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纪元》
第一章 少年王侯,事不过三
苏国·温邑
夜幕低垂,月色初笼,一座巍峨不失纤丽的宫殿之内,两个梳着环髻、穿着素色衣裙的宫女,手拿火折子、撑杆,将八角宫灯挑下,灯罩取下、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顿时,橘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凉风吹来,梧桐树叶就是沙沙作响,甘露殿中,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少年。
只见他眉眼疏朗,气质冷峻,一双英秀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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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少年发出一声痛哼,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只是眸子沉静、幽邃,还隐隐带着一丝沧桑。
还未等苏照理清思绪,耳畔就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醒了,快去唤太医!”
继而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之声。
苏照这边,一手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熟悉的一幕,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这是……苏国宫苑?我又重活了一次?”
苏照心头震惊已是无以复加,饶是前世自诩半生坎坷,早已波澜不惊,可面对眼前惊异之事,也不由觉得骇恐。
是的,这已经是苏照的第三世,第一世他生活在一颗水蓝色的星球之上,大学毕业之后,考进某中原省博物馆当管理员,每日一杯茶、一本书,远离灯火酒绿,红尘嚣嚣,得方寸之间的安宁,生活倒也惬意舒适。
然而一日在整理库房时,在杂物堆中发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鼎,鼎身斑驳陆离,有着岁月的痕迹,其上刻有铭文。
纵然时隔三世,他依然记得那个下午,午后阳光慵懒而静谧,空气之中飘荡来博物馆大楼之外木瑾花的香气,他一时好奇,轻轻摩挲了一下小鼎。
倏然,小鼎化为一道金虹,猛地跃入他的眉心。
随后,他就来到了这一方瑰丽难言的仙道世界,转生为苏国国君的嫡子。
前十五年,平安喜乐,享尽世间荣华,苏国国君夫妻,以及性情淑婉的长姐,弥补了他在地球一世幼失怙恃的情感缺陷。
也让苏照渐渐融入了这方世界。
直到继位成为苏国国君,从此就开始了颠簸流离,五弊三缺的一生。
“小鼎……到了后来,我才知竟是此界来历神秘的仙运重宝,可那时,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大幕,我纵然有心投身其中,却也为时已晚……”苏照忆起前世,面容之上满是怅然,心头唏嘘不已。
苏照起得身来,行至窗前,徇着记忆,取了一只酒壶,眺望着宫墙之外的夜色,正是初夏,细雨濛濛,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天地愈发衬得幽静。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苏照仰头饮了一口酒,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是一方和华夏人文多有相类的世界,但疆域更为广袤,人文更为荟萃,千年王朝姬周衰微,列国相争已有数百年之久,纷纷扰扰,天下不定,乱世攻伐,人命一如草芥。
更有仙宗林立,道魔相争,佛道高人,混迹庙堂,游戏风尘。
“前世,我还以为是春秋列国,但细细探索之后,才发现此界历史脉络却多有不同,百国诸侯和佛道仙门也是千丝万缕,而经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大争之世来临,渡真之桥引下,背后仙宗玄门、妖魔巨擘更是赤膊上阵,扶持仙朝,争夺人道气运……我虽不知现在为何二次重生,但想来,已是事不过三。”
苏照想起前世,此界未来的风起云涌,心中感慨万千,又是仰头饮了一杯酒。
“前世,一人在仙道之途踽踽而行,妄想一人独仙,可身处大争之世,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苏照想起前世国破家亡,一人寥落、五弊三缺,鼻头就是一酸,双眼渐渐微热,混合着微醺酒意,眼眸之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在地球之时,就是藏愚守拙,安分随时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出头就考进事业单位养老。
而到了此界,哪怕成为苏国国君,也是心性惫懒,锐意不足,即位不过年许,国君之位就被权臣篡夺,以致流落他乡。
纵然身具仙鼎,有大气运,最终拜入太渊门。
可仙道之路,同样也是步步争锋,他也没有太多成就,直到三十多岁才堪堪修至元罡之境,等回到苏国,仇人早已死绝,报仇都不知向何人去报。
而当时,天下经数十年相争,四大仙朝帝君统御天下,争夺成道之机,而他却早已失了机缘,只能效《神仙传》中仙人,自诩得道,游戏于风尘,怡然自得。
但人在此世,未至陆地真仙,又岂言得道超脱?
最终他所在的宗门——太渊门也被大雍天刑教攻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虽在外游历,但还是被天刑教真传弟子寻上,化而灰灰。
“怯懦,犹疑……”
苏照想起前世的悲凉处境,都是缘于自己性情之中的惫懒,心绪激荡不平,一时之间,握着酒壶的手用力,骨节都在发白。
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元神洲仙道英才勃发,仙朝争锋,可谓波澜壮阔,而他却只能在酒肆之间,听人提起这些纵横天元的奇人,偶尔现出悠然神往之心,可思及现实,只能化作一声落寞的悲叹。
“这一世,我不会再犹疑惫懒,立仙朝、踏山河,君临天元,万方臣服,这才是我苏照应该走的道。”
而就在这时,许是感受到苏照情绪的触动,灵台之中的仙鼎,毫光大放,嗡鸣之声不停,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向苏照脑海涌去,让苏照微微晃了一下。
“昇龙鼎?”
苏照神情恍惚也不知多久,心头喃喃。
前世,他虽然拥有这小鼎,但实际,没怎么利用过,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也是,我前世心性惫懒,宝物有灵,知我心境不合,自然是不为我所用。”
苏照面上现出恍然。
“昇龙鼎?竟然可以炼运成道,这样的仙运重宝……我前世,都不曾听那几座仙朝有过,当然,我那时修为低微,掌握的信息原就要少一些,只是听宗门提及,若和仙朝签订道运之契,才能和仙朝共享气运。”
当时,大争之世开启,仙宗玄门纷纷下场,苏照所在的太渊门,自也是不甘落后,但可惜……
第二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苏国·宫苑
曲折回环的长廊之上,两行素色的八角宫灯,一路摇曳,明暗交错,摇碎一地光影,穿过枝叶扶疏的梅花树,赫然是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而行。
为首之人,是一位体态娴静,身着素色罗裙的少女,只见她不施粉黛,纵然妆容清素,仍是难掩精致如画的眉眼,只是少女双眸之中密布了焦急之色。
此人,正是苏国公主苏子妗。
此刻,苏子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着,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之上,尚有点点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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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苏国国君陡然崩徂于中元殿中,苏子妗身为苏国公主,尚沉浸在丧父之痛之中,谁曾想,她的弟弟苏国太子,苏照随后在哭灵之时,悲恸病倒。
“若是阿弟出了什么事,苏国……将何去何从?”
苏子妗眉眼之间,满是郁郁之色,白色流苏轻扬的裙裾之下的莲足如蝶翩跹,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起来。
然在这时,光影微顿,八角宫灯之下,现出另外一队宫女,为首之人是一个宫装妇人,宫装妇人不过二十七八岁,云鬓高挽,梳成一个妇人发髻,头顶金色珠翠步摇,在灯火映照之下,绚丽难言。
只是如此盛装,和这苏国国君大行,万民举哀的氛围极不允协。
“子妗,宫禁之中,于深夜行色匆匆,成何体统?”宫装妇人多年养尊处优,自有着一股雍容,容色娇媚,只是嘴唇略薄,颧骨稍高,多少显得刻薄。
“子妗见过夫人。”
苏子妗玉容微顿,郑重福了一礼,抬眸看向眼前盛装妇人,清澈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喜,“我听说阿弟已经醒来了,先君治丧及国内诸般大政,亟需阿弟处置,还请夫人让开路途。”
这世界首重孝道,姬周千年以降,有春官宗伯制礼,以礼乐治理国家,若不遵帝命,则加之以剑兵,正所谓礼之所去,刑之所取!
所以,哪怕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对其烟视媚行之举素来不喜,但从礼法上而言,苏子妗也必须态度尊崇、举止有礼,否则将为时议所讥。
但,同样礼教也规制着苏国的大统传承,哪怕如今的天元神洲,姬周帝星黯淡,渐有礼崩乐坏之象,可是废长立幼,仍为诸国所不容。
“嗯。”宫装妇人面色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本宫已经着太医诊治,公主不必忧虑,至于国内军政,大司马袁彬为先君股肱,先君在时,常倚重之,而今殿下需要静养,国事由大司马操持,并无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弟既已苏醒,当登中元殿,绍继先君之志,此为天理,岂有外臣长期秉政之理?”苏子妗声音原就动听婉转,此刻提及国事,声如飞泉流玉,竟有几分金石穿空的慷慨激昂之意。
苏国夫人神色微冷,说道:“先君侯驾崩,本宫为苏国夫人,典六宫诸事,殿下病愈初醒,正是需要休养之时,你这个做姐姐的,当识大体才是,况国家大事,岂容你一黄口小儿置喙?”
“你……”苏子妗嘴唇翕动,正欲辩白。
苏国夫人不等苏子妗开口,娇声喝道:“禁卫何在?”
“在。”
随着一声声沉稳的声音,甲叶碰撞之声哗啦啦响起,一伍黑衣甲士,持戟而来,都是苏国军中骁卒拣选,神情沉肃、冷冽。
苏国夫人挥了挥袖,也不看苏子妗,道:“速将公主延请至宣乐宫。”
“诺。”
随着军士的应诺,庭院之中濛濛细雨,渐有繁密之势,滴滴答答,雨打芭蕉声次第响起,
“本宫看谁敢无礼?”苏子妗冷声道。
苏国夫人猛然扭脸,道:“怎么,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欺我这无依无靠的未亡之人吗?”
苏子妗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为何如此喧闹?”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淡漠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秀拔的素服少年,施施然出了甘露殿。
八角宫灯之下,少年一身素衣,腰间按着一柄黑锋长剑,目光清冽,因为背对着灯火,冷峻削立的面庞,晦暗不明。
“我等见过殿下。”一见来人,那伍甲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带领下,拱手行礼。
苏照按着腰间宝剑,不避细雨,举步行至长廊,睨了一眼那青年校尉,“曲楷?我认得你,当年郑国犯苏,柏阳一战,你父曲朗自请为死士,率三百军士夜袭郑军大营,身被三十余箭,为先君誉为国之柱石,从此典禁军事,怎么,你要幽禁我苏国公主,背弃我有苏一氏?”
言及此处,手掌虚扣在剑鞘之上,锐利如刀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曲楷。
曲楷一时心头大震,只觉头皮发麻,鬓发之间,冷汗颗颗滴下,忽然抱拳,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卑职不敢。”
“退下。”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曲楷,冷喝道。
前世袁彬作乱,当时三千禁军冷眼坐视,唯有这曲楷,是禁卫之中,少有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说来,袁彬的手段,属实恶毒,竟然污蔑他荒淫无道,和长姐私通,欺辱寡母,乱人伦,当时本就是孝期未过,如此“恶迹斑斑”,自是中外震恐,他声名狼藉,以致袁彬作乱之时,除却一二耿介之臣仗义执言,苏国公卿泰半观望。
后来哪怕逃离苏国,前往其他国家搬救兵复仇,也是受尽白眼。
想起袁彬的恶毒手段,苏照心头杀意汹涌。
“阿弟。”苏子妗见苏照出来,就是轻唤了一句。
苏照心头渐沸的杀意,在这如清水微漾的柔婉声音中,渐渐平息,抬眸看去,前世今生,诸般经历一时如梦幻泡影。
八角宫灯之下,灯火通明,年方二八的少女,正是明眸皓齿,婷婷袅袅。
这就是他此世的姐姐,苏子妗。
苏子妗外柔内刚,当初袁彬先为自己儿子求婚,作为试探他态度的权术,后来他不许,结果袁彬后施毒计,谋算于他,当时公卿当面,披头散发的阿姐,就以金簪自戕,死在他的怀里。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情绪,冲苏子妗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苏国夫人。
强忍着拔剑刺死眼前女人的冲动,目中已然霜寒一片。
第三章 中元殿,即位!
就是这个女人,一切的祸乱之源。
十年前,他的母亲,原楚国公主病故,当时郑国雄心勃勃,灭许国、降陈国,正要独霸中原,派出大军紧逼苏国,他的父亲联鲁退郑之后,就纳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也就是此女。
而后,就是开启了一段家宅不宁的时光。
这人一心想让她九岁的儿子——他的弟弟苏明即位,为此对他百般设计。
苏国夫人卫姝冷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见到母亲,连礼都不行吗?”
苏照冷声说道:“先君尸骨未寒,夫人就胭脂施颊,而面无悲戚色,周礼有言:“居夫丧,不服绵纩。”而夫人盛衣华服,容色焕发,乐以忘哀,何也?”
眼前这女人,就在不久的将来,为了让她的儿子上位,不惜和袁彬苟合,引叛军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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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甚至怀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但竟然于月前一病不起,缠绵床榻,最终三天前猝然而逝,实在是疑点重重,可惜前世,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调查。
苏国夫人面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先君刚刚大行,希望夫人举止庄肃一点。”苏照冷冷看向宫装妇人,沉声道。
现在,他未登苏国国君之位,还是不宜和这女人撕破脸。
苏国夫人面色阴沉似水,嘴唇气的哆嗦,但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沉静、冷冽的眸子,竟有些不敢而视。
“曲楷,带着你的人,随孤前去中元殿。”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询问目光,忍住二世重见的激荡心绪,神色淡淡说道。
对于苏照的淡然,苏子妗也不以为意,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性情就有些自闭,年岁虽不大,但已是威严肃重,不苟言笑,而今先君离世,偌大苏国压在他的肩头……
念及此处,苏子妗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越发疼惜。
这时,曲楷应诺一声,就是率一曲黑衣甲士,簇拥着苏照,向中元殿而去。
苏国夫人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知,苏照分明要去继苏国国君之位,面上现出惶急之色,对着身旁的一个女官,低声说道:“快,快去通知大司马。”
中元殿
殿外四周已挂起了白幡,甲士、宫女,皆着麻衣素服,垂头侍立,殿外廊檐之上,白色的气死风灯,在萧瑟夜雨之中来回摇晃,似是发出呜咽之声。
此地是苏国国君灵柩暂停之所,此刻已有一些高冠薄带、手持笏板的苏国公卿侯在那里,不过都是披麻戴孝,神情端肃,面无宴宴之色。
计有苏国太宰、宗伯、司寇、司徒、司空,唯独不见上卿,苏国大司马袁彬。
说来,苏国国君驾崩当日,苏照身为长子,就该在灵前即位,但苏照哭灵之时,忽然呕血,一病不起,故而耽搁了下来。
司徒孟季常,是一个着黑衣,头戴竹冠的老者,皱眉说道:“公主深夜召我等于此处,不知何事?”
苏国大宰敬弘道,叹了一口气,“国君新丧,殿下又因悲痛过重,而卧床不起,实为多事之秋啊。”
“诸位,当务之急是迎奉国君,如今久拖不决,恐生肘腋之患。”宗伯苏茂,是有苏一氏的一位长者,其人白须白发,说着就是砸了砸手中的拐杖,落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发出邦邦之声。
“这又有何议?国家自有法度,殿下克谨孝悌,素有贤名,堪承大统。”苏国司寇陈韶,是一个黑衣的中年人,面容刚毅,额头之上法令纹深深,就是沉声接过话头。
几人闻言,都是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苏国大司马所在的位置,纵然那里空无一人。
苏国大司马,位列苏国两位上卿之一的袁彬,其人少有勇略,胆识过人,虽是出身士族之家,但累积功勋,官至苏国司马之位,以至今日典掌温邑三分之一的兵马,可谓大权在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君权。
当初,苏照之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事实,曾设法削去其人权柄,但袁彬对于军中势力渗透颇深,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最多也只能辗转腾挪。
而就在众人神色异样之时,一把尖锐的宦者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至。”
随着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素衣青年,在黑衣甲兵的翊卫下,缓缓行来。
“臣见过殿下。”
“诸卿平身。”
苏照面容端肃,伸手虚扶,沉稳的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许颤抖,说道:“而今国势唯艰,赖诸卿之力,调理转圜,方使内外咸安,孤要拜谢诸位。”
几位大臣面色动容,连称不敢。
这时,苏子妗冲一旁的宗伯苏茂连连使眼色。
宗伯苏茂却一幅老神在在模样,恍若没看到一样。
此时,礼法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苏照是苏国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迎奉新主,也没有自己当仁不让,毛遂自荐的道理。
这时,苏子妗心头失望,就是看向一旁的太宰敬弘道,这人曾是她弟弟的老师。
但敬弘道同样是双眼皮下垂,作神游天外之状。
苏照将这一幕幕收入眼中,心中对于宗伯苏茂的反应并不奇怪,这人是宗族耋老,主持宗正事宜,不过实际就是个爱和稀泥的老滑头。
至于敬弘道,他这个老师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苏照这么想着,就将目光投向司寇陈韶。
前世,这人性情耿介,刚直犯上,他深以为忌,但却是此人在此时力主他即位,当然,不通权谋的他根本就没有想通其中关节。
而他即位不久,袁彬替其子袁晔,求娶他的姐姐苏子妗,这人又极力支持,遂被自己认为“上蹿下跳”,于是愈发厌弃、疏离。
恐怕在那个时候,陈韶已敏锐地察觉出来,袁彬正在借着替其子求婚的由头,来试探他这个新任苏国国君的态度。
“哎,不堪回首啊。”
想起自己以前的刚愎自用,苏照心头就是羞愧的想自杀。
就在苏照沉吟不语之时,果然如时间线发展的那样,司寇陈韶面色沉凝,深施一礼,拱手道:“殿下,而今国家无主,国势动荡,唯请殿下克承大统,绍述先君侯遗志,方安内外之心。”
有了第一个开头,就有了第二个,司徒孟季常也是手持笏板,躬身请道:“臣请殿下,克承大统,以安上下之心。”
而后,太宰敬弘道、司空范延序也是相继请礼,之后,宗伯苏茂的声音不大不小,同样随着众人躬身行礼,相请。
“阿弟。”
苏子妗在一旁低声说道。
第四章 权臣跋扈(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苏照冲苏子妗点了点头,此刻,他正在探索着仙鼎的震动,说来也奇,当苏国诸公卿奉他为主之时,原本斑驳陆离、锈迹斑斑的仙鼎,灵光大炽,铭文曲曲引引地现出毫芒,蔓延开来。
“诸卿平身,而今国事艰难,孤以渺渺之身,担国社之重,未尝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有诸卿这等贤正之士,辅佐以大事,以求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光大先君侯遗德,泽被苏国黎庶。”苏照心绪有些激荡,朗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这些话音落下,苏照灵台之中,恍若鸿蒙初判,无尽赤白气运自冥冥之中虚空而来,却是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百余万人口的气运,经层层转化,化成一道气运洪流,滋养着仙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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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之始,自观想而起,我前世观想的……”
苏照心中闪过前世在太渊门之中学道时学过的《太渊金匮精要》,正要观想前世太渊山。
忽而,眼前画面恍惚,苏照恍若觉得自己立身在一片苍凉、空旷的原野之上,天空之上,一道厚重如山岳的背影现出,那人头戴帝王冠冕,头顶一只九足小鼎,腰间按着一柄宝剑,肩挑日月,足踏山河。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照心驰摇曳,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观想之象,竟豁然一变,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出现在心神之中。
而观想完毕,气运洪流恍若找到了宣泄口,涌入意象之中,而苏照的境界也在节节而升。
眉心幽光一闪,神识如新发之笋,竟是绵延不绝,融入外间雨丝,向整个殿外扫掠而过。
“修道之始,在于筑基,筑基三关,明灵窍、开天门、辟气海,其中最难的无疑是开天门,因为涉及神魂,不想最难的开天门,竟然一夕而就?”
苏照想起前世,他在太渊门修道,要知道筑基三关就整整卡了他两年之久,不想在炼运成道的功法加持之下,竟瞬息可成,实在让他又惊又喜。
只是,那观想之象,苏照心头多少有些惊疑,但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而苏照这番境遇,说来极慢,但实际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故而苏国几位公卿并未察觉出异状。
众人抬起头来,只觉眼前少年丰神如玉,气度沉凝,眸若繁星,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司徒孟季常心中暗道,不愧是身上流淌着有苏一氏血脉的王室贵胄,纵然年少遭逢大变,也是英武明睿,实有先君侯遗风。
这就是非三代,不能养贵族的道理,居移其体,养其气,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浸润这样的王侯气度。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分明是苏照在开天门之后,气度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苏照朗声道:“诸卿,当务之急,是定先君谥号,奉表于周都洛城,发丧讣告天下。”
说来,苏照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反而不是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军政,而是要为亡父议定谥号,盖棺定论,以此安定苏国国内人心。
可以说,第一件事,同样是为了屁股下的位置更加稳固。
苏国太宰敬弘道拱手,正要出言,忽而一道粗砺沙哑、狂放不羁的声音自中元殿外响起,“先君侯定谥号之事不急,太子即位,袁某身为苏国司马,却连知会都不知会?这是何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披玄色大氅、内里着软甲,身形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大步迈进中元殿,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位身着黑甲,腰悬宝刀的青年将领。
苏照见到来人,强忍着心头沸腾的杀意,朗声道:“袁卿来的正好,我父生前最为信重袁卿,而今我方承大统,却有许多事情要倚重袁卿。”
据他所知,袁彬是一位先天武者,除非他道行恢复前世元罡之境,否则现在撕破脸,于他十分不利。
袁彬闻言,神色冷意纾解,却并没有被苏照之言岔开注意力,瓮声道:“殿下继承国社,自无不妥,只是不知会袁某,却有些不合适了吧。”
“事起仓促,况袁司马此刻前来,也不算晚。”一旁的敬弘道打了个哈哈。
一旁的司寇陈韶,皱眉道:“国事艰难至此,岂能因候一人,而误国祚绵延之大事?司马素来识大体,当知才是。”
闻言,袁彬神色稍冷,但司寇陈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其人,不以为意。
司寇之职,掌治安缉盗,手中同样掌握一只警备力量,更遑论陈韶曾为陈国氏族公卿,出身显赫,在苏国更是秉公执法,威望隆著,也非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角色。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前世,他这些关节都不甚明了,袁彬虽然气焰嚣张,但出身低微,为人跋扈,其实并不怎么讨苏国公卿的喜欢,而且袁彬此人根基多在军中,纵然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之事,也需要忌惮这些苏国公卿。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撕破脸。
苏照神色柔和,一副信重老臣的样子,打了个圆场道:“先君在时,素与袁卿相善,常托付军国大事,而今,亟需定谥号奉表洛邑,还请袁卿参详一二。”
苏照这番话,无非是以温言安抚住袁彬。
袁彬显然对苏照的恭顺态度十分满意,冷硬的神色柔缓了一些,瓮声说道:“袁某出身草莽,对于谥号礼法却是不知,但先君侯仁厚,袁某也是敬佩的很啊。”
一旁的敬弘道,缓缓说道:“先君侯宽宏仁厚,内抚百姓,外安军民,有遗德,可为懿。”
懿是美德的意思,倒也贴切。
众人都是点头,显然对于懿字,颇为满意。
司空范延序也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情流露,以手捶胸,嚎啕大哭道:“先君侯在时,有雅量、能容人,而今天不假年,上天何其不公啊。”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替先君谢过太宰。”
被人当面称赞父亲,自然是要感谢的。
“老臣不敢当。”敬弘道拱手说道,倒也没有摆他身为苏照之师的身份。
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袁烨看向一旁的苏子妗,目中分明闪过一丝痴迷,低声叙道:“子妗,数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逝者已矣,子妗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被袁烨如此亲昵称呼,苏子妗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之时,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远,道:“多谢袁公子关心。”
袁烨只当苏子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倒也没有多想。
第五章 帝王心术
这边厢,苏照以言语安抚了袁彬,朗声道:“而今天色也不早了,孤还要替先君守灵,诸位卿家先回去歇息吧。”
敬弘道年纪本来就大了,早已有些神思疲惫,闻言,拱手说道:“那老臣告退。”
袁彬却抢先一步,声音幽冷,道:“君上,袁某听说,刚刚禁卫曲楷对君上无礼,可有此事?”
说着,将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光,投向苏照身后的曲楷,神色不善。
这时,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喝道:“曲楷,你父累受先君侯大恩,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要欺凌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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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青年将领,心头杀机翻滚,神色淡淡道:“并无此事,曲楷宿卫宫恪尽职守,孤心甚慰。”
那青年将领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其人唤做贾翼,前世就是此人打开宫门,接应袁彬叛军,属实可恨可杀!
因为苏国其实是侯国,治有七郡五十三县,国内常备军力并没有太多,温邑城中禁军骁骑凡三千二百余人,分为三部轮流宿卫宫城,其中由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各自掌管一千二百人,还有八百军卒,原本是曲楷的父亲,曲朗统率,但前年曲朗旧疾复发,不幸病逝,遂由副将贾翼权代。
当然,苏照此刻看出,这贾翼分明已经投靠了司马袁彬。
而今日袁彬深夜而至宫苑,竟不解刀剑,长驱直入,思来实在令人震恐。
袁彬不知苏照闪过的诸般念头,自顾自说道:“犬子晔儿少习武道,而今已渡过炼体三境,成为后天武者,不如留在君上身边,以作驱驰。”
一旁的袁烨也趁机抱拳说道:“君上,我在宫中宿卫,绝对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冒犯君上。”
苏照闻言,心头冷笑,但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道:“这个暂时不用,大司马之子武勇过人,我纵在宫中,也略知其名,若为孤看门护院,属实屈才了。”
他怎么会让这等虎狼之辈出入宫禁,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求被接二连三婉拒,袁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这时,陈韶就是皱眉道:“若是大司马之子有此拳拳报国之心,君上也应成全才是,而今国内,砀郡有燕山盗裹挟流民作乱,砀郡郡兵不能制,司马掌军国枢密,可调一支军队,让袁公子前去剿灭燕山盗。”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这些年,随着列国相争,百姓屡遭兵燹,以致流民蜂聚山林,盗贼自是丛生。
苏照心头暗暗叫好,故作大惊道:“竟有此事?”
而后看向袁彬,颤声问道:“司马典国内军兵,此事难道还没有处置?”
袁彬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拱手道:“不过疥癣之疾,君上不必担忧,待袁某调兵遣将,旦夕可平匪患。”
苏照沉吟了下,道:“袁卿言之有理,只是若不尽早扑灭,恐怕养小疾成大患,既然袁公子有报国之心,那孤就敕封其为荡寇将军,以统郡兵,袁卿可发兵一千,贾翼,你亲自调一部禁军骁勇,前往助剿。”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苏国虽是小国,可常备兵力也有六军,以七郡养脱产的常备军一万五千余人,倒也不算穷兵黩武。
这一万余精兵之中,有超过一半兵马分镇四方关隘,而都城温邑只有六千余众,苏照本人能够影响的也就只有禁军三千。
“犬子未曾率军作战,实不堪军国之任,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袁彬瓮声瓮气,推辞道。
苏照闻言,心头虽然失望,倒也不坚持,也没有说什么司马何不亲征的话,而是改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还是那句话,他刚刚即位,纵然再想诛杀这权臣,也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剪除其人羽翼。
“君上,接下来的旬月之内,将为先君侯治丧一事忙碌,而燕山之贼盗,将呈糜烂之势,调兵剿灭实在刻不容缓。”司寇陈韶沉声道:“臣以为,可由贾副统制,率一部禁军合城中千余兵马,进剿燕山盗。”
“老臣附议。”老神在在的敬弘道,同样拱手说道。
苏照闻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贾翼为荡寇将军,统兵前往。”
说着,抬眸看向袁彬,问道:“袁卿以为如何?”
袁彬目光闪烁半晌,似在思虑,终于,迎着苏照期待的目光,抱拳道:“老臣无异议。”
贾翼此刻当然不想离开温邑这个地方,去蹈兵凶战危之地,但这时,众人已经决定了,却也由不得他,只得悻悻然地拱手称是。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就是告退。
刚一出宫苑,登上马车,袁彬就是拍了拍车扶手,惊疑不定道:“那小儿,方才到底是何意?”
被派去平叛,贾翼越想越是惊恐,本就是咬牙切齿,说道:“恐怕已对将军起了猜忌之心。”
“他敢!”袁彬低喝一声,手下自是用力,栎树所制的扶手,原本坚硬如精铁,柔韧还尚有过之,竟被其一手掰断。
这就是先天武者的威势!
袁烨皱眉道:“应不是,我看那小儿对父亲还是信任的,恐怕是听了那陈黑脸的吓唬之词,失了方寸,至于为何派贾将军过去,可能是贾将军正好随父亲进去。”
袁彬闻言,也觉得自家儿子说得有理,“应不会,若是猜疑,就不会让你带走五百禁军,这是苏国有苏一氏子弟,自小以灵药培养,骁勇善战,那小儿再是糊涂,也不会自断臂膀。”
他却不知,苏照正以此麻痹袁彬,同时剪除袁彬伸向禁军的手,至于这些禁军的问题,有苏一氏子弟,只要他这边一日没有失德,还在苏国国君位上,这些人就不会跟着贾翼谋叛。
贾翼还想再开口,袁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去剿匪盗也可,那些燕山盗,气焰嚣张,前日我夫人的外甥就折在那里,你去替本司马教训教训他们,若是此行立些功勋,禁军三统制之位,本司马也好替你活动。”
贾翼闻言,心头发苦,但也不好说什么话,唯恐触怒袁彬。
只是奇怪,袁大司马一向说一不二,方才面对那小儿时,两次被拒,虽见愠怒,但不见发作。
贾翼却不知,在这个仙道显圣的时代,苏照承仙鼎认可,气运正是勃发之时。
又先声夺人,主动出击,
当然,这有些唯心,换句心理学的话说,苏照二世重生而来,先声夺人,主动出击,气势不觉强势了许多,苏国公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苏照相对强势的表现下,他们在心中已经认可了苏照作为国君,这种心理说来十分微妙,但无疑给后脚而至的袁彬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满朝公卿起码是认可苏照的,他自然相对收起了一些跋扈之态。
这就是心理学的某种应用。
好比,开国君主强势,臣子就是唯唯诺诺,但后世子孙长于深宫,性情暗弱,文官就会百般拿捏。
可纵然性情强势,也容易被人摸清性情,善弄权术的大臣,说不得就会遛猴。
人与人之交往,也大抵如此,别人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你的强势或者不自信,从而态度或恭敬、或敷衍。
故而,帝王者,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
第六章 疑惑(求收藏,求推荐!)
宫禁·中元殿
宫灯烛火微微,素衣少年跪在灵柩之前,面色沉肃,二世为人,有再多眼泪也早已流光了,而今只是觉得担一国社稷,肩头责任重大。
袁彬虎狼之心,昭然若揭,随时都有反叛噬主的可能。
若是他这一世,再被逼得失位亡奔的下场,那还不如一剑抹脖子算了。
“如果我前世修为还在,以元罡之境的道行,对付先天境武者,制之不难……好在,而今已开天门,仙运经仙鼎转化的气运,也正在拓展我的道基,前世一些符箓,倒可试着勾画一些。”
天下道武分野,修道者经观想之后,过筑基三关,至于通法之境,然后就是元罡,罡煞一体,龙虎合一,就可修成金丹真人。
至于武者,则是在练武艺之后,经炼体三境,体内渐渐蕴养出真气,至于后天之境,而后真气液化成元,一跃而入先天之境,到了这个境界,在凡尘国度之中,已然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猛将,有资格拜为上卿。
“照哥儿。”
就在苏照思忖如何对付袁彬之时,苏子妗莲步轻移,缓步走上前来,柔弱依依的目光有些疼惜,轻声说道:“我让人煮了一些白粥,你一会儿用一些。”
苏照抬头看向苏子妗,摇了摇头,道:“阿姐,我不饿。”
“那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歇息。”苏子妗也不再坚持,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二世重逢,他也不想整成姐弟之间的抱头痛哭,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柔弱。
看向一旁的曲楷,站起身来,说道:“曲楷,孤有些事情问你。”
曲楷本来正持刀侍立,闻言,拱手道:“君上吩咐。”
苏照进了中元殿一处偏殿,在曲楷询问的目光中,以开天门刚拓展的神识探索周方,发现并无人窥伺之后,这才打量着曲楷,以沉默施加着压力。
“曲楷,我有苏一氏待你如何?”就在曲楷鬓角见汗,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之时,苏照突然开口问道。
曲楷愣了下,但顷刻之间,就是抱拳说道:“恩重如山,先君侯对家父简拔于行伍,托之以腹心,而君上对卑职也是信重维护。”
苏照沉声道:“而今,我刚即大位,先前你也看到了,宫禁形同虚设,被人长驱直入,我欲重整宫禁,以你典宫门锁钥,你可敢结下?”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不能吐露丝毫,他要诛杀权臣袁彬的心思。
曲楷心中微动,迟疑道:“贾将军不是……”
“贾翼要率兵剿灭匪盗,你拿着我的虎符,去择其部忠贞勇武者三百人,宿卫宫禁。”苏照沉声道。
此外,宫禁还有彭蔡二将统率的两支骁勇轮戍,这二将其实倒不难笼络,因为其各有一子,曾为他剑术和骑术教习,虽然这二将前世受袁彬蒙蔽,在关键时刻观望不前,但最终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途,让他逃离了苏国。
曲楷闻言,拱手道:“愿为君上效死。”
苏照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一枚沉甸甸的虎符,递给了曲楷,沉声道:“孤的身家性命,就托于将军了。”
曲楷心绪激荡,郑重接过,说道:“当粉身碎骨,以报君上。”
目送曲楷大步离去,苏照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今他实力还未恢复,如无禁军拱卫,随时有被弑杀的可能。
“先天武者以一敌百,但三百炼体境的禁军若围攻之,纵是先天武者,也要饮恨!”
这世界,除非入了金丹,或者武道入了宗师之境,才能于乱军之中纵横驰骋,一般的先天武者,面对世俗凡人军队,也要折戟沉沙。
而到了金丹真人,深知人道气运讳莫如深,这些成仙作祖入脑的道人,反而不会效荆轲、专诸之流。
宗师,而今三波灵气潮汐还没有到来,尚且不是仙道大争之世,天下列国也才寥寥几位,还都是在秦、晋、楚这等霸主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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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蔡二将的那两千余禁军兵将,也要尽快掌控在手中。”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世,不会再如鸡仔一样,被权臣随意拿捏。
出了中元殿,苏照定定看到苏子妗,灯火之下,少女一身广袖素裙,端庄娴雅,那遗传了楚国芈氏一族的精致眉眼,柔婉青郁,却又惊鸿一现着潇湘儿女的坚贞。
想起前世,阿姐不堪受辱,在他怀中自戕,那一腔滚烫嫣红,就溅落在他的面颊之上,落在他的唇角。
念及此处,苏照心头一时愤怒混合着感伤,欢喜混合着庆幸,心头酸涩,五味陈杂。
“冥冥之中的大能,我虽不知你再让我重活一世,到底有何用意,但我苏照由衷感激于你,纵为棋子,我也甘之若饴。”苏照在心头深处喃喃。
“怎么了,照哥儿,怎么哭了。”
苏子妗见苏照双眸泪光闪烁,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不知为何,一时心痛如绞,低声说道。
说着,伸手以衣袖,拂拭去少年国君脸颊的泪珠。
苏照道:“阿姐,今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后,苏国就余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苏子妗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呢喃说道。
夜色笼罩,初夏之风,习习而入。
中元殿,苏照跪坐在灵柩之前蒲团上,神情沉静,整理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
“昇龙鼎,传我一篇炼运成道法门同时,还传我一篇望气运、察天时之术,名为《乾天观象法》。”苏照以开天门之后的神识离体,观看自己灵台气运。
只见灵台庆云之上,青气郁郁如伞盖,内里抚育着一丝紫气,但气运不太稳固,似乎要随时崩散开来,而周围无尽白气向庆云齐齐涌去。
“紫气是王侯之气,而青气是我自身气运,至于不稳,国有权臣鹰视狼顾,内有萧墙之祸时刻发生,能暂且稳住就不错了。”苏照见此,心头印证着当前处境,也不觉得奇怪。
从今天一番见谈,他已知苏国公卿,也不是全然都是袁彬一伙。
“前世,之所以公卿观望,无非是我“失德”,只是袁彬素来粗鲁,又是如何想出那等坏我名声的毒计的呢?”苏照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之所以诸公卿在袁彬作乱之时迟疑观望,归根到底,还是袁彬坏了他的名声,污他和长姐私通,而那天他的表现的确是一言难尽……
他前世也曾无数次懊恼、自责,甚至复盘、梳理整个关节,可如果说下药,他当时从地球重生而来,岂能不防着这些阴谋手段?
可以说,他无数次地复盘,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对……”
苏照忽而脑海灵光一闪,眸光幽幽,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如果不是凡俗手段,而是仙家手段呢?”
第七章 寂心香
而疑心刚上来,鼻翼忽动,却是一股异香沁入心神,苏照目光陡然下移,看向一旁正自散发淡淡幽香的香炉,神识仔细检视,眸光渐渐幽寒一片。
“果然有名堂!”
神识探索其中,苏照面色微变,心头恍然:“我道为何,前日悲恸欲绝,以致心悸呕血……原来是此香!”
人有五脏六腑,心属火行,这引香,分明是佛门的一种挑动心火起伏之物,否则,苏照前日也不会恸哭昏倒。
“只是,苏国何曾有了佛门中人?”
苏照眉头微皱,心头泛起疑惑。
盖因,苏照之父在位时,不崇佛道,故而国内佛寺、道观几乎绝迹。
“能替换这燃香的,整个宫禁,想来也只有她一人……卫夫人。”苏照不过思量片刻,就锁定了嫌疑人。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皱的更深,若是其还有佛门势力张目,他要清除袁彬一党,就有些棘手了。
“眼下,还是要镇之以静,不能打草惊蛇。”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如果,他修为恢复到前世的元罡层次,就有了掀桌子的力量,也不会忌惮重重。
仙道修行之法,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明灵窍、辟气海,开天门,而后才是凝练法力符箓,进入通法之境。
此刻,苏照已开天门,实际,他的身体随着苏国磅礴气运的洗刷,气海也正在随着时间逐渐开拓。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分先后,可以并行不悖的过程。
“以我估计,渡过筑基三关,尚需五日,至于通法,倒不用担心,我前世,就有着凝练法力的经验,等到灵窍和气海开辟,就可搬运灵机,凝练法力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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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通法,他就可以施展一些腾云架雾的仙家法术,作为自保手段。
“武道,就可以着手提上日程,这就只需要灵药资粮,王宫府库之中就有。”
苏照前世因为资质原因,深知自己短时间无缘金丹之境,为了报家国之仇,于是就将精力用在武道之上,以图有所成就,最终也将武道堪堪修行到先天之境。
“明日去府库看看。”苏照如是想道。
翌日
初夏的暑气已开始席卷大地,苏国早晨的大街,人烟稀少,许是国君大行,万民缟素,不见往日的喧闹。
城西是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大宅院,是苏国温邑一位经营布行生意的段姓大商人居所,但鲜有人知,这是佛门广宁寺在苏国温邑唯一的一处据点。
说来,佛门觊觎中土已久,在中土各国城邑之内广设据点,已然星罗棋布。
而此刻东跨院之内,却有十几个布巾包头的头陀,手持戒刀,站定四方。
此刻花厅之中,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相凶狠、身形魁梧的青年和尚,其人,三角眼中射出道道狐疑之光,瓮声问着对面的女子,“你又来作甚?”
女子虽披着长袍,但露出的衣袖,精美的云纹绣饰表明此女实际就是宫禁之中的宫女。
那女子被头陀如虎狼的目光审视着,心头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孟法师,那寂心香未竞全功,夫人让我来求法师再赐一件佛宝。”
孟姓头陀闻言,断眉紧皱,道:“不可能不管用,这寂心香,是我广宁寺内苦行僧修行辅助之物,可引动人之悲伤情绪,惊悸心火……额,给你说了也不懂。”
孟姓头陀说到此处,不欲深谈。
“夫人问您,还有其他佛宝可否……”
“佛宝非同等闲,需要等价交换。”孟姓头陀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但目光之中的贪婪,却是毫不掩饰。
他孟奎,法武双修,对于灵药自是有多少要多少,可惜,广宁寺被中土这帮牛鼻子逼至天元偏僻的巴蜀二国,原就地脉贫瘠,财货不丰,而他又不是寺中的佛子,灵药也得不到优先供应。
否则,他何必来这苏国找机缘?
宫女道:“不知法师需要什么灵药,是还要那三样?”
这宫女是卫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胭脂,前番的寂心香就是此女从头陀处换来。
“洒家已入武道先天之境,那几样,对洒家已是无用。”孟奎摆了摆手,说道:“洒家写一个单子,你去搜罗一下,小国宝库,洒家怀疑你们有没有,都难说。”
后来想了下,又觉得同一灵药,在凡间可能有其他叫法,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图册,从其中撕了六张纸,说道:“图上的灵药,回去以后,可按图索骥。”
那宫女胭脂道:“那佛宝呢?”
“等搜罗来其他灵药再说不迟。”孟奎神色冷淡地打断了宫女的话头。
宫女胭脂接过那图册,看了一眼,喃喃说道:“这小树?好生眼熟,似乎有着一件……”
“你说什么?”
一阵飓风平地刮起,孟奎高大的身形,如一座小山一样,来到宫女胭脂身前,低声问道。
宫女胭脂吓了一跳,面对头陀具有压迫的目光,咽了口吐沫,道:这赤色的玉树?我见府库角落里有三株,都有尺许高。”
“你没看错?”孟奎沉声问道。
“这……”宫女胭脂想了想,语气笃定说道:“确实和图上一般无二。”
孟奎眸光闪烁,他本来随意挑几件敷衍一下这宫女,原就不指望这小小苏国,能有这等武道宗师都要渴求的炼体宝物——赤髓宝树,谁想还有这意外收获。
真是,天佑佛爷啊。
“你若能将那三株宝树带给洒家,洒家就将此佛宝相赠,助你家主人心想事成。”孟奎目光躲躲,说着,从腰间褡裢之中取出一个木雕,道:“如果在木雕小人背后刻着你家主人仇人的生辰八字,你猜如何?”
“三日之后,此人就会无声无息于梦中而逝!”不等那宫女胭脂询问,孟奎嘿然一笑,阴厉道。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这苏国夫人的用意,不过,他来苏国是为了寻找上古佛门大贤的衣钵,可不是牵涉这些世俗因果的,但如果有三株赤髓宝树,那这浑水,他趟趟也无妨。
左右一些因果,他只要料理好手尾,也不用担心反噬。
那宫女胭脂见此,双眼一亮,目光在那木雕之上盘桓了片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去。
孟奎摇头不屑一笑。
“孟师兄,昙月庵的人来了。”这时,此间宅院的主人,商人段永快步走进庭院,低声说道。
第八章 华妃音
此刻,花厅之内,一个身穿素色宽大僧袍的年轻女尼,在四个老尼的陪同下,端坐在椅子上,神情百无聊懒地看着中堂悬挂的一幅画。
这是姬周宫廷画圣,边羡之的画,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态惟妙惟肖。
而在一株被雷火击烧的菩提树下,一个老僧端坐,宝相庄严,虎口当前,怡然不惧,不远处的大青石上,还有一个扬着白胳膊,白腿的婴儿。
女尼年纪二十岁上下,面如新月,眉似柳叶,白皙如玉的脸颊如莲花一般,白肌透红,虽是不施粉黛,但一股美艳轻熟之态仍是可见,眉眼之间集端庄和妖冶两种气质于一体,浑然天成。
一头秀郁青丝高高盘起发髻,藏在素色帽子之下,显然是蓄发修行的尼姑。
“以一死而换一生,枯木逢春,绵延相续,不想这画圣边羡之,竟也如此通晓禅理。”一把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疑是月下莲影摇曳,又如紫色风铃轻语,年轻尼姑轻轻抬起一张螓首,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视线及下,可见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华师妹,若是喜欢这画,为兄送你了。”这时,随着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孟奎挑起珠帘,大步来到花厅,粗犷的声音震动得房梁似乎发出扑簌扑簌之音。
“孟师兄客气了,妃音又如何夺人所好。”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坐在椅子上,道:“洒家素看不惯这些,如是洒家,一禅杖结果了这老虎,搞这有的没得作甚。”
华妃音一时语塞,道:“老僧年迈体弱,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孟奎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说道:“华师妹,当年盂兰法会一别,我们有几年未见了?”
“孟师兄,有三年了呢。”华妃音浅笑低语道。
孟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只觉心头一抹火热蕴生,连忙暗暗念了一句佛号,暗道,不愧是昙月庵此代佛女,有着柔媚千回之音的华妃音。
哪怕,他这种不近女色的杀生僧,仅仅听这声音,就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有意不去看华妃音那张端庄、妖冶的脸蛋儿,孟奎微微一笑问道:“师妹,为何迟来?”
“自接到师兄的信后,日夜兼程,只是路上遇到了三阴魔宗的人纠缠,方耽搁了一会儿。”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三阴魔宗?不知是那一脉的魔头?”
“是少阴一脉。”
华妃音似不欲深谈,转口岔开话题,问道:“师兄,那处地界到底在何处?”
孟奎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洒家已让段永买下了那片的荒地,打算先在四周围上青墙,种下刺藤,而后就等师妹的四宝幢幡,布下掩人耳目之阵。”
“师妹,觉得洒家这番布置,可否周延?”
“师兄布置妥当。”华妃音颦了颦眉,思索了下,说道:“何时,进秘境一探?”
“先不急,秘境之内肯定步步杀机,洒家武道再突破一境,进入其内,也能多一些自保凭仗。”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正好也要实地走访一番,看如何布阵,我就住在城内的贤正坊,孟师兄若找我,可去那里。”
……
……
禁宫·甘露殿
虽是一夜未曾合眼,苏照却并不觉得丝毫疲累,反而随着体内气运的冲刷,四肢百骸的灵窍迅速打开,只觉耳聪目明,神采奕奕。
一大早儿,苏照就召见了太宰敬弘道,君臣二人跪坐在一方檀木小椅两侧,一壶清茶袅袅升起。
苏照问道:“老师,送往洛都的表文,已经拟好了吗?”
“这是老臣回去后,连夜书就,还请君上御览。”敬弘道苍声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道奏本。
苏照伸手接过,展开,凝神看去,暗中点头。
不得不说,他这个老师,善属文章,可谓文辞优美,骈四俪六,其中声情并茂之处,让他也为之动容。
苏照合上表文,挥手对着一旁的宦者令尤江,说道:“加盖孤的印鉴,着人速速发往洛邑。”
而后,才看向敬弘道,喟叹一声道:“而今已入夏,天气越发炎热,先君灵柩委实不宜停搁太久,还是尽早入土为安才是。”
敬弘道点了点头,苍声说道:“先君侯陵寝已经连夜赶工,老臣已命太史卜算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可安葬先君侯。”
因为苏国国君在位之时,就已经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倒也不会显得仓促,只是要停灵以待诸国吊丧的使者前来温邑。
苏照点了点头,推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十来天,说道:“老师沈重练达,办事,孤自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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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弘道面上显出一抹适时的感动,道:“君上,苏国社稷压于肩头,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忽而脸色郑重,举起茶盏,说道:“老师,孤方承大位,主少国疑,还请老师全力助我,保有苏一氏国祚。”
敬弘道见此,面色微变,伸手相托,道:“君上言重了,老臣受先王隆恩,自是对君上肝脑涂地。”
苏照道:“而今苏国庙堂之形势,老师当有一言教我,如何可保我有苏宗庙无虞。”
敬弘道迟疑了下,说道:“君上只需孝悌方正,德行彰世,民心所向,自能国祚绵延。”
苏照闻听这番陈词滥调,心头虽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诚如敬弘道所言,他如果不失德,的确能把位置坐稳,可敌人虎视眈眈,随时施展鬼蜮伎俩,如果不主动出击,总有防范不到之时。
“而今,老朽见温邑城中百业凋零,小民生计艰难,还请君上体恤。”敬弘道拱手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道:“先君在位之时,不崇奢华,体恤民情,若来得及留遗言在,也当会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吧。”
敬弘道拱手道:“君上英明。”
苏照又等了一会儿,见敬弘道不再说其他,心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逼迫,又是闲聊了几句。
“我这个老师,早已失了锐气,我为太子之时,就没教过我什么帝王权术。”苏照目送敬弘道离去,眸光闪烁,心头叹了一口气。
敬弘道侍奉苏国三代君主,已至耳顺之年,对苏照的教导,无非是明德、重礼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对于帝王法家之学就不涉及。
“禀君上,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求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这时,宦者令的话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宣。”
苏照说了一句,抬头向殿门口望去。
第九章 法家门徒
未几,随着一阵甲叶哗啦啦的响动声音,两个面容坚毅的中年将领,鱼贯而入殿中,正是禁军统制蔡旷和彭堰二人。
“末将参见君上。”
彭堰和蔡旷二人抱拳说道。
“彭卿,蔡卿免礼。”苏照朗声说道。
“谢君上。”
彭堰拱手说道:“不知君上,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贾翼今晨调走一部禁军,宫禁宿卫空虚,孤思来想去,不如从禁军之中择选骁勇之卒充当教导营,再自有苏一氏募集军卒,组建殿前司,随侍孤侧,两位将军以为何如?”
彭堰闻言,琢磨着苏照这位新任国君的用意,拱手说道:“加强宫禁,倒无不妥,只是不知殿前司,兵制几何?”
苏照道:“殿前司,设禁卫五百,典宿宫禁内城,随侍孤侧,暂设都司一人,为上士之爵,至于都司,孤还未有人选。”
昨日,让曲楷择选三百军卒,他转而又想到一事,不如就势建一军,在身边亲自培养,以图对军中渐渐施加影响。
“孤先前不精武艺,而今列国相争,孤担国设之重,岂能不知兵事,孤深知两位将军之子长于弓马骑射,可为孤之禁侍,随伴孤侧。”
他此法,也是为了进一步笼络二将。
事实上,苏照之父,也不是全然没有为苏照铺路,如手下禁军二将之子,曾经做过苏照的剑术和马术教习。
彭堰和蔡旷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拱手说道:“一切唯君上做主。”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下稍安,思忖道:“有彭蔡二将效命,起码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来,彭蔡二将都是先天中期的武者,当然,比之已是先天巅峰的袁彬要差上一些,但二人率禁军相护,袁彬也无法轻易作乱。
“未来仙朝林立,君主伟力归于自身,不修仙道,则不知天数,不修武道,则无以安身立命,我自是要法武双修,效大派子弟。”
苏照想着这些,已是有些迫不急待,想要前往宝库了。
其实,有苏一氏原本是有着家传武艺刀法在的,苏照本人,在之前也是进入了炼体三境,不过,心性惫懒,远不如同龄人的彭纪、蔡安,以及大司马袁彬之子袁烨。
苏国虽在列国相争的天元神洲,只是侯国,但也有着整整七郡之地,因为此界再怎么说也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灵机水平足以孕育出一些武道大药。
故而,一些地方官员就常有搜罗、进奉。
此刻,苏照腰间按着三尺宝剑,来到宝库门前。
“我等见过君上。”见苏照前来,宝库前的司库官,一个中年宦官面色微变,就是连忙低头行礼道。
见司库如此惶恐神态,苏照眉头皱了皱,狐疑的目光看向府库,默然片刻,正要命司库打开库房,入内寻找灵药。
忽而,宝库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吱呀”之声,走出一个宫女,正是胭脂,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宦官,那些年轻宦官抱着一个长条状的木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宫女身后。
“君上……”
许是做贼心虚,年轻宦官和宫女愣了一下,继而是一片“噗通噗通”跪倒之声响起,哗啦一声,木盒跌落,一个红布缠着一根尺许长的赤色琉璃玉树跌落在地面之上。
那琉璃玉树通体赤红,晶莹剔透。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监守自盗!”苏照眸光微动,就是冷喝一声。
胭脂心头一沉,连忙急声辩白道:“我奉夫人之命……”
苏照厉声打断道:“夫人不修武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来人,将这一干家贼拿下!”
话音方落,不远处,就有一队黑衣甲士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迈着沉重脚步而来,架起下方跪着的一干宦官。
“我是夫人贴身侍女,这里有夫人的手令,非是窃贼。”那胭脂双肩微颤,玉容刷的霜白一片,仰头争辩道。
苏照眸光幽寒,冷声道:“贱婢,人赃俱获,还敢胡乱攀咬,掌嘴!”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几颗带着鲜血的牙齿飞出,胭脂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红肿起三指高,嘴角流下嫣红的鲜血,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押下去,好生审问,这贱婢要盗这些灵药,往何处去。”苏照眉头皱了皱,顿住话头,忽而道:“宣司寇陈韶觐见。”
其实,联合着那中元殿内的引香,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让司寇陈韶入宫推鞠,也好做个见证。
他如今开了天门,正好以前世一门神识之法,施术于胭脂,迫使其说出一些实情。
而且也可趁机探探陈韶的态度。
政治本来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目前,他的敌人只有一人,那就是袁彬。
而就在这时,那司库宦官扑通跪下,说道:“君上,小人是受了蒙蔽啊……”
苏照审视着那宦官,问道:“这胭脂,总共来府库几次,都取了什么宝物,可有清单?”
那司库连忙道:“这是第五次,前四次都是取一些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之类的东西。”
苏照闻言,面色阴沉似水,盖因这三种灵药,正是后天武者所用的武道大药。
那司库宦官,心思机灵,这时打量着苏照的脸色,见其脸色铁青,不由心头一沉,颤声道:“君上,胭脂姑娘来时,都有夫人手令,奴婢不敢违背啊。”
苏照看了眼那已是满头大汗的宦官,默然良久,说道:“以后,无孤之手令,不准开此库,可记下了。”
司库宦官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道:“奴婢谨记。”
苏照冷声道:“你将这些连同一部分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一并送至甘露殿偏殿,稍后会写一份清单,晚间可派人送至甘露殿。”
除却武道炼体,他还要刻画一些仙道符箓备用。
“是,君上。”司库宦官应了一声。
苏照带着人离了此地,方才他已通过神识扫过宝库,其内之物,已然了然于心。
宫禁宝库之内存储的多半是黄白之物以及财货珍宝,这些对他无用,至于其他的灵药,倒也有,但并非急缺,恐怕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几株赤髓宝树了。
“武道,我前世就有基础,如今缺得就是资粮。”苏照思忖道。
回到甘露殿,将东西安顿了下,就听到宦者令禀告,司寇陈韶已在殿外恭候。
甘露殿
初夏的风,已开始带着丝丝炎热之气,殿中空明如水,一片静谧。
“微臣见过君上。”陈韶脱了木屐,着鞋袜,步入中庭,躬身一揖,说道。
苏照看着陈韶,其人头戴黑色獬豸冠,身穿黑色为主色调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持笏板,身形挺拔,行走之间,步距恍若精确量过一般,给人一股威严肃重之感。
“好一位法家门徒。”苏照心头暗赞。
说来,这个世界,地理人文和春秋颇有相似之处,但是许多细节却是面目全非,想来也是,都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了,自然不能和所谓的春秋列国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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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陈卿免礼。”
“谢君上。”
陈韶躬身而起,法令纹深深的额头之下,冷峻目光如一潭古井,静静地看着苏照。
第十章 这是谋逆大案!
苏照重重咳了一声,顿时,一队甲士将胭脂押进殿中。
迎着陈韶疑惑的目光,苏照朗声道:“陈卿,孤方才去府库取物,却发现了此女,盗取宝库之中的宝物,陈卿为我苏国司寇,可否替孤鞠问。”
陈韶眉头皱了下,道:“不知窃取了何物。”
“赤髓宝树,这是一种可以帮助先天武者提升境界的大药,我苏国府库之内,也仅仅才有着三株。”苏照下了三层玉阶,指着几案上的木盒,说道:“这婢女说是奉了夫人之命,但夫人又不习武道,要这玉树何用,故而孤初步断定,多半是这婢女将物盗走,贩于宫禁之外,而据司库宦官所言,此女已先后五次潜入府库,行中饱私囊之事。”
此刻,胭脂已经被打的脸颊红肿,目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照。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苏国太子拙于言辞,性情柔弱可欺,如何竟行这般雷霆手段!
陈韶目光现出思索,道:“君上推断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此女说是奉夫人之命,君上可曾至夫人之处求证?”
就在这时,殿外大步走进一个青年将领,拱手道:“君上。”
“夫人怎么说?”苏照问道。
曲楷拱手道:“夫人说从未给胭脂任何手令。”
苏照道:“孤就说此事和夫人无关,只是这等奸邪小人出现在夫人身旁,实在让人震恐,派人严密保护夫人,防止这等奸邪阴潜于此,图谋不轨。”
曲楷大声应诺,折身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般做,在明眼人眼里,对他名声可能有一些妨碍,但只要让这宫女胭脂在司寇陈韶面前招供,以陈韶的威望背书,他今日所为就有另外一番说辞。
嫡母不慈,加害国之长君,此乖戾之举,大悖人伦,他纵然给予幽禁,也起码说得过去了。
陈韶见此,心头虽然觉得疑点重重,但也想不出什么关节。
毕竟,人赃俱获,这胭脂盗取宝库修习武道的宝物终归是实情。
“本官问你,你为何要盗宝库之物,欲送往何处?”陈韶冷声问道。
那胭脂此刻尚沉浸在夫人说她从未给过自己手令去宝库,已然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已是万念俱灰。
正是心神薄弱之时,忽而,只觉精神恍惚一下,不由将藏在心底的隐秘说出,“我将三样灵药交给城外一叫孟奎的和尚,先换得寂心香,而后添入中元殿香炉之中,以期谋害太子殿下,夫人之子正可登基,先前,夫人就曾求得三炷欲香,致使国君纵欲不知节制,肾水渐渐衰竭而死。”
这侍女心神薄弱,被苏照动摇,一时间,竟是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陈韶闻听这番原委,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苏照脸色铁青,目中寒光闪烁,原本他还要佯装大惊,因为谋害自己本来就印证着他的猜测,但意外得知他的父亲死因,竟是纵欲无度……怪不得,前日先君病重床榻,太医讳莫如深。
对了,前世,他和姐姐苏子妗,被袁彬谋害,莫非……
“君上,这是……谋逆大案。”司寇陈韶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苏照,目光咄咄,谋害先后两任国君,如此恶逆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这等大案,臣不敢擅专。”陈韶再次拱手道。
苏照冷冷道:“来人,传太医令,去取中元殿香炉,查验!”
“曲楷,派人前往宣乐宫,仔细搜检,务必搜到剩余之香,务必不要放过一寸之地!”
“召太宰、宗伯、司马、司徒、司空速速进宫!”
苏照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惊涛骇浪的怒火,连下了三条命令。
其实,他很想趁机在大司马袁彬进宫之时,埋伏五百刀斧手,一举干掉这个权臣,但苏照知道这种演义剧情,也只能想想。
不说他一番布置能不能斩杀先天武者,就是说他身为苏国国君,刚刚即位,就无端擅杀大将,此举恐怕会引来苏国上下震恐,进而引发动荡。
而就在苏照这边行雷霆手段之时,宣乐宫的苏国夫人卫姝,也没有坐以待毙。
当此女被软禁之后,就已知情势紧迫,此女原为卫国公主,出嫁之时,还有一家将相随,自愿净身入宫,作了贴身宦官。
此刻,躬身听着卫姝吩咐。
卫姝道:“你速至大司马处,就说那小儿已图穷匕见,事态紧急,还请他早作决断,本宫若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那家将领命而去。
此刻,卫夫人晶莹玉容上满是恐慌之色,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儿竟敢软禁于她!
他怎么敢!怎么敢?
然而,那家将出了宣乐宫,才跃上三人多高的宫墙,忽而,两道冷厉声音响起。
“呵,还敢通风报信!”
却是禁军统制彭堰和蔡旷,二人一持弓箭,一持长刀,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小校,正是二人之子,彭纪和蔡安。
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刺啸响起,分明是真气融于箭矢,高速震荡虚空。
“噗呲”入肉声响起,一根剑矢已射入那宦官后心,那宦官闷哼一声,就是栽落墙头。
“押下去审问,看看他想要给何人报信。”彭堰放下扬起的劲弓,虎目之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命令下达,整个宫禁已是戒备森严,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温邑城·司马府
袁彬听到宫中宦官传唤,整整衣衫,正要前去,此刻刚刚点兵,准备出征,来袁府等袁彬面授机宜的贾翼,低声说道:“司马,今早禁军已经被曲楷整顿,司马进入宫禁,恐怕那小儿不安好心,许是赚司马进宫加害,也未可知!”
袁彬迟疑了一下,说道:“不会,那小儿还召见了其他几人,而且纵有阴谋,本司马又有何惧!”
如果那小儿真敢加害于他,小小宫禁也拦不住他这个先天武者,正好,以其擅杀公卿为由,行废立之事。
这时,袁烨道:“爹,我和你一起去。”
袁彬摆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留在家中,等为父回来。”
袁彬说完,就是带着府中侍卫,向宫苑而去。
甘露殿
殿内气氛凝重,几令人窒息。
上首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有司寇陈韶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响起。
此刻,苏国公卿除却袁彬外,尽数到场,听完司寇陈韶叙述完案情,无不面面相觑,现出震惊之色。
谋害先君侯,又加害太子,这桩桩件件,委实骇人听闻。
而这时,宗伯苏茂皱眉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仅凭这婢女一面之辞……”
然而还未说完,曲楷就带着一队人,大步前来,抱拳道:“启禀君上,在宣乐宫和中元殿,的确发现了胭脂所说的寂心香和欲香!”
宗伯苏茂后半截话被堵在喉咙眼,脸上面皮跳动了下,义愤填膺道:“贼子竟如此狠毒!”
“给太医令单老,鉴定这香。”苏照没有理会苏茂的反应,冷声道。
太医令单渔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接过二香,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皱眉道:“回禀君上,此二香的确有惊悸心神和促人情欲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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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令,孤问你,先君崩逝之前,缠绵床榻半月之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照问道。
太医令面上显出迟疑,但终究还是说道:“君上,先君侯的确是肾水枯竭而死,老朽先前为尊者讳,遂……”
第十一章 体面
“袁司马到!”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宦官声音响起,苏国大司马、上卿袁彬,举步迈入甘露殿中,目光桀骜地看向四周,神情阴沉,分明有些不虞。
盖因,在进入宫禁之中,被禁军拦下,解了刀剑。
“见过君上。”袁彬微微拱手,身形欠也不欠说道。
苏照神色淡淡道:“袁卿平身。”
“这是……”袁彬看了一眼胭脂,愣了下,此女他如何不认得,分明是苏国夫人亲信婢女,为何狼狈至此,想起什么,惊疑不定起来。
“袁司马,夫人指派此女谋害先君侯,而今已人赃俱获,罪迹昭彰。”司徒孟季常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一句。
太宰敬弘道叹道:“奸邪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袁彬心头一沉,问道:“可有证据?”
“此女是夫人贴身婢女,据其招供,禁卫在宣乐宫中搜到了物证,而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夫人恶迹昭彰,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宗伯苏茂皱眉说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先王德名。”
毕竟,在这一个讲究为尊者讳的时代,苏国国君的死因竟是纵欲无度,委实是不太好听。
这边,见诸公卿都言之咄咄,袁彬一时就有些懵,盖因此事,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眼见苏国夫人已经千夫所指,他纵然想要争辨,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夫人不能被废黜!
袁彬心头一急,道:“君上,此事疑点重重,臣请调查一番。”
苏照冷声道:“疑点?事实证据确凿,还要如何查?这蛇蝎女人加害于孤,孤念其一时糊涂,尚可原之,但先君仁厚宽宏,恶妇却行如此鬼蜮伎俩,孤身为人子,若不为先君报仇,人神共弃,当如此案!”
说话之间,已是站起身来,蹭的一声,腰间三尺宝剑被其抽出,一剑斩落桌角,声如金石,杀伐铮铮。
在场公卿不由躬身,不敢多言。
就连袁彬都稍稍为其气势所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
此刻,换句话说,除非袁彬胆敢弑君,然后将庙堂之上的公卿一网打尽,否则,面对苏照的大义在手,也只能暂避锋芒。
说来,苏照醒来之后,洞察袁彬虚实,发现苏国公卿并非全数和其沆瀣一气,在袁彬没有摸清他的虚实之前,主动出击,行雷霆手段。
“陈卿,当如何处置这恶妇?”苏照冷声道。
司寇陈韶拱手道:“谋害国君,按周律,当处以大辟之刑!”
“君上,不可。”太宰敬弘道脸色微变,苍声道:“若处死夫人,卫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国夫人是卫国此代国君之妹,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国力强盛,甲兵如林。
司寇陈韶厉声道:“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怙恶不悛之徒,若不以律法惩戒,天理难容!”
“此事还需遮掩一二。”苏茂叹了一口气,拱手道。
在殿中稍显压抑的气氛,苏照沉声道:“先君大行,夫人哀伤过度,灵前呕血,不幸病逝……给她个体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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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苏照的意思,那就是将其恶迹彰告于世,但想了想,诚如苏茂所言,这的确就是苏国的一大丑闻。
一众公卿,都是拱手道:“君上圣明。”
“至于此女,拖下去,杖毙!”苏照冷睨了一眼胭脂,厉声道。
解决了这件事情,苏照只觉心头大石尽去,看向神思不属的袁彬,问道:“司马为国之干城,孤处置可曾有不妥之处?”
袁彬怔了下,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君上处置妥当,臣……无异议。”
心头却是生出屈辱和愤恨。
让诸臣告退,等到甘露殿内空无一人,苏照才晃了晃脑袋,一手扶着额头,坐在御椅之上,脸色就是渐渐苍白。
“这新生的神识还是弱了一些。”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情绪激荡,久久难平。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如果他不是去宫中宝库寻找武道大药,就不会碰到这胭脂,一番布置,总算有所收获。
“斩掉袁彬伸向宫中的手,我才彻底算是坐稳这侯位,而后才是剪除此人羽翼。”苏照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神一动,赫然觉得一股暖流向体内涌来。
“随着我坐稳苏侯之位,气运的冲刷效率是越来越高了,渡过筑基三关的时间,还会大为提前。”
苏照此刻,以神识离体,观察着自己的气运变化,发现原本摇摇晃晃的气运之柱,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正在思忖之间,宦者令尤江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君上,汤浴已在后殿备下了。”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起身向后殿而去,看向木质浴桶,挥手屏退宫婢,将一旁已经研磨好的各种灵药倾倒进木桶之中。
热气腾腾之中,热水渐渐变了颜色,因为加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缘故,嫣红如血,竟发出咕嘟嘟的响声。
“之前,我就已进入炼体三境的通脉之境,如有赤髓宝树,加我前世的突破经验,炼体三境迅速突破不难。”苏照除去自己身上衣物鞋袜,“哪怕短时间提升会有痛苦,但也值得忍耐。”
武道本身就是一个炼体的过程,苏照如果要大大缩短在武道之境打熬的时间,就需要忍常人所不忍。
“前世,我听道门之中,有秘法,可百日筑基、炼体,却是无缘得见。”苏照这般想着,就是进了浴桶。
宣乐宫·向晚时分
苏国夫人卫姝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妩媚的玉容之上,满是焦虑。
“娘亲,我想出去玩儿,这些卫士不让我出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从殿后挑帘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苏国夫人见到自己的儿子九岁的苏明,面上的焦虑神色,稍稍敛去了一些,柔声道:“明儿乖~”
正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黑衣甲兵在曲楷的带领下,来到宣乐宫,曲楷大步而入,脸色阴沉似水,挥了挥手,甲兵如潮水四散,开始驱赶宣乐宫中侍奉的宫女。
“我是苏国夫人,谁敢无礼!”苏夫人见到这一幕,隐隐觉得不妙,但还勉强维持着威仪,冷声呵斥。
“夫人以厌魅之术谋害先王、君上,恶行已彰,罪不容诛,卑职特奉君上之命,给夫人一个体面。”曲楷冷着脸,沉声道。
话音落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妇,上前,架起苏国夫人卫姝,就向一旁的偏殿拖去。
一旁的苏明冲上前去,稚嫩的声音响起,哭闹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敢无礼,我这就告诉大兄,让大兄治你们的罪!”
这边厢,听着苏明口中所言,曲楷神色微异,看了一眼幼童,暗道不愧是有苏一氏血脉,低声道:“你们两个,把小公子拉下去。”
他收到的命令是给苏国夫人一个体面,并没有处置这幼儿的命令。
苏国夫人卫姝容色大变,挣扎不停,颤声道:“不要伤害明儿……”
“夫人,谁也不能,也不敢伤害有苏一氏的血脉。”曲楷冷漠地看了一眼苏国夫人卫姝,一字一顿说道。
苏国夫人晶莹玉容之上面无血色,周身颤抖不停。
“夫人也曾是贵胄之女,还请不要失了体面。”曲楷一挥手,一个太医署的医女紧紧低着头,端上一个木盘,上有一个白净瓷瓶。
曲楷沉声说道:“夫人,上路吧,不要让卑职难做。”
苏国夫人卫姝伸出颤颤微微的手,只觉力若千钧,拿起药瓶,拔起瓶塞,妩媚的容颜之上恍惚片刻,忽而抬起头,美眸之中满是怨毒,朝着甘露殿方向诅咒,“苏照小儿,我在黄泉等着你!”
一咬牙,仰头饮尽,未几,嘴角流血不止,一张妩媚如花的容颜因为五内如焚,痛苦到五官几至扭曲,眼前渐渐模糊,而后扑通栽到在地。
这时,那医女上前检验了脉搏、呼吸,又翻看眼皮,看看发散的瞳孔,低声道:“校尉,气绝了。”
曲楷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脸扭过一旁,挥挥手,甲兵顿时抬起尸体放在苇席之上、草草卷起蒲席,放在外面备好的马车上,驶进一团漆黑如墨的夜色。
第十二章 不在于我
甘露殿·后殿
在浴桶之中,一片热气腾腾,苏照双眸紧闭,额头鬓角汗珠滚滚而落,胸前背后的肌肤,恍若煮熟的大虾,一片赤红。
此刻的苏照,体内四肢百骸,经脉也正在拓展,血液之中的杂质和毒素正在一点点析出,灵药则是透过毛孔进入体内,被骨髓吸收,新的鲜血源源不断再生,补充体内缺失的部分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照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已呈乌黑之色的洗澡水,皱了皱眉,出了浴桶,此刻少年身上肌肤白皙,一如琉璃宝玉,取了毛巾擦了下身子,穿上衣物。
“盈血之境已经突破,换髓之境,还需等一两天。”苏照系上腰带,思忖道。
就在这时,听到宣乐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苏照怔了下,神色继而如常。
苏国夫人悲伤过度,呕血而亡,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但配合着他前几天在灵柩前,呕血病倒,也就不扎眼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宦官说道:“君上,曲楷回来复命,已在殿外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取了宝剑,神情施施然出了后殿。
此刻天色已是夜色深重,梧桐深锁的宫禁之中,亮起了点点灯火。
“事情办妥了。”苏照面色晦暗不明,低声问着。
曲楷拱手道:“已尽数办妥,只是其间受小公子所阻,小公子说要禀告于君上,治我等之罪。”
苏照闻言,神情微异,目中若有所思。
对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明,其实不是他不知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而是……他要钓鱼!
如无周全之术,他不会轻率发动,比如那城西的佛门中人,他只是派了彭蔡二将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他就要钓袁彬。
随着他坐稳苏国国君之位,他之前那种危若累卵的局势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反而是要维护苏国大局稳定,不能贸然掀桌子。
起码,要等袁彬反意显露之后,他才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禁卫整顿的如何?”苏照沉吟了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
曲楷拱手道:“已择选三百精卒,皆为忠毅骁勇之士,可为殿下倚重。”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孤先前组建了殿前司,而今也顺势组建侍卫司,以你为都司。”
如果将袁彬清除,他就会逐渐调整苏国禁军,将彭堰、蔡旷二将外放,以其子补于殿前司,以曲楷充当侍卫司都司,也算是对曲楷忠勇克谨的回报。
在苏照的设想中,禁军殿前、侍卫二司,要统率禁军,然后逐渐把司马改为类似兵部的军政部门,以枢密院掌军令,甚至将来如有机会,他会逐渐改革这种粗糙的官制,以三省六部典事。
当然,眼下还不能这么改革。
“谢君上。”曲楷动容道。
这时代,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曲楷之前又替苏照干了一些脏活,可以说此刻,已是彻底绑上了苏照的战车。
就在这时,宦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上,长公主殿下求见。”
苏照默然了下,知道多半是为苏明而来,出言让曲楷告退。
没有多久,一个着素色罗裙、清宁淡雅,一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缓步走进殿中,站在不远处立定。
少女眉眼柔婉,青丝如瀑,纵然一身素色宫装,却难掩清丽柔婉。
“阿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苏照轻轻一笑,问道。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道:“真要走到那骨肉相残的那一步吗?”
苏照皱眉,走到苏子妗身旁,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苏明吧。”不等苏子妗回答,苏照就已说出答案,皱了皱眉,思忖道:“孤的这个弟弟,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不少小聪明啊。”
事实上,也正如苏照所想,苏明被软禁之后,就令人向苏子妗这边报信。
“我……”苏子妗轻声道:“苏明身上毕竟留着先君的血,纵然她的母亲不慈,可他还是个孩子。”
苏照道:“所以,我才没有让人连他一并处置掉。”
当然,如果袁彬以之为旗帜造反,他正好名正言顺清除掉祸患。
其实,除却袁彬之外,还有一个考虑,若母子尽皆暴毙,流言如刀,本来占据道德高地的他,反而被动……总之,他也要顾及一些影响。
“可阿弟,能保证他长大成人吗?”苏子妗抬起螓首,静静地看着少年。
苏照轻轻一笑,扶住少女的削肩,冷峻目光柔和了几分,说道:“这个……却不在于我,而在他是否安分。”
这个时代,人文类似春秋,列国相争,史上也不乏一些什么流亡在外,若干年后,带着一大票党羽过来,再搞王子复仇的戏码。
嗯,这个苏明,他的舅舅还是此代卫国国君,苏照眸光又是深深,思忖道:“需要未雨绸缪了。”
就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对面少女听到苏照之言,默然良久,抬起一张俏丽的姣好容颜,柳叶细眉之下,一如潇湘之水,清波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目光冷峻,凝眉思索的少年,幽幽道:“阿弟……长大了呢。”
当年那个拙讷于言的自闭少年,自担国社之重后,也开始渐渐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起来。
听着这话,苏照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的感慨,一时五味陈杂,将少女顺势拥进怀中,轻声道:“阿姐,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少女将螓首枕在苏照肩头,弯弯眼睫微垂,细密睫毛盖住了明眸,虽上闭上眼睛,但心下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安宁。
她非迂腐之人,只是不想苏照被权力迷惑了双眼,失去本心。
好在,自家弟弟,还是那个……小时候要抱抱的照哥儿。
只是,没有多久,苏照就松开了少女,神色异样下,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子妗螓首微垂,“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中元殿,灯火映照之下,可见已是红若胭脂的脸颊,红霞已然蔓延至耳垂。
苏照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炼体三境换血之后,澎湃如滔滔江河的血气,转身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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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纸,符笔,朱砂,清水……
苏照取下一张白纸,用砚台压好,以羊毫笔沾满研磨好的朱砂,正心凝意,神识凝于笔端,循着前世记忆,就是在白纸之上勾勒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个曲曲引引的符文被苏照挥就而出,灵光一闪而逝。
“冰心符,前世,那位疑是元符宗的老者和我道左相逢,攀谈几句,见我郁气藏心,以此符相赠,不愧是道门九宗,这符的确有着奇效。”苏照放下朱砂笔,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子夜时分。
“今日一番雷霆手段,袁彬,多半有所警觉了。”
第十三章 王霸之道
的确如苏照预料的那样。
此刻的温邑,司马府,纵是已入深夜子时时分,仍是可见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苏国大司马袁彬,以及府中幕僚、谋士,济济一堂,正在密议。
袁彬眉头紧皱,心头已是不安之极。
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
先有禁军贾翼被苏照借机调离禁宫,隔天不久,又废了苏国夫人,此刻的袁彬,再是反应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尔等认为,那小儿到底是何意?莫非是对某家起了猜忌谋害之心?”袁彬此刻在幕僚面前,也没有收敛骄狂之色,对苏照仍是以小儿之名相称,全无半点恭敬。
一个着黑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手捻颌下胡须,面现沉吟之色,“听袁公方才叙说,我们这位新任国君,心机深沉,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袁彬皱了皱眉,显然对于中年文士的卖关子,生出了不满。
那中年文士继续叙道:“若要说对袁公猜忌,可对袁公尊崇之意分明不减,今日之事……不像是筹谋已久。”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巧合?”
“夫人谋害先君侯,又加害新任国君,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陈司寇推鞠,几位公卿见证,不像是针对袁公设计。”中年文士朗声道。
袁彬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幕僚所言有理,一时间又觉得顾虑重重。
“夫人谋害先君侯,此事,的确是出乎某家之料。”袁彬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粗犷面容上似惊似怒。
实际,此事袁彬还真不知情,二人虽有联系,但苏国夫人不会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袁彬,那样只会授人以柄。
她只是派说客给袁彬,说如果拥立她的儿子苏明即位,可将苏国一应权柄尽数相托给袁彬。
事实上,如果结合着前世苏照被篡位的经历,袁彬的反叛动机彻底坚定,还是在袁彬以苏子妗试探苏照态度之后。
而后,二人才内外勾连,想出了令苏照失德的阴毒手段,进而使苏国朝堂公卿迟疑观望。
这个时代,尽管已呈现乐崩礼坏之象,但袁彬目前也没有代有苏一氏自立的势力,否则,其他国家武装干涉,不是一句笑话。
或许袁彬辅政后,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变得野心勃勃。
人妻曹,最初的想法,还只是为汉之征西将军。
贾翼此刻还没有出征,眼珠一转,阴声道:“司马切莫中了那小儿的麻痹之计,而今不过两天,那小儿就已将司马在宫禁之中的势力,逐一清除,这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袁彬闻言,面上犹疑之色更浓。
“父亲,君上态度如何,一试便知。”袁烨忽而在一旁开口道。
“怎么试?”袁彬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问道。
袁烨道:“父亲知道,我看中了那苏子妗,若是我袁家和有苏一氏结亲,我袁家权势从此自是固如磐石。”
袁彬闻言,眉头挑了挑,冷笑道:“为父看你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眼下正值国丧,你让为父去给你提亲?为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时候提亲,要被人啐一脸的道理,这话亏你说得出来?”
袁烨面色悻悻,目光阴沉不定。
一旁的中年文士,道:“袁公,公子所言虽然不合时宜,但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嗯?许先生怎么说?”袁彬问道。
许姓中年文士道:“虽然现在不能以提亲相试,但司马可以借口旧疾复发,不能理政,请辞司马之位,探问君侯态度。”
袁彬位居两位苏国上卿之一,又忝居大司马之职,前者是爵,后者则是职权。
袁彬听到要让他解权,就是下意识的怒气上涌,而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若君侯答应,结合前情,那说明君侯对司马已存猜忌之心,司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那许先生言及此处,不由压低了声音。
显然,这个早作打算,当然不是什么束手就擒、闭目待死,而是起兵……
“某家为他有苏一氏出生入死,他岂敢如此?”袁彬怒目圆瞪,虽然还没有发生那一幕,但仅仅是想想自己被解除权柄,任人鱼肉的场景,已是怒火中烧。
贾翼急声道:“司马,若是那小儿顺势答应,那时,大司马兵权已失,又当如何?”
