提手,笑道:“是呀,这种事我们来就好了。” 大约一百五十米的路程,竹若歪歪斜斜地走了半截才勉强适应。妈不住地叮嘱:“小心点!小心这边窝窝儿!有块石头挡到的!哎哟,别要摔了!” 路上远远近近的人对我们行注目礼不止,竹若紧张而专注地瞧着路面,一手提裙摆,唯恐摔倒,全没注意旁人。妈则得意非凡,似恨不得全村人都来观看,边走边跟乡邻打招呼。只有我低着头,脸上滚烫,不敢看人。 幸好竹若今天既没穿厚底也没着高跟,平底凉鞋助她过此难关。一路直到我家墙外,突然“汪汪汪”叠起,威势十足,吓得竹若一抖,慌忙四顾:“有狗!”我正和不远处一只寻食的母鸡互瞪,盘算此鸡必属吾家,闻声忙道:“别要怕!我们屋头勒狗,不会乱咬人勒。”妈早奔入门内,斥道:“咬啥子嘛咬……” 狗被关进了空猪圈。我进门时,它正把前足搭在圈上望来,尾巴摆个不停,同时发出讨好的低吠。虽离开了这么久,它仍记得我这少主,眼力确是惊人。等到竹若探了半张脸进来,它立马振奋,虎虎生威地说:“汪,汪,汪汪汪……”竹若一句也不答,又把头缩出门去了。 在遇见欧阳竹若前,我从未见过在现实中是复姓的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告诉了她这一点,她回敬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植”这么怪的姓。 我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告辞离开,心里却若有所失,因为认定这美丽的女孩与我的关系将止于此。结果只走出几步,竹若就叫住我,说让我加她qq,我当时很平静地说:“聊天这东西,一旦加入了没有情感的介质,就失去了它的味道了。要聊天的话可以直接找我,如果有时间我一定奉陪。” 后来竹若告诉我,开始她对我只是有一点点兴趣(当时她用拇指和食指的间距作比,约1厘米宽),因为少有人像我一样见了她还那么冷静,一点也没表现的**;而我最后那段话却让她兴趣大增(这时她把拇食二指绷直,约有10厘米宽),因为她觉得那话太有道理了。 再后来她又告诉我,其实最让她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对她的名字比对她本人更感兴趣。 在大二上学期完结前我们已见过十多次面,距第一次见面隔了两个多月。 其间她告诉过我她最怕的是蛇,连带蚯蚓、泥鳅等长形生物都怕;下来就轮到狗,原因是她被狗咬到过。 她说:“疼死我了那时!” 但我没记住这一条,因为在学校里遇到狗儿时,她都很有兴趣,常逗它们玩儿――我忘了那些都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宠物小狗,就算让它们咬上一钟头,也咬不痛的,更不用说痛到“死”的高境界。 直到见到我家的狗,我才想起并明白过来,她怕的是大狗。 *** 我别过头严肃地对躲在门外的竹若说:“没得礼貌!人家跟你打招呼,你咋都该回哈礼嘛。”她“噗”地失笑,减去不少紧张和恐惧,又见妈挡住了狗,这才敢贴墙溜进。 放下行李,我特意去摸摸狗头,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它摇着尾巴舔净唾沫,在我腿上靠来靠去。竹若在屋里看见,疑惑地问:“狗喜欢吃人的口水?”我点点头,边洗手边解释道:“这个是对狗表示友好勒最安逸勒方式。”妈热情地招呼竹若坐,又端茶又递水,还从冰箱里拿出西瓜来请她吃。她一边谦虚客气地跟我妈说话,一边偷眼瞧我。 我说:“你在这儿坐,我上去整理一哈屋。”提起我的旅行包上楼去了。怎样和我的父母沟通,只能靠她自己,我可不想做我未来妻子的人要靠我才能调整好她和我父母的关系。 这时脑中一震,我脚步微滞。 难道我真的已把她当作女朋友了? 我仰面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些惘然。 真的不知道。 所谓“楼”也就是在屋顶上为我特别修的一间小屋,屋外面向稻田和公路,带着个小阳台,水塔就立在阳台上,占据了阳台三分之一的空间。入屋乍一看,会以为是住船里一样,顶棚距地不及两米半的高度,呈弧形,用多块木板钉制的。楼上视野、通风都特别好,冬天略显冷了一些,不过现在是夏季,并不要紧。 两年前为了供我上大学,爸把镇上的房子卖了,我家从镇上搬回农村,从此告别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重新成为真正的农民。 仍是那张从镇上带回的双人床。还有床头柜。床上干净的被子和床单、枕头。真想现在就睡一觉。尤其头还有点晕。风从门里窗外吹过。楼下的狗儿仍在间断性地吠。妈和竹若在聊天。远处有鸭子叫声。十二点半了。午学的好时间。 真是完美的睡觉境界。 小憩片刻再说。 “梦里繁华千百度,回首惊醒觉中人。” 我醒时顺口念了两句不知从哪里记来的诗――或曰废话――睡意未退,闭着眼顺手带出一个长长的呵欠。 有人笑道:“问君黄梁一梦安稳否?” 我随口胡诌道:“惜楚王不如我,怜襄女入梦来。何人胆敢擅闯本座行宫?”边说边摸过眼镜戴上,起身睁目,睡意顿失。 只见欧阳竹若正坐在阳台这边一张躺椅上,冲我盈盈一笑:“你终于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了!” 我盯着床脚放着的行李箱,有点儿搞不懂:“这是?”回来后我一直说乡音,在这儿说普通话说不出的别扭,但一单独面对她,不说普通话反而觉得别扭。 竹若眨眨眼:“我的行李箱嘛,你不认识了?” 我哂道:“就算你把它一把火烧成了灰,我也一样能认出来。我是问它怎么会在这儿?” 竹若做个累死了的表情,长吐出一口气说:“叔叔从墙外把它举起来,我和阿姨合力拖上来的,重死了!” 我明白过来,楼梯太窄了,箱子不好拿上来,所以从外墙举上来。但又愈发不懂:“叔叔?” 竹若跳了起来,嗔道:“你爸嘛。你真睡那么死吗?没听见我们搬东西的动静?” 我想了一想,猛地想起一事,忙举腕一看表,嘴张而不合:“我睡……睡了四个小时?!”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竹若连比带划给我讲了过去四个小时中发生的主要历史大事: 妈做饭――爸从山上给玉米打完药回来――他们一起吃了午饭――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妈去割猪草,爸上街买农药,她上楼坐着看书――我醒来。 “阿姨说今晚要宰只鸭子!”她作出最后的总结说。 我愤怒无比:“吃饭也不叫我!” 她理直气壮:“你在睡觉嘛!还睡得那么死!不过――给你留了口粮哩,咯咯。” 我忽然想起:“你怎么上来的?不怕狗了吗?”须知楼梯就在关狗儿的空猪圈帝国,要上来难避狗吻。 竹若嘻嘻一笑:“我亲手服侍它老人家吃饭喝水,还吐了好几口唾沫给它吃,叔叔训了它两句,它就和我和好了。” 我“哦”了一声,问:“你觉得我爸妈怎样?” 竹若支起一指抵着右颊,闪动着大眼睛:“很好啊。你爸长得一点儿也和你不一样,他威武多了,你要是长得像他那样,现在一定不只我一个女朋友,嘻嘻……” 我哭笑不得,蓦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轻轻捏捏她光滑娇嫩的面颊。但在手有所动作前我将这冲动压了下去。 矛盾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竹若这时反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女人的亲和力真可怕。” 她调皮地一笑:“刚来时我还担心得要死,怕他们不喜欢我,幸好我过关了。” 上(2) 我的心情从跟她交往以来就是矛盾的。 我曾决定三十岁才结婚,因为想先培养一个能牢牢保护我和我妻子的爱情的物质环境。 我有浪漫情怀,但首先尊重现实。我能理性地判断:现在的我仍一事无成,完全无法保证我未来的爱人跟着我不受苦;而且她对我的感情能有多深,我并不知道。 她必须有吃苦的能力,以及能坚持就算吃苦也不会离开我的决心,我才能接受她,因为我不愿感情道路有波折――专一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我的爱人的要求。 如果从现在起就和我在一起,那么为生活奋斗就是两个人一齐的旅程,所有风浪会一齐经历,所有困难会一齐承受。 竹若太美好了,美好到以至于我竟会在判断出她是否合乎我的要求以前就心中惶恐,认定与其将来她离开,不如现在由我拒绝她。 我绝非心志薄弱的人,一般外表上的出众根本无法让我出现不能挥动“慧剑”斩情丝的情况,以前就有过好几个女生明里暗里表示喜欢我,其中不乏相貌俏丽者,但我悉数断然婉拒。可是竹若……我舍不得放手。 她让我这样一个向来果断的人陷入两难的困境中。 矛盾中我答应她来我家的要求。 临行前她打电话知会父母,又是央求又是撒娇,半个小时过去她爸要求和我通话。 “米儿从没单独在你这样的异性家里过夜的经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和她妈妈都不放心,你能让我们放心吗?”米儿是竹若幼时的乳名。通常情况下父母应该不会乱对外人说女儿的小名的,我猜她老爸是要通过我对这名字的反应测一下我和竹若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心想伯父您可真有心计,平静地说道:“对您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那么无论我怎样保证也不可靠。我只想说一句:请相信自己女儿的判断。” 竹若在旁冲我做个鬼脸,伸出一只大拇指。 事情就那么解决了,她爸爸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甚至还允诺让她在适度的范围内自己决定呆多久,只要回去前打个电话先。 打完电话,竹若说:“我爸说你应该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他在夸你哪,高不高兴?” 我微微一笑。 *** 回家就是好。在学校你过了午饭时间就意味着你的肠胃要受冷食欺压,回了家却会有人给你留。妈给我留了我至爱的回锅肉、耙茄子,还有半碗蒸蛋。 还在狼吞虎咽的当儿,坐在一旁瞎聊的竹若忽然说:“听!什么声音?”我一听,忍笑:“你在笑。”她嗔道:“我不是开玩笑,你听那声音,‘咯咯咯’的。”我强忍喷饭的冲动:“就是你在笑。”她莫名其妙:“我没笑呀。” 我吞下口中饭菜,循声而去,掀开一只倒盖着的大背兜,下面有个竹篓,里面铺着干草,草上蹲着一只母鸡,正“咯咯咯咯哒”个不停。我说:“请看。”竹若凑上来:“鸡?”我撵开那鸡,露出一蛋:“这就是传说中的‘母鸡下蛋’,有没有觉得它的叫声和你的笑声异曲同工?”竹若连捶了我好几下,惊喜地捧起那蛋:“还热的呢!会不会有小鸡在里面?”我促侠地一笑:“问你啊!你才下的,只有你才知道嘛!嘿,别打我,才吃的饭……哎哟!要吐出来了!” 饭后,天空愈发阴沉。 我洗净碗筷,将之放回碗柜。 因为空间狭小的关系,家里很多东西都显得简陋陈旧,像碗柜就是放在天井里,还是两年前从镇上搬家回来拿回来的,“回归”之前就已经用了十来年。而吃饭的桌子就摆在爸妈的卧室里,大部份杂物只能放在房梁上,连夏天必不可少的小风扇(大的放不下,蹲梁上去了)都是挂在饭桌侧上空,以免战友地理面积。饭桌过去是去年才买的冰箱,紧贴其侧是衣柜。 其实本来房子并不小,大概要超过一百平方米,但其中大部分被辟为猪圈,在猪们的“圈地”运动之下,人住的空间自然就显得狭窄了。 竹若问:“你爸妈的床呢?” 我指给她看,其实就是水泥彻的一个中空的台子,高约一米,下面存放粮食、饲料等物,上面就睡人。 她闪动着大眼睛,不说话了。 我平静地问:“换作你是我,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而父母居住的条件比自己差了许多,你会不会将自己的让给父母呢?” 竹若想了想,说:“是我的话,我一定会。” 我慢慢地说道:“但是我不会。”我自嘲地冷笑一声,站在门口望向天空,“我是不是很不孝?” “不――是!”竹若说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拿了个百多斤的重锤锤中我心窝。 我说:“理由呢?” 她像在和谁赌气似地干干脆脆地说:“没有!” 我讶然转身:“你不是听错了我刚才的话吧?要不要我重新说一遍好增强你的判断力?” 竹若用力摇着头,像个洋娃娃:“不要!” 我说:“一时冲动说出的答案缺少理性。” 竹若说:“我本来就是用感性判断的!” 我说:“本人不信没有道理的事。” 竹若想了想,说:“那我给你一个理由好了。” 我下命:“说!” 她歪着脑袋说:“不管有没有理由,我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她问:“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我说:“你的头发太长了,都快到腰上了。” 她娇叱道:“别打岔!快说充不充分?” 我只好说:“充分――不过你的头发是太长了嘛,刚才我说错了,你的头发不是快到腰了,而是已经过腰了。[.超多好看小说]你看你一歪头,头发吊得像个鬼一样。” 竹若喜孜孜地说:“那我把它剪了,剪个披肩好吗?” 我摇头:“太短了。” 她问:“那你说该留多少?” 我一本正经:“齐胸口就差不多。” 她把头发捋到身前,比比:“这么长好看吗?” 我说:“当然好看――这样以后你发现我盯着你胸部看的时候,我就可以面无愧色地说:‘嗯,这理发师技术不错!’哈……”竹若的拳头早飞了过来。 欧阳竹若。 只有我才知道,让我舍不得放手的原因,不是你的容貌,不是你的身材,不是你的聪慧,不是你的善解人意,也不是你的温柔体贴。 而是你这份毫无保留也毫无理由的信任。 可是也只有我才知道,让我不敢接受你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任你。 大二下学期,我在报名的前一天到校。室友君子和伟哥都比我早到,汇报说连续三天都有个声音柔柔的女生打电话缉我。 两个人四只贼眼凶光闪闪,恶狠狠地逼问:“说!是不是老婆的干活?!”那架势就是国民党拷问我党地下工作者现代校园版,我当然要继承我党传统:“要我说,勿宁死!” 我首先想到的此人是竹若,因为最近几个月和我交往较多的女生数她最符合“声音柔柔的”这个残酷条件;但又觉得不是,因为她没我的寝室电话号码,而且她是会计系,跟我们计算机系隔得甚远,应该不易搞到我的号码。上期我们见面要么是偶遇,要么是这次约好下次,从不通电话。 那么就只有往其它方向猜。 我追忆似水年华,连初中同学都想遍了,仍是无果。 后来事实证明我小看了会计的能耐。那人真是竹若,她通过室奋勇当先的帮助和自己校区干部身份的职权,竟搞到了我们班的通表,从中撷取有用住处联系上了我们班新疆女生,再藉以找到班长(男,新疆人)的电话,通过他完成了“卫星定位系统”的构建,查到敌踪――亦即信息安全031班植某人的电话号。 最恐怖的是她还成功让所有涉及此过程的人都认定了她是我堂妹――即她父是我父的亲兄弟、两人多年前离散、又因私人原因她父改名换姓云云。 这简直就是欺骗群众,不过我谅解。因我知道她为何这么做――因为我曾正告过她,不准做出任何可能让我们班人员误会我和她关系之举,当时她大怒,说“鬼才稀罕和你有啥破关系”,我则微微一笑。 其实我是怕自己会因为流言而存着相信自己真的和她有什么亲密关系的幻想。 有时流言可以左右一个人的思想,我不想失去理性,因为当时我已经觉察出她的美好了。 这所以能得知真相,是因为当晚她又打了电话。 次日辰时三刻,我们在教学楼会师。 竹若给我通报了寒假生活,年又过得怎样,玩又玩得怎样,吃了整只烤乳猪,游了几回冬泳。 然后她送了我一只小贝壳,穿着红绳,打了个漂亮的中国结。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更意外的是她随后呐呐地说了一句话:“整个寒假我脑袋里都是你的音容笑貌。” 我把玩着那贝壳,说:“明白,阴险的面容笑面虎的相貌,对吧?” 后来再想起,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向我示……爱。 *** 猪圈里传出猪跑动的声音。 竹若侧耳听了听,忽然说:“我想看看猪。” 我颇意外:“之前你没去看吗?我还以为你都看过了。” 竹若脸颊微红:“我不敢去,怕在你爸爸妈妈面前出丑,要是留下坏印象就糟了。” 我哑然失笑,说:“fll.” 城市中人与农村中人的区别,在上大学以前我还未明显感觉到,来到这所学校后才有所体会。其中有一个最让我吃惊的例子就是,居然大多数城市学生活了十**年连活猪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彻底毁掉了习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正确性和客观性。 竹若不幸地是这一类学生中忠实的一员,虽然她受过的教育是我望尘莫及的,我仍要说,她的视野实在太窄。 第一个圈里六口壮猪在睡觉,有几口懒懒地抬眼瞟我们。竹若一只手捏着鼻子说:“这个味道好奇怪,又像是很臭,又……反正……反正……怎么这么难闻啊?” 我耸肩道:“闻久就习惯了。” 她迟疑地问:“这……就是猪吗?” 我疑惑道:“你不是吃烤乳猪吗?至少猪的形状该见过吧?” 竹若红着脸辩道:“那个没……没这么大嘛……” 我捧腹大笑,眼泪都钻了出来。 竹若跺足道:“你!不准笑!”说完自己反忍不住笑了,不依地捶我肩膀,同时不忘继续捏住鼻子。 那模样,可爱极了。 巡查到一圈二十一只小猪仔的时候,爸回来了。 如果说世上还有让我佩服的人,那就只能是我爸。他的生活经验之丰富,对我来说就好像广不见边的汪洋。他开了二十多年的车,跑过以省计的地方,此外还是个道地的农民,然后他还是技术娴熟高超的木匠、篾匠、电工、泥水匠。年轻时他在云南当过兵,练就一身健壮的体魄,手臂上的血管和青筋闲时都条条清晰可以,肌肉坟起。家中重活儿均由他操作,譬如家中那扇重达八百多斤的活动水泥门就是由他亲手制模凝造,自己做滑杆上滑轮,最后一个人安到门框上的――他怕会砸伤别人,拒绝了我大堂兄自告奋勇的帮忙。 所以说小偷想进我家都不容易,因为首先要有非常强健的身体――不过有非常强健的身体还去做小偷的人,一定是脑袋有问题,其成功率也就不用多说了。 爸能蒸出香甜可口的馒头,可以下厨炒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青椒肉丝,或是动手检修汽车,又或亲手砌一堵结实的围墙。用他自己的话说:“给我材料我连原子弹都可以给你弄出来。”――当然有夸张的成份,连我身为他儿子,天下最佩服他的人都不信,因为他只有初中文化(我爸那会儿上高中不用考试,由村里推荐,他虽然成绩极好却没内部关系),虽然自学了高中、大学的物理和化学。 他还非常有眼光。他能鉴别各种衣物的好坏,尤其是制作工艺精良与否和材料的高低优次。他预见了电脑的重要性。1995年,在邛崃都还没接受电脑这概念、平乐镇连电脑影子都没的时候,他买了一台486机,自己学了教我,后来又让我自学。13岁的我成了四川农村头一批学电脑的人,并因此有了一定的软硬件技术基础。这优越的条件带来的影响,直到2005年的今天,虽然处在城市学生的环绕中,仍可清晰感觉到。 直到五年后,即2000年,敝人所在高中才购了二十来台陈旧486机,“为广大师生普通计算机教育”。这时我早换了赛扬2,进入了多媒体时代。爸还学会了炒股,通过电脑上网培养股票眼光。 那时我们一家都在镇上住,就生活方式而言已经脱离了农民的范畴。 他唯一的让我不满之处,是对我期望过高。这成为后来我一度跌落的主要原因。 03年我考上大学,爸下了个决定:离开平乐镇,搬回农村老家。从此我离别了从三岁起一直住了十八年的小镇,回了乡下。街上房子则被卖了作我上大学的资本。 他唯一的失算之处,在我看来,就是认为我已经不喜欢农村,所以借这件事来给我背水一战的危机感。 我清楚;我没告诉他我爱农村。 爸长得很有威势,我身体虽然高度成问题但健壮程度绝对不低,可是相比下仍只能算是一文弱书生,远不能与他比。他平时不苟言笑,但交际能力却出奇地强,这方面我仍差他多矣。 爸放好摩托车,训斥:“咋不喊人家进去坐哩?木头木脑勒!还有冰箱头勒冰淇淋咋不拿出来请你同学吃嘛!”几个月不见他的样子仍如从前,只更黑了些,眼神却有点异常的温和。 我乖乖受训,竹若忙说:“叔叔您别客气,当我是自己人好了,不用特别优待我的。”转头趁爸不注意又拧我背肌,低声说:“你家有冰淇淋也不告诉我!”我唯有苦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吃冰淇淋勒,早就忘干净喽。” 事情最终以她连吃了两袋结束。如果不是她自己不好意思了,我估计她吃光冰箱甚或吃了冰箱都没问题。 之后半个多小时聊天中度过。 爸有个厉害之处,能天南地北地侃,从农家到国家,从吃的到住的,从地下到天上,口若悬河头头是道,让听者如沐春风谈兴大发。今次他小小发挥,从一只苍蝇入手,直说到吃粑茄子皮可以防止蚊虫叮咬,再到茄子皮组织结构比人脸皮厚,继续深入至人性的强弱之处,最后结束在人吃鸭子的种种益处,因为妈回来了――亦即杀鸭做饭之刻已至。 我帮妈卸下猪草,竹若在一旁想插手插不上,唯有呆看。后来还发生了让我尴尬的一幕:爸用刀割开鸭子喉管时,竹若被涌出的鲜血吓得躲到我背后把脸埋到我肩上。 更尴尬的是爸妈都装作没看见,把头别到一边去了。 六点刚过,乌云终于鼓足气开始吐口水,接着改为流眼泪,最后真实性抬出了大盆舀水来泼。 我手忙脚乱地帮爸把放养在外面的十多只鸡鸭赶回来,竟看见竹若在身上套了一条围腰帕,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正帮妈剥蒜。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开心地交流鸭子该怎么做才好吃的心得。这时狗已经放了出来,在竹若脚边嗅来嗅去,尾巴摆个不停。 她的亲和力果然可怕。 这一幅画印入了我的脑海,有一股莫名的感动袭入我心田,涌上我喉间。 这是多么美好的境界啊!不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吗?生活的意义,似乎全融入其内了。 雨打在天井上空的塑料顶棚上“扑扑”直响。 鸡鸭惊慌的扑翅声、叫唤声。 猪圈里的猪开始嘈闹要食。 锅里油沸声。 杂声四起。 但我却感到宁静。 趁只有我在的时候,爸别有深意地说了句这女娃不错,跟着问我和她究竟什么关系――他聊天照顾别人面子,并不向她本人问这种事,毕竟她是个女孩子。换了妈就不一定了,一般都会直接问竹若本人。 我说我也搞不清楚。 爸没追问,转移话题说让她和妈一起睡楼上,我们两个男子汉睡楼下。 我说:“嗯。” 这一场阵雨阵了足足两个多钟头,八点半左右收声,转为牛毛细雨。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九点才结束,鸭子没了。 我帮妈收拾善后,竹若抢着帮忙,爸依例稳坐不动,静观那台历史悠久近十年的老电视。 收拾完又喂了狗,一家人坐回饭桌旁,边看电视节目边闲聊。黄黄的电灯光线包围下,有着温馨的氛围。 空气凉凉的。 家,就是这样了。 大二上学期,我和竹若讨论过相当数量的话题,其中就有对“爱”和“幸福”的研究。当时是偶遇,同时还有她一位室友在场。三个人讨论得比较激烈――或曰她的那位室友表演得很激烈。我先抛砖引玉地概括性发言,引出了那室友激情四溢的阐述,从正反两面较系统地论述分析了“爱”的益害。立论的确扎实,论据也确实丰富,论证过程足够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但竹若听得目瞪口呆,我则郁闷不已,一直想睡觉。 那室友说得差不多了,见没人接口,同时大概口水有点儿量缺,毅然决定总结:“如今是经济社会,爱情在这社会中完全没有立锥之地。没有钱,爱情就不能持久,一个人也无法掌握爱的尺度。没有钱的爱情是虚空的,是空中楼阁。如果没有金钱作为支撑,我绝不谈爱情!”末了一声冷冷的半笑半咳,似乎是嗓子有点儿干痒,又像是看透了这世界。 我“哦”了一声,向竹若借笔纸写了张纸条,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一会儿。”连再见也没说的兴趣,把笔纸加纸条都给了竹若,小声对她说:“麻烦你三分钟后把这纸条交给她好吗?谢谢,顺便帮我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竹若一脸惊讶地答应了。 然后我迅速溜出了学校。 后来竹若告诉我那室友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的是“你真无耻”四字,竟没有脱口大骂誓言雪耻,反而沉默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颇感意外,开始认为这女生可能还有不少人性。 竹若考完期末考试那天下午,我们在阳光城相遇,结伴回校,同时又聊到了爱情这话题。这次没有第三者。 我说爱情发生在无意,而不该刻意图谋。 我说爱情是双向的,不仅付而且收获。有付出没收获是悲情,有收获没付出就是艳情。 我说爱情是至可贵的,因为它是人类至高也至基本的情操之一。 竹若问我如果有人爱上了我,我会不会接受? 我说如果这份爱值得我去付出收获,那么我要做的不是接受,而是伸手牢牢抓住,不管有什么想阻碍我,我都毫不犹豫,坚持到底。 第二天竹若搭火车回家去了。 寒假开始。 *** 夏夜蚊子纵横,尤其是在农村。 竹若穿着裙子,蚊子老光顾她,点上了蚊香也没多少用。其实大家都一样受蚊子咬,就一个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加上竹若本身皮肤细嫩,蚊子比较容易下嘴,就显得她似乎被咬得最厉害。 还好还下着雨,否则更厉害。 妈正拿出清凉油让她喷抹在受灾处时,一声“喵”传入屋内。妈说:“这块死猫儿子咋个儿才回来哦。” 仍是那只一身黄毛而四蹄踏雪的大猫。它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径直坐到饭桌下,怡然自得地舔理身上的毛,优雅的动作令它似皇帝一般有了睥睨天下的气概,连对我这多月不见的主人和竹若这么可爱的客人都只斜眼而视。 爸去解开狗的铁链,让它出去遛达会儿,顺便解决内存储量问题。狗儿兴奋地冲入屋来,随即冲了出去。 我想起楼上没点蚊香,拿了一盘上楼点上。又清理了一下屋里的东西,把竹若的行李箱和我的旅行包放到易于开取又不挡道的地方,然后关窗户和通阳台的门,找来旧日历堵住窗户上的大缝隙。 做完后我想了想,向楼下喊:“欧阳!来一下。” 竹若应声上楼。 我说:“你今晚睡这儿,不过要和我妈挤一下,这双人床应该够宽了,不会热的。” 竹若迟疑了一下,问:“你呢?” 我努嘴示意:“到楼下和爸挤。” 她蹙眉道:“多从五岁起就再没和长辈睡一起过了,怪不习惯的……” 我叹道:“这是农村,将就一下吧。我本来想让你住镇上的旅馆的,可是你一个女孩子住那儿,又是生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以后见到你老爸我这张脸只好放到地上去,因为没脸见他老人家啊。” 竹若苦着脸说:“可是人家真的不习惯和长辈一起睡嘛,心里感觉怪怪的……” 我沉默下来。 竹若有点不安地问:“你生气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我是想到一个方法,但不大好意思说出来。” 竹若脸色有点发红:“什么方法?” 我看她脸色,心知她已猜出了五分,想了想道:“我理解你的心态,和别人的长辈一起,首先在身份上会产生压抑感,弄得心里紧张,自己睡不好不说,可能还会带累长辈也睡不好。更坏的是,你自己明白这一点,结果就弄得更紧张了。但我妈她明天还要做事,晚上睡不好是大忌――你可能也想到这点了。” 竹若用力点头。 我说:“那么你睡床上,我睡那张躺椅。”我故意直接跳到后面的结果部份说,以便少一点尴尬。 竹若仍有点猝不及防,呆了片刻,猛地捂住脸,胸口急剧起伏,指缝间露出的脸部少许肌肤红得艳丽。 我向门口走去:“一会睡时你先上来,盖好被子,别让我看见什么了――我的眼睛很贼的。睡好了就关上灯,我再上来。” 打架一向为我所不喜,但有时候不打不行――或者说不作出想打架的架势不行。 大二下学期开学没一个星期,第一个周五的下午六点过,天色渐暗,不速之客闯入敝人寝室。 来者三人,差不多高,都在1.75米左右,脸上全做出很横的表情,其中一个相当地壮实,估计其重量当在八百五十牛以上。 只听口音就知道全是新疆人。 领头那个长发男很直接地说竹若是他女朋友,警告我别碰她。 我冷冷打量他,一语不发。 那小子大概以为我被吓住了,冷哼一声招呼同伴想走。我叫住他,慢慢说:“你是凭什么敢威胁我的?” 三人都明显地愕了一下,接着或先或后露出笑容,不过笑得都挺难看。 长发举手平齐我头顶,再平移手掌到他下巴,说:“就凭这个!” 我说:“不够。” 长发怔了一下,看了一下寝室里其它人――君子四脚大伸躺在床上,伟哥在玩儿电脑,两人斜眼看他――都没多高多壮的,才再发话:“小子你挺牛逼的啊……”伸手一推,想推我胸膛。 我右手猛地一巴掌,“啪”地抽正他手腕,顿时打得他收手不迭――可笑他大概为了增加气势,这冷天儿里只着了件篮球球衣,露出黑不溜秋的真皮,这一下迫得他不得不从牙缝里发出“滋”的痛音。 君子一个翻身下床,赤脚站到我左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伟哥还好整以暇地点击“开始――等待”,慢斯条理地说:“大家随便打啊,我只保护我的电脑不受损伤,其余的随便。”说着站起来挡着他的桌子,也就是吊儿郎当地站在对方左方我的右边。 我盯着长发眼睛,直盯到他受不了移开目光,才缓缓开口:“我是属狗的。属狗的天性护家,可以为这个以死相拼。如果竹若是我老婆,就凭你敢跑这儿来威胁我,我能让你半生不遂。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时门口人围得多起来,三人互看了几眼,不知是明白了还是见势头不对,就那么撤了。 后来这事传得挺开的,连隔了一座住宿大楼一个我所在棋牌协会的会员,会计系的,都跑来问我这事,还说他听人说当时对方虽然个子都比我们高大,但是气势输我们一大截,结果被吓跑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这话的初发地就是三人中最壮的那家伙,不过不幸的是告知我这一消息者是个女生。 欧阳竹若。 *** 晚上十点半,竹若只洗了头发和脚就上楼睡去了――她完全不习惯端盆水到猪圈之间的走道上,在黑暗中擦洗的洗澡法,即怕羞又怕臭,只好省下洗澡的水和力气。 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十分浓密,妈拿出早年开理发店时用的电吹风帮她吹干,边吹边啧啧赞叹。 