袁彬看了一眼贾翼,冷冷道:“某家的兵权,不是他有苏一氏给的,是某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袁氏还有许多亲朋故旧,经由他一手提拔,不说驻扎温邑城外的三千甲士,被他牢牢控制,就是苏国七郡郡尉,就有三位由他一手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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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觉得少,苏国只是侯国,疆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百万余人口,供养近两万军士、官吏,已经是五十比一的官民比。
而这些军士都是职业军人,可谓骁勇精锐,若苏国真到危急存亡之时,以之为骨干,在苏国国内十丁抽一,顷刻之间,就可编练近十万甲兵。
事实上,就是姬周帝室,在巅峰之时,也不是常备百万之兵。
农业时代,生产力低下,而今列国,也只有晋楚大国,疆域广袤,才会常备十万甲兵。
“等过了国丧,袁公再为袁公子求娶君侯之姐,那时,若君侯答应,袁公和有苏一氏结为姻亲,至少可保三世富贵。”那中年文士道。
袁彬一双虎目闪烁精光,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许姓幕僚的建言。
在袁彬看来,他为有苏一氏出生入死,尤其当年郑国举兵犯苏,若无他袁彬舍生忘死,苏国岂能从亡国之危中安然渡过,娶个有苏一氏公主,那小儿岂敢拒绝?
转头看见袁烨面带喜色,袁彬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袁烨。
……
……
夏日原就天长,苏照于是早早起了床榻,换上一身武士劲装,取了一把宝刀,来到殿外的空地之上。
“君上。”两个年龄二十上下的青年,一个看着稳重缄默,一个心思机敏,已侯在那里,这时见到苏照,连忙行礼道。
苏照冲彭纪和蔡安二人点了点头,这二人是彭堰、蔡旷之子,也曾是他的剑术和骑术教习。
其实,苏家先祖早年也是用刀的武将,当年翊卫姬周天子,随之平定天下,遂被封为苏侯,当时封疆还不算大,但经过历代苏侯筚路蓝缕,开拓、治理,才有今日的广袤封疆。
到了苏照祖父一代,人君安居庙堂,运筹帷幄,不再冲锋陷阵,故而弃刀用剑。
苏照之父,同样觉得人君在德行和御人,对于苏照在武艺上也没有太多的期许,只是遵循着君子六艺的贵胄培养方式,让精通剑术的蔡安教导苏照用剑,让长于弓马的彭纪教苏照骑术。
但此刻苏照,分明却另有着一番打算。
“剑道虽是王者之术,但如今列国相争,单纯的王道之术,并不足以平治天下,当以王霸之道间杂之……而且前世我已精研剑法,剑法造诣实际已在先天武者之上,眼下纵是再如何苦练,成就短期也难以提升,反而是被束之高阁的家传刀法,并未习得。”
第十四章 淳于朔
见苏照拿着一把刀,彭纪和蔡安二人面上不由现出疑惑。
苏照道:“我有苏一氏当年以《挽柳刀法》显达于周天子,我昨夜寻来刀谱,挑灯夜读,只觉先祖之英姿,恍在眼前,所以,今天不练剑,只练刀。”
蔡安和彭纪对视一眼,虽然从心底对苏照的心血来潮不以为然,毕竟,人之一生精力有限,又岂能在刀剑两道之上臻至化境,不过,想起苏照身为君主,就是练剑也不是为了沙场冲锋,就不再想这些了。
彭纪是一个国字脸,身材魁伟的青年,抱拳说道:“君上,末将久习刀法,可与您对练。”
苏照打量了彭纪一眼,知其修为也在后天之境,能够催发武道真气,若是陪练,却正是合适。
武道之境,自习练招式开始,这一点类似于仙道观想之境,而后进入炼体三境,通脉、盈血、换髓,最终迈入后天之境。
到了后天之境,已经修出真气,但真气毕竟是人之血勇之气,比起仙家吸天地之精华所凝练的法力,自是在玄妙程度上,多有不如。
君臣二人也不多作废话,各自抽出宝刀,刀锋清冽如水,寒光照人。
苏照循着记忆之中的挽柳刀法,陡然徐徐劈下,寒气四溢,令对面原本神态随意彭纪微微眯眼,不由正色起来。
苏照见此,暗暗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自开天门之后,神识得到气运滋养,一日比一日强壮,学东西就是很快,已有过目不忘之能。
“君上,请。”彭纪也是徐徐抽出腰间百炼宝刀。
苏照也不矫情,一刀自下而上斜撩,如春风拂柳,飘逸凌厉,形迹难以捕捉。
“铛……”
刀锋相撞,星火闪烁。
彭纪脚下巍然不动,将苏照之刀格挡于外,显然后天中期的武者,不是苏照还处于盈血的炼体之境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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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无功,苏照也不气馁,刀如矫龙,一抽一带,猛然劈下,又是被彭纪手腕一转,出刀荡开,身形仍是动也未动。
就在这时,寒芒闪烁,彭纪长刀一顺,朝苏照斜劈而下,口中道:“君上小心。”
手中之刀速度已慢了一半,显然唯恐伤到苏照。
苏照面色顿了下,强忍住以神识捕捉刀法轨迹的念头,以刀格挡。
二人这样有来有回,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苏照收刀还鞘,道:“不练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今日刀法如何?你可实言相告。”
彭纪拱手道:“君上,刀法初时虽然有些生疏,反应却很机敏,只是力量不足,当然这是境界差距,不能催发真气所致。后面,刀法已有些熟练,挽柳刀法轻如柳絮,配合君上身法,已有一二可观之处。”
苏照点了点头,拍了拍彭纪的肩头,微笑说道:“今日,辛苦了。”
彭纪的说法,倒很中肯。
“君上面前,不敢言辛苦。”彭纪道。
“而今殿前司方建,所募翊卫之操练等事,你二人要多加上心。”苏照声音温和了一下,叮嘱道。
一旁的蔡安说道:“所募翊卫已在林畋苑中,君上可否前往校阅。”
苏照思索了下,不由多看了一眼蔡安,道:“随孤去看看。”
由于冷兵器时代,军争讲究地利,故而城池常依托山林而建。
温邑城同样如此,苏国宫城更是立于地势险要之地,背靠云台山,宫禁之后是一片莽莽无尽的山林,青天之河的河水,绕城而过,禁军三部就是驻扎在山林之畔的溪涧之旁。
嗯,事实上,苏照前世被逼得失位,就是沿着山林逃遁往莽莽大山之中的,当时蒙禁军彭蔡二将尚念故主之谊,默契地让开一条路途,才让他逃离苏国。
此刻,虽是夏日早晨,但枝繁叶茂的山林上空,三千飞鸟盘桓不落,声声呼喝之声伴随着刀兵铮铮之音,自山林深处传来。
分明是禁军正在操练,一队队黑衣甲士在山林之中,在禁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或纵马驰骋,或入山围猎,或举石锁负重。
苏照在彭纪和蔡安二人,以及一屯黑衣骑士的护卫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宽阔山路,徐徐驰入山林。
“都是我苏国骁勇之士啊。”苏照远远看着在山涧之间,光着膀子,合扛着根根原木奔跑的一伍军士,脱口赞道:“不畏炎暑,操练不辍,方有孤稳坐甘露殿的底气。”
的确,以他调动神识远望,可见禁军一个个膀大腰圆,身形矫健,至少都是炼体三境。
“我原本还觉得兵力不足,可这样的甲兵精锐,能练出三千余众,已经倾尽苏国国力了。”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欢喜不胜。
或许一开始,他就该校阅禁军,收其军心,当然,现在也不晚。
蔡安手持缰绳,将马落后苏照半个马头,闻言,就是笑着接话道:“君上,禁军多为有苏一氏子弟,内里翊卫宫禁,外为君上爪牙,如此操练,当不停息。”
所谓有苏一氏子弟,是指苏国先祖经千年繁衍而下来的同宗支脉后裔,以及外戚宗亲,他们都居住在温邑附近的几个县邑之中,零零总总大概有三四万户的样子。
而且历代苏国君主对这些同宗子弟都是优容有加,若有从军者,家中酌免税负。
择有苏一族菁英子弟,以武道大药培养,习练武艺,编入禁军,为国之羽翼。
可以说,这就是苏照的基本盘。
苏照本人既是苏国国君,又是有苏一族的族长。
未几,得到禀告的彭堰、蔡旷二人,就带着禁军的将领,浩浩荡荡向苏照迎来。
“末将见过君上。”彭堰,蔡旷当先而拜,身后几个禁军将领也是齐齐见礼。
苏照翻身下马,做足了谦恭之态,伸手相托,道:“诸位将军免礼。”
而后,彭堰就是出言介绍一旁的几位将领。
两位禁军副统制,耿济、常典,以及十余位中级禁军军校和记室佐吏,最后是负责训练殿前司新募之兵的淳于朔,这是一个气度沉稳的老将军。
苏照一一见过,上前叙话,他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每一人都是攀谈几句,提及对方戎马生涯之中得意一笔,完全是小嘴抹了蜜一样。
因为苏照气质冷峻,声如金石,不显谄谀之色,夸赞恰到好处,不少军将都是感佩,眼前少年威严深沉,有人君气度。
等到了淳于朔时,苏照目光愈见真诚,感慨道:“先君在时,就时常提起将军,说您通将略、善练兵,而今一见,先君之言,尤不能概将军之才十一。”
前世,彭蔡二将在给他一条生路的同时,就是观望不前,只有这位淳于老将军,则是直接不信他失德,反而斥骂袁彬操弄权术,在袁彬追杀于他时,挡下了袁彬。
想来这位老将在晋国,已见惯了宫廷政变,权谋诡诈。
“君上此言当真?”老将手捻颌下胡须,微笑道。
苏照愣了一下,指向远处殿前司的翊卫,说道:“虽是新募之兵,军势却雄壮严整,已见猎猎杀气,如此有目共睹之事,孤岂会以言相戏?”
事实上,苏照真不是无脑乱夸,淳于朔侍奉苏国三代君主,最擅练兵。
其人早年曾为北方晋国骁将,晋国曲沃小宗和翼都宗室相残,来来回回,杀伐有百年之久,淳于朔终究看不惯,于是携家眷来到苏国,当然因是晋国逃将,不敢委之以征伐事,却用其练兵之才。
“若觉得老朽足用,君上可遣老夫为将,征讨贼寇,而不是派贾翼那志大才疏之辈,以害军士性命。”淳于朔拱手说道。
见苏照“迟疑”,就朗声道:“老夫这把年纪,尚开六石之弓,一餐食半只鹿,君上,可不要小视老夫。”
这时,呱呱之声从众人头顶响起,头顶云霄之上,分明是飞过一行大雁。
第十五章 此将有宗师之资!
老将淳于朔,微微皱眉,自背后取下一弓,看也不看,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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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得刺耳的尖啸响起,那是真元灌注箭矢之上,所带来的高速震荡,“扑簌簌”,远处两只大雁落下溪涧之中。
未等军士将那两只雁捡拾回来,苏照神识扫过,就是一惊,
分明一箭双雁,皆自左眼而入,至右眼而出。
见苏照面现异色,一旁的彭堰苦笑一声,道:“君上有所不知,末将和犬子的射术,就是老将军所授。”
苏照目光失神片刻,看着淳于朔的目光,微微有些震惊,暗道:“这是老黄忠啊,额,不过黄忠用刀,他用的是枪。”
方才那一箭,的确有惊艳到苏照。
这位老将军同样是先天之境的武者,但箭法迅疾若雷霆,箭矢破空穿行,如流星陨落,当然,这些并不重要,而是他刚刚感受到了……武道意志!
虽然还是雏形,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千锤百炼的坚韧和顽强。
“此将有宗师之资!”
苏照目带震惊,心头满是欣喜,但片刻之后,瞥见淳于朔斑白的两鬓,就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淳于朔此刻已经年近六十,虽然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但实际气血衰败,纵然意志坚韧,一生也难以突破宗师了。
“不对,若那赤髓宝树,给予这老将军一株使用,那……”苏照忽然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而烁,令在场之人为之心折,不敢直视。
就在淳于朔期待目光之中,苏照微微颔首,微笑道:“那孤就成全老将军之志。”
按他的估计,他盈血、换髓,一根赤髓宝树都用不完,还有两根,其中一根就可给予淳于朔,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可能会有疑虑,若其进入宗师之境,会不会又是一个袁彬,跋扈欺主?
这个自是在苏照心底深处思量过的。
一来,淳于朔为他有苏一氏练兵多年,在普通军士之中威望颇高,而且此人性情忠贞,如果加上前世,可谓是饱经三代苏国君侯考验。
二来,苏照也不是此时就给予赤髓宝树,起码要有个由头,人主最忌赏罚不公。
最关键的是,起码要等他渡过筑基三关,武道进入后天之境。
随着,仙鼎日夜不停的气运冲刷,此刻苏照已然开辟气海,开始着手凝练法力。
淳于朔哈哈大笑道:“多谢君上。”
自这位老将军弃晋投苏以来,虽受历代苏国国君倚重,但很少令其带兵征战,而是托这位老将军练兵。
可以说如今苏国军兵之利,能在郑国独霸中原的背景下,还能自守一方,得自这位老将军的霸主之国——晋国的练兵之法,俨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众人簇拥着苏照,鱼贯而入军帐之内,而后苏照又巡视了一番新募集的翊卫,不知不觉,已至午时,随军士用罢饭菜,这才离开山林。
中元殿
苏国上代国君灵柩已停了不少时日,随着消息传将出去,这些时日,已有一些临近诸国的使者,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温邑吊丧。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下葬实际已是刻不容缓之事。
虽然从冰室之中取了不少冰块儿维持遗体不腐,又加了一些香料,但随着温度升高,也支持不了太久。
而此刻,中元殿内苏国公卿济济一堂,正是为了商议出殡一事。
“天气越发炎热,先君侯委实不宜停灵太久,至于接待诸国使者吊丧,可设一灵堂,以供缅思祭拜。”敬弘道嗅觉原就灵敏异于常人,闻着中元殿之中淡淡的异味,皱眉道。
一旁的宗伯苏茂,也是附和说道:“事急从权,老臣以为敬公所言在理。”
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同样齐齐出言附和。
唯有司寇陈韶,面色如铁,一言不发,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另有隐情。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有赖诸卿了。”
就在这时,自始自终沉默的袁彬,拱手道:“君上,老臣背上旧疾复发,不能视事,还请辞去大司马之职,以免耽误国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公卿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袁彬,司寇陈韶眸光微动,想要出言,但见苏照目光深沉,凝眉不语,就是停了下来。
思及眼前少年前日的连番手段,许是不需自己提醒才是。
苏照语带关切,柔和声音之中隐带着几分“质朴”,无一丝一毫的油腻之感,问道:“大司马,可曾请郎中诊治?”
袁彬愣了下,分明是被苏照浑然天成的演技秀到,顿了下,方涩声道:“郎中束手无策,也是老毛病了。”
“宫中尚有太医,宝药,稍后可至袁卿家中,好生诊治一番。”苏照说道。
袁彬道:“君上,某家旧疾复发,已不能……”
苏照闻言,微微色变,颤声道:“而今国势飘摇,军国大事,一日都离袁卿不得,袁卿怎忍心弃孤而去?”
不等袁彬出言,苏照轻声说道:“若是袁卿觉得公事繁重,可将军务带回府中处理。”
袁彬闻言,心下稍安,脸上做出一副“挣扎”之色,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承蒙君上信重,老臣纵是拖着病体,也要君上尽心竭力,又何忍见弃。”
苏照出言宽慰道:“袁卿言重了,接下来几天,袁卿安心养好身子,军务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司寇陈韶这时,忽而出言,打断了这幅君臣相得的画面,沉着一张铁青的脸,沉声道:“君上,臣昨日收到砀郡驿传公文,燕山贼盗攻破萧山县城,杀死萧山县令连阳荣,县尉邝瓒望风遁逃。”
苏照这次是真的色变,勃然大怒道:“贼寇猖獗如斯?竟然攻破县邑,涂炭生灵,还有邝瓒,身为萧山县尉,肩负守土之责,竟然弃城而逃,可恨、可杀!”
苏照此刻已是出离愤怒,随着这几日气运冲刷,气海已然开辟完毕,愈发深沉的气势无形散开,整个中元殿,温度仿若都降低了一些。
竟有几分君王一怒,噤若寒蝉的味道。
司徒孟季常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气势所摄,忽然低声说道:“若老夫没有记错,这邝瓒是袁司马极力举荐,袁司马当初和陈司寇当时还为此争辩……”
说到此处,见袁彬脸色难看,孟季常也反应过来,低头讷讷不言。
陈韶冷声道:“去岁之初,本官以其性贪鄙、好饮酒,或误大事,不足称县尉之才,而今才不过一年,言犹在耳!”
“竖子怯懦畏战,可恨!”袁彬面色难看,怒气上涌,同样是羞怒交加。
有一说一,袁彬身为先天武者,虽然性情桀骜不驯,暴虐跋扈,但还是有着几分悍勇之气,如果是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弃城而逃的事情。
苏照看向袁彬,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袁卿,孤派了贾翼,为何三天过去,还迟迟没有出征!”
原本有多么温煦如春风,此刻就有如凛冬霜雪。
袁彬此刻,竟觉得心底生出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畏惧,道:“贾翼……说粮草未筹备齐全,臣回去就催其迅速出发。”
苏照冷声道:“不必了,贾翼既然不愿畏死不前,孤另委他人就是,传淳于将军。”
第十六章 换将,再削权柄
没有多久,老将淳于朔从殿外大步而来,其人双鬓斑白,但步伐矫健,行走如风,浑然不见丝毫苍老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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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见过君上。”淳于朔双手抱拳,声似洪钟,在空旷的中元殿中,昂扬激越,隐有猎猎杀伐之气。
袁彬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淳于朔,目光可见厌恶,心头泛起嘀咕:“某家当是谁,原是这头老鼍,老而不死是为贼!”
想起以往这老将不给自己面子,袁彬目光愈发不善。
苏照道:“淳于将军昨日在孤面前主动请缨,愿领兵清剿燕山贼盗,孤不忍拂去老将军如此赤胆忠心,而今贾翼畏贼寇如虎,逡巡不前,唯期老将军出马,剿灭贼盗。”
“老朽定不负君侯期望。”淳于朔大声说道。
这时,袁彬冷笑道:“老将军已年逾六十,不在家含饴弄孙,沙场争锋,不知还有几分武勇?”
“想来比在朝中尸位素餐,一味任用些酒囊饭袋的袁司马,还是要强上一分的。”淳于朔反唇相讥道。
“皓首老贼!”袁彬闻言,勃然大怒道。
“跋扈匹夫!”淳于朔不甘示弱,回骂道。
苏照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
倒是敬弘道,沉声说道:“君前互相谩骂,成何体统!”
袁彬冷哼一声,拱手道:“淳于朔年迈体弱,委实不堪用,还请君上另择骁将。”
苏照皱眉道:“袁卿,淳于将军虽年迈,但也是能开六石强弓的先天武者,前日,我就见淳于将军大发神威,不见丝毫老迈之态,孤尝闻,有志不在年高,贾翼正值青壮之年,可畏敌如虎,孤难道要选这样的骁将吗?”
贾翼又被抛出来鞭尸,袁彬就是一时语塞。
而经过苏照的评价,相信今日传扬出去,贾翼的军旅生命,某种程度上,已经宣告终结。
苏照见袁彬不再出言辩白,沉声道:“传令,以淳于将军为招讨使,统率一部禁军,另从云台大营中调拨一千五百军兵,合砀郡、鄢陵郡,长水郡三郡之兵,进剿贼寇。”
袁彬听从云台大营调走一千五百军兵,就是皱了皱眉,云台大营兵力加起来才三千五百,这一下子,就是抽掉了三分之一,他手下能控制的兵力,顿时大为缩水。
心下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出言道:“君上,不过疥癣之疾,千余兵马就已平治,何必劳动大军远征。”
“袁司马,就是你口中的疥癣之疾,聚众千余,杀死一县之尊,占据县城,数万百姓在贼寇手下嚎哭,若不以雷霆之势剿灭,难道要等他们裹挟百姓,打破郡城吗?”司寇陈韶疾言厉色,目光咄咄地看着袁彬:“司马,若局势继续糜烂,再为吊丧的郑国使者所察,大军压境,袁司马是要再打一场柏阳之战吗!”
柏阳就在温邑南一百五十里,可以说是紧抵苏国温邑的咽喉。
十年之前,郑国趁着苏国前夫人病逝,楚国内乱,无暇北顾之时,先灭许国,后降陈国,打算一举灭亡苏国,一统豫州。
前期郑国连战连捷,势如破竹一样,连下苏国四十座城池,进抵柏阳,苏国几有灭国之危。
当时,身为陈国公卿氏族的陈韶,觉得在郑氏傀儡下的陈国朝廷上,倍感屈辱,遂携阖族北上,在危亡之时投奔苏国。
听陈韶提及十年之前的那场国战,饶是跋扈如袁彬,也不由愣怔原地。
盖因其中惨烈,他至今都不愿回忆,柏阳城外尸首盈野,柏溪为鲜血染红,旬月不散,经此一战,柏阳城十室九空。
当年那一战,以及随后的收复城池,也彻底奠定了袁彬的苏国上卿之路。
“袁司马,郑国使者可已在温邑多日了,其人派随从四下搜集我国民情,郑国鲸吞诸国,独霸中原之意,丝毫不减。”
事实上,正如陈韶所言,三年前,郑国就已彻底撕破伪装,将陈国的土地囊括进疆域,并设郡置县,当然为了防止天下物议沸然,还给陈国留了五十里之地,用来祭祀宗庙,所以现在陈国在姬周帝室那里,理论上是没有亡国的。
这个也是眼下各国的基本操作了,上溯千年,基本都是同宗,大多数还是讲究吃相,能不断其宗庙祭祀,就不断其宗庙祭祀。
听陈韶提及郑国使者,袁彬面带怒气,冷声道:“这些郑国狗贼,亡我苏国之心不死,某家早晚有一天要杀光他们!”
当年,袁彬也有不少袍泽,在柏阳一战中丧命,此刻愤恨不是作假。
苏照这时正暗暗为司寇陈韶之言鼓掌喝彩,见袁彬如此作态,目光微动,心头也不由感慨:“人性果是复杂多变,袁彬如今再是权势熏心,可当年也曾为苏国流过血,这对敌国愤恨,袍泽之情是真……但骄横跋扈,专权欺上也是真,于我而言,这就是罪大恶极!”
他不会矫情到改换念头给予宽宥,这种“惺惺相惜”,或许等铲除此獠之后,坟茔前洒上一杯酒,说上一句可惜了,就已足够。
额,我大清康猪皮的第三杯酒?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深深,心头暗暗警惕,眼下袁彬还未除,他就想这些善后事宜,委实有些惹人发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我不想苏国动乱,就需步步为营,眼下只是削弱了袁彬部分力量,其人仍有铤而走险的可能。”
这边,见袁彬不再有异议,苏照就是看向淳于朔,郑重道:“淳于老将军,孤就在温邑静等捷音了。”
淳于朔也正色了许多,抱拳道:“末将必竭尽全力,尽快平叛。”
苏照目送淳于朔离去,又是看向敬弘道,说道:“老师,先君需要尽快安葬,可定好时间。”
之前,他和敬弘道商议的是,在下月初六,但天气愈发炎热,只得提前安葬。
敬弘道睁开微微耷拉的眼皮,开口说道:“老臣进宫之前,太卜所言,后天当是佳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后天出殡。”
说来停灵也有数日,改吊丧的使者已经吊丧过了,再远一些晋楚、吴越等国,路途迢迢,等来到温邑,都在一两个月之后了,这肯定不能等他们到来才下葬。
入夜时分,甘露殿中,苏照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双眸紧闭,此刻刚刚开辟的气海之中,苏照以神识洞微内视,可见法力种子萌芽、生长,缠绕,渐渐形成一枚符文。
而后,天门之内自虚空涌进无数气运,灵台之中升龙鼎毫光大放,将无数气运徇着某种道韵运转,注入气海,转化成法力符箓,而随着气运的转化,那仙鼎上的锈迹似乎也褪去一些,现出玄妙的纹路。
苏照神识内视,想要看清,就觉烦厌欲呕,连忙收回。
忽而夏风吹动竹帘,宫灯烛火,明灭几下,暗夜之中,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犹如一点星火,沧桑眼神深处还藏着一抹回忆。
“通法之境……竟这样快?”苏照心头震惊之余,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疑惧。
自获得升龙鼎之后,人道气运经仙鼎转化成一种本源,根本不需他如何运转,徇着一种超越苏照前世仙道认知的玄妙轨迹,带动着他的修为一日千里。
是真正的一日千里,起初还不觉,因为还在筑基三关,毕竟是小打小闹,而且苏照还是二世重修,就不觉如何,但此刻苏照猛然发现,这进境实在可怕。
“当然,我前世连仙道门槛都没入……也谈不上仙道认知,我一直好奇,前世道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好好修自己的仙,非要在后来掺合进这些人间王朝逐鹿争鼎,而今看来,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种修为提升速度,简直令人上瘾!”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既是欢喜,又是惊异。
苏照现在还不知道,此界本源被大能封印,仙鼎的转化、汲取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比之后来几大仙朝帝君都要超过。
第十七章 操之过急?
城西·段宅
阵阵铜环碰撞精铁的清脆声音响起,一条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密雨不透一般,广宁寺的头陀孟奎,练罢早客,就已操练起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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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他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但该念的经文《往生经》还是需要每日诵读的。
天元神洲,佛门偏安西南一隅,因为功法特殊,镇压上古巫咒诅神,勉强在道门三教九宗的煌煌大势下弘法传道。
忽然声音骤停,孟奎收功而起,接过一旁僧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光头和脸上的汗水,感慨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师兄,”那僧人低声道:“我发现最近几天,有人在监视我们。”
孟奎怔了下,凶恶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而后道:“是哪一方的势力?”
暗道,莫非是道门九宗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动向,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这几日,他深居简出,就是为防着被同道之人觑破真实来意,尤其是道门九宗的弟子。
“我昨天试探了一下,应是苏国官府的人。”那僧人低声说道。
孟奎眸光闪烁,喃喃道:“官府的人?”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转而就是想到原委,莫非前日那宫女胭脂事发,泄了他行踪?
心头暗叹,这世俗因果,王朝气运,牵连甚广,果然是非道门三真教,不能涉及。
想起胭脂,孟奎吊稍眉之下的三角眼,寒芒闪烁,思忖道:“若那胭脂所言为真,纵然这因果深重,这赤髓宝树,洒家也是势在必得。”
这几日,他为了筹备进入秘境的事宜,已有些食不甘味,总觉得心惊肉跳,凶险莫测。
但其中机缘又是诱人至极。
孟奎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修外道金刚之术,讲究由外入内,法武双修,秘境那位上古佛门罗汉的传承,正合他的道途。
其实,此事,还要从愣枷阁的一卷经书说起,经书其实是广宁寺圆寂高僧的笔记,只言片语之中提及有位佛门上古罗汉,名为金驼僧,曾为上古神女侍从,陨落于天元中境莽莽之地……
孟奎于是不动声色查访一载有余,恰逢昙月庵的华妃音在人间游历,似乎也在寻找上古神女的传承,二人遂联手查访,终于锁定了苏国温邑。
“你们今晚撤出此地,转移去城外的红石洞。”孟奎给那僧人吩咐道
狡兔三窟,佛门在温邑的据点在城内,但城外还有一座可供落脚的岩洞。
那僧人面色凝重地应了一下,问道:“那师兄呢。”
孟奎道:“既然已经暴露了,洒家不如夜入宫禁,将那件东西带出来。”
那僧人面色微变,说道:“师兄,宫禁有先天高手坐镇,恐怕……”
孟奎此刻显然没有进入舍利子之境,修为只是涅槃巅峰,也就是道修元罡之境,武修先天巅峰的层次,进入把守严密的苏国宫禁,也不敢说全身而退。
孟奎道:“无需担心,洒家自有分寸。”
他为求大机缘,增加一些胜算,冒险也是值得,况且比起在南疆的其他杀生僧为了提升修为,要和南蛮拼杀,这点儿危险实在不算什么。
那僧人见此,也不再劝,转身忙碌去了。
温邑·沁竹轩
这是温邑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此刻已经开业,而今座无虚席,多少恢复了一些喧闹。
之前苏照听从了敬弘道的谏言,于是命有司张贴公文,允许苏国国内百业,除却青楼赌坊之外,都可以正常营业。
茶馆二楼,一间包厢之内,外有竹帘层层遮挡,内里檀香馥郁。
内里有着几个着素服的尼姑正在品茶,中间端坐的美艳女尼,一手把玩着佛珠,一手支撑着木案托着半边香腮,凝神倾听着下方的故事,饶有兴致的模样。
只是微微前倾的身躯,将曲线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裂衣欲出。
一旁四个中年女尼,面无表情,不时低头品着茶水,对于华妃音这幅“六根不净”的样子,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方那说书人身穿长袍,端坐案后,手拿折扇,一拍惊堂木,操着沙哑的嗓子,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雷烟火炮……却说,周武帝率军征讨南苗之国,那南苗国主,贪婪残暴,制虐五刑,列位客官,你道是哪五刑?”
台下原本嗑瓜子、喝茶的听客,就有人起哄。
“苗人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陈卿,苗人之残虐,和法家严刑峻法,有何区别?”
此刻,离华妃音所在包间不过一墙之隔,一方几案之后,苏照在彭纪、蔡安二将的翊卫下,一身青衫打扮,和同样一身便装的司寇陈韶,品着香茗,听着外间的说书声,抬头看向一旁的陈韶,问道。
就在昨夜,筑基三关的气海终于开辟完毕,苏照凝练了法力,静极思动,也就趁势出来透透气,顺便体察民情,于是就派人通知了陈韶。
说来,他重生以来,就没有出过宫禁。
陈韶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皱眉道:“君上,而今温邑城中鱼龙混杂,您实在不宜出宫。”
“有陈卿掌治安揖盗,孤在温邑,高枕无忧。”苏照微微一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当然没有说,他此刻已经渡过筑基三关,凝练了法力符箓,已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说来,这法力符箓也是大为迥异于他在太渊门所修的《太渊金匮精要》,太渊门的仙法,以玄水生金,生生不息之意。
但升龙鼎传来的功法,唤做太元天经,终于让他不用被动等着仙鼎转化气运也能主动修炼,但是汲取天地灵气,效率明显远远比不上仙鼎的气运转化。
陈韶一时间有些感动,但面上还是那副肃然的模样,道:“不宜盘桓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灿如繁星的眸子,直视陈韶,问道:“陈卿,还未回答孤的问题。”
陈韶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苗民滥施刑罚,使民惧畏而从之,但于亲贵则喜则淫赏,如此赏罚不均,则国内怨气滋生,法家虽严刑峻法,但法布于众,使民知其可为与不可为,有所避就,况平之如水,民既畏且敬,无不膺服。”
苏照点了点头,道:“周武以明德慎罚,在陈卿看来,是治国良策吗?”
陈韶摇了摇头,说道:“法无一定之制,当时经三代之治,周武顺势定礼乐之道,序人伦之教,而今天下人心已呈崩坏之势,君上承位以来,内抑权臣,想来是欲行霸道之事,故臣以为,周武之道不足法。”
“不想,还是被陈卿看出来了。”苏照语气复杂道,不过想了想,也是明悟,怪不得前日种种,这位法家门徒,都像是捧哏一样,屡屡给予配合。
继而,也是心头警惕,是不是自己最近这些手段,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十八章 国士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疑虑,还是回应苏照的话语,陈韶这厢又道:“先君侯猝然而去,未及为君上布置,当时诸臣疑忌,更有内外勾连,鬼蜮伎俩谋害君上,可谓鱼游沸鼎,间不容发,君侯待时而行雷霆一击,已有霸主之风。”
实际,这段时间苏照的表现,陈韶都看在眼里,苏国前任国君猝然而逝,甚至没有交代后事,少年国君能在此不利情境下,在短短几天,就清除宫内隐忧,这番雷霆手段,足以让陈韶刮目相看。
当然,纵然苏照平庸一些,其人受苏照之父的厚遇,也会拥立苏照,事实上陈韶这位法家门徒,前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苏照后来“失德”,这位法家门徒和苏国公卿是亲眼所见……
之前,敬弘道的“懿”,已是相当准确地概括了苏照之父的一生。
仁厚、宽宏,有君子之德,但治国才能实际只有中人之资。
苏照闻言,道:“而今虽无累卵之危,但常有祸乱藏于内,陈卿当有一言教我。”
的确是累卵之危已去,如果是几天前,他禁宫须臾都不敢离。
陈韶道:“君上对弭乱之法,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如无意外,当徐徐削之。”苏照轻轻说出四个字,道:“孤心头疑虑,唯恐动荡,不知此法可取否?”
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剥洋葱,切香肠,剥切到一定程度,袁彬必反,那时他自可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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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前期他还是会麻痹其人。
陈韶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君上师出有名,挟堂皇霸道之势,行雷霆一击,无人敢乱。”
见苏照疑惑,陈韶道:“执兵作乱者,唯袁氏亲信耳……云台大营泰半军兵都是苏国军士,唯上下军官,或为袁氏亲信,或为袁氏宗族。”
苏照明白了陈韶的意思,就是真正可能作乱的唯有袁彬的宗族、亲信。
“北境三郡郡尉呢?”苏照问道。
“淳于老将军老当益壮,此去当可建功,顺势而为,三郡郡尉可制。”陈韶似乎担心苏照不信,说道:“燕山之盗悍勇之气虽足,但用兵无章法,势不长久。”
苏照心下稍定同时,也是暗叹,果然是被这位法家门徒看出了端倪。
淳于朔出征之前,他就已面授机宜,让其抽空将三郡郡尉手下兵将整合、打乱,以禁军兵将接管统御。
苏国泰半精兵都是出自淳于朔训练,其人德威隆著,深得军心,有其出马,当能防患未然。
二人不再深谈此事,下方说书之声恰是提到,周武南逐蛮夷,北伏戎狄,威加海内,万方臣服。
苏照问道:“我欲成就晋楚秦齐那样的霸业,陈卿,可有一言教我?”
此方世界,仙魔纵横,可谓疆域广袤,人文荟萃,单一个苏国所在的豫州,疆域就已远迈苏照前世地球华夏,可如今的国际格局隐隐有着春秋列国的影子。
天元神洲,九州列国,大大小小,有着近百之多,经千年以来,互相兼并,最终形成了这么几个大国,秦齐楚晋郑,这就是天元神洲的表世界五常。
至于里世界五常,燕,吴,越,宋,鲁,同样不时刷一下存在感。
尤其豫州之地,郑国独霸,宋国则不时挑战着郑国的霸权,卫陈蔡许这些国家,包括苏国,在夹缝中生存,时不时玩着存亡绝续的苦情戏码。
而且,大国王室背后和道门九宗关系千丝万缕。
“君上,而今郑国独霸豫州,唯宋国堪堪与之争锋,苏国国弱地狭,想要争胜并不容易。”陈韶眉头紧皱,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照闻言并不失望,事实上,他结合着前世,掌握的信息还比陈韶多一些,豫州这几个国家,最终成功建仙朝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反而,最后几大仙朝把豫州当成了争霸之地,打得满目疮痍,山河陆沉。
几大仙朝势力在豫州犬牙交错,广袤无际,相对平旷的豫州,俨然成了仙凡争锋的战场,仙人法术纵横,凡人铁骑驰骋,相互攻伐。
道兵,偃傀,妖兽,雷鼓战车,甚至凡人先天武者都可以操控的仙舟晶炮,那一发发绚烂的光芒,照耀天际,让远远看到的苏照都为之震撼莫名。
“可惜,我前世死的太早,没看到是谁统一了天元神洲,到底是那位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还是大雍雄才大略的赢子弋,抑或是那位算无遗策的布衣帝君?”苏照想起前世那些风姿盖压当代的仙朝帝君,神思一时间有些悠远。
“所以,此世,我要抢占先机。”苏照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此刻那几位还在潜伏之时,没有起势,他如今为七郡之主,可以说已经抢占了部分先手。
这时,陈韶却凝眉苦思,最终忽然想起什么,凝声道:“臣之才不足以帮助君上回答这个问题,但臣知道二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能,若得二人相助筹画,君上可遂凌云之志。”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惊喜交加道:“何人?”
经天纬地之才,那就是国士,前世那几大仙朝就有国士,他当初在酒肆,借酒浇愁,醉眼迷离之时,耳畔也曾挂过一言半语。
只是苏照此刻努力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够想起这些人物,他就可提前挥起锄头。
陈韶面上现出缅怀之色,正要开口出言。
忽然下方起了一阵变故。
“瞿安平,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披风闪过,如山花烂漫,绚烂如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持短枪,向着讲书一旁敲着大鼓的一个驼背老者抛去。
那驼背老者面色大变,口中惊叫一声,身形如电光一样,幻影明灭几下,就是向二楼闪去,所过之处,撞动布置摆设,一阵人仰马翻。
顿时,沁竹轩下方就是一阵大乱。
苏照神识扫过,却是发现,那驼背老者分明是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道人,其人施展遁法向高空迅速遁去之时,掌中不停,连连抛出张开赤色羽翼的火符,那火符被灌入法力,迎风见涨,扑棱棱声大作,嘎嘎几下,火焰翻飞,一群浑身浴火的火鸦尖啸着,向喧闹的四方人群飞去,顿时一片惨叫之声自下方响起。
分明是逃命之人在打着制造混乱的主意。
第十九章 卫湘歌
苏照见到此处,眉头不由微皱,脱口而出道:“仙道中人?”
说实话,这还是他再次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仙道斗法之景。
但这疑惑之言无人回应,却听到“蹭蹭”的刀剑出鞘之声,彭纪和蔡安以及随行的翊卫,齐齐抽出腰间兵刃,神情戒备地护住了苏照四周,如临大敌。
而这时,那红色披风的少女,却不管不顾,娇哼一声,那离体的短戟,回到身侧,盘旋飞舞,腰间一根赤色鞭子法器却不知何时已经抽出。
少女手腕抖动,破空尖啸声中,炎火流溢四散,一条炎蛇摇头摆尾,以迅如雷霆之势,向那逃走的中年道人后背打去。
“哪里逃!”
那名叫瞿安平的中年道人,身形如电,御风而遁,但仍是速度不及,咔嚓一声,肩膀就是吃中一下,筋骨断裂,口中发出闷哼,但脚下不停,仍是向二楼逃命而去。
而此刻,正在二楼包厢听书的华妃音,凝了凝眉,樱唇轻启,莺啼婉转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这二人好不晓事,于凡尘之中斗法,也不怕恶了人道气运。”
纤细而白皙的素手轻扬,手中茶盏已然朝前方抛洒而去,伴随着茶叶的清水,向下方正受祝融之厄的看客洒去。
茶水滴滴,化作甘霖,融合着精纯而柔和的佛力,将火符激荡的部分炎火扑灭,原本已受灼烫之伤的看客,也是迅速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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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其他四位尼姑见此,齐齐宣了一声佛号,也是同样出手回护遭炎火池鱼之殃的百姓。
而就在这时,就听得撞破木栏的声音连连响起,分明是那名为瞿安平的中年道人,一路冲破了几间茶室,制造混乱,而后面的少女,掌中炎鞭随行追击,一路荡起火焰簇簇。
“君上,还请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恐遭池鱼之殃。”彭纪面色凝重,对着苏照急声道。
陈韶也是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君上,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彭纪和蔡安,沉声道:“你们快护送着陈卿离开此地。”
陈韶急声道:“君上,我们可以一起走。”
苏照道:“我有自保之力,不要废话了,快!”
这时,那中年道人沿途制造混乱,一路闯破无数茶室,一时之间沁竹轩狼奔豕突,人仰马翻,恐惧尖叫声伴随逃命之人踩踏发出的痛哼声,陶瓷玉器倒地的破碎声,齐齐大作。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陈卿架走!”苏照见一众侍卫愣在原地,就是厉声道。
慌乱之中,彭纪和蔡安飞快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彭纪一咬牙,拉着陈韶,带着十余侍卫出了茶室,自回廊下了楼梯。
苏照看着正一前一后,斗法追杀的二人,眸光闪烁,思忖道:“前世,我为苏国国君时,隐隐听司寇陈韶禀告过这件事,听说两位仙家弟子在沁竹轩大打出手,伤了不少平民,据说最后赔了一些仙丹了事……后来,又听说是某位仙宗真传弟子,为了追索一件门内叛逃弟子盗去的仙道之宝。”
因为这件事情,据说牵涉到女帝手下一位女将军,当初就在酒肆广为流传,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结合当时流传的说法,事件发生在前苏国温邑,那时醉眼惺忪的苏照,不自觉留了意。
“到底是什么宝物?竟然还引起了仙鼎的呼应。”苏照眸光深深,他立此危墙之下,并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天门紫府中的升龙鼎刚刚发出了颤鸣。
这是此鼎第二次发出嗡鸣,而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正来自于在半空中被红色披风少女密如暴雨的炎鞭追杀的中年道人!
“还有这女子,如我没有猜错,莫非就是女帝手下的女将,卫湘歌?”
苏照打量着一袭红色披风,足踏梅花靴的少女,少女身量高挑,两条长腿浑圆笔直,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肌肤白皙如玉,鼻梁高挺,宛若刀裁的剑眉,英气十足,眉心靠右,有着一颗朱砂痣。
“卫湘歌,我没有见过,但听说此女是卫国公卿之后,卫国发生动乱,此女家破人亡,逃离卫国,于是就遇到女帝,君臣二人风云际会,这女将自此修为节节而升,为女帝冲锋陷阵,武勇之名逐渐响彻天元神洲,因爱穿红色披风,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被人成为朱砂将军。”
说来,苏照记忆这么深刻,还是因为这女将相貌,打扮以及事迹,太过具有传奇色彩。
而苏照沉浸回忆之中时,那中年道人在卫湘歌的炎鞭追逐之下,左冲右突,不停制造混乱,身后一路咔嚓咔嚓之声不停,木屑和火焰齐飞。
甚至,苏照又隐隐听得几声高宣佛号声,显然波及到了华妃音所在的茶室。
就听到半空之中,传来那中年道人瞿安平的怒吼声音,“这是你逼我的!”
袖口鼓动风声,中年道人双手祭起一物,灌入全身法力,顿时赤红流火伴随锐芒闪烁,如繁星一般,向卫湘歌飞去,当然攻击范围也在向四方蔓延。
不仅是卫湘歌面色微变,就是苏照也是面色微变,目光惊异不定。
“这已有金丹真人雷火之威!”
他虽然前世在仙道没有什么成就,属于连金丹都没有凝结,为天元神洲一干仙道天骄提供“震惊值”的路人甲,但怎么说也是在太渊门认真学过道法的。
也见到门中金丹长老施展过道法,眼力还是有。
“区区元罡之境,竟能稍借灵宝施展出堪比金丹真人的道法,看来这宝贝果然有些名堂,怪不得仙鼎给予回应。”苏照目光深深,这想法就是在心头一闪而逝。
“那卫湘歌,危险了。”苏照此刻远远看着二人斗法,目光明晦不定,心头琢磨着自己出手的时机,掌中不知何时已拿出两枚符箓,准备相机而动。
如果在前世,他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此世,仙鼎都给予呼应了,再迟疑装死,这是想重蹈前世覆辙?
更不要说,他为苏国国君,下方正在痛伤哀嚎的,都是他的子民。
而这时,混乱和喧哗声愈发强烈,却是前面几个茶室的人,哭爹喊娘,撞翻一路屏风、摆设,恐慌显然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波及过来。
“阿弥陀佛,妃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这里。”这时,门外忽然站了四个中年尼姑,簇拥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尼,正好经过,随着人群推搡,就进入了苏照这间茶室。
一旁侍卫的蔡安,不由神情警惕,看着对面的几个尼姑,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佛门中人?”苏照好整以暇看着对面几个尼姑,打量了一下,四个老尼围着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尼,搜罗了一下记忆,发现完全不认识。
也是,对于佛门之人,和他对魔门六道的认知一样,只是像听传奇故事那样听过几个名字,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知道天元神洲佛门三寺一庵,最后还搞了佛国出来。
第二十章 此女,不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似乎察觉到警惕打量的目光,华妃音回头看向二人,一双柔媚的目光先是掠过持刀警戒的蔡安,知其不是主事之人,一双美眸将目光落在品着香茗的少年。
首先迎上的就是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那眸子幽遂、沉静,眼神既有着千锤百炼的坚毅,宇宙星河的浩瀚,令人见之难忘,华妃音神色微顿。
“师太……”苏照同样顿了下,倒不是被女色所迷,而是为这声音酥媚婉转给惊讶。
如果说苏照的姐姐苏子妗的声音是飞泉流玉,清越之中带着几许柔婉凄楚,一如潇湘之水,那么华妃音的声音,就是酥媚千转,莺啼百回,如泣如诉。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让人想到秀榻。
更不必说,纵然不施粉黛,那白腻如玉的脸颊,光彩夺目的美艳,以及裂衣欲出的玲珑身形,但偏偏眉眼之间的端庄、悲悯,却时刻提示这是一位宝相庄严,不可亵渎的女尼。
苏照眸光不由愈发幽深,压下火气,心头评价四个字,“此女,不祥!”
可转念之间,就觉得自己委实荒谬可笑,将事之成败归于女子,前世自己向来是不赞同的。
华妃音见苏照眼眸深处一闪即逝的欲火,心底不由生出淡淡的失望。
她是知道她的声音之奇异的。
音如莺回,糯软娇媚,年及冲龄之时,乡人曾笑言若姬周帝室以音选妃,她长大之后当为倾世皇妃,等到稍大一些,被昙月庵静笃师太收为弟子,十六岁持经诵读,于庵中说法,一城之内居民围观,聆听说法,然而,那些信徒却一个个无心佛法,丑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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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她还以为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少年。
盖因,眼睛是心灵之窗,她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眼睛,有三真教道子的太上无情,淡漠苍生,有佛门高僧的枯寂死灰,有魔道巨擘毫不掩饰欲望的恣睢,更见过那一双双或贪婪、或压抑、或淫邪,额,或……欣赏没有杂质的目光。
但却不曾见过方才那样的眼神,那淡漠却不是淡漠,好奇并不是好奇,只有一如既往的幽邃、沉静,正如一望无际的星河。
竟近于道。
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欲望,却又做不得假,原来,这人原来也是一个囿于皮囊的俗人呢。
方才,许是错觉吧。
华妃音只觉得心境稍稍提高,原本囿于舍利子门槛,停滞许久的境界,隐隐有所提升。
“师太,不像出家人。”就在这时,苏照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冷峻面容之上,目光沉静、幽邃。
一句话,让华妃音重新抬起头,看着苏照,那双星眸熠熠闪烁,那竟近于道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而听到苏照的话语,华妃音愣了下,显然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不像出家人,那像什么?”
“惑国妖妃!”苏照抿了一口香茗,轻声道。
华妃音闻言,美眸现出一抹似嗔似怒的表情,酥糯道:“公子,不要胡言。”
这当然,不是这位一心礼佛的美艳女尼愿意如此,而是声音原就酥软娇媚,莺转千回,此刻娇嗔薄怒,竟有啼唤如丝,穿针入骨之感。
苏照眸中现出一抹异色,顿了下,放下茶盏,道:“师太身为佛门大德弟子,外间贼道行凶,难道不该慈悲为怀,除魔卫道吗?”
“公子似也是仙道中人,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出手?”华妃音樱唇微启,美眸瞟了一眼苏照右手,在她看去,其人掌中分明就有几枚符箓暗扣。
苏照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正在和卫湘歌斗法的中年道人,一如繁星的眸子专注眺望,分明是寻找着出手机会。
他自是要出手的。
起码那件宝贝,他就要探究一番,为何仙鼎给予呼应。
此刻,面对瞿安平的暴走,卫湘歌玉容清冷如霜,但手腕陡转,一蓝色水纹宝石现出,碧波荡漾,水幕笼罩,顿时整个沁竹苑温度都凭空降低了几度。
“嗖!”
蓝色水纹的宝石,向那燃烧而起的火海镇压而去,肆意的火海顿时受到遏制,火舌舔舐之势戛然。
然而,就听到“咔嚓”一声,那蓝色水纹宝石,晶莹剔透的表面就是现出蛛网裂纹。
“就在此时!”苏照冷眸闪烁,手中符箓,灌入法力,玄剑之芒,飒杳一如流星,剑光繁盛,向中年道人立身之地打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华妃音忽而抿唇一笑,纤若葱管的手指,捏住佛珠手链,悄无声息,向那法力枯竭,正欲遁逃的中年道人双腿打去。
这么有趣的小公子,她纵是帮助他一把,又如何?
只是面对赤林宗的人,他也敢火中取栗,却是胆子不小。
瞿安平作出奋力一击之后,仍是向一旁疯狂遁逃,可纵然面临如此危局,手中仍然死死攥着一物,此刻因为没有催动法力,赤色辉芒顿时散尽,却是一根枪头。
那枪头锈迹斑斑,可其上赤芒仍不时闪烁。
就在这时,苏照洒出的寒冰剑符,被其催动法力,已经化作道道玄色剑光,向瞿安平周身罩定,清冽剑气穿过薄薄道衣,令瞿安平生出刺骨之寒。
这是太渊门的玄水剑符,苏照在凝结法力之后,第一时间就前往青天河,徇着记忆提取玄水精粹,刻画了这些符箓防身,这才是他敢白龙鱼服的底气。
“太渊门弟子?”华妃音显然也是认得,美眸闪烁,樱唇微抿,心头不由泛起疑惑。
太渊门也是玄门正道,不过和赤林宗一样,都属于二流仙宗,门中既无飞仙,也无洞虚大能坐镇,山门就在北境燕国和中山国以及晋国交集的太渊山中。
而今天元神洲,道门三教九宗,三真大教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俯瞰人间,九大仙宗各据一方,此外还有不少二三流仙宗、魔宗各有术法,维持道统不堕。
三真大教这就不必多说,超级仙门,门内飞仙都不止一尊,三大掌教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华飞音听自家师父说,隐隐快要步入长生真仙之境。
九大仙宗同样不遑多让,至少有一尊飞仙坐镇,洞虚大能为长老,这都是一流仙门。
剩下的就多是归阳道人,神照坐镇的二流宗门了,说是二流,倒不如说是三流,无洞虚大能坐镇。
之所以如此断档,是因为,三教九宗逐渐呈现虹吸效应。
三教九宗这等称霸一方的仙门,已经把天下的修道好苗子给挑走了,二流宗门于是愈发青黄不接,这要等到三波灵气潮汐降世,仙道英杰勃发,才会彻底改善。
第二十一章 那你叫它一声
苏照此刻挥手打出掌中三道玄水剑符,电光闪烁之中,那中年道人瞿安平冷哼一声,显然元罡之境的道人,哪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足下运起法力,踏起天罡步,正欲向一旁闪避,同时掌中食中二指,也捏好了一枚火行符箓,法力灌入其中,目光满是狠辣。
但就在这时,忽觉双腿一疼,刺骨的疼痛令中年道人身形摇晃一下,手中火行符箓就是脱手。
电光火石之间,三道剑符激荡而起的玄水剑光,齐齐落在中年道人瞿安平身上,冰寒刺骨的剑锋斩碎灵光黯淡的道衣,瞿安平痛哼一声,浑身鲜血淋漓,扑通一声,栽落于地,牢牢被其控制的那枪头,就是如离弦之箭,凌空飞出。
苏照神识微动,捕捉其轨迹,探手如电,掌中白光闪烁,将法力化作一根细索,一把摄入掌中,正要端详,探索和仙鼎的关系,忽而那锈迹斑斑的枪头,刚一接触苏照的手掌,锈迹层层剥落,现出本体。
那是一根断裂的枪头,上刻铭文,锋芒依旧,断裂之口光滑如镜,毫无凝滞之感。
苏照面色微动,不知为何,凝望着这枪头,一股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双眼竟有些微热,心头不由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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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卫湘歌才将身前蔓延的火焰扑灭,反掌之间,收起现出蛛网裂纹的蓝纹水石,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迈起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英秀之气密布的眉头皱起,对着不远处的苏照道:“哎,那是我的!”
苏照抬头看向卫湘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前世盛名著于天元神洲的女将。
少女一袭红色披风,扎着单马尾,妆容清素,两道英眉之下,美人痣清晰可见,内里穿着淡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根鞭子,此刻挺起胸膛,犹如玉梁秀挺的鼻子之下,樱唇微微抿着,鬓角秀发因为汗水,黏在白腻如玉的脸颊之上。
的确是她,大虞女帝麾下大将卫湘歌。
苏照拿起手中沉甸甸的枪头,以平静从容的语气说着近乎“无赖”的话语,道:“姑娘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卫湘歌听到苏照此言,竟是愣在原地,但片刻,一双清眸满是怒气,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好生无耻,死物如何能应!”
二楼之上的华妃音,远远看到这一幕,愣了下,但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位太渊门的道人,还真是……
苏照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认真道:“我叫它,它应。”
似乎印证着苏照的话语,那锈迹已去的枪头,赤光晕霞,嗡鸣不止,那是绝非先前瞿安平以法力催动的嗡鸣,而是一种号角声。
其号角声苍凉、悲壮,恍若穿过远古无数时光,在天元神洲这片神秘之地再次吹响。
此刻,华妃音笑不出来了,美眸闪烁,红唇微张,因为,这就是应!
就是卫湘歌也已经忘记了遇到“无赖”的愤怒,此刻,少女一双英秀的黛眉之下,那狭长的清眸之中,现出迷惑不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号角,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低沉。
而卫湘歌,抬眸看去,发现那原本无论如何,就是身为归阳大能的赤林宗宗主都去除不了的锈迹,尽数剥落。
而此刻的苏照,身为当事人,受其感染最深,觉得那种情绪尤为强烈,那是一双情难自已的悲伤,想要无声流泪的沉重,在这种情绪之下,他前世的悲惨过往,似乎都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显然这枪头曾经见证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非一家一姓之不幸。
苏照眉头紧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这股莫名情绪平抚下来。
颤鸣停止,那种压抑的情绪,方渐渐散去。
“你……怎么做到的?”卫湘歌此刻似乎忘记了,清眸之中满是好奇地看向对面的素衣少年。
此物,宗主说是一件上古神物,和赤林宗大有渊源,但宝物有灵,非有缘之人不择主,莫非这少年才是有缘之人。
苏照沉吟了下,显然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原委。
据他所知,如果没有他出现,这枪头应该是最终为卫湘歌所用,因为其人正是女帝麾下赤林军的统帅。
“去死吧!”
而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那瞿安平低吼一声,鲜血淋漓的面孔上几乎扭曲,掌中现出一赤红如血的符箓,朝其上吐出一口心血,心血吐出,瞿安平面如死灰同时,那火砖迎风见涨,崩碎成几簇黄色火焰,向卫湘歌和苏照二人席卷而去。
这是一种尤在先前威力之上的火焰,以瞿安平的本命心火借助符宝催发,可谓同归于尽的一击,范围并不大,但所过之处,灼热虚空。
“三昧真火?”
苏照面色微变,正要避开,却见卫湘歌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竟然愣在那里,情急之下,连忙一把抓起卫湘歌的手臂,向一旁遁去。
几簇黄色火焰从二人原本立身之地飞过,落在梁柱之柱之上,不多时,就是蔓延开来,整个沁竹轩就是瞬间起了浓浓大火。
苏照以神识看那瞿安平,发现其人已经心火熄灭,当场毙命。
此刻,远处的蔡安,本来还为苏照施展而出的仙家手段愣在原地,见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
一时之间,沁竹轩就是大乱,所有人都在向外间逃命。
“惠音师妹,此地不可久留。”这时,四个尼姑当中一个年长尼姑,双掌合十,对华妃音说道。
华妃音此刻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动,糯软婉转的声音中带着急切,道:“师姐,我们一起出手,先救火!”
那年长尼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昧真火,焚尽一切之物,非修成舍利子的高僧,不可熄止。”
“那就先救人。”华妃音轻轻说了一句,身形已跃将出去,佛力化作一根根绳索,向困在茶室之中的顾客,向外挪移而去。
那尼姑也不再争辩,她和其他几尼,原本就是出来保护华妃音的,自然唯华妃音之命是从。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也惊魂已定,卫湘歌匆匆道谢一声,就听苏照皱眉道:“火势一起,不知葬送多少人命,你我赶紧出手救人吧。”
卫湘歌低声应了下,二人就是施展法力,前去救人。
第二十二章 惹却三千烦恼丝
这时,随着沁竹轩的火势,街道之上,司寇府和温邑邑宰府衙之内的大队黑衣官差,成群结队前来,各提水桶,与此同时,彭纪也带着禁军侍卫司的数百翊卫,封锁了整个街道。
此刻司寇陈韶已换了一身官袍,问着一旁面带焦急的彭纪,急声道:“君上可曾撤出来?”
彭纪按着腰间长刀,一跺脚,面色发苦,说道:“陈公,卑职也没见,公子和蔡安在一块儿。”
说着,提起刀,逆着人流,就打算向沁竹轩冲。
“彭纪……”司寇陈韶唤道。
正在二人心急火燎之时,蔡安以衣袖捂着口鼻,从沁竹轩中跑出,和彭纪撞了个满怀,刚刚立定身形,彭纪就抓住蔡安肩头,怒道:“公子呢?”
蔡安急声道:“公子正在救人,公子没事,让我通知你们,疏散人群,隔离火势,不可以水浇灭,这火是三昧真火,水浇上去,如火上浇油。”
虽然以符箓激发而出,但也是三昧真火,用水的确无法熄灭,只有待其燃烧完毕。
彭纪闻言,面色沉郁了下,也多言,就转身和陈韶将详情说了。
陈韶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是苏照出了什么事,他唯有自裁方报先君侯了。
此人,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对着一旁正在吩咐官差寻水桶灭火的温邑邑宰,韩岱,说道:“不要以水灭火,赶紧疏散人群。”
“陈公,这……”
韩岱面现迟疑之色,显然对于陈韶的话语,感到震惊。
陈韶道:“这是仙人施展雷火,不能以水灭之。”
韩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止住手下人再以水扑灭。
却说,苏韶施展法力将沁竹轩中的人挪移至外间,神识扫过周围,见再无遗漏,和不远处的卫湘歌汇合,急声道:“卫姑娘,我们快些出去。”
卫湘歌此刻额头、鬓角都是汗水,因为火焰烘烤,白皙如玉的脸颊红扑扑的,闻言点了点头,施展遁法,向外间冲。
这边,华妃音同样也和手下的四个尼姑,离了沁竹轩。
不大一会儿,沁竹轩就是化作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屋梁倒塌之声次第传来。好在,三层的沁竹轩,不临其他窗舍,火势到没有向四方蔓延。
苏照这时寻到华妃音,道:“师太,你没事吧。”
华妃音美眸白了苏照一眼,说道:“我自是无事,还要恭喜道友得偿所愿。”
苏照道:“刚才多亏师太出手才是,苏某这厢谢过,还未请教师太法号?”
刚才,他其实神识是有留意到,眼前的女尼,替他抵挡住了那中年道人,若非如此,他也是要费一番手脚。
华妃音实在不耐听苏照一口一个师太,道:“你若真感谢,就不要张嘴闭嘴师太,我名华妃音。”
苏照怔了下,盖因,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前世零星挂过一耳,但一下子就想不出来,正寻思之间,脱口而出道:“好的,妃音师太。”
华妃音被噎了一下,雪腻脸颊现出恼羞成怒之色,轻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将尼姑帽下秀郁青丝对着苏照,显然已是不想搭理苏照了。
然后,这一幕对于美艳尼姑而言,好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一样,直看得一旁四个中年尼姑连连皱眉。
苏照一时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感慨道:“华姑娘,还真不像出家人……”
一旁的四个昙月庵的尼姑,闻言,几乎是要点头应是。
昙月庵中,华妃音的确是不像一个出家人,有谁见过出家人饮酒的?但静笃师太却认为其天生佛心,曾言昙月庵年轻一代,论禅缘深厚,无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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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说完,苏照一时也觉得唐突,补了一句,道:“三千烦恼丝尚存。”
华妃音却转头斜了苏照一眼,颦眉道:“我心中事佛虔诚,与青丝何干?”
苏照轻轻道:“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若何遇逢桃花劫,招迎万丈坎坷路。”
这是他在前世偶然见过的两联,觉得颇为应景、应人。
华妃音细品着其中的意思,只觉意味隽永,禅理暗蕴,似乎在印证着什么,但细究就不得,于是一时默然无言,转而听到后面,桃花劫之语,就是看向少年,目光羞怒难当。
苏照也没有再继续和华妃音闲扯,而是看向那被彤彤火焰笼罩的沁竹轩。
而沁竹轩的掌柜,在几个伙计的围护下,面色灰败,瘫坐于地,见到已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起来的沁竹轩,忽而嚎啕道:“坏事,主人知道,非打死老奴不可啊……”
“掌柜,就是她!”这时,一个伙计看着卫湘歌,惊惧说着。
卫湘歌见状,白皙的脸蛋儿上满是羞愧之色。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翻身下了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看到那沁竹轩的大火,阴骘的面容,怒气上涌,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袁彬之子,袁烨,此刻面色阴沉,又惊又怒。
袁家家大业大,要维持基本的花销不说,还要笼络私军,故而除却食邑、俸禄外,就还有一些产业在城中,这沁竹轩就是一处,而且还是袁烨亲自打理。
“袁公子,是她!”一旁的伙计,目光有些恐惧地手指着卫湘歌,大声说道:“这女子将祸乱引进来的。”
因为,苏照出手之时,这些伙计已经和掌柜逃出了沁竹轩,故而就不知道还有苏照一份儿。
袁烨也不是鲁莽之辈,看出了那火焰不寻常,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自家父亲曾和自己提及的一些仙人术法的特点。
就是瞪了一眼那伙计,冷喝道:“不得胡言!”
转头就去打量卫湘歌,映入眼帘的年岁不大的少女,那一双眸子中满是局促不安,心下稍稍有了几分底气,问道:“这位姑娘,请了,这沁竹轩是袁某产业,眼下被你烧毁,又怎么说?”
“我……赤林宗卫湘歌,这沁竹轩,多少钱,赔你就是。”卫湘歌神情顿了顿,低声说道。
“你未必赔得起。”袁烨全无平日骄横之色,一双阴骘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卫湘歌,并无什么纨绔子弟的淫邪,有一说一,其人眼下对于苏子妗心心念念,对于其他女子倒没有什么觊觎之意。
第二十三章 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我看你是个武者,这是大还丹……”
卫湘歌被一群人围观,觉得臊的慌,沁竹轩这样大的产业,她的确没有多少钱可以赔,突然想起什么,就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黄芽大小的金色丹药,正要说此丹不如予你,进阶先天。
忽而就听到一把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沉静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拒绝。
“需要多少钱,我替她赔了。”苏照伸手按下卫湘歌的,低声道:“姑娘,此间之火,毕竟也有我一部分责任。”
袁烨此刻已经看到了丹药,呼吸就是粗重,这是仙家宝丹,服之可提升武道修行,心头思忖,正要说一句一颗不够,然而就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情不自禁的怒从心头生起,“哪来的……”
然而还未骂出口,拢目看清那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袁烨生生把骂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惊声道:“君侯……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是愣在原地,脑海一时间转过百般念头,苏照竟在此地,这……
一旁的蔡安目光咕噜噜转动,仗剑而出,冷喝道:“袁烨,君侯面前,还敢如此托大,拒马回话,你好大的胆子!”
就听得一声声诧异的声音响起,而后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起,齐齐朝苏照见礼。
这时代,除却士人见国君不行跪礼,可深揖代之,平民百姓还是要行叩拜大礼的。
袁烨也是翻身下马,躬身见礼,道:“袁烨见过君侯。”
无论在心里对苏照再警惕,这时人前,袁烨也不敢发作分毫。
苏照嘴角抽了抽,横了蔡安一眼,他觉得这厮八成就是故意的,既满足了他“三德子、法印何在”的人前显圣的虚荣心,又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无法在以后随意出来宫禁,断绝了自己在保护之上的困难。
“这蔡安心思如此机敏,留在身边,还真是屈才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其实,不仅是蔡安,就是司寇陈韶,也不赞成苏照出来,因为这时代,还停留在,君主必须待在深宫之中,保持神秘感的治国理念。
当然,也有亲民之君,田间插秧,问农稼穑,但那都是上古圣君,后世影帝一般的人物。
这时,司寇陈韶和温邑邑宰韩岱,同样上前见礼。
甲兵禁卫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将苏照一行牢牢护卫,默默无声之中,透着一股井然和压迫。
一旁的卫湘歌,英气眉宇之下,一双清眸闪烁,讷讷道:“你是……苏国国君?”
苏照点了点头,道:“姑娘,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如稍后入宫一叙。”
正要去寻华妃音,却见不知何时,华妃音已经带着四个老尼,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是怔了一下,面色继而如常,对着韩岱道:“可有百姓伤亡?”
韩岱拱手道:“禀君上,有几个受了灼伤。”
苏照沉声道:“好生善后,稍后,孤会派太医过来,为那些伤者诊治。”
韩岱领命称是。
苏照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司寇陈韶的进谏下,在殿前司禁卫的护送下,回转宫苑。
而转过几个巷弄,人流熙熙的街道之上,一身月白僧袍的华妃音,带着随着几个尼姑,向远处一座宅院行去。
一个中年尼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惠音师妹,为何不趁势和那苏国国君畅谈佛法,却要不辞而别?”
在尼姑看来,如果能趁机和这苏国国君结识,不说让其礼佛,仅仅是使其给予传道方便,那么她们昙月庵在这道门势大的豫州,就可占据一方弘法之地。
佛门三寺一庵和道门三教九宗,因为在面对魔门六道这个共同大敌面前,还是有着一些默契,因此对于佛门在各国传法虽然给予抑制,但也不会当成异端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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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音轻轻摇了摇头,樱唇轻启道:“这苏国国君虽是年少,但心志坚毅,非以言辞可说动,我没有必要去费功夫。”
“那师妹先前……”
“结个善缘罢了。”华妃音神色顿了下,应了一句,转而美眸现出思索之色,她在想,这位已经凝练了法力的苏国国君,为何会和太渊门有着联系。
“听师傅说,人道气运排斥仙道法力,人君承载山河社稷,修武道尚可,但仙道就不行,这苏国国君,为何是个例外?”华妃音想了一阵,就觉得一团乱麻,转而不再思索此事。
不知不觉,来到所居宅院,推门,行至自己房间,坐在书案之前,就是拿起一卷经书,低头看了起来。
但不过片刻,就有些心不在焉,忽而想起什么,拿起一旁的羊毫毛笔,取来宣纸,凝霜皓腕悬动,一行娟秀、优美的蝇头小楷,如行云流水般现出。
“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
华妃音颦了颦眷烟眉,眉眼之间一股愁闷之色萦绕不散,丹唇轻启,目中现出一抹苦闷之色,喃喃说道:“此诗当饮一小盅。”
说着,四下看了看,见那四尼不在,显然是念经去了,玉手一翻,金色佛光闪烁,分明现出一小壶竹叶青,华妃音美艳的玉容之上,苦闷之色更郁,虽说她饮酒得了师傅允诺,但让同门看到终归不妥。
打开瓶塞,递至唇间,不由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宛若偷腥的猫一般,缓缓闭上眼眸,似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俏丽脸颊之上闪过醉人的酡红,一直蔓延到精致如玉的锁骨,一双雾气滴水的美眸缓缓睁开,将酒收好,默运佛门密法。
一股空寂、虚无之感席上心头,脸颊酡红连同酒意顿时如潮水一般褪去,华妃音身形颤抖,双掌合十,目光之中满是自责和懊恼,声音带着几许娇媚,喃喃道:“佛祖在上……弟子委实不该如此。”
华妃音心中实在不想如此,她自十岁到昙月庵以后,就为佛法所深深吸引,后又游历诸国,见战乱之中,百姓屡遭兵燹,饱受流离失所之苦,更加坚信佛法可以普渡世人,而后立下宏愿,唯愿持戒诵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但从十三岁,第一次来天癸时,情欲生于身,唯需饮酒辅以佛门密法压制,方可解脱,她这些年饱受此苦,静笃师太说她体质特殊,谓之:“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希望那位上古神女,能助我除此厄难。”华妃音放下酒盅,目光有些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
宫苑·宜兰殿
此殿为苏国国君待客之所,此刻苏照已端坐在主位,不远处坐着卫湘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相比卫国宫殿的轩峻、壮丽,苏国殿宇整体有着一股不崇奢华的简素之感。
卫湘歌目光逡巡一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苏照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苏照年龄看着比自己还小,可这威仪气度竟然比卫国国君还要……
苏照先看向司寇陈韶,道:“陈卿,沁竹轩,善后事宜如何?”
陈韶躬身道:“派过去的太医已经救治伤者,人群已经疏散,此次祝融之厄,虽有财货被焚之一炬,但幸在并无人员伤亡。”
苏照又看向一旁缄默侍立的蔡安,问道:“那袁烨之损失,已经赔偿了吧。”
蔡安拱手道:“启禀君上,那袁烨执意不收,但臣已命禁卫将财货送至袁府。”
苏照点了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
这时,又将目光看向司寇陈韶,注目良久,想起先前陈韶所言国士一事,心头转过思绪,但眼下,却不是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道:“而今城中有仙道之人混杂其中,或有斗法之事发生,司寇府和邑宰府衙,要多加派人巡查才是。”
陈韶点头道:“臣会严加巡查。”
而后,司寇陈韶,躬身告退。
蔡安眼眸转了转,却是叫上廊柱之下,默然侍立的彭纪,二人相伴出了宜兰殿。
这时,苏照才看向一旁的卫湘歌,微笑说道:“让卫姑娘久等了。”
对于这位前世闯下赫赫威名的女将,他现在的想法是,能不能挥起锄头,把这女将挖到自己麾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锐察觉到苏照沉静目光之下隐藏的热切,卫湘歌眸光微垂,神情略有些局促不安,轻声道:“也没有多久……哦,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给那个人大还丹?”
苏照坦承道:“大还丹何其贵重,左右不过一些财货,卫姑娘以大还丹赔偿,我只是替姑娘感到不值,而且……我也不喜那人。”
若大还丹被其赔偿给那袁烨,若其献给其父袁彬,哪怕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将袁彬修为提升至宗师之境,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卫湘歌倒没想到苏照如此坦率,清眸之中隐见几分思索之色,而后,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让那物回应的。”
显然,还是此事更让这位少女更为关切一些。
苏照笑了笑,拿起那沉甸甸的枪头,端详着光滑如镜的断面,若有所思道:“此物可能与我有缘吧。”
卫湘歌这时,也被那物吸引了目光,见苏照收起,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嘴唇翕动,支支吾吾道:“可此物,是我赤林宗之宝啊,而且,我是要用来熔炼在自己法器之上,你能不能……还我,我可以用宝丹交换的。”
说着,探出手掌,五指摊开,掌心现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刚一出现,异香扑鼻,苏照神识扫过,察觉到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熟悉气息。
“这是七妙丹,是我用来得突破武道宗师之境的,比那个大还丹效果还要好。”卫湘歌明澈清眸之中,带着一丝期冀。
苏照看向少女,此刻一双英气的黛眉微微颦着,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眉心朱砂痣明艳映雪,配合这稍显委屈的神情,英气之中带着几分娇憨,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尤其想到,这位未来还是名声著于天元神洲的卫湘歌。
“奇妙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并不需要。”苏照神色微顿,沉吟道:“你若要取回此物,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卫湘歌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看到了,我为苏国国君,手下急缺人才。”面对娇憨率直的少女,苏照一改往日和老油条打交道的迂回,单刀直入道:“我要你留在苏国,为我效力三年,我就将此物给你。”
卫湘歌英气的眉微微凝起,讶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卫国人,还有家人,怎么可能留在苏国为你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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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诧异道:“为何不能?”
卫湘歌道:“我要修炼的,况且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
“人生地不熟,慢慢熟悉就是,你在苏国,也不耽误你修炼,而且,你可以一月回卫国一次,卫国离苏国原就不远。”苏照做着说服工作。
心头也有些郁闷,挖墙脚这种事情,委实不是这么好挖的,尤其是不在对的时间。
但,他此生作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事。
前世,这卫湘歌是在卫国生变之后,才投的女帝。
苏照道:“一来卫国离苏国不远,你每月都可以回去几天,而且我让你在苏国三年,三年时间,倏然而逝,而且哪怕在这三年时间,我也会将物给你,助你熔炼神兵,无非是让你要你一个承诺罢了,这很令你为难吗?”
卫湘歌闻言迟疑,道:“可是……”
苏照道:“没什么可是,这枪的威力你也看到了,用三年时间,和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刃相比,你觉孰轻孰重?”
在他想法之中,如果三年时间还不能将这卫湘歌留下,他干脆也别开仙朝,争霸天元了,赶紧早点洗洗睡了得了。
“而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物的秘密吗?以我看来,这可能是一件上古真仙的神兵……”苏照轻声道。
卫湘歌抿了抿唇,清眸闪烁,也不知是不是被苏照所言的真仙神兵说动,凝了凝英气的黛眉,说道:“这个,我要考虑一番。”
苏照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你就不怕我后面拿到此物后,再……”
苏照愣了下,抬眸,繁盛如星河的眸子,现出一丝前世的回忆,说道:“不会,因为你是卫湘歌。”
在那类似传奇故事当中,卫湘歌穷困潦倒,在路边吃了一碗面,没有钱付,都要把兵器当了,当时女帝嫁往吴国,只是一饭之偿的恩惠,这卫湘歌就从洛都,护送至万里迢迢的吴都梅里,被称为一诺千金卫湘歌。
之前,她也是以大还丹想要还给袁彬,可见性情率直、娇憨。
卫湘歌明眸看向苏照,英气的黛眉之间满是诧异,说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苏照随口胡诌,道:“我会观相,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啊。”
他倒是会观气象,当然没有到天子望气,谈笑杀人的那种玄奇,但也看出,卫湘歌头顶气运赤红如烛,霞光绚烂,这是瑞气,应人赤心如火,再结合着前世的信息,当是信人无疑了。
卫湘歌原本被苏照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时,闻听苏照这番言论,心头愈发说不出的古怪,尤其被打量着,只觉得眉心朱砂痔有些灼热,螓首不由微垂,拿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似在掩饰莫名的心慌。
第二十五章 卫国情势,未雨绸缪
苏照问道:“卫姑娘久在卫国,可知卫国朝廷而今是何人掌权用事?”
他在不久之前,废黜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来日消息传过去,卫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就需要未雨绸缪。
而且……想起刚才机灵而退的蔡安,思忖道:“卫国的情报也需要收集一些,不仅是卫国,还有郑国,宋国,以及那些稍远的齐鲁晋楚,都需要收集信息,尤其是秦国,这个要重点监控。”
这些想法在之前他调淳于朔出征之时就有,随着他进入通法道行,以及获得朝堂宿将重臣的忠诚,袁彬眼下给他的如芒刺背之感已然大为减轻,那么他就不能将目光放在这方寸之地,而需放眼天下,未雨绸缪。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想法,在一瞬间在苏照心头闪起,眸光不由深深。
卫湘歌抬起头,目光疑惑道:“你问这些作甚?”
苏照微微笑道:“随便问问,卫姑娘不方便说?”
卫湘歌沉吟了下,说道:“倒无不可,这些在卫国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继而,皱眉道:“此代卫君宠信宦者令阙康裕,又喜长生之术,年前不知从那里来了两个魔道妖人,向卫君进献了双修采补之术,卫君从此沉迷女色,上卿孙焕、宁遵也为之推波助澜,在国中搜罗处子,太宰蒯阳谄媚迎上,一味逢迎,司寇屈朴如泥雕木偶,袖手而观,卫国朝堂如今已是万马齐喑。”
说到此处,见苏照凝眉思索,解释道:“我的祖父是卫国少宰,上溯至成公之时,也曾是卫国五服宗亲,祖父常在餐饭之时愤愤言之。”
说来,卫国朝堂局势比苏国还要错综复杂,毕竟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疆域广袤,人才济济,内斗更为剧烈,此代卫国国君就是通过政变,逼得前代国君禅位而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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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卫国国君不知从哪里听得流言,天地乾坤易转,国君有一法可去人道之干扰,以修长生之术,当时,二妖人现于卫国,进嫌长生之术。
卫国国君,故而信重宦者令阙康裕,两位上卿也是帮助其搜集国中处子,供卫君修炼,卫国百姓已经渐渐怨声载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我听卫国太子卫仲雅量高致,素有贤名于外,难道没有规劝吗?”
这些都是前世卫国内乱大戏的主角,“清君侧,诛奸邪”,口号还是很响亮的。
但可惜,素有贤名的太子卫仲,许是不善权术,最终还是被政变上位的卫国国君轸灭,卫湘歌也是家破人亡,从此归于女帝麾下。
“子不言父过,这又要如何规劝。”卫湘歌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闻言,一时语塞,还真没办法反驳。
卫湘歌似乎也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好奇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也是苏国国君,为何能修道法?”
在这时,在仙宗玄门几乎是常识,国君承载江山社稷,就不能修道,按着前世时间线发展,还是要等第一波灵气潮汐开始,整个天地才会乾坤易变,人道和仙道终会形成一个契合点。
苏照正要出言解释此事。
“你不会也修得……”卫湘歌打量了一眼苏照,摇了摇头,说道:“法力气息倒是玄门正宗,奇怪。”
不过,转而想起这人有些特殊,连那物都给予回应,她顿时也不再觉得惊异。
苏照道:“事无一定。”
卫歌点了点头,想喝一口茶,忽而拿起一旁的点心,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饿了……这个能吃吗?”
“当然可以。”苏照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至午时,的确到了该用餐饭的时间了。
未至金丹,就谈不上辟谷。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酥糯香甜,一双眼睛都弯弯成月牙儿,唔唔道:“你这里厨子不错,比我家好多了。”
“额,那个不是御厨做得,是我姐姐做得。”苏照看着卫湘歌吃的开心,微微一笑,目光渐渐和煦,同样有些开怀。
阿姐苏子妗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做一些点心,这几日都是让人往这里送。
说来,自从那天之后,他已有几天没敢去阿姐苏子衿了,无他,太丢脸了。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不大一会儿,就吃了半小碟,不由打了个饱嗝儿,只觉心满意足,片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家,见苏照看着他,一张脸颊就是有些羞红,支支吾吾道:“那个,太好吃了。”
苏照看着卫湘歌,微笑道:“喝点茶,压压甜腻。”
“你阿姐手艺真不错,这点心做的又精致、又好吃。”卫湘歌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
苏照看着率直的少女,目光微动,笑道:“那一会儿带你去见见她。”
其实,他的姐姐很是孤独,因为苏国重臣年龄都在四十开外,女儿早已嫁人生子,因此,苏子妗连个可以说话的闺蜜都没有。
如果这卫湘歌能留下,起码有个玩伴。
卫湘歌点了点头,清眸之中也隐隐生出期待,她虽然不擅女红、厨艺,但却对这样的女孩子天然有些亲近。
玉华宫
此宫所在,其实离甘露殿不远,宫前庭后,遍植木槿花树,此刻已近夏日,木槿花已开出细小或粉或白的花朵,随风摇曳生姿。
窗前,此刻的苏子妗着一袭青白色烟罗裙,如瀑青丝随意以一根青绳系住,悬垂于腰际,因是孝期未去,晶莹玉容不施粉黛,夏日阳光映照在纤丽的身躯之上。
少女掌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低头绣着什么,看着似乎是一个荷包。
远处几个宫女给盆栽或洒水,或松土,一副恬静自然的田园劳作之状。
一旁的宫女芍药,轻声道:“唉,我的长公主殿下呀,这些让尚衣局的人缝制就是了,殿下怎么还亲自上手呢?”