我们这边地方,女朋友就和老婆一个意思,妈认定了竹若是我的女朋友,也就对我也上楼完全没意见;爸知道我做事有分寸,也没多的话说。 竹若双目紧闭,被子直盖到了下巴上面。我开了灯去从床头柜里取薄被面,正取的时候,忽有所觉。我不动声色取出被面,然后探头过去,做个想窥视床上被子里面乾坤的姿势。一直眯了条眼缝看我的竹若顿时瞪大双眸,一把将被子拉得连鼻子都盖住了,瓮声瓮气地说:“你这只色狼!” 我收回头,张嘴露齿,学个狼嚎的动作,呲牙裂嘴地低吼:“没错!我就是纵横场二十年不倒的盖世色狼白牙同志!今天遇到我算你倒霉,绞被的不杀!” 竹若伸出一只手指着我的嘴,“咯咯”笑个不停:“色狼黄牙!黄色的狼牙!” 我顿学尴尬,忙藏牙怒喝:“呸!不知好歹的花儿,本狼向来不采!”孰料竹若娇喝一声:“绞被了!”竟把被子整床掀翻,向我砸至。我大吃一惊,退后半步避过,定眼看去,哭笑不得。 竹若衣裙整齐地躺在床上娇笑,原来半件衣服都没脱。 我忍不住笑了:“这样也好,不过记着必须盖好胸口,别感冒了。”从旅行包中取出临回家前从图书馆借的《巴蜀文件大面积》,连薄被面一起拿到床脚那边的躺椅处,准备睡前看会儿书。 竹若忽嗔道:“你不能坐那儿!” 我一怔:“怎么了?” 竹若说:“我穿的裙子耶,怕你偷看。” 我只好把椅子横移,说:“这样好了吧?” 竹若摇头,指着床侧空地:“这儿。” 我依言把椅子放得和她枕头平行:“现在我就算脚底下也长着眼睛都看不到了,你放心了罢?” 她拉过一络头发盖着下巴,说:“差不多吧。” 安静了会儿,她忽又开口:“你看书的样子挺好看的。”我眼睛转都没多转一下:“哦。” 停了会儿,她又开了口:“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能侃了,原来是从你爸那儿遗传的。”我说:“嗯。” 又隔了会儿:“你妈做的回锅肉真好吃,难怪你总说喜欢回锅肉。我要跟她学。”我说:“嗯。” 三十秒后:“这上面蚊子真少。”我:“嗯。” “刚才下面的蚊子可真狠,你看我脚上这红点点――还好我穿的长袖,不然胳膊一定中奖。”我:“嗯。” “农村的空气比城市里清新多了,我们乌市绿化搞得挺不错的,可是空气闻起来就没这儿味儿好,更别说你们成才了。学校里也不多种点儿树!”我:“嗯。” …… 十分钟后。 竹若终于忍不住了,猛拉被子盖住头脸,片刻后又猛地拉下被子,翻了个身,又翻回来,暴发:“我说了半天话,你就一个‘嗯’!你就不能和我聊聊天吗?!” 我叹了口气,合上书,闭目轻声道:“刚才我拿书时不小心偷看了你一眼,看见你雪白的上衣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胸脯的曲线,真的很美。结果直到这刻我还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你说我还敢和你说话吗?” 竹若刹时呆住,再没说话。 中(1) 竹若听到了我对长发的话,也就是关于“狗”与“老婆”的那段。她非常清楚我的意思,因为她清楚我的爱情观。 我的意思就是欧阳竹既不是我的女友,也不是我心仪之人,我不会去追求她。 那次她刚开始表面上还是一如以往的神态言行,说她听她妈妈说过一句俗语,叫“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又问我如果她追求一个男的会不会真的像破层纱那么容易。 我直接了当地说要看追的是谁,是我就肯定不行,因为我们之间隔的不是山也不是纱,而是一扇时空之门――我是要三十岁才结婚,娶一个二十岁的“少女”,那时竹若你已经二十八,太老的不要。 她激动得跳起来说,我一定会在二十五岁前娶她。 我想说:“不可能。”但我说话行事向来喜欢留有余地,于是加了两个字,说:“应该不可能。”意思不包含意外。 以后的事实证明这两字加得十分恰当,因为有迹象表明似乎要发生特殊情况。 *** 我看完书时是十一点三十六分。 竹若明显已经睡着,眼睛轻阖,呼吸均匀,长发归在一旁。她一只手拽着被子的一角遮住胸口,让我想起之前那段话,不由一笑。 细看她的脸,有种精雕细琢的感觉。 我不敢多看,关灯睡回躺椅。 不知是否因下午睡得太多,又或是躺椅影响睡眠,黑暗中我思绪起伏,不能安然入觉,胡思乱想半天,随想随忘。 窗外雨声转大,但竹若轻细的呼吸声仍清晰可闻,因为她是如此之近。两颗脑袋也不过只有米许之距不知道两颗心之间相距多远? 我逐幕回忆白昼,不觉中睡着了。 梦境迭换,忽然掩入一声来自远方的呼唤下。 “喂!”声音轻轻柔柔。 我猛然醒来,感觉有人轻轻推我胳膊,不假思索地一把抓握住。柔软的手轻轻挣了下,我没放。 竹若的声音传来:“死当当,你干嘛?”压得很低,似乎生怕惊破黑暗。 我定了定神,反问:“你要干嘛?”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我想上厕所!” 我放开她手,开了灯,看见她的脸红得像草莓一样。 解完手回到楼上,她问:“几点了?” 我闭目稳躺椅上说:“一点四十。”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要换衣服了,不准睁开眼。” 我说:“好。” 悉悉索索的声音持续了约一分钟,她终于说:“好了。” 我没睁眼,问:“换了什么衣服?” 竹若说:“睡衣裳。” 我说:“哦。关灯睡觉。” 停了一下她才说:“你的椅子挡着开关呢,我关不着。” 我说:“你睡吧,我关。” 她说:“嗯。不准偷看我!” 我说:“我不看,睡吧。”我压根儿没睁开眼。 两分钟后,黑暗中。 竹若低声问:“你睡了吗?” 我说:“还没。” “有件事儿想问你。” “说。” “你在椅子上睡得好吗?” “明天补一觉就行了。” “那明天谁陪我去逛呢?” “等我睡醒。” “那你睡觉的时候我干嘛呀?” “……” “嗯?” “别说了,再说我就上床睡。” 竹若顿时住口。 隔半晌。 “当当?” “嗯?” “你……你要是保证不……不欺负我,我就准……准你上来睡。”声音好像愈来愈远,逐渐变淡。 我一个字都没说,翻下椅子爬上床,吓得竹若向里猛缩:“死当当!我都还没准……你还没保证呢!” 我吐出三个字:“手给我。” 她说:“不!你干嘛?” 我坚持:“手!” 她不说话了,隔了会儿,有一只指头轻戳我肩膀。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引到我胸膛上,缓缓道:“听见了吗?我的心在说:‘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温暖柔软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反握住我同样颤抖着的手。 有一些人,经历过一些事,就养成了某一种心态。这心态让他们不自卑,不自大,冷静,沉稳,同时有乐观的生命态度,绝不轻言气馁、退缩和放弃。他们因此而了解社会,思考社会,进而要游刃于社会中而有余地,甚或掌握社会。他们懂得人生最基本的道理,明白一个人要怎样活,有自己严格的、不可更改的生命准则,但又绝不拘泥于形式主义,晓得灵活处理,因事置宜。 最重要的是,他们感觉得到自己的负担有多重,清楚什么是责任,更清楚为这些负担和责任要付出多少代价――这一份清楚,让他们不敢或不愿轻言感情。 我就是这一些人中的一个。 尽管是对欧阳竹若这样美好的异性,我也一直忍得住不吐出“喜欢”甚至更深一层的“爱”等字样。 但那不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 譬如两个人黑暗**同躺在一张床上这样特殊。 相识七月,两颗心从未如此亲近过。之前最亲近的那次,是在大二下学期开学一个星期之后,第二个星期二。 那是二月十四号,一个我从未在意过的节日。 上午课满,吃完中饭回到寝室时是十二点多十九分。还在拿钥匙开门我就听见里面电话叫个不停,冲进去一接:“喂?” “请问植渝轩在吗?”声音柔柔细细的,标准普通话。 我听出来了,也改为普通话――普通英语:“” 那头笑起来:“知道你英语过四级了,不用在本姑娘面前显摆――你在干嘛呢?我从十二点整起不停打你寝室的电话,这会儿才接!” 我骇了一大跳:“不会吧?我们寝室没人,我也是刚吃饭上来。你有急事?” 竹若矢口否认:“没啊,就是祝你节日快乐。” 我说:“你排名第五,今天已经有四个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错,因为是四对人。你呢?旁边是不是也有一群男生?或是某一个大大大大的帅哥?” 那头沉默了下来。 我感觉到不妥,忙说:“对不起。” 那头略有些语速加快:“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招蜂引蝶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和男生一起单独呆过?!” 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开玩笑的,不是有意。不过我见过你和男生一起,还聊天聊得非常投入,某次还弄得下午旷了一整节课。” 竹若化怒为笑,“咯咯咯咯”半天:“都怪你!你还说要请我吃饭赔罪,结果呢?” 我说:“明天,明天请你吃荤豆花儿。” 她那头透出狡黠之意:“今天好不好?我让你请我共进晚餐。” 我断然拒绝:“没门儿!”二月十四号,我绝不请女生吃饭,尤其是你这个危险人物――我心里说。 竹若也不迫我,换个话题:“我今天收到礼物了。” 我猜:“一定是恶心的红玫瑰。” 她又笑了起来:“你才恶心呢!到现在为止,你知道我收了几份礼物吗?” 我再猜:“五份以上。” 竹若快乐地说:“错了!只有四份!一份是个小礼盒,两份是一模一样的九支红玫瑰。还有一份最恐怖,是一封厚厚的情书,你知道有多重吗?我用小秤称了一下,居然有一百二十四克!封面上还粘了几片彩色纸剪的心――你看到一定会说恶心的。” 我笑了:“那个找我麻烦的长发流氓送没送?” 竹若说:“别提他。我早跟我的朋友说了,如果他想请她们转交礼物给我的话,一个也不准接。他要是敢直接给我,本姑娘绝不会客气的!”末了一个“的”字她拖长了念成“弟”的音,气势磅礴,份外有味道。 我故意说:“毫不客气地收下?” 那头娇嗔:“才不是呢!我一定扔到他脸上。” 我脱口而出:“那四份呢?”甫出口即后悔不该多口。 电话里传来轻快的笑声:“你也会关心我的事吗?”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好吗?自从前天你那么说过后,我现在都是三思而言,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了,怕应了古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 笑声沉寂下去,竹若的声音在片晌默然后传来:“还记得上期末我走的前一天你对我说了你的爱情观吗?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如果一份值得付出收获的爱情出现,我要做的不是坐视或者接受,而是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毫不犹豫,”她清晰缓慢地吐末四字,“坚持到底!” 一股热流刹时冲上头顶,我的手一颤,险些握不住电话。 虽然彼此分隔两处,我却觉到两颗心竟如此相通,仿佛电话线这一端插在我心里,那一端连着她的心。 那一种感觉,让我想起四个字――天涯咫尺。 我说:“别说太大声了,让人听到以为你在电话诱拐纯洁少男。” 竹若轻轻一笑,微带怨气:“人家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你却偏喜欢这个时候打岔。好了,我挂了。”我还没说出再见,她又添了一句:“礼物我都叫人帮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那一次的亲近成为我心中矛盾的激化剂,自此后两个人的关系愈发展愈复杂。我绝不承认,可是我的心确实愈来愈不知道是与否的界限了。 即使是那次,也没有这一次这么接近。 呼吸可闻,两手相握。 *** 我可以闻到她身上那特殊体香。连浓烈的蚊香亦盖之不住的体香。来自我迄今为止遇到过的、甚或会是这一生遇到的最美好的异性。此刻就躺在我身侧。 雨仍在下,“扑扑”地打在屋顶和窗外天棚上。 我发挥大定力才让自己放回她手,借理好被子来压抑心中的冲动。老舍说尝过女人滋味的人分外受不住**的诱惑,那像吸过毒品的人难以戒除一样。若果真如此,我要庆幸我没碰过女人。 胳膊压住了她散开的长发,痒痒的。 我侧过头去闻她发香,反正黑暗中她也看不见。孰料忽觉有异,仔细一听,竟有轻微的啜泣声。我这一惊非小,忙问:“怎么了?” 竹若轻轻抽咽了一下,低声说:“你从没对我说这样说过话,更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忽然翻身过来,脸埋入我胸膛,“我高兴,非常高兴,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这一下出乎我意料之外。她半边身体压在我身上,我的半条手臂还被她柔软的胸脯压在下面,恍若掉入云堆里,又似坠入荆棘中,想动而不敢动,只好僵在那儿。 至少屏息了三十秒钟,我才将絮乱的神经理回正轨,尽量不添加细节动作地慢慢将手臂抽了出来,想温柔地覆在她背上,结果却按在她散乱的长发上,又不好意思再动,只好再次僵住。 指尖触到她的睡衣,一个无耻的念头浮起。 真薄。 随即又想,这是夏天的睡衣,冬天肯定比这厚。 再后想起,我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无耻之徒,这个时候理应找着她的唇,重重吻下去,我非但没如此,反而想到人家衣服质量去了。 末了归纳思绪,总结为四字:我真无耻。 后来我回想此时,明白我总结错了,应是另外四字:蠢笨如牛。因为我在这么好的形势下,竟半次都没想过要脱掉她的睡衣,越过雷池定下江山! 这个“后来”就是早上六点半,我醒来之后。 是被竹若惊醒的――她有早起的习惯,曾告诉过我每天早上六点半她能自动醒来,闹钟像是安在了她体内。这个现在被证实了,她的生物钟确实调好了六点半的闹铃。 她是把我的胸口当枕头睡了一夜的。她的头一动,我立刻惊醒过来――我一整夜根本就没睡实――怕大家尴尬,便装睡不动,眯了条眼缝往下瞅。 中(2) 竹若慢慢坐了起来,睡眼惺松地遮着口打了个呵欠,接着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雪白的不知什么料子的睡衣双袖滑到了肩上。这动作突出显示了她的曲线,加上睡衣委实薄了一点,略有一点透明效果,顿时令我坚强的心脏亦“突”地剧跳一下,又停顿片刻,接着急跳不止。 这是只在梦中方可能出现的场面,竟在现实中现身。 然后她就那么闭目不动,似乎正在回神。大约过了五秒钟,她猛然睁眼。我知她已清醒过来,怕被发现在偷看,慌忙闭眼,同时努力平息不安份的心。 隔了半分钟之久,我突觉有异,一物扑上我胸口。 竹若竟又趴回我身上了! 停了一刻,我诈作初醒,大大地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本以为竹若会慌乱地离开我胸膛,那么其后我便佯作睡意未尽调整一下睡姿重新睡去,给她留下起床穿衣的时间空隙,免得她尴尬。 岂料她非但没起去,反而把脸深埋在她长发之下我胸膛之上,半丝脸肤也不露,还伸手抓紧我腰侧衣服,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才好,再次僵了回去。 