“尚衣局宫女的手艺,我不太中意,我缝制就好了。”苏子妗抬起螓首,眉眼一如如潇水依依,柔声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芍药道:“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疼爱君侯呢,就是君侯,有几天没来玉华宫了呢。”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道:“他如今肩负宗庙社稷,诸事缠身,没时间过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分明是宫女的声音再响起,“见过君上。”
“殿下,君上好像过来了。”芍药听着声音,笑着说道。
第二十六章 警觉
苏子妗神色微怔,点了点头,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盈盈起身,走到廊下伫立,静静看着身形挺拔的少年走来,正要轻唤,忽而看到一旁的红色披风少女,目光盘桓半晌,转而看向苏照,问道:“阿弟,今日这么得闲?”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阿姐,阿姐,这是卫湘歌,卫国人,刚才在宜兰殿,她还说你做的点心好吃呢。”
“湘歌见过长公主殿下。”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的明眸闪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苏子妗怔了下,伸手相托,柔声道:“湘歌姑娘,不用客气,你我以姐妹相称就是。”
卫湘歌于是和苏子妗叙了年庚,赫然发现二人竟是同龄。
“湘歌,我们竟是同一天的生日呢。”苏子妗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幽郁之气都是散了一些。
卫湘歌道:“那我称你子妗姐姐好了。”
“湘歌妹妹,你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道:“我娘亲是楚国人呢。”
“我娘也是楚国人呢。”
“我说,怎么听着姐姐口音就有些,楚人的清越,柔婉呢。”
卫湘歌道:“楚国郢都,前年省亲之时,我和娘亲也曾去过那里。”
苏照见二女攀谈越发投机,似有一见如故之感,尤其见苏子妗玉容不时现出笑意,暗暗觉得让卫湘歌见阿姐是对了,一个性情娇憨,率真烂漫,正好稍稍去去自家姐姐的寂寥和忧郁。
而后,随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一同步入玉华宫。
芍药奉上香茗,轻笑道:“君侯,这是你最爱喝的雨后新笋茶。”
苏照冷峻神色柔和了一些,冲芍药点了点头,拿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看向苏子妗和卫湘歌,道:“湘歌刚至苏国,阿姐替我好好招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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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道:“芍药,你将偏殿收拾一下。”
芍药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宫女,就是往偏殿去了。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说道:“先在这儿安顿下来,那件事情……可以慢慢考虑。”
其实,让其见自家姐姐苏子妗之前,他就这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挥起锄头,挖这位女帝前世的股肱,最后面对卫湘歌的率真,最终变成八个字。
“示之以诚,待时而动。”
苏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光微动,看着正和苏子妗讲起她打猎经历,一脸神采飞扬的卫湘歌。
温邑·司马府
砰砰……
袁烨目光阴沉地来到居所,坐下,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再难忍住心头的怒气,蓄满真气的一拳将几案拍碎,气势惊人,转身之间,青筋暴起的额头之下,一张阴鸷的面容几乎要滴下水来,牙齿格格作响,几乎咬牙切齿。
“好你的苏照!若非是我劝着父亲,岂有你安坐宫禁的自在,你竟敢如此对我!”
想起一颗大还丹和自己失之交臂,袁烨的心都在隐隐作痛,怒火几乎燃烧理智。
他是喜欢苏子妗不假,可他也是武者,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公子,您喝茶……”
就在这时,上前奉茶的婢女,听到这声音,就被吓了一大跳,咔嚓一声,端着的茶水,咔嚓碎地,滚烫的热水,洒在袁烨身上。
“公子,饶命……”那婢女脸色顿时煞白,扑通跪下,身躯颤抖不停。
袁烨抬头,阴鸷目光满是择人欲噬的怒火,蹭的一声,将一旁的宝剑抽出,目光赤红,低声道:“苏照小儿,找死!”
噗呲一剑,穿胸而过,那婢女惨叫一声,嘴中血沫子嘟嘟而出,栽在地上不动了。
袁烨一剑抽出,蹭的一声,带血的宝剑,就被其弃之于地。
袁烨白皙的面容,又重新恢复了阴鸷,沉默。
其时,袁府后厨之中,两个丫鬟正在低声窃笑。
“那晴儿这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公子回府之后脸色难看,谁敢近前?”
“她眼高于顶,让她上月给老娘甩脸子,这次看她死不死!”
……
而就在袁烨怒而杀人泄愤时,一个年过三旬的美妇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伫立在门外,皱眉问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家将,道:“袁威,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
一旁的袁威,一见来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同时,就是躬身道:“夫人……”
“袁威!”袁烨面上的怒色稍稍敛去,显然不让其多说,抬头看向那美妇,面上阴鸷稍稍退去一些,起身行礼,一副若无其事之状,道:“被一小儿相戏。”
美妇皱眉,闻着屋里的血腥,看了袁威一眼,说道:“还不收拾一下。”
袁威的中年人,连忙唤了几个家丁,进去抬着那婢女晴儿的尸体,然后拖地,换摆设,向外而去。
美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天天打打杀杀,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女闾,现在连个家也不成,像什么样子,我袁家三代单传,说吧,为娘什么时候才能作祖母?”
女闾就是这个时代的青楼、妓馆,最初始于商贸发达的齐国,后因有利税赋,为诸国效仿,到最后,一些魔门中人也开始混迹其中,便于修炼采补之术。
袁烨一时间脑袋有些大,不耐道:“妓馆那种地方,我早就不去了。”
“哎呦,忘了,你看上长公主了。”美妇看着自家的儿子,开口讥讽了一句,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个性情泼辣的主,讥讽道:“也不看看,人家是王室贵胄,身上流着芈氏一族的血脉,母亲是楚国公主,能看上你?一天天白日做梦。”
听着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语,袁烨只觉得心头邪火直往心头窜,但这就是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就在这样的说落中长大。
或许正是袁烨夫人的泼辣以及刻薄讥讽,袁烨这才养成表面阴鸷,内里暴虐的性格。
袁夫人道:“忘了和你说,长水郡郡尉家的公子和妹妹,在前厅,和你父亲说话呢,你去见见。”
“我不见,那对儿兄妹五大三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爹是杀猪的屠户!”袁烨阴鸷的面容现出被羞辱的愤怒,低声骂道:“他老李家,也是想瞎了心,想攀高枝想疯了。”
想起,他第一次见李氏兄妹,好生招待李大去逛温邑城内的女闾,那厮就将他灌醉,想让自家妹妹李婉君给生米做成熟饭……他现在都还直反胃。
想他未看上苏子妗之前,也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了,就没见过李婉君这么丑的人,大饼脸、小短腿,手臂比他大腿都粗,问题李屠户也不知从谁那里取的名字,还叫婉君!?
简直岂有此理!
“不喜欢就算了,我看那是个好生养的,又不是说让你娶她为正妻。”袁夫人见自家儿子已经堵上了耳朵,一副王八念经的模样,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转而道:“你爹让我找你,听说长水郡郡尉李辅,没有按期率军到达,被淳于老贼当众打了军棍,解了职权,让你爹给君上求情呢。”
袁烨此刻放下了手掌,惊疑不定道:“被解了职权?”
想起先前,苏照对他的态度,袁烨本就不是什么蠢人,结合着此事,目光阴沉,思忖道:“这小儿,怕是对我袁氏已生猜忌之心了。”
说着,在袁夫人疑惑神色中,就去见袁彬。
第二十七章 前夕
此刻,袁司马正在接待长水郡郡尉李辅的儿子,李虎,其人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绿豆的小眼不时闪过一抹精明之光,一旁还有一个矮胖的少女,一身翠色罗裙。
李虎愤愤不平道:“世伯,那淳于老贼跋扈骄横啊,我爹只是迟到了一日,就被他寻由头打了军棍,这打的哪儿是我爹,可这一棍棍打的是您老的脸啊。”
袁彬冷声道:“这个淳于老匹夫,在朝堂上就不给老朽面子,果然到了前线,就借机滋事。”
所谓失期,此事可大可小,在袁彬看来,淳于朔分明是在针对他。
李虎观察着袁彬的脸色,道:“世伯,那我爹现在怎么办?”
袁彬不在意地说道:“等战事结束,老夫会向君侯求情,调到其他地方再作郡尉就是。”
李虎闻言,心下稍松,道:“那就多谢世伯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外间传来,“恐怕那人不会遂父亲之愿。”
袁烨大步行进花厅,厌恶地看了一眼李婉君,然后,和袁彬施了一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袁彬此刻却皱眉,惊怒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袁烨看了一眼李虎,面有迟疑之色。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可直言。”袁彬冷声道。
袁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声道:“那位派淳于朔抽调云台大营的军兵,而后又解长水郡尉之职,这桩桩件件,恐怕已有忌惮父亲之意。”
袁彬闻言怔了下,道:“为父掌苏国近半兵权,那小儿畏惧也属正常。”
袁烨阴鸷面容之上,冷霜之色密布,低声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父亲难道没有发现,那位继位以来,先将父亲在禁宫的贾翼调离宫禁,又寻机废了夫人,现在又借着燕山之盗,分云台大营近半之兵,以淳于朔制衡我袁氏部下,这才多久的功夫?父亲不仅失去宫禁的消息,而且,能够控制的兵力也大为缩水,这对父亲何止是忌惮?”
袁彬闻言,粗豪的面容之上,现出愤怒和惊惧的神色,显然也回过味来。
“之前,你和许先生,还说是巧合。”袁彬怒火中烧,阴声道,若非顾及还有外人在,此刻直想破口大骂,“竖子误我。”
袁烨道:“巧合是真,但那位处心积虑削弱父亲也是真,如此桩桩件件,父亲不得不察啊。”
一旁的李虎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慌,这袁世伯……转头看了一眼的妹妹李婉君,见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袁烨。
就在李虎想走不好走,如坐针毡之时,袁烨又是将今日在沁竹轩的事情说了。
“我本来想从那仙家弟子手中骗得大还丹,但却被那位所拦,其人气度深沉,威仪肃重,绝非父亲口中的黄口小儿。”
袁彬默然半晌,不知为何,怒火反而消失了许多,看着袁烨,说道:“莫非,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袁烨道:“父亲,可以再试探一下,”
一旁的李虎面色微变,听到此处,再也坐不住,胖乎乎的脸上扯了一个笑脸,道:“世伯,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婉君这一路鞍马劳顿,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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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拉起一旁的少女李婉君。
袁彬此刻方想起,这李虎怎么还在此地,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寒意,静静看着李虎半晌,在其额头冒汗之时,展颜笑道:“既然贤侄累了,就先和婉君下去歇息吧。”
李虎如蒙大赦,拉起一脸“花痴”之相的李婉君,就是向外间走去,脚下步伐还不敢变快。
“父亲……”
袁彬这时挥手,忽然屏风闪过一道黑影,不知从哪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身上气息凝然,周身似有真元气息波动。
“命人看好他兄妹,唤许先生过来。”
“是。”
袁烨恍若未见,迟疑道:“烨儿,为父给有苏一氏卖了这么多年的命,真的要如此行事?而且……那小儿权位渐固,我们也没有成算。”
袁烨眸光阴沉,说道:“父亲,可再试探一次,父亲等先国君下葬之后,可顺势和那位提亲,若其应允,那么,纵然他要削我袁氏之权,父亲也要忍耐,从此我袁氏可保三世富贵,”
“怎么保三世富贵?”袁彬如果不是见袁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几乎都要再次发火,喃喃道:“兵权都没了,还有个屁富贵,老子看你就是被女色晃花了眼。”
袁烨道:“有苏一氏的长公主许我袁氏,君臣不疑,若长公主为我袁氏诞下一儿半女,我袁氏权势自是蒸蒸日上,眼下还需蛰伏啊,父亲。”
袁彬正在犹豫之时,外间许先生的抚掌声传来,在袁彬的惊异目光中,步入庭中,行了一礼。
许先生道:“袁公,公子所言极是,除非袁公有意染指人主之位,这不失一条急流勇退之法,袁公已至五旬,儿孙满堂,也该考虑思退了。”
袁彬面色变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冷笑道:“就怕你们都是一厢情愿。”
“若君侯不仁,蝼蚁尚且偷生,袁公只能行不忍言之事了。”许先生面上厉色一闪而过。
这人是袁彬谋主,跟随了袁彬七八年之久,袁彬能有今日,素仰仗其才智。
袁彬闻言,心头闪过焦躁,瓮声道:“让某家想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照已经坐稳了位置,压力已经无形传导到袁彬身上,令袁司马迟疑起来。
反耶?成算之小,几乎不可能。
不反,可权势渐渐削去,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许先生也不催促,静静等待,在过去的近十年里,眼前的男人,刚猛果断,从未让他失望,道:“袁公,之前已失了先机,而今还请速作决断。”
袁彬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先前的试探不行,某家明日就会进宫,探问那小儿的口风,若其不协,就可着手准备,等后日先君侯下葬之时,广发军兵,格杀于云台山!”
在危机关头,袁彬终于显露了戎马一生,身为苏国上卿的老辣。
“可若君侯以尚在国丧之期,容后再议,袁公何以对答?”许先生皱眉问道。
毕竟,这就有违试探本意了。
袁彬冷声道:“先前长水郡尉不是作战不利,某会自请罪责,再以年迈昏庸为由,请求再次自求解权,并交还云台大营的权柄,而后陈情,趁机提出此事,若其欣然有意,纵是国丧,当会给以承诺,若只是推搪,那就是……欲行缓兵之计耳。”
在袁司马看来,这就是他的阳谋,以退为进,如果苏照愿意以其子尚配长公主,那他颐养天年就是。
而且,苏国为郑国觊觎已久,来日,他未尝不能复起。
许先生面色微震,琢磨着袁彬的话,不得不说,却有一定道理,思忖道:“如果君侯允诺,袁公可在国内大肆宣扬,将此事彻底坐实,这位君侯但凡要脸,也不会食言而肥……如果不允,袁公就可返回,在后日谋举大事,待到那时,可以君侯加害嫡母,无德主政为口号,再顺势拥立小公子,只是……小公子还在宫中。”
说到最后,许先生眉头紧皱,显然有些迟疑。
袁烨幽声道:“只要诛杀那小儿,我等拥大军在外,纵然宫苑蔡彭二将相阻,他们也只能拥立小公子,我等再求其赦免,大事可成!”
许先生点了点头。
袁彬眸中凶厉之光闪烁,道:“现在,就看那小儿给不给我袁氏一条路走。”
第二十八章 失之迂腐
甘露殿
苏照正在接见苏国司寇陈韶。
陈韶一袭黑衣官袍,头戴獬豸冠,面容沉肃,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展开,念诵道:“淳于将军自接君上之命后,率军星夜倍道,同时向三郡发函,令其率兵响应,而长水郡尉李辅,迁延不前,淳于将军至后,当即施以军法,解其兵权……次日,淳于将军在与匪盗军阵对垒之时,率军冲阵,张弓一箭射杀燕山盗匪首,收复萧山县城,其余贼寇四散遁入砀郡山林,淳于将军眼下正在派兵剿灭。”
苏韶点了点头,感慨道:“淳于将军马到功成,孤果然没有用错人。”
陈韶放下公文,目光幽沉,忽然开口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所为,再加上淳于将军打压袁氏部属,恐怕已引起了袁氏警惕。”
苏照神色顿了下,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陈卿有所不知,那大还丹若被袁氏所得,袁彬就有几分突破宗师的希望,这风险,孤不能冒。”
袁彬困在先天巅峰多年,始终不得突破宗师境界,如果让袁烨勒索卫湘歌成功,说不得就能突破至宗师。
这几率虽然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苏照通过和卫湘歌一番接触,发现卫湘歌性情娇憨、率真,如果再被袁烨哄骗了那枚七妙丹,那……
额,这是后知后觉。
此刻的卫湘歌,如果知道苏照作如此想,可能会说,她是率真,不是傻子,好不好!
其实,苏照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前世袁烨求娶其姐苏子妗的厌恶,已经深埋于心底。
当然,可能也践行他之前的承诺,却是不让苏子妗受一点委屈。
“经淳于将军一事,还有君上的态度,袁氏恐有作乱之虞,君上不得不防。”陈韶目光幽冽,笃定道。
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孤有所料,现在袁氏多半已是反意汹汹了,谋叛就在这几日了。”
再是迟钝,经过连连打压,也多少察觉到君主态度。
除非袁司马是三岁小儿。
陈韶闻之,倒没有霍然色变,反而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君上,云台大营,尚有二千余精锐,为袁氏宗亲门生把持,而且袁氏还有一些私兵,而今禁宫森严,若其叛乱,只能待君上出宫禁之时,以臣估计,后日的先君侯出殡之期,就是彼辈逞凶之时。”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陈韶。
暗道,不愧是浸淫权术的法家门徒,这种嗅觉不可谓不灵敏,推断逻辑也是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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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出殡,他无论如何会离开守卫森严的宫禁。
这是袁氏唯一的机会!
其实,此刻的陈韶,眸光深深,连造反计划都替袁彬拟好了。
先弑君,然后软禁在场公卿,率军于宫门之前,和彭蔡二将谈判,拥立苏明。
无疑这个就不能说,徒惹人主忌惮。
这时代,可还没有高平陵之变,陈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局势未来的发展,足见其人敏锐的洞察力。
当然,陈韶并不认为袁氏能成事,但这一场内乱无疑会削弱苏国的实力。
“云台大营的军士不是袁氏的私兵,若其作乱,能有三分之一响应,都是极限。”苏照面现思索之色,沉声道:“所以,我要先处置袁彬,再轸灭其人党羽。”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他的想法就是,继续麻痹袁彬,然后再行削权,但再削的基础,可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筹码麻痹。
对于袁氏这样势力深扎军中的宿将,兵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前番趁着贼寇迭起,调其军兵,已是极限,若再削其兵权,那就是傻子也要造反,除非拿出更大的筹码予以安抚。
这一次,结合前世经历,筹码多半就是他的姐姐苏子妗。
纵观青史,剪除权臣的路数,都应了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取之实权,予之虚名,使其骄横。
如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种惠而不费的特权,示之亲厚,以安其心。
但苏照,他连这些虚名都不想给。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之于人。
而且,在获得那宝贝之后,先天武者已然不足为惧。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思忖,从见到卫湘歌之后,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波灵气潮汐恐怕在不久就会降临,他实在没有时间在袁彬身上耗费。
那几家背后都有仙宗玄门支持,而他底蕴不足,唯有提前筹谋,才能抢占先机。
陈韶盘算着袁氏叛乱之后造成的伤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缓,道:“若是镇杀袁彬,虽有动乱,也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只是,君上有几分把握?”
苏照眸光深深,说道:“十成不敢说,但八九成还是有的。”
随着他承苏国气运日夜冲刷,他敢说,过了今晚,当能顺顺利利进入通法巅峰,或有机会突破元罡(先天之境),更不要说,他有那法器在手,擒杀袁彬,应不在话下。
“所有的权谋,最终还要落实到实力上,权术可依不可持,惯使权术,不免落入阴柔诡狭之道,非强主之相……只是,本来以为我可以学雍正除年羹尧,眼下说不得要学康熙擒鳌拜了。”苏照思忖道。
“君上,若扫灭袁彬,袁氏自可连根拔起,云台大营亲信纵是作乱,无主可追随,弹指可平。”陈韶拱手道:“只是,那时还请君上暂且给予宽宥。”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首恶可诛,从者不问。”
袁氏甚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团体,所谓的势力,也是如藤萝草蔓依附于有苏一氏这棵大树,汲取着养料壮大自己,亲信部属依托于袁彬的个人威望。
如果袁彬身死,其子袁烨威望不隆,定然不能统率其部下,树倒猢狲散,已成定局。
在任何时代,人心所向和威望,都是看不见,但却切切实实存在。
一个破铜烂铁的大汉朝,曹氏也是累数代之功,才篡得权位。
这是远了,举个类此界春秋的例子,田氏代齐,更是历经数代,近百多年之久,才逐康公于海上,可见人心之向背,非一时可改移。
第二十九章 元罡之境
“可惜淳于将军不在,若有其相助,孤当不惧其作乱。”苏照感慨道。
淳于朔威望卓著,若以之安抚云台大营的军心,定能大大减少从逆军卒之数。
但如果没有淳于朔削弱袁彬势力,在前方控制三郡之兵,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发动,所以,这也是无解。
当然,他也可以亲自前往云台大营,安抚军心。
“只是,君上打算如何擒杀袁氏。”陈韶问道。
苏照先以神识查看四周,方说道:“后日是先君出殡之时,明天,甘露殿内,孤会召见诸位公卿议事,还请陈卿宣布袁氏罪状,以堵苏国上下悠悠之口。”
他并不想等到在陵寝下葬之时再防守反击,高平陵之变,那是臣子叛君主的格局,他为人君,无需行此手段,而是直斥其罪行,然后一举成擒。
司寇陈韶道:“袁氏这些年屡有不法之事,其人罪状并不难搜罗,只是袁彬悍勇,若在殿内行凶,君上可有把握制服。”
这已经是陈韶在第二次询问苏照,只因,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可能有倾覆之祸。
苏照并不觉得陈韶不信任自己,反而为其心思缜密、沈重而感到欢喜,就是道:“先前在沁竹轩,陈卿也看到了,我能安然而出,自是有着一些依仗,袁彬虽强,但毕竟还未至宗师之境。”
陈韶思索片刻,问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时,可有人认出君上,进而知君上底细?”
显然,直到此刻,陈韶仍在查漏补缺。
苏照道:“有一个女尼,知道我的一些底细,但孤认为其应不会和袁彬有勾连。”
陈韶沉吟片刻,道:“看明日之情势,若袁彬召而不来,则说明心存疑惧,君上当再另作打算才是。”
他虽然不知苏照的依仗是什么,但见苏照信心满满,他选择相信。
送别了陈韶,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虽说事起仓促,但袁氏反意汹汹,实在是不如主动出击。”
非要被动进奸臣设下的局,然后他底牌尽出,险死还生,才足以显示他的忍无可忍,奋起还击的正义性?
他此刻觉得失之迂腐了。
身为君主,防患于未然,为什么就不能主动设下弥天大局?
“不过,事后消除影响的手段,还是要备下。”苏照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殿外宦者的声音响起,“君上,禁军统制蔡旷求见。”
苏照点了点头,道:“宣。”
蔡旷进来,行礼而罢,诧异地看了一眼司寇陈韶,而后就是拱手道:“君上,那段宅的梵僧昨晚一夜之间,竟然全部不见了,末将以为,应是发现了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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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闻言,凝眉道:“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蔡旷摇了摇头,“倒是那段姓商人并未逃走,是否擒拿?”
苏照摆了摆手,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眼下大事将发,他并不想节外生枝,那帮僧人,说不得和佛门三寺一庵有些关联。
就在蔡旷神色疑惑之中,苏照道:“孤有些事要吩咐于你。”
蔡旷面色疑惑,心头隐隐觉察出什么,躬身道:“君上吩咐。”
苏照将一些事情有选择地透露给蔡旷。
待到目送蔡旷和司寇陈韶离去,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色笼罩整个宫苑,整个宫禁除却宫禁宿卫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万籁俱静。
白色的气死风灯悬挂在廊檐之上,夏夜之风吹过,就是随风摇曳不停,远处,假山倒映的溪湖湖面之上,水光山色,波光粼粼。
甘露殿中,苏照双腿盘膝在精美的榻上,双眸微闭着,默默运着太元真经,周身灵气涌入,若有望气之人打量,当会看到,灵台之上,分明有着磅礴浩瀚的气运,如潮汐起伏,经着某种玄妙至极的波动,推动着苏照的修为向通法巅峰迈进。
修道之始,在于观想,过筑基三关,凝练法力符箓,就是通法,到了这个境界,已经相当于凡人的后天境武者,但因为法力的玄妙由心,在面对先天武者之上,也有几分对敌手段。
苏照忽而身形一震,周身气息倏然上扬,势如破竹,节节而升,一股金色罡气自体表流溢而出。
或许是随着他彻底坐稳君主之位,以及淳于朔遏制了苏国内的贼寇猖獗之势,浩瀚如江河的气运齐齐被仙鼎吞吐、转化,猛然跃过通法巅峰,一跃而入元罡境界!
暗室之中,苏照忽然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体内澎湃的法力,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这熟悉的感觉……
前世,他就是元罡之境,可以御空飞行,在凡人之中也算是那种高来高去,一剑纵横的仙家人物。
“可在未来的天元神洲,这境界实在不值一提。”苏照想起前世,心头涌出一抹自嘲同时,沉静的眸子中隐隐有点点星火闪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只是开始,此生,我不仅要君临天元,还要长生久视。”
此刻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夏夜凉风偶入,掀起竹帘轻动,苏照心有所感,下了床榻,踱步至窗前,眺望着明月,目光幽遂、宁静。
“待明日处置了袁彬,才可按着我的想法,对苏国军政予以革新,唯有国势蒸蒸日上,气运才能源源不断提供进境资粮。”
而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忽而眉头一皱,却是他布置在宫禁的符箓,有一些似乎被触动、烧毁了。
这是他在通法之后,第一时间借助一些珍贵材料勾画的符箓,此法说来还是当初那位元符宗的老者,和他一起饮酒之后,言谈投契才教给他的数种符法之一,似乎比太渊门的一些符箓都要玄妙不知几许。
宫苑之外,一道如水灵光融入夜色之中,越过高立的宫墙,进入苏国宫禁之中。
因为,还未至灵气潮汐,此界本源水平并不足以将人道龙气具现,故而,头陀孟奎才能不惧人道气运攻击,得以施展法术,悄然遁入宫禁之中。
孟奎以六识之中的意识,绵延至宫殿,寻找府库所在,心头冷笑:“这苏国国禁连仙道之人布下的禁空法禁都没有,之前洒家还是太过谨慎了,或许早就该进入其中,自行搜刮灵药。”
因为,前代苏国国君,也就是从苏照的父亲开始,就不崇佛道,所以就没有仙道之人供奉。
其实,在早年,和其他诸国王室和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苏国背后同样隐隐有着仙道中人的影子,只是,那家仙宗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导致和苏国宫室渐渐失去了联系。
第三十章 刺客
此刻,孟奎发现没有法禁横空,神态愈发随意,只是保留着一分作为武者的警惕。
而今他以佛法迷踪幻术,行走于宫禁,只要不近先天武者十丈之内,为其武道灵觉所警,就可横渡整个宫禁。
孟奎却没有想到,自己刚至宫禁,就被苏照暗中布置的符箓察觉,此刻他只是御风前行,放出佛识,遵循某种波动探索着赤髓宝树的所在。
这是一门佛门密法,不仅可以寻找宝药,而且也可以寻找血气方刚,旺如炭炉……修佛的苗子。
毕竟,赤髓宝树,分属武道大药,其内血气丰沛,同样可以被神识密法感知。
孟奎佛识探索一圈,最终落在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之上,正是甘露殿。
愣怔一下,足下不停,就是向甘露殿遁去。
此刻,殿中,苏照眸中冷光闪烁,若方才只是疑惑,那么这时就是百分之分确定……有人闯进来了!
身形一闪,敛息匿迹之术被其发动,这是前世在元罡之境时,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段。
而这时,皎洁月光之下,明暗闪烁,宫灯烛火幽晃一下,殿中现出一个头陀的身形,其人放出佛识,就是向屏风后的内殿探查。
感应到那如火的血气,心头就是一喜,身形一闪,架起遁光,就要前去取灵药。
忽而,心头警兆大起,只觉一股生死危机的大恐怖,正在惊扰自己的灵觉,一滴冷汗自后背生出,“不好,有同道暗中窥伺……”
孟奎身形连动,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一旁横移出去。
“轰!”
火芒如深渊中闪烁,惊鸿一现,火焰成海,绵延不绝,引落在孟奎身上。
“不好,这是三昧真火!?”
感受着灼热的气息,孟奎面色大变,身上一层薄薄佛光闪烁着繁盛的光芒,可仅仅支撑了瞬息,这件广宁寺的宝器法衣就宣告崩灭,三昧真火再不受阻隔,火焰灼热肌肤,一股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奎跌将出去,求生本能激发,手中扬起一物,金光闪烁,化而一线,却是一面金钵被其佛力催动,金钵高速震荡、切割虚空,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向苏照袭去。
显然,打着迟滞苏照攻势,自己夺路而逃的主意。
此刻孟奎的情形绝不能说是好,三昧真火加身,正在燃烧着他的血肉,纵是不时以佛力镇压,可仍有……
正待夺路而逃,忽而一道剑光又是被苏照掷出。
孟奎心头一凛,忍着焚灼之痛,再次抛出一物,细看,竟是一莲子。
朵朵莲花幻影现出,如附骨之蛆的火海,倏然一顿,似乎法力不济,渐渐熄灭。
刺刺……
恰在这时,玄水剑光扫过,剑芒锐利,一下子就斩破宝器僧衣。
哗啦啦……
藏在宝衣内袋之中的褡裢,吧嗒落地,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落在地上,都是孟奎收集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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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奎却顾不上关注这些,忍着身上剧痛,足下腾起一团金光,如脱缰野马一样,直奔甘露殿外遁逃而去。
“抓刺客!”
而甘露殿内的一番动静,却是引起了禁卫的注意,大队禁卫在曲楷的率领下,持强弩、硬矢,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包围而来。
苏照此刻却在调息,恢复法力,虽以宝贝激发三昧真火制之,但他的法力消耗也是颇多。
“三昧真火之伤,不是那么容易渡过,那佛门贼子,不会好受。”
而此刻,殿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不停。
显然是曲楷所率侍卫司的禁卫,已经朝孟奎射出了一轮箭矢。
好一个孟奎,掌中金光一闪,现出禅杖,在半空之中,虎虎生风扫过箭矢,就是跌跌撞撞向远处一座宫殿遁逃。
“曲将,那刺客似是逃往宣乐宫了。”
“他身受重伤,逃不远!”曲楷面色阴沉,道:“刘校尉,尔等先去宣乐宫,本将进去看看君上。”
顿时哗啦啦声,甲叶刀兵之声响起,大队侍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率领下,向宣乐宫而去。
宣乐宫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气息衰弱,避开侍卫,闯进宫内。
刚刚跌入宫中,就给自己服了一颗丹药,这和先前的莲子佛宝一般无二,都是广宁寺内“莲花僧”一脉的手笔。
“洒家大意了,没有防备……”
此刻,孟奎额头汗如雨下,因为焚灼之痛,而颤抖不停,心头悔恨和愤怒交织一起,吊梢眉之下,三角眼凶光闪烁。
他甚至连偷袭的人都没有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惊叫从床榻上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大兄,不要杀我!”
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猛然从床上惊醒,额头密布了汗水,显然是做了噩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明……苏国国君苏照的弟弟。
忽然一阵带着焦糊的味道,充斥苏明的鼻腔,就是轻咳了一声,继而借着月光,抬头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头陀。
“你……你是什么人?”
孟奎看清来人,三角眼闪过寒芒,冷声道:“小崽子,你是什么人!”
虽然孟奎和卫夫人做过几次交易,但并没有带上自家的宝贝儿子,故而二人并不相识。
“我……我是苏国国君之弟,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宫禁。”苏明先是慌乱地看了一眼孟奎,而后强行镇定道:“趁着侍卫没来,你快些离开吧。”
孟奎此刻,三角眼光芒闪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明,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宫殿之外鼓噪声大起,脚步声、刀兵声响起。
“贼子就在宫中,进去搜!”
孟奎面色微变,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探手道:“你既是苏国国君之弟,想来他们不敢放箭,随洒家走吧!”
这时,经过丹药,暂且压下了伤势,能调动一些法力,再不耽搁,却是探手提溜住苏明后衣领,架起一道金光,就冲窗口腾跃而出。
“放箭!”
四方围定多时的禁卫,齐齐张开强弓、硬弩,就要朝头陀孟奎攒射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小公子……”一个校尉忽然喊道。
禁卫一时迟疑,自然停滞了动作。
而这一耽搁,孟奎几个起跃,就带着苏明逃离了宫禁,向城外岩洞而去。
“小公子被抓走了,这如何是好!”那校尉面色难看,喃喃道。
而这时,远处一行灯笼伴随着甲兵的翊卫,苏照随着曲楷,来到宣乐宫前。
“见过君上。”禁卫抱拳行礼之声响起。
曲楷沉声喝道:“刘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拐带了小公子,卑职当时投鼠忌器……”那刘校尉面现惧色,声音越来越小。
苏照此刻也是收回神识,面色沉静,目光闪烁,心底叹了一口气,思忖道,“终究还是节外生枝。”
这种事情,属于突发事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眼下苏明逃离宫禁,无疑多了一些变数。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感触,瞥了一眼那刘校尉,今日换了曲楷或者蔡安在,恐怕会毫不犹豫下令放箭……
他或许也不用……
苏照神色顿了顿,这种事情,其实不宜深思,左右已经走脱,再想都是无用,只能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不该绝吧。
曲楷脸色阴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没有逃远,此时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苏照思忖片刻,挥了挥手,沉声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实不宜再惊扰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实在不宜节外生枝,至于苏明,只能事后暗中派人探访了。
曲楷闻言,拱手称是。
第三十一章 甘露之变
而这时,远处一行灯笼伴随着甲兵的翊卫,苏照随着曲楷,来到宣乐宫前。
“见过君上。”禁卫抱拳行礼之声响起。
曲楷沉声喝道:“刘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身中数箭,逃亡山林了。”那刘校尉面现惧色,声音越来越小。
“小公子呢?”曲楷冷声问道。
那刘姓校尉神情讷讷道:“卑职,命令手下不得放箭,但没来得及……卑职督促手下不利,还请君上恕罪。”
那刘姓校尉面色灰白,忽然半跪于地,惶恐请罪。
苏照此刻也是收回察看苏明尸首的神识,面色微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属于突发事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感触,他和姐姐苏子妗承诺过,要留苏明一命,除非其主动作死,他不会出手处置,但不想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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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不会以为……是我授意的吧?”
苏照此刻念及此处,目光微凝,一时之间,心头一慌。
他并不想让阿姐觉得他是一个冷血的政治动物。
苏照神色顿了顿,这种事情,其实不宜深思,左右已经陨命,再想都是无用,只能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该如此。
曲楷脸色阴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没有逃远,此时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苏照挥了挥手,沉声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实不宜再惊扰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实在不宜在节外生枝。
“将他好生安葬吧……和戾夫人葬在一处。”苏照看着青墙之下的尸首,神情有些意兴阑珊。
曲楷闻言,拱手称是。
城外,皎洁月光之下,一人在山林之中,乘奔御风,身影不时现出踉跄、蹒跚之相。
却是孟奎穿山过岭,打算向先前吩咐随从僧侣撤往的熔岩之洞遁去,但到底是身上伤势在身,虽赖宝药镇痛,但经过这一番折腾,法力消耗,牵动伤势,仍是不免痛入骨髓。
孟奎身形落在一处山林之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打算先处理身上箭伤,盘膝调息片刻,再行赶路。
许久之后,身上的伤势稍稍压制一些,睁开眼眸,重重叹了一口气。
吊梢眉之下,三角眼之中凶芒一闪而逝,满是迷茫和懊悔之色。
“唉,人道之事,果是有大凶险。”
说来实在可笑,孟奎此刻三昧真火加身,伤势不停恶化,第一个念头,就是……人道因果端是讳莫如深,他才参与不久,就即刻遭了反噬。
这自然也不能说是倒果为因,如果他之前没有参合进苏国一应事务,没有起贪欲,贸然进入宫禁盗宝,自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而今……
因此,孟奎有这想法,倒也不能说错。
孟奎过了一会儿,感觉伤势再压制了一些,向岩洞遁去。
……
……
翌日,袁府门前,擎起旗帜、打起大纛的军卒已在四方站定,盔甲鲜明,庄严肃重,持刀警戒,充作仪卫,一辆马车也被车夫驱使,停放在青石板上,等候多时。
其时,从袁府大门里传来粗犷的声音,正是袁彬和相送的许先生以及袁烨等人。
“尔等在府中静听消息就是。”袁彬一身大司马紫绯官服,头戴黑冠,身材雄壮威武,腰间跨一柄镶珠嵌玉的宝刀,声音粗粝、沙哑,眼圈也有些黑,显然是一夜未曾睡好。
毕竟是事关袁氏一族存亡绝续的大事,他昨夜也是反复思量。
袁烨道:“父亲,一切小心为要。”
许先生也是低声说道,“袁公,当注意奏对态度,以免那人起疑。”
袁彬点了点头,道:“某醒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翊卫的护卫家将,上前拱手道:“袁公,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袁彬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勋章心头就有些不中意听,但的确是该到进宫之时,怀着这一丝异样,向马车大步走去。
“嘶……”
刚刚踩上一人的后背,扶着栏杆,正要借力登车,就听到前面两匹马躁动不安地撂起了蹶子,车夫连忙安抚,陪笑道:“袁公,天气热了,这两匹公马,这是发情了呢。”
袁彬听了笑了笑,也觉得有趣,不疑有他,登上马车。
如果苏照在此,看到这“演义”色彩浓郁的一幕,说不得就会惊异,祸福劫数,伴随着气运消长,竟在诸般关联之地应验。
袁彬终究是上了马车,随着铛的一声铜锣响起,开道回避,马车就是响起辚辚之声,在一群擎起大纛军兵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向宫禁而去。
苏国国君明日出殡,诸公卿去甘露殿例行奏事,袁彬打心底认为不会有什么不测之事。
宫苑之内,甘露殿中,苏照已端坐在殿中已有一会儿,面色淡漠,思忖着布置是否周延,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但袁彬,依其人性情,根本不给他继续再进一步动作的习惯。
与其继续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而后,就在这时,宦者令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侯,诸位公卿于殿外求见。”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繁星灿盛的眸子,熠熠闪烁,淡淡吐出一字:“宣!”
殿外,正在恭候的苏国一应公卿,依着次序,进入甘露殿中。
“臣等,见过君侯。”
见礼之声响起,和前几次一样,这仍是一次仅限于六官的朝会,为了苏国国君明日出殡一事所做的最后统筹。
因为这时代,实际是六官独立开府,征辟佐吏,主君垂拱而治,不理庶务,所以后世那种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的场面,除非大朝或典礼,在这时并不常见。
当然,这种权力下移的粗放官制,苏照来日肯定是要调整的,无他,不利于君主集权。
苏照这些想法在心头闪过,朗声道:“诸卿平身!”
“谢君侯。”一应公卿都是起身,开始奏事。
首先是司空范延序,颤声道:“君上,云台山先君侯陵寝已经竣工,工匠、役夫可否放归?”
苏照点了点头,道:“范卿辛苦了,一切有功工匠、官佐,都要给予重赏,不得苛待,你回去拟个条陈来,可交予孤过目。”
这是给父亲修陵寝的人,与公与私,他自然不能苛待。
范延序就是拜道:“君上仁厚,老臣替彼等黔首谢过君上。”
苏茂这时,也拄着拐杖走出,禀道:“有苏一氏宗亲、耋老,吊唁诸国使者,明日可妥当安置至城外灵棚,祭吊先君侯。”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卿当替孤好生接待,等出殡之后,孤当亲**抚。”
而后,司徒孟季常却是,禀告道:“君上,此次国丧一应财货,已经筹备完毕,而夏粮将收割入库,砀郡遭匪盗肆虐,临阳郡守报,春三月大旱,卫国掘山石阻洹水入境,以致郡中插秧延误,稻米歉收,还请君上予以酌免。”
苏照皱了皱眉,道:“卫国,是我盟国,为何如此行事?”
十年之前,卫国曾经帮助苏国抵挡过郑国,当然,卫君当时也是想要以苏国为缓冲,阻挡郑国的霸权扩张步伐,而且还提出了条件,让自家的妹妹给苏国国君做夫人,打着什么主意,显然不问自明。
当然,苏照废死卫夫人之后,消息传回卫国,苏、卫二国翻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太宰敬弘道,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卫国今年春时,经月不雨,国内大旱,影响春播,许是此缘由,截了临阳郡的上游水源。”
苏照眉头皱了皱,道:“先君侯在时,是如何处置的?”
敬弘道苍声说道:“派使予以交涉,申斥。”
“抗议,谴责?”苏照目光微动,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除逆
苏照看了一眼敬弘道,转头看向司徒孟季常,道:“范卿看着酌情减免,事后拟个条陈,呈递过来。”
现在,此刻的苏照,真的想拥有一个尚书台的机构,帮他处理文书。
孟季常拱手应诺,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这时,甘露殿就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而在这时,司马袁彬,忽而瓮声道:“君上,某有奏。”
苏照眸光微凝,道:“袁卿,有何事。”
“臣年迈庸碌,前任用旷攒,望贼寇之势遁逃,后有长水郡尉李辅,不听军令,逡巡失期,贻误军机至此,还请君上为国事计,解去臣司马之职,以……”袁彬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后面的话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许先生昨夜教他的话。
但后面的话语,不用说出,在场一应公卿均已明白原委。
敬弘道眸光微眯,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其他几人,同样暗暗交换了眼色。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司马先前已请辞过一次,才不过两天,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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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彬闻言,拱手道:“老臣今年已有五十有二,戎马半生,身上遍是暗疾,也想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只是所虑一事,还请君上答应。”
“说来听听。”
苏照面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听在敬弘道耳中,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袁彬浑无所觉,犹自瓮声说道:“袁家一脉单传,至烨儿这一代,已有三代,年及弱冠,还未成家立业,老臣深以为之,问他,却是早已属意君上之姐,老臣半生杀戮……”
“够了!”
苏照忽然冷声出言打断,眉眼一片清洌。
袁彬还自陈情,突然就被打断,不由愣怔原地,抬头看向苏照。
其间几位公卿,都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觉甘露殿中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让人喘息不过来。
见袁彬脸色阴沉不定,目光几欲喷火,敬弘道打了一个圆场,叹道:“袁司马,眼下正值国丧,如何是说这些的时候?君侯如何不震怒!”
袁彬讷讷不言,虎目之中,几簇怒火跳动,此刻心底分明是幽寒,他只觉刚才被当众训斥,可谓生平未有之屈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小儿……反他娘的!”
“陈卿,何故欲言又止?”苏照神情淡淡,问着一旁的司寇陈韶。
陈韶手持表文,面色沉肃,朗声道:“大司马袁彬,擅权祸国,阴图谋逆,有六大罪状,臣请斩恶逆袁彬,以彰国法!”
“第一,欺凌幼主,跋扈专权。”
“第二,畜养私兵,广植亲信。”
“第三,窥伺宫禁,谋害君上。”
“……”
六条罪状,被陈韶诵读而出,在场苏国公卿,无不色变。
就是袁彬也是目瞪口呆,他刚刚彻底下定决心造反,眼下这……
“罪当如何!”苏照根本不给予其反应,冷声问道。
“其罪当诛。”
“来人,拿下袁彬!”
就在这时,殿外一时之间刀兵之声大起,沉闷的脚步声,转眼之间就有一队甲兵鱼贯而入殿中,为首二将气息凝沉,分明是蔡旷、彭堰,以及二人之子,蔡安、彭纪。
进入殿中,蔡安、彭纪二人,先是率一队军卒将苏国几位公卿护送至偏殿。
苏照并不曾派什么五百刀斧手,埋伏于屏风之后,因为杀机牵引之下,袁彬身为先天武者,一定有所警觉。
“哈哈……”
忽然在这时,袁彬面容之上满是惊怒,却是仰头大笑,笑声猖狂、肆意,震荡殿宇之瓦片作响,这一幕就是引起进入屏风的公卿神色大变。
“愚蠢小儿,这是你找死!”袁彬怒吼一声,拳中真元迭起,一拳而出,音爆声响起,将围攻而来的甲兵轰击而飞,先天武者的威势无声向殿中荡去,就是向正襟危坐的苏照袭去。
擒贼先擒王,显然是打着先行格杀苏照的主意。
苏照余光瞥了一眼敬弘道等人,此刻已躲进偏殿之中,心下稍安。
“贼子,休得放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真元催发的刀气和剑芒,直奔袁彬而去。
却是彭堰、蔡旷二人,一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青铜重剑,真元灌注其中,朝袁彬杀去。
袁彬冷笑道:“土鸡瓦狗,也敢逞能!”
凝聚真元的一拳,就是向彭堰、蔡旷二将当头轰去。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拳掌和刀剑相撞一处,音波如浊浪排空,发出剧烈的颤鸣。
苏照面色沉静,看着这一幕,眸光就是微凝,“若再给袁彬时间,恐怕其人也有迈入宗师之境的可能。”
而这时,蔡旷、彭堰二将受袁彬一击,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显然吃了一些小亏。
合二人先天中期之威势,仍然拿不下袁彬。
彭堰、蔡旷二将迅速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棘手,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次调动真元,向袁彬围杀而去。
袁彬冷哼一时,口中连连怒吼,分明是发了狠,魁梧身形来回闪挪,赤手空拳,真元如剑,上下纵横,身上的悍勇气势震荡甘露殿,殿宇上方瓦片都在哒哒作响。
而就在这时,苏照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出手了,探手出电,一簇赤红火芒闪烁,几下闪烁,直奔袁彬而去。
袁彬此刻和彭、蔡二将的对战,已经占据了上风,忽而一股警兆令其背后汗毛倒竖,回头看去,面色不由大变,“仙家法术……”
袁彬深吸了一口气,就向一旁躲去,但这时,彭、蔡二将攻势绵绵如水,几乎封锁了袁彬的所有退路。
“砰……”
袁彬被彭堰的长刀击中,真元攻伐消融,呲啦一声,就已割破肌肤,袁彬口中发出一声痛哼,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轰……”
而这时,火焰再也不受凝滞,汹汹而来,落在袁彬头发、衣衫之上,瞬息之间,就已燃成熊熊之势。
袁彬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粗犷面容痛的几乎扭曲,但目光愤怒地直视苏照,脚下不停,向前猛然冲出七八步。
“尔等暂退!”
苏照沉声道。
彭蔡二将感受到那赤红火焰的危险,也是头皮发麻,闻言,自不会逞强,都是向一旁退去。
袁彬此刻浑身浴火,身形佝偻,三昧真火熊熊燃起,因为痛入骨髓,渐渐倒在地上,蜷缩翻滚,口中低吼道:“小儿……”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殿中仅仅听到三昧真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
大约一刻钟后,火焰“噗”的一声,渐渐熄灭。
苏照闻着殿中的尸体焦臭味道,目光之中,有着穿越前世今生的复杂,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是看向从偏殿中走出的苏国公卿。
司寇陈韶拱手道:“君上,袁逆虽已伏诛,然城外还有党羽、亲信,有作乱之虞,臣请率军以擒袁氏一族。”
苏照点了点头,道:“蔡旷,彭堰何在?”
“在。”蔡旷和彭堰二人,收起心中的震撼,抱拳道。
苏照吩咐道:“你二人各率一部禁军,随陈卿统率,在城中戒严,捕索袁逆党羽,不得有误,务必不能让尔等和云台大营联络。”
“诺。”
蔡旷、彭堰二人就是领命而去。
“肃清袁氏余孽,有赖陈卿了。”苏照沉声道。
陈韶深施一礼,拱手道:“不负君上所托。”
说完,也不耽搁,径直而去。
唉,主角弟弟那里修改了
群众意见比较大,之前我本来也想剧情杀,后来想着是不是刻画一下?
不是那种令人恶心的一步步成长为反派角色,打不死的小强那种毒剧情。
就是那种被杀生僧带走,然而在良知和仇恨的纠结痛苦中,最终选择放下仇恨,在佛门,暗中帮助主角,正好也应了“苏明”的名字。
这是一种反套路刻画人物,使其立体化的写作技巧。
但奈何大家觉得是个隐患,隐隐觉得不爽。
网文就是这样,爽是第一位的,留给作者刻画人物的空间就很窄。
举个例子,纠结的人物性格,不能给主角,富有深度的纠结剧情,读者就会不舒服,因此作者们只能祸害配角了。
说这些,就是为了说一个事儿。
其实,我从读者角度来说,也觉得这里有些不爽快。
我想了下,这种人物刻画,可能也是吃力不讨好,我可能浪费了大量笔墨,大家反应平平。
倒不如把笔墨和精力,刻画一些其他主角同阵营的角色。
一般来说,当一个剧情让作者需要来回解释,大家才能勉强接受的时候,这个剧情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第三十三章 不拘小节
甘露殿中,随着陈韶离去,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宗伯苏茂,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三人都是面色煞白一片,尤其闻着殿中空气中的尸体焦糊味,更是战战兢兢,偶尔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苏照,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畏惧。
敬弘道倒是看着袁彬的尸骸,老眼微眯,若有所思。
他作为侍奉三代君侯的老臣,自然是知道天下有着仙道中人存在的,而且,据他所知,有苏一氏背后也是有仙门支持的,只是那家仙门发生了变故。
见在场之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苏照皱了皱眉,知道眼前这些苏国公卿对于自己的酷烈手段,多半生出了惊惧之意。
“诸卿,袁逆罪行败露后,凶性大发,意图弑君,诸卿方才也已经看到了,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于孤,几让袁逆成事!”
范延序忽而躬身,躬身道:“君上,袁逆先前大权独揽,欺凌幼主,而今落得焚尸成灰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一旁的苏茂,咳嗽了一声,高声道:“袁逆,先君侯在时,袁逆就在军中广植亲信,阴蓄甲兵,其谋反之意,当时就见端倪,而今更是意图弑君,君侯凌厉处置,上下无不膺服。”
“来人,将袁逆尸体抬下去。”
这时,就有一队甲兵进来,将那一团焦尸,抬将出去。
敬弘道余光瞥了一眼那团焦炭,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异味,眉头皱了皱,心中震惊这时才平复下来。
前些时日,他就已看出,苏国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凶险莫测,变故只是或者或晚。
无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袁彬几乎把持了三分之一的苏国兵权,其性情又骄横跋扈,这等虎狼之辈,君侯性情刚直,又怎么容得下?”敬弘道思忖着,嘴唇翕动,忽而拱手道:“君上,袁彬既已伏诛,云台大营还有彼等亲信,还请君上速以雷霆手段处置。”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孤正有此意,只是云台大营军兵,皆为袁逆亲信党羽,还要请老师随孤同去,甄别、轸灭乱臣贼子。”
不等面色大变的敬弘道开口,“曲楷何在?发侍卫司一部禁军,随侍孤侧,前往云台大营。”
为了防止云台大营其内军兵叛乱,他要和敬弘道一起,趁着消息还未扩散,进入云台大营,召见兵将,囚捕彼辈,他手里正有一份陈韶提供的名单。
不是没有想过派曲楷前去,但与其仍彼辈蛊惑军心哗变,他不如随敬弘道亲往。
却说,司寇陈韶带着彭堰、蔡旷二将,以及千余禁军出了宫禁,分出一部兵将前往戒严温邑城四门,禁止出入,一部直奔袁府而去。
此刻,袁府,花厅之内,夏日的阳光落在地毯之上,二人隔着几案,相对饮茶。
袁烨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饮着茶,不时抬头看向外间天色,说道:“都已至巳正时分,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不应如此才是……”
对面的许先生,放下茶盏,凝了凝眉,道:“许是君侯答应了,多留了袁公一阵,也未可知。”
袁烨心头忽而生出一股烦躁,只得岔开话题,道:“许先生,如果那位不允,明日之事,还需您多费心。”
谋反不是一句空话,需要周密布置,联络亲信。
许先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喊杀声响起,道:“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袁烨面色微变,正要起身。
忽而自庭院里跑来家将袁威的踉跄身影,其人脸上带血,背后还插着两支箭矢,口中嘶哑道:“公子,事急矣,禁军围了府上,已经冲杀进来了……”
袁烨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道:“这……”
忽然想起什么,“我爹呢,我爹在何处?”
袁威不过后天武者,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外间箭雨抛射而下,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天而落,将其攒射在地,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吐出血沫,不大一会儿,眼看就不活了。
一旁的许先生也是愣在原地。
让时间倒回一些时间,陈韶领了苏照之命后,一边派人通知司寇府的官差,安定温邑城内治安,一边让蔡旷率军关闭城门。
而后,就出现袁府之外的场景,禁军统制彭堰端坐马鞍之上,手持一柄镔铁长刀,刀锋冷芒闪烁,望着不远处面面相觑的袁氏家丁,高声道:“袁贼意图谋反,罪行昭彰,特奉君上之命,缉拿袁氏三族下狱论罪!反抗违命者,格杀勿论!”
四下列队的禁军黑衣甲士,应诺一声,如潮水一般散开,牢牢围了袁氏大宅,防止走脱。
至于禁军前锋,甚至已和袁氏蓄养在府上的百余家兵交上手。
“放箭!”
一个禁军校尉冷着脸,看着大门至庭院,正在抵抗的袁氏私兵。
嗖嗖……
破空之声刺刺不休响起,一轮强弩硬弓射去,惨叫声此起彼伏,袁氏私兵中箭者十之五六,因为事发仓促,泰半军士没有披甲持盾,面对禁军强弓硬弩就吃了大亏。
彭堰将真元灌注掌中长刀,刀气吞吐不定,刀锋寒芒熠熠闪烁,朝前方一扬,冷声道:“杀进去!”
说着,飞身跃马,大刀挥舞起纵横的刀气,杀进阵中,所向披靡。
一旁的副统制耿济,高声应诺一声,同样率着黑压压的禁军甲兵,鱼贯而入。
却说花厅之中,许先生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拉起一旁正自失魂落魄的袁烨,急声道:“公子,事急矣,还请速速离开!”
袁烨听着这声音,抬起头,阴骘的面容上,满是颓然之色,道:“袁府四方被禁军合围,又到哪里去?”
许先生道:“云台大营,还有袁公部属,我等只要逃出城去,尚有一搏之力啊!”
袁烨闻言,目光动了动,似是闪过一丝火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廊下转出,现出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公子,雷纯受袁公大恩,定护送公子安然逃离温邑城中。”
此人,正是先前袁彬让监视李虎兄妹的那黑衣人,其人有着先天境界。
就在这时,一群人慌慌张张从后宅出来,却是袁夫人一行,领着几个丫鬟,面色惶急道:“怎么回事儿,外间为何有喊杀声?烨儿,你爹呢?”
袁烨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双目赤红,道:“父亲事败,为苏照小儿所害!”
袁夫人闻言,顿时身形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时,外间的喊杀声渐渐接近,还伴随着女眷的哭泣声,一伍甲兵已经冲进庭院,高声道:“莫要走了袁烨!”
“公子,不可再耽搁,还请速离此地!”那雷纯面现急色,说话同时,腰间长刀出鞘,转身向结成队形的禁军甲兵杀去。
袁烨迟疑道:“可我娘……”
显然,以他后天境界的能力,在禁卫环伺的情况下,带走一人已是极限。
许先生显然也知道情势急迫,急声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我等率起兵于外,还有救夫人出水火之时。”
第三十四章 云台大营
这边厢,雷纯冲进阵中,先天武者的威势,自不是五个禁军甲兵能比,不多时,就将五人斩杀。
“放箭!”
而随着脚步声大作,更多的禁军涌进庭院之中,见雷纯凶威骇人,一个后天境界的青年校尉目光凝重,沉声道。
身后的甲兵,齐齐取下挂在背后的硬弩,齐齐举起。
嗖嗖……
密集如雨的箭矢射去,箭芒猬集,向雷纯立身之地倾泻。
可先天武者终究是先天武者,百余炼体境境的军卒,对其也只是造成一些麻烦。
雷纯掌中刀挥舞而起,密雨不透一般,挡下了近乎九成箭矢,剩余一些也为其护体真气挡下,并未造成什么伤势。
“公子,速速随某家离开这里。”雷纯高声道。
袁烨闻言,目光赤红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袁夫人,也不知心底想起了什么,一咬牙,对着惊慌失措的丫鬟说道:“你们照顾好夫人……”
说着,拉起一旁的许先生就向廊檐下跑去,跟在雷纯身后,向一处缺口杀去。
他还要依赖许先生才智,至于自家母亲,等他再整军兵,打回温邑,再行营救就是了。而这边的情形,自然引起了彭堰的注意,其人率一队甲士来到庭院之中,目光先是看向正和禁军厮杀的雷纯,“先天武者?”
正要提刀上前厮杀,忽而远远望着已跃上宫墙的袁烨和许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袁烨。
“想逃?”
取下后背四石强弓,搭上三根箭矢,整个动作,快若闪电,如行云流水一般。
“嗖!”
三根精钢箭矢被真元催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呼啸着,直奔袁烨和许先生而去。
这时,袁烨刚刚拉起许先生的臂膀在墙头站稳,正要腾起真气,继续逃遁,却听到脑后传来高速的音波颤鸣声,一股生死之危的警兆袭上心头,不由面色大变,“不好!”
许先生气喘吁吁,说道:“公子,我们……”
袁烨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身形一蜷缩,奋起余力,在许先生震惊目光之中,将许先生往自己身后一搭,却是要做肉盾。
“噗呲!”
真元灌注的箭矢,三发如星陨而落,一箭自许先生后颈射穿,一簇血花爆散于空中,洒落在袁烨一头,许先生还未说一句话,面如死灰,怨恨道:“好狠……”
还未说完,意识一黑,就已气绝。
袁烨目光愈发阴沉,还未喘一口气,就觉后背剧痛,令其呲牙咧嘴,继而是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向自己袭来,却是两箭射穿许先生后背,力尤不尽,又射在袁烨后背之上,致其重伤。
先天武者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无怪乎,淳于朔一箭平燕山之盗!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四方围定的禁军甲兵,也听到动静,就是向栽倒于地的袁烨围去。
袁烨还想再战,只觉后背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是晕了过去。
却说,彭堰这边,一箭射杀袁烨之后,听到外间的擒拿之声,就不再关注,而是看向雷纯,目光闪烁不停。
此刻,雷纯手持大刀,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但其人毕竟是先天武者,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重刀势大力沉,在禁军如林长戟之中,仍是来往如风。
“尔等且退,由本将来战此獠!”
彭堰目光冷峻,冷笑一声,擎起镔铁长刀,灌注真元,向雷纯杀去。
感受到彭堰的杀气遥遥锁定,雷纯一时之间面色微变,目光微凝,暗暗戒备同时,心头暗道,“也不知公子逃出去了没有!”
但这时,长刀而来,却也顾不得思考这些,抖擞精神,手持钢刀,已和彭堰战在一处。
许久之后,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七尺大汉半跪于地,脖颈儿之处一条血线渐渐扩大,血如涌泉,头颅落地,竟是怒目圆瞪。
彭堰皱眉,呲啦一声,从战袍上撕开一条布条,将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包扎住,看着尸首分离的雷纯,目光带着几分惋惜之色,冷声道:“悍勇如斯,却不于国效力,反为袁逆充当爪牙,真是可恨可叹!”
此刻,宫苑大门洞开,殿前司大队禁军翊卫着苏国国君苏照、敬弘道,经由已为把守严密的温邑西门,浩浩荡荡前往城外十五里外的云台大营。
云台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崇山峻岭,巍峨壮丽。
不同于禁军三部驻扎在宫苑之后的后山之中,作为有苏一氏的屏障。
云台大营的军兵,则是戍卫苏国都城温邑的力量,同时肩负着镇乱四方的国之重任,淳于朔先前调兵,就是自此大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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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袁氏近年势大,其内军校泰半为袁氏亲信,以致拱卫苏国常备之虎贲,竟为一家一姓操持。
“太阿倒持!”
苏照一身素服,不披盔甲,腰悬百炼宝刀,端坐马鞍之上,心头冷哂。
夏日午后慵懒静谧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为这位气度沉凝、威严肃重的少年君侯增添了几分亲和。
苏照看向远处莽莽山林,那山脚之下的一座大营,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冷眸就是微微眯起,对着一旁颠的七荤八素的敬弘道轻声道:“山路颠簸,老师一路辛苦了。”
敬弘道虽多年不曾骑马,但这时也不嫌生疏,虽有奔波之苦,可也精神颧硕,说道:“君上,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出,君上亲去当能将袁氏亲信羁押起来,到时,老臣再出言安抚,当可弭乱局。”
显然这位老臣也是见惯风浪的大人物,明白了苏照的打算。
但从心理来说,他是不愿苏照冒险的。
可见识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杀伐、果绝,心中那丝担忧才淡去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陈卿给了孤一份名单,听说老师的外甥,孙辛也在军中,担任护军校尉,此人可堪一用吗?”
苏国军制,采现今通行的二五制,也是冷兵器时代的普遍作法。
相比与百国争霸类似前世春秋战国,各国兵制因为规避姬周帝室对于诸藩的兵权限制,经数百年发展,衍生了类似苏照第一世地球汉朝的兵制。
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
军设统制为率军之长,部设校尉,曲设都伯,一军之中有正副二统制,五校尉再加一个护军校尉,就是六校尉。
所以,苏照才感慨,这方仙侠世界在许多细节上,完全大不同于春秋。
因为苏国编有六军,三军常驻于外,一军驻扎在关隘道口,西防晋国。两军驻防于九曲洪河广武、荥阳二重镇,南防郑国入寇,云台大营则备有二军的编制,但眼下经过抽调,实仅仅有着一军之数。
敬弘道微微顿了一下,老眼转了转,苍声道:“孙辛性情忠谨方厚,只是并无上将之才。”
显然,敬弘道明白了苏照的意思,分明是要酬功。
其实,随着袁彬倒台,袁氏轸灭在即,苏国军政上下,已经腾出了不少位置。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稍后见见。”
不得不说,陈韶给他的名单十分齐全,不仅把禁军之中的袁氏之将甄别出来,而且还提到了几个可用的将领以及背后的背景。
“季准,李焕章,葛宁,苗宪……”苏照在心头默默念着十来个名字,不得不说,仙道之人的记忆力超群,哪怕是看了一遍,他就记下了这些人的资料。
“可惜,都只是低级将校,最多也不过都伯一级,苗宪倒是掌军法的司法参军,其人似和陈韶学过《吕刑之书》,许是这个缘故,才对云台大营底细知之甚详。”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还有苏靖,这人是我有苏一氏子弟,本来是先君派来制衡袁氏的将领,可惜才智平庸,虽为一军副统制,但被袁氏排挤,眼下只是掌管后勤、辎重。”
苏照这般想着,率领禁军兵已渐渐接近了云台大营。
高有三丈的箭楼之上,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整个云台大营,顿时躁动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凡在三族之内,皆夷之!
“呜呜……”
号角声响起,云台大营众将都是惊动,统制袁奇,此人是袁彬族弟,就是率亲兵出了营寨,隔着鹿角、拒马立定,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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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
袁奇年纪四十出头,身材雄壮,浓眉之下,一双虎目闪过一丝疑惑,
“统制,好像是禁军。”副将也是袁氏子弟,拢目观瞧,认出旗帜,就是皱眉说道。
而在这时,曲楷一袭银色盔甲,身披玄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目视鹿角之内的袁奇,朗声道:“君侯巡视云台大营兵备,尔等还不出营迎接?!”
这边厢,苏照也在翊卫的拱卫之下,神色淡淡,骑着马,和敬弘道来到营前,这时,扈从打出的旗帜、大纛,诸般仪仗,无不是君侯之制。
“统制,的确是君侯驾临,身旁那老者,是太宰敬公,我年前还见过。”那副将低声说道。
袁奇点了点头,敬弘道他自然也是见过的,看其在陪着一个少年说话,显然那就是苏国新任君侯了。
就在这一耽搁的功夫,其他将校也是从营寨之中,陆陆续续走出,率三五亲兵伫足观望。
袁奇目中闪过一似狐疑,思忖道:“君侯出来巡视,为何袁公那里,没有提前给予通知?”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
袁彬还在试探苏照,并没有告诉其部属自己将要造反,故而这些袁氏旧将,还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而就在这一会儿时间,禁军副统制苏靖,对寨门呆立的小校喝道:“君侯驾临,还不速速打开营门!”
虽然苏靖被排挤,但也不是这些低阶小校能得罪的,因此放动绞盘,将营寨之门放下,搭在引来河溪的堑沟之上。
袁奇虽然疑惑,但这时,自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苏照一行。
苏靖小步上前,显然是认识苏照的,当先拱手道:“见过君侯。”
而后,其他将领,也是上前见礼。
苏照打量了一眼这位有苏一氏的将军,其人三十出头模样,面皮白净,颌下短须,目光沉毅,看起来倒不像是庸碌之辈。
“苏卿平身,众将也平身。”苏照这时已下了马,面色适时现出一抹悲怆,叹道:“明日先君侯大行,孤提前去看看陵寝,一时顺路,就至云台大营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儿郎。”
这一番话,落在袁奇耳中,心头那一抹疑惑,方缓缓压下。
袁奇上前道:“君侯,末将眼拙,未及远迎,还请君侯恕罪。”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不置可否,倒是以神识探查了一番袁奇,见其果仅仅只有后天巅峰之境,遂在心下暗叹,“袁彬安插亲信,以未及先天之境的武者典掌一军,实在是权欲熏心。”
见袁奇对苏照的淡然反应,目光似乎现出一抹惊疑,一旁的敬弘道,笑着安抚道:“袁统制,先进帅帐吧。”
许是敬弘道的温煦笑意彻底麻痹了袁奇,袁奇应诺一声,陪同五部校尉,就领着苏照等一行,进了帅帐。
帅帐之内很是宽敞,上有长条帅案,一把虎皮大椅,还有一张山川地理的军事地图。
苏照自是当仁不让,坐于帅帐的虎皮椅子上,敬弘道在一旁侍立。
袁奇抱拳道:“君侯……”
“拿下此獠!”苏照根本不废话,忽而发难。
话音方落,一旁的曲楷,率侍卫司翊卫一拥而上,将袁奇以及身旁的副将牢牢制住,其中五部校尉尽数被禁卫死死钳制住。
袁奇一时间懵在当场,高声道:“君上,我等何罪?”
一旁的苏靖则是面色惊异,稍后,眸光微动,若有若思。
敬弘道苍声道:“袁彬意图谋逆,罪行败露后,更是在甘露殿逞凶弑君,已被君上护卫当场格杀,尔等身为袁氏部属,当解兵权,交付有司审查,现今,君侯只诛首恶,余等不问!”
这时,袁奇面色大变,道:“袁公……死了?”
“行乖戾悖逆之举,神鬼不佑,受祝融之火,殒命当场!”敬弘道想起袁彬的死相,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袁奇呆若木鸡,面上现出惊惧之色,而后就是勃然大怒:“昏君、奸佞,谋害大司马……”
其人说着,周身真气涌动,眼看就要挣开束缚,但曲楷冷哼一声,蓄满真气的一刀,凛冽而下,噗呲一声,刀锋斩在其人身上。
顿时,袁奇血如泉涌,身受重创,怒吼一声,想要抽刀反击,但却抽不出,这时被曲楷又是连砍数刀,毙命当场。
同样是后天巅峰武者,曲楷自是不惧袁奇反扑。
这时,其他被擒拿的袁氏将领以及亲兵,眼看也要作乱,但禁军本就是精锐,这时刀兵加身,齐齐而下,就把一些桀骜不驯的将领砍作肉泥。
一时之间,军帐之内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敬弘道闭上了老眼,闻着帐中刺鼻的血腥味,心中苦笑,“先君侯,您性情仁厚,可您这个儿子,却手段酷烈,不吝刀兵,也不知对我苏国是祸是福。”
这时,军帐之内,仅仅剩下苏靖以及司法参军苗宪,记室参军刘通,还有一个护军校尉孙辛。
苏照面色淡漠,一一扫过剩下几人的反应,赫然发现苏靖神情镇定自若,司法参军苗宪皱眉不语,护军校尉孙辛面有惧色,记室参军刘通倒是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苏照心中有数,朗声道:“苏靖。”
“在。”苏靖拱手道。
苏照吩咐道:“由你统御、弹压云台大营之兵,以防生乱。”
苏靖拱手道:“谨遵君上之命。”
苏照而后对着苗宪道:“苗卿,陈卿向孤提过你,说你方直耿介,向有治军之才,你可继续辅佐苏靖统率云台大营之兵。”
苗宪拱手称是。
“不过现在,是要抓人!”苏照冷声道:“曲楷,将名单给苗参军一份。”
而后,苏照又对一旁护军校尉孙辛,说道:“你也率所部,陪着苗参军行事。”
“诺。”孙辛抱拳一声,应道。
敬弘道叮嘱道:“小心任事。”
随着一些清理袁氏部属的行动展开,一些营帐之内,偶尔就有一些厮杀声传来,传进帅帐之内,直到夕阳西垂,向晚时分,才陆陆续续停止。
同时,各方消息也汇总到苏照这里。
首先是温邑城中,袁氏一族的势力基本被扫清,袁烨也被生擒,现已被挑断手脚之筋,关押在司寇衙门的牢狱里。
至于云台大营,更是血染军帐,袁氏宗亲显然也不是什么待宰羔羊,有一些聚众反抗者,但很快就被禁军扑杀。
因为,有苏靖、苗宪等军中旧将带领,因此,这场变乱并没有酿成一场云台大营的啸乱。
“袁氏宗亲、部将二百三十一人,已擒押在军帐外。”这时,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侍卫司都司曲楷目光冷峻,大步迈入帐中,身上血腥味之重,令敬弘道都微微皱眉。
“君上打算如何处置?”敬弘道问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君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全部处死吧。
苏照这时睁开眼眸,目光幽沉、冷冽的可怕,道:“部属交付有司,按律酌情处置,如有附逆者,严惩不贷!至于袁氏宗亲,凡在袁彬三族之内,皆夷之!”
“诺。”
曲楷应了一声,甲叶碰撞之声响起,人已渐渐走远。
敬弘道松了一口气,心道,君侯虽手段酷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英睿天成。
如果连投诚部属都杀,那么牵连之广,恐怕半个苏国恐怕都将会动荡不安,可若只是夷灭袁彬三族,还真算不上残暴,因为这是应有之义。
在这个时代,叛乱者的下场,就应该是这样!
反而给予宽宥,才被视为异类。
第三十六章 如释重负
苏照起身看向外间渐深的夜色,叹道:“老师,经此一事,苏国局势将要动荡一段时间了,还请老师出面安抚才是。”
一开始,他并不想通过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还想着一点点削权,但可惜袁司马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果然以苏子妗再行试探。
他和袁彬的矛盾,俨然已是不可调和。
他也实在没时间搞什么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既然力量对比已经超过,直接掀桌子就是了。
而今一番酷烈手段,虽有种种后患,但好在结果仍是好的。
经此一事,好比去除了毒瘤,身体纵然一时虚弱,可轻装上阵的苏国,将在未来天元神洲龙蛇起陆的仙道广袤图景中,迅速崛起。
敬弘道皱眉,说道:“君侯,变乱既弭,明日正是先君侯出殡之期,不如赶回温邑城中,以定人心。”
显然经过一场祸乱,敬弘道已有些神思疲累。
苏照道:“夜色迷离,于夜行军,恐生变故,不如待明日早行。”
当然这是安抚敬弘道的话,实际上,他眼下已至元罡之境,不用担心什么被人伏杀,留下来,只是为了安抚变乱方生的云台大营。
敬弘道闻言,也觉得苏照此言在理。
此刻,温邑城中,随着袁彬的倒台,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整个温邑一时哗然,苏国公卿氏族,暗地里都在议论纷纷。
除却六官之长外,实际整个温邑城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苏国公卿氏族居住,只是他们或为有司官衙属吏,或经营商贸、田庄。
此刻消息灵通之辈,都是震恐于权倾朝野的袁司马,竟然轰然倒台,一时间,先前有攀附袁氏之人,彼此之间交换消息,心神惴惴,唯恐被牵连。
好在,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等人转达了一些苏照“只诛袁氏,其余不问”的态度,倒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动乱。
更有司寇陈韶,陪同彭堰、蔡旷等人,在城中大肆索捕袁氏宗亲党羽,整个司寇府衙灯火通明,身穿黑衣的佐吏神色沉凝,往来憧憧,狱牢之中,已是关满了袁氏宗亲。
而苏国宫苑这边,虽已入了夜,梁柱高立、帏幔曳地的玉华宫仍是宫灯通明,苏子妗显然没有睡,借着八角宫灯晕出的圈圈柔和光晕,隔着一方棋坪和卫湘歌对弈。
不过此刻少女手捻一颗白色棋子,似是有些犹疑不定。
在橘黄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少女清丽的脸蛋儿上,分明有着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照剪除袁彬,事先并没有和苏子妗说,甚至就连苏明不幸命绝,都没有告诉苏子妗。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一旁的卫湘歌并不擅长围棋,此刻已落了下风,但是此女胜负之心似乎很强,一双英秀的黛眉微微皱着,一手托着香腮,目光专注地看着棋坪,苦思着破局之法。
“湘歌妹妹,不如先到这里吧。”苏子妗放下棋子,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外间的朦胧夜色,只觉得梧桐深锁的宫禁之外,有阵阵哭喊、喧闹之声传来。
卫湘歌抬起脸,似乎从苦思中反应过来,口中不依道:“子妗姐姐,这局还没分胜负呢,怎么结束了,现在时候还早啊。”
“湘歌妹妹,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心思不定。”苏子妗颦着宛如翠羽的修丽双眉,轻声道。
芍药这时端着两杯茶,给二人放在一旁,笑道:“公主,卫姑娘,用茶。”
卫湘歌冲芍药道了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苏子妗,她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苏照之前提醒过她,让她暂时不要和苏子妗提及,而且她在这里,原就有保护之意。
说来,自从孟奎闯进宫禁,逞凶之后,苏照就有些心有余悸,而今对卫湘歌的期望,也就是这样,让她和自家姐姐苏子妗待在一起,方便随时保护。
苏子妗忽而说道:“芍药,你将我昨日缝制好的香囊和单衣,对了,还有那几支竹扇,给甘露殿送去……不,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终究,苏子妗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时,卫湘歌站起来,劝道:“子妗姐姐,这时候,说不得他已经睡了。”
芍药也是说道:“是啊,公主殿下,明天再送,也不晚呢。”
苏子妗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
终于,纷乱惊悸的一夜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中,渐渐流逝。
第二天,东方天际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山林之中,布谷之声啼鸣,其声清脆、宛转,在连绵起伏、风姿秀丽的云台山之间回响,萦而不绝,分明已至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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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就已率禁卫在云台大营外,打算回返温邑城,转身对着躬身侍立的苏靖、孙辛、苗宪、陈焕章、葛宁、季准等人,朗声道:“诸卿,当安抚、整顿士卒,肃清袁氏流毒影响,不使军力疲弱,等再过几日,孤当亲至云台大营,检阅诸军,观诸君之将略、武勇。”
昨夜,苏照和苏靖一番交谈,问及军中粮草、辎重,苏靖面色自若,对答如流……故而苏照发现其人并非如他先前所想,是什么庸碌之辈,只是先前为袁氏部将层层掣肘,根本不得施展。
毕竟,一军五部校尉加上护军校尉,五个都是袁氏党羽,苏靖还能苦苦支撑,殊为不易。
既是这样,就以其人暂代统制之位,又加护军校尉孙辛为副统制,也算是对敬弘道的酬功给效。
而后,苏照又接见了一些司寇陈韶提及的小校,发现季准和葛宁二校,虽为都伯微末军职,却弓马娴熟,颇具勇略,遂不觉十分喜爱。
当场让二人比武,结果葛宁技高一筹,赢者以腰间宝刀相赠,同时简拔为校尉,以填补袁氏将校一空的云台大营。
而今他剪灭袁氏,国内军政事宜倏然大变,他接下来必须汲取袁氏教训,不能尽委一人,需要亲自发掘将才。
“或许应该再办个讲武堂之类的军校,培养低阶军官。”苏照思忖着。
“君侯,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这时,曲楷将马上前,低声道。
其人前番剪除袁氏党羽,后又率禁军兵卒宿卫一夜,纵是后天巅峰武者,此刻眼睛密布血丝,声音中沙哑中也带着几分疲惫。
看着曲楷,苏照目光微暖,冲其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山林,朝霞在东方绚烂云霄,一轮大日将出未出,不由心有所感,自重生以后的阴霾、沉重,竟觉豁然一空,清冷声音中有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启程。”
五百盔明甲亮的禁卫,高举大纛、旗帜,在山道上迤逦而行,直奔温邑而去。
彼时,一轮东方大日猛然跃起,万道霞光喷薄而出,连绵起伏的云台山,云蒸霞蔚,青郁依旧。
第三十七章 肃清流毒
中元殿外,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哗啦啦声”响起,梧桐树随风摇晃,雨打芭蕉声次地响起,雨幕之中,天地一片苍茫。
廊檐以及宫苑岗楼之角,禁军殿前司的甲兵在廊檐之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如注暴雨之中,持戟而立,巍然不动。
此时,距苏国前代国君出殡已有三天,苏国大司马袁彬谋反一案,终于传遍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引起轰动,袁氏被连根拔起,其子袁烨也被处以大辟之刑,亲信党羽更是被扫灭一空。
瓢泼大雨落下,似乎也冲刷了温邑城中近三天的血腥杀戮之气。
殿内,苏国公卿再次济济一堂,与上次不同,除却六官之外,还有一些苏国公卿氏族充任治官,以及温邑邑宰韩岱,空旷的宫殿之内,通明如水的玉阶,映照得人影憧憧。
直到今日,这才有了一些文武百官的架势。
可见这是一次苏国公卿的扩大会议。
“君上,袁逆党羽已尽数轸灭。”司寇陈韶手持奏章,朗声道:“臣于袁府府库之中,籍没百锻铁甲八百五十副,强弩四百具,刀枪六百余柄,更有财货田一千二百顷,金十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斤,绢帛四十六万匹,明珠六百余槲,铜钱珠宝不可计算。”
殿上首,三层玉阶之上,苏照一袭明黄的冕服,头戴毓珠垂落,端坐于宝座,虽是年纪不过十四五,但身形挺拔,眉眼冷峻,公侯冠冕加身,衬托的气质愈发贵不可言,闻听这番禀告,冷声道:“触目惊心呐……诸卿听后,可有所思,所感?”