然后我才想起,“不知如何才好”这感觉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现在我身上了。就连遇上最棘手事件之一的“评判欧阳竹若衣着”,也没出现过这感觉。 竹若酷爱淡纯色,如浅黄、浅紫、浅蓝、淡绿诸色,至爱是白色。凡我所见凡她所有的衣服裤子裙子乃至鞋袜和束发扎发用的各种饰品,均第一眼看去只是一种纯色,仔细再看方晓得其上尚有花纹图饰。 我一直认为她有这样的偏好实是完美的搭配,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柔柔的,太亮丽夺目和花俏斑杂的颜色配上她就是“不伦不类”的形象解释。且恰巧本人亦对纯色十分喜爱,加上她算是比较会打扮的人,所以欣赏她的衣着实是赏心悦目之事。 可是一旦要由“欣赏”加深为“评判”,那真叫击中鄙人软肋。“判”尚可,说好看与否谁不会呢?“评”才麻烦,即是要说出“为什么”。这需要有这方面的鉴赏功底和理论基础,然而植某人偏偏最弱于此项。一是天生的不注重穿着打扮,二是我不幸地没有继承老爸的鉴别天赋,连一件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都判别不出,判断事物美丑向来纯凭感觉,又如何去评? 但竹若对我的原则就是绝不被简单一句“我纯凭感觉判断”打发掉,总要我说出支持我论点的细节论据。 她说:“你不是总自诩为‘理性至上者’吗?那你就该为一切事情找出有道理的原因来,不然就是自相矛盾!” 她启发我:“譬如这袖子上的袖边啊,衣领上的某饰啊(愧注:因至今我仍是个彻头彻尾的“穿着打扮次要论者”,早忘了她说的是什么饰,故以“某”字替),双肩上和衣面上的纹理啊……” 这种事在她向我表白前后都发生过多次。在表白前我喜欢天花乱坠地扯远了她的注意力,在表白后则常变为故作深沉的一笑,或直接说:“我不喜欢说这些。”极少再运用侃力砍断她对此的注意力。 过后一想,竹若说得真是对极了,我对她做的说的,均是我自相矛盾的明证。 譬如有一次我无意中说了一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从不穿牛仔裤,因为我对未来老婆就是以此为基准条件之一的。” 竹若平淡的表情顿时化作怒放的鲜花:“真的吗?” 我立即莫名其妙地后悔了,说:“假的。” 其实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假的”。 或者只因我觉得她太美好了――又或根本没有理由。 *** 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放水声、拧帕声及猪圈里喏喏声和鸡鸭嘎嘎咯咯声还有狗儿轻吠声连串响起,杂合出生命蓬勃向上的曲子。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午夜零点才是两天之间的间隔点,可是通常称“新的一天”总是指早上开开始光亮后。 一念至此,我亦惊奇于自己竟还能胡思乱想这不相干的事。不过此时若不如此,便再难控制杂乱的情绪和念头了。 胸口上可以感觉到竹若呼出的气息浸出的热度。 我试唤道:“竹若。”声音很低,怕被楼下听到。 竹若不答应。 我再唤:“竹若!”仍压得非常低,只加重了语气。 她仍不作声。 我三唤:“竹若!你是否憋晕了?如果是,就请你把你的手机递过来,我帮你打120……” 长发下传出闷声闷气的笑声,但她依然未动。 我轻轻一叹道:“欧阳兄,是你逼我出杀手锏的……”伸只手握住她左手腕,另一只手探出两根指头去搔她左手掌心。 竹若恍似遭雷一击,猛地想缩手,奈何被我握住动弹不得。我慢斯条理地轻搔了五六下,她再也忍受不住,几乎是跳了起来地从我身上翻起笑骂:“咯咯……死当当……咯……臭当……咯咯……放……放手!咯咯……别……别搔了!”一面双手合力夺手,一面挣得整个人像条离水泥鳅,脸上带着拼命忍笑却怎也忍不住的动人表情。 床“吱吱”地响,还有她撞在床板上“扑扑”的声音,加上她几脚踹下了床的被子,顿时吓得我慌忙松手,急道:“小点儿声!你反应也太大了吧?让人听到还以为我把你咋的了……” 竹若脸上汗都出来了,颊上红如苹果成熟时,捧着左手半跪坐着嗔道:“谁叫你使坏的!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这个的!” 她柔软的身体一离开我,我立时心情松弛下来,脑筋恢复清明,边俯身去拾掉地上的被子边哂道:“这算什么使坏?我植某人真正使的坏你还没见识哩!” 竹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不作声了。[]我拍着被子上的尘土回头看她,只见之前的红苹果已成了我国国旗,红得让人看看都觉得发烫,衬着又羞又喜的神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奇异美丽。 我心中泛起震撼的感觉。 如果用客观的审美尺度来衡量,此刻竹若披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模样绝不能算作她最美丽的时候,却予我以她打扮停当时不能感受到的动人感觉,令我顿觉此时的她才是相识七月以来最美丽的她。 或者只因她脸上那神情。 又或别的什么原因。 我哑然一笑,想到感性的东西若能用客观的原因来解释,那也就不再叫“感性”了。 竹若用力捶了我的背她几下,嗔道:“不准笑!” 我立刻肃容,拍净被子上的土,躺回原处盖好。 竹若说;“不准睁眼!我要换衣服了!” 我立刻闭眼,心想女儿家的心思真奇怪,都肯投怀送抱了,却还不准我看她换衣服。旋即释然,若我能猜中她所有心思,那我也就不是男人了。 一分钟后竹若下了楼,传来她和爸妈问好招呼的声音,然后是妈赞她勤快说我懒惰。她谦恭而不失亲切地应答着,肯定了妈对我的评价,又转折性地说我其实在学校里也起得蛮早的。再后是她放水洗脸洗头。 我静静躺着,忽想看看时间,伸手去摸眼镜,结果半天没摸着。呆了半晌,才发觉眼镜就在我鼻子上。 这才想起昨夜睡时竟忘了取下眼镜来。 从大二下学期半期起,我多了“当当”这名字,赐名者复姓欧阳,双名竹若。赐名原因不详,具体时间是某日自习后约十点钟,地点在校外大道上。 当时我们刚一起上完晚自习,她提议出去散散步。其实我本就有睡前散步的习惯,自然毫不拒绝。 渐行渐聊中我说起以前有个学妹和我关系很不错,她给我起了个昵称作“锅锅”,我则呼她作“杯杯”。 竹若眨巴着大眼睛问:“你们锅锅杯杯的有没有碰得叮叮当当地响?” 我笑道:“何止叮当乱响,简直是头破血流,知不知道她对我的评价是什么?六个字:气死人不赔命。” 竹若别过头去看路灯,嘟囔:“这评语倒非常正确。” 我接下来说了几件学妹个人以及学妹与我的轶事,正说着忽听见竹若嘴里喃喃有辞。仔细听去是什么“碰碰”、“叮叮当当乱响一气”、“头破血流”,反复囔着这几句。 于是我问:“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竹若眨眨眸子,很无辜地说:“当然在听啊,你不是说你那个‘杯杯’逼你写信去结果信被寄掉了吗?” 我哭笑不得:“这件事是两发钟前就说完了的!” 她“呵”了一声,惊奇万分:“过了这么久吗?我都不知道。”又怨道:“都怪你口才这么好,让人家听得出了神,连时间都忘记了!” 我仰头作欲哭无泪状,愤然道:“天哪!想不到植某终日气死人,今日竟会被人气死!” 竹若说:“千万不要被气死了,不然我就没男朋友了。” 我白眼一翻:“谁说我是你男朋友的?” 她理直气壮:“我说的!我说过的,我要做你的女朋友,老天爷都拦不住。” 我非常干脆:“不算数。” 她自信满满地捏拳道:“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我宣布:为了增进我们的感情,我要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这个名字只能我叫,你不准告诉别的任何人,也不准让别人用它叫你!” 我哂道:“我承认你爸给你起的名字非常好,但却不表明你自己能想出好名字来,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叫‘羞于启齿’,我还怕别人知道了笑我呢!” 她粉拳捶至,我闪开道:“说罢,是什么样的伟大名字?” 竹若眼中迸发出光彩,宣誓般说道:“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当当’!” 我疑惑道:“你是否《大话西游》看多了?还是《侠客行》充盈脑袋?”不过这句问话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无论什么原因,她一旦想用“当当”这名字叫我,以常理论就没可能她会不用它唤我。 此后每次我问她起此二字之因,她均是牙关一咬,说:“不――说!” *** 竹若有早晚洗头的习惯,晚上洗是为了洗干净头发,早上则是因为头发太长太多,头晚睡觉不好保护,起床后总乱乱的不美观,故要洗后吹干,以便编扎发式。我说她麻烦,晚上那一遍大可省了,她立刻驳了回来,而且驳得有理有据――原来她看过《三国演义》,从中找到了支持自己行为的事实依据: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三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有一个人叫关羽,字云长,下巴上长了一蓬长长的胡须,这个人呢,怕胡须断了,于是就用纱罩将胡须保护起来,还每天定时清洗――试想连一个大男人都可以这样保护胡子,她一个小女人这样处理长发也就毫不为过。 为此她还时刻随身携带个小电吹风,重入梦乡的我就是被这小玩意儿的声音弄醒过来,戴上眼镜一看表,七点二十三分,距我上次看表过了四十又八分钟。 竹若坐在床边对着床着柜上的镜子一绺一绺地吹干秀发。她今天换了件淡蓝色的上衣和浅绿色的长裤,袖子挽到肘上,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 这并非夸大。她从不穿短袖或无袖的衣服,也不穿短裤或七分裤,裙子至少也是齐脚脖子;且在家中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近蔬菜而远荤腥,用她的话说就是“绿色饮食,健康身体”。此外她还多方面维护皮肤,结果就养就了一身电视广告上才看得到的娇嫩肌肤。说实话,我初见竹若时产生的惊艳感觉,就是由她的雪肤和亮发而非容貌引起的。 我侧头去看窗外,一片碧空,雨早没了。 竹若俯目看来,笑着说:“懒鬼,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我伸个懒腰,长吐出口胸中浊气,惬意地说:“有比家更让人身心舒坦的地方吗?” 竹若反问:“你觉得有吗?” 我答非所问地说:“我希望将来能有三个家。” 竹若拿起一绺未吹过的湿发,捉弄地用发尖划我的脸,佯嗔道:“你的心还真不小呢!” 我把双手枕在头下,感受着发尖带来的微痒而湿冷的触感,说:“一个家就是现在这个,另一个是我和我的妻子组建的,还有一个家则是在我岳父岳母那边。”我顿了一顿,“一个人一生如果能有这三个家,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竹若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半个小时后我才起床。竹若吹干头发,两手翻飞,不过五六分钟十来根大大小小的辫子井然有序地排队站到她颈后。 我张目结舌地问:“你……你是变魔术还是扎辫子?我咋连你的手都没看清呢?动作竟可以这么快!” 她几下盘好辫子,得意洋洋:“怎么样?好看吗?我可是练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功底的――以前在家里时连我妈的头发都是由我负责的!” 我长叹道:“算了,我看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 竹若顿时怔住。 我抢在她爆发前续道:“我怕你出门后弄得那些同龄女生羞愧而死,同龄男生则鼻血狂喷而亡,到时人人写下‘害我命者盖世美女欧阳’或‘索吾魂者发霸欧阳’等等血书,害你今后晚不能眠,映证了千古成语‘自食其果’的正确性……”尚未说完,竹若已笑着挥舞粉拳捶至:“臭懒鬼!又作弄人家!” 公历的七月正是农历的六月时分,农田内的活儿属于暂的空闲期,所谓的“红五月”刚过,要到六月下旬玉米才能成熟到可以收获的程度;稻谷则更迟,一般要等到我九月开学前几才能收割,故我虽在农村,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大多时候都不需要干重活儿。 早饭后我陪竹若出外,考虑到雨后山上小路泥泞难行便带她沿着屋前不远的小河顺流而下。 太阳已升了起来,幸好雨后空气凉爽,行走间并不觉热。一路上竹若好奇不断,我负起导游重责,一会儿教她如何辨别冬瓜南瓜黄瓜苦瓜丝瓜的藤叶,一会儿又解释怎样从叫声形态脚印生理羽毛辨别鸡鸭鹅诸禽种类及各自的公母,一会儿还要说明这棵是桦不是杉,那株是稻不是麦,粗茎那虽然茎也有甜味但只是玉米杆不是甘蔗,而菜是种地里而非田里…… 说到嘴也累得如脚一般时,已时将近午,两个人四只脚才走出了四五里远,从由脚下一条碎石路折入了山里。 中(3) 我这人的相貌属于“无伤大雅型”,混在人堆里就像一滴水入了海,毫无出众处。但我又不甘心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甘于平庸,待年长后随便找个配偶,就那么混一辈子,末了淹灭在历史洪流中。 我梦想着能找到一位像竹若般美好的妻子。要达成此愿,既靠貌不成,便唯有靠才来增强“内在魅力”。 于是时至今日,我仍在不断积聚“才力”。 这番话我曾原原本本地告诉过竹若,她听后很老实地说除了反应敏捷谈吐有味儿外,实在看不出我有什么样的“才力”,因为平时我的成绩只是中上等,其它方面又似乎都没什么实出之处。 我微微一笑,说:“你见稗草吗?它生在稻谷中间,总是长得最快冒得最高,但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人连根从田里拔除,因为它结不出谷子。” 竹若眨着大眼睛说:“你是说你怕自己表现太杰出遭人嫉妒甚至陷害,所以才深藏不露吗?” 我摇摇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稗子为什么会被拔掉?不是因为它长得快长得高,而是因为它没有真材实料,结不出人们需要的东西。或者用另一个比喻你会明白一些。”我斟酌了一下,才道:“一侏树苗,如果一开始便致力于长高,比如长成了直径十厘米高一百米,那它绝经不起一丁点儿风雨;但如果是一株榕树苗,它会拼命吸收营养,拼命生长它地下的根脉,这样长了一百年,它的树干高不过七八米,可是直径却粗达米许,根脉可以蔓延广达数十亩,再大的风雨也休想将之连根拔起。”我凝望向天边一朵白云,悠然道:“我想成为的就是榕树。” 说这番话是在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亦即认识竹若近两个月时;又隔了两个月,也就是大二下学期开学后半个月的样子,竹若告诉我挑动她心弦的就是我那一句“我想成为的就是榕树”,之前她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还有点趣味的好朋友”罢了。 *** 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耀目的脸。 我引着竹若到一处树荫下稍坐小息,问:“累不累?” 她一边用出门时我给她戴上的草帽扇风,一边用小指头指着额头上说:“看这儿,都出汗了。” 我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怎么习惯走农村路,紧张了些脚步太过用力,不然以你的强悍的步行力这点儿路程别说出汗了,气都不会多喘半口。” 竹若改指向我的额头:“你是农村人,怎么也出汗了?” 我失笑道:“如果不是刚才扶某一个不会走农村路的人,我又怎会出汗?这可都是为那某人流的,因此而流失的营养,就是再吃只鸭子都补不起来!” 竹若咯咯轻笑,轻巧戳我额头:“少吹吧你!本姑娘这只小指头都比你这肥头大耳营养多!” 我倏然伸手握住她小指,作怀疑状:“就你这皮包骨头?” 她夺回手抗声道:“什么叫‘皮包骨头’?这是正宗的‘瘦不露骨’!” 我嘿嘿一笑,张臂作拥去状。 竹若惊呼一声躲出三四步,羞道:“你想干嘛?” 我收手不怀好意地道:“是不是真的‘瘦不露骨’不是你自己说了就算数,起码要让本人抱一抱、捏一捏,验证一下嘛……” 竹若手中的草帽已砸了过来。 脑中忽掠过两字。 **。 这已经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有矛盾犹豫的感觉呢? 树后有条半人深的小涧,仅没小腿的水从山上缓缓流下来,延向山外的河沟。 竹若挽起裤脚袖子,踱着凉鞋在涧里踢水玩。我坐在树下看着她脑后几条摇来摆去的小辫子,学得异常有趣。忽听竹若惊叫,她向水中倒去。 我大吃一惊,只见她正努力用双手撑在水中藉以支撑身体,满脸惊惶痛楚之色。我忙跳入涧中扶她起来。才发觉她双脚一深浅地陷入了水底沙内。 竹若一只手紧紧拽住我衣服,脸带痛极之色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左腿,直呼:“我的脚!脚……” 我用膝盖顶着她的腰,空出一只手慢慢地拔出她的双脚,一手托背一手托在她膝弯下,双膀较力,将她横抱而起,缓缓走回岸上,把她靠放在一棵树下。 竹若眼中含着两颗泪珠,微带哭音地说:“我的脚好……好痛,是不是……是不是断了……” 我迅速除下她左脚的鞋,轻柔而仔细地捏着她的脚,边捏边问:“是不是这儿痛?还是这儿?” 捏到脚脖下面踵部上面,竹若轻呼一声,痛得脚微缩。我细看了一遍,柔声问:“是不是骨头里在痛?有没有酸麻的感觉?” 竹若语带哭腔:“我……我不知道……” 我再察看一遍,笑道:“没事,大概是扭了一下。你看,没有红肿,骨头位置也很正常,应该没脱臼,更没断骨。” 竹若都快真的哭出来了,泪珠儿滚下眼角:“可是……可是好痛……”痛得额头上汗珠都纷纷钻出皮肤。 我扶她靠好,坐到一侧,轻轻将她左脚捧在怀中道:“没事儿,我给你揉揉,一会儿就好了,放心。” 大二下学期开学后不久,君子和伟哥都已见过了竹若。两个家伙几乎同时向我强烈要求我介绍他们给她认识。 君子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你又不能跟她谈恋爱,何不让给我呢?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给外人抢走了,还不如便宜哥们儿我。[]” 我说:“你娃子不是有老婆勒?” 他嘻嘻一笑:“有比较才有进步嘛,何况我老婆远在广州,晓不晓得距离产生隔阂?我们早就没得感情喽。” 我气道:“没得感情还天天通电话?” 他理所当然:“这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天天写小说还不晓得是不?” 我得出结论:“你娃娃已经没得人性了!” 伟哥属于见惯美女者,曾将我认为是美女者全贬入冷宫,竟也若无其事般跟我说:“跟我打电话约你堂妹儿,就这块星期六客犀浦耍。”他是宜宾人,说“去”总念成“客”的音。 我开始感觉按竹若的说法告诉他们她是我堂妹是错误的决定。 后来连誓言“大学不谈恋爱”的班长都跑来问我竹若有无男友,我终于忍无可忍,用毛笔写下若干显目的大字,上书明:“欧阳竹若,女,未婚,有意追之者请拨打她手机号码,亲自与她联系。”后面是手机号码。这张纸贴在了我衣柜外,一直到六一节那天才撕下来。其间不下三十个人看过这张纸,至少十五人抄下了上面的号码,拨过这号码的起码有一百人次――最后一句是竹若说的。 侥幸的是竹若用的是联通风行卡,元包月接听免费,否则我定会死得很惨――被她用欠费停机的手机砸死的。 可悲的是竹若不堪骚扰宣布了一条残酷的条件来限制追求者。她说:“身高不是1.60米,年龄不是大我两岁,近视不是一千四百度,头发不是寸头,一概婉拒。” 问其“四不”原因,答曰算命的说的必须如此方有美满的未来。 她眨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是很迷信的哟……” 然后问题发生了:有人发觉植某人亦即她“堂兄”身高恰是1.60米,又恰大她两岁,再恰近视双眼均一千四百度,而且从不剪寸头以外的发型。 君子和伟哥一起跑来义正辞严地指责我:“乱――伦!” 我愤然转责竹若,这未来会计师眨着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又没说过那个人就是你,他们自己猜到的,可不能怪人家!” *** 有人从身边走过,我感觉到那人目光一直在盯着我的手,不由微窘。待要问竹若好一点没有,却见她定定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轻巧轻巧在她之前的痛位上一捏,见她全无反应,便放下她的脚,说道:“好了。你在想啥?” 竹若回过神来,摸着脚说:“好了吗?好像真的不怎么痛了。” 我说:“本就没事儿。你刚才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竹若脸上微红,说:“没想什么,就是猜你怎么会懂这么多,还会医病治伤,相比下我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我微微笑道:“这算什么医病治伤?充其量只能算普通的急救罢了,从长辈那里学点儿,从书上看一些,就是避免遇到什么小伤小痛的没法子应付。农村又是经常受伤的地方,总不能受点儿小伤就去找医生吧?我可没那么多钱奉送给他们。农村和城市一大区别,就是钱没城里人多,但‘应急’这方面就要稍胜一筹了。” 竹若脱下右脚的鞋,一双赤足一齐踏在泥土上,露出凉爽舒服的表情,说:“一会儿给我爸打个电话,把这事儿告诉他。” 我侧头道:“你昨天到时不是刚打过电话给他吗?” 竹若说:“昨天是报平安呢!今天是要告诉他,他老人家的女儿眼光好,没有挑错人喜欢!” 我苦笑道:“我好像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得蒙欧阳小姐如此盛赞――可是为何我只觉得肉麻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次记着不要再当面夸我了。” 竹若咯咯笑着赤脚踏我的脚背,我从拖鞋中抽出脚来反踩她。 闹了一会儿,四只脚并排放在一起,竹若说:“你的脚真大,一只都有我一双那么大。” 我随口道:“这样走路才更稳当嘛,不会像你那样一下就扭着。” 竹若狠狠提脚踩了我一下:“那又不怪我的脚,明明看起来是没什么不对的,一脚下去却是又沙又泥的,一下就陷住了,害我扭了不说,还把袖子和裤子都弄湿了。” 我但笑不语。 竹若把两只脚都踩在我脚背上,轻轻用脚心蹭着。 凉风拂过。 山林中透出清爽的静谧,偶尔一两声鸟啼破林而出。 忽然有轻柔的乐声响起,却是竹若在哼着曲子。我凝神听去,原来是s.h.e组合的《无可取代》的调子。 竹若唱歌不行,因高音她高不上去,低音也很难低出来。但与此相对的,或曰上天为此对她作的补偿,她用鼻腔哼出来的声音异常柔美――不过仅限于节奏不快的曲子,比4/4拍的或更慢的。 要命的是我对轻巧慢柔美的声音有着极强的趋附性,她只需哼两句曲子就能将我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所幸的是她不知道这一点。 曲子哼到一半时突然停止,竹若说:“你知道我在想啥吗?” 我答:“不知道。” 竹若环抱双膝,下巴轻巧放在膝上,目光放在远处山尖唇角微带笑意:“我在想和你相识以来最快乐的时候。” 我不由被她的神情吸引,反没注意她说的内容:“嗯?” 她轻声说:“就在昨天,我告诉你妈妈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没有否认。” 我平静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堪,并不是同意你的话。” 但她似全未听见我说的,自顾地说下去:“我那时好像把全身勇气都用完了,就和第一次告诉你我喜欢上你的那次一样,整个人空荡荡地,心跳都没了,害怕得不得了。只要当时你说一个‘不’字,我一定会倒下去的。 “幸好你没说。我等啊等的,多等一秒心就放下一点,可是一直没放到底。如果你后来责备我的话,哪怕只有一句,我的心一定会飞啊飞的,飞上天空,离开我的身体。 “幸好你也没责备我。知道吗?你昨天午觉时我本想看看书的,但是眼睛一直在看你,怎也移不到书上。我在想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像是因为你总那么冷静沉稳,又像是你总带给我快乐的心情,又像是因为你能说出那么多有趣又充满哲理的东西和懂得许多我不懂的事,还像是因为你让人觉得可靠、踏实――我想了又想,忽然又觉得像什么也不是,不知怎的就喜欢了。 “我从来没这么患得患失过,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是根本没有能吸引你的地方。记得吗?有一次我让你说我有什么优点,你说我把古人所说的‘女子四德’和今人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都战友全了,可是我觉得这些似乎都引不动你的心。姐妹们都说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以前前我也这么想,你也常说自己是色狼,直到昨晚――我本来一直在想如果你想要我,自己会不会答应。结果一直到最后都没答案,因为你好像对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根本没多看我一眼。” 我默默听着,心潮起伏。 竹若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梦呓般说着心声:“我觉得好像使出了最后一招,却仍然没用,突然间就生出了心灰意冷的感觉,甚至想到今天天一亮就回家,扑到妈妈怀里大哭一场。谁知道你这大混蛋臭懒鬼死当当讨厌虫……” 我呆呆地听着她接用了十多个“恶毒”的称谓,耳中的语声却愈来愈温柔。她“骂”完后续说下去:“猛地对人家说了那样一句话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快乐多高兴吗?”她粉嫩的面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轻轻说出最后一句:“我高兴得哭了。” 本来我还一时想不起说了哪句话居然有让她的心死灰尘复燃还燃出了熊熊烈火这么强的威力,听了她最后一句才记起,不由道:“噢,你是说那句‘永远不欺负你’吗?那是一时冲动说的,你不用当真。” 竹若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动着喜悦:“难道你不记得曾说过,‘一时冲动是一个人内心真实感情的体现’了吗?” 中(4) 我喜欢在睡前想一些所见所闻,同时自省所做所为。[]我认为这可以助我自知从而定好自己的位。 因此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实不足以与一位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过极好的教育、既有教养亦有修养、温柔体贴容颜端丽同时身负钢琴和围棋两大绝技的年轻姑娘匹配。 在竹若对我第一次示爱后不久,我确定了她并非和我说笑。于是再见面时,我单刀直入地质问她喜欢我的理由,并且预备好了一旦答案涉及“本领”、“才能”之类就绝了她念头。 竹若几乎毫不犹豫就回答:“因为你很可靠。” 我顿时懵住。 未料到她竟是从性格方面入手。 后来我细思自己是从何时真正对竹若动心,以致达到“欲罢不能”的程度。经过多番思考,终于认定:就是在她吐出“因为你很可靠”这句话的那一刻。 这一辈子活了二十三年,欧阳竹若是第一个对我付出全身心的信任之人。 大概在我想通这一点前潜意识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在她说了那句话后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她面前常常检点自己的言行,不再像以前日一样侃侃大谈,聊天变作她不问我不答,她问了我简答,可能就是怕给她留下“浮夸无行”的感觉,破坏她心中我“很可靠”的好印象。 一直到我自己想清楚一个道理,才变回原形――一个人的性格并非是由单方面的做作饰演出来的,别人看你如何,定有其因,无需多作粉饰。 *** 我苦笑道:“这是否叫‘自作孽,不可活’呢?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说那句话。” 竹若跺足道:“你总喜欢打岔!人家可是好容易才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羞人的话,你!”气得眼圈都有点发红。 我肃容道:“好吧,竹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说一点真心话。”瞅了四下无人,我移近她身旁并肩而坐,整理了一下要说之言,淡淡地低声道:“从第一次见面到这一刻,你见过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吗?” 她别过头去,没好气地说:“你见过石头会惊慌失措吗?!” 我没理她讽我铁石心肠,低叹道:“我平生最得意的,不是我才能多强,品德多高,而是遇事从容不迫的良好心态。因为它,我活到现在一直活得得心应手;若没有它,我绝没现在这么积极乐观,早已沦入普通人的行列,你也绝不会有机会说出那番话,因为你不会对我这么个普通人有任何特殊的好感。” 竹若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但从她头颈处的细微动作可知她正聆听我的话。 我向后靠在树上,看着她领口处露出的少许肌肤继续说:“冷静沉稳一向是我引以为傲的优点,谁知就在昨晚,这优点荡然无存,令我紧张慌乱到了失措的地步。” 竹若半动也不动,一声不吭地背对着我。 我凑近她耳边苦笑道:“如果昨晚和我孤男寡妇女共卧一床的是别的女孩儿,我虽然不会真的和她那个什么……嗯,你懂我意思吧?就是一齐研究人类繁衍的秘密……可是至少也会用我勤劳的双手去解析衣服与人的关系,再探索探索小弟平生从未涉足过的神秘胜地,继承人类勇攀珠峰和勇探百慕大……噢!”