此刻,苏照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经历代苏君的“宽宏”治理,土地为公卿大族占据,许多百姓成为隐户、逃户,导致苏国七郡广袤之地,才仅仅百万之口。
敬弘道拱手道:“袁逆列上卿之族不逾十载,强取豪夺,以致累计百万家资,无一不是我苏国黎庶民脂民膏,但其狼子野心,欲壑难填,行大逆不道之事,而今获罪于天,君上处之以极刑,顺天应人,上下无不膺服。”
司空范延序道:“君上,袁逆跋扈专权,狼子野心,老臣先前就有察觉,果然逆贼暗藏兵甲、强弩,意图谋逆。”
纵然袁彬身为苏国大司马,也不能在自家府库之中囤积甲胄、刀枪。
宗伯苏茂也是附和道:“若非君上雷霆处置,有苏一氏国祚,或早或晚被袁逆谋篡。”
这话虽给人以几分危言耸听之感,但配合着而今袁彬被剪除的局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站队。
下方其他公卿,同样是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于耳。
苏照眸光微动,沉声道:“诸卿,接下来要将袁逆之恶,宣谕苏国上下各级官吏,肃清袁逆流毒影响,使上下警以为戒。”
而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校尉,举步迈入殿中,身上的水气还未褪去,拱手道:“君上,砀郡有军情来报。”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威严不减,感受着冥冥之中苏国气运的一些变化,隐隐有些察觉,目光投向蔡安,沉声道:“念。”
“昨日,淳于将军已破燕山之贼盗,正在配合砀郡郡守抚慰军民……”蔡安从袖中取出表文,展开念诵着,声音也渐渐轻快了许多。
而这番消息,落在中元殿的苏国公卿耳中,则是齐齐现出振奋之色。
无疑,对于如今有些“风雨飘摇”的苏国,这是个好消息。
苏照欣然道:“淳于将军老当益壮,定祸乱于砀山,堪称国之柱石。”
下方苏国公卿也是恭贺,赞扬声不绝。
其实,下方有些人,也担心袁彬死后,苏国将才凋零,无以抵御外侮,闻听前线奏凯,说明苏国并非无人可用。
下方,就有公卿,思忖道:“而今袁逆已灭,淳于将军弭消匪乱,而今司马之位空悬,或许……”
但这种事情,自是苏照乾刚独断,下方之人,倒没有人提出来。
蔡安道:“淳于将军还有一封书信。”
苏照眸光微动,说道:“呈递上来。”
而后,蔡安上前两步,递给宦者令尤江。
苏照拆开信封,阅览毕,面色凝重之意稍减,信中其实写的是袁氏部属一事,三郡郡尉闻听袁彬伏法,都是自请罪责,已被淳于朔羁押在军帐之中,并问苏照何时班师。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让淳于将军暂不班师,就地整顿砀郡、鄢陵、长水三郡兵备……”
说到这里,苏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司马之位空悬,命令要盖司马之印,才可发往各郡,好在,他还可以拟命制令。
而今,姬周帝室才可发诰、诏、制、敕。
王侯就只能写一些命令,加盖宝玺,也就具有法令的效力。
苏照拿起御案之上的表文,提笔写了一道命令,盖上印鉴,让宦者令尤江给蔡安递去。
这时,太宰敬弘道,拱手道:“君上,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今袁逆已除,司马之位不可长久空悬,亟需择选能臣接掌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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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百官都是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诸侯仿周礼,建官制,所谓夏官司马,有大司马(卿)一人,其下有小司马(中大夫)二人,军司马(下大夫)四人。
前者是职,括号内是爵。
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这就是此方世界的权贵阶级。
不过,袁彬倒台之后,依附于其的两位小司马,坐袁逆事,也先后下狱论罪,一个被处死,一个被废为庶人,其他四个军司马,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可以说,现在苏国司马官衙,已然近乎停摆。
苏照皱了皱眉,他已经感觉到这种官制的粗疏和陌生,“这种官制,等到后来仙朝林立,事务繁多,就会被渐渐取代……我倒是想整出三省六部来,只是而今的主流,还是卿大夫。”
官制这东西,从来都是因时而变,一味的叠屋架构,人浮于事,反而增加了行政成本,变相降低了治理效能,但过于简约、粗疏,也会造成治理缺位,权责不清。
于是,促进苏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
苏照一时思路有些发散,清咳了一声,朗声道:“大司马人选,事关国社安危,孤当细细思量才是。”
在他的设想之中,军令和军政自然要一分为二,二者合一的结果就是,兵将渐渐为私人独有,如果不调整,袁彬那样的权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如何分开,他初步有意设枢密院,统管军令,以司马替代后世兵部的职权,管理军政。
不过,这种机构改革的大事,还需要和敬弘道和陈韶商议。
在这时代,增设官职也不是一句空话,名字也不能胡乱起,甚至需要找上古典籍。
苏照思忖道:“此外,还要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这个倒不难……对了,还要有处理公文的尚书台,否则,堂堂七郡之主,还要自己书写命令?”
只是,御史大夫要侵夺一部分司寇的监察职权,也不知陈韶会如何作想。
第三十八章 革新之念
等到群臣又议了一些苏国的大小事情,宗伯苏茂,又说了最近几件事情,主要是接待外宾,随着苏国前代国君下葬,一些使臣也渐渐离开苏国。
“郑使还没走?”苏照皱眉问道。
按说,接待外宾这种事情,应该有一个太常之类的礼仪官负责,但侯国事少,此刻就是由宗伯苏茂一并署理,家国天下就是这样。
宗伯苏茂,苍声道:“君上,这几日,袁逆案发,郑使派人多方打探我国虚实,意图不明。”
一旁的司寇,陈韶冷声道:城中,近日起来的流言,应为郑使派人散播。”
“什么流言?”苏照凝声问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他还需要一个监刺舆情的情报部门,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司寇陈韶神情踌躇,沉吟道:“近日,城中起了流言,说君侯刻薄寡恩,残暴虐杀,先是幽禁嫡母,又对袁逆降之以雷霆,言此代君侯,少承嗣位,刚愎自用,恐怕国祚不久。”
此言一出,在场公卿大夫都是议论纷纷。
司徒孟季常作义愤填膺状,道:“一派胡言,戾夫人谋害两代君侯,袁逆悖逆行凶,证据确凿,岂是这些流言碎语能够颠倒黑白的?”
苏照眸光微动,一时默然。
其实,这一切,他早有所料,这就是后患,他继位之后,可谓马不停蹄,先后扫灭了卫殊,袁彬二人,落在一些“阴谋论”者眼里,不知该如何编排于他了。
见苏照沉默,似在“酝酿”雷霆之怒,温邑邑宰韩岱硬着头皮,拱手道:“君上,而今流言四起,微臣已派人侦缉,眼下流言已大为减少。”
苏照闻言,嘉许道:“韩卿做的不错。”
韩岱闻言,心头稍松。
司寇陈韶道:“郑国国使,还在温邑城中盘桓,君上,是否驱逐此人?”
太宰敬弘道摇了摇头,叹道:“郑国,虎狼之国也,若无理驱逐,恐怕将有不测之祸。”
“如何是无理?郑使唯恐天下不乱,当以驱逐,警示其人。”陈韶据理力争道。
敬弘道说道:“虽可驱逐,也难保其不再于诸国之中遍起流言。”
苏照清咳了一声,中止了二人的争执,朗声道:“对于郑使,若其不走,限制出入驿馆即可,至于国内流言,也不能一味压制,还需善加引导……至于他国有一二谣言,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在苏照看来,除却豫州几个大国,谁会关注一个万里迢迢之外侯国的少年国君?
当然,他可能还需要再设立一个宣传部门,比如苏宣部?
这方仙侠世界,已有造纸术、印刷术,但不知为何,却无报纸,连邸报都没有。
驿传系统只为军事服务,交通也是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国家,七郡之地,百万人口……内政,军事直接关乎修行速度,除去袁彬之后,仅仅三天,元罡之境已至中期,按着这个速度,重回前世仙道修行的顶点——元罡巅峰之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恐怕金丹会是瓶颈。”
金丹之境,可称真人,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到议事完毕,诸公卿告退,苏照单独留下了太宰敬弘道和司寇陈韶二人。
迎着二人疑惑的神色,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鉴于袁逆之事,孤有意设立枢密院,典掌军令。”
敬弘道皱眉道:“君上,可司马之职是效仿姬周帝室而定,不好随意裁撤,而今国事繁乱,行此革新大政,不如稍缓一些。”
陈韶倒是沉默,显然在思索着其中的关节。
“三年无改父之道,镇之以静的道理,孤是知道的。”苏照沉吟片刻,道:“孤非是要裁撤司马之职。”
说着,就将自己的考虑,叙说了一番。
陈韶目光微亮,显然察觉出其中的制衡之术,拱手道:“君上,臣以为此法甚好,不管官制几何,皆为君上家臣,纵有变化,无有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法家通权变之道,自己的提议天然对他们的胃口。
敬弘道暗暗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对儿君臣哪里是调整官制,分明是想要变法,秦国变法,遂为雍州霸主之国,但楚国十年前变法,却折腾得民怨沸腾,国中大乱。
苏照将征询目光投向敬弘道,问道:“老师以为呢?”
敬弘道斟酌了一下言辞,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君上,无论是司马,还是枢密,总要有柱国能臣来担任,眼下我苏国似无这等军国大才啊。”
苏照闻言微怔,不得不说,他的老师所言在理。
为政之要,莫先于得人。
想起刚才满朝公卿,不是一些老朽,就是一些唯唯诺诺之辈,苏照心头就有些失望,思忖道:“或许,应该先下个求贤令?”
至于开科取士,他现在还不能这么激进。
苏照这时灵光一闪,忽而想起陈韶先前和他提起的两位国士,心下一动,问道:“陈卿,当日在沁竹轩中,陈卿和孤举荐两位大贤,不知现在何处?”
陈韶闻言,神色微顿,迟疑地看了一眼敬弘道,道:“齐人晏昌,现今就在苏国青天河的山林之中结庐而居,平日以捕鱼为业,还有一人是申屠樊,此人曾为燕国国尉,受新任燕王猜忌,遂辞官至苏国隐居。”
齐国人滨海而居,晏昌以打鱼为生,倒不出奇。
至于申屠樊,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听过,那么此人,就是在后来的大争之世中,有着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人物。
“齐人晏昌,可是那祸乱楚国国政的晏相?”敬弘道悚然而惊,怒不可遏道:“陈韶,你陈氏想要祸乱我苏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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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闻言,看向陈韶,静静听其解释。
陈韶朗声道:“晏昌为楚国国相时,要求楚国公卿贵族,释放隐户、逃户。”
苏照一时默然,目光就是惊疑不定。
所谓隐户、逃户,就是托庇于苏国公卿之下,不纳税的佃农,比如苏国七郡之地,疆域甚至都有华夏一个省大小,但账面上的人口才过百万之数,这尼玛就离谱。
但这已是放之天元普遍有之的正常现象。
可以说,就好比看盗版的网文读者一样,至少得是正版读者的十倍。
而在苏国,隐藏的人口也快达成明面人口的十倍,当然,千万可能不足,但八九百万还是有。
这些人口哪里去了呢?
正如刚刚苏照籍没的袁氏一千多顷田一样,这些人口为袁氏这样的公卿劳作,供养他们穷奢极欲的贵族生活。
“无怪乎我这位老成谋国的老师大惊失色,我当真要变革体制,清查隐户,就是要给苏国变天。”苏照面色微顿,沉静目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
如果苏国有八九百万自耕农,二十抽一,可供养四五十万甲兵,这……甚至可与秦、楚、晋、齐这样的霸主级大国争锋。
“可也意味着,将苏国朝堂之内公卿清扫一空……”苏照眸光清冽,思忖道:“而今国疲民弱,辖制百万丁口,再如何转圜,金丹就是极限,那么千万人口呢?”
“这个事情不能急,隐户肯定要清查,但眼下方除袁逆,再行此激进之策,恐有祸乱之危。”
苏照将心底想法隐藏,看向争执的二人,清咳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畏大于敬
甘露殿中,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枢密典军国之事,廓清政令合一积弊,利国大焉,既然有章可徇,就可设之,至于框架设置,陈卿明晓法令条制,当尽快拟出个章程来。”
其实,千年以来,姬周衰微,秦楚等国不说另起炉灶,也在六官之上,另行搞了一套官制架构,比如秦国设置了国尉,统管军队作训,征调事宜,其他国家也有效仿者。
当然,苏国这种小国,一是事务较少,二是胆气不足。
见敬弘道面色现出为难,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老师,军政军令分离相制,也是肃清袁逆流毒影响的一步,与变法何碍?”
此言一出,敬弘道面色一肃,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不过,还是神色郑重道:“晏昌此人,志大才疏,乱国之辈,君上切莫受人蛊惑,重用此人。”
苏照点了点头,道:“变法一事,关乎国社安宁,孤醒得利害。”
变法这种事情,变肯定是要变的,但肯定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军队的保驾护航,新生利益群体的支持,广大民众的普遍共识,哪怕他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君主,也挡不住满朝公卿的反对。
而他威望还做不到力排众议,况且,如今的苏国满朝公卿对他……畏大于敬。
见苏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敬弘道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位君侯性情刚愎,处事急切,他也只能多加规劝了。
转而,苏照又提起一事,道:“孤拟命制令,深感不便,孤欲设尚书台,以饱学之士录尚书事,随侍孤侧,老师以为如何?”
敬弘道闻言,皱了皱眉道:“国家大政,岂容书生意气之人随意指摘,君上此举,恐怕会引来非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文书传达,政令拟制,通达五经之士不可或缺,况公卿子弟,只是一味飞鹰走狗,也非长久之计,若能借此练达政事,有裨国事,也是好的。”
敬弘道闻言,怔了下,老眼微动,知道自己误解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从苏照的解释话语中,敬弘道以为这是对公卿子弟的笼络,以平抚袁彬倒台之后,被满城腥风血雨震怖的惶惶人心。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苏照为来日进一步集权,甚至为变法做准备。
敬弘道沉吟片刻,说道:“若如此,君上之议,自无不妥。”
陈韶也是拱手附议,不过这位通达权术的法家门徒,眸光微动,隐隐有些明白苏照的用意,不过法家素来崇尚君主集权一身,见此也是乐见其成。
苏照微微点头,尚书之职,在前世地球,秦时开始设置,到了汉武帝时,和侍中一起并为中朝。
中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属于皇帝的另外一套班子,是君权的延伸。
眼下的苏国,还流行开府建衙那一套,就是主官自行征辟署吏,发号施令,比如敬弘道为太宰,实际就是国相,宰执。
实际征辟的署吏,都是一些公卿子弟。
“慢慢来吧,官制,因地因时而宜,我既不会因徇守旧,也不会标新立异,一切以务实为要。”苏照思忖道。
而后又是看向陈韶,沉静的目光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期待,说道:“陈卿,袁逆自朝堂到地方,累积成势,附庸者众,孤近来反思其何以势大?当是查察不及所至……孤最近听说,秦之大国,有御史台,孤欲效仿,设御史台,制九条问事,以御史大夫掌风宪纲纪,司察百官,陈卿以为如何?”
司寇既掌司法,也掌监察,嗯,这时代职掌就是这么混乱。
所以,苏照才想着着手进行官制改革,并不是觉得三省六部制比六官制好听,而是六官制,机构臃肿,人浮与事,治事不够清晰,权责不明,行政效能低下。
如果他要做个享乐之君,那毫无疑问,当个甩手掌柜,六位公卿各管一摊儿,他垂拱而治,不折腾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想要争霸天元,这令他头大的官制,就要先梳理一番,不说其他,拆分掉臃肿的六官之制,走专业化,规范化,系统化的官制,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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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构改革,促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真的不是一句笑话。
陈韶闻言默然,面上不由现出思索。
秦国设御史台,他是知道的,只是御史台立下,无疑侵夺了司寇府的部分职权。
古往今来,官僚最忌讳就是权柄削减,责任扩张。
但这位法家门徒,当然也能看出这种分权的好处,而且从苏照的话语之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忧反喜。
陈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臣以为,司寇府刑狱之事繁忙,的确有监察不到之处,御史台设置,确有必要。”
苏照闻言,心头欣然,陈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今天他就是试探二位臣子的口风,如果君臣达成一致,就可在朝会上由其提议。
有些事情,由臣子去说,会比他开口强很多。
而且,御史大夫一职,如无意外,应是他为那位晏昌准备的,只是此人是否真有商韩申吴之才,还需考察一番。
敬弘道在一旁老神在在,瞥了一眼面现疑惧的陈韶,苍老浑浊的目光之中现出一丝恍然。
“自袁彬倒台,陈韶势力膨胀,而今君侯解其监察之权,显然是忌惮此人了。”
无怪乎敬弘道如此想,袁彬势力被清除一空之后,苏国大司寇陈韶作为审理袁逆一案的主官,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可谓门庭若市。
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先抽调一部分人,搭起御史台的架子来。”
不同于,枢密院只是让陈韶写写章程架构,人事不由其插手,御史台毕竟是风宪部门,早期由二人填充一些人手,还是可以的。
而后,敬弘道和陈韶二人告辞离去。
目送二人离去,苏照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眼下已清除袁彬一党,但实际苏国百废待兴,内政、军事压在肩头,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尤其一个小国,夹在周围大国夹缝之中,想要崛起,谈何容易?
第四十章 何至于此
转身回到甘露殿后殿,苏照神情默然,举步行至书房,此地布置颇为典雅,窗前夏日之光投落在书案之上,书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身后还有一副天元神洲豫州的山河舆图。
书案右角之上,还有一摞摞的书册,都是苏国七郡的一些户籍、税赋、田粮、水利等资料。
苏照端坐案后,拿起书案之上的羊毫笔,心念一动,拿起一张白纸,凝神书写起来,笔尖字迹隽永,分明是在写……强国日记。
“而今保守势力太过强大,科举暂不可开,但求贤令,就可择机发布,公卿也要有所甄别,不可一味扩大打击……需要发掘人才,至于内政革新,更不必操之急切,先以尚书台储备革新人才,宣慰司也要筹建起来,为内政革新作舆论准备……对了,还要有两个情报部门,一个对内,司察国内,一个对外,潜入列国,专门收集军情、民情,或者策反、或者暗杀……如果可能的话,再设一个仙道情报部门,潜入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额,这个,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写完这些之后,苏照觉得思绪多少理顺了一些,掌中法力吞吐,一簇火焰升起,点点飞灰升起。
而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君侯,长公主殿下在外等候。”
苏照闻言,怔了下,喃喃道:“阿姐来了,有三天没见她了呢。”
自从苏明不幸罹难之后,苏照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子妗,也就没有告诉她,再加上这几日,除袁彬一事,更是不容他分心,也就没有去玉华宫。
苏照这么想着,正要向殿外走去,忽听到一把清泠如山泉的声音,自珠帘重重的内殿之外响起,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婷婷袅袅走来一个素衣少女,眉如翠羽,秋水般的明眸似繁星低语,晶莹玉容之上,不施粉黛,却难掩清丽风姿,只是郁郁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关切。
“阿弟,我缝制了两件单衣,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苏子妗柔声说着,将几件绣着龙章凤纹的素色长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照微微一笑,心头涌起暖流,声音温煦道:“我看看。”
说着,走上前,取过一件长袍,锦缎入手轻薄柔软,花纹精美繁复,袖口更是绣着日月细纹。
苏照一边展开衣服,一边啧啧赞道:“阿姐针织巧夺天工,已臻化境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苏子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着,眉眼低垂之间,云袖之中的纤纤素手,拿出一物,轻声道:“还有香囊、折扇呢,夏天炎热,汗气重一些,可以时常佩戴。”
苏照点了点头,上前接过折扇,豁地展开,扇了两下,出言打趣道:“也不知谁三生有幸,能娶阿姐为妻。”
“浑说什么呢。”苏子妗白腻如玉的脸颊羞红,秀丽的双眉微微颦起,嗔怪道。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苏照挥手让其离开,提起茶壶,亲自给苏子妗倒了一杯,笑了笑道:“可阿姐……终归是要嫁人啊。”
“谁要嫁人?你再说,我就生气了。”苏子妗急声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异样。
苏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眉眼柔婉的苏子妗,思忖道:“这时代,过早嫁人的确对身子不利,既是不愿,那就再等等吧。”
“尤江,将这些衣服送到里间衣柜。”苏照忽而轻唤道。
苏子妗这时也反应过来,清声道:“哎,还没试呢。”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宦官,笑着在一旁接话道:“君侯,不如试试,也好让长公主看看合身不合身不是,说来,君上这几年也是愈发出落的器宇轩昂了。”
尤江是苏照之父任命的宦者令,也是苏照之父少年之时的伴当,在宫中素以笑面佛著称,基本是谁也不得罪,就是卫夫人在时,也很是尊敬这位老者。
苏照无奈笑了笑,接过衣衫,看向苏子妗,道:“那阿姐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换换衣服。”
说着,拿着衣服,转过屏风,去内殿换上衣衫。
一旁的尤江连忙喊着殿外的两个宫女,道:“还不进去,伺候着。”
但还未等进去伺候,苏照就已换了衣衫,阔步而出,少年一身素色锦袍,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眉眼冷峻,气质沉静,将手中折扇摇晃了几下,摇头笑道:“别说,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苏子妗眸光微动,盈盈浅笑道:“倒也合身。”
苏照点了点头,走到小几旁坐下,对着尤江说道:“孤和长公主还有些事情要谈,你先下去吧。”
“是。”宦者令尤江躬身一礼,徐徐而退。
见苏照一副郑重的神色,苏子妗也不由敛去脸上笑意,道:“这是怎么了?表情这样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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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告诉你一件事。”苏照默然片刻,声音低沉,缓缓将苏明不幸陨命一事说了。
苏子妗果然面色霜白,娇躯微颤,轻声道:“何至于此?”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阿姐,莫非以为是我授意的?”
苏子妗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如潇湘之水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苏照。
性情柔婉的少女,眉眼之间的坚贞和倔强,在这一刻,却是毫不掩饰。
苏照也没有回避,宁静如古潭深井的目光,满是坦然。
他,苏照,何需忌惮一个小儿?
甚至从本心来说,如果不是苏明被那僧人带走,脱离掌控,他宁愿苏明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搞事情。
现在,苏明不幸丧命,反而像他不能容人一样,或许落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已有狠辣之名。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苏子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知道不是苏照授意了,心头如释重负同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道:“世事无常,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闻听此言,苏照心头一动,不知想起什么,将乾天观象法施展,看苏子妗面相气运,目光深处隐隐现出明悟。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用观气之术,一来消耗神思,二来他不想自己被望气之术左右了判断,但会用其佐证判断。
第四十一章 大抵如是
此刻在苏照的神识感知之中,只见苏子妗顶上青气化雾,瑞气弥漫,聚散无常的气运,隐隐隐成青鸾之形,但那青鸾双眸紧闭,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重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看过阿姐面相,命宫黯淡衰微,青色气运之柱坍塌不拢,而今命宫却被一团迷雾笼罩,我竟看之不透,青色气运更是成青鸾之相,不过似成非成,许是我逆天改命之后,苏明气运转移,方遭死劫?”
如果按着前世,苏明会成为苏国国君,一直得享国祚十余年,而后方为豫州霸主郑国所灭。
而这时,苏子妗默然片刻,眼睫轻垂,幽幽道:“阿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自上次醒来之后,似乎变了许多。”
苏照不由一怔,从方才的复杂心思中脱离出来,喟叹道:“变了吗?这世上,又有谁不变呢?我若还像以前一样不谙世事,又如何……”
说到此处,苏照似是觉得自己矫情,哑然失笑,忽而看向正认真倾听的苏子妗,好奇问道:“这种变化,不知对于阿姐,观感如何,是好是坏?”
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沉静、幽邃,目光既有期待,也有惶恐,看着苏子妗。
苏子妗抿了抿樱唇,依依如潇水的明澈目光之中满是迷茫,许久,抬起明眸,只觉眼前少年影影绰绰,不知何时起,就恍若蒙上了一层迷雾,恍惚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新奇和陌生,偶尔会有一些恐惧和……欢喜。”
言及此处,少女忽然顿住不言,有些讷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后面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还有……她明明想说欣慰的呀。
苏照愣怔片刻,忽而洒然一笑,拿起茶盏,看着少女一副懵然、自恼的神色,倒是“欣慰”地呷了一口。
恐惧于陌生,欢喜于新奇……大抵如是。
甘露殿中,姐弟二人又叙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夏日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大会儿,一轮骄阳悬于天际。
“阿姐,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苏照轻笑说着,也不等苏子妗出言应允,就待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忽而想起什么,抬眸问道:“对了,湘歌呢?”
苏子妗浅笑道:“她应该在练功吧。”
卫湘歌身为赤林宗弟子,眼下已有着元罡后期的修为,比苏照还要强上一线,而且此女法武双修,武道修为更是有着先天之境。
苏照闻言,目光微动,想起那个率真、娇憨的少女,忽然来了兴致,轻笑道:“阿姐,我们去看看。”
因为袁彬一事牵扯了他最近的主要精力,他还没有问过卫湘歌,愿意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效命三年呢。
苏子妗点了点头,随着苏照离了甘露殿。
行了约莫一刻钟,苏照和苏子妗二人,就已来到玉华宫外,听到动静,不由循声看去。
此刻正值仲夏,玉华宫之外,几行木槿花树开着粉红的细小花朵,经一场暴雨,花瓣四落,缓步香阶,苏照沿路所及,夏日阳光自扶疏枝叶落下,披落在姐弟二人身上。
苏照伫立眺望,幽邃、沉静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迷雾,看向那一道红影。
此刻,树下,一个着赤红长裙,身形秀立的少女,手持一根银色长枪,往来舞动。
长枪所指,寒芒飒杳一如流星飞舞,枪随身动,身形高挑的少女,如一只红色精灵般,翩如惊鸿,矫若游龙,此刻木槿花感受枪芒之威,簌簌而下。
枪芒扫过,自落下的木槿花花蕊正中一穿而过,少女此刻脑后马尾摇晃不停,鬓角颗颗晶莹汗珠,沿着光滑细腻的脸颊肌肤滑落至下颌,此刻侧对着苏照所在之地,就可见睫毛弯弯,鼻梁秀挺,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运动后的红晕,阳光映照之下,竟有几分梦幻之感。
苏照此刻眸光微动,一如群星繁盛,只觉身处落英缤纷之中的少女,英姿飒爽,竟有一股怦然之感,压下了心头的那一抹无端悸动,清冷的眸子光芒微动,思忖道:“落英缤纷之中,一人持枪而舞,英姿飒爽如此,宛如画卷……”
想起画卷,苏照眸光微动,他在地球之时,读大学之时,兴趣广泛,也曾学过一些人物素描。
只是眼下并无铅笔,不过,以炭火之笔,稍可为之。
心念及此,在苏子妗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一旁的芍药吩咐了一句,芍药疑惑地自去了。
因为苏子妗爱下厨,玉华宫就支有灶台,倒也不难找。
“啪啪……”
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轻笑声,说道:“枪若流星,人似灵蝶,湘歌这套枪法不错。”
少女抿了抿唇,回头循声而去,听着这赞扬,脸颊之上现出一抹羞涩,眉眼之间现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然,轻声问道:“额,你前面的事忙完了?”
苏照打量着少女,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朝堂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这不得闲了,就过来看看你。”
卫湘歌正要说话,这时就有几个宫女,端着一个果盘,其中一个宫女拿着毛巾,将毛巾递了过来,轻笑道:“卫姑娘,擦擦汗。”
“谢谢。”卫湘歌道了谢,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苏照抬眸,轻笑问道:“湘歌,这些天,可还住的惯?”
卫湘歌将毛巾递给一旁的宫女,轻声道:“还行吧,就是练功不太方便,也没个切磋的人,武艺再不练练,就落下了。”
苏照哑然失笑,问道:“侍卫呢?”
“他们武道修为要浅一些。”卫湘歌英气眉眼之间就有着不掩饰的惆怅,显然对于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生出一些厌倦,宫苑之中,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
苏照目中若有所思,接过果盘,笑道:“其实宫中倒是有几个先天武者,当然,喊我切磋也是一样……你若是闲闷得慌,一会儿,我们在温邑城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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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桃子,状其自然地递给了卫湘歌。
卫湘歌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接过。
苏照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他自是让人留意着卫湘歌的衣食口味,兴趣爱好,挖墙脚这种事情,就是要这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当然,随着接触,对于眼前这个率真、烂漫的少女,也有几分喜爱,额,无关风月。
第四十二章 匪报也
苏照这边吩咐宫女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来到一座八角凉亭,众人落座。
“我看你骨呈玉色,真元隐凝,修为应是快到先天了吧。”卫湘歌将桃核放在一旁,以手绢擦了擦唇角的桃实汁液,看着苏照,感慨道:“你这进境可真快。”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昨天晚上刚刚进入后天巅峰。”
武道修为,不能以气运冲刷,就只能以资粮冲关,他用完半根赤髓宝树,终于在昨晚突破后天巅峰之境,以他估计,突破先天,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边厢,卫湘歌明眸闪烁,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净瓷瓶,正是当日在沁竹轩中拿给袁烨的大还丹,少女挑了挑一双英气黛眉,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苏照清声道:“大还丹,适合后天突破先天境界用,你拿去用吧。”
苏照笑了笑,正要伸手接过。
苏子妗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湘歌,明眸含笑,总觉得这少女突然而起的神气,实在好玩,打趣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宝丹,匪报也……”
说到一半,苏子妗似乎觉得不妥,清咳了一声,柔婉楚楚的眉眼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卫湘歌脸颊微红,垂眸不语,显然她也是过读过诗经的。
苏照倒是对这无心之言,不以为意。
而且他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额,人生三大错觉……
因为卫湘歌原就性情率真、娇憨,偶而才会现出一些小娇羞、扭捏,虽然,他也很乐见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芍药,将炭火棍,宣纸拿来。
“阿弟,这是要做什么?”苏子妗浅浅一笑,问道。
苏照接过炭火棍,以及宣纸,道:“方才见湘歌舞枪,风姿绝伦,一时心有所感。”
卫湘歌闻言,就是好奇地看向苏照。
“稍等片刻。”苏照深吸了一口气,前世的绘画技巧在脑海中回忆,毕竟太久了,多少有些生疏,好在仙道中人强横的神识拯救了这种陌生。
刷刷刷……
苏照此刻手持炭火棍在宣纸之上勾勒,神情专注,因为正值夏日,温煦阳光披落在少年身上,就是柔和了冷峻的面庞线条,驱散了前段时间杀伐由心的森然、阴郁。
素描作为一种迥异于此界意境流的写实技法,原就应着一个像字。
约莫一刻钟,苏照停下绘画,将炭火棍扔在一旁,展开观看,也不觉大为满意。
有了神识相助,这简直就是人肉照相机。
只见画卷之中,木槿花簇集似霞,绚烂如火,而在那万千落英缤纷之中,一个红衣少女持枪独舞,少女身形高挑,青丝如瀑,剑眉入鬓,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顾盼神飞,眉心一点朱砂倒映,赤红长裙之上的腰带,裙褶璎珞都是依稀可见。
“这样像……”
苏子妗捂嘴说着,一如潇湘之水依依的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而后目光逡巡过画中人物,停留在前襟之上,就是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照,心思复杂。
此刻少女想的还要多一些,心底幽幽一叹,为有苏一氏宗庙绵延计,照哥儿也该娶亲了。
这时,卫湘歌也凑上前去看,刚一入眼,不由愣怔原地,黛眉之下的明眸,就是眨了眨,怔怔看着画像,只觉心绪乱成一团,一时竟说不出。
苏照轻轻递了过去,笑道:“算不得什么,我听说神照境的仙人,可以玉简留影。”
卫湘歌抬眸,摇了摇头,讷讷道:“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后世高清照相机,也能拍出清晰的照片,可当以手绘而出之时,仍不减丝毫震撼。
苏子妗看着二人,心底轻叹道,如非寸寸之心,又何至于这样传神?
卫湘歌螓首抬起,清澈明眸之中满是期冀之光,道:“这画能送我吗?”
苏照道:“炭灰易褪,如有铅笔,倒可长久保存……”
“我用法力固定。”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笑道:“既是给你画的,你自然可以留着。”
卫湘歌爱不释手地收起画卷,只觉越看越喜欢。
苏照轻声道:“阿姐,等明日,咱们一起出宫逛逛温邑城。”
当然,除却出宫纾解自家姐姐的忧郁,让卫湘歌出去散散心之外,他也想借机出宫察访一番民情,于深宫之中,许多事情只停留在纸面上的禀告,不实地走访一番,治政施策,就容易想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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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照的用意,柔婉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期冀,显然心性明澈的少女,也被深宫之中的压抑气氛拘束久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照就带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在彭纪、蔡安二人率领殿前司翊卫的护卫下,化妆一番,就是出了苏国宫苑。
因是雨后,天朗气清,空气清新自然,苏国大街之上,熙熙攘攘,升斗小民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织席卖履者也是于道左随处可见。
苏照领着苏子妗以及卫湘歌,行走在大街上,二女此刻都换了一身士子衣衫,人群之中,宫中禁卫穿着便装,散于四方人群之内,神情警惕地打量着四方的人群。
其实,苏照早已将神识放至四方,不仅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察看这个时代的百工行业,此刻以乾天观象之法望去,只见无尽白红之气弥漫在整个温邑城,从事轮、车,陶、冶、织、匠的升斗小民。
“周礼有言,国之六职,百工与居有焉……只有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方陆地纵横的仙道世界,还是一方真真切切的人道社会。”苏照冷眸微动,一眼看过去,不由思维发散,思忖道:“只是这样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生产模式,效率未免低下,如果成立手工艺者职业技能学校,培养手工艺者,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然后生产商品,倾销附近各国,再向诸国换取原材料……”
一时之间,不仅是对于手工业,其他方面的治政思路,也被苏照调动起来。
可以说这是苏照第一次,开始以一个势力之主的角度思考,如何提升国力,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对于其个人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意义。
第四十三章 可筹万年之计
苏照此刻结合着前世经历,还要想得深一些,眸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莫名的情绪在心头酝酿,“我开仙朝,不能只享受人道气运带来的修炼红利,而不给千百年以来,此方土地,饱受离乱之苦的百姓建立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况且仙人长生久视,不争朝夕,可筹万年之计。”
开仙朝,争霸天元,不仅仅是人才之争,其实还有国力之争,体制之争,文化之争……
大争之世,仙朝争锋,本就是此方世界的意志,给只知索取、不知回报,陆地纵横的仙道独夫……“蝗虫”们出的一道难题,谁能解开难题,开出药方,不仅仅是成就长生真仙那么简单。
所谓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这时,苏照并不知道这些隐秘,但身为一国之主,结合着三世为人的经历。
名为解苍生之于倒悬,用一种更为先进的体制,摧枯拉朽一般,给这方暮气沉沉的仙道世界吹来一股新鲜的空气的……这样一颗种子,忽然在苏照心头生根发芽。
“嗡……”
此刻,苏照灵台之中,似乎随着苏照内心某种信念的确立,仙鼎光芒大放,璀璨绝伦,瑞气氤氲,原本斑驳陆离的鼎身,褪去了大半锈迹。
“昇龙鼎也在认可于我这种想法吗?”苏照神情微顿,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欢喜,重生以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以及一个相对虚无缥缈的长生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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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未来,其实还是处于有些迷茫的状态。
等到除却袁彬之后,改变了前世的命运,仇敌稍去,这种迷茫就是更多了一些,而后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遵循着未雨绸缪的机械惯性,为了应对将来的大争之世,以求不被未来的仙道大潮碾压粉碎。
直到此刻,原本只成小我的愿景,终究被一层更为宏大的广阔图景融合,达成个人命运和历史进程的统一。
“虽然志存高远,但还需脚踏实地。”苏照眸光微动,觉得有些东西,就可以着手进行了,不必再徘徊迁延,于是,问着身后落了半步,默然侍立的蔡安,道:“国中,可有匠师管理的衙署?”
蔡安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些都由孟司徒统筹,应是有的吧,要不,公子,我派人去司徒府衙问问?”
显然有些不确定,说着,就是招过来一个侍卫,附耳吩咐了几句。
苏照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心思机灵的蔡安,道:“稍后,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情,就有些刻不容缓,组建情报部门,防范卫、郑二国,额,同时也要打听一下那几位仙朝帝君的情况,狙杀倒不敢奢望,但提前筹谋,总是好的。
蔡安心思玲珑剔透,虽然留在身边,他用着也十分爽利,但眼下的确没有比其更适合的情报人才。
这时,苏子妗行至贩售一处手链、发卡,朱钗小饰品的地方,拿起一个手链,端详着,对着身后的卫湘歌,招手道:“湘歌,看看这个……”
卫湘歌走上前来,拿起手链,探出白皙如玉的手臂,比照着,此女显然不是仅仅只爱红妆爱武装的男人婆,低头端详着手链儿。
那摊贩是一个荆钗布裙,薄有丽色的年轻妇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儿,显然也看出这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换了男装出行,又撇了一眼苏照,轻声道:“两位姑娘,这都是以南山红珠缀制起来的,有着馨香,戴在手腕上,宜室宜人……”
苏照听着,不由莞尔,暗道,这带货,还真是不分哪方世界,都能见到。
这边厢,苏子妗和卫湘歌二人各自挑了手链,戴上,引来那年轻妇人的啧啧夸赞。
苏子妗和卫湘歌,未及付钱,苏照就是解下荷包,取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这世界许多细节并非如春秋列国一样,还是刀币,金银铜钱已经作为货币开始流通。
“这位公子,可有铜钱,我们找不开。”见在夏日阳光映照下,发出闪闪之光的金叶子,年轻妇人神色微变,目光盘桓许久,有些局促不安说着。
“那就不用……”苏照怔了下,笑了笑,正要说不用找了,一旁的蔡安走上前,低声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说着,从袖口之中取出半吊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不用取了,剩下的我家公子赏你了。”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对于蔡安的心思缜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将神识扫过远处几个无所事事、面相凶恶的魁梧大汉,见金叶子收走后,彼辈才将贪婪目光依依不舍收回。
不过,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苏照等人身上,躲躲闪闪。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心头微动之间,就是抬眸看向年轻妇人灵台气运,见其头顶白气弥漫,中间隐带几丝红色气运将发未发,同时将周围灰黑色灾劫之气抵挡于外。
“命不承运,就好比虚不受补,如果将金叶子给了这妇人,引来歹人觊觎,无疑是害了她。”苏照眸光深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感慨完毕,就是转而站在另外一个维度,思索一件事,目光不由深沉、凛冽,“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梁宵小窥伺,温邑城内治安缉盗一事,不,应该是苏国七郡之地,或许需要整顿警备、梳理滞狱。”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不久之前,就有砀郡盗匪啸聚山林,俨然说明这个时代,因为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伴随着土地兼并导致的贫富加剧,民生困苦,治安恶化。
“治安警备,狱政……这些也需要重新构建。”苏照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施政雏形,主要是对于司寇府的职权调整。
至于从严从重的严打,他倒是没想过,所谓最好的社会政策即最好的刑事政策,一味严刑峻法,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解决深层次的问题。
“若在深宫之中,这些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就很难有这样直观体会。”苏照皱了皱眉,仅仅冰山一角,可已经感觉整个苏国都是百废待兴,亟需革新。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一个命令,可能影响的就是苏国百万家庭的生活,前世就反感一些官僚,拍脑袋作决策,而今他掌权用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这时,苏子妗轻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阿弟,想什么的,这样出神?”
苏照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好不容易得闲出来,莫要再思虑国事了,当好好散散心才是。”苏子妗轻轻一笑,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就是陪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向前方而去。
第四十四章 凤凰五部
众人一路闲逛着,就到了一家茶楼,茶楼有着三层,匾额之上书写着东篱居三个大字,苏国之人素爱饮茶,云台山阴更是有着茶山,绵延起伏的山脚之下,星罗棋布的茶庄,温邑城中,更是茶楼林立。
苏照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二女,轻声道:“进去歇歇脚。”
酒肆茶楼,这等地方,素来是舆论汇集之所在,其实想去酒肆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三教九流舆情,但身边带着人,自然不能成行。
苏子妗和卫湘歌倒是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只是夏日暑气渐起,逛了一个时辰,口渴总是有的,二女齐齐应了一声,就是随苏照进入茶楼之中。
由着一个伙计,引入一间轩敞、明亮的茶室,就有一个年纪有二八之龄的青裙女子,跪坐于几案之后,提起一个茶壶,点水,洗茶。
此刻,苏照和苏子妗,卫湘歌,三人相对而坐,隔着珠帘,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曲之声。
咿咿呀呀,婉转悠扬。
因为不可能仅仅是饮茶,唱曲、说书,伴随着瓜子、点心、西瓜也就成了消磨时光。
听着下方明显不同于苏国口音的吴侬软语,苏照面色微顿,目光落在正在下方唱曲的几个女子,不由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蔡安,道:“这家东篱居,是刚开的?”
“公子,这家茶楼开了有三四年了吧,只是以前似乎不叫东篱居……许是换了东家?”蔡安轻声说着,显然对温邑城很是熟悉,不过片刻,也不知是察觉到苏照语气的微妙变化,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道:“公子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这边厢,对面正在跪坐,沏茶的少女,双手端着香茗,轻声道:“几位公子,请用茶。”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沏茶的少女,微笑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似不是苏国人?”
那少女一身青色罗裙,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挽着飞仙髻,瓜子脸,却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哦,这位公子,我是吴国人。”青裙少女梨涡浅笑着,迎着苏照的沉静目光打量,似回答方才苏照的疑问,轻声解释道:“这家东篱居,我们东家刚刚接手。”
“看来,你东家也是吴国人了?只是万里迢迢……如何到了温邑?”苏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是随意地问着,思忖道,眼前少女身上同样有着武道修为。
虽然她们身上似乎以某种秘法,隐藏了修行气息,但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那少女轻轻一笑,似是起了一丝警惕,道:“公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东家喜欢苏国的山山水水吧。”
苏照见此,也不再追问,拿起茶碗,小口酌着,听着下方的小曲,目光渐渐出神,神识已是悄然四散。
下方以古筝伴奏,几个着粉红衣裙的少女,站在台上,引吭高歌。
唱的是采莲曲,少女身段窈窕,纤腰束素,嗓音圆润、酥糯,恍若将天元神洲东南之地,吴越之国的暖风细雨,荷叶田田……呈现于眼前。
而此刻,茶楼三楼之顶,一方条案之后,端坐一个穿着绛色长裙,身形妖娆,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
此女妆容妖艳,高颧深目,嘴唇略薄,此刻一双涂着朱色蔻丹的手掌,握持一管铭刻凰鸟道纹图案的羊毫笔,饱蘸赤砂研磨混水的墨水,书写着什么。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六月十三,鸿鹄部,白鹤旗掌旗副使,楚蔓禀告于鸾镜之台:苏国君侯交替,苏国二十五代国主苏照于日前继位,此子方承大位,即除国中权臣司马袁彬,数日之间,逆乱悉平……然经查,司马袁彬为先天巅峰境界武者……苏国背后仙宗,沧元门下落早已不明……”
名叫楚蔓的女子写完这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似在缓解疲惫的神思,将手中符笔珍而重之地放在一个条盒中。
而后卷起纸张,扣动书架之上的一个暗格机关,于是,伴随着一阵机括响动声,身后的书架缓缓移开,现出一方墙壁,墙壁凿出一个四方之洞,洞中烛火微微,其内竟是放着一盏琉璃灯。
那琉璃灯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凤凰鸟纹,灯芯火焰跳动,簇簇赤色火焰长久不熄,给人以诡秘之感。
楚蔓将手中宣纸递上前去,顿时,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就被火舌舔舐,化作点点飞灰,只是纸灰扑簌之间,就有一行灵光小字于火焰之中盘旋飞舞,几下之后,却已消失无影。
“这样在外到处跑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楚蔓抿了抿烈焰欲燃的红唇,赤凤琉璃灯散发的火光,倒映在狭长、清亮的眸中,跳动几下。
她为凤凰五部鸿鹄部的成员,自然不甘心在一个小小的苏国,做这些搜集情报的工作。
只是,楚蔓修为仅仅有着通法巅峰,本就在人才济济的凤凰五部不太出众,按说掌旗副使的位置,资历原就不足,不过刚刚在吴国立下一些功劳,才被提拔。
正要启动机关,合上书架。
而就在这时,琉璃灯猛地跳动几下,簇簇火焰跳动,字影盘旋,在火焰之中浮浮沉沉。
楚蔓目光微动,食中二指如穿花引蝶,迅速结了一个手印,哗啦啦……法力如水波动。
那字影恍若受了牵引,落于楚蔓掌中,被其一引,于眼前展开,神识扫过,读罢,面色幽幽,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掌旗使雪羡,不在洛邑好好呆着,来温邑做什么?而且已经到了城外。”
一抹忧思在心头浮起,渐渐爬上眉眼,秀丽的眉微微颦起,白鹤旗使雪羡,似乎对她有打压之势,否则,她刚刚在吴国立下大功,按常制应该在洛邑给予三个月培养,而不是来到温邑这等北方炎暑之地。
不过心中再如何不爽,顶头上司亲至温邑,她身为此间的负责之人,还是要出城迎接的。
这样想着,收拾了一番,楚蔓披上一件带着帽子的黑袍,就是下了三楼,形色匆匆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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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苏照恰已将神识扫过,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垂眸,将眼底一抹恍然之色掩盖。
第四十五章 谍影重重
“果然不寻常。”
苏照神色微顿,此刻隐隐察觉出了一些谍影重重的味道。
这时,下方的采莲曲恰已经唱完,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收回目光,苏子妗就是浅浅笑道:“吴人以歌喉清越之名,闻达于诸国,常为宫廷乐师,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湘歌抬眸,朱砂痣下的明眸弯弯成月牙儿,轻声道:“吴人长于歌,楚人则擅舞,子妗姐姐应会跳舞吧?”
苏子妗轻笑道:“倒是学过一些,只是年许以来,不曾跳过了。”
自苏照父亲卧床不起之后,苏子妗郁郁在心,的确是不曾跳过任何一支舞蹈。
“那子妗姐姐,回去之后,能不能跳给我看看?”卫湘歌清笑说道。
听着二女的对话,苏照见二女笑靥如花,也不由面现欣然之色,将刚才的事情暂且压于心底。
一行众人又是在茶楼盘桓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时,苏照笼罩东篱居的神识又是发现了一些新的不同,不由思忖道:“又一位仙道中人,还是元罡巅峰之境?”
此刻,在他神识观察之中,赫然发现,一个雪白纺裙的妙龄女子,在半个时辰之前,从东篱居走出的绛色女子陪同之下,向三楼而去。
见那女子步伐微顿,似是颦了颦眉,苏照连忙将神识悄然收回,目光深深,心头冷哂:“倒是警觉。”
神识在探察同一境界的仙道之人时,如果神识探察之法不够玄妙,就会被同道之人察觉。
至于低境界道人的神识,想要探察高境界道人,如无特殊依仗,被发现几乎是瞬息之间的时间。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疑惑更甚,忍着派人将东篱居一干人等锁拿、拷问的想法,思索着其中的关节以及应对之策。
这时,忽而感觉到两道目光注视着自己,转头就见苏子妗和卫湘歌,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身体不舒服?”苏子妗柔婉楚楚的眸子里,密布了担忧之色。
显然,苏照脸上的微表情,让苏子妗以为自家弟弟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一旁的卫湘歌则是静静地看着苏照,英气的黛眉之下,明眸熠熠,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方才她就发现苏照暗中以神识朝四方审视,起初以为是警戒,可片刻之后,就觉得不对。
苏照摇了摇头,开了一句玩笑,说道:“许是盘膝坐的太久,腿麻了吧。”
苏子妗一时无语,如星语的清眸倒是少有地嗔白了一眼苏照,打趣道:“年纪轻轻,思虑过甚,小心未老先衰。”
苏照笑了笑。
“今日出来,兴致已尽,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苏子妗放下茶盏,对着苏照柔声说着。
卫湘歌怔了下,轻声抱怨道:“还没有去打猎呢。”
这少女分明是在宫苑中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就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先到这里吧,明天带你去云台山打猎。”苏照轻声说着,安抚少女失落的小小情绪。
明日,他想去云台山视察云台大营,也不知经过一番整饬,军心战力如何。
可以说,对于兵权,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于是,一行众人结了账,就是施施然下了东篱居二楼。
下了楼梯,那边厢,楚蔓也已经陪同一个雪白纺裙,面上罩着面纱的女子,上了三楼。
那雪莲纺裙女子,额头光洁如玉,一双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狭长、清亮,腰间挂着一柄白鲨鱼皮的连鞘宝剑,此刻在楚蔓的引领下,已经登上三楼回廊,这时,脚步不由顿了下,回头向苏照一行背影看去。
不过,一双冷傲、狐疑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卫湘歌和苏子妗二女身上,喃喃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倒是有趣。”
就是要下意识放出神识,探察二人底细,显然此女不仅觉得应不是仙道中人,而且对自己的神识秘法极为自负,释放的神识,于漫不经心之中带着几分恣睢、肆意。
这时,卫湘歌英气的黛眉微皱,显然察觉出一丝隐隐的窥伺,正要回头,突然发现自家小手被人握住,额,竟然还被捏了捏手背。
转头看去,却见苏照沉静如水的目光也迎了过来,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不要“打草惊蛇”的劝解。
卫湘歌手掌恍若触电一般收回,一时之间,呼吸急促,心跳也为之加速,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的悸动和疑惑,向东篱居外走去。
出了东篱居,感觉到那股窥伺之感消失,这时,也远远离开了东篱居范围。
“刚才那……”卫湘歌嘴唇翕动,想了想,改以神识传音,问道:“方才的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若我没有猜错,应是其他势力在温邑城的眼线。”苏照皱了皱眉,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还是前世就已有之,“前世,我为苏国君侯,一家茶楼换了东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意到。”
卫湘歌心头浮起一抹忧虑,问道:“是敌是友?”
苏照皱了皱眉,道:“说不准,暂且观望一段。”
此刻,苏照的打算就是这样,无法判断是敌是友,他也不想凭空树敌,鬼知道是哪一家仙宗道门的人,万一人家只是过来办事的,他误打误撞过去。
“看来,谍报部门的组建,已是刻不容缓了。”苏照这般想着,又是看了一眼在后面跟着的蔡安,“凡间的情报系统还好建,但仙道的情报部门,这就有些难,眼下也没有得力人才。”
卫湘歌皱了皱琼鼻,轻声道:“仙道中人,还鬼鬼祟祟的,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路数。”
闻言,苏照不由哑然失笑,也没有多想,开玩笑道:“不鬼鬼祟祟的,难道学你一样,一路火花闪电?”
此刻,二人并排而行,卫湘歌本就身形窈窕、秀立,此刻竟到了苏照肩头高。
这边厢,卫湘歌听了苏照的戏谑,螓首微垂,脸颊羞红,显然此刻也觉得当初自己实在鲁莽,竟然点了整个沁竹轩,若非苏照,或已酿成大祸。
只是,听苏照这样打趣自己,声音中不由还是带了三分委屈、七分娇憨,“我为你担心,你还取笑我……”
苏照温声道:“额,绝无此意,只是印象太过深刻,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爽直的姑娘。”
听着不知是撩拨,还是内涵的话语,卫湘歌轻哼一声,余光瞥了苏照一眼,飞快将目光飘忽一旁,一时之间,心跳得愈发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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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神识传音,前方的苏子妗倒是不知二人在谈话,只是见二人“眉目传情”,心头就是涌出异样之感,应是欣慰?
第四十六章 天听司
宫苑·深夜
夜幕如水,笼罩了整个温邑,宫禁之中,万籁俱寂,唯有月影之下,梧桐树在夏夜凉风之中摇晃不停,传来飒飒之声。
其时,甘露殿中,宫灯烛火高照,苏照长身玉立,负手立在窗前,面色沉静,望着远处回廊之上的灯笼出神,背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目光伶俐的青年,正是蔡安。
“君上……”
许久之后的沉默,蔡安终究是有些沉不住气,试探问道:“君上有事情吩咐卑职?”
苏照轻轻一笑,转过身来,背对着外间柔和如水的月色,道:“孤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却不知你办好办不好,故而有些踯躅。”
蔡安闻言,默然片刻,道:“卑职斗胆请问,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
“孤欲建一司,搜集各国情报,从事潜伏,策反,暗杀诸事,名字就叫……【天听司】吧。”苏照轻声说道。
他终归不想取什么锦衣卫、绣衣卫之类,凡俗气息浓郁的名字,而且也有些拾人牙慧。
苏照思忖道:“前世,太渊门被天刑教扫灭过程中,大雍仙朝黑冰台的间谍就是策反了门中一位金丹长老,如无意外,其他仙朝应该也有类似机构。”
在后世,一方大势力,没有情报机构保驾护航,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明时的锦衣卫,在万历三大征的朝鲜之役中,也是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TG,甚至把人手都安插到KMT作战部长的位置了。
“这方世界有着道门仙宗,通讯手段比之后世电报不遑多让,这也就有了间谍活动的基础。”苏照眸光闪烁,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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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蔡安听着苏照对于天听司的组织架构、职责权限设想,身形不由颤抖,心中隐隐有些畏惧,但心底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涌出,道:“君上,如此重大之事,卑职……”
苏照面色冷峻,清越声音之中有着杀伐铮铮之感,“天听司是孤的耳朵,也是保卫苏国的影子,非性情沈重、心思缜密之人不可为之,孤遍识满朝公卿,无一人比你蔡安适合的了。”
闻听这番褒奖之言,蔡安心绪激荡,不由动容,拱手道:“必不负君上之托。”
苏照点了点头,从书案之上取下一道薄册,却是他从宫外回来之后,耗费两个时辰书就的【天听司】典制。
其中,将天听司按四季春夏秋冬分为四部,以都司为官长,作为分析情报,统筹调度,执行暗杀的总部,又以十二地支划分情报力量,派往各国,搜集关于军事、内政方面的情报。
苏照朗声道:“天听司如何刺探情报,如何培训人手,相关章程,基本都在这里……你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手,对了,郑国国使不是还没走吗?先从其人身边安插间谍练手,还有卫国,也要派人进入国内监视动向,前期就先从豫州诸国开始,孤的要求是年底,要在诸国铺设一些基本的情报网络,对于一些常规信息,要做到悉知、归档。”
蔡安认真听着,伸手接过苏照递来的薄册,简单翻阅几下,迅速浏览罢,心中对于天听司的构建隐隐有了一些雏形,沉吟道:“君上,军中搜集情报,纵然以信鸽传递,也做不到实时交汇,而且……信鸽也容易被人截获。”
显然,蔡安这种出身军将世家的子弟,对于谍报工作并非一无所知,一句话就说到关键。
人手可以培训,银钱开道,机构组建,和情报网络铺设起来就是时间问题,但一些通信技术上的限制,却需要去解决。
这方仙侠世界,疆域广袤,历史悠久,因为随着列国相争,战乱频仍,战争推动着科技的变革,已有通过信鸽传递军情的作法,但一来安全性不太够,二来承载的信息量有限。
故而,在使用的深度和广度上就受到限制。
苏照思忖了下,他前世虽然没学过信息论与编码,但也知道传输速率对于情报工作至关重要,想起前世太渊门弟子的传信手段,仙家手段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做到辐射一州,如果多设节点,差不多能辐射整个天元神洲。
“可我在太渊之时,也不曾听过宗门有这样的情报力量……当然,也有可能是情报关乎宗门生死存亡,这是宗门隐秘,我层次太低,不知道罢了。”
其实不仅仅是太渊门,就是其他仙家宗门,也有各自的通讯手段,比如传音飞剑、符箓、玉圭,但或许是因为敝帚自珍,或许是本能不想应用到凡人身上,这些通信手段,在现在的天元各国就没有得到普遍应用。
如果打一个比方,这方世界,仙宗玄门无疑垄断了先进技术,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但因为仙凡壁垒存在,仙宗玄门没有意愿,也没有利益驱动,将这些仙道科技,普遍下沉到世俗社会的应用当中。
苏照沉声道:“孤最近会解决这个问题……先以信鸽传递重要情报,至于安全性,可以文字加密,你先回去熟悉这本书,尽快把天听司搭起架子来。”
蔡安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拱了拱手,告退离去。
“未来仙朝林立,仙宗玄门亲自下场,为了逐鹿争鼎,仙家玄妙手段,都会大范围运用到方方面面上,我这也算是先行一步了。”苏照目送蔡安离去,心头感慨道。
此刻,身为一国之主,觉得许多事情都是千头万绪,未来的仙朝争锋,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之争,谍报工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苏照转身望向窗前,看向外间的夜色,此刻,一轮皓月当空,柔和月光洒下大地,夜色静谧而温柔。
苏照深深吐一口浊气,一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只是凭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若没有仙宗在背后支持,眼下还不觉,等到来日面对仙门中人之时,就会力有未逮,掣肘重重,比如今日的东篱居,只是太渊门……要如何联系上你呢?”
他前世拜入太渊门,也是机缘巧合,被袁彬等人逼迫亡奔他国,流离一年左右,才遇到了在人间游历的太渊门宋景师兄,被其带入太渊。
“仙道中人……真有时不我待之感。”苏照神情幽沉,抬头看着天空那一轮皎洁明月,喃喃说道,显然是白日里东篱居,这一未知势力触角的出现,让苏照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忽而低头,看到在书架角落里的一物,却是前日那僧人遗落下来的东西。
苏照探手招过,将一枚六芒星石头摄入掌中,再次反复端详着,仍是发现不出端倪,将其放到一旁,拿起一卷经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此刻,借着月光,清晰可见书的扉页之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广宁寺莲花僧智善,赠杀生僧孟奎师弟。”
第四十七章 杨柳观音
“滴答,滴答……”
岩洞之内,石钟乳滴落在山石之上,发出清脆、激越的声音,远处几个灰衣僧人,手持戒刀,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此刻宽阔的石床之上,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孟奎,双腿盘起,浑身颤抖,面上已是一片惨白之色,额头冷汗冒个不停。
已经三天了,来自三昧真火的伤势,在莲花僧一脉的丹药压制之下,始终反反复复。
当然,不是莲花僧一脉的丹药不好使,而是以孟奎的层次,接触到太过高端的丹药,再加上三昧真火的灼烧之伤,几乎是道伤,起码道门金丹真人或者佛门舍利子之境的高僧,才能彻底驱逐,故而此刻的孟奎,身后仍有大片创口,仍是不时发出焦糊的臭味。
“师兄,今日可有好一些?”一个身形高大、面皮黝黑的僧人手中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满满的一碗草药,分明是祛热、活血的汤药。
“师兄,您这伤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只有舍利子之境的高僧,以佛光驱逐,才能愈合,不如回寺里吧。”那僧人面现踌躇之色,劝说道。
孟奎将碗里汤药一口饮尽,用衣袖擦了擦嘴,苍白的脸颊才恢复了一些红晕,不甘心道:“回广宁寺,万里迢迢,这一来一回,耽搁太久,秘境开启在即,说不得就错过了。”
他还没有说,在那苏国宫禁之中,遗落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个六芒星的石符,这石符正是进入秘境的锁钥。
而今如何取回那件东西,也成了一件头疼之事。
“可眼下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那僧人接过空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对孟奎的执拗分明有些无奈,“而且以师兄眼下伤势,纵然秘境开启,也无法进入。”
孟奎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眼下这幅情势,除却回广宁寺治伤,什么都做不了。
心念及此,不由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本来想要进去找点东西提升实力,却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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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孟奎懊恼之时,外间忽有僧人来报,道:“孟师兄,昙月庵的华姑娘来了。”
孟奎愣了下,面上不由现出喜色,急声道:“快请进来。”
据他所知,华妃音为昙月庵静笃师太弟子,又是昙月庵的佛女,身上说不定有着治疗伤势的宝药。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华妃音一袭月白色僧袍,在四个中年尼姑的保护下,来到岩洞之前,看着石床之上的孟奎,清眸之中,带着几许悲悯,轻柔的声音带着酥糯,“阿弥陀佛,孟师兄,为何落得这般模样?”
她这几天,一直带着几位师姐,在云台山脚下的一处地界来回奔波,以四宝幢幡接着山脉地势,布下雾隐月缺大阵,这是昙月庵一门掩人耳目的阵法。
孟奎叹道:“师妹,此事……一言难尽。”
说着,就将自己如何进入宫禁盗宝,如何受三昧真火之伤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喟叹道:“洒家小觑了这人道气运,行节外生枝之事,而今身遭劫厄,自也无话可说,只是遗落了一物,那物是打开秘境的锁钥,如无那物,恐怕进不得秘境了。”
华妃音闻言,微微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明眸之中灵光闪烁,思忖道,“三昧真火,莫非是那位苏国国君?苏照?”
这几天,华妃音因为一直都在云台山深处的山谷布置阵法,并不知道温邑城中的风波,不过,沁竹轩一别,苏照还是给这位佛门师太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然,主要是疑惑。
一国之主,为何能修仙道?而且还学的太渊门的法门?
“华师妹,眼下我们该作何打算?”孟奎吊梢眉紧锁,一双三角眼之中,隐隐有些期待的光芒闪烁。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孟师兄,你身上伤势,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至于那件东西,我想想办法,如我没有猜错,应是某位同道。”
“师妹认识那人?”孟奎眸中寒光闪烁,如金纸的面部肌肉跳动不止,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凛然杀意,显然方才的那副“无话可说”,并不是其真实想法。
快意恩仇、睚眦必报才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真性情。
华妃音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一面之缘。”
在华妃音平静目光注视之下,孟奎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了心头沸腾杀意。
“此人不好惹,不过现在,还是给孟师兄治伤要紧。”华妃音轻声说着,自僧袍袖口中探出纤纤素手,洁白如玉的手掌中,顿时现出一个琉璃澄莹的玉净瓶,玉净瓶之中,插着几根杨柳枝,杨柳叶如宝玉,随风依依。
此刻,华妃音端庄玉容之上满是祥和与悲悯之色,只是声音酥软娇媚,却与这副出尘、超脱的出家人之姿有些不协。
若苏照在此,或会感叹一句,好一个杨柳观音。
但此刻的孟奎,却仅仅是眼前一亮,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露水之上,惊讶道:“华师妹,可是那碧莹潭之水?”
华妃音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手腕运集法力,杨柳枝叶蘸着潭水,向孟奎轻轻洒去,露水化而成雾,直奔孟奎身后伤势而去。
那潭水是昙月庵的疗伤圣药,也是华妃音的师傅,静笃师太为了华妃音出现意外,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对于三昧真火自是可以压制。
不过片刻,孟奎只觉后背被三昧真火灼烧过的火辣之痛,在一片清凉中,渐渐弭消,而后被烧伤的肌肤,也是渐渐生出肉芽,迅速愈合。
感受到伤势尽除,孟奎心头一喜,而后,目带感激地看着华妃音,道:“师妹,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洒家之处,只管吩咐。”
“师兄客气了。”华妃音微笑颔首,柔声道:“孟师兄,最近可休息几日,至于那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那人手里索回。”
孟奎点了点头,道:“那一切就有劳师妹了。”
华妃音应了一声,也是告辞离去。
……
……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甘露殿前的演武场上,苏照换了一身干练的武士劲装,手持精钢宝剑,掌中真气催发,剑芒摇曳,繁盛绝伦,和一个少女的长枪斗在一处。
远处,还有数十个侍卫围观,以及彭堰父子,蔡旷、曲楷等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一男一女。
“君侯这剑法,大有门道,剑招凌厉,攻势更是绵绵不绝,似有江河无尽之意。”蔡旷目光湛然,似在心中描摹着苏照的剑法。
此人为剑术大家,眼力自然是卓绝,一眼看出苏照剑法的玄妙。
“只是……君侯缘何剑法如此精妙?”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
从袁彬一事上,蔡旷就已经发现,这位少年君侯一身实力深不可测,不过,纵有惊异,也只当是贵人另有机缘。
再说,只有君主怀疑臣子的道理,倒很少有反过来的。
彭纪也是点了点头,感慨道:“君侯年岁才仅仅十五,就已有这番艺业,未来实不可限量。”
这边厢,苏照一剑击退卫湘歌枪势,身形一闪,收了长剑,轻声道:“湘歌,如何?”
卫湘歌也收了长枪,清声道:“你这剑法,的确精妙、悍勇,似是一门生死搏杀剑术,但你武道修为不如我,再有一会儿,你当败于我手。”
二人此刻都是以武道修为对敌,苏照如今是后天之境,而卫湘歌却已是先天后期,的确差上许多。
苏照将剑还鞘,轻轻笑了笑,似乎对于少女的争强好胜也有些无奈,解释道:“一寸长,一寸强,我以长剑对敌,原就多有不便。”
见卫湘歌有些意犹未尽,苏照只得安慰道:“好了,先不比试了,今日说好了去打猎的。”
第四十八章 刀把子
苏照于是带了卫湘歌,在曲楷的一部禁军的翊卫之下,前往云台山。
陪妹子打猎游玩当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前往云台大营巡视军兵,说来,自袁彬倒台之后,苏国军队方面的动荡还在持续,一些将校被审查、调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毋庸讳言,的确是影响了苏国军队的一部分战力。
路上,一袭黑甲,骑着骏马的禁军统制彭堰,拱手道:“君上,李辅之子李虎以及其妹,昨日求到了属下府上。”
“哦?李辅之子,此人什么情况?”苏照好奇问道。
“先前,李辅被淳于将军解下兵权,其子李虎就求告到袁逆府上,而后袁逆事发,李虎在府上被捕,后面帮助举告了一些袁逆的党羽,而后还帮助禁军堵住了前禁军副统制贾翼,格杀其人。”彭堰观察了苏照的脸色,禀告道。
“李辅此人,司寇府是怎么处置的?”苏照皱了皱眉,问道。
之前,秉承着苏照的意志,在苏国上下,肃清袁逆流毒的行动,还在持续。
“因为君上处置以雷霆,袁逆事败,此人倒没有参与谋逆,故而,陈公只是革其军职,停职待查。”彭堰道。
换句话说,也不知是没有参与,还是没有来得及参与。
苏照神色微顿,目光现出思索。
彭堰见苏照沉吟不语,连忙解释道:“末将只是观其尚有武勇,若仅仅是因为和袁逆一些牵连,就弃之不用,委实可惜了。”
苏照道:“孤自是不疑彭卿,只是对这些兵将,任用上要有甄别、保留,若彼等真有效力国家之心,也不必全部从军,孤最近有意设巡检司,典治安警备,平靖地方贼寇,受司寇府和司马府的双重辖治。”
彭堰闻听此言,点头应是,也不再多言。
苏照挽起缰绳,思忖道:“讲武堂也该筹建起来了,府库之中的灵药,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培养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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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湘歌这样的外来人才遇到固然可喜,苏国自己也应该有一定的培养机制,自己造血才是长远之策。
等进入云台大营,早已得到通禀的军兵,都是在营栅之外迎接。
“见过君侯!”
以苏靖为首,云台大营一军六校尉都是恭谨迎接。
“诸将免礼。”苏照端坐马上,笑着说道:“距离孤上次来,已有数日,而今却是应约而来,观诸将之勇武,将略。”
说着,就是在营中军将的引领下,进入大营。
营账之中,苏照端坐帅案之后,卫湘歌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挂着一旁的山川舆图。
“苏将军,如今军中整顿如何?”苏照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问道。
苏靖拱手道:“启禀君上,营中诸军经过整顿、裁汰,现有兵卒将校二千三百一十一人,皆为忠勇果毅之士,可堪信用。”
所谓整顿,自然是清理了袁氏党羽。
苏照点了点头,以示嘉许,而后补充道:“对于营中军校,不仅要整顿,还要激励、优渥,军中可定期组织比武大赛,奖勇惩怯,所谓猛将必发于卒伍……孤最近要建讲武堂,从普通军士中选择骁勇之士,充当将校储备,军中士兵也要展开扫盲,额,就是识字,孤最近会调过来一波文士,未来手下士兵的识字率,也要纳入考核。”
“若欲革新大政,离不开军队的保驾护航,而一支忠勇、恪勤的军队,更是不可或缺。”苏照眸光微动,他并不是要搞什么先军政治,而是为了近一步大刀阔斧的革新,牢牢握紧刀把子。
所谓政治建军,他现在能树立的政治理念,没有社会变革的前提条件,还不能快进到人民至上,而仅仅停留在忠于他有苏一氏,翼护苏国百姓,再远一些就是为苏国百姓开拓生存空间,将来或许要加上结束兵戈之争,缔造大同之世。
要建立的荣誉感,额,更多的也仅仅是帝国军队的荣誉感。
“虽说听上去稍稍封建反动了一些,但要看和什么比,在这公卿贵族穷奢极欲,兵匪不分的时代就是被黎庶百姓箪食壶浆的王师。”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有些情绪起伏。
这边厢,苏靖虽然觉得让军卒识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而是拱手应命。
苏照这边又询问司法参军苗宪,听完汇报,皱眉道:“军中法令过于粗疏,有些措施,还是当细化才是。”
这时代的军纪,其实还是类似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的东西,许多军纪也不具有操作性。
苗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相冷肃,闻言,拱手道:“君上所言甚是,只是军纪条令事关重大,末将不敢擅专。”
苏照面色沉静,声音清脆宛如金石,“那孤委你以全权,可尽快拟制出一份宽严相济、轻重得当的军纪条令,先行在本军试行,若行之得法,孤会推广以全军。”
当然,他眼下的一切措施,都不会推广全军,这一军更多还是试点。
苗宪闻言,目光现出激动,若当真能推广全军,那他无疑于名录国史,心念及此,拱手道:“末将必竭尽所能。”
苏照欣赏地看了一眼苗宪,而后看向护军校尉孙辛等人,一一出言抚慰,问询军中事务。
而后,在苏靖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校场校阅诸军。
校场之上,甲兵伫立,长戟如林,纵然在夏日温煦阳光映照下,仍有一股肃杀、冰寒之意,扑面而来。
令旗招展,军列井然。
苏照站在高台之上,法力聚于双眸,拢目观瞧,不由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湘歌此刻也是面带欣喜地看着甲兵演练阵势,明眸之中满是新奇之色。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军势威武严整,不错。”
以他神识扫过,自然能看出来,军容士气还算可以,说明,袁彬党羽虽然被清洗,诸军悚然,但云台大营在整顿之后,也一扫懒散颓靡之风,开始有了焕然一新之感。
当然,也是苏靖等人确有典军之才。
苏靖道:“不敢当君上赞誉。”
苏照笑了笑,道:“苏卿谦虚谨慎,有我有苏一氏子弟之风。”
从苏将军到苏卿,称呼的变化,显然也意味着亲厚之意增加。
不等苏靖回话,苏照道:“而今云台大营虽只余一军,但这一军戍守温邑,职责重大,而今又为军令纲纪的试点之军,苏卿为一军统制,肩头责任不小。”
苏靖闻言,知道自己头上的署代统制的代字已经去掉,面色微动,目中喜色一闪而过,拱手道:“末将累受两代君侯大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上厚遇。”
苏照站起身来,拍了拍苏靖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其实,纵然苏靖没有太多才干,只要性情忠勤,他也会用为统制,只是会给予配备能力较强的副手,在一旁协助。
只是经过一番接触,苏靖可能武艺不太突出,但实有统兵、练兵之才。
第四十九章 朱雀之符
山林之中,草木郁郁,数百骑往来憧憧,旗帜如林,铁骑四散而出,围堵着猎物。
嗖……
一声刺耳尖啸,灌满真元的箭矢穿过重重树林枝叶,躲在草丛中觅食的兔子顿时受了惊,四蹄一瞪,窜向远处,那箭却落了空,射在一块儿密布苔藓的山石之上,箭身入石,尾羽犹自颤抖不停。
马鞍之上端坐的红裙少女,放下弯弓,迎着周围目光审视,一张俏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倒也不见气沮,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弓有些硬,我方才……力道用老了。”
其实,若是以神识锁定,倒也能射中,但好比辅助,前期或许能射中一些,但不利武道意志的培养。
比之神识就是精神力,武道意志更像是一种玄妙的心灵之力,颇有点儿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感觉,卫湘歌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以其惊才绝艳资质,至于先天巅峰也是短时间可以预期之事,故而,已经开始凝聚武道意志。
苏照笑了笑,清声道:“湘歌,箭术不比其他,唯心定手稳而已。”
说着,不待卫湘歌所言,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取下弓箭,凝神定心,弓如满月,望着远处的一只獐子射去,一箭破空穿梭,噗呲之声伴随着惨叫声音,箭穿獐子颈部,顿时鲜血淋漓,四溅而出。
卫湘歌愣了下,将马上前,疑问道:“你以前有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以前确是练过一些。”
当初逃进云台山,而后流落异乡,为了活下去,射术自然是练了出来,不敢说神乎其神,但也有一二可观之处。
彭堰赞道:“君侯所言,可谓道出箭术精髓,唯心定手稳,能做到这些,已是当世第一流的射手了。”
卫湘歌闻言,琢磨着这四个字,似有所悟。
而后,又是举起弓箭,朝着山林之中连发数箭,但十中一二,少女心头一股不服输的情绪出来,连连张弓射出,但却越来越差,渐渐也有些气闷起来。
微微抿着唇,朱砂痣下的明眸,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
“来,我教你。”苏照在一旁看得有趣,宛如看着前世游戏连跪几把,怀疑人生的女同学。
卫湘歌疑惑道:“要怎么教?额……”
却是苏照身形一动,落在少女马鞍之后。
卫湘歌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低声道:“苏照,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彭堰见此,倒是识趣,和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向一旁散去,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过来,怎么教你?”苏照理直气壮说着,清声道:“先把弓箭举稳,定心正意,双眼平视前方。”
说着,拿着少女的手臂,挽起六石强弓,挽弓一如满月,朝远处草丛中展翅而飞的山鸡射去。
“射活物,才能磨练箭术!”
苏照在后面轻声说着,扶着卫湘歌的手臂,操控着强弓,箭矢势若雷霆,破空尖啸之声响起,噗呲一声,一箭穿过那山鸡,鲜血淋漓,羽毛四飞。
“咦,真的中了。”红裙少女此刻顾不得害羞,喜上眉梢,朱砂痣下的明眸,都弯弯成月牙儿,显然欢喜不胜。
苏照笑了笑,打趣道:“你是范进么?”
“什么范进?”卫湘歌好奇地转头看向坐在背后的少年,这时才意识到不妥,眉眼低垂,只觉得脸颊发烫如火,讷讷道:“苏照,我们是不是……”
苏照微怔了下,轻声道:“额,再多射几次,应该很快就学会了,湘歌,莫要胡思乱想。”
伊人在怀,肌肤柔软,翘挺微顶,丝丝缕缕暗香浮动,若说一点旖旎心思没有,那就是骗人。
卫湘歌闻言,隐隐觉得不妥,但还是懵然地点了点头,压下心底那一抹悸动,将心神专注在箭术之上,随着时间流逝,已渐渐掌握箭术精义,张弓搭箭,已经十中七八。
苏照点了点头,提点道:“这仅仅是入门,以你资质,徇着要义苦练,假以时日,箭术当会突飞猛进,”
说着,施展法力,面色如常地落在自己马上,似乎确如他方才所言,仅仅是教导卫湘歌箭术罢了。
倒是卫湘歌,抿了抿樱唇,心底有些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原本掌握箭术精要的喜悦,仿若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苏照笑道:“午时了,打了这些猎物,回营也能烤肉。”
卫湘歌轻轻一笑,笑靥烂漫如火,应道:“好。”
……
……
此刻,云台山一座丹崖之上,苍松遒劲枝干之下,一个穿着雪白纺裙,面罩薄纱的女子,伫立眺望,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注入法力,罗盘指针不停摇晃,但始终无法确定方位,女子面纱之上,一双冷意幽然的眸子,满是疑惑之色。
不远处,楚蔓以及几个白鹤旗的女子,都是目光诧异地看着鸿鹄部,白鹤旗掌旗使雪羡在那忙碌。
“旗主,您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楚蔓上前问道。
雪羡闻言,缓缓转头,一如冰霜的眸子瞥了一眼楚蔓,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楚蔓被噎了一下,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爽,心头腹诽,“神神秘秘,一点儿情况都不告诉我们,带我们出来作甚?”
然而,片刻之后,雪羡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过来,这个给你们,去往那个方向奔行百里,若是其间玉符显红,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说着,将几个玉符,塞给了楚蔓从东篱居带来的四个少女,命令其四散而开,向山脉深处察看。
这些少女武道修为,都在后天境界,奔行在山林之中,身形矫健,一如虎豹,几个起跃,就已消失在深深蒿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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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羡这次再次拿出罗盘,法力灌入其中,可罗盘指向仍是不稳定,抬眸四顾,喃喃道:“莫非不在这里,可斗仪罗盘,应不会出错才是。”
这边厢,楚蔓颦了颦眉,拿起腰间的一壶蜜水,喝了一口,行至一旁,坐在大石头上,取出腰间匕首,在涂满红色蔻丹的手中把玩着,只当没有听到雪羡的喃喃自语。
雪羡正找不到一点头绪,无疑是心烦意乱之时,见楚蔓在一旁“悠然自在”的模样,不由恶感更甚,“楚副使,你在温邑城中,也是如此懈怠的吗?”
楚蔓闻言,怔了下,不过此女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不冷不热道:“旗主,您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这白鹤旗的掌旗使,总觉得这位顶头上司在针对于她。
雪羡冷哼一声,道:“这块玉符你拿着,你也随着她们一起下去,若是玉符朱雀双瞳之处,呈赤红之相,就停下来。”
楚蔓上前,接过,端详了下,发现分明是一块儿铭刻着朱雀赤凤的符箓,心头不禁泛起疑惑,此物用处,但知道自己询问,迎来的也只能是呵斥,索性也不问,径直去了。
第五十章 是你?
这边厢,苏照带着满载而归的随行侍卫,一起朝云台大营方向回返。
也不知是不是经过前番之事,卫湘歌也和苏照在言谈之间亲昵了许多,说话间,倒是谈及了一些自己在卫国的家事。
一般而言,当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谈谈家里的亲属,就意味着在心头给予了某种认可。
之前,苏照一直忙于倒袁一事,实际上和眼前少女单独相处的并不太多。
而此刻,二人之间,姑且算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苏照笑道:“不想,你在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你那弟弟多大了?”
卫湘歌清澈如水的明眸,隐有莹莹光芒闪烁,道:“今年刚及冲龄,阿爷对他很是溺爱。”
冲龄,也就是七八岁。
卫湘歌出身卫国公卿之后,其祖是卫国的少宰,家族族人也是不少。
“那你怎么求了仙道呢?”苏照好奇问道。
卫湘歌笑意盈盈,解释道:“在我八岁时,赤林宗在卫都帝丘收徒,测试仙缘,我陪着同行伙伴好奇前往,然后他们都落选,我反而被师父看中,师父他老家说我有仙道之资,于是就这么拜进山门了……”
其实,卫湘歌幼年之时,也是卫都帝丘城中的孩子王,因为卫父膝下无男孩儿,深以为憾,就将卫湘歌当作男孩儿养,于是渐渐养成了英气的性子。
说来也奇,而就在卫湘歌拜入赤林宗之后,卫父当年就得了个男孩。
听着卫湘歌对童年时光的一些叙说,苏照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么一幕惹人怜爱的画面。
眉心一点朱砂的小小少女,头上扎着红绳,和男孩子玩着打仗的游戏。
“怪不得湘歌喜欢穿一身红,长枪横战三万里,朱砂少女喜红妆。”苏照打趣说着,一双温煦目光打量着少女眉心的朱砂痣,笑意直达眼底,不知为何,有点儿……想摩挲一下这颗朱砂痣。
许是察觉到苏照目光之中的“不怀好意”,少女白皙如玉的面颊原就微红,此刻更是觉得朱砂痣微热,心跳不由慢了一拍,螓首偏过一旁,有心岔开话题,低声道:“苏照……我……”
“额,你说,你我之间,不用吞吞吐吐的。”苏照说着说着,神情微顿,好在这时候成语还没有被毁的厉害。
“苏照,我过了这个月,想回家看看,还有宗门瞿安平的事情,也需要汇报给师父。”见苏照这边似乎默然了起来,红裙少女抬起螓首,一双英气黛眉之下,明眸之中有着坚定,“做完这些,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好啊,对了,那件东西,我交付司徒府的工匠帮你打造了,等回去之后,带你看看。”
卫湘歌面上现出欣然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端坐马鞍之上的彭堰,原就是先天武者,耳力敏锐,路上听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嘴角不免抽了抽,不过刚毅的国字脸上,还是现出一个私人的笑意,“君侯再如何杀伐果断,终究还是个少年郎。”
而就在这时,忽而前方传来侍卫的怒喝声,“什么人,有刺客!”
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向着远处的一个女子围攻而去,那女子初时还能反抗几下,但面对禁军源源如潮水的围攻,顷刻之间,就被擒拿。
正是,先前雪羡派出东篱居的女子,不慎闯进了侍卫司禁军的警戒范围,出言被喝破行藏后,择路而逃,被几个禁军拦住,却不想其出手伤人,被包围擒拿。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卫湘歌也是抬头,暗中握紧了腰间炎火鞭,神色关切地望向前方。
这时,彭堰已经着人探明了情况,勒马返身,拱手道:“启禀君上,前方军士捕获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已被侍卫捕获。”
“带过来,看看。”苏照面色微动,吩咐道。
彭堰领命而去,不大会儿,几个禁军牢牢捆缚住一个少女,来到苏照等人近前,那少女一身青裙,身形娇小玲珑,这时,抬起螓首来,现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惊声道:“是你?”
苏照神情微怔,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女。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前日东篱居中,给苏照一行沏茶的青裙少女,少女柳叶细眉,瓜子脸,琼鼻檀口,虽无天香国色,但却给人以小家碧玉之感,只不过此刻嘴角带着嫣红的鲜血,身上也有多处伤势。
“东篱居的人?缘何在此?”苏照神色淡淡问着,神识扫过青郡少女,却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法力的波动,喝问道:“手里藏的什么?”
那少女抬眸,小脸一片煞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肆,这是……”一旁的彭堰正要出言,却被苏照以眼神制止。
苏照冷声道:“来人……”
“诺。”
两个禁卫上前,就要强行掰开少女的手掌。
那少女怒哼一声,只得松开,掌心跌落一个符箓,禁卫将符箓捡起,连忙递了上来。
苏照接过符箓,打量了罢,目光微凝,只见那符箓之上分明绘着一只朱雀,感受着其上的灵力气息,心思微动,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他不想贸然和东篱居背后的仙道势力发生冲突,但并不意味着,对于这些仙道之人,他会避之如蛇蝎。
“而且……若我没有猜错,朱雀符箓,这些人恐怕和那位女帝有着莫大关联。”
苏照目光深深,其实几乎笃定了东篱居之人的来历,正因如此,心头才有些不解。
前世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这时候竟已经将间谍布到苏国了吗?
只是,此刻的大虞女帝姬令月,应该还是姬周帝室的小公主,就有了这般的势力?
而且,他前世,似乎未曾听过苏国被灭和女帝有任何关联,莫非是因我之故,起了某种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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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一时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动声色,毕竟此刻委实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冷声道:“带着此女,先行回营,路上仔细一些,别让她自裁了。”
而后,也无心久留此地,向云台大营赶去。
一旁的卫湘歌,察觉到苏照的微妙情绪,神识传音,关切问着:“东篱居背后的人,很棘手?”
苏照心头微暖,神识传音,宽慰说道:“的确不好对付,不过我有信心。”
前世,以女子之身统御天元南境数州广袤之地,手下谋臣似云,猛将如雨,就连身旁的卫湘歌,若非被他羁绊在此,未来都是女帝属下。
这样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心计、手腕?纵是年轻之时,也不可小觑分毫。
而今如果借助这些间谍,一窥未来女帝的深浅,来日也好对付。
卫湘歌似乎感受到苏照声音之中蕴含着的某种坚定意志,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马鞍之上那少年君侯的冷峻侧颜,不由想起这几日和身边之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眸闪了闪,似有依恋蕴生。
第五十一章 姬令月的近况
云台大营,帅帐之中,苏照端坐案后,手中把玩着朱雀符箓,以法力封禁着其中灵蕴波动,忽而抬眸,居高临下,问着下方的青裙少女,“说吧,你是什么人,来苏国潜伏,有何目的?”
青裙少女抬起一张清丽的瓜子脸,冷冷地看着苏照,分明是一言不发。
苏照微笑道:“其实,你的身份,我多少能猜出来一些,是从洛邑来的吧?”
下方的青裙少女,目光微凝,分明已被苏照说中。
“你没有第一时间自裁,显然是心存侥幸,既已暴露,索性将你知道的,一并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苏照神色淡淡说道,神识捕捉着青裙少女的心神波动。
其实,苏照也不知后天武者能不能抵挡住他元罡之境的神识离乱之术。
之前,因为宫女胭脂是凡人,心神薄弱,面对仙道之人的神识侵扰,毫无抵抗之力,自然会将所知实情和盘托出。
其实,这个并没有神乎其神,不说其他,后世隔绝超凡的地球,情报部门使用的各种精神药剂,都能做到让人藏不住一句实话。
但,后天武者比之凡人,意志就要坚韧一些,多少有了一定的抵挡能力,不过还是在凡人范畴,就有被施术的可能。
问题在于,苏照还不确定,少女识海之中,有没有触发式的神魂禁制,好比关键词屏蔽系统,一旦触发,当事人不说直接心神崩灭,但那部分记忆会被清除。
不过苏照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涉及神魂的强大术法,就单单是搜魂灭忆这种,唯有神照境才能施展,至于再往上的心神禁制,已经不是如今的他所能揣度的。
况且,一个小喽啰所知有限,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才是。
“不要白费心机了,杀了我吧。”那少女俏丽的瓜子脸山,已是面色霜白,梗着脖子说着,双眸紧闭,一副闭目待死的样子,只是小脸煞白,显然并非如其说的那般,坦然以对死亡。
苏照皱了皱眉,道:“纵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些,你是……姬令月的人?”
青裙少女面色微变,眼眸睁开,惊异地看向苏照,显然她是知道姬令月之名的,忽觉一阵心神恍惚,面上渐渐现出迷茫之色。
苏照神识侵入其中,果然觉得比起凡人的心志薄弱,后天武者的心志比较难以动摇,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通法,而是元罡。
“你的名字?”
“林轻轻。”
“你的上线,额,不,你的直属上司是?”
“蔓姐。”
“你家住哪里?”
“吴国梅里城东。”
“姬令月现在什么修为?”
“似乎是渡了三灾……”
“蔓姐的上司,叫什么?”
“不知。”
“五部神使怎么称呼?”
“不知。”
……
……
许久之后,望着已经晕过去的青裙少女,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神思的疲惫,喃喃道:“凤凰五部,鸿鹄部,白鹤旗。”
这个叫林轻轻的少女,地位不高,所知也相当有限,但从一些零星言语中,苏照也大致推断出来一些情报,“凤象者五,朱者为赤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而且,此刻的女帝貌似有些青涩……如果是我,决然不会让这最低一级的情报外围人员进出总部,当然,许是此女另有一番缘法,也未可知。”
实际,林轻轻仅仅随前往洛邑述职的楚蔓,去过一次位于洛邑的鸾镜台,当时女帝姬令月刚刚渡了金丹三灾的火劫,寿延三百载,鸾镜台中的五部神使欢呼沸腾,于是就有只言片语流传而出,这才落入了林轻轻的耳中。
“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着。”苏照出言吩咐着禁军侍卫,将林轻轻架走,而后又是打量着铭刻着凰鸟的玉符,神识检视着,许久之后,喃喃道:“这应是一套探测、感知类法器的部件。”
就在这时,卫湘歌挑帘,走进军帐之中,明眸之中满是关切之色,“那姑娘是什么人,问清楚了吗?”
苏照看向卫湘歌,倒也没有隐瞒,道:“是凤凰五部的人,安插到洛邑的眼线,那家东篱居就是他们的据点,之前还以为是仙宗之人。”
卫湘歌顿了下,似在搜罗着凤凰五部是何方势力,但终究一无所获,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果在以前,少女多半是不问的,但这时,却不由对苏照的事情上了心,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苏照皱眉,沉吟道:“我还在犹豫。”
卫湘歌想了想,忽而道:“要不,回城把东篱居的人全部抓了?”
苏照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是最好的办法。”
东篱居的一干人等的确是可以擒拿、拷问,但也意味着他大概率和姬令月手下的凤凰五部直接对上,那样本来在暗处的自己,一下子就落在了明处,无疑就被动了。
这般一想,苏照突然发现,林轻轻落在自己手上,竟然有一些烫手山芋的感觉。
“若是将其策反,再行打入东篱居,许是还差不多……”
这种念头,在苏照心底一闪而过。
林轻轻显然不是什么死士,而且此女应变能力貌似也不是太好。
一般而言,敌方间谍只要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因为意外落入敌手,编造一套说辞,还是有大概率生还的,也没必要自裁。
总不能间谍因为嫖娼赌博,被治安拘留几天,就即刻自尽吧。
因此,这种思维的反向操作,就是在反间上,往往会以其他名义进行,给对方阵营一种“我还没暴露”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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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念及此处,觉得自己也不用大张旗鼓地宣扬,毕竟林轻轻是偶然捉获,对外就可以说是冲撞銮驾。
“手下,还是缺乏情报方面的人才啊,而且有些脏活,委实不适合人主亲自操持。”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心理博弈,苏照在心底感慨了一下,“也不知道蔡安能不能担当大任。”
而就在苏照擒获林轻轻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云台山某处丹崖,手持斗仪罗盘搜寻的雪羡,也终于发现了不对。
因为感知不到一处朱雀灵符的法力波动,分明是隔绝了联系。
白色面纱遮蔽下的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莫非是出事了?”
这时,运起法力,借着斗仪罗盘和其他几道符箓的联系,神识传音将白鹤棋的那几个探子召回。
约莫有两刻钟的工夫,楚蔓等人就从山林深处返回,都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雪羡。
第五十二章 枢密
“果是失踪了一人。”
雪羡目光阴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此次来到温邑是受鸿鹄部神使之名,寻找一件东西的下落,据说这是公主殿下亲自吩咐下的差事,她要寻找的那件东西很是奇怪,按着鸿鹄神使语焉不详的描述,“传自上古,形若卯榫,其威莫测……”
以斗仪罗盘配合着朱雀灵符感知,似乎就在云台山,但具体方位,犹如此刻斗仪罗盘乱晃的指针,就很谜。
云台山绵延千里,这要怎么寻找?
可这边厢,还没有太多头绪,派出去的手下,就已经下落不明,雪羡心头郁闷可想而知。
这是,楚蔓察看带来的人手,自然也看出了一些情形,面色微变,惊异不定说道:“旗主,轻轻出事了?”
虽是疑问的语句,但神情之中已有几分不详的笃定。
雪羡正是心烦意乱之时,闻言,冷声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山林之内野兽出没,许是遇到了野兽,你们随我去找找。”
说着,雪羡带着楚蔓等人,向林轻轻先前奔行的方向追踪而去。
这些人不是仙道中人,就是身具武道修行,加之寻人心切,大约一刻钟,就已到了先前林轻轻被捉住的地方。
“旗主,蔓姐,地上有血,发现了轻轻的衣衫布条。”
这时,一个女子眼尖,在荆棘草丛之中,捡起一截布条。
那布条分明是被人有意撕下留着,可见林轻轻也不是什么无脑之辈,受过基本的训练,将一些线索留下,至于苏照手下的禁卫,心思就没有这么缜密。
雪羡看到血迹,神识绵延而出,迅速扫过周方之地,很快就在松软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马蹄印,冷眸闪烁了下,问道:“楚蔓,这附近可有军兵驻守?”
楚蔓怔了下,正为下落不明的林轻轻担忧,听得问询,回道:“苏国的云台大营,就在二十里外的山脚下,旗主的意思,轻轻是遇到了军中斥候?”
“不好说,你去派人察看一番。”雪羡冷声吩咐道。
在她看来,落入驻军之手,想要营救就很难了,而且难保林轻轻不会泄漏自身来历,徒生变故。
楚蔓闻言,点了点头,就是带着几个手下,向云台大营而去。
……
……
等到至于酉正时分,夕阳晚照,苏照和卫湘歌,也率领禁军浩浩荡荡回到了苏国宫苑。
甘露殿一座偏殿,轩敞明亮的抱厦厅中,二人隔着一方梨木小几跪坐,宫女奉上香茗,热气腾腾的清香逸散而出,沁人心脾。
窗外夕阳穿行过千竿翠竹,凉风习习而来,竹影婆娑,落在几案之上的薄册之上,薄册扉页之上,几个鹰钩铁画、刚劲有力的墨色字体,也随之跳入眼帘。
“枢密院典制。”
苏照翻阅了罢,在他和陈韶的及时沟通、协调之下,其中的一些构建,基本符合了他的设想。
枢密院设枢密使一人,可按着此刻列国的普遍称呼,称国尉、太尉,副使二人,另有佥事、承旨若干,在司务厅处理文书军令。
在架构上,设作训,军情,虞侯,联勤,军法等五司。
这样一来,苏国军令作战尽数归于枢密院,至于六官之一的司马,则是成为一个类似兵部的军政衙署,正如唐六典所言:“兵部,掌天下军卫武官选授之政令,凡军师卒戍之籍,山川要害之图,厩牧甲仗之数,悉以知之。”
而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就是要将大司马府的四位军司马,改为类似武选,职方,驾部,库部四司的职能。
陈韶自然也领会到了苏照的意图。
苏照目光炯炯,沉声道:“陈卿,五司架构并无不妥,不过还需增设一个教导司。”
“教导司?”陈韶皱了皱眉,眸光之中满是费解之色。
苏照放下茶盏,清声道:“宣慰军士,教化军官,以彰其忠君爱国之念,发其奋勇杀敌之心,这部分军校,非读书明理之人不可担任,孤最近有意筹建讲武堂,培养低阶将校,同时考察有潜质的军校,委以教化人心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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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司的将校自然不能只耍嘴皮子,相对而言,还要具备良好的军事素养。
陈韶眸光微动,暗道,君侯经袁彬一事,对于兵权的掌控欲已是这般强烈。
显然,在陈韶看来,无论是教导司派出类似监军,还是讲武堂的筹办,都无不说明眼前这位少年君侯对苏国兵权的掌控意志。
陈韶沉吟片刻,道:“教导司架构增设,臣回去后再行拟制。”
苏照笑道:“这个孤倒是不担心,以陈卿之才,当不是大的问题。”
而后,苏照就提及了巡检司的设置,算是对司寇府职能的细化。
司寇之职,管刑狱、纠察,后者的职能,在如今已经为御史台取代,至于刑狱之责,真要细分,又有侦查,检察,审判,狱政等。
如今的司寇府,同样是捕诉一体,职掌混乱。
巡检司,掌治安缉盗,在苏照的设想中,于各地设相应巡检司,这样,各地县尉、郡尉的地方驻军就专心兵备,以及配合兵部、枢密院的征兵,作训。
巡检司,无疑也就成了类似公安武警的内卫部队。
陈韶听完苏照对于巡检司的构建,思索了下,说道:“君上,这样扩充人手,增设机构,孟司徒那里……”
苏照摇了摇头,说道:“将人员分流,厘清职责,倒也不能说是扩编,而且巡检司之置,也是孤有意为一些将校所设,不使其一身武艺流落于江湖。”
在他看来,国内之所以匪盗丛生,就在于养小疾成大患,没有做到防微杜渐。
县衙之中的三班捕快,既要帮助六部胥吏收田赋之税,还要维持治安,权责颇重。
还有县令,自行征辟署吏,集民政、司法大权于一身,和乡绅士族上下其手,操纵司法,盘剥百姓,以至土地兼并和不公之事愈演愈烈。
然后不愿依附公卿士族的百姓,只能啸聚山林,为匪作盗,苏国自然是愈发国疲民弱。
“七郡之地,疆域堪比后世华夏一省,账面上人口却只有百万之数,拿什么争锋于列国?”苏照这几天,越看七郡之地的资料,越是觉得触目惊心,辗转难眠。
士绅公卿一体纳粮当差?裱糊而已。
唯有土改二字在脑海盘旋了许久。
但思虑了一番,在七郡皆反的预演中,终究压下了这种动大手术的冲动,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唯有先把军队牢牢掌控住,然后整顿吏治,建御史台,重塑监察威权,以纠纪正风,反腐倡廉等名义,向腐朽的公卿阶层动刀,同时辨忠识奸……
额,这一步步,貌似有些熟悉。
第五十三章 求贤令
就在苏照在心底渐渐快进到“大清洗”之时,陈韶面上现出一抹了然之色,沉声说道:“君上,巡检司架构条制,臣回去后会迅速拟制。”
“而今苏国弊政丛生,百废待兴,一切有劳陈卿了。”苏照神情郑重说着,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国内能用的人才实在太少,他要是有某组织那样的战斗力,都横扫天元,仙宗俯首了,破山伐庙,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孤最近有意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陈卿以为如何?”苏照问道。
没有人才,那就自己培养。
陈韶闻言,看着对面励精图治的少年君侯,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君上,此事,敬公那里,恐有阻力。”
敬弘道肯定是一切以不折腾,君主垂拱而治为治国之要。
苏照目光微动,一下子就明白了陈韶的潜台词,朗声道:“招贤纳士,弘扬经学,老师岂会反对?老师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敬弘道没有可以说得出口的反对理由,但却有反对的动机。
前世苏照读史之时,李斯的《谏逐客书》,看似是郑国渠一事引发,其实根源还在于,来自列国的新晋权贵,侵夺了秦国公卿的固有利益。
一个朝廷,位置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来自六国士人占据了原属于秦国公卿的位置。
秦国公卿自然是要趁机进言于秦王,驱逐这些来自六国的士人。
观古知今,苏照发布求贤令,在选官任官之上,势必要会侵吞原本苏国公卿的利益。
至于敬弘道,私心或许是有,但恐怕还是担心会激化苏国朝堂的矛盾,引发一波新的动乱。
可如今的苏照遍识满朝公卿,发现除却寥寥几人可堪一用外,皆是不思进取,作威作福的尸位素餐之辈,偌大一个苏国,结果也就陈韶能够跟上他的治政思路。
这……
陈韶这边厢,沉声道:“若能说服敬公,君上让敬公起草求贤令最佳。”
从出身来看,陈韶也是外来士族,如果其人主张发布求贤令,和苏国公卿的矛盾就会摆在明面上,显然不如让敬弘道来提出此事。
“明日孤会说服老师,后日的朝会上,和枢密院、尚书台等诸般事务都可一并提出。”苏照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了陈韶言语之中的关节,说着同时,心底也不由感慨,这种君臣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默契,的确有些风云际会的感觉。
陈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二人又饮了一盏茶,苏照忽而想起一事,转口问道:“对了,陈卿,那位申屠樊,现居何处,孤最近有意拜访此人。”
他这几天也没有闲着,让人找了申屠樊的一些资料,一看之后,不由惊喜交加。
因为申屠樊在北境赫赫有名,曾经帅师伐国,下齐国五十余城,名震列国,但这样一位柱国大才,祖籍却是苏国人。
至于申屠樊,其人担任燕国国尉之时,曾经侍奉过燕国三代君王,武道修为据说已是宗师之境,按说这等柱国之才,应该得燕君倚重,不应该被逼迫得离国隐居的结局。
细索其由,问题在于新任燕王色厉胆薄,外宽内忌,又听信奸佞谗言,对掌握燕国军政大权,功高震主的申屠樊很是猜忌,欲除之而后快,施展权术剪除羽翼之后,申屠樊也就心灰意冷,遂带着族人回到祖籍,置办田产,归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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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苏照问询,陈韶道:“申屠樊就在温邑城东的三槐村居住。”
苏照感慨道:“不想大贤就在身侧,孤明日当登门拜访一番。”
相比于申屠樊,陈韶似乎更想推荐晏昌进入苏国朝堂,沉声道:“齐人晏昌有治国安邦之才,而今就在青天河结庐而居,君上若想遂凌云之志,得其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这已是陈韶第三次推荐晏昌,可见其推崇备至。
苏照自是知道陈韶的为人,不会无的放矢,凝了凝眉,正色道:“陈卿极力推荐此人,此人既有如此才干,为何还会在楚国折戟?”
他其实对于晏昌也是心存疑虑,因为,不是主张变法的都是商鞅。
说来,楚国作为苏照此世母亲的国家,甚至从现在来说,此代楚王熊盛,论其辈分来,还是他的表兄。
陈韶闻言,微黑的面容之上现出一丝唏嘘,感慨道:“君上有所不知,楚国公卿势力庞大,掣肘重重,当时的楚灵王也是摇摆不定,对于晏昌主张之法三废三起,如此迁延徘徊,犹豫不决,焉能不生祸乱?”
楚灵王,灵可不是什么好谥号,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楚灵王重用晏昌变法,让楚国公卿释放隐户、逃户,清丈田亩,结果这番激进操作,大为损害了楚国公卿的利益,到了后来甚至酿成了宫廷政变,灵王之弟在楚国公卿的拥戴之下造反,杀进宫廷,囚禁灵王,将其活活饿死,一代霸主之国君,沦落到活活饿死地步,的确令人唏嘘。
然而,这场内乱并没有结束,楚灵王之弟刚刚继位一年,屁股下的王位还没暖热,又被灵王的太子熊盛,联合边关之兵杀进楚国郢都,再复灵王一脉。
但这一场内乱却导致楚国国力衰退,以至于在豫州诸国的影响力大为缩水,野心勃勃的郑国于是见缝插针,趁机灭掉陈国,括其土地、人口,一时之间实力大增,俨然有独霸豫州之势。
苏国十年前的国战,也正是发生在这种背景下。
苏照默然片刻,道:“拜访完申屠樊之后,你和孤私下去见见这位晏昌,切记,不可大张旗鼓。”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目送陈韶离去,苏照也出了甘露殿,按着腰间宝剑,伫立廊下眺望,此刻宫苑之内,华灯初上,彤彤灯火绵延至长廊,禁军沉重的甲叶声偶尔传来,抬头一轮明月高悬,将巍峨壮丽的殿宇阴影投下,梧桐树下的花草丛中,夏夜萤火点点亮起。
苏照怔怔出神,许久之后,才轻轻叹着一口气。
“君上,长公主殿下那里准备了晚膳,唤了侍女让您过去用膳,还有卫姑娘。”
就在这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在廊柱后响起,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年过半百的老者头戴黑冠,身穿华美的锦服,手中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七八个垂头侍立的宦官、宫女,分明已是恭候多时了。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将脑海之中的烦心之事,暂且抛在脑后,展颜笑道:“走吧,摆架玉华宫。”
随着一声应诺,一行灯笼提着烛火,如长龙一般,向玉华宫迤逦而去。
第五十四章 对弈
玉华宫中,帏幔及地,殿内装饰典雅而简素,宫庭之外盆栽花草的鑫香随风潜入,镌有龙纹凤章的八角琉璃宫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晕,投映在嵌于梁柱之上明珠宝玉,光芒绚丽,熠熠生辉。
一方四四方方的几案之前,苏子妗和卫湘歌相伴而坐,二人一着赤红流光广绣长裙,一着蓝白云纹罗裙,几案之上都是各式菜肴、珍馐,远处几个宫女垂首侍立,神情恬静。
“在等我?”
在几个宫女、宦者的扈从之下,少年一袭明黄色王侯冕服,身形挺拔,贵气深重,抬脚迈过宫殿门槛,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
行至一旁,刚刚落座,还未拿起筷箸,就听苏子妗宠溺的语气,嗔白道:“还没洗手呢。”
苏照怔了下,自失一笑,说道:“忘了。”
这时,芍药笑意盈盈地吩咐着宫女,端过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盆侧放着一个毛巾。
“君侯……”
那宫女怯生生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伸手洗了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今天怎么忙这样晚?”苏子妗目光带着关切地看着苏照,轻声问着,少女眉眼柔婉,气质端庄宁静。
一旁的卫湘歌闻言,也是将一双灵动、清澈的目光转向苏照。
“今天和陈卿商议了一些朝堂的事儿,后日朝会,要把一些事情提前定下来。”苏照坐在一旁,解释说着,也不避讳苏子妗。
他的姐姐,并非是只会貌美如花的花瓶,生于王侯之家,耳濡目染,对朝廷局势也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苏子妗清声道:“我知道照哥儿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急切,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前日,我听说,都至午夜,甘露殿灯火长明,这样宵衣旰食,不知爱惜自己,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的。”
苏照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习有武道,精力充沛,不碍事的。”
自除袁彬之后,苏照基本是晚上看资料、写材料,彻夜不眠,如果神思疲惫,就调息打坐。
苏子妗有时去甘露殿问起居,自然了解一些情况,心疼之余,就是规劝起来。
显然苏子妗还不知自家这个弟弟,已有进化成钢铁的趋势。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卫湘歌,目光之中带着笑意,轻声道:“吃饭吧,湘歌估计饿坏了。”
卫湘歌正拿起一块儿茶点,望嘴边递,闻言,抬眸看着二人,似有同感地应了一声。
毕竟,未至金丹不能辟谷,又是武者,唯有食五谷方能蕴生气血之力。
见此,苏子妗也不由莞尔一笑,不再多说,道:“你有分寸就好。”
苏照拿起筷子,夹起鲈鱼的鱼块,往卫湘歌碗里放,轻声道:“湘歌,尝尝这个鱼,这是洪江今年新产,我听说卫国人最喜吃鱼,鲈鱼鲜美,还有这个汤,滋补气血,你一会儿把这个汤喝了。”
说着,目光瞥过红裙对襟的图纹,却是一朵以红线织就的芙蓉,傲然盛开,额,衣衫褶皱似乎不是太明显。
卫湘歌眸光微垂,声若蚊蝇道:“谢谢,苏照,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子妗手中筷子微顿,似是改变了方向,默默夹起一道竹笋,就着碗里的米饭,小口食着。
湘楚之人,自是也爱食鱼的。
“阿姐,你也多吃点青菜。”苏照夹起菠菜、蕨菜,都是放在苏子妗碗里。
苏子妗:“???”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复杂目光,轻声道:“额,多吃些蔬菜,有利长高。”
如果按着后世的米制,从苏照目测来说,卫湘歌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形苗条、秀立,只比如今的自己要稍逊一筹,而他的姐姐苏子妗,则是遗传了南方姑娘的娇小玲珑,仅仅才一米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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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二人,眼下都年方二八,还有长高的空间。
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数,三人用罢晚膳,漱口、饮茶。
芍药这时和几个宫女奉上棋坪,笑道:“公主,卫姑娘,还是要对弈一局吗?”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也就琴棋书画之类,二女最近这段时间,娱乐活动就是下下围棋,不仅是苏子妗,芍药都有一手不错的棋艺。
苏子妗笑道:“湘歌最近棋艺突飞猛进,我已下不过湘歌了,照哥儿,不如你来吧。”
苏照放下茶盏,道:“围棋,我不怎么爱下,不如下象棋?”
“象棋?”卫湘歌问着,眸光熠熠,她最近对这样的对弈游戏有些痴迷,总觉得有一种金戈铁马,率军征伐的气势。
这方世界,还没有象棋,相比较于围棋谋而后动的布局,象棋更像战争杀伐。
苏照笑了笑,其实,相对于象棋,他更想把纸牌给整出来,三人玩一把斗地主,但想想,若是这种博戏流传出去,估计公卿就会惊恐。
而且泄了国策……
而且,与他名声有碍,估计什么望之不似人君,耽溺博戏,荒淫无道……这些流言碎语都出来了。
这个时代,对圣君的品行要求可谓严苛,前代更是制有三风十愆,庭内起舞,沉溺酒歌,此为巫风,贪求财物,迷恋美色,狩猎不休为淫风。
下围棋……这些雅趣,放在这个时代,一旦沉溺,同样会引起非议。
“芍药,你去取一方纸板和红黑二色毛笔来。”
这时候,现行赶制棋子肯定来不及,但先画出棋格倒是可以,而且以纸板切割成圆形。
没有多久,芍药连忙吩咐宦者取了纸板。
苏照骈指如刀,三七而截,法力玄妙之处正在于此,可柔可钢,没有多久,三十二个圆形纸板,就出现在一旁,以红黑之笔分别一一写上车马炮将相士卒。
这一幕让苏子妗和卫湘歌看得迷惑不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然后,苏照又在另外一纸板上,以毛笔画出纵横交错、齐整方直的棋格。
“好了。”苏照将棋盘置于围棋棋坪之上,轻笑道:“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湘歌,可看出了一些门道?”
说着,摆好棋子,解说着象棋的规则。
卫湘歌眸光熠熠,惊喜道:“的确似两军厮杀,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好玩儿。”
说着,摆动着棋子,此女本就是悟性非常,拿起红炮,放在象后,架了个当头炮,明洁如玉的额头之上,一点朱砂明艳如火。
苏照莞尔一笑,自是跳了个马。
两人于是对弈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不见踪影(求推荐票,月票)
相比于苏照这边的惬意悠然,温邑城,东篱居三楼之上,则是一灯如豆,然而窗户上却倒映着一个来回踱步的焦灼人影。
白鹤旗掌旗使雪羡,目带忧虑,来回踱着步子,就在这时,凉风而入,烛火跳动几下,一个中年妇人挑帘而入,喜声道:“旗主,蔓姐她们回来了。”
雪羡急声道:“人呢?”
话音方落,楚蔓就带着二人,进入屋中,未等焦虑的楚蔓询问,就禀告道:“旗主,已经查清楚了。”
雪羡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楚蔓也没有卖关子,低声道:“白日里,轻轻冲撞了在一位云台山打猎游玩的贵人,被其侍卫当作刺客拿下,现在人被带到宫禁之中了。”
“贵人?”雪羡皱眉道。
“我打听了下,是苏国国君。”楚蔓面上布满了凝重之色,道:“这位苏国国君深不可测,方登大位,就除权臣。”
雪羡眸中现出一抹寒光,凛声道:“宫禁守卫森严,不要营救,而且,难保轻轻不会……”
“属下以性命担保,轻轻决计不会泄漏我等底细。”楚蔓急声道,“否则,东篱居早已被苏国禁军清剿一空。”
雪羡冷声打断,说道:“冲撞一国之君,被疑认为刺客,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现在不宜节外生枝,就算没有泄漏我们的底细,东篱居也不宜久留,我们即刻撤离此地。”
这位出身凤凰五部的白鹤旗主,第一时间,不管暴露与否,就是想到了转移。
这种谨慎、果断,已然初见峥嵘。
楚蔓面现急色,道:“那轻轻怎么办?”
“她若忠于公主殿下,就会自我了断,纵然不能尽忠,也当守口如瓶。”雪羡言语之中的冷血,一览无余,几令楚蔓愣在原地。
“怎么,你要去救?”
“旗主,若非轻轻为您办事,又岂会被捉,而今又无暴露之忧,为何不能搭救?旗主如此作为,让我等心寒。”楚蔓眸光微动,清声说着,显然,对于雪羡的心高气傲,频频打压,也不是毫无反击。
此言一出,一旁的其他几个女子,都是面现异样之色,显然对于雪羡的冷血作派起了异样心思。
雪羡自是敏锐察觉到几人的心思变化,冷冷地看着楚蔓,本来这人占了她妹妹的位置,她心中不快,冷言冷语几句,不想竟然算计起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东西!
雪羡心头冷笑,故作沉吟,问道:“那依楚副旗使的意思是?”
楚蔓道:“自是要救。”
雪羡斜睨了一眼楚蔓,面无表情道:“如何救?”
“旗主修为高深,足智多谋,当有妙策才是,属下悉听旗主吩咐。”楚蔓又变得那一副乖顺模样。
雪羡道:“我有要事在身,既然楚副旗使执意要救,那楚副使自当亲力亲为,救出林轻轻,此事若成,本旗主定为你请功。”
“宫禁危险重重,我修为低微,如何进去?”楚蔓显然没有想到雪羡竟如此不顾大局,竟然让她去宫苑救人,她不过通法巅峰之境,这是让她去送死!
雪羡轻蔑一笑,讥诮道:“楚副旗使方才大言炎炎,而今事到临头,却迟疑不前,还真是有趣。”
听着这番冷嘲热讽,楚蔓面色难看,心头不免生出怨恨的情绪。
不过,这时雪羡冷哼一声之后,也不得不考虑林轻轻一事,不救,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救的话,风险就很大。
“刚来温邑,就横生枝节,出来办趟差,都不能顺顺利利,真是晦气。”雪羡眸光冰寒,心头烦闷至极,吩咐道:“林轻轻的事儿,先不忙,营救一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东篱居先换地方,楚副旗使,可有其他新的地方,我们连夜撤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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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羡看来,林轻轻上一刻不暴露,不代表下一刻不暴露,将在场所有人安危,寄托于林轻轻守口如瓶,简直愚蠢至极!
楚蔓道:“还准备了一处据点,是一座宅院。”
雪羡冷声道:“先到那里去,把一些重要东西全部带走,你招募的几个掌柜,不知内情,倒是可以留下,如果最终都没有事情发生,我们再回来此处落脚。”
楚蔓闻言,也恍然明白,不得不承认雪羡这位令她渐生厌恶的顶头上司,在这些问题上考虑的要缜密一些。
……
……
第二天,一大早,甘露殿中,刚刚洗漱完毕的苏照,听到蔡安的禀告,目光若有所思,道:“东篱居的那帮年轻女子,全部走了?”
蔡安道:“自从君上让卑职留意东篱居动向后,那帮操着吴人口音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倒也不见失望。
他本来是想要钓鱼,但碰上了一位苟道中人,如此以来,似乎倒不如直接抄了东篱居?将其在苏国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但账不能这样算,苏照本意是不想和女帝一方的人提前对上,至于反向安插间谍,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成则喜,不成亦不恼。
“不如将对凤凰五部的侦缉、渗透,当作布置给蔡安天听司的课外作业。”苏照思量了一会儿,威严、沉静的目光审视着蔡安,沉声道:“先不用管她们,先将林轻轻好生看管起来,看看能不能试着策反她,至于东篱居这帮人,交给你处置。”
蔡安闻言,拱手称是,正要告退。
这边厢,苏照道:“孤让人从府库里准备了一些炼体的灵药,你拿回去用罢。”
蔡安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天听司的主事人,实力如此低微,连先天都没有,苏照实在看不过去。
“多谢君上。”蔡安闻言,心头不由一喜,但面上恭谨之色更郁,拱手道。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眸光微动,思忖道:“等到仙朝建立,才可铸天兵池,立封神榜,建拜将台……到时,天子封神,言出法随,文臣武将受人道气运冲刷,不管是修为还是武功,都会迅速提升,但却受掌鼎的仙朝之主意志的压制,可谓一言可取,一言可夺。”
这些都是前世那些仙朝玩过的戏码,广为流传,苏照自是烂熟于心。
只是前世建仙朝,起码要等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那时此方天地龙气勃发,人道气运直接显化为律令法网,仙宗玄门都要受其掣肘,不加入这个体系,就会排斥在外,逐渐天厌地憎,衰微凋零。
不过,而今的天元九州,还是山河无恙,仙人高高在上,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羁绊
宫禁朱红漆钉的大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殿前司的数十禁卫在彭纪的率领下换着便装,在周围护卫。
宦者令尤江不着锦服,颌下粘着短须,打扮似车夫,笑呵呵手持缰绳,坐于车辕之前,偏头对着坐于马车车厢之中的贵人,笑呵呵道:“公子,我们出发了。”
“启程吧。”漠然,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苏照的声音,今日他要和陈韶,随之一同前往城外,拜访申屠樊。
而后,随着一声马车鞭响,车轮辚辚转动,碾过宽敞、整洁的青石板路,向着远方而去,至于周围的禁卫,则是悄然跟随。
马车之内,置备有软垫、木几,木几之上放有果盘等时令水果,苏照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是前朝一位大儒的治世经典,看着对面英气黛眉微颦,略带着气闷的红裙少女,抬头笑道:“湘歌,怎么闷闷不乐的?昨天象棋输了几把,一夜没睡好?”
卫湘歌道:“你这人,那局我明明快赢了的……”
昨天晚上,苏照和卫湘歌下象棋,下到子时,直到一旁的苏子妗打着呵欠催促,苏照才兴尽而归。
“你呀,胜负心竟这样重。”苏照看着卫湘歌微凝的黛眉,忍住想要伸手帮助其抚平的念头,转而问道:“你仙道修为已至元罡巅峰之境,对于凝结金丹,可有所得?”
仙道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历通法、元罡而至金丹,一入金丹,寿增三百载,而后风雷火三灾,每渡一劫,可增三百载寿元。
也就是说,金丹之前仙道之人,都不能成为长生之辈,唯有入了金丹才算是有了一些逍遥世外的资格。
卫湘歌眉眼弯弯,轻声道:“师父以前说,到了元罡之境,罡煞合一,不可一味苦修,就让我出来找找机缘,瞿安平一事,就有借机让我出来历练之意。”
苏照道:“那你姻……额,机缘估计是找到了,那赤林枪锻造制胚,就在这一二日间了,领悟枪头三昧真火之意,假以时日,修为当有一番进境。”
卫湘歌不知眼前之人,从第一眼起,就打着她的主意,但这时听说赤林枪即日将成,也不由面露欣然,扬起光滑白皙的下巴,道:“放心吧,三年之约,我会遵守的。”
苏照轻轻一笑,道:“你是纳兰嫣然么?”
卫湘歌怔了下,莹润如水的明眸中满是疑惑不解,嗔怪道:“你这人,总是喜欢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上回是范进,这次又是什么纳兰嫣然。”
苏照咳了一声,放下书本,笑道:“那,我就和你讲讲茴字的,额,不,是范进中举的故事,还有恐怖如斯的故事。”
范进中举的故事很短,没多久就讲完。
听完之后,卫湘歌眨了眨眼睛,恍然道:“这范进一朝心愿得偿,心智失常,真是可悲可叹,咦,我中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苏照,若有所思地道:“这科举选官,的确颇有妙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科举是抡才大典,也是阶层流通的渠道,圣人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代公卿的结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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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难道不是公卿吗?”卫湘歌忽而问道。
苏照:“……”
他觉得这妹子有时候真是率真、爽直。
当然,不是那种特么的,烦死了,打又打不掉的爽直。
卫湘歌道:“我虽然不通大政,但也知道,这般做,恐怕会引来上下反对,与其行此激进之策,不若稳当一些。”
“你说的对。”苏照微微颔首,定定看着卫湘歌,目光湛然,隐隐有灼灼之意,道:“所以,湘歌,你要帮我。”
卫湘歌愣了一下,被对面的少年王侯直视着,莫名有些心慌,许是身处马车之内,空间狭小,时值炎夏,一股炙热的旖旎气氛渐生。
“我又如何帮得了你。”卫湘歌眸光低垂,讷讷道:“我只会打打杀杀,你想做的这些,我都不懂的。再说,我不是答应留在苏国三年,为你效力吗?”
“三年太短了,一辈子行不行。”
清冷声音响起,沉稳、平静的声线中,蕴含着轻微以至不可察觉的颤抖。
卫湘歌娇躯轻颤,抬眸看去,忽觉自家手掌已被某人牵挽,顿时,一股触电般的触感席卷而来,少女羞涩之下,不由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某人手掌也是固如磐石,反而将自己带了过去,距离却是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一只纤纤素手落在苏照掌中,只觉手背柔软细腻,掌心炽热如火,肌肤光滑,许是仙武共修,浑然没有长期习武之后落下的茧子。
卫湘歌有些不敢抬头那一双湛然眸子,螓首垂至胸前,感受到渐渐贴近的男子气息,白腻如玉的脸颊红霞如火,绵延至脖颈儿,垂眸,弯弯眼睫轻颤,低声道:“苏照,我……”
听着少女声音之中的轻轻抗拒,知道眼下牵牵手,拥抱之类已是极限,想上一垒,勉强为之,许也能成,但却没有那种水到渠成之感,苏照也就没有近一步的动作,端详着少女光洁如玉的额头,那一点红色朱砂痣明艳绚丽,轻声赞道:“你这美人痣,嫣红如梅,点于眉尖,竟似烛火明照,真是天地之间的杰作……”
说着,终究是情难自已,俯首,轻触于少女眉心,动作轻柔。
卫湘歌娇躯剧颤,明眸微张,莹润如水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怎么能……
然而,片刻之后,声音之中渐渐带着几许颤栗,喃喃道:“别……”
但话还没说完,只觉柔软热气在眉眼之间散开,细腻入微,沁入心窗,竟是一下子瘫软在苏照怀里,已是霞飞双颊,羞不自抑。
苏照怔了下,只能一手揽住少女的削肩,眸光微动,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之感,方才一时忘情,本来想蜻蜓点水来着。
好在,卫湘歌也不是什么忸怩之人,许久之后,羞恼地看了苏照一眼,似乎对于眼前之人的轻薄,有些小小情绪。
“吃个苹果吧。”苏照拿起一个苹果,递了过去,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卫湘歌却没有理,拿起手帕擦着额头上,羞恼道:“以后,苏照,不许你亲我那里,不,哪里也不行。”
苏照指尖法力微动,苹果皮渐渐剥落,抬眸道:“刚才忘了削皮了……湘歌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你还问。”
说着,接过苹果,心头狠狠咬了一口,贝齿清脆,似在警告着某人小心变哑巴。
苏照神色微顿,笑而不语。
倒也没有被威胁到,有了法力加持,三寸不烂之舌并非是存在于想象。
之所以,最近勇猛精进,攻城略地,也在于过了这个月,眼前少女就要离开,如果不留下一丝羁绊……
念及此处,苏照眸光幽幽,知道这种事情,委实是不宜深思。
第五十七章 用人之长
而就在苏照心思复杂之时,马车倏然一停,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公子,前面街面堵着了。”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着,也将神识释放向周围,赫然发现前方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沉声道:“前方聚集这么多人,别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彭纪派人去问问。”
“诺。”尤江应了一声。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彭纪探听到了情况,回禀道:“公子,是七郡郡守、县令进都城上计了,现在聚在孟司徒府前,等着拜访呢。”
所谓上计,是将一些户口,赋税、钱谷,收支等情形,呈递给地官司徒,但这其间的拜访,也有提前打招呼之意。
按说是一年一度,但苏国是小国,常制就是有两度,这是夏季的一次,而且还和明日的朝会有关,到时,比起上一次的扩大会议,朝会规模还会扩大,六官署吏、郡守县令都会到场,不仅仅是下半年的治政安排,而且还是新任君侯正式接见苏国公卿。
苏照皱了皱眉,面现思索之色,却有些不想看,须臾,吩咐道:“拐回去,绕路。”
而后,尤江应了一声,操控着马车回返,行了大约一刻钟功夫,在一个路口,拐进一条街道。
忽然,苏照面色微顿,神识之中看到温邑宰韩岱从一家卖早点包子的铺子中吃早餐,手中拿着包子,桌子上放着豆浆,一碟咸菜。
不远处几个中年官吏低头恭候着,彼辈都是身着官袍,纵然是在渐渐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都格外扎眼。
一个身形微胖,面皮白净,头戴高山冠,穿着黑色官袍、配有墨绶的中年官吏,笑道:“宰公,今年上计,孟司徒那里,您能不能替下官转圜两句?”
这人是温邑城附近山阳县的县令邵维,温邑因是大城,邑宰掌管城中诸事,职比县令,但因是都城之令,称为邑宰,品级都要稍高一些,但对附郭县,其实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韩岱冷睨了一眼邵维,讥讽道:“孟司徒一向和善,能逼得他多次下公函申斥,可见邵明廷治下山阳县,政事是何等的颓靡,户籍人口再流失下去,不足五万之数,邵明廷,你这一县之令,可就空有其名了。”
邵维诉苦道:“宰公又不是不知,山阳县沃野数百里,公卿之族置营田产,皆在县境之内,下官也是束手无策啊。”
苏国公卿买地,当然是濒临温邑最佳,山阳县在云台山阳之地,气候湿润,土地平旷、肥沃,这等膏腴之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苏国公卿置营田产的地方。
袁彬之前的一千多顷之地就是在山阳县,不过如今已经被籍没一空,重新成了苏国的公室之地。
“你让本官如何转圜,解说?”韩岱冷哼一声,不满道。
“宰公就说,他们卖了宅地,都在温邑做工寄居,而且这本就是实情,您为陈公手下能吏,素受陈公器重、依仗,若您去帮助解说两句,孟公多少要给您几分薄面。”邵维观察着韩岱的脸色,见其面色淡漠,声音中带着哀求,道:“宰公,前两次上计被评为下下之列,再有这一次……下官也是求告无门了。”
三次评为下下,就是丢官罢职,邵维显然这个县令是没有当够。
“孟公门前车马如龙,门庭若市,邵明廷当不使人专美于前才是。”韩岱轻笑一声,但话语之中讥诮之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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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维闻言,仿若受了羞辱,道:“下官持身以正,廉谨自守,不蓄私财,哪里有财货打点?”
“持身以正?那你就对山阳县内公卿、豪族肆意侵夺百姓土地,熟视无睹?”韩岱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道:“邵明廷身为一县之尊,操生杀予夺之权,若抑兼并,岂会至于今日?难道这些年,对于治下百姓困苦,一点都没有看到,还是装聋作哑?”
这些年,他身为温邑邑宰,已是见惯了不少失了田地的百姓,拖家带口来到温邑城中讨生活,导致近几年温邑人口膨胀,鱼龙混杂,治安都是急剧恶化。
若非眼前之人的确如他所言,不蓄产业,他连与其说话都欠奉,但这种胆小怕事,只知得过且过的庸碌之辈,比起贪婪成性的公卿,可恨程度一样是不遑多让。
被韩岱当面指责,邵维一时间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道:“下官位卑职小,纵然有心抑制,但大势如此,如之奈何?只能独善其身,罢了,纵不为官,不过做一林间老叟耳。”
苏照之父,前代苏国国君同样以宽宏治政著称,在位十余年间,苏国国内土地兼并愈发加剧,户籍人口流失严重,苏国账面人口从即位之时的一百八十万,到了现在跌到百万出头,国内弊政丛生,民生凋敝,但凡有识之士,都能察觉到国势的艰难、飘摇。
苏照此刻在马车之中,面色幽幽,心头叹了一口气。
子不言父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但他锐意革新,励精图治,自当一扫前代倾颓怠政之风。
“苏照……”卫湘歌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分明是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忧虑情绪,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才她已经以神识将韩岱和邵维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此女素来聪颖,以往只是不放在心头而已,而今心底一缕情丝系于苏照,也不由对苏国一些俗务上了心,也不知是不是一语双关,道:“许多事,慢慢来,不能急的。”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
这边厢,马车也驶过大街之畔,韩岱用罢早餐,正要打发了邵维,起身向邑宰府衙而去,就在这时,抬头看到了正赶车的宦者令尤江。
他是出入过宫禁的,自是识得宦者令尤江,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睿智眼眸,心下一惊,微微拱手,朝着马车方向。
旁边的邵维,却是有些不明就里,“宰公,这……”
这时,马车停在石板路前,苏照淡漠、威严的声音从马车传来,“韩卿,可近前说话。”
马车窗口缓缓挑起帘子,韩岱连忙近前,此公素来不怒自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恭谨,垂首,低声道:“君侯,未知有何吩咐?”
苏照沉声道:“邵维虽有失职之责,但诚如其言,当时大势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孟司徒那里,你替他转圜一二,这人,孤另有委用。”
邵维此人……他这些天都在看一些官员资料,得益于仙道修为,这些官员的生平都能倒背如流,山阳县县令,年纪四十出头,性情温和谦逊,被人视为长者。
倒也不是一无所长的庸碌之辈,其人于山阳县兴办教育,广立书院,醉心于文事,而且善属文章,在山阳县也是颇有文名,他还读过这人写过的《劝蒙学篇》。
其实,这样性情绵软的人,的确是不适合做牧守一方的主官,不过,若以之用为宣慰司佐吏,写写应制的宣传文章……
想着老邵中肯四个字,若是在整个苏国流传……
第五十八章 是臣愚钝
苏照心头异样了下,但面色如常,抬眸,冷眸之中倒映着面上渐渐生出一丝不解之色的韩岱,也不多作解释,伸手放下了车帘,吩咐尤江启程。
“恭送君侯。”韩岱微微躬身,凝声说着。
见到这一幕,身后的邵维,面色灰白,只觉四肢冰凉,暗道,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方才那一番对话若是让君侯听到,想要致仕回家种地都不能了。
苏国谁人不知新任君侯,杀心之炙,手段酷烈,温邑城的血腥气才散没几天呢。
这边,韩岱转身,淡淡看了一眼邵维,道:“孟司徒那里,韩某会去说,邵明廷先回去吧。”
“什么?”邵维似有些不敢置信。
韩岱也不理邵维,反而在心底思忖着苏照的用意,毫无疑问,这位少年君侯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可竟是这般轻轻放过,实在说不过去。
马车之内,卫湘歌晶莹明眸之中同样带着不解,问道:“苏照,那样庸碌的官,你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另有委用?”
苏照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故作不解道:“方才,不是你让我治事以缓的吗?现在慢了一些,你又有意见?”
说着,就去拉少女的小手。
卫湘歌脸颊一红,就要挣开,嗔道:“你若这样听我话,就不该这般无礼才是。”
不过说着,倒也没有再挣脱开,如果只是牵手,倒也没什么罢。
苏照道:“用人之长,则天下无不可用之人,用之人短,则天下无可用之人,只要大节不失,无残民害民等奸恶之举,倒也不必求全责备。”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英气黛眉之下,明眸晶莹闪烁,似有所悟。
苏照静静看着少女,眸光温煦一如六月暖阳。
他对眼前这少女的期许和定位,并不仅仅是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那样的冲锋勇将,而是想要培养出一位独当一面的帮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树六纛,持节钺,担方面之任。
而从和卫湘歌的接触来看,少女不仅英武,而且天资聪颖,一点就透,额,这个也不好说。
总之,他对于少女寄于厚望。
“到时,若以卫湘歌钳制女帝姬令月,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苏照目光渐渐幽远,思忖着。
从最近凤凰五部的出现,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位未来风华绝代,盖压当世的女帝分明已经初露峥嵘,故而不由愈发生出一种紧迫感。
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出了温邑城。
温邑城外里许,都间植有大片杨柳,正是仲夏,杨柳成荫,枝繁叶茂,蝉鸣之音不绝于耳,官道之上,贩夫走卒,人流如梭。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一辆马车停靠多时,车夫蹲在柳树下,拿着蒲扇纳凉,一旁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仆人,不时抬头张望。
马车之内,苏国司寇陈韶换了一身粗布常衫,身形笔直,端坐在马车之内,面色沉静,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读着,纵然车内闷热,额头渐生汗水,也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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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君侯来了。”仆人快步走到车前,隔着帘子说道。
陈韶闻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册,起身,下了马车,伫立眺望。
视线之中,苏照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靠在不远处。
陈韶连忙上前见礼,却听尤江笑道:“陈公,公子说外间人多眼杂,礼数就免了。”
说话之间,苏照挑帘下了马车,寒暄道:“陈卿久等了,没想到,这天还真是热啊,今年这天有些热的反常。”
“臣也是刚到。”陈韶道:“公子,今年闰六月,比起往年,暑气下来的是要早了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陈卿,那事不宜迟,咱们去三槐村吧。”
说着,当先上了陈韶的马车。
陈韶愣了下,也掀帘上了马车,不过刚一进马车,就觉得原本闷热难挡的车厢,凉爽宜人,不由怔道:“这……”
见陈韶面上诧异,苏照拿起一枚玄水凝冰符箓,解释道:“赖此物之功。”
说着,将符箓放在一旁的车辕之上,拿起放在几案之上的书册翻看着,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不觉入了神。
陈韶到一旁坐了,整了整衣襟,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君上似通仙家法术?”
其实,这个问题从袁彬惨死甘露殿时,陈韶就有所疑虑,但当时苏照含糊其辞,也就不好追问,而今却是借机询问。
苏照放下掌中书卷,却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道:“陈卿怎么看仙家法术?”
陈韶沉吟了下,道:“臣少年之时,在陈国听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仙道传说,后来也见过一些人,的确是神乎其技,但彼辈桀骜不驯,视律法如无物,百姓如猪狗,与家国无益,更有妖人出入庙堂,祸乱朝纲……”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一时忘情,犯了人主之忌,就是顿住不言。
苏照眸光微动,缓缓道:“看来陈卿对这些方外之术不以为然,陈卿若有话说,但言无妨,孤并非暴戾之君,不能纳谏。”
陈韶神色微顿,规谏道:“君上,长生之术多是虚无缥缈,前代姬周帝君也有沉迷于此者,烧丹炼汞,甚至传言和神女相会,但百年之后,终究不过是黄土一捧,可见长生之说应验者几无,君上英敏天成,已有雄主之风,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才是。”
长生久视,凡人尚且魂牵梦萦,更遑论享尽人间富贵的帝王?
哪个不想再活五百年?从五百童男童女,到永远健康……
但灵气潮汐之前,此界人道、仙道的确是异机难容,帝王求长生,违逆天数,当然是痴心妄想。
甚至此刻的苏照若非有仙鼎在身,也要等灵气潮汐之后,才能炼气长生,所以陈韶倒也没有说错。
苏照默然良久,也不好说出“时代快要变了,我的陈大人”的隐秘,换了一套说辞,解释道:“陈卿为智谋之士,向来通权变,既然这仙家法术之妙,也是真真切切,孤想得是,若以之裨益民生,仙法并无不可,据孤所知,仙家之法就有传音等通讯手段,若用之以军情传讯,于国事利莫大焉……其实,若其有利于国势提升,有利于民生福泽,有利于……额,总之,对于仙家法术也不用视之异端。”
“在孤看来,仙道,总归还是要为人道服务的。”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这次谈话收尾。
陈韶琢磨着苏照的话语,神情有些动容,拱手道:“君侯之言高屋建瓴,是臣愚钝。”
第五十九章 申屠奇
马车缓缓行驶,苏照面色沉静,一手拿起书卷,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这是齐人晏昌的书?”
陈韶点了点头,道:“晏氏生平所述,尽载其上,还有历经楚国事败,潜心十载,痛定思痛之后精研的一些执政得失,君上可借此一观其人治政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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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翻看着,神情很专注,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大开眼界,不想晏子竟也通货殖之术。”
不愧是来自商贸发达的齐国。
晏昌让他想起一个人,就是前世地球华夏的管仲,留下的不仅仅是管鲍之交这样被人津津乐道的典故,还有孔子的一句话,“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其人所著《管子》一说,更是一部治国理政的百科全书。
经济战思想滥觞于此书。
“同样是大争之世,那方世界有先秦诸子,这方世界也不遑多让。”苏照神情默然,心头稍稍感慨了下,对于晏昌这位管乐之才,不禁多了一些期待,不过,眼下还是得去见申屠樊。
路途在君臣谈话之中,倒也不显得无聊,不知不觉,就已抵达三槐村。
苏照和陈韶君臣二人下了马车,那边厢,卫湘歌也下了马车,站在苏照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远处,田野平旷,屋舍俨然,骑牛牧童,手持木笛,吹着悠扬小调,缓缓走过林间草地。
黄发垂髫在路边嬉戏玩耍,耄耋老人于槐树下乘凉谈笑,鸡犬相闻之声依稀,一副恬然、疏淡的田园画卷,徐徐映入眼帘。
不过许是见村中来了生人,村口的老少都是好奇地打量着苏照一行,只是打量一眼,就不敢多看,衣衫光鲜亮丽,出行前呼后拥,情知是贵人无疑。
也不敢上前询问,有一些妇人,甚至抱紧了怀中突然噤声的小童,那小童头埋在妇人肩后,但一双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时偷看一眼,目光落在苏照身后的彭纪腰间挎着的腰刀之上。
陈韶显然是认识路的,伸手道:“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您随我来。”
看着这如同鬼子进村的一幕,苏照神色微顿,压下了心头的一抹异样,对着陈韶点了点头,举步而去,然在这时,听得路口处传来一阵小儿喧闹嬉戏声,忽而,一个蒲草编就的马球,向陈韶立身之处凌空飞来。
看架势,竟是向脑袋砸去。
“小心。”
未等苏照皱眉,上前出手,一旁的卫湘歌眼疾手快,已然两三步上前,将那蒲草编成的马球摄于掌中。
“陈卿没事儿吧?”苏照连忙上前,低声问着,关切地看着陈韶。
就在这时,从巷弄里跑过来四五个半大小孩儿,约莫八九岁,有男有女,一个小胖墩分明是肇事者,胖乎乎现出畏惧,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怯生生地看着苏照一行人,想要上前,又不敢。
彭纪冷哼一声,怒目而视,作势上前驱赶,耳畔却传来苏照低沉的声音,“不可造次。”
彭纪神色顿了顿,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彭校尉,小孩子嘛,不必如此。”陈韶笑了笑劝着。
这边卫湘歌却已拿着球,马球在脚面上来回停留,作了几个动作,将球拿起,在手中托着上下跳动,眉眼间布满了盈盈笑意,看着几个小孩儿,递了过去,“给。”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童小脸红扑扑,笑出一口豁牙,大着胆子,仰头道:“大姐姐,陪我们玩儿嘛。”
卫湘歌笑靥烂漫,轻声哄道:“姐姐还有事儿呢,不能陪你们玩。”
说着,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动作轻柔而宠溺。
而一大一小的互动,似乎也将这群不速之客带来的凝重气氛,为之一松。
苏照看着卫湘歌和小孩子其乐融融的一幕,也不由哑然失笑,往昔清冷、淡漠的目光,都是柔和了许多。
湘歌天真烂漫,总是给他许多惊喜。
众人离了村口,行了约莫有一箭之地,来到一座青墙垒砌、占地亩许的宅院,门槛之前,碎石铺就的三层石阶,一尘不染,黑漆油门,紧紧掩着。
“公子,我上前叩门。”
彭纪瓮声翁气说着,举步上前。
然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听到传来一个沉稳中带着惊疑不定的声音,“几位,你们这是?”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身量高大的青年汉子,放下了肩头的一捆柴,面色诧异地看着几人,高耸的眉骨之上,两道卧蚕眉微微皱起,虎目之中带着一丝警惕之色,打量着苏照一行。
苏照同样打量着青年汉子。
只见其人年岁约莫二十岁出头,身长七尺,方面阔口,颌下蓄有短须,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柄黑铁斧头,身上隐隐有着真元气息的波动。
先天武者?
“这位兄台请了。”苏照冲其微微颔首,笑着拱手说道。
陈韶这时从一旁走出,笑道:“才一段时间没来拜访申屠公,小国尉就不认得陈某了吗?”
眼前之人是申屠奇。
那青年大汉这才看到陈韶,目中警惕和戒备之色稍去,不好意思笑了笑,拱手道:“不知陈公当面,失礼了,陈公这是寻我阿爷有事?”
申屠樊年过六旬,生有五个儿子,皆是从戎,两个儿子殁于王事,为燕国捐躯沙场,还有三个儿子,而今都已成亲,在附近居住,这是最小的儿子申屠奇,上门给老父送柴火来着。
路上,陈韶曾经介绍过申屠一家的近况,苏照早已烂熟于心,打量着申屠奇,见其是先天武者,心头顿时生出沧海遗珠之感。
陈韶笑道:“的确有一些事情,想要讨教申屠公。”
申屠奇早已注意到苏照,见陈韶落后于少年半个身位,言谈举止之间对苏照执礼甚恭,心头一凛,对其身份,隐隐有所猜测。
说实话,苏照纵然此刻衣衫简素、神情温和,可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仪深重,温煦目光之中偶尔一现的顾盼自雄,实在让人很难轻忽。
申屠奇皱了皱眉,沉声道:“阿爷这些年清闲自在惯了,恐怕未必想见这位公子的。”
苏照也不以为忤,微笑道:“久闻申屠公威名,只是缘铿一面,今日冒昧登门叨扰,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说着,对一旁的尤江使了个眼色。
尤江招呼着彭纪,从马车底座中取出绢帛、礼物,敬奉上前。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
申屠奇倒也没有去看礼品,只是将沉毅的目光,对视了苏照半晌,道:“随我进去吧,只是阿爷这会儿估计还没起。”
说着,上前轻轻推开房门,众人也不由将脚步放轻了一些。
第六十章 老妪
一旁的彭纪,挽起衣袖,连忙去扛那捆柴,却被申屠奇婉拒。
众人鱼贯而入,来到庭院之中,跨院有两进,天井之畔,种着一棵上了年头儿的石榴树,枝干遒劲,郁郁青青,枝叶之中可见细小之花。
一个年过半百、布裙荆钗,头发灰白的老妪,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抓着苞米粒,正在院墙角落里洒食喂鸡,抬起一张褶子密布的笑脸,道:“是小五啊,刚才就听到外面像你的腔,今天怎么过来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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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申屠奇唤了一声,将那捆柴放在角落,问道:“我爹起了没?”
“那糟老头子,哪天不睡个回笼觉,这会儿,还得半个时辰呢。”老妪嘟囔说着,诧异地看见苏照几人,说道:“小五,这几位,这是来找你爹的?”
陈韶在一旁,微微一笑道:“老姐姐,许久不见了。”
老妪拢目观瞧,笑道:“是你啊,等下,老身去叫叫老头子,客人都来了,还没起来,多大年纪了,觉恁地多。”
说着,放下簸箕,拍了拍手,转身就要往后院去。
苏照道:“大娘,不忙,我们冒昧登门,等下就好。”
方才他神识悄然掠过后院,赫然发现一道呼吸气息悠长如玄龟,音波似雷鸣,显然睡觉之人,正在遵循着某种波动调息,这是一种龙龟吐纳的工夫。
“宗师之境,自然而形的虎豹雷音,这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借睡觉练功。”苏照眸光深深,思忖道。
老妪见此也不坚持,指着院中石榴树下的石桌石凳,笑道:“几位客人先坐,老身进屋沏茶。”
老妪虽年过半百,眉眼鬓角都是皱纹,但笑声爽朗,步伐矫健,竟毫无蹒跚之态。
一旁的申屠奇,也是连忙跟上。
屋里,老妪一边沏茶,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小五,这些都是什么人?”
申屠奇拿起条案上的红枣,往嘴里送了一个,道:“能让一国司寇陪着的,还能是谁?多半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位少年国君了,想来今天登门,是想请阿爷出山的吧。”
“你阿爷才安生几年,一大把年纪了,出山做什么,打打杀杀半辈子,还不消停?”老妪一边往茶壶中放着茶叶,一边倒着热水,低声道:“一会儿,你想办法打发他们走,还有那个陈韶,老身以前就觉得他鬼头鬼脑的,合着还打你阿爷的主意。”
申屠奇面色微顿,吐出枣核,低声道:“娘,阿爷素来有主见,我哪敢替他做决定?哎,您放点蜂蜜,这是贵人,不能怠慢了。”
“放蜂蜜?老身没放驴粪蛋子就不错了。”老妪嘴里嘟囔着,不过倒也拿起壶盖,舀了一勺蜜,道:“别以为为娘的不知道你们兄弟几个,一天天打的什么主意,怕不是还想带兵?天天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的……老娘生了你们几个,老大,老三没了,好不容易躲到老家,你们爷几个,一个都没有省心的。”
老妪絮絮叨叨着,到最后,竟是红了眼圈,抹着眼泪。
申屠奇目光躲闪,七尺高的汉子一时间局促不安,轻声道:“哪有的事儿,这人成不成,还两说呢,我看着倒像是个刻薄寡恩的,阿爷心早就寒了,多半是看不上。”
“真的?”老妪闻言,也不哭了,转而又欢喜道:“那一会儿就赶紧打发了。”
说着,提着茶壶,快步流星朝外间去了。
申屠奇叹了一口气,他阿爷率师伐国,威震列国,也曾位极人臣,功名自是早已看淡,但他们兄弟三个,正值青壮之年,还有大好年华,一身武艺难道只能耕田、砍柴不成?
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岂可将一身武艺流落江湖,只做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况且,他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一身武艺若不能博一个封妻荫子,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此刻,苏照端坐在石凳上,少年王侯听着院中的鸡鸣咕咕声,伴随着悠长了炎炎夏日的蝉鸣声,神情也不觉恬然了许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庭院,和陈韶低声叙话,道:“陈卿,这农家小院,平静祥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陈韶微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突然,老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笑呵呵道:“茶水来了。”
苏照连忙起身,正要上前接过,一旁的卫湘歌浅笑道:“大娘,我来吧。”
“哎,好闺女,老身忙活就好了。”老妪抬头看着少女,声音轻柔了几许。
“哗啦啦……”
茶香袅袅四溢,于热气腾腾之中沁人心脾。
“山野人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还请几位贵客海涵。”老妪笑了笑,浑然看不出,心里存着想要将眼前一群人扫地出门的想法。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大娘客气了。”
众人喝了几盏茶,气氛倒也不如一开始生分。
苏照就是话起了家常,问道:“老人家在苏国定居多久了。”
老妪清了清嗓子,笑道:“一年有余了。”
苏照笑道:“重回故里,可还住的惯?乡中邻里倒也和睦吧?”
老妪笑了笑,都是一一而答,态度慈祥。
忽而老妪道:“后生,老身看你是贵人,又当着这位陈司寇的面,不妨有些话就直说了。”
苏照笑了笑,不由正色几分,道:“老人家但言无妨。”
老妪笑道:“俊后生也不用瞒老身,是想让我家老头子出来辅佐于你吧,我家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而今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早已提不动大槊,牙去年都掉完了,现在喝稀饭,老身也不怕你笑话,都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走路颤颤巍巍,不拄着拐杖,体如筛糠,贵人应没见过农家筛糠,就是这样……”
一旁的申屠奇听得直翻白眼,权当没听见。
等到老妪站起来,边说边给苏照示范着申屠樊的行走之态,学着一副十年脑血拴,隔壁吴老二的样子,申屠奇二十出头的昂藏汉子,胡须浓密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唤道:“娘……”
苏照见此,神色微顿,转眸和陈韶对视一眼,似有所思,但二人都是训练有素、心机深沉之辈,除却面带思索外,并没有笑。
一旁的卫湘歌,却早已看得乐不可支,少女原就青春妍丽,烂漫可爱,笑起来倒不见丝毫恶意,轻声道:“大娘,您看后面是谁?”
第六十一章 无双国士
只见不知何时,从月亮门洞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相间,身量七尺之高的昂藏汉子,其人天庭饱满,直鼻阔口,阔步而来,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苦笑,道:“拙荆性情烂漫,最喜玩闹,让贵客见笑了。”
“哪里,申屠公言重了。”苏照起身,轻声道:“贤伉俪相扶至老,感情笃深,让人艳羡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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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又有多少人做到,眼前之人曾为燕国国尉,位高爵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仍能和发妻白首不离,相伴至老,仍是爱护有加,举案齐眉,其性情之坚贞、品行之正直,可见一斑。
许是此由,纵然被燕王猜忌,其人也只是远走避祸,而没有行悖逆之事。
他似乎明白,此人为何能在对武道不太友好的天元成就宗师了,宗师本就是一道意志,一股心气,一种品行。
要知道眼前之人,从年龄上看,比他认为的“老黄忠”淳于朔都年轻上几岁,而且不仅仅是将帅之英,而是可以与之谋军国大事的无双国士。
更为难得的是,若招揽成功,还能带来三个先天境界的儿子。
只是这样的柱国之才,又要如何招揽?
名利?
其人曾为燕之万乘大国国尉,率师伐齐,下五十余城,早已名震天下,而今年老返乡,多半已有颐养天年、落叶归根之意,他一个七郡之主,还能开出什么优厚的条件?
一时之间,苏照也觉得棘手。
而就在苏照在申屠家访贤之时,三槐村外里许之外的一处山坡上,雪羡一行也是立身眺望,仍是手持斗仪罗盘,四察风水。
雪羡一身雪莲纺裙,静静伫立,远眺村庄,冷声问着楚蔓道:“你确定前燕国国尉申屠樊就在这里?”
楚蔓道:“经过属下查访,申屠樊就隐居在此处,之前鸾镜台就让我们留意申屠樊,若其有出仕之意,殿下当亲至拜访。”
“殿下眼下正有要事,来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寻找节点……委实不宜节外生枝。”说到此处,雪羡秀眉微拧,猛然意识到泄漏了一些不敢透露的机密,连忙叉开话题。
“此事是否禀告给鸾镜台?”楚蔓敏锐地捕捉到“节点”等关键的字词,目光一闪,在心头思忖着,节点?什么意思?
雪羡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楚蔓心头一凛,垂首,拱手道。
“赤凤琉璃灯,你修为低微,就不要掌着了,而今鸿鹄部委我以全权之责,你只需听命从事就是。”雪羡寒声说着,探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摊开,显然是向楚蔓索要赤凤琉璃灯。
楚蔓心头再不情愿,但面对仙道修为元罡中期之境的雪羡,只得伸手将赤凤琉璃灯递了过去。
雪羡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找到潮汐节点,一并报给鸾镜台,殿下大喜之下,以火灵朱雀洗礼,她修为提升,今生未尝没有机会踏入金丹之境。
“走吧。”
雪羡轻轻说着,招呼着楚蔓等人,离了高坡,向远处的山林几个起跃,就已遁远。
……
……
苏照这边厢,随着申屠樊一同进入抱厦厅,众人分宾主落座。
“若老夫没有看错,公子就是苏侯吧。”申屠樊一脸微笑地看着苏照,打量着少年,暗暗点头。
苏照承位以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剪除权臣,稳固大位,诸般手段,早已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苏照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身份原就不难猜,毕竟,能让一国司寇陈韶陪同,又加之如彭纪这样的壮勇之士翊卫左右,再加上年龄,但凡智谋之士,多是观察入微,推测出身份并不困难。
“申屠公为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洞达世情,当知苏某之来意。”苏照整容敛色,也不拐弯抹角,目光湛然地看着申屠樊,声如金石清越、激昂,朗声道:“孤少践国祚,虽承业未久,然常怀忧思之念,感诸国相争,兵戈连绵,已有数百年之久,九州百姓屡被兵燹,无一寝之安,孤虽不才,愿提三尺剑,除奸止暴,定祸弭乱,廓清宇内,混一九州,为亿兆黎庶造一方太平盛世,然苏国国疲民弱,兵微将寡,不能举之以大事,先前听陈卿言及申屠公就在温邑隐居,孤已喜不自胜,愿以军国枢密之事,咨托付以申屠公,申屠公为当世大才,还请不要推辞。”
苏照此刻也不怕自己一小小的七郡之主,说什么廓清宇内,混一天下的志向,徒惹人笑,招揽无双国士之时,不吐露自己的志向,什么时候吐露?难道遮遮掩掩,以护一方百姓太平的守户豚犬自居?
再说姬周天命衰颓,除了面子上,诸国早就不把姬周帝室放在眼里。
至于托付军国枢密之事,是否有骤拔高位,难孚人心的问题?
单说眼前老者曾率师伐国,下齐之大国五十余城,做不得他苏国国尉?
恐怕眼前老者还真未必看得上。
果然,这番王霸之气的言论,除却引起卫湘歌目光惊异地看了苏照一眼,申屠樊之子申屠奇,都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大的触动。
显然,在这个大争之世,早已听惯了一个个自诩礼贤下士的国君……吹过的牛逼。
申屠樊面容之上的笑意敛去一些,面对不远处对自己频频使着眼色的老妪,沉吟片刻,正色道:“苏侯之志,的确让老夫钦佩。只是苏侯也看到了,老夫已年过半百,年迈体弱,耳背眼花,而今在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早已熄了披甲上阵的功名之心,实在爱莫能助呐。”
苏照神色微顿,一时默然,其实被婉拒倒也是意料之中,道:“申屠公说笑了,宗师武者,血气之胜,恐怕不下青壮,何言年迈体弱?况苏国列于夹缝之中,周围虎狼窥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申屠公想要悠然林下,可一旦兵祸蔓延,岂有安宁之日?”
“此事,自有苏侯和陈司寇这样的肉食者谋之,老夫是操不了这个心了。”申屠樊无声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苏照再次默然,这场景他其实已经料到,故而也不见气沮。
第六十二章 好事多磨
见谈话气氛渐有尴尬之势,一旁的陈韶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申屠公,您纵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令郎武艺精湛,也为一世豪雄,难道真忍见一身武艺,寂寂无闻于田野之间。”
果然这番言语而出,见申屠齐面色也有些局促,迎着众人的目光,青年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道:“我听阿爷的。”
申屠樊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想为将,老夫还能阻你不成?”
说着,静静看着苏照的神色,见其默然不语,暗道这少年君侯倒是沉得住气,本来以为其人果断处置国内权臣,性情多半刚愎、急切。
苏照笑了笑道:“申屠公,可不要忙着做决定,此事先不急,慎重考虑一些也是应该的。令郎将帅之英,若能效力军中,孤也不胜欢喜。”
申屠奇怔了下,连忙道:“苏侯,家中高堂在上,在下还要孝敬二老,只能辜负苏侯的一番厚爱了。”
苏照再次默然,来之前,他就已对申屠樊的反应有着心理准备,倒也谈不上失望,至于申屠奇,他也能从一些扭捏语气中听出来言不由衷之下的心动。
卫湘歌则是担忧地看到苏照,从她认识苏照这么久,苏照这样骄傲沁入骨子里的人,被连连拒绝,想必已是失望、苦闷至极了。
陈韶打了个圆场,轻笑说道:“君侯,来日方长,今天不若先到这里。”
苏照点了点头,也有告辞之意。
只是想了想,心头终究有些莫名情绪酝酿,目光诚恳地望着申屠樊,斟酌着言辞,清声道:“申屠公,孤知方今乱世,君择臣以才,臣亦择君以明……申屠公对孤不了解,心存疑忌,不愿将家族命运轻易托付,也属人之常情,如果孤是申屠公,恐怕还要慎之又慎,只是申屠公,正如孤先前所言,天下百姓苦乱世久矣,就说如今的三槐村,这样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人活一世,纵无靖平天下之志,也当存保全桑梓之念,况申屠公未及五旬,已为宗师武者,寿元绵延,难道真已熄了勇猛精进之心?”
面对这番诚挚之言,申屠樊神色微怔,心下稍有触动,但毕竟统率过万千大军,心如铁石,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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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对孤若不了解,令郎可随侍孤侧,去留随意,近而察孤是否为可辅之人。”苏照说完这些,也不看申屠樊以及在场众人复杂的神色,起身,拱手一礼,道:“一时忘情,也无颜多留,改日再来拜访,今日先行告辞了。”
……
……
“君上不必失望,原就非一次可成,好事多磨。”
出了申屠樊院落,众人向村口走去,似是察觉到苏照的低落情绪,陈韶出言宽慰着。
一旁的卫湘歌,樱唇翕动,也是欲言又止。
“陈卿,孤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其一口答应,孤反而失望,担心其人徒有虚名。”苏照面色沉静,无声笑了笑,反而宽慰了一句陈韶。
卫湘歌:“???”
少女灿若星河的明眸眨了眨,似有鹭起之影,思索片刻,带着一丝“恍然”,暗道,许这就是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下次……哼,绝不能再让这人轻易占了便宜。
陈韶同样现出若有所思之色,许久,才缓缓道:“臣择君,君亦择臣。”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
他当然不是什么贱骨头,而是以一国枢密军事相托,这等重要之事,岂可三言两语敲定?
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表明态度而已。
许多事情,无非就是一个态度。
而经过一番试探,这申屠樊的确没有出山之意,毕竟戎马一生,该享受的权势都享受到了,再加上发妻似有心结,申屠樊对于出山当然并不热切,倒是其子,已有心动之意,可能迫于家中老母态度,迟疑踯躅。
当然,苏照知道,未来灵气潮汐之后,武道大兴,申屠樊多半还要出山,重投一方势力。
念及此处,苏照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好像猜到,这申屠樊最终投了何方了……大衍!
苏照面色幽幽,压下了心头“既不能为我所用……”的枭雄想法。
而正如苏照所想的这样,申屠宅中,申屠樊也和发妻、幼子,围着一方樟木几案叙话。
申屠樊感慨道:“老夫半生戎马,观人无数,这苏侯,的确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申屠樊也是侍立过三代燕王的人物,对于人主气度威仪,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判断。
“老身倒是觉得,年纪不大,冷脸心寒,没有少年郎的热乎气,看着就像个孤拐、刻薄的。”老妪嘀咕了一句,道:“怎么,方才后悔了?别忘了,小燕王是如何防贼子一样,防咱们申屠家的,这苏侯刚即位,就弄死了掌握兵权的大司马,你若过去,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头子,你别是人老心不老,富贵还没享受够吧?”
之前苏照以酷烈手段,清除袁彬一党,就觉得恐怕会在路人观感上,给人以“狠辣、刻薄”的印象。
“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哪还有什么功名利禄之心,只是有一句话,陈韶倒没有说错,总得为孩子们考虑一番。”申屠樊面露苦笑,道:“至于苏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骤逢巨变,方登大位,除了行此激进之策,也没其他好的办法,而且袁彬此人,跋扈专权,不知保全之道。”
申屠樊回苏国隐居一年许,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人对苏国朝堂局势洞若观火,暗地里和几子就曾说过,苏国内乱或早或晚。
申屠奇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意,道:“爹,这么说来,那这苏侯是个成事的?”
“不好说,苏国地狭国小,又是四战之地,想要起势,难呐。”申屠樊呷了一口蜂蜜茶,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怅惋,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苏国毕竟是他的母国,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苏国被人荡灭。
至于今日,九州列国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姬周帝室政令不出洛邑,已然渐失天命,可天下纷扰百年之久,真龙不出,仍然看不出统一之象。
这也是方才苏照所言一统九州,申屠樊面色如常,毫无所动的缘故,因为在他看来,难于登天,几无可能!
“苏国处之夹缝中,霸业尚难成,更遑论帝业?”申屠樊心中暗暗摇头。
不能说申屠樊没有远见卓识,而是他并非仙道中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料到,一朝乾坤易变,灵气潮汐……加速!加速!
第六十三章 晏书
“爹,那这苏侯到底可辅不可辅?”申屠奇问着,解释道:“我们兄弟几个眼下也离不得苏国。”
这才是关键,申屠樊和发妻一来是故土难离,二来是心思安定,暂且不想离开苏国,几个儿子都是孝子,更不可能远赴别国为将,但这样蛰伏,总得为子孙考虑。
“他之前既然说留在身边,去留随意,你若有意,后日再来,随他去了就是。”申屠樊道。
“那我回去商量一番。”申屠奇嘿然一笑,此人虽是先天武者,可在老父面前,仍是一副憨厚小儿的模样。
等到幼子离去,迎着老妻的抱怨目光,申屠樊干笑了声,道:“小五不像他几个兄长,心思跳脱,既然心痒难耐,就让他去闯闯,你真的忍心他一身武艺埋没?”
此公虽向来敬重发妻,但面对一些大事上,却是自有主见,说一不二。
“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比什么强,打打杀杀都一辈子了,不腻?”老妪冷哼一声,头别过去,生着闷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成家的人,也不必事事拘束,若那苏侯果真是志大才疏之辈,再回来也就是了,值当什么事儿,又不是托妻献子认了主。”申屠樊笑了笑,老眼之中闪过睿智光芒,道:“若不如此,孩子表面不说什么,来日心头也藏埋怨。”
“你想得忒好,就怕人家就打着以子待父的主意。”老妪哼了一声,瞪着申屠樊,“到那时候,还真出山?”
“老夫虽年过半百,但壮志未酬,若真得遇上古尧舜那样的圣君,那老夫出山辅佐于他又如何?也让北边的那燕王看看,老夫纵离燕国,换个地方,也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申屠樊目光坚毅,沉声说着,面容之上隐隐有着几分睥睨之意。
“呵,大英雄,大豪杰……那午饭你待会儿自己做吧,老身去老大家看孙子去。”老妪斜睨了一眼申屠樊,目含讥诮,掐着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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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申屠樊脸色微僵,目瞪口呆。
他习练龙龟吐息之术,每天午时要食羊肉三斤,米饭二斗,酒一壶,自己下厨忙活,他戎马半生,哪会这个?