我捧腹惨哼一声,竹若满面通红地收回顶在我肚子上的肘锤,意犹未尽地边骂边推我:“死色狼!无――耻!” 虽然疼痛在身,受骂在耳,但得意在心。 这一招真是百试百爽――一旦某女生为你生气,就说点半荤半素的话来转移其注意力。当然,要说得有技巧性和艺术性,不然你就等于火上添油,等死吧你! 眼前的竹若虽貌似嗔怒,但眼角眉梢唇边俱有抑不下的笑意和羞涩,明眼如我一眼可知其怒气即或未尽亦所剩无几了。 此乃传自君子的绝招,之前在几个女生处试过,果然未爽。不过施于竹若处尚是首次,在学校里我从未对她这么放肆过。 或者是因回了家,自己的地盘,整个人放松不少。 又或因昨晚…… 我被竹若推得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只好站离三尺之外,强忍腹痛一口气吐完:“可是昨晚对着你我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弄得什么都没做。不是不想,确确实实是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僵了一个晚上。我……”我避开她飞踢来的脚,躲到六尺之外,几乎是闷着嗓子吼了出来,“我怕伤害你!” 一时两人俱怔住。 竹若胸脯起伏微有加快。我正想最后一句是咋冒出来的“神来之笔”,又想是否说过头,过于认真了,她忽然说:“过来。” 于是我像只猩猩般走近去。她又说:“坐下。” 于是我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她又说:“坐这边来――” 于是我坐回先前日和她并肩的位置。 竹若柔声问:“肚子还痛不痛?” 竹若猛地抱住我,脸埋在我肩膀上,竭尽全力般发出经久不衰的呼喊:“当――当――”吐出的热气迅速穿透我的t恤,渗入我的皮肤。 我被勒得胸口气息不畅,喷着粗气说:“光天化日……暮天席地……瓜前李下……众……众目睽睽……你快松……松手!我要断气……了!” 龙泉驿区是成都市下直辖的一个市区,在三环路下,和邛崃属同一级行政单位,规模却小很多。不过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闲来逛逛也有增长见识之益。 我喜欢在周六租一辆自行车,骑出大约二十里路到龙泉去逛逛街,了解一下各方面的商品最近的动态。 第二次遇见欧阳竹若是在去年11月的第一个周末,我骑车去龙泉的途中。 约是上午8:30,我从阳光城边上横穿过去,停在一个拐角等前面的几辆卡车通过,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向声源处看去,却见大道另一边立着六七个拎着背着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长发女生向我挥臂。我一怔,直到她提着裙摆奔近才想起这人是一个多星期前在图书馆碰到的那个复姓。 她大概跑得太急,一时刹不住劲,向我倾了过来。我微微皱眉,横起左臂去挡她,她双手在我臂上借力止住冲势。 就在这时,耳中听到压得非常低的一句话:“帮帮忙好吗?”我讶然看去,恰触到她带着央求之色的目光。 这时那群和她一起的男女才气喘嘘嘘地跟至。 欧阳竹若立稳,向那群人介绍我:“他是我家亲戚。”又向我介绍他们:“这是我同学,我们去野餐,你去不去?”同时背着那些人向我作手势,要我拒绝。 我面无表情地来回扫了他们一遍,慢慢摇头。 欧阳竹若现出少许失望之色,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发问:“我妈妈是不是越位的到你家了?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到你家了的。”又背着那群人打手势。 我慢慢点头。 她立刻紧张起来,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来的?有没有问我的事?有没有说要到学校里来?” 我慢慢地道:“你说呢?” 她愈加不安,无主般抓住身旁一个女生:“南南,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旁边一个长相斯文的高个儿男生插嘴:“竹若,你妈不至于管得这么严罢?连野餐都不行?” 欧阳竹若失了魂魄般丧气地道:“你不知道……我妈她……唉!”忽地像想起什么般向我发问:“要是我现在去见她,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不到学校里来呢?” 我哼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才想到啊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上车!” *** 回到家时快一点了,妈正淘米烧水准备煮饭,爸则正为大猪小猪们准备午膳。 竹若上楼换下了之前打湿弄脏的衣服,下楼时抱下了大堆脏衣,除了她自己的外竟还有我今晨换下的。我大是尴尬,因为其中包括了我的一条内裤。 妈抢过去想接:“我来我来!你是客人哒嘛,咋个儿能让你做这些事呢?” 竹若忙挡着说道:“阿姨你别客气,我不是外人,这些衣服我自己来就好了……” 两个人争了半天,妈终于妥协退让。趁着米刚下锅还没煮好的时间一人端着一盆衣服拿着肥皂洗衣粉到屋前那小河沟洗衣去也。 我本想跟去,但一转念,转身上楼补昨夜没睡好的觉去了。 晴天午后楼上特别闷热,被竹若叫醒时我已浑身是汗,吹着风扇都没用。午饭好了。 昏头昏脑地下了楼,迎面忽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幺爸!”我定睛一看,却是大堂兄的女儿,芳龄八岁的小侄女儿苗苗。她家就在我家后面,常在这边玩儿。 我答应了一声,亲切地唤她:“苗――苗!”轻轻托着她两腋,抱起来转了个圈,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颇有竹若的风格。 擦了汗后才知都两点半了。四个大人加上一个小孩都坐到桌边吃饭,桌上除了昨天剩的鸭子和回锅肉外多了几份小菜。 妈在我动箸前叫我:“剑娃儿,吃这块苦瓜子,这是米娃儿做勒。” 我一哆嗦,险些惊叫:“米娃儿?!” 这么快……就开始叫……叫竹若小名了! 竹若埋头吃饭不看我。 孰料恐怖之事尚不止此。 饭至半酣。 苗苗:“幺婶婶!我要喝水!” 我喉咙猛地一堵,忙转向外边咳,连连“咳咳”。 竹若若无其事地给苗苗端茶过来。 天哪!“幺婶婶”者,幺爸之……妻……也。谁教她这么叫竹若的? 爸绝不可能,竹若自己知不知这个代词都成问题。 真正的真相只有一个……妈…… 我端茶清喉,脑袋里无由地现出四个字。 十――面――埋――伏…… 饭后我和竹若一起帮妈洗碗。妈不住口地直夸竹若能干,衣服洗得干净菜做得好,人又勤快又漂亮,同时不惜贬她亲生儿子入懒鬼笨蛋之列来反衬竹若的优点,弄得我哭不是笑也不是。 不一会儿天色就阴了下来,泼喇喇地打了几十个粗雨点;待我和竹若手忙脚乱地把晒在外面的衣服抢救进屋,天又放晴了。 收拾好家里力所能及的事务后,天空中那几片乌云仍未散去,簇在太阳身旁好像时刻准备拥上裹住它。 我把草帽扣在竹若头上,踱着拖鞋领她随处转悠。 这个地方不容易有新奇的玩意儿;竹若带给大家的惊异半点儿也没消退的意思。一如上午与昨天下午,凡路上遇见的人,无论年龄性别一律报以微带一点点意思的笑眼,并不十分明显而又令人觉察得到。遇到认识的多打个招呼,但对方并不直接询问关于这陌生的城市女孩儿之事,至多带善意地问声:“你同学吧?”乡村的人似乎比城市里的人更解人意,给人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抑住要害羞的念头,让人不至于尴尬――自然,我知道他们另有途径去知道竹若的相关事项,我妈便是最好的广播站;或曰她这个年龄的婶婶嫂嫂等妇女都是最好的广播站。 竹若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地对待大家的眼神,毕竟她从小就是受“大家闺秀”的教育,有几分处事定力。可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轻飘飘的钞票多了尚且压得死人,何况一对眼睛绝不止钞票的重量呢!由一对加到几十对眼睛,竹若再难压下脸上红霞,不住扯我胳膊:“这儿人好多!” 我低声逗她:“总没学校里多吧?也没见你怕过谁来。” 下一刻我胳膊上便多了一浅浅的指甲印。 穿过稻田,我带着她上了公路,沿着向夹关的方向散步,顺手说说田里水稻呀,地里各时节的蔬菜等等,昼满足她对农村的好奇心。 走了半截,我吐出酝酿已久的问题:“竹若?” 她把玩着一片丝瓜叶:“嗯?” “你呆了一天了,有感觉吗?” 竹若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的?” 我止住步子:“你觉得这儿……”下面的字没出来,让她自己理解。 她“哦”了一声,眨眨眼睛,露出思索的可爱表情,忽然干脆异常:“非常失望!” 我惯性地微笑,下令:“说!”表情正常得险些异常。 她转头来细省我的脸,似要从其上的器官中找出破绽,终于失望嗔道:“不说了!你都没……没……”到底“没”什么,终究没“没”出来。 我心说要是被你一句话就弄得表情失常,这二十多年在下岂非白活啦?这时额头一凉,我一摸,是水,仰头望见大堆乌云时耳中捕捉到远处滚来的一声闷雷。 同一刻身旁“呀”地一声,一只手猛拽住我胳膊,看去时只见自夸“高我一线”的竹若已缩得草帽都只齐我肩膀了。 中(5) 第二次见面的后半段发生在去龙泉的路上。[.超多好看小说] 欧阳竹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说:“谢谢你啊,幸好你够机灵,帮我骗过了他们。” 我说:“如果早知道你只是不想跟他们一起去,我就直接跟他们说你妈病了,等你去见最后一面。” 她怒道:“那怎么行?!你不是咒我妈吗?” 我失笑道:“原来你还挺迷信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迷不迷信的事――我妈最疼我了,我宁可自己得病也不要她有一丁点儿小病!哎,你怎么停车了?” 我把车停好,头也不回:“龙泉有交警,我总不能骑着自行车带个人在人家面前晃吧?面子上也过不去呀。你自己走回去,幸好也没多远,不至于让你走到两脚退化。” 她“噗哧”失笑,下了车。 我随口问道:“你不喜欢人多热闹吗?” 她说:“也不是特别不喜欢,只是我今天头有点发热,想静一下。” 我说:“有病是正当理由,你完全可以直接回绝他们。” 她说:“那总不好罢?南南是我好朋友,她向人家保证可以邀到我一起去野餐,我不想驳她的面子。再说也不是什么病,就是心里有点堵,透透气就好。” 我笑了:“你倒是挺好心的,不过现在这样不是同样没帮到你朋友吗?还没开始野餐,你就溜之乎也了。” 她认真地解释:“那怎么一样呢?我是去了而被意外打断的,责任就在我;如果我连面都不露,责任就在南南了。” 我想了想:“也对,但这样不是连好朋友也骗了吗?” 她分辨说:“不是的,等她回去我就跟她说清楚,南南人最好了,不会怪我的!” 我微微一笑,说:“我先走了,再见。” 欧阳竹若微怔,说:“再见。” *** 夏日的天气真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任性时候,上午还阳光普照,下午便雨流成河了,脸翻得快如闪电,疾似奔雷,“刷”地一下,整个天地登时坠雨幕中。 幸好走得快。迟十秒钟入屋,我至少也是个落汤鸡,加上竹若就是两个。 太阳一个忽闪便没去,仿佛是被闪电吓得躲到云后。雨拖着闪电拉着雷狂扑而下,处处都是“噼哩啪啦”的声音,溅起满天碎珠,又被后来者砸下去。 屋顶、雨棚上“扑扑”直响,似乎不是下雨,是拆房子呢。工人们附带着使劲锤击大地,像要把大地也砸碎拆开。 竹若极怕雷。 我连挟带推地把她弄回家,她要命也不上楼去,躲在楼下屋几乎坐都坐不稳,每一串雷轰过,像都轰在她身上一样,颤个不停。[]我用纸塞住她双耳,她这才略好一点,但仍半倚在我身上,两只手都紧拽着我胳膊。 我就以这姿势和爸妈闲聊了半个下午,由初时的不自然渐渐坦然自若。到雷声歇得差不多,竹若竟已在我怀里睡着――这时已是两小时后,雨势微弱,但仍未止。 直到七点以后,天空中才改为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已完全没了热意,清爽怡人。 趁着竹若重振士气和妈一齐做饭、爸和好饲料喂猪的当儿,我上楼清理积水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窗户简陋些,平时遇上点儿小中大雨都没什么,一旦暴雨,雨水就会从窗缝里浸进来,流到地上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阳台那边流出去。 时间迅速流逝。 大概是受了惊吓,竹若只吃了半碗饭,然后九点过一点点便洗头上楼睡觉去了。 隔了一个钟头,待看完成都经济台的《第一现场:深夜快递》后,我才洗脚上楼。 推门而入前,心情微有波动。 里面会否有惊喜或惊骇在相候呢? 蓦地我惊觉昨夜的情景竟仍在骚扰自己的心情,进而影响着我的念头,急忙深吸口气,努力排除杂念,推门入房,摁开了电灯。 竹若已睡着了,大概在梦中也感觉到了我开灯后充斥屋内的光线,微微动了两下,轻轻发出“唔”的眠声,头侧向背对电灯的方向,并未醒来。 她把长发归在一旁,两只胳膊都放在被外,规规矩地平放身侧;睡相确是好看。 一时间想到细细地看看她的脸也是种甜美的享受;但正因是“享受”,反而不敢去看。 心里有点儿笑自己。 平日想看就看,还要当着她的面就在她目光注视下看,正大光明地看,脸也不红半点,何等胆大!这会儿四下无人,反而…… 我目不斜视地去搬躺椅过来,刚放好就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声响。想到是搬椅子的声音吵醒竹若时,她睡意浓厚的声音传来:“当当?” 我神经一紧,没了动作,只“嗯”了一声。 竹若似乎发出了一点儿什么声音,但确实上并未再说话。我鬼使神差般在停顿了片刻后摁上电灯开关,在黑暗中掀起被子一角躺到了她的身旁,还伸出一只手臂从她颈下穿过,轻搂着她另一边瘦削的肩膀。 我的动作是如此流畅自然,仿佛平日里冷静镇定的植渝轩惯有的动作一样。 后来才觉出来,当时是我的身体在藉这些流畅自然的动作表现冷静。 第三次见面与第二次见相遇只隔了三个小时。 我带着一叠收集来的宣传促销单从龙泉往回赶,迎面一人边挥手边叫着我的名字,同时不忘将另一手里的冰淇淋往嘴里送。 自行车由快变慢,轻轻巧巧地停在那人前面。 我微笑:“还没回?” 欧阳竹若报以浅浅一笑,颊上起了两个同样浅的酒涡:“回去早了怕会被识破;再说散散步有助于身心健康。” 我加深笑容:“我还以为你迷了路失了方向,想回学校却走错了这边;又或者想验证古人‘南辕北辙’的正确性……” 她也加深了酒涡:“不跟你辩;谢谢你早上帮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我把笑容收回一点:“心领了。”抬腕看表,“十一点四十了,我赶着回去,就不奉陪了啊。” 欧阳的酒涡浅了:“好罢,再见。” 世事常在个人千奇百怪的想像中透出平淡,几个淡薄的笑容中一对可能演绎传奇的男女客气地分手;世事又常在平淡中给人一点儿惊异,我以为这次见面已经结束的时候,孰料才是个“楔子”罢了。 二十多分钟后,我骑车将近校门,一辆公交车自后赶超过去停下。一位只简简单单用青色绸带束着满头长发、着淡黄色连衣长裙的女孩娉娉婷婷地走下车,带着两个不明显的酒涡招呼我。 我下了车一笑:“这是否叫‘后来者居上’呢?” 她眨眨大眼睛:“只怪你这车少了两个轮子,慢了些。” 我伸出四只指头在好眼前晃晃。 欧阳竹若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四个轮子――这辆公交是六个轮胎,比我的多了四个轮儿。”我边说边扶着自行车同她进了校门,“你走哪边?”眼前是音乐喷泉分隔开的岔道。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怪异:“是不是无论我走哪一边,你都会选另一边走呢?”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耗我不少脑细胞来应付:“不一定,”拍拍自行车,“不过无论你走哪边我都要先行一步,还要去还这车,租的。” 她踌蹰了片刻,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欲言又休,眉头微蹙着一点儿,煞是好看。我看出如果不给一点鼓励她很可能就那么一直要说不说下去,忙为我的时间努力:“有事吗?没什么事儿我就……”没说完,下面的字已无须说全。 欧阳竹若为难地笑笑,终于开口:“都不好意思开口……”神色一定,仿佛才下定决心,“我是想请教你――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人讨厌?” 我不由睁大两眼,很是惊诧:“有吗?没感觉。” “那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急着走开呢?”她这句话说得并不快,但因紧接在我的话后,予人以急迫感。 我忍不住笑:“你觉察到了?”笑得有些慕名其妙。 对方:“嗯,能告诉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微热,“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我从小就很少很女生讲话,聊一两句还勉强撑得住,多了就不知怎的总有点儿心虚,怕会出丑。尤其是你长得这么……这么……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像是呆住了,但又露出一点止不住的笑意,微张着唇,显出些不知所措的意思,仿佛不晓得怎么应对我对她的赞美,夹着一丝羞意。 倘若事情结束在这一刻,是一个完美的结局,至少表面是;我和欧阳竹若以前如何,今后也如何,绝不会多发生什么。正如很多天后竹若对我说她当时心里的想法:“我就在想:这个人哪,还是少接触一点为好!” 和我当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事情并未结束,当时我心中一动,和她发生了另一些对话。以下是内容原版摘灵,绝无改动(其中:我=我自己;米=米儿,即竹若): 我:好罢,我承认说了谎。 米:我没说你撒谎了呀。 我:你的表情却在说你一点也不信我所说的。 米:我的表情?有这么差吗?很正常呀! 我:正常得过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举止淡吐都显示出你受过很好的教育,有上佳的教养,受到别人的称赞肯定是常事,应该不会因此就有不知所措的表情,害羞更不应该。 米:你这样认为吗? 我:嘿,这只是最老实的分析,并不足以成为我下判断的依据;你也可能是习惯用这种表情来应付别人的称赞。但是请告诉我,你在这表情之前眉毛那一皱和嘴角那一翘,是什么意思? 米:…… 我:在下视力虽然不好,但这副一千四百度的眼镜却不是浪得虚名,抓一两个表情还是蛮有把握的。 米:我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我:…… 米:好啦!算你对,我是不信你说的,你还想说什么? 我:如果一个初相识的人请你帮个忙,就是撒谎骗人,你会觉得这人值得交往吗? 米:呃? 我:嗯。 米:你的意思是我撒了谎,而你不喜欢与撒谎骗人的人交往,对吗? 我:嗯,差不多吧。 米:但你刚才不也撒了谎吗?你讨厌别人撒谎,自己却做了这样的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不同之处在于你骗的是好友,而我骗的是一个骗好友的陌生人――请原谅我的坦白。 米:呃……可是我觉得撒谎不该用对象来分,而该以本意善恶来划分对错。 我:但是你能要求一个陌生人一下判断出你撒谎的用意是好是坏吗?我是没这个本事的。 米:但是你就可以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判定对方是恶意吗? 我:如果我判定了你是恶意骗人,你认为本人还会费许多力气撒谎讨好你,而且跟你讨论说谎的相关问题,浪费我口腔中为午饭准备的唾液淀粉酶吗? 对白结束在她后来被我称为“母鸡下蛋”的笑声中。 几个月后我问竹若为什么觉得我“可靠”,她的第一个理由就是“一个讨厌别人撒谎的人总比喜欢别人撒谎的人可靠一线罢”。 *** 隔着薄而光滑的睡衣,竹若肢体的僵硬清晰无比地被我感觉到;她像连呼吸都僵住了,丝毫没有动作。 掌心出了汗;衣下的躯体好似是团火焰,炙热。 心跳开始压不住地加速。 除了搂着她肩膀的右手臂,身体其余部分似乎都是累赘,无处好放,索性僵着不动;尤其脑袋,简直有割掉的必要。 额头上渗出汗珠。 周身热量像都收到胸腔内,缩在心脏那一点处。 平生第一次这样搂异性。 黑暗给了一些安慰。 隔了至少有六十秒,她仍没有动作。 大脑并没下令,可是右手开始向下滑了一点儿,并逐渐加力将她的身体向我搂近;仿佛在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完全没有细节感觉;脑神经悉数挂上“免战”的牌子。 浑身都有冒汗,但左手动了,横伸过去环搂住她的腰肢,双手合力把她搂得贴到我身前;她像挣了挣,又像没动过――挣也没用,两人的力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好像我在施“暴”,又或放“抱”,可她一言未发呢。 下巴碰在一个光滑娇嫩的额头上,嫩得我生怕胡茬子会刺破她额上肌肤;有些后悔睡前日没剃净胡须。 她似要把头缩到肚子里去了。 害羞?看不见,有什么在掐我腹上肌肉,隔着我的衣服。半晌明白过来,是她的手。 我蓦地发劲,两个尚离着寸远的身体猛地撞在一处,接着被我双臂搂得紧紧贴在一块儿。顿时,两颗年轻的心踏着相同的步律溶入夜色中,带着既怕世界知晓又愿世界知晓的忐忑,“咚、咚咚、咚咚咚”地敲响爱之鼓。 竹若的双手缓缓穿出两个身体间几不存在的空隙,穿到我腰后,十指交扣地揽住我,逐渐用力。 一刹那间,生命中的第一次,我感觉到自己的一双手已充满力量。 揽住天地乾坤的力量。 雷池并不难逾。 后来我问自己,如果当时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紧紧相搂的女孩儿不是自己心仪的人儿,我会越过雷池吗? 几乎一瞬间答案就出来了:没有答案。 因为我不会和自己的爱人以外的人搂在一起。 以前不,现在不,将来也不――永远都不会。 中(6) “普通的配机商给外行人的配置从性能上分一般为两种:一是头脚比例严重失调型,类似于大多数的品牌机。这是妄图以某项特别的性能吸引人的眼球和注意力。譬如他可以说:‘哎兄弟,要不要来款p42.8的cpu啊?强悍得很哩!’然后将啥子核心新技术啊、点零九微米啊、800mh啊通通端上盘来,好像把你当成内行人一样,然后突然间做出醒悟状:‘哦?fsb你兄弟不晓得啥子意思啊?没关系的,我给你说一下你就明白了……’开始细心讲说,态度非常诚恳,令闻者不得不痛下决心,非买不可――何况人家还说:‘绝对是全场最低价哟!’ “或者:‘我给你推荐的这款fx5700le是显示市场上两大公司之一的nvii公司最新推出的显示芯片,效果可以跟fx5600干……你不晓得得fx5600啊?没关系没关系,兄弟我跟你讲一哈你就晓得了……’开始表演。 “第二种是非常平衡型,至于什么叫‘平衡’呆会儿我再跟你讲。这种要上乘一丁点儿。其中又可以分为几种,比如全部配置均为名牌型、部分配置为名牌型、全都不是名牌型。我这儿只给你粗略讲一下名牌和杂牌的区别,其它的凭你的智力应该没问题了。所谓名牌是指冠着全球知名的大公司或大厂的产品,一般在质量方面非常有保证,但价格比较同类杂牌产品高得多,并且官方价格比较明朗化,利润空间不是很高;而杂牌是指你只能在市场上看到实物,而在无论哪种媒体上都看不见其信息的配件,这一类可以标上很高的技术参数,而价格给得非常之低。譬如一台17寸crt显示器可以标明点二四或点二一的点距、165mh的带宽,而且它确实有这么高的技术,无论你用什么软件测出来或自己计算出来都一样。在同样参数的名牌产品中市价一般在一千以上,杂牌的却只有八百多。但杂牌的不给你健康方面的担保,最多一个国家强制3c认证,或者质保期比较短――你明白了吧?技术参数一样,它也可以在其它方面缩水……竹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皱起眉头。 大二下学期的今天,亦即开学后的第四个周末,确切时间是周五晚上八点过半刻,地点是在一教大楼六楼2号教室,灯火通明,整间教室只有两个人类。 我舍弃宰杀自己电脑的大好机会跟着欧阳竹若同学下爬四层楼又上爬六层楼,原因只有一个:她要配电脑了,而我恰是个中至少半个能手。 但在我长篇大论下她居然只是趴在以双手做枕的桌上望着我,一直保持着微笑,时间超过了十五分钟,连一个问题都没有――而根据我的观察,她是一个纯粹的机盲。(.好看的小说) 竹若眨眨水灵的眸子,开口:“在听啊,你不是说那些什么东西缩水吗?” 我揉揉眉心:“那我问你,你懂什么叫‘国家强制3c认证’吗?” 竹若微侧半边头,认真想了想:“什么什么的?没听过。” 我感觉到双手有掐某人的脖子的冲动:“我……我在半分钟前才--说--过――” 竹若睁大眼睛:“是吗?那是什么东西?是电脑吗?” 我的十个指头已经成了鸡爪形:“不―是――” 竹若蹙起双眉:“不是啊?那是什么?莫非是显示器?硬盘?主机?”在我正要爆发时,她突然欢叫:“啊!我知道了,是软件!”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都不是――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竹若点点头:“嗯。” “你是不是真的要配机?是不是真的要用电脑?是不是要让我帮你配机?” “这是三个问题吧?”她想了想,说。 我两只手都在抽搐:“三个……” 竹若宽容地说:“不过没关系,这三个问题都很简单,我可以全回答了:不错,你说对了,完全正确。” 日光灯白色的灯光好像开始闪烁,灯管里似乎有电光在跳跃。我凑近她的脸,沉着嗓子:“那你为什么不听我讲?为什么听不懂的东西不问?为什么一个问题都没有?!” “有你就好了,我干嘛还要弄懂这些?”她眨眨眼反问我。 我在猝不及防下怔住。 “你会帮我的吧?”竹若问我。 “呖?”我下意识地出声。 “那不就好了,有你帮我,我有啥好担心的。”竹若的语调地平线一样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你怎么了?”她终于发觉我的异常。 我:“啊?没什么。继续吧。如果预算是在五千元左右,普通配机商不会太在意你的实际需求是什么,通常情况下cpu会给你推荐il的赛扬d系列,一般为320和325两款,这是这个价位非常正确的搭配之一;次一级的选择会推荐amd的闪龙系列……但是我刚才说过了,他不会太在意你的实际要求。就算你是需要处理大量的工作而非把电脑主要用于娱乐,他一样的会推荐你搭配gr系列显卡……然而在内存方面对机器的速度影响……光驱的主流已经是dvd……显示器没有必要选择太过高端的,会造成预算紧张……太在意参数并不是完全正确,因为平常的使用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至于电源……机箱和键盘一样需要外观……” *** 头顶一声闷雷。(.无弹窗广告) 竹若整个人极明显地一颤,往下一缩,头钻到了我胸前,仿佛要遁入我的身体去躲避。 我凑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别怕。”顿了一顿,“我在这儿,什么都不能伤害你。” 竹若没有言语,挤得更紧了。 由大雨带来的清凉似乎荡然无存,燥热由体内向外迸发。每一个贴着竹若身体的部位都感觉到了高热――不但来自我,也来自她。 但这一份热量完全没有白昼那份暑热给人的厌恶感,反而使人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上都觉到无穷的欢愉和兴奋。 下鄂贴在她的头顶,与她光滑柔软的秀发摩擦着。 被子被蹬到了床内侧的角落里。 后来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时她的唇在我的嘴攻击范围之内,我一定会发动无法抑制的攻势――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无法抑制。 雷声由远及近,并且逐渐由离散型转变为连续型,绵绵不断滚动。 窗外的闪电“刷”地一下划过来,又“刷”地一下刺过去。每一下闪亮过后我都能清晰地看到竹若蜷曲在我怀中的身体轻微而剧烈地颤抖着,如此娇弱,再无半分平时在我面前宣称“比你高一线”的豪态。 喉间一堵,一股冲动以强大的瞬间爆发力倏然占据我整个身体。我的双臂尽可能地把她拥住,让她暴露在外的部分尽量减少。动作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略有一点粗暴,让竹若柔软的躯体都生出自然的抗拒,她极低地呼喊出声:“啊……”我把嘴唇埋入她浓密的长发间,不断重复:“竹若竹若竹若竹若……” 保护她。这是我此时唯一的念头。 也将成为我毕生的意念。 大学校园里一样有着千奇百怪的人,一如社会。 大二下学期我们遇到了一个女生,她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女生是对口高职不知怎的专升本成功而上来的,上大课和我一个教室,不同专业而已。她平时非常地勤奋,上课回答问题非常地积极,下课请教别人也非常地主动。 但我们叫她“冲棒” “冲”字读四声,此名词兼代词是四川特产方言,好听一点的意思为“主动精神过火至惹人厌烦的家伙”。我本人不喜欢不求上进的的,但相比下“冲棒”更让人讨厌,因为前者不过是自己不上进罢了,后者却要影响别人。 主要是她的嘴实在太“臭”。 首次见面是她主动向本人所在班的一位顶尖学习高手求教学习方法。恰好这尖子是我好友,于是我不幸地见证了这一幕。 尖子叫司马,他当时笼统地说了一下,后来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对别人未必适用,前面说的只是一种普遍适应的法子,你可以再问一下别人。最好的方法还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子。” 我知道这是实话,他并未欺骗或隐瞒什么,非常坦白。但那“冲棒”一下便激动起来,居然说什么“你不想说就是了嘛,我晓得你们本科考进来嘞人瞧不起我们专升本嘞……” 司马有点儿不知所措,我微微一笑,插口:“该去吃中午喽,再不去饭就没得了。”