这边厢,苏照一行众人离了申屠家,行至村口,这时,已是半晌午。
“君上,时间尚早,不若去青天河看看罢。”陈韶笑了笑。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就去看看罢。”
一行众人,就离了三槐村,向青天河而去。
青天河是发轫于雍州昆仑雪山的洪河支流,其水绕云台山而行,河水清澈,水草丰茂,蜿蜒曲折之处,聚有数方湖泊,湖中鱼类繁多,故而常有两岸村民以捕鱼为生。
这时代,律法规定已见繁密趋势,苏国官府律法,就有对渔网制式的规定,还有禁止捕鱼的休渔期。
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已是午后时分,众人在马车上用了一些茶点,倒也不觉饥饿。
陈韶道:“君侯,前方就是晏昌之家了。”
马车停靠在堤岸之上,正是盛夏,红花寥叶随处可见的堤岸之上植有白杨翠柳,凉风袭来,绿荫成浪,一轮骄阳投于平静湖面,其波粼粼,熙色韶光委实明媚难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湖中数亩方圆的芦苇荡里,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静静坐着,靠湖而立的木桩上,系着大拇指粗细的缆绳,另一端连在一条长有丈许的乌蓬船上。
此刻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粗布麻衣的老者,手中拿着渔网,在甲板上抖落、翻检着鱼货,身畔还有一个着翠色烟罗裙,眉眼清丽的小姑娘,挽起袖子,弯着腰,一手拿着竹篓,一手捡拾着一条条兀自蹦跳的蕨鱼、鲢鱼、草鱼。
映着夕光而望,小姑娘年岁不大,正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但杏眼桃腮、螓首娥眉,已有齐人之丽色,只是经风吹日晒,嘴唇多少有些皲裂。
这时,小姑娘以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浅笑吟吟道:“将这些鱼卖了钱,爷爷可不能再买酒了。”
晏昌身量五尺多,形容瘦削,但精神颧硕,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揩了揩胡须以及颌下的酒珠,笑道:“不买酒了,留着给柔儿攒攒嫁妆,一眨眼,柔儿也这么大了,该许人家了呢。还记得当年在郢都时,你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今都长成大姑娘了,管起爷爷也是像模像样呢。”
一席话说的小姑娘晏柔,清丽面颊布满红霞,嗔道:“爷爷老不羞,就会打趣人。”
“哈哈。”晏昌放声大笑,酒意上涌,凹陷的眼窝之中,一双浑浊不失睿智的眸子幽幽闪烁,心头不免有些凄凉。
想他晏昌少读诗书,于稷下学宫之中,先习法家刑名之学,后有幸拜姬周礼官季子为师,通达五经,进入洛都四维阁中,博览群书,广采众长,成一家之说。
及长,历仕齐、楚,曾挂二国相印,一生宦海沉浮,所求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实现胸中所学抱负,然而在齐国临淄,因主张变法,得罪公卿权贵,以致父子反目,宗族不容,到头来志向难成,漂泊江湖,眼下只余这么一个孙女留在身边,承欢膝下,唉……
这一生,若将平生之学《晏书》传于九州大地,纵然他孤老逝去于扁舟一叶之上,也不负此生了罢。
晏昌是齐人晏姓近支,晏姓本就是齐国临淄大姓,宗族有田宅万顷,广厦千间,经营各种产业。
晏昌曾官至齐之相国,但任国未久,治政思路激进,遂为宣王所罢,而后不甘,带幼子出走楚国,但十年前一场内乱,幼子以及家眷命丧乱军,止留得一女娃血脉尚存。
“爷爷,你看岸上那些人?”名叫晏柔的小姑娘,视力明显极好,远远望着苏照一行几人,惊声道:“好像是上次和爷爷一起喝酒的陈伯伯。”
闻言,晏昌拢目观瞧,逆着光,也看清了陈韶的身影,面色不由一顿,笑道:“你先在这里等下,爷爷去看看。”
而就在这么个空档,陈韶已经先一步走到芦苇荡近前,隔着一弯清澈见底的浅水,黝黑面皮之上,现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晏老,一别旬月,近日可好?身子骨儿可还硬朗?”
“是陈公啊,老头子好着呢。”晏昌爽朗笑着应了一句,也是跳上了岸,寒暄道:“有日子没见了,陈公政务缠身,难得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陈韶笑了笑,道:“晏老说笑了,晏老,这是苏侯,对于晏老所著之书颇感兴趣,只道缘铿一面,遂托了,来拜访您老。”
苏照这时,也是上前见礼,笑道:“晏先生,在下拜读过您的大作,只觉内容字字珠玑,道尽治政之要略,今日登门拜访,晏先生当有一言教我。”
少年王侯面色沉静,声音之中带着诚挚,夏日之光照在其人脸上,不见往日清冽神色,只有灿若繁星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坚定、幽邃。
第六十四章 问政
晏昌打量着苏照,须臾,微微一笑道:“小老儿对苏侯也是久仰了,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入寒舍一叙。”
苏照点了点头,让彭纪和尤江等人在外等候,他和陈韶、卫湘歌一起举步进入茅草屋中。
这边厢,那小姑娘晏柔,也洗净了手,跟着苏照一行人进入茅草屋。
“柔儿,给客人沏茶。”晏昌说着,摘下头上斗笠,挂在墙壁上的木架上,其人神色自若,举止洒脱,纵然身处陋室,着粗布麻衣,可面对苏照一行,仍不见丝毫卑己之色。
这一幕看的苏照暗暗点头。
“苏侯,陈公稍坐。”晏昌笑了笑,伸手邀请道。
苏照微笑颔首致意,落座罢,不由将神识绵延,环察四周,只见三间茅草屋中,几无名贵之物。
倒是西面墙壁之下,放着梨木书架、樟木桌椅、油灯,笔墨纸砚等物。
至于东屋,显然是小姑娘晏柔的闺房,他倒是不好打量。
“苏侯,读了小老儿的晏书?”晏昌看着苏照手中拿着的薄册,眼前一亮,开口问道:“未知有何疑惑?”
苏照沉吟片刻,朗声道:“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如苏国国疲民弱,孤当以何策治之?”
其言,正是《晏书》当中的一篇话,这是问政。
不同于和申屠樊的问对,那是描摹远景、画大饼,以图招揽,面对晏昌这位渴望一展宏图的变法之才,苏照俨然换了一种态度,因为前后形势大为不同,此刻是买方市场。
迎着苏照和陈韶的询问目光,晏昌面上现出思索,斟酌着言辞,朗声道:“苏侯欲富国、强兵、广地,以七郡之地争雄于列国,当理内政、修甲兵、积粟米、兴礼乐……在外远交近攻,于内靖绥法治,申张四维,教化人心,如此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五年之后当得善治,十年之后当霸中州。”
相比于《晏书》之中的惶惶之言,此刻的晏昌给出的仍然是一些比较宽泛的建议。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如何理内政,如何修甲兵?苏国地狭民寡,纵经十年生聚,这番作为,又济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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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昌看了一眼卫湘歌,目光似有迟疑,不过,终究迎着苏照期冀的目光,道:“苏侯,当知晏某在十年前在楚国所为,不外乎内抑公卿,清丈田亩,编户齐民,废世卿世禄之制罢了。”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灼灼目光看着其人,问道:“如七郡皆反,又当如何?”
“苏侯英睿果断,多半已是成竹在胸。”晏昌捻须说着,苍老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苏照腰间宝剑上。
茅草屋中,一时出现诡异的安静。
因为,有些话不用说透,在场之人也是心知肚明,革新大政,如无逆势而行者,倒也罢了,若有不识大势,自是不吝刀兵。
当然,具体操作上,肯定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苏照不再提起此事,转而问及楚齐二国之政。
晏昌都是一一解说,对答如流。
当苏照问及如今的“国际局势”,晏昌则道:“除非大变,天下恐无混一之象,不过君侯少年雄主,富有春秋,若兢兢业业三十年,囊豫州之山河于袖,并非是臆想之事。”
当然,这种说法还是保守了一些,豫州广袤平旷,适于农耕,因姬周东迁洛邑,此界原也有问鼎中原的说法。
苏照道:“先生隔岸观火,目光如炬,令人佩服,孤欲拜先生为御史大夫,参赞国事,咨之政事,不知先生钧意若何?”
晏昌自嘲一笑,说道:“小老儿恶名在外,苏侯如此大张旗鼓任用小老儿,于政局平稳,恐有大碍。”
这位变法之才,人到六旬,鬓发斑白,虽然志向不泯,但历经风霜,已不再像十年前那般不知人情世故,反而洞明练达。
“王霸之道,煌煌而行。”苏照沉吟片刻,解释说道:“正如先生先前所言,孤心中已有通盘考虑,先生就任御史大夫之职,可暂不提革新一事,为孤司察百官,正风肃纪。”
只要他有革新之念,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保守势力发生冲突,但他可以控制这个节奏,或是大刀阔斧,或是一步三看,而且前期他还是不要亲自下场,因此将晏昌引入朝堂就很有必要,犹如为一潭死水的苏国政局,注入一股活水。
到时候,拥有革新理念的臣子,就会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势力,他这个君主也不必赤膊上阵。
至于冲突的过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可以积小势累大势,他会把控住整个节奏。
退一万步说……
不知想起什么,苏照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凛洌之意,思忖道,“这可不是前世隔绝超凡的历史世界,而是仙道伟力归于自身,真到了必要之时……”
晏昌一双苍老目光审视着少年,隐隐感受到眼前少年君侯的强烈意志,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臣,见过君侯。”
这边厢,小姑娘晏柔本来支着腮,听着几人叙话,见此就是惊得花容失色,讶声道:“爷爷,您这是……”
“晏卿请起。”苏照连忙上前,将晏昌一把搀扶起来,心头也有些感慨。
申屠樊虽为武将,按说性如烈火,可事实上只能缓图,晏昌身为文臣,按说自矜其才,不说三顾茅庐,也不应该畅谈一番,就招揽成功才是。
可这一缓一疾,正表明着二人的处境以及志向不同。
申屠樊早已见惯富贵荣华,苏照除了把灵气潮汐、乾坤易变这种大秘和盘托出,并给予武道上前路的支持,否则,想让其人为他效力,尚需要费一番工夫。
至于晏昌,先后在齐楚二国碰壁,志向郁郁不得施展,放眼九州列国,除了苏照,谁会用他?谁敢用他?
他如今抓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这样一来,苏国朝堂之上从此就是两派阵营,外来的晏、陈二人,以及苏国的老派公卿,若是革新成功,自不必说,若是不成,不,不可能不成。”
苏照压下心头的一些莫名思绪,看向晏昌,笑了笑道:“既然晏卿已举为御史大夫,居住于此地,实在不妥,可随孤一同进温邑城,孤在城中备好宅院,以待晏卿。”
此刻,斜阳夕照,穿过茅草屋的偏窗,落在屋中青砖铺就的地上,天色分明已是向晚时分。
晏昌也不推辞,道:“君侯盛情,敢不从命。”
苏照让马车接了晏昌爷孙二人,留下彭纪和尤江收拾手尾,而后就是带着一行人,返回温邑城去了。
第六十五章 还请君侯三思
夜幕初笼,甘露殿后殿,烛火摇曳,将书案前的一道挺拔、秀立身影投落在窗纱之上。
夏夜星河璀璨,声声蛙鸣自远处传来,凉风自窗纱而入,吹动及地帏幔,也将自青铜薰笼中生出几缕青烟吹得袅袅而偏。
苏照神情淡漠,着一身作工精美的冕服,俯身于一方三尺见方、雕着璃龙凤纹的条案前,就着烛火之光,手持朱管羊毫笔,手腕转动,在纸张上书写不停。
“君侯,敬公已至殿外。”这时,宦者令尤江从一架屏风后走来,躬身,禀告道。
“宣。”苏照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冷眸抬起,淡淡看向殿外方向。
不大一会儿,敬弘道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偏殿,行礼罢,道:“不知君上于夜相召,有何要事?”
苏照微笑道:“却有一事劳烦老师,尤江,将这个拿给老师看看。”
说着,将条案上的纸张,递给了尤江。
敬弘道阅览罢,皱了皱眉,喃喃道:“求贤令?弘文馆?宣慰司?”
此刻的敬弘道眼皮直跳,一时间,觉得颇为心累,眼前这少年郎,奇思妙想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求贤令,倒是有先例可循,弘文馆也没什么,想来和管理图册典籍、监修国史的太史馆相仿,倒是宣慰司……
敬弘道往下翻阅,见职掌是宣慰人心,倡导礼乐,面上稍悟
敬弘道苍声道:“君侯设置这些衙署倒无不可,只是,若徒有架子,不得其人,也难收全功,而且,增设官署佐吏,就需俸禄供养,糜耗国家钱粮。”
苏照道:“所以才需要举贤,老师,孤的意思是由您起草求贤令,另外在明日提议建尚书台后,就可着手考察公卿一族的年轻子弟,同时令各郡县可举贤良方正、孝悌力田者,赶至温邑,孤亲自考较其才,量才委授以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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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从申屠氏那里发现,乡野遗贤是多么严重。
但他不会只重用寒门,而是两手都要抓,苏国公卿子弟,他要择贤任用;寒门士族,他也会给予入仕机会。
提及此处,不得不说一下这时节的选官制度,除却投军以外,一般都是才略之士拿着名刺,投至公卿门下,以求其举荐,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君主翻来覆去,在公卿圈子里拣选。
就连苏照去拜访申屠樊、晏昌二人,也不是听了陈韶的举吗?
可晏昌本人也是齐国公卿之后,只是属于背叛了阶级的个人。
至于周之痒序(官学),早已有之,只是却没有配套的科举,听起来似乎很是令人纳罕,但在华夏历史上,就有类似脉络,汉时也有太学,但广开科举却是在隋唐。
苏照以后也不想一个个去访贤,也没有那个精力,那么以求贤令吸引有志仕途的寒门读书人,再建弘文馆,培养中低级官吏,为革新储备人才,也就成了他的想法。
敬弘道心头复杂,眼眸微垂,思索着少年君侯的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这样密集繁忙的施政,不给人以喘息之机,心头隐隐生出不安。
“君上方承大位,就在国政上大动干戈,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不若缓一缓。”敬弘道在心里挣扎片刻,终究是还是出言规劝着,只是用词还是委婉。
苏照默然片刻,喟叹道:“老师,孤岂能不知治事以缓、戒急用忍的道理,只是内忧外患,时不我待啊,苏国如今是什么境况,您又不是不知,这几日孤看七郡户籍图册,只觉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闻听这番话语,敬弘道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羞愧之色,拱手道:“是老臣昏聩无能,不能上佐君王,中总百官,下抚兆民,治平国事,方致君侯之忧。”
这时节,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苏照神色和缓,宽慰道:“老师这些年劳苦功高,忠于有苏一氏,孤心中是有数的,只是而今国事艰难,没有时间再从长计议,缓缓图之了,老师威望隆著,人情练达,还请助我。”
敬弘道嘴唇翕动,道:“君上,求贤令,老臣回去后会起草。只是……老臣有一肺腑之言,欲剖白于君上,还请勿罪。”
苏照面色微凝,朗声道:“老师,有话直言无妨。”
“君侯少践国祚,虽英敏天成,但毕竟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晏昌祸国之人也,万万不可听信此人蛊惑,重用此辈。”敬弘道苍声说着,忽而郑重一拜,以一种悲戚难言的语气说道:“否则,社稷倾覆,宗庙毁堕,老臣纵死,赴于黄泉之下,也当以发覆面,无颜再见先君侯。”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现出一丝不豫之色,因为这话等于在咒他是亡国之君,但还是忍耐着,一字一顿道:“老师……言重了。”
如果不是他继承国祚,按着前世发展,十五年后,苏国被煌煌大势碾压粉碎,到时社稷倾颓,宗庙崩毁,他一样要当亡国之君,与其如此,还不如奋力一搏。
敬弘道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一番忠言逆耳,多半引起了少年君侯的不悦,但这些肺腑之言,他却不得不说,既是问心无愧,又是一种政治态度。
他可以替新嗣之君舒缓、转圜和苏国公卿的矛盾,但却不能容忍苏国翻天覆地的折腾,先祖随有苏一氏筚路蓝缕,手胼足胝,方有这七郡之地,肇基何其艰难,岂容一外来之人,折腾得天下大乱?
“晏昌此人,孤有意拜为御史大夫,至于其人变法之念,孤定会慎之又慎,老师不用太过忧虑了。”苏照默然片刻,宽慰道。
“明日,御史台筹建之后,老师是否……”
苏照的“麻痹之言”,丝毫没有打消敬弘道的疑虑,反而坚定了其救偏补弊、激浊扬清的匡正社稷之念,拱手劝道:“兹事体大,还请君侯三思。”
苏照面色微顿,渐渐默然,一双英秀的剑眉之下,清冽如刀的目光,逡巡着他这位素来明哲保身的老师,只见其人身躯瘦弱,头发斑白,但微微抬起的头,一双毫不退让分毫的苍老目光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不见往日浑浊,清明中隐含丝丝锐利。
敬弘道年轻之时,也是镇抚一方、政务练达的才略之士,否则,苏国前任国君也不会以国事相托。
苏照许久之后,神色顿了顿,心头虽然失望,但对这态度也在预料之中,叹道:“天色不早了,夤夜路遥,老师年老体迈,不如先回去吧。”
“尤江,替孤送送老师。”
“老臣告退。”听着苏照似是一语双关的话,敬弘道身形微颤,不过还是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我这位老师既然不允,那就试试其他人罢。”苏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不是没有想过让陈韶明日朝会提议,但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权责颇重,又是从司寇府中分出的职权,司寇陈韶也需避讳,否则,公卿攻讦。
这种情况,陈韶起个头,由六官之一的太宰提出来人选是最好不过,当然,实在不行还有……
苏照眼前浮现一个老者的面容,正是白日里排了长队,等候拜见的孟司徒。
“君侯,长公主殿下那边,已准备好晚膳,问您是否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暂且抛下这些烦心之事,道:“走吧。”
第六十六章 再见华妃音
玉华宫中,灯火通明,见苏子妗和卫湘歌坐在几案前,不动碗筷,苏照和卫湘歌打了个招呼,笑道:“上次不是和阿姐说过了吗?若是饿了,不妨先吃,不用等我的。”
“我倒不饿。”苏子妗轻轻摇了摇头,耳钉在烛光映照下,辉芒叠烁,丹唇轻启,柔声道:“听湘歌说,今日你去拜访了两个大贤?好像不太顺利?”
苏照在宫女的侍奉下,洗着手,看了卫湘歌一眼,笑道:“湘歌倒是什么都给你说,今天确是去见了一文一武,也不能说不顺利吧,文臣随着一起回来了,武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招揽。”
对于外面的事情,苏照着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只是不想拿这些政务去让自家姐姐烦心,不过若是她主动问起,苏照也不会隐瞒就是,甚至乐见有个能聊的人,因是亲人,并不用担心什么。
其实他这个姐姐,也并非不通政治的小白,否则,也不会在他卧床不起时,带着朝中大臣,着急忙忙地进宫要拥立他登位,只是从来守着本分,许是还担心他生厌?
苏子妗果是随口一问,就没有下文,轻声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苏照应了一声,默默坐在几案之前,拿起碗筷,小口食着。
卫湘歌早已等不及,也拿起碗筷开动起来。
忽在这时,苏照手中筷子微顿,面色微顿,缓缓抬头看向宫禁之外,卫湘歌也看向宫外,倒不是看,准确地说是二人齐齐放出了神识。
只见神识之中,高低错落的宫殿之间,一只带着尾火流星的千纸鹤,扑棱着翅膀,飞过庭院深深的梧桐树,穿过飞檐斗角的殿宇,在宫苑上空巡弋着。
“这是……传音纸鹤?”卫湘歌身为赤林宗门人,对这等仙家传讯手段,自然是不会陌生,少女明媚如芙蓉的脸上现出疑惑,而后一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凝神看向苏照,“有人想拜访你?”
苏照神识微动,那传音纸鹤就徇着感应振翼而来,穿过玉华宫门梁之下的天窗,落在不远处,“噗”的一声,火焰簇簇燃烧,纸鹤伴随着青烟袅袅,片片飞灰洒落,自其中传出一道酥糯娇媚、莺啼婉转的声音,“苏侯,妃音就在宫外,还请出来一叙。”
卫湘歌英气秀立的眉颦了颦,似是对这声音有些不喜,转头看向苏照。
一旁的苏子妗,倒是对这“变戏法”的一幕愣神了片刻,熠熠星眸之中满是好奇,喃喃道:“这就是仙家么,好玄妙的手段。”
苏照点了点头,道:“阿姐,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身形一动,一股清风带起,人已飘然而至殿门。
卫湘歌放下筷子,起身,急声说道:“等下,那我陪你一起去。”
苏照身形在廊下现出,应了一声,就是
这边厢,苏子妗也从仙家妙术中收回心神,晶莹玉容之上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什么,但看着二人已踪影杳渺,不知为何,一股气闷之感在心底没来由生出,低头看着一桌各色菜肴,也没有什么胃口。
“照哥儿……”
苏照出了宫苑,抬头见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月朗星稀,只见爬满青藤的宫墙之外的参天梧桐树下,一道窈窕倩影静静伫立,一袭宽大靛蓝色僧袍将女尼玲珑曼妙的身形掩藏,白皙如玉的手掌中拿着一串念珠,女尼面如小月,眉似翠羽,琼鼻檀口,三尺月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落在半边削肩上,滑若凝脂的脸颊就是半明半暗,似将融在眉眼间的妖冶、圣洁一分为二,如此一幕,却犹如一株无声绽放的月下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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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姑娘,好久不见。”苏照目光闪了闪,凝声道。
华妃音柔媚一笑,道:“苏侯,许久不见了。”
说着,将一双烟波横生的妙目打量着苏照,比起初见,才不过数天,可眼前少年,气息似乎愈发凝实了许多,莫非又有进境?
以人主之身,修玄门仙道,为何有这般进境?
莫非,这少年也和她一样,是什么特殊体质?
苏照被“炙热”目光打量得不自在,清咳了一声,道:“华姑娘,夤夜而至,呼唤苏某,可有什么事吗?”
华妃音压下心头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孟奎遗落之物。
而在这时,一道火红身影飘过,卫湘歌也随着来到,高挑、秀立的少女默默站在苏照身后,玉容之上,一双目光狐疑地看着华妃音,眼前女子烟视媚行,巧笑嫣然,真是出家人?
华妃音凝了凝眉,撇了一眼卫湘歌,轻声道:“外人在此,谈话多有不便,苏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
卫湘歌面色微滞,轻哼一声,心道,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
然后拿一双清澈明眸,去瞧苏照的反应。
苏照面色如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无妨,华姑娘,深夜至此,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若有机密之事,不若神识传音相告。”
察觉到卫湘歌收回目光,才暗暗松着一口气。
华妃音面色微顿,莹润如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眼卫湘歌,道:“可。”
而后,神识传音,却是将孟奎之事叙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件东西是关乎一件要事,还请苏侯物归原主,当然,不让苏侯,我这里有三宝奉上,苏侯是否答应?”
苏照哂笑一声,道:“华姑娘,你可知那僧人夜闯宫禁,做了什么事情?”
华妃音愣了一下,道:“还请苏侯明言。”
“孤一幼弟,被其挟持为人质,陨命其手,这等恶贼,孤恨不得手刃,华姑娘却来说什么赔礼?”苏照冷声道。
听着苏照连自称都改变,华妃音一时愣在原地,道:“这些……妃音的确不知。”
孟奎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于她。
苏照道:“华姑娘,我倒是好奇,你如何会和那僧人搅和在一起?还有你们来温邑到底做什么?还有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说着,将一个六芒星石符取出,石符不大,一掌可握,但上铭繁复的花纹,散发着一股悠久,神秘的气息。
华妃音玉容微顿,如水依依的目光在那六芒星石符上停留许久,轻声道:“若是我告知苏侯,苏侯能否不计前嫌,将此物归还?”
苏照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华妃音思量了下,却没有真的往下说,而是道:“苏侯,你要怎样才能将此物归还?”
“华姑娘,你我在沁竹轩一别,也算朋友了吧。”苏照却是反问道。
华妃音“嗯”了一声,诧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既是朋友,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苏照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若继续说说你们佛门弟子来温邑的目的。”
华妃音颦了颦眉,眸光在苏照清隽的面孔上停留一会儿,道:“此事非妃音一人之事,还请我回去和同伴商议一番,苏侯也不会让妃音为难的。”
“当然,我素来当华姑娘是朋友。”苏照清声道。
第六十七章 太乐令
苏照目送华妃音离去,同时将掌中六芒星石符,反手收进袖中。
“人都走了,还在看呢?”身后,一个轻灵、烂漫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几许嗔怪,却是凝眉的卫湘歌。
苏照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女,笑道:“怎么,吃醋了?”
卫湘歌:“……”
苏照微微一笑,看着身形高挺,眉眼低垂的少女,轻声道:“你呀,我拢共和她也没说几句话,还在你眼皮子底下,走吧,一起回宫吧,阿姐许是等急了。”
说着,就上前去牵挽卫湘歌的手,然而手下一空,红裙少女轻哼一声,犹如一只身形灵动的火蝶,一个折身,向宫苑翩跹而去。
“还真吃醋了。”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倩影,苏照面色微顿,哑然失笑,眸光幽邃流转,不由现出一抹思索。
少女的初恋有如柠檬,本就美好而单纯,大多数都是好感始于颜值,一旦情投意合,感情上升就往往很快,恨不得对方眉眼中一天天都是自己,虽说卫湘歌心性娇憨、明澈,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不是没有情绪的纸片人。
他既然以感情羁绊,自是有着心理准备,而且如果寻了个全无反应的木头人,不仅仅是无趣的问题,他也会很挫败的。
苏照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终究觉得这种事情,不宜深思。
这边厢,卫湘歌回到玉华宫,默默坐在一旁几案之畔,拿起碗筷,用着饭菜,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湘歌,没事儿吧?”似乎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失落,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轻声道:“我没事儿。”
苏子妗见得这一幕,若有所思。
苏照这时,也举步走到玉华宫中,让芍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去见了什么人呀?这么着急忙慌的,饭菜都凉了。”苏子妗好奇地问道。
这时,卫湘歌恰也螓首抬起,看向苏照,一双莹润明净的眸子,一瞬不移,显然刚才就好奇着苏照和华妃音的对话。
苏照笑了笑,状其自然地夹起一个鸡块儿,轻柔地放到卫湘歌碗里,抬头看向苏子妗,温声道:“一个朋友,也不太熟,就是有着一面之缘,找我有事,我没有答应,人就走了,湘歌有点儿不太喜欢这人,在和我闹情绪呢。”
这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解释,都有一种千锤百炼的温柔,举重若轻的洒然,最后那一抹情不自禁的自嘲,更是将一个宠溺、无奈的男子形象勾勒而出。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不由面色稍霁,一如宝石的晶莹明眸微微垂下,将眼底一抹欢喜掩藏,用筷子轻轻捣着碗里的鸡块,“我也不是不喜欢她,一个出家人,看着就像是六根不净呢。”
苏照转脸看向苏子妗,好整以暇问道:“阿姐,有醋吗?”
苏子妗:“???”
卫湘歌脸颊顿时红彤似火,当着第三人的面,又是另一番感受。
“好了,别不依不饶了,说来,那天沁竹轩,她也出手帮你灭火来着。”苏照在几案之下,抓住了少女的纤纤柔荑,道:“不提她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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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看着二人的小动作,眉心直跳,只觉饱饱的,有种实在吃不下的感觉。
用罢饭菜,三人饮了几盏茶,苏照抬眸,温声道:“湘歌,外面明月朗照,一起去走走?”
这种情况,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胜追击,得寸进尺……花前月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看雪看月亮,谈上整整一夜……
卫湘歌黛眉弯弯,也不疑有他,问道:“子妗姐姐呢?”
苏子妗星眸微微眯起,看了一眼卫湘歌,暗道傻姑娘,你们两个在一起花前月下,让我凑过去做什么?颦了颦春山黛眉,笑道:“你们去就好了。”
“左右时间还早,一起吧。”卫湘歌一把挽起苏子妗的手,笑靥烂漫地说道:“对了,姐姐说要跳舞给我看,还没跳呢。”
苏照在一旁看的有趣,这时迎上一双看似征询的楚楚目光,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正是苏子妗。
“阿姐,吃完饭,去消消食也好。”苏照神色微顿,只得打消了一些念头,清声说道。
苏子妗终究是跟着去了,然后,一夜无话?
并不是。
三人以及宫女芍药,行走在殿宇之间的长长廊桥之上,一行行八角宫灯悬于廊檐角,随风摇曳,偶尔碰到值夜的宫女,见到几人,都是盈盈福上一礼,继而挑灯离去。
不得不说,苏国虽是七郡之地,但祖上也曾阔过,又经十余代苏侯的不停修缮、增扩,宫苑造得也是巍峨壮丽,占地广阔,宫阙重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整体以黑红色调为主,得华夏前世秦汉王宫之轩峻、庄严,无明清皇宫之奢华、富丽。
这本身也是这时代的审美,整体有着一股简素,大气之美。
因是苏子妗在侧,苏照倒也没有挽着卫湘歌的手,到了一间三层阁楼之上。
这时值守的宫女,早已将烛火点亮,宫烛簌簌而明,阁楼灯火辉煌,青玉条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人影憧憧。
“见过君侯,长公主殿下。”
一二十个身着华美宫裳,挽着云髻,头戴金钗步摇、容色秀丽的宫女,身形婷婷袅袅,躬身见礼着,一时间,莺莺燕燕环绕,这些宫女或冷艳如霜,或妩媚多情,或娇俏可爱,或清纯恬然。
甚至一些大着胆子的宫女,螓首抬起,将一双或多情善感,或哀怨乞怜的目光,投向苏照,竟是暗送秋波。
有一些若论姿色,虽无倾国之色,但在后世,出道也是绰绰有余。
这就是王侯之贵!
这一幕自是引起苏子妗贴身侍女芍药的冷哼。
说来奇怪,不同于华妃音,卫湘歌面对这些宫女,倒没有什么反应。
苏照打量着手持琵琶、笛子、古筝等乐器的宫女,问道:“你们太乐署的宫人……太乐令呢?”
一国大典、祭祀都需要乐舞,故而王侯都会供养着这么一批人。
这时,从这些宫女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丰额广颐的花信少妇,年龄在二十五六岁。
其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身桃红色的宫装长裙,较低的白色抹胸,现出一抹雪腻肌肤,白璧无暇,满月捧出,妆容更是精致妩媚,眉眼间流淌着轻熟、妩媚的风韵,身材丰腴有致,如熟透的蜜桃般,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君上,奴婢柳清羽,是新任的太乐令,前任太乐令年前病逝,奴婢是其师妹,由其引荐,方入宫中。”
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后世的晚上七八点左右,夜色未深,华灯已上。
第六十八章 掌上舞
“新任的太乐令?吴人?”苏照微微颔首,目光狐疑地打量了柳清羽一眼,心道,怎么又是吴人?
若非眼前女子身上全无法力气息,他几乎以为是东篱居的那一帮人,卧底到他的王宫了。
不过听其叙述,似是年前就已入宫,倒是去了一些心头疑惑。
那太乐令柳清羽,倒是毫不畏怯地迎着苏照的审视目光,甚至还将满月捧出。
这一幕落在苏子妗和卫湘歌眼中,自然是大皱其眉。
苏照问道:“刚刚见你们是在编乐舞?最近可新编了一些乐舞?”
太乐令柳清羽,媚眼流波,吐气如兰道:“有一支《苏宫秋月》,君侯可要一观?”
“且试试罢。”
苏照沉声道。
“君侯稍待。”柳清羽柔声说着,掌中水袖冲苏照所在方向摆弄了一下,一股馥郁香气顿时扑鼻,令人醺然欲醉。
这一幕不仅看的卫湘歌皱眉,就是苏子妗也是面色微凝,心头生出不喜。
苏照传音给卫湘歌,道:“湘歌,看到了没,这才是烟视媚行的狐媚子。”
卫湘歌同样神识传音,故意娇哼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当然不喜欢。”苏照道:“谁让我偏偏喜欢你这样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感无奈和苦恼。
卫湘歌:“……”
卫湘歌被这话撩拨的心跳漏了半拍,欢喜在芳心炸开一团,脸颊红晕一直绵延至耳垂。
“诺。”太乐令柳清羽丹唇轻启,应了一声,就是吩咐着周围的宫女,大起乐舞。
“子妗姐姐,你不跳一支吗?”卫湘歌看着这一幕,笑道。
苏子妗轻轻一笑,抬眸,道:“不忙,先看完这个。”
随着管弦之乐大起,一股哀伤、幽怨之意渐渐笼罩在凤鸣阁之中。
这首曲子本就是表达着宫女的寂寥和渴望爱情的主题,由古筝、琵琶演奏均可,但显然编曲之人技艺十分高超,用了三种乐器,融合在一起,繁而不乱,水乳一融。
至于柳清羽身形婀娜多姿,如一云袖飞扬,正如其名,如柳条、似轻羽,垫脚而舞,藕臂舒展,将女子的柔软、窈窕身段展示的淋漓尽致,周围伴舞的宫女,随着翩跹,一一而动。
苏照面色微顿,暗道,比起卫湘歌的稚嫩青涩,这二十五六岁的柳清羽,的确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湘歌听的。
柳清羽身影如蝶,莲步轻飞,一双妙目自是停留在端坐在御案之后的苏照身上,而竟是渐渐近得苏照身前,媚眼烟波横生,云袖抚过脸颊,哀怨道:“君侯呀……”
“放肆!”
苏子妗终于是忍无可忍,俏丽的脸蛋儿蒙上一层薄薄清霜,清叱道。
歌舞声乐倏然一停,宫女都是一脸诧异地看向苏子妗,显然不知为何长公主会发火。
苏照眸光闪了闪,正要开口说话。
苏子妗眸光幽寒,道:“太乐令,君侯正值少年,汝岂可依仗姿色,行挑逗勾引之事,祸乱君心,意欲何为?”
这一刻,这少女威仪深重,一改往日轻柔之态,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太乐令柳清羽凝了凝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为所知的有趣之色,轻声细语道:“此曲舞,到第三节就是如此,长公主殿下,也是识曲舞之人,应知才是,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苏子妗一时语塞,清丽玉容微顿,讷讷道:“本宫自是学过曲舞的,还有你编的什么曲舞,岂有这样不庄重,有伤风化的舞蹈?先君在时,不喜乐舞,并无规制,才让尔等这般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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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的父亲,仁厚介然,有君子之风,除了前后二任夫人,其人女人都没有亲近过,导致苏照这一代,子嗣单薄。
柳清羽幽幽叹着一口气,说道:“奴婢是吴人,这曲舞自是吴人舞,原也是自娱自乐,不想触怒了公主殿下。”
苏照面色微顿,轻声道:“阿姐,虽是贴身了一些,但总有分寸。”
苏子妗嗔白了一眼苏照,暗道,你能有什么分寸?当我没看见你刚才愣怔当场,一脸熏然欲醉的模样?
刚才见到那女子,总之……绝不能让照哥儿沉溺歌舞,耽于女色。
念及此处,苏子妗清声道:“入乡随俗,这种近身舞蹈,以后不宜于宫廷出现,委实有伤风化,有碍我弟名声。”
柳清羽轻轻一笑,似也不惧,道:“殿下既然有言,奴婢遵命就是。”
说着,也不争执,静静退至一旁,不知为何,面上倒也不见惧色。
苏照看了一眼柳清羽,心下闪过一抹狐疑,摆了摆手,道:“太乐令,先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柳清羽看了一眼苏照,徐徐而退。
卫湘歌轻声道:“子妗姐姐,好了,人都走了。”
苏子妗正要说什么,见苏照默然不语,道:“照哥儿,生阿姐的气了?”
“哪有?”苏照回过神来,笑了笑,打趣道:“我原也不喜这种舞蹈,只是见阿姐方才大发雌威,一时感怀罢了。”
他只是疑惑,这柳清羽,一个太乐令,竟有如此胆色,敢引诱于他,他当然是坐怀不乱,面色如常。
这边,被苏照如此打趣,苏子妗也不禁有些脸热,她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忍无可忍,事后也有些后悔方才反应过度。
“子妗姐姐,你要不跳一支舞吧。”卫湘歌轻轻一笑,说道:“想看许久了呢。”
苏照也是将期待的目光投了过去,上次见自家阿姐跳舞,已经是前世许多年了,记忆都有些模糊,的确有几分怀念。
苏子妗点了点头,浅笑道:“好呀。”
而后,苏照忽而想起什么,凝眉道:“阿姐,你可曾试过掌上舞?”
他一直觉得身轻掌上舞,是前世无稽之谈,不过又觉得仙侠世界,或可尝试一番。
“掌上舞?”苏子妗凝起一双柳叶细眉,静静看向少年君侯,眸中似有不解。
苏照轻咳了一声,他只是想起了那首《铜雀赋》,道:“就是在手掌之上,可以让湘歌……”
苏子妗原就是兰心蕙质,灿然星眸之中也有些跃跃欲试,轻声道:“那我试试看,不能保证。”
“子妗姐姐,你放心好了,你只管跳,我在下面能护着你的,不会让你掉下来。”卫湘歌娇声说着。
苏照这时,也对着正在谈起古筝的宫女,道:“你可会唱曲?”
宫女点了点头,道:“需要谱调,太乐令是此间行家。”
苏照道:“若有词,我哼一下,你可能谱出调来?”
“听音识曲,这个,太乐令是行家,不过婢女勉强倒也可为之。”那宫女眸眼低垂,怯生生说道。
苏照怔了下,徇着记忆,将铜雀赋的词念了出来,这是前世一首古风曲子,调子倒是简单。
就连苏子妗也被吸引过来,少女显然是通音律的,这是由这个时节对于王侯贵女的培养机制决定的,琴棋书画不管精湛与否,都要通一些,否则……嫁不出去。
未几,那宫女就已能似模似样地唱出。
这边厢,苏子妗也在卫湘歌笑意盈盈之中,摊开的双掌之上,足尖落在掌心,少女体态轻盈,裙裾飞扬。
按说,体轻掌上舞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但在卫湘歌这位元罡境的仙道之人的配合下,却真的呈现出来,正如卫湘歌所言,少女每一次足尖落下,她都能准确接住,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法武双修之人的臂力。
第六十九章 潇水依依
而片刻之后,阁楼之中,丝竹管弦之声大起。
“君侯,您喝茶。”芍药这时,倒了一盏茉莉花茶,伸手递了过去。
苏照回转过神,接过茶盏,只是在手中托着,倒也无暇去喝,目不转睛,面色幽幽。
这是一种不同于方才那柳清羽的舞蹈,先前柳清羽之舞看似是宫廷闺怨,但其人用妖娆的舞姿,以妇人的万种风情,引人情欲,甚至到了后来,苏照气血都为之起伏,微微一怔,以示尊敬。
但眼前只有一种意境的美好、空灵,并无情欲,时而见空山花开,倦鸟归林,又陡然见烟雨濛濛,紧锁楼台……
少女腰肢盈盈不足一握,足尖掌间起跃,步步生莲,眉眼之间端庄,凄婉,时而微微蹙眉,秋水盈盈,给人以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其实,只是苏子妗柳叶细眉之下,一双潇水依依的秋水明眸,随着乐舞而起的意境演绎。
“潇水依依烟波生,相思沁入眉间雪。”
苏照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诗句,而片刻之后,一股不知何处而起的怅然于心底生出,片刻之后,就被他强行驱散,眉头紧皱,觉得毫无来由。
须臾,恰也随着音乐停止,苏子妗也收起舞蹈,从卫湘歌手上跳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微汗,梨涡浅笑道:“比起平地上,却又有些不同。”
啪啪……
卫湘歌抚掌轻笑道:“子妗姐姐,一舞倾城,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你在下面,又看不到。”苏子妗轻声打趣道。
“你忘了仙家自有妙法吗?”卫湘歌笑了笑,转而拿明眸去瞧正自微笑不语的苏照,“比之方才那劳什子宫阙秋月……如何?”
此言一出,苏子妗也将一剪动人秋水,投了过去。
“却要胜之一筹?”
“只是一筹?”
苏照一时无语,缓缓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看不足也没有了。”卫湘歌拧了拧眉,笑道。
苏子妗盈盈一笑,走上前,接过芍药递来的茶盏,轻声道:“今日是不成了,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得回去沐浴。”
苏照轻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而阁楼远处,名为柳清羽的花信少妇,听着远处楼阁之上,穿过珠帘帏幔传来的曲调,眸光流转,思忖道,“来这苏国还真是不虚此行。”
摇了摇头,快步走进外间凄迷的夜色。
……
……
翌日,晨光熹微,落在殿宇琉璃瓦上,将巍峨、轩峻的中元殿映照的美轮美奂,廊檐之下的黑衣甲士,执戟而立,神情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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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着三道净鞭声响起,在汉白玉广场之上,列队恭候的苏国文武公卿,手持象牙玉笏,在礼官的引领下,迈过门槛,鱼贯而入大殿。
“臣等见过君侯。”
或苍老、或沉厚的声音汇聚成山呼海啸,在空旷、幽寂的中元殿中回荡,继而是再次恢复宁静,只有用来计时的清水,落在玉盘之上,发出碎玉般的清脆声音。
苏照端坐在殿中御座之上,面色沉寂,目光逡巡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众公卿,少年君侯一身冕服,眉眼冷峻、削刻,清越声音中带着一股金戈铮铮之音,“诸卿平身。”
“谢君侯。”
苏国公卿的声音齐齐响起。
此刻的公卿朝会,集合了六官以及下大夫以上的副贰佐吏,至于七郡郡守和五十三个县的县令,则在殿外一侧,可谓济济一堂,真正有了文武百官之势。
和影视剧之中的朝会不同,原就为议正事,自是没有什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开幕词,只是随着金缶击打玉磬的清脆声音响起。
宦者令尤江手持拂尘,站在一旁的玉阶下,扯着尖锐声音,高声道:“君上有命,经太宰附议,今日常朝,咨议事项如下:一为年中各郡县上计、评议,二为尚书台、枢密院架构典制,三为筹建御史台以及司掌风宪人选,四为弘文馆、宣慰司之筹建……”
从昨日敬弘道的态度中,苏照也不确定其会不会玩什么非暴力不合作,直接改换了主意,先划定了所议之事。
“先议第一项,郡县年中上计,孟公为地官之长,掌财货度支,而今各郡县情形,可以和诸卿解说一番。”苏照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司徒孟季常率先出列,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丝恭谨,高声道:“启禀君侯,今岁以来,灾害、匪盗频仍,七郡之中,除南境三郡一切如常年,可评为上上外,各郡皆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其中砀郡忙于缉捕盗匪,故今年只得中下,鄢陵,长水二郡只得中中之数,至于临阳郡,因卫国之故,前日已酌免其赋税,不在评议之列。”
苏照眸光微动,南三郡其实是苏国的财赋重地,文教发达,商贸繁荣,有点类似华夏古代王朝,东南三省的地位。
正因是膏腴之地,故而常被郑国觊觎。
除之三郡外,其余四郡,相对疲困,年头儿好时,就有着财政盈余,年岁不行时,只能略略自足,可能还需要中枢……转移支付。
故而七郡之地,看似广袤,但真正财税之地只有南三郡。
此刻,七位郡守就在下面,等待苏照垂询,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既是铲除权倾一时的袁彬以后,苏照威仪渐深影响,也是有苏一氏累数十代建立的君臣纲纪,人君之尊崇,已是深入人心。
“诸卿,国势艰难啊。”苏照感慨着,心头革新之念越发坚定,因为情势之危困,就算裱糊,都无法裱糊,事实上,在前世,他的弟弟苏明就是苏国的末代之君。
苏照问道:“去岁半年支出如何,盈余几何?”
司徒孟季常自袖中取出一卷厚厚书册,翻阅开,念诵了各郡交卸温邑的钱粮,最后总结道:“主要是官吏俸禄,拨付给司马府、司空府的各项支出,用于军政给养,工程营建……”
最终,司徒孟季常抬头瞧了一眼苏照逐渐凝重的神色,做了个结语,道:“堪堪收支平衡。”
苏照眉头皱了皱,觉得还不算太过难堪,起码没有寅吃卯粮,财政赤字。
第七十章 御史台
司徒孟季常而后将七郡道议、文教、户籍,等情形一一说明,尤其是户籍,一如既往,户籍流失之势,愈发严峻。
“我苏国七郡田野平旷,土地肥沃,近五年来,风调雨顺,先君治理宽宏,不加税赋,可如此行宽仁之政,户籍自五年前的五十三万九千六百三十户,仍是到如今将将二十八万户……不过五年,逃户竟有将半之巨,而今户籍逃匿愈演愈烈,何以难以止弭?孟卿,当有一言教孤!”苏照言辞铿锵,冷冽声音在中元殿内响起,令在场公卿为之一惊,齐齐低下了头。
孟季常面色微变,想起少年君侯的酷烈手段,一时失据,急切解释道:“去岁以来,天灾人祸,层出不穷,更有地方官吏苛政盘剥,弃田而守……”
情急之下,竟是推功诿过起来。
说到此处,远处的七郡郡守,面色微变,临阳郡守冯匡眉头紧皱,对着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低声道:“孟公此言,置我等于何地?”
等到孟季常说完,苏照目光冷意幽深深,静静看着孟季常,道:“孟卿所言官吏苛政盘剥,具以指向何人?”
孟季常额头上渐渐起了一层冷汗,支支吾吾道:“臣,臣……臣不知。”
显然,已知自己方才失言,讷讷不知何以应对。
苏照看了一眼孟季常,将目光投向七郡守,五十三县县令,冷声道:“孟卿言尔等治下官吏苛虐百姓,为何不察、不报?”
闻听少年君侯垂询,七郡郡守,五十三个县令,都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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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冷声道:“装聋作哑,欺君媚上,这就是为孤牧守一方的郡县之长。”
此言一出,下方呼啦啦跪倒一片。
这个时节,公卿大夫只有在祭礼,正朝大典,才会行三跪九扣之礼,平时君臣见面还是相对比较尊重,不会动不动就会磕头,但此刻君王一怒,下方自是噤若寒蝉。
“臣等有罪。”
五六十人的请罪之声响起,头发灰白者比比皆是,但还是有一人未跪,分明是临阳郡守冯匡,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为其好友,面色惶急,扯了扯其人官袍。
苏照面色幽幽,心头倒也谈不上忌惮,而今他掌苏国兵权一体,又是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中人,若是中枢勾连地方,齐齐跪下请罪,他或许还有些忌惮,但此刻,只有冷笑。
不过,仍是将目光落在冯匡身上,心下微动,却是赫然发现其人也有着武道先天后期修为,问道:“冯太守向来镇北方门户,为国之柱石,你有话说?”
因为要防备晋、卫二国,尤其是晋国,临阳郡属于边郡,郡守冯匡军政一权,其人性急如火,为人刚直,哪怕是前大司马袁彬当政时,也是不假以辞色。
其实,地方郡守,都和朝廷公卿有着关联,比如南之三郡郡守,两位都和太宰敬弘道有所关联,还有一位则是有苏一氏的族人。
冯匡躬身施了一礼,拱手道:“余郡不知,臣可以保证,臣治下六县一城,绝无苛虐百姓之事,君侯少年英主,还望明察。至于户籍流失,近五年来的户籍,泰半已转成兵户,藏兵于民,兵民一体,警戒边疆,至于往其他郡逃窜部分,臣也曾广设关卡,抚剿山林,先君侯在时,臣就反映过此事,先君侯悯之,命臣斟酌善抚,并令南三郡妥善安置。”
此刻殿中跪下的南三郡郡守,本来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此刻闻言,面色微变,暗骂冯匡不当人子。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冯卿之能,孤是知道的。”
冯匡其人,素来有将略,久镇边关,劳苦功高,除却为人自矜了一些,官声尚可。
苏照道:“然临阳郡的情况,只此一郡罢了,长水、砀郡、鄢陵、丰乐、广平,武陟,尔等又有何话说?”
仍是无一人敢应,不是谁都有冯匡的底气。
至于五十三县县令,却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县令。
“臣,大封县县令,章洮启奏于君侯。”
忽然,自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颌下蓄着青须的黑袍官员,抬头正色道。
“大封县?丰乐郡?”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但仍是淡淡道:“说。”
韩洮道:“逃民多在丰乐,为郡中郡望、豪族部曲、佃农,朝中公卿,也泰半在丰乐郡置办田产,逃籍之民供其驱使,臣曾数次上报于郡府……郡守大人竟不能制。”
苏照面色幽幽,听着韩洮的话,神情看不出喜怒。
至于下首跪着的丰乐郡守,胖乎乎的脸上已是面如土色,体若筛糠,一颗心直往下沉,心头暗恨,“好你个韩洮,你桀骜不训,不敬上官,本官宽宏大量容你,而今,你竟变本加厉,这是要致本官于死地啊!”
太宰敬弘道面皮抖动了下,觉得不能任苏照这么发作下去,心头一沉,躬身道:“臣有本奏。”
“老师,有言不妨直说。”苏照眸光微动,丰乐郡守一直是敬弘道的门生担任。
敬弘道苍声道:“老臣所言也与丰乐郡有关,宗伯苏茂,奢靡无度,于丰乐郡广置田陌,其族人插手狱讼,横行乡里,丰乐郡守惧于其权势,自不能制……”
苏茂本来眼皮耷拉,一副昏昏欲睡之状,闻言,顿时惊觉,怒道:“一派胡言,敬公,老朽往日闭门自守,小儿也是奉公守法,何时在丰乐郡为非作歹,敬公,老朽素来敬重您……”
苏照看着这一幕,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朝廷公卿之间的互相攻讦。
“够了。”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中元殿中渐生的喧嚣之象。
苏照眸光幽幽,看着悻悻而退的敬弘道,面色不虞。
他的这位老师,突然弹劾宗伯苏茂,这是要让他意识到革新之阻力,知难而退么?
因为,这意味着,警告于他,若是要清丈田亩,行革新大政,那就对宗亲开刀……而宗亲是他有苏一氏的基本盘。
只是,苏茂一人有什么资格代表有苏一氏?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贪官污吏因缘成奸,于地方剥截黎元,郡望豪族依仗权势,在乡闾侵渔百姓,彼辈之恶,何以难制?只因监察不及所致,足见御史台之筹建,已是刻不容缓!陈卿,这些时日,御史台以及《九条问事》,拟制如何?”
既然他的老师敬弘道不愿配合,他就只能自己提起话头了。
司寇陈韶,闻言,出列拱手说道:“臣已拟好条制,御史台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正风肃纪为责,设台院、殿院、察院,以御史大夫为长,御史中丞二人为副……”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道奏本,双手递了过去。
而在场公卿,听着陈韶关于御史台治事章程的叙说,无不肃然。
原本的司寇府,因为职责混乱,仅仅提点刑狱一事,就已将大半人手精力牵扯。
监察职责,更多是流于形式,反映到上下官吏之间,就是主官对属吏的自察自纠。
但现在经过这一番调整,相当于,监察之权悉由专人司掌,从此向苏照负责,君权巩固、加强的同时,也给苏国公卿头上套上一层紧箍咒。
有一些公卿就去看太宰敬弘道,期望这位调理阴阳的宰执,能够阻止少年君侯的肆意妄为。
然而,敬弘道则是一副老神在在,浑然不见方才弹劾宗伯苏茂的凌厉。
第七十一章 搁置(求推荐票,月票)
苏照阅览罢,点了点头,道:“甚好,御史大夫和两位中丞人选,诸卿可有推荐人选?”
敬弘道跃班出列,拱手道:“少宰梁师古,持身以正,温厚宽宏,官声斐然,可为御史大夫。”
而就在敬弘道身后,正有一个年纪四十岁出头的官员,清颧面容上现出一抹难掩的激动之色。
苏照面色如常,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敬弘道,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是铁了心,阻拦晏昌进入朝堂了。
司寇陈韶道:“御史大夫肃纲正纪,担朝廷司察百官重任,用事者何人,臣无权置喙,唯君侯乾纲独断,至于贰中丞,臣举荐少司寇常邈,其人明晰律令,耿介方直,清廉谨身,可当监察之任。”
苏照眉头舒展,沉吟片刻,凝声道:“孤听说,常邈为少司寇时,常和陈卿争执,而今,陈卿竟以御史中丞相荐,实在让人意外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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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出身陈国公卿的陈韶,常邈并非是外来氏人,少年家贫,习刑名法术之学,其人性情严苛、古板,清廉自守,素来主张以严刑峻法参治刑狱,和司寇陈韶屡屡有着争执,
陈韶拱手道:“若为公事,纵有争执,也属平常。”
苏照点了点头,问着陈韶身后不远处的常邈,问道:“常卿,孤若以御史中丞之职托于卿,卿当何以处之?”
常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头戴獬豸冠,脸型削长,眉骨耸挺,双眸沉静,此刻似乎还有些意外陈韶的举荐,但迎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审视,跃班出列,正色道:“唯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耳。”
“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苏照朗声道:“希望,常卿不负今日之言。”
“拟命:以常邈为御史中丞,进中大夫,佐御史大夫署理台谏之事。”
“谢君上。”常邈深施一礼,朗声说道。
苏照道:“御史中丞制定二人,而今还缺额一人,诸卿可还有其他人推荐?”
下方一时无话,有推荐资格的也就只有六官,此刻司徒孟季常刚刚受了震慑,讷讷不敢言,司空范延序从来都是如泥雕木塑,至于宗伯苏茂,还在思索着如何在丰乐郡的善后事宜。
敬弘道眉头皱了皱,心头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拱手道:“君上,梁师古可为御史中丞。”
“准。”苏照神色淡淡,看了一眼敬弘道,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见到这一幕,众卿无不凛然,尤其是七郡郡守,以及下面的县令,都是暗道温邑真是波谲云诡,如何有在县中做百里侯痛快。
等到梁师古上前谢恩之后,苏照点了点头,安抚了几句,既而看着下方还跪着的一群郡县之长,道:“地上凉,诸卿都起来吧。”
“谢君上。”
五六十人陆续起身,恭谨侍立。
苏照沉吟半晌,道:“御史大夫,孤心中已有心仪人选,今日先搁置不议。”
而后,又开始议枢密院之制,算是回归到正常的议事轨道,相比于方才的暗流涌动,典军国之事的枢密国尉,就几乎没有太多争论,一方面是因为袁彬之事影响,另一方面,军政之事事关重大,只能苏照这位君侯亲自来拿主意。
倒是两位枢密副使,算是波澜不惊地议了议。
一个是淳于朔,一个是冯匡。
前者倒是一点都没有出乎在场公卿的想法,淳于朔善练甲兵,向有功勋,前日又率兵剿灭匪盗,而今晋为枢密副尉,掌管苏国军卒的作训事宜,也是应有之义。
倒是冯匡,不仅是出乎温邑公卿的意料,也令冯匡本人颇为意外。
“臣才智微薄,何德何能当军国之任?”冯匡拱手深施一礼,面色如常。
“冯卿,将略出众,久镇边郡,浸淫军务多年,由冯卿坐镇温邑中枢,为孤筹画军机,参赞军政,却是再也合适不过了。”苏照其实也是方才临时起意,他并未私下接触过冯匡,只是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冯匡为临阳郡守,已然快十年了。
这不是猜疑,而是施恩,从地方至中枢,对于一位未满四十的将领,确是提拔重用。
而且冯匡不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已足够压服人心。
冯匡深吸一口气,道:“谢君上厚爱,只是临阳郡北防晋国,还请君上善委其人。”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冯卿可有推荐人选?”
其实,他早已属意禁军统制蔡旷接任,而今蔡安主事天听司,再由蔡旷执掌禁军,就有些不合适了。
当然,现在问冯匡的意见,一来是表示信重之意,二来则是看看能不能发掘一下新的人才。
而今苏国上下,暮气沉沉,也的确一些年轻人带来一些清新空气了。
冯匡思索了一下,沉声道:“郡尉尚迁骁勇恪勉,有典事之才,郡主簿岑休,能谋善断,长于军略,臣在边郡时,多依仗其才智。”
苏照点了点头,将这二人名字记下,尚迁作为郡尉一级的军官,他倒是有印象,岑休作为郡守副贰佐吏,他倒是不怎么有印象,只是……为何隐隐听过这个名字?
苏照神色微顿,暗暗记下,道:“此二人,孤会善用其才。”
冯匡也不再多言,恭谨而退,平复着心头的激动,显然升任枢密副使并非像表面的平静。
两位枢密副使确定之后,算是框定了主要的人事架构,至于五司佥事,就不在朝廷上商议,而是由苏照和两位枢密副使商议。
国尉人选,和御史大夫人选一样,同样搁置。
然后,就是尚书台,这个不仅被敬弘道理解为施恩,中元殿内一些年迈的公卿,也基本作如此想。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君侯也该储备一些人才了,也好让公卿之家,再传富贵。
只是一些公卿,猛然想起一事,君侯年少,再过一年就出了国丧之期,正好年纪十六,应是到了选秀纳妃的年纪……
敬弘道拱手,拜道:“臣盖闻人主,治平天下,不能无文华英才辅弼左右……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工于诗书、文采锦绣者,经勘核适才,录尚书事,然乡野遗贤,君上可同时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广集贤士,为国储英。”
如果不是未出国丧,此刻就有一些公卿,将这番话改头换面,就可改成,“君侯适逢华岁,适值妃嫔……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但听着听着,有一些公卿就是大皱其眉,“求贤令,弘文馆?”
不过,配合着尚书台筹建一并提出,这些公卿也不知该如何反对。
第七十二章 闻所未闻
中元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苏照道:“敬公此言甚善,依卿所奏。”
众公卿见此,虽心思各异,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宰执和君主联手推动的事情,根本不好反对。
这时,宗伯苏茂道:“尚书台选拔刀笔之吏,充为尚书,宗室子弟可能参与?”
苏照闻言神色淡淡,清冽冷眸扫了一眼苏茂,却是看出其人向有苏一氏卖乖讨好,收揽人心的意图,清声道:“有苏一氏,为孤之宗亲,举贤不避亲,如何不能参与?”
苏茂面色微顿,拱手拜道:“英明无过君侯。”
今日虽然弄险,但这番话传出去,宗亲那里,他威望定当再上一筹,纵然眼前少年君侯真想动他,也要顾忌一番了。
这时,敬弘道已将求贤令呈递上去,苏照就用了印,然后让尤江递了过去,而后就可广发郡县,露布国内。
“范卿,弘文馆之督造,事关为国储才,当重视之。”这时,苏照将沉静如渊的眸光,看向范延序,叮嘱道。
范延序此人虽看着没什么风骨,对上也迎合、谄媚了一些,但却是极为擅长工程营造,督建过苏国宫苑几座殿宇,宫殿修筑的颇为庄严,大气。
“老臣亲自督促此事,定当竭尽所能。”司空范延序上前,苍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而后就是进入下一项议事,正是宣慰司之筹建。
敬弘道同样也给予配合,许是苏照搁置御史大夫一事,令其觉得苏照或许还能改变主意?
最终苏照点了邵维的将。
邵维此刻一脸诧异,从温邑宰韩岱身后走出,虽然面对满朝公卿的侧目而视,心头不免忐忑,可这时,也只能欣然从之。
苏照殷切提点道:“宣慰司,要做好教化人心,倡导舆论之事,邵卿善属文章,可先筹办一份报纸。”
邵维纵然不知苏照的厚望,但也感受到这语气之中的殷切,拱手拜道:“臣必不负君上信重。”
苏照也没有多言,等到朝会散去后,他还会密授机宜。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将温邑书坊整顿,筹办一份报纸,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将朝堂一些治政措施,与民咸知。
苏照考察过此方世界的人文,这方仙侠世界,除了国际局势类似春秋外,其他无论是生产力水平,还是人文地理,都不是苏照第一世华夏春秋可比,比如官制杂糅秦汉,文治比盛唐宋,人文荟萃,百家争鸣,不说其他,因为印刷、纸张的普及,其实民众的识字率,就比真正的春秋要高。
“这方仙侠世界,只是有着一些前世的影子,很多地方糅合了一些前世的影子,似是而非。”苏照凝了凝神,不再思索这些。
等到邵维下去,所议事项算是告一段落,苏照也松了一口气,望着下方的一众公卿,面色和煦了许多,而后对着七郡的郡县之长,道:“诸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孤在宜兰殿已备下午宴,稍后,诸卿可至宜兰殿用膳,孤先去更衣。”
“谢君上隆恩。”
这时渐近午时,殿外一轮骄阳悬于高空,一众公卿、郡县之长,早已腹中饥饿难当,闻言,都是面带喜色。
苏照点了点头,在群臣恭送声中,以及宫女、宦官的簇拥下,离了中元殿,至于后殿。
“散朝了?”
这时,一个原本在后殿的竹席榻上盘膝打坐的少女,睁开晶莹如明玉的眸子,惊喜说道。
分明是正在炼气的卫湘歌。
苏照走到一旁,拉起少女的小手,笑道:“稍后还有午宴,见见臣子,一会儿先去甘露殿,沐浴更衣……你也去。”
“一起沐……太快了吧。”卫湘歌抿了抿唇,低声道。
“想什么呢,我说是去宜兰殿。”苏照捏了捏少女白皙粉红的脸颊,失笑道。
不管是枢密院,还是御史台,抑或是宣慰司,这些主事之人,都需要他一一接见,或是笼络,或是指点。
不过见卫湘歌一副悄然松了口气的样子,苏照凝了凝眉,坐在一旁,低声道:“湘歌,青天河引有渠入西苑,其内有一池名为星玥,其水清澈,水温尚可,晚上不若一起……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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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国宫苑经历代君侯扩建,占地广阔,不仅殿宇楼阁众多,还有一些游乐赏玩之所存在,卫湘歌前几日和苏子妗就逛过几处,不过再好的景致,也有赏玩至腻时。
卫湘歌狐疑地看了苏照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一副“坦然”模样,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可以游游泳什么,暑气大炙,如果在水中,想来必是凉爽的很罢。”苏照在一旁轻轻说着。
被苏照说得有些心动,卫湘歌英气黛眉挑了挑,明眸微动,闪过一抹促狭笑意,道:“好呀,我回头叫上子妗姐姐。”
“这……”苏照面色微微一顿,对于人心不古,信任互失颇觉无语,无奈语气中似有几分宠溺,道:“先回甘露殿更衣罢,朝中公卿都等急了。”
二人登上五匹枣红色骏马拉动的御辇,端坐车内,卫湘歌忍不住偷看一旁正襟危坐,闭眸思索的少年君侯,其人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俊美无俦,侧颜线条削刻、冷峭,许是因为人主威严加持,原就清峻、沉静气质,此刻因为忧虑国事,眉眼间萦绕着思索之色,于冷漠中给人一种禁欲之感。
只是掌间相抵的的温厚、细腻,提醒着少女,
卫湘歌怔望着少年,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竟是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
对于美好的事物,男女都是一样,情欲内生于心,外化于行。
苏照缓缓睁开眼眸,转过头去,打量着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垂眸四顾的少女,皱眉道:“怎么,这是馋孤的身子了?”
卫湘歌:“???”
螓首抬起,檀口微张,晶莹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显然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虎狼之词,几乎是闻所未闻,但片刻反应过来,就已羞红了脸,这不就是她惴惴于心的事情吗?
这人馋她身子……
“唔……”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两片冰凉抵近。
因是开门缉盗,自是不用叩开城关,就已长驱直入,追亡逐北,寸寸掠夺甘甜……
第七十三章 形势
“君侯,您没事儿吧?”宦者令尤江看着嘴角渗出血丝的苏照,面带忧色地问道。
“没事儿。”苏照从御辇上落在地上,一边自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一抹嫣红血液,一边说着。
暗道,还真是赤心如火,后面……差点儿被咬断舌头。
但掌心残留着的一抹滑腻、柔软,却提醒着苏照,看来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苏照神情微顿,眸光深深,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恍然,“之前倒是忘了,武者多会用布条裹藏起来,否则战斗起来,多有不便。”
念及至此,轻声问道:“湘歌,你真的不下来沐浴更衣一番?”
“霪贼……”伴随着一声羞恼的娇斥,御辇帘子一扯,一物被法力包裹着,陡然飞出,其势迅如雷霆,如鞭似枪,然而善解人意的某人,眼疾手快,握住长长布条一端,哑然道:“以后有机会,再切磋鞭法罢,当然,枪法也是可以。”
苏照无视少女的小小情绪,轻笑道:“我去沐浴了,一会儿去玉华宫偏殿寻你。”
说着,向甘露殿而去。
尤江这时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笑着问道:“卫姑娘,咱们这就回玉华宫。”
车厢内的卫湘歌,伸手整理着衣襟以及裙摆,伸手擦着嘴上的血迹,白皙如玉的脸颊早已红润似火,绚烂明艳不下眉心那一点朱砂。
少女微微闭上化开濛濛雾气的眼眸,阵阵酥麻战栗之感在心间萦绕,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不停山川起伏,恰如一阙晓风残月的柳永词。
甘露殿中,苏照沐浴更衣罢,换了一身常服,看着铜镜之中的少年,将眼眸中的一抹莫名之色掩藏,腰间配上一柄三尺宝剑,思忖道:“这墙角……应是挖成功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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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虽无剑及履地,但总算上垒成功,当然这已是卫湘歌所能容忍的极限,到了这一步,他就不用操之急切,额,字面意思。
许是想得深了,苏照就有些心思复杂,抬眸,望着镜中丰神如玉的少年,默然良久,忽地自失一笑。
“卫姑娘送回去了,她说不过去了。”
尤江在殿外的声音响起,将苏照从某种莫名低落、忏悔的情绪中唤醒,苏照怔了下,收起心头那一抹毫无来由的怅然,心头不禁自嘲,方才一手赏玩不下,暗暗舒爽的时候,也没见这矫情……
“知道了,前往宜兰殿。”未等尤江再次出言催促,苏照整容敛色说着,就举步出了甘露殿。
宜兰殿,虽是盛夏正午,但因为以符箓暗置四角八方,故而不显炎热,当然,殿中济济一堂的公卿都是以为备有冰块,倒也不疑。
此刻,公卿跪坐于小几之后,小几之上摆放着茶点、时令水果以及水晶葡萄、香蕉、苹果等,此外,还有冰镇的西瓜,切成一牙一牙,薄皮多汁。
“君上到。”
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在后殿之首喊起。
顿时,殿中原本喧喧闹闹,交头接耳的文武公卿,都是停止了交谈,徇声望着。
随着,珠帘哗啦啦作响,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而入殿中,落座在殿正中的御座之上。
“臣等见过君上。”
公卿呼啦啦站起,躬身见礼。
“今日不是常朝,众卿无需多礼,还请免礼罢。”苏照一身素色云纹长袍,比之中元殿的冷冽、肃重,此刻神情温煦,嘴角挂起淡淡笑意,道:“诸卿都为孤之肱骨,亲之信之,私下里,可随意一些。”
一众公卿道了谢,纷纷落座。
“开宴吧。”
苏照吩咐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宦者令尤江。
而后,就有一队尚食局的宫女,端着各式菜肴,奉送至几案之上,苏国宫苑之中,仿周仪,置有六局二十四司,统辖近千宫女,由宦者丞二人,两个妇人统率。
这方仙侠世界的官制,杂糅秦汉,部分可见魏晋隋唐之影,多有似是而非之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初时,众人还稍稍拘谨,但后面许是见苏照神情和缓,在一些公卿的有意烘托下,气氛倒也喧闹了一些。
苏照起身,在众公卿的目光注视中,向六官以及七郡郡守等人,敬了几杯酒,交代着午后留宫议事。
而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宜兰殿。
出了宜兰殿,缓步走到廊下,看着腰悬宝刀,肃然而立的曲楷,笑道:“怎么不进去喝一杯?”
“卑职职责所系,不敢饮酒。”曲楷目不斜视,沉声道。
苏照面上笑意也敛去一些,拍了拍曲楷的肩头,也不多言,道:“随孤走走。”
“诺。”
曲楷应诺一声,大步随后而行。
二人行走在廊桥之上,立身在一处云楼之下,苏照伫立,扶着朱漆阑干,问道:“禁军新建两司,战力如何?”
当初,置建殿前、侍卫二司,定额五百,既有为苏国羽林、虎贲,翊卫宫苑的需要,也有培养低价将校的打算。
而今,两司精锐骁勇,一由曲楷执掌,一由彭纪暂署。
主要充当侍卫,仪仗等事。
曲楷道:“侍卫司,卑职不知,但殿前司五百甲士,卑职已调教好,可请君上择时校阅。”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过几日吧,这几日不得闲。”
“曲楷,你武道至于后天巅峰之境多久了?”
“将将一年。”
苏照道:“宫苑府库之中,有灵药,稍后,孤让宦者令给你送去。”
“谢君上。”
苏照点了点头,看着愈发缄默的曲楷,温煦笑容中带着一丝嘉许,再次拍了拍其人肩头,道:“回去吧。”
禁军翊卫宫禁,沉默寡言总归比乱嚼舌头要好很多。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偏西,宜兰殿的公卿,出了宫苑,而七郡郡县之长,也陆陆续续离开宫苑,前往馆驿。
甘露殿,偏殿之内,苏照端坐在几案之侧,神情肃然地看着对面新任的枢密副使,冯匡。
“冯卿在边郡,当三国要冲,耳目所及皆是卫、晋二国甲士,此二国,比之我苏国如何?”苏照清声说着,提起茶壶给枢密副使冯匡倒了一杯茶。
冯匡脸上就是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思索了下,道:“君侯,卫国军卒近些年武备废弛,单论臣牧守之边郡,其兵不敌我国甲兵远矣,但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纵因一时怠惰军政,可一旦国战,上下运转,仍是不可小觑。”
第七十四章 邵维
冯匡这些时日在温邑停留,显然也是听到了一些苏国宫苑之中的流言碎语,此将素为智谋之士,也敏锐察觉到了一些未来的局势动向。
卫君之妹以及其子苏明,先后暴卒于国中,以卫君的骄横性情,兴兵问罪,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苏照皱眉道:“晋国呢?”
冯匡道:“晋为万乘之国,若彼兴兵来犯,哪怕是一偏师,也需倾全国之力才可抵挡,不过秦晋二国,如今已然水火不容,更有戎狄为祸晋疆,五年之内,晋当无染指中原之心。”
“五年……”苏照皱了皱眉,在此方仙侠世界过往的近百年争霸史中,晋楚两国频频会猎于中原,赢家威望无两,而豫州除郑宋二国外,陈、蔡、苏、卫等小国,几乎如墙头草一样,今日助晋攻楚,明日随楚伐晋,可以说是纷扰不休。
到底在争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带头大哥的地位,苏照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冯匡沉吟片刻,朗声道:“君上,除了晋卫二国这等隐忧,郑国才是虎狼之心昭然若揭,窥伺在侧,诚为肘腋之患,南三郡之地,关乎苏国财税,不容有失。”
“冯卿可有良策?”苏照收回思绪,面色顿了顿,整容敛色,看向冯匡。
冯匡道:“鲁国向与郑国有积怨,十年之前,鲁君也曾派兵助我国抵挡郑之入寇,君上可继续联鲁自保,还有楚国,原就和苏国为姻亲之国,臣以为还需重新联络为宜。”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外交政策,当然,外交和军政都是国之大事,关乎存亡,冯匡筹画军机,倒也不能说冯匡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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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卿诚金石之言也。”苏照点了点头,赞同着,而后无声笑了笑,道:“原以为这些列国局势,这些会由老师给孤演说,没想到会是冯卿。”
看来,他这个枢密副使没有用错人,起码大局观很是不错。
冯匡面上却现出谦虚神色,道:“敬公老成谋国,纵然微臣今日不说,敬公也会为君上拾遗补缺,暗中将诸事理顺,不使君上忧虑。”
太宰,就是宰执,总领百官,上佐君主,调理阴阳,权柄颇重。
比如鲁君前日六十大寿,太宰敬弘道就派人送上贺礼,甚至都不劳苏照费心,这种琐事,多不胜多。
苏照闻言,神色顿了顿,心头也泛起一股莫名之感,正色道:“冯卿有心了。”
这是此人,洞悉今日中元殿朝会时的一些微妙局势,正在隐隐规谏着他,给敬弘道留着一些体面。
此事,让苏照意识到他的这位老师,在苏国的威望。
同时也有些感慨,冯匡此人心细如发,洞察敏锐,而今又曲言规谏,实在和先前中元殿宁折不弯,大开大合的表现,判若两人,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才正常,只能说眼前之人对于角色的转换和心态的调整,颇为自如。
这就是做透了官。
原本的冯匡,任一郡官长,又担边郡警备,只要持身以正,将一郡之事梳理明晰,对上对下有着交待,那么就可以理直气壮,谁也不惧,而今置身中枢,想要做事,就需上得君主信重,周匝得公卿团结,下有佐吏为之奔走。
方才就是其人正在试图发出自己声音,对他施加影响。
“不敢。”迎着苏照一双若有所思的湛然目光,冯匡面容之上不由现出惶恐之色,神情恭谨、谦卑。
然而心头却在惊叹,此代君侯,真是心智卓然,沈谋机敏,有英主之相。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样评价玄乎和武断,其实不然,人与人之接触,阅人无数者,很快就能判断为人性情,尤其是官僚,基本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这是生存技能所需。
“冯卿不必疑忌。”苏照笑了笑,提起茶壶,又给其人续上一杯。
冯匡连忙道谢。
而后,苏照又将枢密院五司主要职掌和冯匡探讨了一番,主要是关于虞侯司、军情司的构建。
苏照笑着感慨道:“如此,由冯卿坐镇中枢,掌枢密机谊文字,孤无忧也。”
“君上信重,臣必将竭尽所能,以报君恩。”冯匡慨然道。
苏照笑了笑,又和冯匡话了几句家常,冯匡有二子二女,长子此刻随着冯匡就居住在温邑的驿馆之中。
苏照笑道:“温邑物价高昂,居大不易,孤知冯卿廉直,不蓄私财,许还未有落脚之地……稍后可由尤江带冯卿到城东一座宅邸。”
而后,又以赐绢帛、宝剑。
冯匡离去之后,苏照转而又召见了在偏殿等候的常邈和梁师古二人,勉励了一番,除却让二人依律行事外,倒也没再提及其他。
等到接见邵维进入殿中,看着面色惶恐的邵维,苏照神色淡淡道:“你在山阳县的事情,孤都听说了。”
“臣知罪,臣不能善抚百姓,以使治下黎庶流失,有负君恩。”
邵维面色大变,忽然双膝一软,竟是拜伏于地,请罪道。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全无读书人的风骨的邵维,沉吟道:“孤若罪你,岂会让你在甘露殿中安坐,你虽无理政安民之才,但在山阳县,也并非全无可圈可点之处。”
邵维脸上惊恐之色方才散去一些,低声道:“是臣老迈昏聩,暗弱无能,方致治下积弊丛生,纵君侯罢官去职,臣也无怨言。”
“真无怨言?”苏照微微一笑,抬眸,问道。
邵维一时语塞,拱手道:“绝无怨言。”
苏照整容敛色,道:“山阳县比邻温邑,所遇所见,都是朝廷公卿权贵,施政掣肘重重,诸事难为,孤也有所料,而今宣慰司筹建,你担主司之任,却不可如在山阳县那般,瞻前顾后,不敢任事。”
邵维道:“臣谨遵君上教诲。”
苏照点了点头,道:“坐。”
邵维连忙站起,行至小几对面,跪坐下来,凝声道:“臣愚钝,未知这宣慰司,所治何事,用以何典,应如何着手,还请君上明示。”
“申张四维,宣以教化,引导舆论,和你在山阳县所为,大同小异。”苏照解释了一句,朗声道:“至于如何着手,先将书坊整合,办一份报纸。”
第七十五章 只当不知
其实,许多人对于宣传有着误差,觉得生产力落后,识字率不高,就办不得报,无法宣传,可实际如晚清之时,报纸就已出现。
至于这方仙侠世界,因为人文荟萃,得益印刷、造纸二术普及,再加上姬周前代对文字的数次简化风潮,其实百姓识字率并没有到惨不忍睹层次。
“报纸?”邵维面上现出不解之色。
苏照道:“办两份报纸,一份邸报,一份日报,前者主要载明我苏国朝堂治政措施,借助驿传系统寄于各郡,使官吏军民悉知。至于日报,可以先行连载一些喜闻乐见的评书故事,主题或是忠君爱国,或是仁义礼信……将其售卖于茶楼的客人,供作消遣之物,然后,组织专人写一些故事,解说朝廷律令,百姓关切之事……”
邵维听着苏照叙说,不由眼前微亮,道:“君上大才,听君上一言,臣醍醐灌顶。”
其实在古时,先例就已有之,倒也不算脱离了经济基础,空谈意识形态,超越了时代云云。
在苏照所在的华夏历史,封建王朝或许没有报纸,但却有其他宣传教化形式,比如《女诫》、《烈女传》,以及演义话本,什么唐传奇之类,哪怕到了明清之季,官方对于思想的管控禁锢,渐至封建王朝的巅峰,还有明清小说流传。
至于文学形式,可谓数经嬗变,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从周代的诗经国风,周朝乐官采民间诗歌,谱以成曲,再到先秦诸子散文、史书经传,秦以后的汉赋,东汉注释经学,魏晋骈文,南北朝汉乐府。
及至隋唐,代表盛唐气象的古诗璀璨夺目,宋朝的经义文章,元曲戏剧,明清小说……中间再时而搞几次文艺复兴(唐时韩愈古文运动,前后七子),真细谈起来……
一言以蔽之,不论是人文,还是科技,莫要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道:“此外,宣慰司也要派人下于郡县,做好访问民情,察弊政之得失等事,与之记录在册,孤会时时翻阅,矫正地方郡守之施政得失,防微杜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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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御史台具有专门性质的司法监督,具有更多的内部肃纪性质,舆论监督作为代表民意的方式,算是一种相对比较外部的监督。
邵维闻言,频频点头,出言恭维道:“君上恤民之心,感人至深。”
对于邵维的谄谀之辞,苏照神色异样,说道:“方才都是孤在说,现在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如何做?”
邵维道:“山阳县,文教兴盛,若是缺人手,可广募书院子弟,可组织学子,深入郡县采风……”
苏照听到组织学子,深入郡县,眼皮挑了挑,暗道,还好邵维没有说出什么上山下乡,否则,他就要怀疑这厮也是穿越者了。
总之,邵维的思路还是可以的,在苏照提点的途径之下,在模仿的基础上,甚至还有一些拓展和……超越。
送别邵维,苏照也起身,举步出了甘露殿。
此刻,斜阳西照,竟已渐至暮时,苏照缓步行于廊桥,伫立,扶着阑干,眺望远处,正是盛夏向晚时分,染红了云层的夕光,无声洒落在整个苏国宫苑,碧甍朱檐的殿宇上空覆着的琉璃瓦,闪烁着绚丽光芒,时而有飞鸟飞过天际。
“既然不能用晏昌掌监察之权,或许应该换个思路。”苏照迎着习习凉风,感受着夏日阳光的暖融之意,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执着于御史大夫一职,晏昌通货殖之术,可以用为理财。
“孟季常老迈昏庸,最好是调至御史大夫,荣养起来,晏昌可先为温邑宰,革新嘛,可以先试点,至于韩岱也该动一动了,升为少宰,还有山阳县出缺,以今日的那韩洮调任,可以试探其人对于革新之念,从今日朝堂表现来说,应是支持的吧,如此,山阳县或可作为试点。”
苏照此刻显然是因为冯匡的一席话,意识到革新阻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短时间,都离不开老师敬弘道的转圜。
此刻想通了一些事情,苏照就觉得豁然开朗。
他革新之念,谋民生福祉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方便修行、争霸。
如果真的按照他设想的那般,将苏国七郡之地的潜力彻底开发出来,以八九百多万人口,在豫州甚至可于郑国一较高下。
就在思忖之际,身后的宦者令,尤江低声道:“君上,蔡安在甘露殿外求见。”
“蔡安?”苏照转头,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吩咐道:“让他过来。”
尤江应诺一声,对着一个小宦官挥了挥手,那宦官就快步离了廊桥,一路小跑着,下了阁楼,去唤蔡安。
没有多久,蔡安快步上了廊桥,拱手,垂首,道:“见过君上。”
“说吧,什么事。”苏照神色淡淡说着,背对其人,眺望远处。
蔡安道:“君上,东篱居那帮人有下落了。”
“哦,现在何处?”
“臣派人跟随,发现那帮人盘桓于云台山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心头隐隐有所猜测,掌中一翻,六芒星石符现出,轻轻摩挲着。
蔡安道:“还有那林轻轻,从司寇府监牢中提出以后,经臣查询,现在已经招了。”
苏照转头看向蔡安,眸光微顿,打量了蔡安片刻,问道:“招了什么?”
“臣根据君上所言,以之恐吓威胁……”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蔡安解释道。
苏照打断了其人话头,沉声道:“不要说这些,说重点。”
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纵是蔡安用了一些阴诡手段,他也会只当不知,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蔡安怔了下,心头微凛,知道自己方才妄加揣测君心,犯了人主之忌,连忙整理了下思绪,将从林轻轻那里询问的一些情报,仔细叙说。
苏照听完之后,面色幽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一个姬令月,这时已经在吴国开始布局了。”
姬周困于洛都,帝令不出洛城方寸之地,已是气运将尽之相,又加之无力镇抚天元,以致列国战乱频仍,黎庶饱受兵燹之苦,想来多半是恶了天数,神仙难救。
此女为姬周帝室,若想再兴周室,唯有借尸还魂,而其人选好的起势点,正是吴国。
结合着苏照前世记忆,此女的确是篡了吴国社稷……
当然,这话在姬令月那里,还有一番说道,毕竟姬周为天下共主,君临天元九州,她姬令月只是从尔等乱臣贼子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苏照,同样是乱臣贼子,当在剪灭之列。
至于选择起势之地,也印证了其人的眼光——吴国,灭越并舒,括徐吞楚,据江而霸,以南伐北,与其他几大仙朝争锋于中州。
第七十六章 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金角银边草肚皮……四合之地的豫州起势,的确不太容易,只是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苏照未必做不到。”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生出一股豪情。
唐季之末,后梁朱温为天下强藩,中原正朔,以强兵吊打四方,除却河东据山川形胜能与之争锋外,其他都算是偏安一隅。
苏照收起心头莫名而起的情绪,看着蔡安,发现其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微微皱眉道:“天听司虽诸事繁杂,但也要拨冗抽时,修炼武道,需知武道之境不进则退,孤上次不是赐你灵药了么,是没有用,还是心生懈怠?”
“臣用过了,许是资质禀赋,短时间,未有太快的进境。”蔡安拱手道:“臣回去后,定当好好修炼。”
随着苏照不管是修为,还是权柄威严渐深,蔡安虽然机敏不减,但面对苏照,也时而有着几分天心难测的悚然之感。
这不是苏照刻意为之,而是操生杀予夺之权的加成。
苏照神色和缓了一些,也知道将自己和卫湘歌的进境去要求蔡安,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道:“天听司最近如何。”
“四季之部架构已经搭建起来,人手还在秘地训练,只是适合从事密谍的干练之才,多有不足。”蔡安缓缓说道。
苏照宽慰了一句,道:“短短数天,已经不错了。”
蔡安心下稍松一口气,转而道:“君上,那林轻轻如何处置?是否将其放归,令其潜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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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须臾,道:“其人地位太低,所获有限,而且心智薄弱,很难保证其守口如瓶,先放一放吧。”
再搞出个双面间谍,把苏国一些情势泄漏出去,反而不美。
“君上之言甚是,是臣思虑不周了。”蔡安拱手道。
暮色四笼,日落西沉。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转身打算向玉华宫而去,正待而行,忽然神识感应到一缕法力动静,面色微动,抬眸看向苏国宫苑上空飞过的一道流光,探手而出,将一只凌空飞来的纸鹤擒住,展开,一行娟秀小字赫然可见。
“华妃音……”
苏照面色微动,喃喃说着,身形一闪,就已出了宫苑。
夜色低垂,一人乘奔御风,踏月而行,神情施施然地出了苏国宫苑,行至夜色笼罩的温邑街道之上,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喧闹。
相比于白日的骄阳似火,夏夜的温邑城喧闹更甚一筹,烟花柳巷,酒肆茶楼,欢声笑语随处可见,一副红尘嚣嚣之象。
苏照一身素袍常服,周身法力如水,快步行至一家,门口不远旗杆之上悬着“酒”字招子的酒楼,伫立片刻,剑眉之下的幽深目光中略带着一丝缅怀,可不知想起什么,仍是皱了皱眉,在门口伙计的招呼中,迈步进入酒楼。
“客官,您是……”
未等那伙计说完,苏照语气疏淡,道:“约了人,二楼甲一包厢。”
那伙计连忙让开,苏照整了整神色,举步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包厢之内。
苏照绕过一架高可一人的梨木屏风,步入其内,清冽目光在一桌酒菜之上停留半晌,目光及上,落在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身上,未及细细打量,目光却已微滞,盖因此刻的华妃音并未着平日的尼姑僧袍,而是换了一身靛蓝色罗裙,将一头如瀑青丝,以一草绳系于背后,露出修长白皙的秀颈,其人纵然不施粉黛,可玉容妍丽不减分毫。
苏照微微一笑,道:“红尘嚣嚣之地,师太着俗家裙装,安坐其间,神情怡然自得,独守一方宁静,还真是好雅趣。”
“出行不便,只得换这身衣裳,让苏侯见笑了。”华妃音抬起一张端庄、妖冶的晶莹玉容,丹唇轻启,酥媚、莺啼的声音响起,却是解释了一句,而后伸出皓腕,纤纤素手指着对面的座位,低声道:“坐。”
苏照无声笑了笑,欣然落座。
“不知苏侯的口味,只是点了一些素菜,苏侯若有需要,可以再让后厨去坐。”华妃音看着桌案上的素菜,纤声说道。
“那倒不必,别说,还真有些饿了,接到师太的信之后,不及耽搁,就赶了过来,连晚饭都没吃。”苏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道:“苏侯?”
苏照神色顿了下,心头好笑,改口称呼道:“忘了,华姑娘。”
“只是华姑娘,相召苏某,看来对于那件事,已是和同伴商量妥当了。”
华妃音轻声道:“苏侯,我等为谋传承机缘,筹谋多时,自不能半途而废,只是纵然相告于苏侯,苏侯敢于踏足那处险地吗?”
苏照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眸,问道:“为何不能?”
华妃音一双妙目熠熠地看向苏照,轻声道:“苏侯为一国之君,安危所系,关乎宗庙社稷,岂会以身犯险?”
苏照取出那枚六芒星石符,道:“可在下也是长生路上的求索者……华姑娘,还是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了,今释在下之疑,此物到底有何用处?你们佛门的人,盘桓于此,所为何来?”
若是依着前世的性情,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这一世,若真是什么大机缘,他自会勇猛精进,不避荆棘,为人主者,岂能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华妃音默然片刻,轻声道:“苏侯,此物关乎一件秘境的入口,算是锁钥,其内机缘,能够帮助我和那位孟师兄破境。”
苏照眸光闪烁,心道果然,厉色道:“但你那位孟姓同伴,却胆大包天,闯入苏某居所,行鸡鸣狗盗之事,事败后害死苏某之弟,华姑娘,这事可不会这么算了。”
华妃音一时默然。
苏照又转而敛去凶恶之色,笑道:“当然,此事和华姑娘关系不大,我倒是好奇,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机缘?”
华妃音道:“其内,有上古佛门大能天香神女和金驼僧的传承,这是我在一处佛门典籍中发现而来,经过一番探索,发现竟在温邑。”
“这等秘境,定是危险重重,单你们两个,也不告诉门中吗?”苏照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头的疑惑,按说这等机缘,华妃音师门不派什么比如护道者之类的角色。
华妃音道:“我告诉了师父,她说这是我的机缘,不好让门中之人插手,并替我卜了一卦,说出四句揭语,言此程纵有波澜,却也有惊无险。”
“卦象,怎么说?”苏照倒是真起了一丝好奇,华妃音之师,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道行,但也猜出,至少也是神照之境以上吧。
华妃音绝美的容颜之上现出一抹怔惑之色,丹唇微抿,喃喃道:“幻蝶一梦,镜花水月,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第七十七章 仙园秘境
苏照琢磨着这四个字,面色显出思索,不知为何,总觉得结合着前世经历,竟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对于华妃音之师不由生出几分敬怖之意。
只是转念一想,很多时候,说出卦象之人,可能也并不知道卦象应在何处。
否则,全知全能,未卜先知,既已超凡入圣,还修什么仙?
知道这些不好探究,苏照索性也不再思索这些,问道:“你那孟姓同伴呢?”
华妃音道:“孟奎师兄,他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又非佛子嫡传,若张扬出去,岂会有他的机会。”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抬眸,恍然道:“哦,我懂了,这是单刷副本,悄悄修炼,然后惊艳所有人。”
华妃音妍丽玉容怔仲片刻,明眸微微失神,似在反应苏照的话,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螓首点了点,丹唇微张,“嗯”了一声,神情呆萌之中,声音偏偏莺啼如丝,酥媚穿骨。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光稍凝,微微调整个坐姿,暗道,这等尤物,还真是……让人火大。
华妃音瞥了一眼苏照,眸光深处闪过一抹难为人知的促狭,清声道:“其内传承,与苏侯用处不大,苏侯倒不如将这秘境锁钥换成三件宝物,我手中三宝,一为菩提果,此物可绵延寿数三载,一为驻颜丹,此物由千年椿华之液佐以杨柳甘露凝练,有驻颜青春之效,还有一物为天蝉宝甲,柔韧轻薄,神兵难伤,若是苏侯将那锁钥交还,此三宝,可一并赠予苏侯。”
说着,探出纤纤玉手,掌心静静悬浮着三团灵光。
直到此刻,华妃音仍然不想让苏照参与到秘境之中。
“若依华姑娘所言,这二位佛门大能,道行应是长生真仙,据古籍记载,长生真仙带有随身仙园,仙园内藏有仙道资粮,比如宝丹、灵药、传承、神兵……真仙一旦陨落,仙园化为一方秘境天地,这些宝物也都会保留下来,华姑娘手中三宝虽好,可比起这些来,也多有不如。”苏照神色微顿,清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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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华妃音掌中三宝对他还真有一些吸引力,不说其他,单说驻颜丹,如果拿来给予阿姐,想来阿姐定是喜出望外的吧。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照收起纷乱的思绪,默然片刻,问道:“华姑娘可以说一说,那两位上古佛门大能形成的仙园秘境,在于温邑城何处?”
三宝对一般的凡夫俗子或已颇为动心,毕竟,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急需之物。
比如菩提果,他正值少年锦时,富有春秋,何须这三年寿元之延?
至于驻颜丹,等他修为至于金丹之境,搜寻材料,也可自己炼制,何须假于人手?
天蝉宝甲纵然珍贵,但对他也不是什么急需之物。
当然,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就在他心中略略有一丝心动时,升龙鼎发出了一声颤鸣,这自然是彻底坚定了苏照内心的想法。
他此生能够重头再来,多赖此宝鼎之力,既已许之不再犹疑、怯懦,而今机缘当面,自是不畏难阻,披荆斩棘。
不说其他,仙园之中的灵药,若是启出,以之笼络、培养军中将校,壮大势力,扩充羽翼,帮助他推动革新大政……而反过来,富国强兵后的苏国气运也能反哺于他,令他修为迅速攀升。
而今苏照虽承气运日夜冲刷,但修为已然渐近金丹瓶颈,仙道修为元罡巅峰停滞已有多时,不是不能自己修炼,可对于已经习惯了进境一日千里的苏照,却是无法忍受。
这几日,只能谋求武道修为突破,终于在前天……卫湘歌相赠的一颗大还丹帮助下,突破先天之境。
听得苏照问询,华妃音这边,自是感受到了苏照的意志,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神念传音,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云台山中的一座山林荒地中,我已布下了隐秘阵法。”
苏照闻言,心下恍然,哂然一笑道:“华姑娘心思缜密,这等掩人耳目之法,却是玄妙难言,苏某身为温邑之主,竟连风声都不闻一丝。”
秘境之事,前世他都不曾听闻有过……所以,最终这华妃音应是成功了罢。
华妃音打量了苏照片刻,神情复杂,道:“苏侯,妃音虽不知你为何能突破王侯不得修法的限制,但仙道和人道异机难容,二道相合,必然危机重重,而今出了这温邑,身蹈险境,许是……应在劫数。”
事实上,在此界过往历史上,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帝王,试图练气长生。
据说,前朝就有一位圣君,文治武功都是卓著,也以秘法修得仙道。
但出了都城,巡于东海路上,天降雷霆,落在御车之上,须臾,熊熊雷火燃起,水扑难熄,竟是崩卒,随行宦者令秘不发丧,联合相国,矫诏乱政,废长立幼……
苏照这时拿起酒杯,递至嘴边,闻言,微顿,微笑道:“所以,妃音这是在担心于我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集端庄圣洁、妖冶酥媚于一体的女尼,心头隐隐有一丝悸动生出,许是要见之……堕落,沉沦的模样。
这许是一种类似“拉良家下水”的破坏欲在心头作祟。
苏照皱了皱眉,也不仅生出自省之感。
华妃音玉容微微一滞,抿了抿丹唇,抬起螓首,正色道:“苏侯,莫要和出家人开这种玩笑。”
“可师太真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出家人,祸国殃民之姿,真似绝世妖妃。”
苏照笑了笑,对于这尼姑的“假正经”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能说眼前之女,误入了佛门,当然也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否则,在这个乱世,这样颜色,就是取祸之因。
“你……”
华妃音精致眉眼之间,满是羞恼之色,连忙在心底念了一声佛号,抚平着心头渐生的涟漪,再抬头看去,声音不由转冷几分,“苏侯,还请自重。”
只是声音原就酥媚、婉转,纵是作生气凛然不可侵犯状,可也无一丝一毫凌厉之感,反而愈发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然而,苏照却敛去脸上笑意,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华妃音的眼眸,倒也不再调笑,正色道:“明日去城关,先去看看情况,我还需要准备一番。”
华妃音点了点头,清声道:“我稍后知会孟师兄。”
“你倒是不怕我和他打起来。”苏照笑了笑,目光幽幽,凝声说道。
华妃音定定看向苏照,凝声道:“若是进入秘境,还请苏侯顾全大局,不要行内斗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这话,华姑娘应该给那秃驴说,他种了三昧真火,心头想来已是恨极了我,不定在秘境之中使出一些阴诡伎俩坏事,到时,华姑娘可别怪我出手反击,不顾大局。”
第七十八章 舍我其谁
“若真是如此,我会站在你这边。”
华妃音默然良久,迎着苏照的微微眯起的冷眸注视,忽而开口说着,然后,在苏照意味深长的神情注视下,解释道:“当然,你若如此,我也会站在孟师兄这边。”
苏照怔了下,笑道:“华姑娘,还真是掩耳盗铃……额,不,一视同仁。”
华妃音玉容现出羞恼之色,修丽的双眉颦了颦,清声道:“苏侯,还请……”
苏照笑了笑,不待其人说完,轻声打断道:“好,自重,我自重……华姑娘,你我都未辟谷,话说了也有一会儿,粒米未进,不若先吃饭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也拿起筷子,默不做声,食用起来。
“饭菜太清淡,不合胃口?”
华妃音感受到一道清冽目光打量着自己,不由颦了颦修丽的双眉,抬起眸子,看向对面停了筷箸的少年,柔声问道。
苏照夹起一块儿腐竹,看着华妃音,徐徐道:“虽是清素了一些,但滑而不腻,秀色可餐,如何不合胃口?实在是合胃口极了。”
华妃音:“???”
苏照说完这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继续再撩拨这艳尼,倒着温酒,一杯一杯酌着,神情怅然,却是忆起了前世。
前世寥落一人,人到中年,就是这般双手空空,一事无成,于醉眼惺忪之中,看这红尘嚣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耳畔听着纵横天元的人物,他们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这其中可能有华妃音,也可能没有,他早已记不得了。
只记得——
三十年来,身无长物,心怀幽愤,面无喜乐,无亲人在侧关切,无子嗣承欢膝下,仙道事业一事无成,浑浑噩噩……
此界留给他的,只有对过往之事的悔恨,形单影只的孤独,不属此界的疏离……
而今再活一世,却发现权色是何等撩人,酒水是何等畅快,醉眼微张,谈笑杀人,大丈夫当如是!
华妃音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慢条斯理、面带怅然的少年,不知为何,感受到那一抹百无聊赖下的落寞。
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这样的少年贵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正思忖之间,忽地对上灿若繁星的目光,那双冷峭幽然的眸子,似是有意眨了眨,眼底隐有一簇炙热火焰跳动着,星星之火,似有于心田燎原之势。
弯弯眼睫,顿时带着一丝慌乱垂下,掩住了芳心之间那一丝悸动,不过,倒也没有再如往常一般,被华妃音迅速压下。
“喝一杯?”苏照斟了一杯酒,朝华妃音举起,笑了笑。
华妃音眸光微动,神情似有些犹豫。
“一杯不妨事,我方才就见华姑娘一直在看酒,想喝就喝呗,若是醉了,苏某送你回去。”苏照温煦一笑,轻声劝了一句。
华妃音点了点头,晶莹玉容上意动之色渐郁,以手举起酒杯,清声道:“只此一杯。”
苏照笑了笑,先干为敬。
华妃音举起酒杯,微微抿着,双眸眯成弯弯月牙儿,似在细品酒中之意。
酒液在唇齿之间徘徊、流转,被柔软香舌卷进喉中,许是有些急,就被呛了一下,咳嗽声伴随着皓腕摇晃,一滴酒珠沿着樱桃红唇,滑落脸颊、秀颈,在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上悬停,经此长途,酒珠仍有饱满晶莹之态。
然而,朵朵红晕爬上脸颊,白皙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光泽莹润,容色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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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姑娘喝酒上脸。”苏照打趣说着,在锁骨之上的酒珠停留片刻,暗赞此女肌肤滑若凝脂同时,也在好奇,竹叶之清酒,到底能不能翻山越岭,但这种只有男人才懂的旖旎念头,自是不足与外人道。
华妃音平息着脸颊的潮红,酥声道:“苏侯,妃音不胜酒力,只此一杯,不能多喝~”
然后,一开口,酥媚婉转,莺啼如唤,穿针似骨。
苏照神色微顿,微微石更,以示尊敬,但心头却有些惊疑,果然是什么媚人体质吗?
以他坐怀不乱的定力(苏子妗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受此具血气方刚的身躯影响,都能感到欲念丛生,可见此女果然有着名堂。
他就说,又非天生放荡,有谁好好说话,倒像是床帏之间……
而且此女端庄不似作假,更是事佛以诚,原就猜测有着一番内情,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只是这等艳尼,入了佛门,可惜了……
“华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可以唤我苏照的,其实你我年龄相差不大。”苏照目光湛然地看着华妃音,轻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许久,说着只此一杯,可华妃音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酌着,道:“我可比你大许多了,年华双十,却未修出舍利子,说来……还真是惭愧呢。”
“双十年华,原就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苏照感慨说着,倒也不阻华妃音饮酒,问道:“华姑娘是哪一年进的昙月庵?缘何学了佛法?”
“八岁时,我由师父领至庵中学法,十六岁持经诵读,带发修行,当时满城之人都来倾听,然而他们,哼……”华妃音说到这里,知道自己犯了嗔念,幽幽叹道:“这些信徒,全无一丝一毫礼佛之心,丑态百出!”
苏照面色微热,微微调整着坐姿,压下心头起伏的血气,膝盖上竟也中了一箭。
“看来,华姑娘对此耿耿于怀。”片刻之间,苏照神色恢复自若,不知何时,已坐到华妃音近前,轻声说着,给已有些不胜酒力的华妃音满上一杯。
“你不知道说法之盛……盂兰法会,三寺一庵演法,那时有佛祖琉璃之相现出,天女散花……我佛广大,极乐净土哪怕现出一角,也能济世安民……此方世界百姓所受离乱之苦,不是你这生来就已享尽荣华的王侯贵人能知的。”华妃音醉眼微眯,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已看惯了人间疾苦。
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说的那些,也不过精神鸦片而已,纵得麻醉一时,可醒来仍是阿鼻地狱般的世界,而今这乱世诸国,兵戈迭起,纷纷扰扰,万里江山,拱手以待强主自取……或许用你佛门的话说,唯需一场红莲业火,才能换得一方琉璃世界。”
华妃音脸颊微红,许是因为酒意上涌,娇嫩细腻的玉容上的笑意,渐渐有着几分痴痴之态,“你这话,倒和万陀寺的那帮高僧说得一般无二,你莫非觉得……你就是这强主?”
到最后,媚眼似张微张,薄嗔以待,竟有几分调笑之态。
苏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咄咄,道:“这方日月之下,天元九州,舍我其谁?”
“大言不惭,苏国仅仅七郡之地……”
“一点星火乍起,得逢其时,也能煦照暗夜。”苏照洒然一笑,清眸之中隐有一簇星火跳动。
华妃音:“……”
第七十九章 不许……坏我修行
“好罢,那妃音就……拭目以待。”华妃音定定看着邻座的少年,见其神采飞扬,沉静、幽邃的眸光,隐有几分睥睨之意,不由莞尔一笑说着,弯弯眼睫微颤,垂眸,却是显然注意到少年的近前而坐,只是微怔,倒也视之如常。
说来,令她也颇为纳罕,平日喝酒之后,她总有意态熏然之感,犹如在云涛漫步,一叶扁舟行于江湖,船下暗流汹涌,那是一种令她难以启齿的感觉。
而后,就会心生一股空寂、愧疚之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在侧,虽是醉眼迷离,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在心底萦绕,好似眼前之人身上,有着令她定心静神的气息。
不由,又是多喝了几杯,华妃音脸颊红彤似火,醉眼朦胧,她的确是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饮酒了。
苏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倒也没有起什么旖念,看着醉态憨掬,容色动人的华妃音,忽地心有所感,感慨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华姑娘若是信得过苏某,不妨于此间一醉,聊解心头烦忧。”
身为人主,他或许可以将自身感情用来当作算计的筹码,但却不会做一些捡尸的下作勾当,这是气度格局的问题。
华妃音闻言,媚意流波的明眸微微闪了闪,隐有晶莹星芒闪烁,感慨道:“此诗……真是颇合我之心境呢。”
“那为这首诗……不得喝一杯?”苏照爽朗一笑,斟上酒盅,举杯相邀着。
华妃音轻轻一笑,只是灵台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盯视着苏照半晌,认真道:“苏照,我给你讲……我心许我佛,你不许……不许坏我修行。”
苏照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妃音许是不知,喝醉之人,恰如一滩烂泥,纵是……也是令人索然无味。妃音若不嫌弃,倒不妨和在下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也让我这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年王侯,听上一听人间疾苦。”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
声音虽娇软、酥媚依旧,可也渐渐有着低沉之意,颤声道:“去岁,巴国经月不雨,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巴国官府无力赈济,我亲眼目睹,百姓饿殍遍野,待食尽树皮,竟至易子而食,你……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吗?”
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巴、渝二国,向来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应是风调雨顺才是,为何会发生旱灾?”
此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说他去岁还未登上君侯之位,养于深宫,纵然是现在身为一国之主,苏国之事尚且千头万绪,他也很难去注意到一个万里之外小国的人道主义危机。
“旱灾,水灾,兵祸……这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许是我们正在说话的空档,就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华妃音艳丽玉容之上,渐渐蒙上一层悲悯之色。
苏照默然不语,对于眼前这不像出家人的女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或如此女所言,其心许佛,恐怕是真心实意,只是佛门,如何能济世安民?
“其实,仙家玄门神通广大,可以神通降下甘霖,缓解旱情,巴渝二国,我听说崇佛之风,盛糜乡野,佛门三寺一庵在彼,若得佛门大能出手,应能调理雨水,若活生民无数,也是一桩大功德。”苏照朗声道。
“人道气运干碍颇多,仙宗玄门畏因果承负如虎,我问过师父,她说而今一切只是天数,难以逆转,唯有我佛极乐净土现世,才得一方长久安宁。”华妃音微微睁开一双雾气朦胧的妙目,看着苏照,面颊似火,酒意醺然说道。
苏照再次默然,他对于此界仙门的傲慢当然早已知晓,不过佛门坐视,还是让他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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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其中既无功德可图,而且吃力不落好吧。
将这些猜测压下,不禁问道:“妃音,觉得尊师这番言辞……可信吗?”
“我师父素来慈悲为怀,自是不会诓骗于我,只是,极乐净土于何时现世,却也不知。”华妃音红扑扑的脸颊上,布满茫然之色。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却是暗暗摇了摇头,思忖道:“看来,佛门已经意识到天地将变,并且为之准备了。”
华妃音又举起一杯酒,饮了一口,悲怆道:“虽也救济了一些百姓,但我……修为低微,杯水车薪。”
苏照叹道:“有一分力,尽一杯力罢,不说人人如此作想,就是有一小半这样想,这天地也自可得一方清明。”
华妃音细细品味着苏照的话语,轻笑道:“此言甚佳,当浮一大白。”
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
“妃音之志,看来是做那救苦救难的观音了。”苏照举起一杯酒,小口酌着。
此方仙侠世界,既有着佛门,当然有着三千诸佛,如来世尊的神话传说流传,只是故事多有杜撰之嫌,也和洪荒流不太相同,但救苦救难的故事主旨,却是大同小异。
“那等神话人物,真假先不论,单说神通惊天动地,我如何……成得了。”华妃音轻声说着。
苏照举起酒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华妃音,打趣道:“观音,妃音,说来只差一字呢,我记得妃音也有一只杨柳玉净瓶法宝吧,额,现在就是缺着一座莲台了。”
华妃音斜睨了一眼苏照,美眸流波,娇嗔道:“苏照,你休要欺我……你这登徒子,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咳咳……”
苏照面色微红,终究是没崩住,酒水都被呛了出来,以衣袖擦着嘴角,暗道,他这是碰到一位女司机了吗?也只有女司机从来都是,遇到突发情况,高跟鞋一脚油门踩到底的。
华妃音说完,原是眉眼低垂,脸颊红霞染红,一时间觉得心跳剧烈,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说出那样……放荡的话来。
不由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我真真是……喝醉了呢。”
可不知为何,除却事后脸红耳热,倒也没什么愧疚之感,反而竟有一种酣畅,卡在舍利子之境的瓶颈,似有松动之感。
这一惊觉,心头不由泛起疑惑,抬起一双雾气欲滴的明媚眼眸,打量着眉眼峻刻的少年,眼前恍惚,光影交错,似是浮现远夕一幕,“昏君,我要你助我修行!?”
然而,这荒谬的一幕,许是某种关于未来的臆想残影,只是一闪而过,甚至没有在华妃音心头停留太久,就被驱散。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面色沉寂,小口酌着,倒也没有继续撩拨,方才那种荤段子,提一次许是风雅,总是不停提,就是失之下流猥琐了。
第八十章 酒为色之媒
“我能看得出来……你应会成为一代明君。”随着酒壶成空,华妃音渐渐醉眼迷离,腻声说道。
苏照清眸带着一丝笑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华妃音忍俊不禁,轻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苏照笑道:“这有什么可矫情的,君明臣贤,四海清平,不正是你的期望吗?”
心头却不由想起前世,前世所有的迟疑、徘徊、怯懦,都无不印证着一个词,矫情。
“妃音,你我之道,虽列仙人之隔,实则殊途同归。”苏照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
华妃音腻声道:“那来日,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得偿所愿了。”
苏照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华妃音说着,伸手去提那酒壶,然而猛然发现酒壶空空,怔了怔,一下子竟是觉得酒意上涌,阵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低声道:“不喝了~今日好累,不过……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苏照。”
华妃音说着,一手撑着几案,就要起身,但酒意上涌,后劲颇大,娇躯略有些踉跄,朝一旁跌去,苏照“哎”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抓住手臂,轻声道:“小心。”
此刻,纵然阵阵幽香扑鼻,可苏照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对于烂醉如泥的女子,并无太多兴趣……
华妃音脸颊彤彤如火,以一手扶额,双眸微闭,呢喃道,“头好晕……”
苏照摇了摇头,其实若心不醉,只是身醉,倒是可以施展法力醒酒的,但明显此女心头烦闷郁结已久,无非借着酒水疏解罢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苏照凝声问着。
“城西梨……”
华妃音双眸紧闭,纤声说着,向来酥媚的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娇躯踉跄着,忽地,青丝如瀑的螓首,歪在一旁少年的肩头之上。
苏照面色微怔,伸手扶住一旁伊人的削肩,叹着一口气,出门付了银钱,搀扶起正自闭眸呓语的华妃音,向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此刻,已是酉时,街道之上,人烟渐渐稀落,只有两旁酒肆,灯火通明,熙熙之声不绝,两道人影在灯火之下,渐渐拉长。
行了不太久,苏照举步迈入一间客栈。
“客官,几间房?”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着短打衣衫的伙计,咕噜噜转着眼珠,在苏华妃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未及细看,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凝视,竟有如芒在刺之感,连忙心头一凛,不敢多看。
苏照皱了皱眉,冷声道:“一间上房。”
“好咧。”那伙计悻悻然说着,取了钥匙,遥指道:“二楼,天字三号房……”
苏照探手将钥匙取走,也不多言,一手扶着华妃音的削肩,登上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神气什么?”
那伙计望着离去的二人背影,面色愤愤,心头既是艳羡,又是嫉恨,暗道,妈的,好比都让狗……
二楼,苏照扶着华妃音,绕过一架大理石黄花梨基座的屏风,未及多久,就行至一方秀塌之前。
“妃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罢。”
苏照说着,扶着华妃音至于秀榻之前,面上现出一抹异色,纵然心思坦荡,可也觉得此刻气氛略略有些暧昧。
正自愣神之间,却不想双眸紧闭的女子,嘤咛一声,伴随着一声莺啼如唤,竟是一头栽倒在秀榻之上,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苏照,都是滚落在一条大红缎面芙蓉锦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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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坏我修行……”双眸紧闭,呼吸短促几分的女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琼鼻,檀口微张,呢喃着,莹润水泽在两瓣丹唇之间泛起,一股酒气混合着馥郁香气,吐气如兰,热乎乎地扑打在一旁相隔半尺的苏照脸上。
苏照顿时,脑袋就是“嗡鸣”一下,目光落在娇艳如火的脸颊和莹润、娇嫩的樱唇之间徘徊许久,深深吸着一口气,抿了抿唇,压下了想要狠狠印在其上的悸动。
苏照起了身,整了整衣襟,望着倒在枕头上的华妃音,喃喃道:“既对我不放心,又为何在我面前饮酒至醉呢,女人之心,还真是难以琢磨。”
别说方才呼吸相闻,女人喝醉之后,若不情愿,哪怕脱光衣服,他都不会碰,他苏照铮铮铁骨,岂作禽兽行径。
然而,这时,佳人嘤咛一声,似是有些闷热,纤纤素手扯了扯领口,靛蓝色的罗裙滑落一角,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现出一抹雪白肌肤,苏照目光微怔,默然片刻,微微闭上眼眸,周身法力涌动,驱除酒意同时,心火也是为之一熄。
“酒为色之媒,古人诚不我欺。”苏照心头感慨着,上前,伸手给华妃音轻轻盖好被子,面色幽幽行至窗前,推开窗户,带着炎暑之气的热风向脸上扑来。
抬头看去,因是盛夏时分,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夜色朦胧,静谧温柔,身后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竟有一股难得的协调。
苏照拉过一张椅子,落座,一边打坐练气,一边在掌中摩煞着六芒星石符,思忖道:“秘境之内,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和升龙鼎有关,还有湘歌手中的赤林枪,这里面有着大隐秘。”
他借着升龙鼎三世重生而来,而今安然而居,并不意味着不惊疑,有些疑惑,如果能寻找到答案,自是要寻找答案。
而就在苏照盘膝而坐之时,秀榻之上,锦被之下,正自闭眼沉睡的艳尼,忽地眼睫颤动,一双雾气欲滴的眸子缓缓睁开,恰如繁星低语地闪了闪,若细看,哪还有方才的醉态?
眸光流转,幽幽闪烁,略略有些复杂,但感应到那一道气机,再次缓缓闭上,一股没来由的熟悉安宁之感在心底生出。
翌日,华妃音揉了揉宿醉之后的额头,一手揭开锦被,落在地上,忽而目光一凝,走至一方几案之前,看着上面的素笺,上有一行小字。
“见你睡的熟,我先回宫,已着人叫了早点,一会儿就给你送上来,下午我们再去一探究竟。”
华妃音不由失笑,只是眸光清波盈盈,暗道,还真是心细如发。
这是知道,宿醉之后,她或许需要沐浴,因此就先走。
苏照这边已至宫苑,向甘露殿行去,在前往秘境之前,他也需要将一些事情处置好,以防生变。
第八十一章 星蕴之力
宫苑之内,方至甘露殿,就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昨晚去哪儿了?”
“湘歌,你怎么在这里?”苏照被吓了一跳,徇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火红衣裙、青丝如瀑的少女,站在廊柱之下,目光审视着他。
苏照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心虚之感,清咳了一声,道:“湘歌,起这么早?”
他倒也不奇怪卫湘歌一大清早找他,昨日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此刻的少女明显处于热恋期,往往就有些依恋。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甘露殿一夜没人。”卫湘歌英气黛眉微微颦着,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失落情绪说着,说话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目光狐疑地看着苏照,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飘着的淡淡酒气,“去喝酒了?”
苏照向甘露殿方向退了几步,面色如常,道:“额,去外间喝了几杯,我先去洗个澡,你在这里等着。”
卫湘歌见此,目光愈发狐疑,道:“不许走。”
苏照只是不听,抽离了步伐,就向甘露殿中而去。
卫湘歌原也是执拗的性子,施展法力,身形一闪之间,就已拦住苏照的去路。
苏照微微皱眉道:“你做什么?”
卫湘歌上前两步,苏照不由再次后退两步,将法力暗中施展,顿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压制下来。
卫湘歌一双英气黛眉微蹙,明眸晶莹闪烁,道:“什么味道?”
女人的香气虽已被如水法力泰半掩藏,但因是二人修为相仿,仍有丝丝缕缕被卫湘歌捕捉到。
“醋的味道。”苏照挑了挑眉,明眸闪烁,微笑说道。
卫湘歌脸颊一红,道:“浑说什么,谁吃醋了,不是醋……”
“不是醋的味道,难不成是海的味道?”苏照抬眸看着卫湘歌,心头也有些莞尔,觉得此女还未进他苏家家门,就俨然以正宫自居了。
卫湘歌:“???”
二八少女显然是听不懂这种唯有已婚妇人才能懂的梗。
“好了,一会儿,我告诉你到底去见了谁,你我之间,你若询问,我何需瞒着你。”苏照走上前去,目光温煦,轻笑着,捏了捏少女的有些婴儿肥的粉腻脸颊。
这时候,也只能先善言安抚住少女,难不成,额,还要说他苏照一生行事,何需向人解释?那该有多憨批?
“来人,准备热水,孤要沐浴。”苏照面色幽静,举步向甘露殿行去,沉声唤道,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队宫女、宦者力士,从远处小跑着过来,应诺一声,准备起来。
卫湘歌还陶醉在苏照的宠溺动作中,半晌,才反应过来,英气秀挺的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柔顺乖觉之态,刻意轻柔了几许的声音,有着几分娇憨,说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照“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就是进入甘露殿中。
后殿之中,一架屏风隔断,浴桶之中,苏照微微闭上眼眸,泡着澡,一会儿思索着朝堂革新之事,一会儿又转念思索着将行的仙园秘境之旅。
“如无升龙鼎给予警示,我或还会有几分踯躅,只是升龙鼎都给予强烈回应,显然其中定是有着难以言述的隐秘,关乎将启的大争之世,故而,此行就非去不可……否则,就真成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了。”
而今,他能有今日,可以说尽是升龙鼎之功,面对提示,何敢在犹疑,畏惧?
“只是,也需防备不测之事,纵然一去不还,也要给阿姐备下一道后手。”苏照念及此处,缓缓睁开眼眸,喃喃道:“湘歌留下,起码可护阿姐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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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重生而来,再至此界,他在此方仙侠世界的情感锚点,就只有着苏子妗一人。
或许,现在还有……
不知不觉,思虑渐深,时间缓缓流逝,浴桶中的水也渐渐凉了起来。
“君侯,可要再添热水?”屏风之外,躬身等候的宦官,估算着时间已差不离,连忙问道。
这都是宫人代代传下的告诫,贵人用水,若是凉了、热了,一旦问罪下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不知着新任君侯什么脾性,但也没有人敢拿小命开玩笑。
苏照道:“不必了,孤已洗好了。”
说着,从浴桶中出来,取着毛巾,擦干身子,换身衣衫,行至一旁,这时就有容色姣好的宫女,上前束腰带、梳发,配坠饰,没有多大一会儿,换了一身素袍王侯冕服,丰神如玉的少年君侯,面色庄肃,不疾不徐地出了甘露殿。
“等急了吧。”
苏照抬眸,看着在廊檐之下,抱肩而立的少女,轻笑说道。
“没。”卫湘歌转头,打量着苏照,眸光微动,现出一抹痴迷之色,似也为其气度神为之夺,轻声道:“这是,一会儿还要见客?”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温煦,笑道:“上午还要在中元殿见一见前廷的官员,下午还要出城,赴城关看看,湘歌,还有什么要问的?”
正如,他方才所言,对于卫湘歌,并无不可言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被某人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的温柔所打动,卫湘歌凝了凝眉,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盘问”之举,有些“过分”,讷讷道:“我不是那个……”
“我懂,走吧。”苏照笑了笑,上前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出了甘露殿范围,向着一座廊桥行去。
卫湘歌忽而反应过来,问道:“哎,你还没说昨天晚上去哪了呢。”
好啊,差点就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
“昨天去见了华妃音。”苏照神色顿了下,感受到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细腻温润,明显攥紧着几分,徐徐道:“她提到一处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我手中正好有着其中一件锁钥,我觉得其内有机缘,想去探探。”
说着,将一枚六芒星石符拿出,道:“就是此物,华妃音前后索要两次了,上一次也是。”
卫湘歌听着,目光也不由被吸引,道:“此物……”
苏照递了过去,神色认真几分,问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久在仙宗,看看认不认得。”
卫湘歌放在手中端详着,玉容之上现出思索,道:“似有星蕴之力残留,许是一件信物,我好像从宗门的篆香阁中,见过此物的介绍,哎呀,想不起来了。”
少女脸颊之上现出一抹懊恼,显然很想帮助苏照,但原就不怎么爱耐着性子读书,纵然听过一鳞半爪,这时也记不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苏照宽慰道。
卫湘歌道:“那等我回宗门后,帮你查查古籍好了。”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拒绝,这时二人步入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亭子依水而筑,帏幔四及,周方植有花卉,玉簪花绽放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其香淡雅,浮动而来。
侍奉的宫女,缓步上前,奉上香茗、茶点。
第八十二章 臣,愧不敢领
隔着一方几案,二人相对而坐,茶水热气袅袅,一股宜人清香,弥漫开来。
苏照端着一盏茶,呷了一口,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吃着茶点,眸光流转着一抹温润笑意,直达眼底,说道:“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难得一见,在温邑城中出现,也令我颇为意外。”
卫湘歌却不喜反忧,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照,仙园秘境之内多半危险重重,还是不去为妙,仙道机缘什么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啊。”
苏照笑了笑,淡淡道:“也不一定,许是波澜无惊呢,人生天地之间,正如远行之客,何处不是危险?若有不得不往的理由,纵是步步荆棘,也当要闯上一闯的,湘歌若和我易地而处,怕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湘歌听着苏照这番话,晶莹玉容微顿,隐隐感受到风轻云淡语气下的那股磐石难移的意志,默然片刻,忽而抬起螓首,清声道:“我代你去,如有所获,就帮你带回来。”
苏照眸光微滞,手中端着的茶盏微顿,盏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愧疚,那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默然半晌,将这丝丝悸动平息,道:“你留在苏国宫苑,等我回来罢……帮我保护好阿姐。”
“不行。”卫湘歌几乎脱口而出,而后,声音渐渐转柔几分,道:“那就一起去,也能多一分胜算不是,子妗姐姐那边……不妨事的。”
苏照盯着那双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但迎上一双毫无示弱之色的熠熠明眸。
卫湘歌英秀的眉眼之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认真和坚持,道:“你说过的,不得不往。”
苏照怔了片刻,幽静、沉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言语难述的悸动,许久,眸中笑意愈发繁盛,打趣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你倒是学的不慢嘛。”
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好么,都会反撩于他了。
“你答应了。”卫湘歌清越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喜。
苏照点了点头,调笑道:“有湘歌护卫,孤无虑也。”
“你这人……”卫湘歌娇嗔道。
苏照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其实也觉得此行,多半应是有惊无险,这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毫无凭依的自信。
一来是出于对仙鼎的信任,二来是出于对华妃音的考虑,此女原就不像是短命之相,而卫湘歌就更必说,将来要在大争之中大放异彩的人物,这样人物冥冥之中都有一丝天命在身,若得其随行相护,也能多上几分胜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大意轻忽,之前所为,正是料事以宽,未雨绸缪。
二人说说笑笑,少男少女的相处腻歪,倒也不觉时间流逝,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至半晌午,笑道:“好了,我还要见见前廷的官员,下午时,带你一起过去,等到见了那华妃音,可不许呷飞醋。”
说着,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
卫湘歌应了一声,嗔道:“我哪有呷飞醋,明明就是你不老实……”
苏照笑了笑,倒也不辩。
……
……
中元殿,偏殿一间装饰典雅的轩室外,宦者令尤江冲着踱步而来的少年,微微躬身行礼,低声道:“君上,孟公已于内恭侯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默然,迈步入了轩室,但尖细的声音,“君上到!”,仍是先一步落在正在低头品茶的孟季常耳畔,令其面色微变,连忙自椅子上起身,朝着缓步而来的少年,一揖到地,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侯。”
“孟卿,不必多礼。”苏照连忙伸手扶着,面上笑意也是和煦,道:“孟卿,你我君臣,私下倒可随意一些。”
许是苏照神态不见往日凌厉,孟季常心下微松,不过苍老面容上,疑惑之色不减,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未知君侯召见老臣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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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笑了笑,道:“孟卿稍安勿躁,先坐。”
说着,行至一旁的一方小几上跪坐下来,伸手相请。
孟季常应诺一声,落座下来。
这时,有着淡青色罗裙的宫女,进来换上茶点,而后徐徐而退。
“这几日,各郡上计一事,可还繁重?”在孟季常忐忑不安中,苏照面带关切地问道。
孟季常拿捏不住苏照的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诉诉苦,道:“君上,七郡民政之务千头万绪,虽有司徒府佐吏上下奔走,但臣也是常常录帐、计核至深夜。”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孟卿常年掌财税度支,确是宵衣旰食,呕心沥血,若孤没记错,孟卿今年已五十有九了吧?”
“君上识忆过人,老臣却是差上一载,即满六十。”孟季常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苏照感慨道:“掌国家财税度支逾十载,十年以来,孟卿兢兢业业,理事细致,于诸般琐事,向无错漏,先君在时,常轻抚孤背,谆谆而言,孟卿为温厚长者,贤明谨良,是有大功于我有苏一氏的,先君殷切之言,言犹在耳,孤一日不敢或忘。”
孟季常闻言,沟壑纵横的脸上,顿时现出感激涕零之色,顿首拜道:“君上之赞誉,臣,愧不敢领。”
但没有人知道,其人心头已是惶恐不安到了极致,他还记得上一个被眼前少年君侯这般深情述言的,是那袁逆!
苏照面色微怔,给孟季常斟满了一杯茶,朗声道:“古人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孟卿老成谋国,孤于国务还有许多倚重之处,只是孟卿担稽核财税,提举常平之任,案牍冗务之繁重,可想而知,近日即闻司徒府衙通宵达旦,灯火不熄,孟卿如此夙夜在公,孤闻之,都为之悯怀忧切,而今孟卿年事已高,不若……”
然而还未等苏照说换个清贵之职,孟季常心头一凛,却是会错了意,面上现出一抹感激涕零,拜道:“老臣此躯身强力壮,还能为君侯效力几年,君上矜恤之心,老臣铭感五内,焉能不竭尽才智,以报君恩?”
第八十三章 欲治其国,必治其吏
苏照闻言,倒也不觉奇怪,六官之一的司徒,佐理阴阳,位高爵尊,孟季常如何舍得致仕,归家含饴弄孙?
不说其他,人走茶凉,前日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此景就不得复见。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孟卿误会了,只是体恤孟卿身体,想要给孟卿换个清贵一些的职事罢了。而今御史台初建,如秦之大国,御史台担司察百官之任,其位不在六官之下,也不算辱没了孟卿。”
孟季常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闪过挣扎。
“孟卿向为温厚长者,应已察知,孤虽少践国祚,但常怀振奋之念,尝闻先贤言:吏者,民之本纲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孤深然之,以为欲治其国,必治其吏,御史台只有请孟卿这样的谨厚长者执掌,才能助孤重振纲纪,励精图治。”苏照说话间,举起方才斟满的一盏茶,双手奉上。
孟季常见此,心头愈发苦涩,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饮下这杯茶,来日,就有大祸临头。
“老臣遵命。”孟季常接过茶盏,恭谨饮下。
苏照见之,笑了笑,道:“已至午时,孟卿不若在此用膳。”
孟季常道:“多谢君上。”
苏照就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餐饭之时,又对孟季常温言抚慰了半晌,最后赐以绢帛百匹,明珠一槲,算是对其人知情识趣的嘉许。
……
……
及至午后,夏日炎炎,苏照就换了一身轻薄的常服,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汇合了卫湘歌,离了宫苑。
“湘歌,稍后见了那华妃音……”苏照挽着少女的纤纤素手,又是叮咛了一句。
“你都说几次了,我都能背下来了,到时候”卫湘歌嗔怪了一句,其实,她也不是醋坛子的好吧,只是不喜华妃音明明是出家人,却偏偏……
二人缓行着,来到一座茶楼,茶楼高有二层,其名听雨阁,这是之前和华妃音约好的地点,此女的确喜欢听人讲古,常于午食之后,于此休憩、听书。
人之一生,所遇所行仅止一人之见,若能借书中故事,体味彼人经历,无论对于心智,还是品格,都大有裨益。
这边厢,因是大庭广众,苏照倒是稍显“费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引起卫湘歌的一声轻哼。
行至二楼,挑帘而入,华妃音换回了往昔的宽大尼姑僧袍,一头如瀑青丝被其绾起,此刻容色妍丽的艳尼,一手支起下巴,春山黛眉之下,秋水盈盈的眸子,现出出神之色。
下方说书之人,讲的是前朝的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位少年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来,那剑仙荆开,步入南荒,去寻那飞僵踪迹,只见得瘴气遍野,绿雾丛生,阵阵笑声从烟瘴中传来……”
“你来了?”华妃音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起螓首,酥媚、娇软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然而,方回头,见得联袂而入的二人,莹莹目光在卫湘歌身上停留些许,颦眉道:“苏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还有外人参与。”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敏锐察觉到华妃音的称呼转换,心头颇觉好笑,不过还是解释道:“妃音,湘歌她出身仙道大宗,一起进入那仙园秘境,你我也能多一份成算不是。”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
她倒是对卫湘歌没什么恶感,虽不知其人缘何针对于她,但她也不会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
一旁的卫湘歌,许是方才苏照的耳提面命之言,起到了一些作用,就是盈盈落座在一旁,一副温宁、安静的乖觉模样,只是时而拿一双明眸偷瞧华妃音。
这时,下方茶楼的说书人,“刷”的一声,一展折扇,高声道:“就见那剑仙荆开,一剑祭出,白虹乍现,斩破无边烟瘴,直奔飞僵头颅而去,霎时间,惨叫之声在周围响起……”
苏照笑道:“这说书人,倒是有趣,将这剑仙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竟宛如亲见一般。”
卫湘歌却是凝了凝英气黛眉,轻声道:“这荆开,我倒是听过其人的名头,应是镇天剑宗一位剑阁长老,听说,此人现在已经有着飞仙道行,这故事是早年的仙人故事流传,没想到竟然传到了苏国。”
苏照笑了笑,思忖道,若是我有朝一日得遂所愿,千百年后,也不知这方世界,又该如何流传着我的故事。
当然这就想得远了,苏照将这种念头驱散。
也不知是不是见苏照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其心头疑惑,华妃音接话解释道:“镇天剑宗,坐落在齐国沂清山,一宗之人,修长生剑种,和鲁国之通明剑宗,共为玄门仙宗剑道魁首,在盂兰法会上,我倒也见过二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剑气凛然,法武共参,若论修为,确是天下少有的年轻俊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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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苏照如何?”卫湘歌一双明眸熠熠而闪,定定看向华妃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苏照闻言,目光微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卫湘歌,不过,心头也有些好奇华妃音如何作答,但自是面色如常,不显分毫。
华妃音柔媚一笑,目光似轻似重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苏照,竟是笑而不语。
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方才那种问题,险恶就险恶在,无论华妃音怎么回答,都意味着比较,一旦比较,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放在了同等位置。
但一个出家人如果违心说什么萤火之于皓月,又会让人看轻,索性华妃音就是笑而不语。
苏照眸光微动,面色微怔,竟隐隐有一股高手过招,刀光剑影之感,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于是汇了银钱,唤上隔壁的四个中年尼姑,就是出了听雨阁。
出了温邑城,不多久就已行至城关五里之外。
茂密山林之间,雾气朦胧不散,偶尔有一只兔子闯入,忽然转了几个圈,又是出现在一旁荒草萋萋的土丘上,兔子眼中现出阵阵迷惑。
朦胧雾气之中,依稀有着一座竣工未久,周方以刺藤青墙垒砌的果园,园中搭起一个个芦篷,削竹为椽,覆草为顶,虽有几分简陋、粗犷,倒也不显低矮。
此刻,十几个头上包着头巾,手持戒刀的和尚,于四方警戒。
此刻,在一口古井之前,广宁寺的头陀孟奎,一身宽大僧袍,坐在井沿之上,一手握住戒刀,此刻面色阴沉,望着下方幽井水,怔怔出神。
想起前日华妃音和他言说的事情,心头仍有阵阵郁闷之感。
自己身罹三昧真火之痛,还没有找那人算账,却不想还要让其进入仙园秘境,分上一份机缘,实在是憋屈之极。
只是,机缘当面,岂能坐望宝山,空手而回,到时进了仙园秘境,再看各自的手段罢。
第八十四章 古井
“师兄,他们来了。”
这时,一个望风的头陀,从青墙上跳下,跑至近前说道:“华师妹带着他们已经进了阵法范围。”
孟奎三角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道:“一会看洒家的眼色行事。”
若是稍后见其修为不济,孟奎心头冷笑一声,杀机如瀑。
“是,师兄。”那面带刀疤的头陀,应着,退至一旁。
就在这时,华妃音领着四个尼姑,以及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绕过四幢宝幡布下的阵法,步入果园之内。
苏照神识绵延四察,面色微顿,神识传音,轻声说道:“湘歌,若你偶然经过这山林,可能发现这其中内有名堂?”
卫湘歌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依仗佛宝布下,以五色之迷,掩人耳目,也就只能瞒过凡人,省得其误入此间,额,或许通法修士也不能察,可如你我这样的元罡修士,若是细细搜检,定能发现一些端倪。”
苏照闻言,感慨道:“苏国罕见仙道中人踪迹,这样的阵法也是勉强够用了。”
这边厢,华妃音带着一行众人,来到近前。
“华师妹,你来了。”孟奎向华妃音打了声招呼,然后,提起戒刀,将一双凶戾目光就投向苏照身上,冷声道:“原来那天晚上伤了洒家的,就是阁下。”
因为之前,苏照担心节外生枝,就让华妃音替自己在孟奎这帮人面前暂时保密着自己的身份,故而孟奎倒也没有将苏照和苏国的少年君侯联系在一起,毕竟,一国之君不能修法,在天元九州,属于常识。
苏照目光冷意幽然,讥诮道:“阁下行鸡鸣狗盗之事前,难道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我是不信的。”
孟奎面色铁青,眉头挑了挑,冷哼一声,手中戒刀刀锋寒芒闪烁,佛力涌动,周身僧袍鼓动,肌肉鼓起,隐有出手之意。
这番一动作,周围手持戒刀的和尚,都是呈扇形围拢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卫湘歌冷哼一声,手腕一扬,腰间的法器炎火鞭抽出,噼里啪啦地响起爆鸣之声,法力灌入,簇簇火焰如火蛇一般在火鞭之上缠绕着,罡气纵横,灼气滚滚。
元罡之境,听着似是武道之境,其实不然,所谓一元之始,仙人之法力,一至元罡之境,就会带着仙道功法的特性,而且只有以元罡融合清煞之气,调理龙虎,阴阳相佐,才可登金丹大道。
仙武二道,归根溯源,都是精气神三道的修行,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地方也是有着共通之处。
就如卫湘歌,此刻一鞭在手,以元罡之境催动力,炎火齐发,绚烂夺目。
此女原本就是一身赤红衣裙,身形高挑、秀立,此刻清丽玉容罩着薄薄寒霜,英气黛眉微挑,睥睨四顾,其英姿飒爽之态,令人心折,但远处的两位涅槃(元罡)初期,六位修出佛力(通法)之境的僧人,因是直面杀机锁定,却是面现惊疑之色,竟是不敢而视。
“两位非不智之人,仙道机缘当面,不是内斗之时。”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纤声道。
孟奎吊梢眉下的三角眼放出道道凶光,冷冷瞥了一眼卫湘歌,最终还是将不善目光,落在仍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的苏照脸上,瞳孔微缩,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比一旁的红裙少女还要难惹。
于是,朝四方围拢上前的头陀,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华师妹言之有理,仙道机缘在侧,正是戮力同心之时,岂可内讧,方才不过是称量这位小兄弟的成色,果是深不可测。”
苏照面色淡漠,对孟奎之言,全然不以为异。
这就是仙道独夫的凶狠、狡诈,他前世原就是仙道中人,见惯了这等鹰视狼顾的凶戾之辈。
而这孟奎入了仙园秘境,多半还要搞事。
“这是一条凶恶的豺狼,若是进入秘境,得伺机除掉他。”苏照眸光流转,面色沉静一如既往,只是心头杀机早已沸然。
不管如何,这种贪嗔痴俱全的恶僧,留着就是个祸害。
此刻,孟奎同样是杀心炙烈,三昧真火之痛,几乎是深入骨髓,杀生一脉,自诩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尤其是孟奎走得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路子,前日差点儿殒命,心头积着一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孟奎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照,心头冷笑涟涟,“若不将你手刃,洒家余生念头都不通达,还修什么杀生一道?等到取得我佛门上古大能金驼僧传承,修为突飞猛进,就把你这小儿头颅扭下来,制以溺器,方消洒家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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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音这时却不知二人的心思,轻笑说道:“孟师兄,不若……我们先下去看看。”
“华师妹且慢,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若于仙园有所获,该如何瓜分。”孟奎却是微笑打断。
苏照冷声道:“还能如何分,各凭机缘、手段而已。”
他觉得这孟奎真是粗鄙,还瓜分收获,怎么不说分赃?
果然,对于广宁寺杀僧一脉僧人的文化水平,不能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
孟奎愣怔了下,冷笑道:“若是仙园之中,你我同时获取一件宝物,又当如何,若不提前说好,到时,唯恐争斗起来。”
苏照眸光闪烁,道:“那进入之后,就分头行动,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本就广袤无垠,犹如一方小洞天,纵有交集,或有利益冲突,再……各施手段罢。”
华妃音凝了凝眉,道:“一起行动罢。”
“一起行动,如何分配收获?你多我少,必生龃龉……难不成妃音要居中分配?”苏照目光温煦,正色道:“当然,我是信过妃音的,只是到时,无论妃音再如何公允,总会有人贪心不足,妃音那时多半是要落一番埋怨的。”
这话一出,孟奎面色涨红,道:“你这小白脸休要挑唆,洒家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苏照默然片刻,顿声道:“不意鸡鸣狗盗之辈,竟也知恩义二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孟奎脸上横肉乱跳,三角眼放出凶戾光芒,死死盯着苏照。
华妃音见此,颇觉心累,轻声道:“先进仙园秘境,见机行事,若得我等众人协力,我们这般分开,恐怕难以成事。”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华妃音所言在理,“只是今日还未准备充分,先远远看看情况吧。”
若入秘境,他肯定要准备周详,不说其他,各种符箓、丹药,都要准备停当,以备不时之需。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当先向那口深井行去。
苏照方才就已注意到这口深井,此刻行至近前,站在井沿,望下眺望,暗道,不想这上古真仙仙园秘境,入口竟如此隐秘。
仙园秘境入口,竟是一口深井?
第八十五章 祭坛
而就在一行众人,准备下入井底一探究竟之时,离此地六七里之外的山丘之上,凤凰五部鸿鹄部掌旗使雪羡,领着楚蔓一行,同样也在搜寻着秘境节点,而且随着罗盘指针的不停晃动,已经逐渐接近苏照等人所在位置。
望着稳定的罗盘指针,雪羡绝美、冷傲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难掩的喜色,喃喃道:“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了,就在这附近。”
月前,她受凤凰五部总部鸾镜台的指示,寻找一处节点位置,至于用来做什么,则是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是公主殿下亲自交待下来的要事。
若是找到上禀,有功之人将受朱雀之灵洗礼,此生金丹大道有望。
经十余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眼下终于看到一丝曙光,饶是此女素来冷傲,也不由面现喜色。
一旁的楚蔓,看着面带欣喜之色的雪羡,皱了皱眉,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却说,苏照这边和卫湘歌,以法力护住周身,随着华妃音下了井底,孟奎正待紧随其后,一旁的头陀面现凶狠之色,神识传音道:“师兄,不如……”
“竟出馊主意,不说华师妹还在下面,就说那人手中拿着秘境锁钥,陷在里面,你我怎么进去?”孟奎冷哼一声,道:“你不知玄门元罡修士的厉害,纵然堵住出口,彼辈依然能从别处杀出。”
那头陀得了训斥,悻悻而退。
孟奎道:“洒家也下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好,仔细一些可疑人等接近这里。”
“是,孟师兄。”一众头陀应着,目送孟奎下了深井。
此刻,井下,苏照随着华妃音入水,因是以法力在体外形成薄薄一层保护罩,且又采仙道吐纳之法代替呼吸,故而也不显憋闷。
只是水下幽暗,虽得神识搜索伴行,可仍有些不习惯。
似是听得几人的心声,前方的华妃音,反掌之间,纤纤玉手中现出一颗夜明珠,明珠宝光大炽,刹那之间,照亮前路。
经过一条绵长、逼仄的水下甬道,一股令人幽闭、恐惧的压抑之感,渐渐爬上众人心头。
如此这般,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苏照,我有些……”
一旁的卫湘歌晶莹玉容上渐渐现出异样之色,神识传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栗。
“没事儿。”苏照温声说着,悄悄递过去一只手,牵挽起少女的手,笑道:“方才在思索事情,所以没和你说话。”
凡是这等幽闭的环境,若是有人说话予以缓解,其实倒也不会怎么样。
“再行一里左右,就可出这条水道。”恰在这时,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传来。
苏照此刻神识向前绵延,暗暗点头,问道:“妃音,这甬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你们先前以人工开凿而出的?”
“天然形成,直通地下洞窟。”华妃音轻声解释道,“现在其实已经深入地下里许之深,出一方水潭之后,那处洞窟就可见了。”
这边厢,对话之间,忽见前方一道明亮光柱,寸寸入水。
“我们上去吧。”华妃音说着,周身金色佛光闪烁,跃水而出。
苏照应了一声,也是带着卫湘歌,跳出一方幽寒的水潭。
落在一方乱石嶙峋的地面上,冷眸四顾,只见峭壁如刀,斧砍刀削一般。
众人撤去法力,同样打量四周。
苏照道:“如我没有猜错,我们应是在云台上某座山峰之下,只是这头顶亮光,造化还真是玄奇。”
却是刚刚以神识向上探索,赫然发现阳光经过数次反射,这才投落在洞窟中。
稍稍感慨着,忽闻耳畔水“哗啦啦”声响,潭中猛然跃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头陀孟奎。
其人落在地上,周身佛光散去,看向华妃音,“师妹,没有准备好,先不忙进入秘境。”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醒得厉害,今天只是带他们过来,初步看看情况。”
说话之间,三人沿着一条湍流奔涌的地下河,曲折龙蛇地行了约莫有一刻钟,七拐八弯,终于伫立在湍急的地下河流之前。
“踏水过去罢。”华妃音轻声说着,当先而走。
孟奎手持戒刀,紧随其后。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也不迟疑,同样施展法力,赶上前方两道身影。
又行了约莫半刻钟,见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
苏照目光微凝,总觉得眼前下地窟一幕,近乎倒斗,不由思忖道,“若按着护宝小分队的最终归宿,那就应该将宝贝上交国家,至于在场中人,谁代表国家,额,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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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等念头,也不过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众人御风而行,跨过悬崖,落在一处断垣残壁的石台上方,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周方数十根石柱,依着某种玄妙莫测的阵势,矗立于石台之上,柱身斑驳陆离,坑坑洼洼,剥落之态,清晰可见。
“这好像是一座祭坛?”
卫湘歌脸上现出一抹诧异。
华妃音面色复杂,纤声道:“上古天香神女,以六欲之法问七情之道,上古时,应有一场类似祭祀祷祝的典礼,在此举行。”
“咦,这石柱之上,有着石画。”卫湘歌惊咦一声,苗秀身形几个起落,近至一根立起石柱前,伫立,凝神观看,然而不过须臾,就是霞飞双颊,热至滚烫,呸了一声,娇叱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只见石柱上分明雕刻着男女样式的各式小人,不着寸缕,肢体交缠,雕刻之人手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卫湘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个,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顿时又羞又恼,向苏照身畔跑去,清声道:“这祭坛祭得是邪神吧?也太下流了。”
苏照神识扫过,面色倒是如常,眉头挑了挑,沉声道:“妃音,这天香神女,有些不像是什么好路数,这祭坛当年恐怕举行也不是什么正典吧。”
孟奎冷声道:“淫者见淫,洒家却只道平常,也只有尔等凡夫俗子,才会心猿意马,春心荡漾,我广宁寺中,欢喜一脉修明王之法……”
“秃驴,你指桑骂槐,说谁呢?”卫湘歌英眉倒竖,未等孟奎说话,寒声打断,道:“你这恶僧贪嗔痴俱全,不修德行,又丑又恶,若是去见了佛祖,多半是要被一巴掌拍死的。”
苏照面色微顿,清咳了一声,道:“湘歌,别太鲁直了……实话是很伤人的。”
如此一唱一和,几是男女混合双打。
孟奎面色发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戒刀擎起,霜冷寒芒照耀在凶狠的脸上,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拦腰斩去,怒喝道:“你们找死!”
“怕你不成?”
卫湘歌掌中一扬,就听得“嗖”的一声,一根火光流溢的长枪现出,向戒刀挑去,金铁交击之声大作。
孟奎感受到戒刀传来的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凶戾目光渐渐凝重几分。
彼时,滔滔灼浪扑面而来,近乎熟悉到灵髓的痛苦记忆,令孟奎吊梢眉乱跳,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住手。”华妃音玉容微变,清叱一声,阻止着二人的争斗。
第八十六章 损失惨重
“簌簌……”
三昧真火含而未吐,火蛇簇簇炸起,少女玉容微霜,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孟奎。
苏照道:“湘歌,把兵刃收起来吧。”
卫湘歌冷哼一声,催动掌中法力,将铭有“如意”符箓的赤林枪收进储物镯。
这方仙侠世界的仙道炼器之法,传承自远古,以符箓为载体,各种符箓有储物、锐兵、霜寒、轻翼、大小如意等诸般效果。
集此界符箓之精要大成的玄门仙宗,无疑是元符宗。
此宗之画符师,感天地山川日月之神意,以符描摹天地,几有鬼神莫测之能。
见二人不再争执,华妃音走到祭台正中,指着一方石制的日晷,解释道:“据古籍载,这日晷,每至月圆子时之刻,阴气大盛时,就会现出一方凹槽,正是仙园秘境之枢纽运转之时,若以石钥嵌入,仙园就可开放一条界空栈道,直通仙园。”
“你先前进去过?”卫湘歌问道。
华妃音怔了下,缓缓道:“先前,我以神识附于纸鹤之上,进入其内,稍稍查探了一些情况,只是一路所经,都是光影穿梭,没多久,纸鹤就失去了联系。”
苏照眸光微动,一边推算着时间,一边开口问道:“下次月圆是什么时候?”
其实,随着渐渐接近此地,灵台神海之中,仙鼎的颤鸣,却是愈发强烈,好像在催促着他迅速进入一般。
华妃音道:“就在三日后。”
“那还能再好好准备一番。”苏照凝声说着,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进入之前,肯定是要多刻画一些符箓以及剑符,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又叙话一阵儿,苏照暗暗将此地路途记下,对着华妃音说道:“今日,就差不多到这里,我和湘歌,就先回去了。”
之前,就是先一步让苏照查探着情形,而今已经查看完毕,将一些细节商议妥当,自是回去筹备后手。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一起出去。”
孟奎瓮声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等在此地汇合,不要错过时间,耽误正事。”
众人也不再多作废话,沿着原路返回,相比来时的耗时颇久,回程之路就快上许多,没有多久就是重新回到那座果园之中。
此刻,天色已近向晚时分,苏照正要带着一行人离去,突然就听得外间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伴随着男女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儿?”
孟奎面色一变,徇着声音,身形一闪,就已翻过青墙,落在墙外,发现山林之中,手持戒刀的僧人,正和一群来历不明的女子,斗在一起。
为首那女子一身洁白色雪纺裙,手持三尺宝剑,宝剑因为法力灌入,寒气四溢,锋芒难当,女子身法矫若游龙,掌中剑势精妙,往来纵横。
两名涅槃(元罡)初期的僧人,在剑势之下,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此女,竟是凭借一柄神兵,将两名元罡初期的僧人打得没有反手之力。
苏照这时也和卫湘歌站在远处观战,看着那群女子的衣着,隐隐有着熟悉之感,眸光不由微凝,思忖道,“东篱居的那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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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孟奎已是冷哼一声,抄起掌中戒刀,向那女子杀去。
那女子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玉容微变,轻哼一声,掌中神兵横扫,就听得噗呲一声,伴随着闷哼,两名元罡的僧人,僧袍被剑锋扫中,佛光破碎,胸口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雪羡冷冷地看着已经杀来的孟奎,低声道:“不要恋战,速走!”
这时,孟奎挥舞着戒刀,已经杀至近前,势大力沉的刀锋劈砍而下,风声呼啸作响,朝雪羡凌空劈下,这佛门杀生僧,却是无一丝一毫怜香惜玉之心。
那雪羡冷哼一声,掌中宝剑斜撩而上,就听得咔嚓一声,戒刀断作两截,刀口光滑如镜,嗖嗖着飞向远处,此女借力远遁在外,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还愣在那里作甚,拦住她们!”孟奎厉声说道:“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
闻言,华妃音和苏照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身形一闪,就已向雪羡等人杀去。
而卫湘歌同样出手,向楚蔓以及六个少女杀去。
孟奎取出禅杖,叮当声中,向着四个断后的妙龄女子扫去。
那四个女子不过后天巅峰之境,剑术合击之法纵然精妙一时,但面对堪比元罡巅峰之境的孟奎,一力降十会之下,仍是不及三合,就被砸在天灵盖,顿时红白四溅,惨死当场。
打杀了四女,孟奎眉间煞气愈发浓郁,心头憋屈似乎纾解了一些。
华妃音则是取出一道金色绳索,将两个少女捆绑一起。
这边厢,卫湘歌同样以赤林枪刺死了一女,至于另外一个容色艳丽的红裙女子,则是早已逃向山林深处。
卫湘歌冷哼一声,倒也不慌,身形微动,就是向山林追去。
忽在这时,耳畔突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厚传音,“湘歌,跑了的那个,身份好像不低,尽量留活口。”
卫湘歌应了一声,手提赤林枪,御风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向楚蔓追踪而去。
这边厢,苏照也渐渐追上前方的雪羡。
雪羡冷傲玉容之上,阴沉似水,心头对于方才的倒霉,有些懊悔。
罗盘指针所定之处,却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打草惊蛇之下,导致被牵绊此地。
方才一役,白鹤旗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覆灭,可谓损失惨重。
但,只要她逃出此地,将此处节点方位告知于鸾镜台,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得到好处,至于死的那些,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以灵药秘法培养,这样的马前卒,比比皆是。
“刺!”
剑符化作一道剑光,向雪羡后心激射而来,雪羡身形一闪,向一旁遁去。
却见着一个目光冷峻的少年,冷意幽然地看着自己,淡淡吐出四个字,“你走不掉。”
雪羡冷哼一声,根本不理,掌中青霜剑祭起,剑芒炽耀,繁盛绝伦,道道冰寒剑气向苏照周身所在之地笼罩。
苏照眸光在其掌中神兵仅仅停留了一瞬,知道不宜以掌中凡铁,直撄其锋,身形一闪,躲过其剑势锁定。
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其小腹刺去,法力贯入剑锋,锋锐更添三分。
“次啦……”
雪羡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形后退,看着被划开的衣裙,冷声道:“剑法倒有一二可观之处,可也仅止于此了。”
说着,掌中宝剑剑势愈发凌厉,绵绵如水一般,向苏照面门、喉咙、心口等要害之处刺去。
但苏照却面色如常,总是险之又险地将其
说来,此方仙侠世界,金丹以下的战斗,更多还是近身、符箓辅助战斗,飞剑之术倒不是不可,只是需要神识时常祭炼、温养,而且对心神消耗颇多,于是就不太稳定、持久。
能在元罡境界以飞剑之术稳定输出的,此界唯有二宗,就是通明剑宗和镇天剑宗,一个修通明剑心,一个修无情剑种。
雪羡,当然不是这二宗弟子。
第八十七章 赤凤琉璃灯
而因为苏照迟滞了雪羡其人的逃遁之势,孟奎这边厢,面带煞气,冷喝着,手持一条禅杖,踏空而来,也是及时赶至。
掌中禅杖被一团金色佛光包裹着,苏照神识扫过,赫然发现其人禅杖之身,铭刻着曲曲引引的佛咒,此刻流光熠熠,放出佛光。
禅杖破空穿梭,环铛撞击,发出金石之声,声震四野。
铛……
就是向雪羡后脑砸去,其势迅如雷霆,禅杖原本就以精铁打造,重达有五六百斤,如是落在实处,纵雪羡有法力时时护持,也要落得脑浆迸裂、惨死当场的结果。
听得脑后恶风不善,雪羡容色大变,法力运于足尖,轻盈起跃,却是向一旁夺路遁逃。
然在这时,苏照神情冷漠,身形陡转,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如水,斩出一道剑光,却是恰恰拦住了其人横移之势。
这位白鹤旗的掌旗使,倒也是个狠辣人物,银牙一咬,祭起掌中神兵,向苏照剑光格挡而去,身形遁逃之势,却是不减分毫。
然而这一迟滞,还是为孟奎创造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只听得“嘭”的一声,法器禅杖狠狠砸在雪羡削肩之上,阵阵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半边肩头就是塌陷下来。
雪羡痛得闷哼一声,而与此同时,次啦一声,剑光陡转,划过手臂,一只手掌连同着神兵青霜剑,都是飞出,刺穿十丈开外的参天大树之上,剑没入柄,尤自摇晃不止。
雪羡这边,手臂已经是鲜血淋漓,血如涌泉,不过顷刻,就将雪纺莲花裙染得嫣红,其人身形摇晃着,以法力止住了伤口。
苏照这时,探手一招,法力化作一道细索,将刺入树干中的神兵,招进手中,端详片刻,暗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道家神兵。
道家神兵,又称道兵,往往择金精等珍贵灵材而炼,虽不像法宝那样神通特异,但也是世俗难求的宝物。
此刻,雪羡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已经封锁去路的苏照和孟奎二人。
方才全盛之时,她尚且不能安然离去,更遑论此时?
只是此女素来心性冷酷,纵是此时,都没有放弃求生希望,施展身法,却是想要遁逃。
然而,都是被孟奎和苏照联手一一破解。
孟奎手持掌中禅杖,舞动得风雨不透,随着时间流逝,雪羡身上伤势渐渐增多。
苏照从头到尾,都是面色冷漠,不时出剑夹攻,不疾不徐,面上浑然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色,反而心头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只是配合着孟奎,封锁着雪羡的遁逃之势。
雪羡此刻面纱也已掉落,现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蛋儿,只是面色惨白,目中满是忿恨之色,薄唇微微抿起,一咬银牙,反手扣住一物,却正是赤凤琉璃灯,双眸之中现出狠绝之色,驱动秘法,以寿元精气点燃赤凤琉璃灯中的朱雀之焱,“一起死吧!”
分明是知道自己绝无幸免,已经生出和眼前一僧一少,同归于尽的心思,这是当初在凤凰五部之时,对于掌旗使之上的密谍,传授的“玉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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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清叱,雪羡掌中琉璃灯,噗呲一声,簇簇火焰绽放,顷刻而盛,眨眼间就已现出滔滔火海,
“不好!”
孟奎此刻见到火海,几乎形成心里阴影,头皮发麻,惊啸一声,掌中现出两面金钹,鼓荡起如水佛光,向焱火抵挡而去,试图迟滞其势,同时向远处急退。
苏照早已察觉出一些不寻常,却是先一步向远处遁去。
此刻火焰爆发之下,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凤凰的清唳,朵朵朱雀之焱,绵延成浪,向孟奎和苏照二人焚烧而去。
孟奎惨叫一声,半边僧袍就被点着,身形狼狈地逃奔远处。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现出华妃音的身形,手托玉净瓶,杨柳枝洒起道道白色灵光,向那朱雀之焱洒去,这番动作连续三次,那朱雀之焱才渐渐熄灭。
苏照再看向那雪羡,却发现此女青丝尽作白发,原本绝美的脸蛋儿上,皱纹沟壑丛生,枯皱如老妪般,显然已是生机断绝。
华妃音玉容凝重之色未散,解释道:“这朱雀之焱,是灵火,比三昧真火还要难缠,若非师父临行前,以弱水与我,恐怕也灭不得此火,至于这人,以自身寿元精气催动,精气耗尽,自是殒命。”
说着,也不再理那女子,而是转身去救助孟奎。
“吧嗒……”
似是印证着华妃音的话语,雪羡掌中赤凤琉璃灯落在地上,而后其人也是一头栽倒在地。
苏照眸光微动,探手一招,就将那赤凤琉璃灯捉在手中,端详片刻,发现此灯入手温润细腻,通体琉璃澄莹,灯身之上铭刻着凤纹。
“朱雀之焱,竟比三昧真火还要盛上几分,好在只是一簇,而且此女道行也低微。”
苏照将赤凤琉璃灯收好,又以神识搜索着雪羡的随身之物,发现其人手指上一个扳指,心头微动,道:“这姬令月还真是底蕴深厚,这等储物法器,金丹以下都备上一件。”
前世,他历经艰险,才混得一件储物法器,还是那种最次的下品法器。
储物法器,也是法器的一种,材料主要取自天元之北的空溟石,佐以其他材料炼制,随着品级高低,空间有大有小,从金丹之境以下所用的法器(上、中、下三品),再到之上的法宝,甚至自成一方天地的灵宝。
这方仙侠世界,仙宗玄门,可以说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衣食住行几乎都有辅助修炼的生产部门,炼器之道自然是搞的有声有色,但不过是便利仙人自身的起居,而没有下沉到凡间世俗,为普通凡人谋福祉。
苏照如今的想法,也并不是说要人人如龙,人之心性不同,才有高下,智有贤愚,起码给予一个上下流动的通道,而不是这种仙凡两隔,壁垒高堑的情形。
苏照收起这纷乱的心思,探手一招,将储物扳指收好,神识探查其中,不由面色微顿,忽视扳指前主人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银钱,目光掠过几十本书籍一样的薄册,规整的颇有条理的各式丹药瓶,一时看不出用途的灵药、灵材。
最终停留在一个罗盘和一面青铜令牌之上。
“是凤凰五部的掌旗使。”苏照神识扫过令牌,在图案上窥得一行小字。
至于罗盘,以不知名的青色玉石打造,嵌入一方黑色木头内,罗盘周身刻有繁复、神秘的咒文,幽光敛藏,一看就透着不凡。
“嘿,那小子,那是洒家的战利品!”这时,被华妃音施展诊疗手段,轻微伤势尽复的孟奎,就是上前,面色不善地喝道。
方才,眼前这小子消极对战,只让他一人拼杀在前,现在其人更是毫发无伤,他却受了一些伤势。
这小子,出力不积极,抢收获倒是积极。
第八十八章 或可一用
苏照冷睨了一眼孟奎,皱了皱眉,讥诮道:“秃驴,若是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如非在下方才拦住这女子去路,恐怕早已被她从容逃走。”
被反唇相讥,孟奎面色难看,正要争辩,却被一旁的华妃音,轻声劝阻道:“孟师兄,那女子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什么重宝,为此闹得不和,实在不值当。”
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孟奎定要发作,但华妃音刚刚才出手救助于他,他再是脸大,也不会恶语相向。
见孟奎息事宁人,苏照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他实在不想和这恶僧打嘴仗,只待寻机除去这恶僧,既在他眼里已是死人,他何必再多做废话,徒惹心烦。
而这边,华妃音问道:“还活捉了两个,如何处置?”
孟奎道:“自是灭口,华师妹,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黛眉,显然对孟奎的“耿直”有些无可奈何,只得道:“监押起来就是,倒也不必全部打杀了。”
“走漏风声,又当如何?”孟奎吊梢眉跳了跳,问了一句,似也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转口道:“就算我们离开此地,若这二人”
华妃音道:“孟师兄,不必,到时我自有秘法消除此二人记忆。”
苏照眸光流转,倒是对华妃音的慈悲心肠有了一些认识,不过,倒也正合他意,接口道:“一起去看看,起码问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来此有何目的,再打杀不迟。”
在场三人,相当于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孟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二人正要离去,苏照却猛然出拳,在前方地面击去,轰的一声,泥土四溅,草屑纷飞。
孟奎吓了一跳,怒道:“你疯了!”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孟奎,道:“挖个坑,把此人埋了而已。”
探手法力一招,将那雪羡的尸体,置于坑内,而后周围泥土流动,不过片刻,泥土新覆,转眼现出一座坟茔。
华妃音清眸微动,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
“一介女流,宁死不屈,曝尸荒野,实在不该。”苏照面色淡淡,解释了一句,也不多言,道:“走吧。”
不管是对此女尽忠职守的认同,还是对于同为仙道中人的感慨,让其入土为安,也是应有之义,总之,举手之劳罢了。
华妃音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玉容微动,似是体会到了某种情绪。
孟奎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苏照斜睨了一眼孟奎,眸光幽寒,暗道,放心,等到来日打杀于你,绝对让你曝尸荒野,沦为野兽口粮。
三人也不多言,原路折回。
重新回到那座果园,此刻那两个女子,已被华妃音随行的四个尼姑监押起来,此刻二女面色惨白,眼神畏惧莫名,显然已经想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噩运。
因是华妃音已施展手段,防止二女自尽,故而二女齿缝间的毒药都无法咬破。
这时,苏照三人已至近前。
孟奎怒目圆瞪,疾言厉色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二女面色畏惧地看着孟奎,却是一言不发。
“啪……”
蒲扇大的手掌,包裹着法力,向两女脸蛋儿狠狠扇去,顿时几颗牙齿随着鲜血淋漓,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是肿起半指高。
看着这惨烈一幕,苏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乱世争锋,不是请客吃饭,前世比这惨烈的,他都见过,已然心如铁石。
倒是华妃音就有些不落忍,轻声道:“孟师兄,何必难为她们两个女子,她们一看地位都不高,能知道什么?”