算是暂时揭过了这事。 后来我们再说起这事,都觉得这女生不像是来请教他的,倒是比较像下战书一样,因为她的态度确实给人这种感觉。而且据说这女生在她所在班成绩属于一流,这样的人应该会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没必要求教别人。 第二次是在隔天午饭时,我、竹若和司马正在进餐,那女生经过,非常热情地打招呼。我和司马对她没什么好感,竹若则根本就不认识她,所以大家反应都只是比较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她似乎没觉察出来,激情地演讲了几句,忽然冒出一句:“哎,我觉得你们普高考过来嘞人咋都不会说话哩?” 当时她可能是想说“不大说话”,结果误用了一个“会”字,但效果大不相同――当然这是我排除了她心存恶意后的想法。我心里还在嘀咕“谁才更不‘会’说话一点儿”,竹若已微笑着说:“你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是比较喜欢‘正常地’说话罢了。” “冲棒”不知听明白没有,客气了两句离开。 司马冲竹若伸出大拇指,谢她帮自己出了口闷气,咋说他也是个男生,不好更那家伙计较。 竹若甜甜一笑,拿眼瞄我。 我咽下口中的米饭,双手一摊:“她找的不是我,没什么好说的。” 竹若作势要用筷子攻击我的手。 我马上吐出下一句:“不过单就艺术度来说,欧阳同学你这句话的境界已经比较高了,值得赞赏。”左手同时竖起拇指。 筷子仍落了过来,敲在指尖上,轻得像蚊子歇至指上。其主人同时白了我一眼,露出“算你识相”的信息。 有一些话我未说出来,它们被直接放入了我脑袋内名为“思索”的仓库内。 从言行习惯可以判断出那女生是来自农村,和我一样,但却是两种不同的型态。如果我是一个“第三者”可以这样说:“那女生没有修养而植渝轩同学有修养。”这是非常客观的描述,但我自己不能说,因为很多人会把这句话当做自夸、自傲――社会约定了众的思想,规定了哪种表达会产生什么结果,无法改变。 或者唯一可对之言的人只有竹若。她未必理解,但她肯定会相信。 相信我,这已足够了。 *** 至少在头顶上滚了十分钟,雷们才缓缓离去。 两个人默无声息地拥在一起,静静地听着窗外又加大的雨声,好像在倾听对方的心跳一样。 良久,我忽觉有异。胸口竟有湿凉的感觉,似乎某种液体浸入了我胸口的衣服内,贴在胸肌上。我从竹若发际探手入去,摸到她脸上的泪水,心脏因巨大的惊吓狂跳了数下,忙问:“怎么了竹若?是不是……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对不起,我刚才太……太……太激动了,你别……别生气。” 她没有回应。 我心中越来越不安,不知所措,只好闭嘴不说话,脑袋里胡思乱想。 不像是生气,竹若对我生气时是绝不会闭口不语的;可是若不是生气,她怎会哭呢?难道她怪我刚才搂她的腰占了她便宜?还是真的用力太大了,弄疼了她――可是……或者……或者她是高兴? 我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黑暗就这么过去,等到我睡着时,天已经快亮了;等到我醒来时,竹若已经衣冠整齐,连头发都洗了而且吹干完毕还帮妈做好了早饭。 她今天显得特别有精神,粉颊上始终带着甜甜的笑容。 那么由此推论,她昨晚应该没有生气;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很高兴。 我边喝着粥边整理着脑袋里转动的念头,还不时偷眼瞄着竹若,结果屡次与她的目光发生撞机事件,遭她白了一眼又一眼。奇怪的是受了白眼我心里还不由自主地生出甜蜜快乐的情绪。 今天是道佐赶集日,早餐过后我陪着妈带着竹若步行四里路杀向该地,同行的还有堂嫂和侄女儿苗苗。一行人一分为二,她们四个大大小小的“女人”划作了一堆,留下我一个“孤孤单单”跟在后头。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前面的一堆叽喳嘈杂,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竹若。尤其是苗苗,一只小手始终吊在竹若纤手之上,让人真真羡煞――我认识了竹若七八个月,和她的手相握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这小丫头握这一会儿的时间多! 呼吸着新鲜空气,眼望着四野的绿色,耳听着前面八卦的女声,心里忽没来由地涌起奇异的感觉。让人快乐而平和,愉快而轻松,这……就是幸福吗? 第二十章 最终决定 “你觉得怎样?”将这几日关联之事一一讲毕,我终于发问。 君子躺在床上,仍不能起身,但神色如常,显然好了许多。这时听我问话,他皱起眉来,想了许久仍回答不出来。 “不管你咋想,都直接说出来,我不会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兄弟。”我平静地道。 “我知道,不过……”君子脱口而出,只吐了几个字又被话咽住,转头看看伟人,“那你呢?你怎么想?” 伟人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开口道:“我个人觉得还是和解得好。”此言一出,大出我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仍会说“随便,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之类的话语,不想竟是如此直接的单项选择句。 “我也是这个样子想的……”更意外的是竟然君子给予了相同的立场,看见我瞪过去的眼,这小子忙接道:“当然要报仇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不过我不想老植你惹上什么事。”说到末一句,语声低了下去。 我心中微微一震,不觉伸手与他手相握:“君子……” 君子神色一变,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沉声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跟你说别跟那流氓致气,但是我看你为了这件事忙来忙去的,怕让你生气,就一直没说……我是不是好像很贪生怕死?” 我握紧他手,缓缓而有力地摇首:“不,不是。我知道你是怕我吃亏。”喉间微有涩感。 只凭这一份对我的关心,便足以做我的兄弟。 *** 十一点刚过,我已经坐在回去的车上,整个人轻松无比。任何人都无法让我陷入精神的困境,除了被我贯注情感于身的人。 君子这一边以流畅得惊人的方式解除了问题,剩下的就轻巧得多——自然仍是指精神方面而言,实际操作上的困难虽然还是未知数,却并不被我真正放在心上。 剩下的问题……我脑子里闪过方妍的身影,不由暗叹。 这女孩一看便知其心与体质一样柔弱,令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她才好。 唯有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了。 下车后我徒步回校,未走多远,迎面与一人对住眼。那人“啊”地一声轻呼慌忙退开,绕着跑了,边跑还边频频回头看我。 我呆了一阵,苦笑不已。这人正是那天趁我、君子和伟人三个露宿街头想偷我们东西那家伙,后来被我恐吓扭脱关节,还找来人想报复我的那家伙。 前几次来镇上一直小心躲着他,以免节外生枝带来麻烦,不想终于避不开来,竟在此时来了个名副其实的“面面相觑”。不过也好,省得自己以后还要费力避他,反正我也不怕他有什么多厉害的报复手段。 我迈步继续前行,路过农贸市场时顺手买了几个馒头略补充一下未好好储存早餐的肚子。那卖馒头的年轻姑娘看样子仍在生我上次“非礼而视”的气,态度略有冷淡,连甜甜的笑容都不舍得给半个。我也懒得解释,反正大家也不是什么熟人。 中午找到吴敬,直接跟他说了我们三人商量后的决定。他并无多意外的表情,似早已知道必是这种结果,说道:“下午会在学校操场彩排后天的阅兵式,大概会在五点结束,完毕后我们马上去体育城。” 我点头应喏时他忽又加了一句:“刘志风的格斗技巧因为专攻散打,有十多年的火候,精而不杂,并不好应付,你到时多注意一下。” 我想起第一次他随便一腿便踹翻君子的情景,知道他确不是花瓶,一笑道:“我从来不会轻视对手。不过我很有兴趣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已经练过?你们俩谁强些?” 吴敬并没吊我胃口,直接答道:“不错,我们之所以走得比较近正是因为彼此有相同的爱好,经常一起练拳脚。至于结果,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我锲而不舍。 “无可奉告。” 我眨眨镜片后的小眼:“真是够耿直,每次回答都是这么直接,基本上和我性格有共通点……” 他截断道:“还有一点要跟你说,行内人真正尊敬的是真正懂行的高手。你看着办罢。” 我心中一动,把握到他的意思,再次一笑:“放心,我不是笨蛋。不过你不是说他是想在散打方面有突破吗?但我没有学过散打的套路……” 吴敬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个就要看你的发挥了,服人可不是必须靠武力。” 我若有所悟,想了半晌,终于露出笑容。 是日下午大操场上一片热闹之气,大大小小几十个方队轮番在跑道上正步齐步乱踢,尘土飞扬;附带着高低粗细不一的口号声,临时主席台处大木质音箱施放出来的音乐声,以及中夹着的号令声,声声交集,令人直要晕头转向。末了还要来个全体军训新生一齐进行的武术演练——其实也就是把刚学没两天的军体拳来回乱耍一遍。搞到最后,一直濒临崩溃状态的队形终于出了乱子:一连二排的不知咋的排到了二连六排的位置,顿时起连锁反应,整个军训大队乱得不成样子,证明临时抱佛脚式的军训根本训练不出啥好玩意儿,弄得总指挥忙分派手下调整乱哄哄的队伍,忙得不亦乐乎。 整个“拔乱反正”的过程中,最为醒目的要算我们二连二排,吴教官一句“原地军姿半小时”让本排所有人都眼鼻口连成一线地站在原地没人稍动,任凭身旁各连各排的队伍晃过来拉过去。十多天的“铁血训练”果然没有完全白练,吴教官漠无表情地在周围巡视,全排没有一个人敢移目去瞧现场的乱况。待到所有队伍基本上排好后,吴教官才领着可算全队最整齐的排回归应站的位置。 然后在此后的十多分钟时间里,总指挥下令全体新生就地休息,同时把所有教官宣了过去,不用说是要就刚才乱七八糟的情况召开现场即时批评会议。 吴敬一走,所有人立刻彻底放松,聊天打闹应有尽有,可见在吴教官的铁手下大家的本性仍未被炼化,只是暂时压抑而已。我和旁边的王则聊着天,忽想起上次他告诉我的那叫曾木的同学,亦即敢跟吴敬乃至整个学校较劲的那男生,顺嘴问了问,因曾木和王则在同一寝室,消息该灵通些。一问之下才知道曾木已然愤而离校,不过自己的东西却还没拿走,不知道是不是会回来。 “我好像听说曾木有亲戚在政府里面,说不定下次他回来的时候会有大事情发生哦!”王则晃着有非洲人种风格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笑置之,转向其它话题。正说着,吴敬回来了。 体育城本身规模不小,入门便是一个大露天足球场,周围是足可纳上千人的座位。无论球场的人工草坪还是四周的树胶跑道均是我见所未见,顿有眼界一开之感。立在球场入口,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另一边是一条斜向下伸的小道,道口立着一牌:“泳城、篮足排球场等各类休闲场所从此处去。”清晰标明小道尽头被茂盛竹林挡着的另一边才是体育城内的精髓所在。 此外难有所见,因足球场周围是大片树林和竹林,基本上挡全了球场。 我对那木牌上“篮足排”中的“足”字颇为不解,因足球场就在眼前。吴敬从旁指点:“这儿只是足球训练场,正式的球场要从这边下去才看得到。” 我老脸微红,心中骂自己不识货,让人见笑了。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农村的家乡真正接触城市的东西,需要学的东西还多,单靠以前从学校、电视和各种媒体介质里见到学到的东西还不足以令自己完全适应城市生活。 刘志风早已到了,一个人斜坐在主席台处抽烟,见到我们到达才走下台道:“怎么这么久才来?”说着开始解上衣的钮扣。 吴敬解释道:“今天下午彩排出一点问题,团长让我们增加了排练时间。怎么样?马上开始还是等一下?” “等什么等,这就来吧,”他脱去外套,随手扔在旁边一个座位上,露出里面的背心和块状肌肉,“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吴哥都称赞的人到底有什么本领。”说着勒紧裤带,向我一招手,自己先向球场走去。 我看看吴敬,后者颔首道:“他个性耿直,不喜欢绕圈子,你去吧。这次不比上次我跟你试手,有实力该出就出,记住我中午跟你说的话,行内人真正尊敬的只是行内高手。” 我笑笑,心中暗道:“可是高手也是最容易遭人嫉恨的人。”并不应答,跟着刘志风去了。 两人立到场心,南北朝向地隔着三四米立定。刘志风打量几眼,道:“你不会是想穿凉鞋跟我练吧?” 我胸有成竹地道:“我赤脚,那样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边说边蹬掉凉鞋,远远扔出球场,理正t恤和短裤后轻轻活动了下脚关节,脚底与草坪摩擦着,麻麻痒痒的很是舒服。 刘志风做了几个舒活筋骨的动作,摆好双拳护体的架势道:“那开始吧,这不是什么正式比赛,也不用讲礼节。” 我伸展身体,深深地吐纳一遍,摆成“大”型在肩颈腰膝各处抖动关节,好舒展开筋骨,然后才模拟着对方的架势摆好,道:“那就开始吧。”见他示意我先出手,遂道:“我不习惯主动攻击,只擅长反击别人,教官您先请。” 刘志风一愣,点点头,迅速前移三步,在我面前不及米半处立定,猛地低喝一声,身体微向左侧转,右腿一屈一伸,一记鞭腿弹出,带起“呼”的风声。 只一瞬间我已所握到这次腿并未尽全力,不过是暂以远距攻法聊作试探我的实力。不过只看造型便知他的格斗造诣确实不浅,不可小视。我不退反进,左膝提起别住左肘,为硬以左小臂挡住对手鞭腿助力。 轻微的碰撞声响过,我反喝一声,右拳一拳捣出,击正他仍未来得及缩回的腿脚脖处。但他动作委实迅疾,眨眼间已脚收回地,微撤半步,架势重摆,使我这一拳未能着力完全,否则只这一击便可让他倒下。 刘志风眼中射出精光:“果然有两下子,不过你的动作太难看了。” 我缓慢而平稳地收回防御之势,微笑以应:“强悍的实力不是靠动作的漂亮与否来判断的。再来。” “来”字尚未落定,他已前迈整步,右拳迎面猛轰而至。我向右偏头,左小臂由内向外格开他拳头,随即右手侧拨撩歪他紧追而来的左拳,提右膝便要弹踢他左肋,猛地力道被抑,再踢不出去。却是他不知何时用右掌按正我膝盖断了去势,还未收手,他已一个反旋,扬头一记旋踢当肩压来。我不及躲避,只得以双手架去,臂腿相交,立时震得我后退半步。尚未立稳,当胸又是一肘肘至。我沉腰落马,身体微侧的同时双手齐托住他左肘向外一推,蓦地右肩中了一记肘锤,竟是他迅疾无比地借旋势肘出右肘,顿时再次后退半步。但他也未能定住我这一推的力道,亦前跌出一大步,刚一立定还没回头又是一记后旋踢,攻势凌厉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