若是这两女子持械反抗,她可以毫不犹豫格杀,但既已擒获,再行此狠辣手段,实在有损佛门弟子德行。
苏照看出华妃音的为难,倒也不觉得此女这样有什么不好,原就是其性情的真实流露,否则,若是华妃音突然变得狠辣、歹毒起来,那他反而要警惕、疑忌。
“妃音,这两个女子不若交给我带走审问罢。”
华妃音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对着孟奎道:我先将这二人监押在我居住的梨花巷,等你我仙园之行结束,我再施展手段,消除她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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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华师妹,洒家知你心地善良,但这污浊恶世,华师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切莫被人蒙骗,洒家言尽于此。”
华妃音怔了下,双掌合使,道:“多谢孟师兄提醒。”
苏照神情默然,自是知道孟奎又在含沙射影自己,不过倒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等贪嗔痴,三毒俱全的恶僧,没有结仇之前,或许他可以利用其脾性,有意结交、收服,但此刻,却没有这等念头。
“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城了。”华妃音抬头看了看渐渐低垂的夜色,清声道。
孟奎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三角眼冷芒闪烁,“这华师妹,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言谈态度之间频频偏帮那小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
……
……
苏照随着华妃音,穿过茂密的山林,向温邑城行去。
“卫姑娘呢?”
华妃音转头问着一旁的苏照。
苏照道:“我让她去追……嗯。回来了。”
转眸远望,发现山林之中,蒿草上空,一个着赤红流光长裙、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脸神采飞扬地奔行而来,手中抓着一根绳索,绳索另一头牵缚着一个容色艳丽,面色惊惶的女子,正是那楚蔓。
“已经活捉了。”少女一扬下巴,英气眉眼之下,明眸灵动转着,笑道。
苏照点了点头,似也为少女的欣然情绪感染,笑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
卫湘歌轻轻应了一声。
“苏照,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华妃音问道。
苏照顿了顿,道:“先看吧。”
他还是想试着能不能策反一二人,打入女帝势力内部。
之前那个林轻轻,一来身份层次太低,二来就是并非机谋权变之人,回去之后,恐怕顷刻之间就被察觉出端倪。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扫了一眼华妃音一方的两个女子,暗中摇了摇头,以他观人之术,这二女比林轻轻强不到哪里去。
倒是……
苏照目光沉凝,打量着卫湘歌身后的楚蔓,思忖道:“此女容色殊丽,双眸细长,纵是被俘,仍是暗中观察情势,试图脱身,可谓虽乱不惊,或可一用。”
将这些想法压下,苏照随着华妃音等人一同向温邑城行去,路上,因为防止惹得路人瞩目,倒是撤去绳索,以秘法封住丹田。
第八十九章 仙道底蕴
宫苑·深夜
苏照凝神立于书案之前,神识凝于笔端,势若龙蛇,将从青天河中提炼的玄水,或是封进石符、铁精、符纸中。
前世他在太渊门中为内门弟子,掌握的战斗符箓,从攻击到防御,一共有着二十八种,皆是择水之精华,凝练玄元重水够了,这是太渊门的功法决定。
水利万物而不争,其容于何处,则形何物,就应着一个变化多端。
“此界若论符箓之道,还要数元符宗,虚空画符,天地呼应,当初认识的那老者应是元符宗的长老人物,画符神通,几有搬山填海之能……可惜,只传了我一种冰心符。”
因为分心之间,笔下“嘭”的一声,青烟袅袅升起,符纸无声自燃,显然是画废了一张。
苏照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心思,继续凝神画着。
整整画了一夜,第二天,饶是苏照为仙道中人,也不由神思疲倦,法力枯竭。
从那得自雪羡的扳指中取出丹药瓶,“二纹的青灵宝丹?”
所谓纹路,就是丹药的品级,筑基及以下,自是无纹的凡丹,筑基之后的通法、元罡境界,多用一纹二纹的宝丹。
之前卫湘歌拿出的大小还丹,本质上就是一纹二纹的宝丹。
苏照拧开瓶塞,嗅着丹药的馨香,面色不禁微动,“此丹有着养神之效。”
因为赤凤琉璃灯远程通讯,耗费神思颇多,姬令月手下的丹师,就大量炼制着一些丹药,供给于掌旗使以上的密谍糜用。
修真百艺,丹器符阵,探脉鉴宝,星相占卜,御兽偃傀,医毒灵植……这方仙侠世界的仙宗玄门,同样发展了庞杂的辅助修炼体系。
这些东西,就像凡人衣食住行一样,不细察可能还不觉,但如果一旦探索,就会发现门类之繁芜,渊源之深远,都非三言两语可以述清。
苏照这时,也起了搜检扳指内丹药的兴趣,结合丹药瓶身的名字,以神识辨别药性。
“一纹极阴除咒冥丹,这个,应是用来破障、解毒的。”
“二纹紫玉宝丹,以紫玉凝煞,功效嘛,可凝练罡气。”
“二纹玄龙神丹,拓展神海,纾解神思消耗。”
“定颜丹,应有美白肌肤之效。”
“玉清合气丹,有还气之效。”
……
……
“玄牝还精秘丹,这个应是……天葵不调,补气血的罢,只是这位掌旗使应是早已斩赤龙才是,用这个做什么?”苏照以神识辨别着药性,不得不说,储物扳指的主人,身家颇丰,丹药就有着一二十种,品级虽然不高,各式各样功效都有,近乎上百枚之多。
“窥一斑知全豹,不过区区一个掌旗使,就有着这样底蕴,可见凤凰五部势力之盛。”苏照面色凝重,分明是意识到和这些前世纵横天元人物的差距。
就是差在一个仙道底蕴。
“哪怕就是湘歌出身的赤林宗这样的二三流宗门,也有着炼器、炼丹等大量的外门弟子,为真传弟子修行服务。”苏照前世怎么说也是太渊门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差了一点运数,也能遴选至内门。
内门外门,并不是仅仅按着道行,而是潜力、资质、品行、机缘等各项综合,仙宗资源有限,自然是紧着有天赋的仙道种子着重培养,靠堆年头熬出来的道行,潜力都已耗尽,自然不会得宗门下大力气培养。
每一家仙宗屹立千年,除却绚烂一世的红花,自然也少不了默默无闻的绿叶滋养。
“苏国按说不该仙宗绝迹才是,若得一二之助,我也不必事事亲为。”苏照心头感慨着,不过转念一想,如是这般,这些仙宗也不可能为他驱驰。
“除非建仙朝,只是现在灵气潮汐还未到来,当然,以苏国现在的情形,时机还不成熟。”
苏照皱了皱眉,索性也不再思索此事。
“君上,蔡安求见。”
这时,殿外的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头戴圆冠、着黑色官袍,气度沉凝的青年,昂藏而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滨着云台山,依着青天河,苏国崇玄水之色,不仅是甲士还是文官,都以黑色为基调,对这种服色,苏照向来倒不怎么感冒,非要整的和西北面的秦国一般。
既名苏国,自是崇黑红二色,不过易服色关乎礼乐正朔,起码现在还不能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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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见过君上。”蔡安行礼道。
苏照问道:“如何?”
蔡安一脸倦色,但面上欣喜之色掩饰不住,道:“君上料事不差,那名女子,果是苟且偷生之辈,答应作内间,这是其人的口供。”
说着,将一摞卷宗,递了上前。
苏照探手招过,在蔡安惊异心思之中,垂眸,默默翻阅着卷宗,指尖刷刷而过,将一些讯息揽入视野,面上渐渐现出思索。
“楚蔓,白鹤旗掌旗副使,修为通法巅峰,因吴国之事得以晋身……”
苏照眸光渐渐现出一抹异色,直到此刻,他终于触及到凤凰五部势力的庞大一角,暗道:“姬令月的凤凰五部,以赤,青,黄,紫,白五色,凡与此相关之禽鸟,皆设一旗,其人手下更有一只夜枭,用以肃纪除奸,当然,以楚蔓的地位和见识,或有见之一隅的偏差,可纵然如此,凤凰五部也够庞大的。”
纵然知道这些,苏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人在网上都知道中情局机构庞大,多达几十万人为之服务,可也不知道都在哪儿,如何活动。
苏照道:“不可大意了,还要防止此女再行反水,作两面间谍。”
“君上,臣打算以那林轻轻放归,监视楚蔓,这样或可收到钳制之效。”蔡安忽而说道。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蔡安,暗道自己还真没用错人,道:“既已委你全权之责,这些具体操作,你做主就是,孤只要结果。”
密谍之事,他仅仅会把控着大方向,比如组织架构,人员编训,情报暗线,对于如何开展密谍工作,都尽数委任于蔡安。
说句不好听话,密谍之事,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暗勾当,有不少都是不择手段的脏活。
他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有,警诫蔡安,不要作一些伤天害理、累及无辜的事情。
“有话说话,欲言又止作甚。”苏照抬眸,却是瞥见蔡安一脸犹豫之色。
蔡安道:“那楚蔓,要见您,还有那盏赤凤琉璃灯,凤凰五部会以秘法传讯,到时若是察觉到不对,可能会派人查看。”
苏照沉吟片刻,道:“那带孤去看看。”
第九十章 条件
苏照出了宫苑,步入云台山深山之中,正是清晨微露,山林笼雾,时而有几只布谷鸟鸣,衬托的天地愈发寂静。
“君上,这片山林,臣已命人暗暗围下,算是天听司的总部驻地……那里是臣命人借助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向山下挖掘,在山中分有数部区域,培养人手。”蔡安躬身站在一块儿山石上,手指着下方灯火隐隐的山岭,轻声道。
夏夜晚风轻拂,不远处的少年王侯,放出神识,“属下人手可还得力?”
“做事倒也干练,臣都是寻找着军中斥候出身,按着君上给予的章程,培养了一段时间,勉强可用……不过先前聆听君上的教训,臣派人募集一些书院的穷苦出身的书生,给予培养,还有就是已经在派人至于各郡,收养一些孤儿,作为人才储备。”
正值乱世,一些身世悲惨的孩童,比比皆是。
“不错,短短时间,就已搞得有声有色。”苏照点了点头,嘉许道。
密谍系统,有些人手最好是从小培养,以忠诚之念熏陶。
“只是时间仓促了些,将将搭起架子来,恐怕不能委以大用。”蔡安苦笑道。
谁能想到,他在接到差事之后的事事艰难。
若非,他从小到大在温邑三教九流之中厮混过,认识得一帮鸡鸣狗盗之辈,恐怕先期的人手都找不全。
不过,这权力却是实打实的令人心头火热。
苏照道:“孤心中有数,对那些孩童要授以文武,善加控制,使用。”
蔡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孤先前制了一套符图之阵,你让人依着图样,以灵材填充,可添一二防御之力。”苏照面色淡淡说着,其实说是符阵,倒不如说是仙道中人用以布置洞府的防御阵法。
当初有感于孟奎肆意出入苏国宫苑,苏照在府库中寻着灵材,紧急凝练出一批,其中就有一套七截龟蛇阵,依托着山势、风水而立,在仙宗大家眼中,可能不值一哂,但对于凡俗力量的渗透,却有着奇效。
苏照思忖道:“前世受制于修为、眼界,金丹之上的神通、阵法,我确是不知,但元罡境界的仙家手段,也不知一般的凡人武者可比。”
“君上,那楚蔓现在就在溶洞内的天狱中。”蔡安出言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天狱?”苏照闻言,眉头挑了挑,暗道,这蔡安还真会取名,猛一听,竟有几分凌于云霄的震怖之感,只是转念一想,刑部天牢之名,前世华夏就有之。
苏照施展法力,带着蔡安自七八丈高的山石上跳下,几个起跃,溯着一点灯火,向山洞而去。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
“大人……”
蔡安一路所过,见礼之声不绝于耳。
蔡安面色微变,正要出言介绍,耳畔传来一道声音,“无妨,他们原就不认得孤的身份。”
在蔡安的带领下,来到一座水牢,牢壁之上,布有油灯,将一潭寒水映照得波光闪烁。
“哗啦啦……”响动声中,一个女子面色苍白,抬起螓首。
听到脚步声,楚蔓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此女往日艳丽不见,秀发凌乱,衣衫之下,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你要见我?”苏照神色淡淡,借着一丝摇曳烛火,发现此女倒是没受什么伤势,暗道,此女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这样的人,若用不好,说不得还有反噬之虞。
“我……我既已答应为你们效命,为何……还要关在这水牢中。”楚蔓沙哑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虽是夏天,但这水是寒潭之水,仍是让此女冻得颤抖。
苏照神情默然,摆了摆手。
“提她上来。”蔡安连忙吩咐一声,水牢之外,就进来两个黑衣狱卒,二人应诺着,上前绞动转盘,将楚蔓带出。
看着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玲珑曼妙若隐若现的楚蔓,苏照皱了皱眉,吩咐道:“让人给她换身衣服。”
此刻楚蔓因为已被法力封禁了丹田,连御寒都做不到,嘴唇青紫,哆嗦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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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蔓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紧了紧湿透的衣裙,随着狱卒去了。
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这水牢,不知为何,方才竟然有种,反派竟是我自己的感觉,心头异样了下,终究还是抬眸看向恭谨侍立的蔡安,道:“做得不错。”
“不敢当君上夸赞。”蔡安垂头说道。
苏照神色顿了顿,又是提点了一句,道:“虽说天听司行事手段阴诡了一些,但太过恶毒的手段……总之,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不仅仅是对敌的问题,而是有些风气会侵染到天听司自身,手段不必一味阴毒,可以灵活一些。”
“君上,臣醒得轻重。”蔡安凝声道。
苏照面色顿了顿,也不多言,觉得以后还是少来这等地方。
所谓的度,就是不要搞那一套丧尽天良的恶毒手段。
又过了一会儿,苏照来到一间轩敞、明亮的静室中,已经换了一身暂新衣裙的楚蔓,俏生生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苏国国君,苏照,说来,我十来天前,还搜集过你的资料。”
楚蔓目光冷冷地看着苏照。
苏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道:“凤凰五部处心积虑,图谋已久,你们在各国都有资料收集,这也不奇怪。”
楚蔓眸光闪了闪,道:“”我可以为你效力。”
“你一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苏照声音转冷几分,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让你步你上司的后尘。”
楚蔓舌头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你,舍不得。”
苏照皱了皱眉,静静地看着楚蔓。
正如他一眼所见,这女子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
“噌”
掌中剑锋祭出,一缕青丝连带着血痕在脸颊上现出。
楚蔓玉容微变,但那一双媚意盈盈的眼眸,却是毫不停留地注视着苏照。
“有点儿意思。”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道:“说说看。”
楚蔓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在分析你,继位不久,就先除权臣,足见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而后轻轻被捉,我想着就有一些不寻常。”
苏照道:“什么不寻常?”
楚蔓道:“轻轻随我已久,我知她绝对撑不住拷问,多半会将东篱居暴露,可后面并未见官兵上门围剿,就知你们所图甚大。”
苏照冷笑道:“你心思倒是机敏,只是有多少是事后才想明白?你若想证明你存在的价值,说这些没有用,倒不如说出你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做。”
第九十一章 好自为之(求首订!)
“你是想让我回去再监视公主殿下?”楚蔓抿了抿红唇,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冷眸撇了一眼楚蔓,道:“说说看,但不要太过分。”
“还请屏退左右。”楚蔓柳叶弯眉挑了挑,轻声道。
苏照顿了下,挥了挥手,蔡安以及周围侍奉的天听司男女部属,告退而出。
须臾,望着突然将衣裙滑落,不着寸缕的女子,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看来刚才那水牢,你还没有待够。”
楚蔓艳丽如芙蓉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羞赧的娇媚,轻声道:“藤萝依乔木而生,依附强者是我的荣幸,我若不如此,待我返回凤凰五部,你就不怕我再次反水?”
苏照皱眉道:“那时候,你可以试试,况且用这等方法……”
然而,还未说完,楚蔓已经扑入怀中,跨坐双膝,一抹雪白饱满,晃得人眼晕,吐气如兰道:“我还是处子,若能交给你,君侯能对我放心,我也能抱住一棵大树。”
温香软玉在怀,苏照却是面色不变,皱眉道:“你再如此不自重,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外面。”
感受到眼前少年冷冽言语中语气的不容置疑,楚蔓艳丽娇媚的玉容微微一白,扭了扭纤纤腰肢,浑圆娇翘微微磨蹭,恼羞成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激将对孤无用,孤是不是男人,你自己没有体会?”苏照讥诮说着,目光幽寒一片,冷声道:“趁着孤没有痛下杀手之前,赶紧离开。”
掌中已经暗蓄一道法力,含而未发,一如此情此景,只是凛冽杀机毫不掩饰,显然并非虚言恫吓。
苏照眸光冷意幽峭,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见他,还能为着什么,多半还是试图以色引诱。
不仅是在眼前,就是在苏国宫苑之中,他也时常遇到一些大胆宫女的勾引,或是在沐浴、或是在换衣之时,大多宫女姿色不俗,有个别出挑的,甚至不下后世大腿时代,或者组团出道的女团。
不得不说,此方仙侠世界灵机丰沛,颇为养人。
之所以洁身自好,并非是他不近女色,只因眼界颇高罢了,唯有个性鲜明的女人,才能激发他的征服欲望。
这也是让卫湘歌短短时间相处,钟情于此的原因,一国之君,正值少年慕艾、血气方刚之时,六宫粉黛予取予求,然而却不纵情声色,守身如玉,这样谨恪律己的男子,天元九州都是罕有。
当然,到底是温情,还是薄凉,一时难言。
楚蔓感受到苏照那股凛冽杀机,晶莹玉容渐渐煞白,倒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徐徐退至后面,涂着红色蔻丹的琉璃玉足勾起衣裙一角,滑过修长纤细的双腿,重新穿戴整齐。
却不知,这个动作是何等的撩人。
苏照面色微顿,这和方才又是不同,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诧异道:“你似乎练过这些魅惑之术?”
“在吴国时,从一些女人那里学过。”楚蔓此刻也恢复了一些神采,绝美、艳丽的脸蛋儿上红晕通透,此女张着一张标准的狐媚脸,只是一双媚意似水的眸子,颇为幽怨地看着苏照。
苏照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无怪乎如此熟练。”
楚蔓娇躯微颤,幽幽道:“我只对君侯一人如此。”
“你无需这般,你和多少人用过这一招,孤并不在意。”苏照轻轻呷了一口茶,压下这具年轻身躯微微起伏的火气,面色如常说道。
此女之言,他还是相信的,他前世也算是混迹花丛,阅女无数了,是不是经过人事,一眼就可见。
而且……否则,还真以为天下人人都像他这般坐怀不乱?
退一万步说,若此女真是所言为虚,那就是……欺天了!
“你有野心,孤一早就看得出来,不过纵然权欲炙盛,孤也会帮助于你,只是孤要你搜集姬令月的情报。”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身形妖娆多姿的楚蔓,如同看着一具红颜骷髅,道:“至于信任与否的问题……”
“姬令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若是她知道你背叛于她,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所谓人心难测,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如是疑神疑鬼,那几乎无人可用。
否则,纵然方才滚了床单,这女人还是会择机反叛。
而且,在苏羡打算中,就算这楚蔓来日提供着情报,他也是有所保留地采信,甚至还要结合情报的等级,用其他并不交集的密谍,给予谨慎佐证。
是否担心双面间谍的问题,正如他方才所言,这楚蔓并非不智之人。
况且,真以为双面间谍这么好当?
“这赤凤琉璃灯,你先拿去。”苏照沉声说着,掌中现出一盏赤凤琉璃灯,叮嘱道:“雪羡殒命,这里面的说辞,你如何把握,最好提前准备好,防止凤凰五部查问。”
楚蔓点了点头,上前一边接过琉璃灯盏,丁香小舌舔了舔红唇,一边挠了挠某人手心,一边娇媚道:“君侯,真的不……”
苏照冷冷看了一眼楚蔓,转身离去,寒声道:“你好自为之罢。”
楚蔓望着苏照离去的背影,一双狐狸眼眸微顿,嘴角弯起轻轻的弧度,伸手摸了摸自己滑若凝脂的脸颊,方才魅惑之态,如潮水般褪去。
并非她寡廉鲜耻,而是从白日里落于敌手,她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时,就发誓绝不会再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而一个女人要在这方弱肉强食的世界活得自如,唯有附强者骥尾,腾于云端。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如藤蔓缠绕于参天大树,汲取养分壮大自身,而这苏国君侯就是她挑好的依附之人。
“这少年君侯,心智深沉不说,偏偏又丰神如玉……而且竟能以一国之主身份修炼仙道,身上的秘密,比之公主殿下多半也是不遑多让,这样的少年郎,若是抓住……”楚蔓狐媚的狭长眼眸中,隐有几簇火焰跳动。
“以后还有机会,只是眼下还要应对凤凰五部的盘问。”楚蔓微微垂睫,掩住了眼眸中的悸动。
这边厢,已经出了静室的苏照,并不知此女的打算,当然纵是他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君上,那楚蔓……”
蔡安躬身上前,低声问道。
苏照神色默然片刻,道:“此女工于心计,不是个善茬,你以后有多加仔细。”
蔡安连忙应了一声。
苏照说完也不多作停留,就是向苏国宫苑而去。
目送苏照离去,蔡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正在整理衣裙,脸颊红晕未褪的楚蔓,眸中闪过一抹狐疑,喝问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楚蔓挑了挑柳叶细眉,轻笑一声,讥诮道:“呵,这位大人,你信不信,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要称我一句夫人?”
蔡安皱了皱眉,面色铁青,冷笑道:“还真是想瞎了心,君侯是翱翔于九天的大人物,也是你这鸟雀能够惦记的!”
“我记得你这句话了。”楚蔓明眸微动,笑意不减说道。
蔡安脸色一黑,怒目而视。
第九十二章 一捧朱砂
苏国·宫苑
苏照折身回到甘露殿,行至书案之后,提起朱砂笔,饱沾朱砂,凝神正意,朱砂笔画上冰心符,将心头的野草蔓蔓逐渐清除,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抬头看殿外的高挑、秀立身影,不由诧异道:“湘歌,没去修炼?”
卫湘歌轻轻笑了笑,道:“出门之前,师父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些保命之宝,短时间,也很难提升。”
苏照走到书案之后,落座,道:“那倒挺好,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师父是赤林宗的哪一位的上人?”
这方仙侠世界,金丹境界的道人称真人,神照境界则称上人。
“我师父名唤黎英,法号桐林上人,今年二百多岁了,是赤林宗一位长老,修为有着神照三重天之境,师父她老人家收徒不少,我是她的关门弟子。”卫湘歌一边说着,一边走至近前,垂眸,打量着书案之上的符箓。
苏照心头不由感慨,不愧是能一手调教出卫湘歌的大能,二百多岁的神照境上人,这等资质,纵然是在这方仙侠世界,都是不凡了。
“你这是玄水一行的真功。”卫湘歌挑了挑眉,拿起一枚鹅卵石,看着上面勾画的符箓,惊喜道:“你这画符之法,可比我强多了,倒似浸淫此道许多年一样,你以前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宗门都是修火行道法?”
卫湘歌摇了摇头,轻声道:“赤林宗五行道法兼修,只有宗主嫡脉主修火行道法,我修得也是一门火行功法,名为《赤霞玄功》。”
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修的法门为《太渊金匮精要》,算是太渊门内的水行道法,哪怕至于元罡之境,对敌手段,也不离玄水二字。
从玄元重水凝练的各式符箓,到平时对敌之时,几乎如本能一样时常施展的九九八十一式《太乙分光玄水剑》,再到绵密如水,防守反击的战斗风格,无不深深烙印着太渊门的烙印。
不过,如今得自升龙鼎中的《太元仙经》,这门主修功法,最大的特点是包容,印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意,不仅可以承载气运的冲刷、转化,还能主动汲取着天地之间的清煞二气。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此方仙侠世界的修行,此界仙宗玄门多是吞吐吸纳清浊,阴阳五行灵机,比如三真大教,少阳、昊阳二宗就是这般。
而魔门正统的三阴魔宗,则是汲取浊阴灵机修炼,说是魔门,三阴魔宗只是行事风格诡异,其功法倒也不尽是什么抽魂炼魄、采阴补阳的邪路,上溯万年,也是正宗的玄门道统。
至于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则是以修火行道法为主,太渊门,自是修玄水之道。
“我这门《太元仙经》,则是不分清浊,尽数汲取、转化成最精粹的本源。”苏照却是思索着近些时日从升龙鼎中得来的功法,“而且,这几日陆陆续续,倒也给予了几门仙术,一为《云龙九隐》,术有九重,算是一门敛形匿迹、腾云驾雾的法门,我先前就已用着,这就不用说;另一为《天听地视》,则是一门神识运用之法,同样有着九重,据说练到高深处,可将神识借助风云雨泽进行绵延延伸,这我倒是不疑,现在仅仅修至仙道第三境通法境对应的第二重,较之前世元罡境界所用神识搜索之法,都要强上许多。”
这些功法,苏照近日倒也试着稍稍修炼一些,毕竟前世身为元罡境界的见识和眼界都在,前三重基本都没有什么修炼瓶颈,就是一个路径转变的问题。
苏照收起这些念头,对着卫湘歌笑道:“那你入得也是宗主一脉了。”
“算是吧。”卫湘歌似不想多说,忽而熠熠明眸微动,狐疑道:“你方才?”
苏照怔了下,道:“刚刚去见了那楚蔓,你知道的,她要见我。”
卫湘歌自是知道,只是此刻看着苏照,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见你做什么?”
苏照面色微顿,冲着卫湘歌眨了眨眼睛,道:“你猜?”
卫湘歌愣了下,目光四处乱飘,讷讷道:“这我哪儿猜得到?”
“她……勾引我。”苏照微微一笑,眸光深深,仿若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道:“脱了衣服,一丝不挂,伊人在怀,耳鬓厮磨,极尽魅惑之能势……”
“啊,这……”卫湘歌玉容微变,檀口微张,有些不知所措,继而反应过来,道:“你……别说了。”
苏照看了一眼红裙少女,少女身形高挑,娇躯苗条、秀立,如一株不蔓不枝的红荷,不由打趣道:“怎么,有画面了?”
卫湘歌一时不知该是羞是恼,道:“你和她……”
苏照定定看着少女,清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心中藏有一捧朱砂,自是视其如红颜骷髅,宁死不从。”
卫湘歌:“……”
娇躯剧震,芳心一时急促跳动,只觉这话恍若撩拨的身子都软了几分,玉容羞涩,几欲先走。
“所以,湘歌,你得补偿我。”苏照轻声说着,施展出一道法力,束住卫湘歌的纤纤腰肢,在少女一声惊呼声中,拥其入怀,眸光隐有情欲丛生,低沉、磁性的声音中,有着几分蛊惑,道:“你觉得呢。”
不等其反应,两片薄凉抵进,噙住樱唇。
“唔……”双拳轻轻拍打着苏照双肩,气力渐渐细弱,英气黛眉下的明眸在弯弯眼睫轻颤中,缓缓阖上,红霞从白腻的脸颊一直绵延至娇小玲珑的耳垂。
……
……
也不知多久,正午温煦阳光落在秀榻之上,一双绣着盛开芙蓉图的被褥之上,青似如瀑的少女整理着衣襟、下裳。
冰肌玉骨的脸颊早已是羞红如火,英气黛眉之下明眸,弥漫着雾气朦胧,回首看着愈发红艳的芙蓉,静静出神,英气黛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怅然若失,羞恼难抑,难以置信,自己……
“苏照,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少女额头间散乱的鬓发,微见颗颗晶莹汗珠,原就细腻白皙的肌肤,樱颗贝齿咬着薄唇,低声说着,情绪有些欣喜、怅然的复杂情绪。
总觉得自己从赤林宗到苏国温邑,迷迷糊糊一般,就委身了这少年君侯……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认识许多年,还是陌生人,有的人,纵是初见,却已生死相与。”苏照平复着激荡的心情,道:“况仙园之行,凶多吉少,我也不想……你我留下遗憾。”
卫湘歌闻言,明眸微动,抿了抿莹光水润的丹唇,眉尖微微蹙着。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苏照宽慰了一句,道:“时间似乎还早,我再准备一些符箓,为仙园之行准备。”
“苏照,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卫湘歌垂下螓首,声若蚊蝇道:“我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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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面色顿了顿,似能体会到少女的某种恐慌情绪,应了一声道:“好。”
正在这时,外间珠帘响动,人未至,苏子妗清越、轻灵的声音自殿外飘进殿中,“照哥儿,午时到了,你用过午膳了么……”
苏照脸色微顿,看了一眼脸色发窘的卫湘歌,低声道:“先藏到被子里。”
卫湘歌点了点头,连忙吱留一下,埋进被子中。
说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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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上古隐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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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九十四章 《帝范》
晚唐末年,天下将乱,妖魔鬼怪,出没人间。
皇帝沉迷于求仙,国师太阴真君屡试未果,皇帝震怒,国师逼迫百姓捕蛇,修炼道法,以重得皇帝宠信……
……
……
“所以……先别忙着叫祖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罗浮山,一座道观内,青衫少年看着下方跪伏于地的一老一少,淡漠问道。
老道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身着浆洗的已然发白的青色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脚踏一双草鞋,望着上首少年,苍老面容上现出一丝难掩的激动之色。
身后的青衣小童,面如满月,眉眼灵动,年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回禀祖师,这是罗浮山善渊观,贫道……不,晚辈是罗浮宗第三十七代宗主,谢明真,这是小徒陈浮生。”
徐行皱了皱眉,喃喃道:“通法修为,还是一宗之主,嗯,还叫明真?这天地……”
感应了下天地灵机,发现丰沛无比,比之聊斋世界,犹如云泥之别,嗯,看来是资质问题了。
听着徐行的喃喃之语,老道似乎有些尴尬,就是讪讪一笑道:“后辈徒孙不孝,让祖师蒙羞,可功法散失,晚辈也没有办法……”
最后辩解了一句,很是小声。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祖师。”徐行摇了摇头,沉声道:“别一直跪着了,看着也一大把年纪了,地上凉。”
“祖师面前,哪有晚辈站着……”老道正要推拒,忽而竟觉双膝不受控制般,已站起了身,心惊之余,暗道,不愧是祖师。
“你也起来吧。”徐行说着,也让那陈浮生站了起来。
“说吧,怎么回事。”徐行走到一张油光明亮的木椅上坐下,凝神思索。
原本,他出了聊斋世界,行走于元气海洋之中,正欲前往地仙界。
却不想,掌中青铜碎片化作一团时空光影,将他带入此地,刚刚定住心神,正要探查这是何方世界。
就推门进来一老一少,这老道看见自己,不由分说,拉着小徒弟,就朝自己下跪,口喊祖师。
“祖师,您自是我罗浮之主,罗浮一宗的开创者……”老道正要滔滔不绝,就被徐行挥手打住,嘴巴张了张,却是发不出声音。
“说重点。”徐行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道不太灵光的亚子,不过也稍微有些理解,把自己错认为祖师,或许以为能够光耀宗门。
“祖师,我师傅屋里有一副画像,祖师看了就知原委。”这时,那名叫陈浮生的小道童,眨了眨眼睛,清声道。
徐行神色微顿,即刻放出神念,真仙级的神念大致一扫,就发现在一间屋中,漆木供桌上悬着一副画像,下有香炉。
“这……”
徐行神念一动,那画像便从屋中飞来,落在掌中,凝神端详。
果见那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泛黄画纸上,画着一个眉眼清冽的青衫少年,少年侧身伫立,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神情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这是我?”徐行眸光深深,只觉那股陌生的熟悉之感,似乎又来了,连忙止住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迎着对面一师一徒的期待目光,沉默片刻,面上若有所思。
“祖师可曾记起来了?”那小道童陈浮生,小心翼翼问道。
“哎,本座周游诸天,不想当年随手传下的道统,竟已零落至此,实在可悲可叹。”徐行轻咳了一声,随口说道。
不管如何,他总怀疑这副画像和青铜碎片主人有关,至于他为何来这方明显不是地仙界的位界,这一切本就是拜青铜碎片所赐。
不如先认下,留待以后探究原委。
“祖师记起来就好。”陈浮生挠了挠后脑勺,心中那一丝狐疑散去。
徐行挥手将老道谢明真的闭口诀给解了,将画像卷了卷,想了想,将画像扔进自家洞天。
他飞升上界,并未太多宝贝随身,除了带着一本天书和三品离火之莲,就连慎行法剑都赠予了青凤,以他真仙道行,的确是很多东西都不合用了。
谢明真老泪纵横,眼圈微红,道:“祖师,您终于记得我们了。”
徐行怔了下,拿捏着一些前辈语气,问道:“何以作此小女儿姿态?莫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祖师有所不知,”谢明真抹了抹眼泪,叙道:“我罗浮千年之前,还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飞升天界,录为仙官,可是在佛法东传后,那位前辈代表天界和达摩论道,不敌身陨,也不知怎么地,天庭派出神将问罪罗浮,一场血洗,门中弟子百不存一,天兵天将又放火烧了传功阁内道书,若非二十三代宗主年幼,抱着画像藏于后山,我罗浮就灭于此劫了,后低阶功法口口相传,渐失精要,又遭周方宗门打压,这才零落至此啊。”
“达摩?”徐行凝神倾听着谢明真的哭诉,喃喃说着二字,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由问道:“那我罗浮宗修的什么法门?”
谢明真愣了下,显然有些疑惑为何祖师连自家功法都不知道,不过也没多想,道:“造化太极衍道经……这是一门直指金仙大道的无上法门……”
然而“造化太极”四字一出,徐行就是面色恍惚了下,目光深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盖因,有着传法之能的青铜碎片,向他传来了一部气象宏大、博大精深的玄妙道经,正是《造化太极衍道经》!
徐行面色平静地接受了堪称海量的信息,果然如谢明真所言,道经包含从炼气至金仙的法门,对于长生真仙如何涅阴明阳,凝聚纯阳道果,甚至进一步证道不朽金仙,都是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徐行神色顿了顿,藏星蕴月的眸子,幽邃一如星河,让人看不清神色。
“元始无极,造化太极……有点儿意思。”徐行心头莫名一动,也不刨根问底,山不就我,我自就山便是,这些秘密,他总有弄清的一天。
听谢明真絮絮叨叨地将罗浮这些年受到的打压说完,徐行也基本理顺了此方世界的底细。
若他估计不差,此界是一方中千世界,甚至演化出了三界六道、天庭地府!
当然和地仙界不同,此界天庭之主玉帝,幽冥十殿阎罗,都是中千天道借用大能模版,演化出的本土生灵。
换言之,这个版本的十殿阎罗,要比聊斋世界的十殿阎罗强上不知几许!而且,并不认识他徐某人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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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罗浮前番种种,本座已知。”徐行打断了谢明真的话头,沉吟道:“我看你在通法之境蹉跎了近二十年,这是金丹法门,先拿去突破吧。”
说着,抬起一指,朝谢明真灵台点去。
徐行向谢明真传了法,也没有多待,而是出了罗浮山,一路向北,信步所至,四下游历起来。
方今天下,正是唐末,藩镇割据,天子政令不出长安。
徐行北上而来,只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副王朝末年的气象。
“又是人间鼎革,”徐行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要到何处去的感觉,主要是现在还没判断出这里到底是一方世界,“青铜碎片送我至此界,又有着什么玄机呢?”
正凝神思索之时,忽而听到一阵人吼马嘶之声,远远传来。
两个玄甲骑士扬鞭策马,溅起一路尘土,落在荆州城门口。
第九十五章 玄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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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九十六章 界楔
竹楼
茶香袅袅而升,一几之畔的二人隔着腾腾热气,相对而坐。
徐行拿着那珠钗在掌中端详,真仙级神念投入其内,寸寸检查,眸光平静如水,面上现出一丝思索。
“可看出什么了。”一袭素白长裙的少女,晶莹玉容上有着一丝好奇,说着就要凑将过来。
“此物择青玉打造,内中勾勒上古妖阵,以人之精气,逆转阴阳催动……”徐行说着,忽而抬眸,冲小白轻轻一笑,点评道:“倒是不错的法宝。”
小白皱了皱秀美的双眉,摇了摇头,目光懵懂茫然,柔声道:“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额……”徐行面上笑容凝滞了下,摩挲起那珠钗,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白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捉弄的笑意,抿了抿樱唇。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发现,眼前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轻轻,总是装作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气横秋样子。
让她总是忍不住……捉弄一下。
“宝青坊,”徐行轻轻说着,看向小白,轻声道:“随我去看看如何,也好查一查这法宝的来历。”
他倒是对这上古妖阵起了一丝兴趣。
小白叹道:“若能知道这法宝是何人打造,我也能早些想起来过去的事吧。”
徐行神色微顿,看着小白,默然许久,道:“有些事情,早一点知道未必是好事,你若想恢复记忆,我这就可以帮你,只是整日活在仇恨和背负之中,你真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与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等到该想起的时候,你自会想起。”
小白闻玉容怔了片刻,明眸中似有一丝明悟。
宝青坊
此地在永州之西五十里外,枫叶林环绕的一处山谷中,风景宜人,徜徉其中,正是初秋,枫叶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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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就在前面了。”徐行法力运于双眸,目光穿过枝繁叶茂的重重枫林,看着那座笼罩在云雾之中,依托山壁而建的阁楼,清声说道。
闻言,小白心中闪过一丝诧异,惦着脚,沿着徐行目光投向的方向,颦了颦眉,轻声道:“我怎么看不到?”
不知不觉间,向徐行身旁凑了凑。
徐行感受着手肘上的柔软触感,面色现出一丝异样,随即如常,淡淡道:“气息遥遥可察,离此应有二十五里。”
小白似也察觉到二人相距有些近,连忙离开了一些,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绣鞋的脚尖,一边自眼角下意识观察着徐行的神色,心不在焉道:“那……离那宝青放还有多远?”
“这就到了。”徐行面色淡淡,轻轻说了一声,周身涌起一团虹光,将二人罩定,虹光如水而逝,向宝青坊而去。
小白猝不及防,原本就有些神思不属,只觉光影穿梭,时空变幻,一双纤纤玉手下意识地抓些什么,忽而抓到了一只温厚温暖的手掌。
“好了。”徐行看着不远处的阁楼,打量了一眼。
宝青坊高有数层,宝光流溢,匾额之上书就三个篆字,篆字周方以花鸟虫鱼,日月星辰样式的花纹点缀着,徐行不由眸光一闪,暗道:“果然如此。”
就在这时,感应到掌心的异样,触感柔软细腻,只是有些冰凉,徐行轻笑道:“害怕了?”
小白这时懵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忽而玉容微变,似是察觉到,就待连忙抽回手掌,却见那只手掌仍是牢牢攥紧,雪白脸颊之上开始现出淡淡的红晕,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徐行,带着一丝疑惑。
徐行道:“没什么,是我有些考虑不周了,你将法力散去,若长久维持人形,体虚生寒。”
其实,在徐行不曾经历的电影世界也有体现,这条白蛇因为过度施展法力,差点儿冻成冰块。
蛇,最是畏寒。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法力,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小白怔了下,眉眼弯弯之下,明眸之内闪过一丝波动,握住徐行的手掌不由紧了紧。
徐行却在这时将手抽离,轻声道:“好了,走吧。”
说着,二人上了台阶,正待扣动门环。
“吱呀……”
宝青坊大门却是霍然打开,伴随着一把如黄莺出谷的灵动声音响起,一股非麝非兰的馥郁香气,从阁中传来。
眉眼间带着妩媚之意的小狐狸,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拿着一只鱼袋烟斗,娇笑道:“贵客迎门,妾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你这玉面老狐,倒是有几分眼力。”徐行神色淡淡,举步进了阁楼,看着那玉面狐狸,心中也闪过一丝惊叹,怪不得牛魔王被玉面公主迷得五迷三道,这品种的狐狸,比之他所遇到的青丘一脉的狐狸,的确要骚媚许多。
被人一眼看破底细,那小狐狸面上笑容一滞,心中满是畏惧,灵光一闪,现出一张狐狸面容,苍老诡谲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不知贵客来自何方?”
“你不需多问,还有,你最好不要用这张老脸对着徐某。”徐行眉头皱了皱,冷冷说道。
玉面狐狸目光怒色一闪即逝,周身气息将起,忽而觉得一股冰冷杀机锁定着自己的神魂,只觉头皮发麻,心头凛寒。
竟然如同面对那位大人,对于是否出手的想法,更是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沉静如渊的声音,“你背后之人究竟是哪位大妖,其实……徐某也是好奇的紧。”
不由心头一寒,干笑两声,转过一张晶莹如雪的玉面,娇嗔道:“贵客,脾气好生大。”
徐行也不理这玉面狐狸,取出一枚珠钗,淡淡道:“这是你这坊里打造的宝物?”
玉面狐狸看了一眼那珠钗,眼珠闪了闪,心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在徐行的目光逼迫下,道:“是,此宝钗的确是本坊打造。”
“此物可以吞噬人之法力,和功法有关?”徐行沉稳的声线中带着笃定。
“这……”玉面狐狸目光现出一丝踌躇,显然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不想说?还是有难言之隐?”徐行看了一眼已经玉额见汗的玉面狐狸,暗道,果然背后有大能在布置算计。
“额……”玉面狐狸忽觉脖颈儿一滞,双眸惊恐地看向对方的男子。
“呀……”
小白玉容微变,连忙掩住了檀口,明眸诧异地看着徐行,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选择相信徐行,必定事出有因。
徐行神念从整个阁楼中收回,冷声道:“肆无忌惮地取人之精气,以上古妖法打造法宝,你可知……你们让徐某想起了屠巫剑!”
“你……”玉面狐狸面色惨白,赤足离地,喉咙已被眼前之人紧紧扼住。
“说吧,妖变人,人变妖,如此背离人道,到底有什么阴谋……还有这珠钗到底有什么阴谋?”徐行冷冷道。
“道友好大的排场!”
就在这时,一声冰冷、阴厉的声音,突然从阁楼内遥遥传来,气息恣睢、霸道。
“嘭!”
宝青坊两扇大门轰然合上,小白一股黑色妖气在阁楼上下翻飞,邪异,冰冷,带着一股霸道,向徐行扑杀而去。
“区区化身,藏头露尾之辈!也配在徐某面前装神弄鬼!”徐行目光冷峻,冷哼了一声,“嗡”的一声清越颤鸣,一道通天剑虹冲霄而起,斩向那黑色妖气。
“轰!”
一声痛哼响起,妖气化身被徐行法剑绞杀殆尽,涤荡一空。
西湖之底百丈深处,一处佛门法禁层层封锁的深潭之内,却是传来一道惊天怒吼。
小白此刻也回过神来,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浮上一丝郁色,忧声道:“方才那……是什么人?”
“北冥太阴……”徐行缓缓收回法剑,感知着清虹剑锋之上的气息,目光闪烁,心头泛起疑惑。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隐隐看出徐行心头的凝重,樱唇抿了抿,似想出言宽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不用担心了。”徐行看着小白面色忧虑,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不由想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女,但反应过来,悻悻然放了下来。
第九十七章 一鲸落,万物生
“我没事儿。”华妃音展颜一笑,从方才那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眸光盈盈闪烁着好奇,问道:“你们……经历了什么?”
卫湘歌闻言,同样将一双探寻的目光,投向着苏照。
苏照顿了顿,道:“一段上古神话的过往……”
说着,就将梦境中的经历,以神识传音的方式,道于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
见此一幕,孟奎眼神闪烁,显然对于苏照之举,心头颇为不悦。
他在秘境中醒来之后,就随着金驼僧一同前往辛南国都,帮助辛南太子督造祭坛,根本就不知金驼僧为何要这般做,甚至为什么和那位上古剑仙交手,说的一些话,也是云里雾里。
苏照将其中经历说完之后,猜测道:“这应是上古战场的遗迹,原本有着三位上古真仙陨落至此,所以,之前你们预估有误,不是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应该还有古天庭的一位剑仙。”
卫湘歌明眸闪过一丝思索,道:“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仙园,是哪一位上古真仙的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探索之后,才能判断是哪一位。”
卫湘歌“哦”了一声。
见几人以神识传音交流,面色时而恍然,时而欣喜,这一幕自然也勾起了孟奎的好奇心,不由开口问道:“华师妹,你们方才……”
不等华妃音回答,苏照道:“都是一些对上古神话捕风捉影的猜测,怎么,你也想听上一听。”
孟奎脸色一沉,道:“你我既然共入此方险地,当戮力同心才是,纵然是一些猜测,也可能关乎我们生死安危,洒家为何不能听上一听?”
“戮力同心?方才,你叫嚣着让苏某心神陨灭而亡时,可想过戮力同心四个字?”苏照讥诮说道。
此言一出,华妃音玉容微变,惊异道:“师兄,竟有此事!?”
“洒家……”纵然是再厚颜无耻,也不能食言而肥,况孟奎只是凶恶,并非恬不知耻,梗着脖子,索性也不再掩饰,撕破脸道:“既已进得仙园,洒家何须和这小白脸虚以为蛇!”
“师兄,糊涂啊。”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轻声道。
“华师妹,洒家看糊涂的是你,你才认识这人多久,这人一看就是利欲熏心之辈,沉溺酒色之徒,若不远离此人,或早或晚,修行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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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卫湘歌道:“你这秃驴,被揭破虚伪行迹,就恼羞成怒,行诋毁中伤之事,端是可恶。”
说着,擎起一杆赤红鎏金的赤林枪,贯入法力,激荡起簇簇三昧真火,灼灼火焰,随着枪芒吞吐,游移不定。
“黄毛丫头……你莫要猖狂。”孟奎心头狂跳,忌惮地看了一眼那赤红火焰,怒哼一声,也不和卫湘歌争辩,身旁几个僧侣则是怒目而视。
孟奎看着默然不语的华妃音,道:“既是话不投机,师妹,你我各自分开探索就是,反正这仙园广袤,竟不亚一方小世界,而且下次月圆,我们就会排斥出去,需得抓紧时间寻找仙园主人的枢纽,只是若再遇,洒家虽不会向师妹动手,但还请师妹不要拦阻于洒家打杀此獠。”
“师兄既已伤势恢复,何必执着于仇恨。”华妃音有些惋惜说着,。
“洒家可没有师妹的修行,洒家本为杀生不忌的武僧,如何做不得明王之怒。”孟奎哈哈笑着,道:“原就彼此视若仇寇,何需凑在一起?洒家也奉劝师妹一句,师妹为人间国色,这小子不知如何惦念,看你的眼神都是视为禁脔,总之,师妹自己多留意。”
这一席话,不仅仅说得华妃音脸颊微红,就是卫湘歌都是皱起英气黛眉,冷声道:“你这秃驴再是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只有苏照神色淡漠,眸光微动,暗道,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还是个和尚。
只是,他从来克制守礼,何曾露出过什么视若禁脔的眼神?
“哼……我们走!”孟奎还想说几句,但看着赤林枪上的三昧真火,终究还是冷哼不复再言,大手一挥,带着身后十几个僧人,扬长而去。
目送着孟奎离去,苏照道:“这和尚,竟说些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混帐话。”
“孟师兄为杀生僧一脉,性急如火,憎恶分明,有些话虽直,但于我而言,未必……不是良言。”华妃音轻轻说着,糯软、娇媚的声音中,颇有些无奈的哀怨,也不知冲着何人。
苏照顿了下,讪讪道:“我也不想你太过为难,他能离开,也挺好。”
虽然这孟奎凶恶狰狞,但也谈不上大奸大恶之徒,就是忒可恨,将正在暧昧着的某种气氛,一下子揭破,以至……
正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华妃音忽而抿了抿樱唇,一剪秋水闪过盈盈波动,清声道:“苏侯,你和卫姑娘先走吧。”
苏照神色微顿,问道:“你不会是听信了……那和尚的胡说八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
华妃音瞟了一眼苏照,以神识传音,虽想肃然以对,但见苏照的神色,却忍不住巧笑嫣然,默然片刻,正色着:“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苏照道:“妃音……”
华妃轻轻一笑,道:“不用解释,苏侯,你我之前,原就萍水相逢一场,光风霁月,不若相忘江湖,何必纠缠不清,我心中有大宏愿,你也有凌云之志,苏侯当不许坏我修行才是……况纵然离去,总有再见之缘,唯愿彼时,你我都已实现自己的心愿罢。”
华妃音说完,冲面带狐疑的卫湘歌微微颔首致意,却不再以神识传音,而是看着苏照,轻声道:“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苏侯要珍之重之。”
说着,双掌合十,玉容圣洁晶莹,“阿弥陀佛。”
端庄、宁静的气质重新笼罩,却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苏照望着华妃音倩影杳渺,心头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情绪,眸光深深,将那丝情绪驱散,渐渐觉得有趣,“你不是慈航净斋的梵清惠,我也不是天刀宋缺。”
“苏侯呀,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你要珍之重之……”卫湘歌忽然近前,牵挽着苏照的手,依在怀里,学着那股酥软、柔媚的味道,吐气如兰道。
前两天,少女初为人妇,食髓知味,二人就时常缠绵在一起,少女如出谷黄莺,莺啼婉转,这时刻意学起华妃音说话,倒也气韵幽长,媚意绵生,竟有几分形似。
苏照被吓了一大跳,面色古怪道:“胡闹什么呢。”
他发现,自从和卫湘歌几次肌肤相亲之后,这少女在他面前渐渐放开,当然原就心性娇憨明澈。
不过不得不说,高挑秀立,又因精于武道,身段儿柔软,可玩性就颇高,解锁了不少知识……
“走吧,我们也去探索一番这仙园。”
不等苏照多想,卫湘歌拉着手,就乘风而起,向远处遁行。
仙园,是长生真仙的内洞天世界,有山川河流、草木精灵,日月星辰,当然,除却一部分是仙园主人从外间攫取、移栽外,大多是元气演化,至于日月星辰,自是虚假的光影。
但在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眼中,看不出和外面的日月,有何不同,真假难辨。
至于仙园之名,这个园字,一是比起大世界,描摹其微,二来则是象征着这就是真仙的后花园,随时可以出入、掌控。
但实际,说是仙园,就是一方洞天世界。
在此方仙侠世界,自仙人洞虚之后,就可感悟天地虚空真意,等到长生真仙之境,即可在紫府纳虚空元气,开辟一方仙园,做到纳界天于须弥。
苏照和卫湘歌一边行着,一边言谈交流,觉得以二人脚程,竟有一望无尽之感。
苏照道:“湘歌,若是你我有着神照之境,花上一些时间,或可尽览此界。”
“苏照,我在想,这样的一方洞天,许是有着生灵!”卫湘歌神识扫过山林中奔行的麋鹿。
“当然有生灵,为了增加仙园活跃,上古真仙有意放进去的……”
“我的意思是,万年以降……”
苏照眸光幽幽,恍然道:“一鲸落,万物生,上古真仙,神通何其广大,恐怕……还真的演化了一方小世界。”
他在地球的那一世,看过一个故事,某人辛辛苦苦修炼,一路至于第三步,结果发现自己所在世界,仅仅是仙人的一个洞府,天道都是大能豢养的宠物。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庄子·则阳》中就有着这样的故事,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式,有国之于蜗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苏照思忖道:“谁又能说得准,上方的天元九州,在某些大能眼中,是不是另外一场蜗角之争呢?不过,这种事情偶尔想想还行,切不可庸人自扰,重要的还是关注当下。”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对,我在赤林宗时,听师父她老人家说,宗主她有一面六合离火镜,镜中连通后山禁地,那里就有着上古一方界天,其中物产丰饶,灵药,仙兽都有……”
“若是这般,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带一些人来了。”苏照轻声说着,若是如此,就应该广发禁军,大举开进这方小世界。
“我这几天不是忘了吗?”少女轻轻撅着嘴,暗道,这几天哪里想起这些,宽慰道:“你也不用太多担心,这世界不会有太强横的本土生灵,金丹之境就是顶尖了,因为这种洞天世界,一定有着仙园天纽,一旦掌控、炼化仙园天纽,就彻底掌控仙园洞天,若是有神照修士,岂会困守在这一方小世界中。”
如果是神照境界,就意味着,神游天外,窥得这方天地的虚实,寻找仙园天纽,炼化仙园为己用,前往更为广袤的天元世界。
苏照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二人说完这些,也不再多说,将神识四探,寻找着灵药或者宝物的踪迹。
“那里……”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山谷上空,谷中笼罩着乳白色的云雾,聚而还散,偶尔有飞鸟掠过,一条灵瀑自秀丽青郁的山巅悬落,宛如一条飞龙,归入一条曲折蜿蜒,潺潺流淌的灵溪。
阵阵灵药的宜人清香穿过淡淡灵气雾霭,弥漫绵延至鼻尖,令人精神一震。
“这好像是一座药园?”卫湘歌明眸一亮,少女轻灵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神识扫过,分明发现灵田成垄成行,一颗颗晶莹剔透,长势喜人的灵植密布山谷,蝴蝶翩跹起舞,甚至有成了精的,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在林间嬉戏玩耍。
苏照凝声道:“外有防御法阵,多半是有主的。”
却是方才,苏照施展着天听地视之术,将神识扫过阵光如水的灵药园,激荡起圈圈涟漪。
苏照法力运于双眸,目力就是增强数分,穿过灵气雾霭,只见绚烂花丛之中的一个竹林幽篁的角落里,矗立着一个斗檐飞拱、古色古香的二层竹制阁楼。
只是阁楼外间,未见人烟,似是已然人去楼空。
“这……”卫湘歌道:“我们要不……”
“先不急,看看情况再说。”苏照道。
其实心头也有一番考虑,若是有主之物,他也很难做出不问自取,劫掠一空的强盗行径。
这不是什么矫情,而是最起码的善恶是非观念,
“左右……这方洞天世界,地域广阔,灵机丰沛,机缘也不止这一处。”苏照眸光流转,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远处茂密山林中,却是起了一股黑色妖风,伴随着四处弥漫的腥恶血腥气,几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看着就不像善类,是妖魔无疑了。”苏照面色微凝,对着卫湘歌神识传音,道:“我们先藏起来。”
说着,就是和卫湘歌,施展起隐形匿迹的云龙九隐,藏至一棵枝干粗壮、遒劲的松树之下,以一块儿山石遮挡身形。
第九十八章 三大妖国
“你放开我……”
一道清脆,酥糯的萝莉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急促、慌乱。
“死兔子,给老子闭嘴。”不耐烦的呵斥声相继而起。
“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嘿,你家主人现在正在剑尘湖和那条老鬼斗法,能不能活过来还两说,赶紧将这法阵打开……否则,就吃了你!”
随着一男一女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照心头微凛,愈发掩藏了气息,拢目观瞧,却也看清了来人,竟是一头驾着漫天黑色妖风,身披黑色大氅的狼妖,狼妖身形瘦高,长得高颧深目,鼻似鹰钩,只是明显没有化形完全,阴骘、狭长的面颊上,还有着黑色的毛发残留。
一只如钳子般的大手,提溜着一只长着两个毛茸茸兔耳朵,穿着刚刚及膝的雪白纺裙的小萝莉,纤细的小腿上覆着蛛丝织就的长袜……
说是小姑娘,其实从苏照看去,妖气混合的罡气若隐若现,正以法力不停挣脱着狼妖的钳制,只是似乎一身法力被囚禁住,不得挣脱。
“这是……兔娘.jpg?”苏照面色古怪,仔细打量那兔精,思忖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方小世界……有点儿东西啊。”
此刻,兔娘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五官精致小巧,脸颊肌肤滑若凝脂,两腮涂抹着不知名的腮红,艳若桃李,柳叶细眉之下,微红的眼睫,一剪秋水的眸子,带着稚气、懵懂。
只是,此刻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眸子,泪光点点,似是在泫然欲泣一般。
“打开法阵!”
黑色妖风倏然散去,一股血腥气四下弥漫,狼妖腾落而下,厉声喝道。
那兔娘道:“你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狼妖冷喝一声,挥手之间,凌厉的爪子显出,锋锐如刀,幽幽闪烁着寒芒,霜寒法力流转莹莹,似是可以切金断玉。
“本座数三声,若不允,先卸你一条手臂,你经常侍弄灵药,想必这一定很好吃。”狼妖阴沉面容之上,煞气腾腾,在妖族食物链中,这种食草动物的兔精,肉质鲜美,饱满多汁,吃起来一定可口、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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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兔娘眸光深处闪过一丝焦虑,若非她被一只鸿鹄骗出药园,以药园的防御,这狼妖绝对进不得。
“平时都有大大王的鹰将巡弋,都怪剑尘湖的那条老鬼……”这兔子精,正如苏照推测,能修炼这种元罡之境的妖精,实际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只是此妖平时喜欢装弱扮嫩,就居住在药园,为飞禽一国的两位金到大妖,打理药草。
”一!”
狼妖森然喊着。
“二!”
那兔娘作花容失色状,削肩颤抖不停,似是很惧怕的样子,但若仔细看,红宝石般的晶莹眸子全无一丝畏惧之色,反而闪过一抹妖异的红芒,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心头恨极,“废老娘三载寿元精气,不知要植多少株灵药才能汲取回来……不想长大,就这么难?”
“苏照……”卫湘歌明眸转动,神识传音,问道:“该出手了罢。”
苏照眸光深深,神识传音,道:“这狼妖妖风成罡,修为应是元罡巅峰之境,你我一明一暗,联手对敌。”
妖修境界类似玄门仙道,只是修的是妖法,炼的是妖力,凝的是妖罡,结的是妖丹,铸的是妖神……
“三!”
那兔娘泪眼汪汪道:“主人,快来救命啊……”
但实际,双眼妖异红芒连连闪烁,已经是随时发动血脉天赋神通。
“谁也救不你。”狼妖狞笑一声,挥起锋利如刀的利爪,向兔娘白生生的胳膊斩去。
“住手!”
卫湘歌清叱一声,擎起赤林枪,从隐匿状态中现出,一点火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向那狼妖杀去。
苏照也是不再掩藏,掌中同样祭起数道玄水剑符,抛将出去,引而不发,以神识操控,却是打算择机……偷袭。
卫湘歌猛然杀出,不仅仅将狼妖吓了一跳,就连正在暗自发狠,施展血脉天赋神通的兔子精,都是压下了正在沸腾燃烧的血脉,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卫湘歌。
“铛……”
狼妖挥爪一挡,倒退而飞,看清来人,察其气息,须臾,惊疑不定道:“人?”
这方小世界,虽然灵气充沛,几乎液化,但实际只有精怪化形,并没有人族存在,俨然成了妖怪、精灵的乐园。
三大妖国,三尊渡过三灾之劫的结丹妖王,共治这方洞天小世界内的妖魔精怪。
若非代代传承啸月天狼血脉之中的久远记忆,狼妖甚至都快认不出眼前竟然是人。
心头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一丝隐隐悸动。“天外来的?”
以他虎山君座下的两位护法之一,自是有资格知道一些此方洞天世界的隐秘。
“嘭……”
卫湘歌没有回答,反而是激发法力,枪芒炸裂成团团三昧真火,但奇怪的是,那狼妖竟丝毫不惧,冷哼一声,仰头长啸,吐出一股水绿色的幽炎,和赤红火焰撞在一起,霜寒之息冻结着三昧真火,咔嚓咔嚓,结冰、断裂几乎是同时进行。
分明,三昧真火也是不甘示弱,摧毁着火焰,最终不分轩轾,互相湮灭。
“这是……血脉天赋神通?”
苏照眸光讶异,面色显出凝重之色,将暗中游弋的剑符,猛然发动,如水剑光飒飒作响,向那狼妖周身刺去。
“还有一个!”
狼妖惊声说着,却真是吃了一惊,身形狼狈地躲过剑光加身,可嗖的一声,仍有一道剑光擦过肋骨,金铁交击声中,肋下血痕隐现,鲜血淋漓。
狼妖身上吃痛,手中不由一松,那兔娘哎呦一声,还未跌落在地,就是架起一股妖风,逃离战场,澄莹润着水光的眼眸,骨碌碌转了一下,念动法诀,竟是向那山谷遁去。
狼妖怒哼一声,眸光冷洌,怒道:“偷袭……卑鄙的人族!”
苏照此刻立身高空,凝声道:“你这狼妖,依仗修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卑鄙?”
“弱女子?”狼妖轻蔑一笑,道:“那死兔子古灵精怪,最擅演戏,你救了她,她却弃你们而走,人族果然是天下,最最愚蠢的种族!”
听得喝骂,苏照皱了皱眉,也是看了一眼躲在山谷之中,跑向阁楼的兔妖。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狼妖冷哼一声,妖力在伤口上涌动,恢复着伤势,似乎察觉到二人的不好惹,试图威逼胁迫起来。
“我家大王,屡次被这兔妖戏耍,原本给予了不少珍稀灵种,让其培养,承诺收获一国一半,这兔子和其主人数次食言而肥,我家大王宽仁,可本座实在看不过,才要将这座药园拿下,献给我家大王。”
苏照皱眉道:“仙园,培养灵药?你家大王怎么称呼?”
此刻,心头也有些疑惑,这方洞天小世界,历经万年,都衍生出几大势力了吗?
“三大妖国?”卫湘歌凝了凝英气的黛眉,捕捉着关键的信息,思忖道,“看来这方洞天小世界之中的势力就是以三大妖王为首的三大妖国了。”
这倒也正常,万年之前,上古真仙不可能在仙园中批量豢养人族,顶多捕捉一些生灵,而这方洞天世界灵机水平,又远胜天元,什么老虎豹子,麋鹿鱼鳖,飞禽走兽感天地灵气,吞日月精华,化形成精怪,也就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就是苏照之前所言,一鲸落,万物生之意。
狼妖傲然道:“我家大王是虎山君,修为通天彻地,神通广大,现就在此界多闻山菩提岭居住,聚妖百万,绝非你们这两个小小人族可轻辱的,本座奉劝你们二人一句,还是识相一些,不要再助这死兔子。”
虎山君在这方洞天世界,作为渡过金丹三灾,卡在神照境界之下的妖王,修为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通天彻地。
第九十九章 虎山君
听着狼妖威胁之下,透露的一些信息,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虎山君?”
那狼妖见苏照脸上现出“忌惮”之色,言谈之间的桀骜、自矜越发上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声道:“你们两个人族,从天外而来,若是随本座去见我家大王,将天外风物一一道出,我家大王一高兴之下,说不得就许你们个一官半职。”
“我们夫妻是天外的修士,误入此间,正在发愁如何出去,不知虎山君可有出去的办法?”苏照面上似乎露出“意动”之色,心头辗转之间,却是生出了从这头狼妖口中套取情报的想法。
相比方才那只兔子精貌似纯洁、懵懂,实则狡诈、油滑,这头狼妖骄横跋扈,可总给人一种缺心眼儿的憨憨感观。
狼妖轻蔑一笑,道:“出去?没有修出妖神,想要出去,怎么可能?本座见你们两个实力还算尚可,若是答应助本座捉拿这个兔子,本座就将你们夫妻二人引见给我家大王,你们也能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如何?”
苏照面色微顿,似是露出思索之色。
不过,心头没有将狼妖此言放在心上,听孟奎说,下次月圆之夜,他们就会排斥出去,此言肯定不是信口开河,必是他在幻梦之境中搜集到的讯息。
也就是说,他在此方世界可以停留着一个月的时间。
纵然无法寻找这方仙园世界的天纽,将此方仙园世界彻底掌控,一个月的时间,最起码也能带着一些收获,从容离开此地。
而且,出去之后,以后再想进来,无非再等上一个月罢了。
狼妖轻哼道:“我家大王也想出去,他时常提及,平生之愿,就是踏过万水千山,一步一叩首,前往上古梵灵之山,大雷音寺中,聆听世尊说上一段佛法……”
“等等,你家大王……虎山君?”苏照眸光微凝,疑问道:“若在下没有猜错,你家大王应是老虎得道,向佛的老虎?”
方才,他都没有注意听,好像这虎山君的妖城,就是居住在多闻山,菩提岭之中。
“你们人族果然是食古不化,生而为虎,就不能修佛法了?”狼妖冷声说着,一副看待苏照少见多怪的模样。
苏照清咳了一声,面色古怪,道:“你家大王吃斋念佛?这可也太……”
“既是修佛,自是持斋戒,诵经忌荤。”狼妖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目光躲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苏照道:“这般一说,这位虎山君,苏某倒想见上一见了。”
言语之间,虽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但心头却不禁生出一股凝重。
老虎吃肉这是本能,对于虎妖而言,纵然是修成金丹,有不少还是囿于本能的口舌之欲,这样的虎妖,煞气缠身,心性凶恶残忍,纵然有所成就,其实也有限的很。
但一个修佛的虎妖,让人荒诞不经的同时,却生出一股难以揣度之感。
佛家修行,无非就是一个灭情绝欲,降伏心头猛虎的过程,这虎妖持斋戒,诵佛经,别弄不好是真正的佛修?
“还真是有趣。”苏照暗暗感慨着,只是一个新的念头浮起,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以身蹈危险莫测的虎穴,似乎没有必要。
“而且这狼妖若是行起诈之术,引至老巢,这样一去,落得险地之中,就是愚夫了。”苏照眸光幽闪,权衡着利弊得失。
只是,若不接触这方仙园小世界的顶尖战力,仅仅靠他和卫湘哥二人摸索,两眼一抹黑,所获恐怕也有限的紧。
“这方仙园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现在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知道是不是善类,比如那兔妖,看着柔弱得到样子,但谁知道其背后的主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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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盘算着他和卫湘歌的修为,思索着能否应对一些不测之事,神识传音,说道:“湘歌,如果前往多闻山……”
“去,怎么不去,我护着你。”卫湘歌挑了挑英气黛眉,扬起下巴说道。
苏照踯躅道:“可若是那虎山君起了歹意?”
“苏照,其实,之前没有告诉你,师父曾经给我一道保命玉简,内里封印着一道神念投影,若是有生死之危……可救我一命。”卫湘歌言及此处,忽而有些扭捏地轻声说道:“此行,我是……不怎么担心的。”
苏照道:“……”
苏照一时无语,心头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现在猜测华妃音弄不好也有类似的保命底牌,否则,这样的弟子,既没有护道者一类的角色,师父又不给一些护身手段,就很迷惑行为。
记得前世看某斗气化马,萧薰儿身旁就有护道者,咦,小炎子帮助薰儿温养身体的时候,怎么不见护道者出来?
额,这些并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保命底牌,合着就他没有?
苏照眸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湘歌,之前……白感动了。”
当初美人恩重,一不小心就以身相许,将此世第一次……
“什么感动?”卫湘歌品味着苏照的话,明眸闪了闪,渐渐琢磨出这话的潜台词,玉容羞恼,英气黛眉蹙着,清叱道:“合着和我……你还觉得吃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你……等回到宗门,师父她老人家都不知该如何责怪于我。”
一时有些委屈,她下山追宗门叛徒,出来满打满算都没一个月,就被这人取了红丸,可这人……对她却一点都不上心。
越想越委屈,心头酸涩难言。
苏照面色微顿,轻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生气了。”
“多少真心话,都是通过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卫湘歌讷讷说着,微蹙着英气黛眉,一双晶莹明眸中隐有点点泪光闪烁,但少女素来要强,螓首偏转一旁,抿紧了丹唇。
苏照心头剧震,一时默然。
思量片刻,就知道这是他“急功近利”的后遗症,而且本身他前番和华妃音……这少女心性明澈,一直压在心上罢了,只是不说。
当然也是爱煞了……
有欲无情,欲多情少,可纵然是一缕千锤百炼的温情,其中也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算计,虽然少女不知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一国之君算计,但那种心灵隔阂之感,如影随形,令其困惑、茫然……愈是肌肤相亲,那种朦胧不清的心灵隔膜,就愈是清晰可见。
“有事卫湘歌,无事华妃音……若异地处之,我也会……况且这在前世,还是大放异彩的人物。”苏照眸光深深,思忖着,反思己身之余,心头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默默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少女轻轻挣扎一下,但终究没有挣脱。
狼妖看着二人,面色一黑,不知为何,只觉得阵阵扎心,神色不善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商量够了没有?”
第一百章 菩提岭
迎着狼妖审视的目光,苏照沉吟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是可以前往多闻山,只是却不能帮助你对付方才那只兔子。”
他们只是去一探虎山君的虚实,又不是献媚邀功。
那狼妖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道:“你们人族就是矫情,既然如此,今天,本座就放过那兔子一马。”
他本来就是想着将这兔精捉获,敬献给虎山君,以讨其欢心,而今如果带这两个天外来客,到多闻山见虎山君,虎山君必然见之大喜。
这边厢,卫湘歌听着苏照愈发熟稔、自然的亲昵称呼,原本略有些委屈的心绪纾解几分,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二人一妖既已说妥,也不再耽搁,出了药园,架起三道遁风,就是朝着西方飞去。
而药园之谷,正猫在阁楼中观望的兔妖,远远看得这一幕,面色微变,喃喃道:“天外来客?此事需要尽快禀告两位大王。”
心头也有些懊恼,没有抢先一步将这一对夫妻给笼络住。
这般抱憾想着,兔妖施施然出了药谷,架起一道白色遁光,同样是朝着东方飞去。
苏照和卫湘歌跟着狼妖,一路穿山过林,乘风遁行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路上遇得不少小妖,不过见得狼妖,都恭敬称为护法,除却好奇打量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外,倒也不上前阻拦。
终于行至一座塔林,塔林之塔,其身不高,但很湿错落有致,一直绵延至山上。
盘山之路上,菩提叶枝叶婆娑,在晨曦之光的映照下,宛如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
“这里是多宝塔林,每一座都是我家大王率妖兵亲自修筑,供奉着一件上古佛宝,那里是金驼峰,我家大王居住、修炼的地方,楞严阁中,放置有佛门典籍……”狼妖一路所行,随口介绍着。
苏照眸光微动,极目远眺,却是看到一座八角阁楼矗立在山巅,琉璃瓦反射着金色光芒,阁首匾额之上,题着“楞严阁”三个金文,字迹之间,颇具禅意。
“这妖国,百万之妖可能有些夸张,但六七十万,想来还是有的。”苏照感知着远处漫山遍野,几有遮天蔽日之象的妖气,不由暗暗乍舌,“这还仅仅是一方洞天小世界,可谓冰山一角,等到天元灵气勃发之后,人道龙气显化,形成律网不假,但同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会沉渣泛起……”
前世,第一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地之间就有妖魔鬼怪横行,当然在天元动辄千万年的古老仙宗眼中,自是疥癣之疾,但对于天元之境的凡人,可就遭了大罪。
这妖魔鬼怪可是不分权贵和升斗小民,权贵虽受气运所佑,但气运也不是万能,终有顾及不到之处。
于是,也就成了玄门仙宗全面介入王朝世俗的开端,什么斩妖司、除魔司、六道司……一大批斩妖除魔衙门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列国一些高层的支持下建立。
“然后这些仙宗就会逐渐发现人道气运之妙……最终反而凭借着仙家底蕴,将王朝变成傀儡,最终赤膊上阵……”
苏照想着前世之事,不知觉就出了神。
主要是,这些妖魔鬼怪,在苏国不远的将来,也会出现。
“黑风护法,您方才去哪儿了,大王正要派我寻你。”这时,一个豹头人身,身形魁伟的妖怪,粗着嗓子,架起一团黄色烟云,遁至近前,问道。
说话间,上下打量了苏照和卫湘歌一眼,目光惊异道:“人族?”
“大惊小怪,本座正要带这两个人去见大王。”狼妖黑风解释了一句,问道:“对了,剑尘湖那边战事如何?”
那豹妖愣怔了下,回道:“还能怎么样,年年这时候都打上一场,大王正打算前去调停呢。”
“也不知道要调停什么,要本座说,我们坐山观……他们斗上一斗。”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不妥,名为黑风的狼妖改口道:“大王就是太过仁慈了。”
“右护法也是这般说得。”那豹妖叹道:“这样下去,你我永无统一二国之机,必将如先辈一般,生长于斯,老死于斯……”
狼妖黑风明显不想深入这个凝重的话题,转口道:“不说这个,这两个天外之人,若是引见给大王,大王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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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凝了凝眉,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从这两个妖怪的对话中,推断出一些信息。
这方洞天小世界,一共有着三大妖国。
禽雀之国和剑尘湖的水泽之国,时常发生战争,原因不详,这虎山君作为走兽之国的国主,或许是佛修性子,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经常出手调停。
“这不是洪荒,若是洪荒,许就是另一个龙凤麒麟三族争霸的故事。”苏照眸中幽光一闪,若有所思。
在豹妖的打量目光中,苏照和卫湘歌在狼妖黑风的引领下,登上了多闻山,前往菩提岭。
此刻,菩提岭一处丹崖,一座风格粗犷的佛寺之中,偏殿静室,一方蒲团之上,中年僧人双眸微闭,盘膝打坐,嘴唇翕动,明显在诵读着什么。
其人蒲扇般的大手,拿着一串儿檀香木制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段经文在静室中轻轻响起。
中年僧人着一身黄色袈裟,剃着光头,国字脸上,浓眉虎目,鼻如玉梁,面颊呈淡金之色,神情慈悲祥和,若从外貌打量,全无一丝一毫叱咤一方的大妖模样,反而更似一位得道高僧。
“哎……心烦意乱,何时才能证得正果。”中年僧人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耷拉的眼皮缓缓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着几许不易觉察的烦闷。
“本王以佛法庇佑,侥幸渡得三灾,可初果仍是遥遥无期,虽寿元还有数百年,可无前人之例,也不敢保证能安然踏入初果,离开这方囚笼。”虎山君眸光闪烁,心头思量着。
这方洞天小世界,万年以降,势力几度更易,也有不少妖王,修得妖丹,曾经强横一时,但没有入得神照之境,终究落得寿元耗尽,身死道消的下场。
“若是那蛊雕和那老鬼,将所掌神器一并献出,本王参悟一番,或早已打杀那群天狗,踏过天门,炼化天纽……大家也能一起出去。”虎山君手中捻起的佛珠微顿,心头郁闷思忖着。
然而这终究不过是虎山君的一厢情愿。
任凭虎山君好话说尽,剑尘湖中的横公鱼,以及无根木上的那对儿夫妻妖王,都不相信虎山君之言。
就在这时,虎山君妖识扫过,面色惊疑不定,喃喃道:“人族?本王……没,没有看错吧。”
一股激动之情在心头涌出,几乎溢于言表。
“大王,黑风在外求见。”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在外禀告道。
“快让他进来,不,本王亲自接见。”虎山君心头振奋,迫不及待说着,出了静室,向外间行去。
此刻,苏照也在那狼妖黑风的引领下,来到大雄宝殿之旁的偏殿之中。
“原本我以为虎山君居所是阴暗潮湿的洞府,没想到……这虎山君手下也是人才济济,我倒是有些相信这妖国有百万之妖了,否则,凭虎山君几妖之力,或者几百妖之力,根本就不可能修筑得这些殿宇、楼塔。”
哪怕是妖族文明,也得需要最基本的东西,即一定数量的族群。
第一百零一章 缘由
大雄宝殿之中,正中供奉着一个驼背的僧人,正是那上古真仙佛陀,金驼僧。
此刻,虎山君穿过殿中,来到偏殿,一双虎目先是掠过狼妖黑风,而后停留在苏照和卫湘歌脸上,宛若看着什么稀世珍宝,笑道:“贵客远至,本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苏照打量着虎山君,却是看不出任何妖性,道:“道友,言重了。”
二人寒暄几句,苏照和卫湘歌提起的担心,倒是稍稍放下。
这虎妖的确是好脾气,一个兔妖屡次戏耍,都给予宽恕,但苏照却知道,这头虎妖绝不是什么软弱可欺。
“两位,可是从天外来?”被称为道友,虎山君竟有种惊喜交加之感,似要再次确定一般,问道。
苏照一时之间,也被虎山君眼中的热切给吓了一跳,但面色不变,清声道:“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这位虎道友,我们夫妻二人从天元误入此间,那天元,应是虎道友口中的天外吧。”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道友之言禅意幽远,道尽世界之妙。”虎山君眉开眼笑,抚掌说道:“本王在此地已有二三百年,比之妖族前辈,竟何其有幸,有生之年能碰到天外来客,还能与其谈论佛法,敢问尊客,天外而今情势如何?”
此方小世界的历史记载,纵然有一些不落文字,但天地风雷自会玉录其事,这些普通人可能无法察知,但作为修行至此界顶尖的一小撮中的虎山君,将心神体察天心,就会一清二楚。
好比某钢铁曾言,历史的风,终将会把坟头的垃圾毫不留情地吹走,什么叫历史的风?这就是了。
这方小世界的历史,都是肇始于三位真仙之战,作为站在此方小世界金字塔顶尖的金丹大妖,所掌握的信息,不是一些小妖可比。
只是,虎山君却不知万年之间外界的变化,心中好奇,可想而知。
苏照道:“天外而今是天元九州,列国混战,仙门玄宗高高在上,不问世事,恐怕已非道友想象中的模样。”
“愿闻其详。”虎山君面上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以他修为,在这方洞天小世界,耗时一个月,就能往返一遍,所知所见,尽皆局之一隅,对于外间之事,自是处处有着好奇。
苏照就将自己所知的天元九州风土人情叙说一遍,一旁的卫湘歌时而出言补充。
“听道友一言,这天元九州,也是如这里一般,纷纷扰扰,争斗不息。”虎山君感慨道。
他本来以为三大妖国,为着灵药资源争斗已经够乱,没想到外间也是兵戈乱世。
“道友在外,可曾见我佛世尊?”虎山君皱了皱眉,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而今佛门作主之人,是三寺一庵,道友若有敬佛、礼佛之心,待有朝一日出得此方天地,可亲至三寺寻访,至于佛门世尊,苏某也是一无所知。”
虎山君闻言,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抹失望之色,道:“据金驼佛留下的典籍记载,天外应有梵灵之山,佛门释伽世尊在大雷音寺中讲法,三千佛陀为之倾听,为何仅仅余着三寺一庵?”
“我从未听过梵灵之山。”苏照眸光微动,他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就在那一场幻境中,自是听过一言片语,至于前世,就是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梵灵、世尊。
这场秘境之行,其实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增广了他的见识,否则,若是事事以前世为准,反而落入某种思维定势,进而导致一些决策失误。
虎山君稍稍感慨几句,倒也不再细问,道:“这方小天地,本王倒也算有着几分道行,贵客踏入此间,可安心修炼吧。”
苏照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想听道友说上一说这方天地的来历,还有这剑尘湖一方,以及那禽雀之国,为何争斗不休。”
虎山君愣了下,笑了笑道:“就知贵客好奇,原本贵客自己探索最好,毕竟,在这方小天地,迟早待腻,可既是贵客问起,本王就索性告知罢。”
这方小天地,新鲜事原就不多,既然这两人不愿以后无聊,他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照点了点头,静听虎山君叙说原委。
原来,三大妖国,传承自上古三位真仙,各据一方,族群需要繁衍、壮大,自然需要争夺资源,哪怕此方世界灵机丰沛,但同时也意味着草木精灵,飞禽走兽化形的也就多,争夺修炼资源,自然成了平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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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尘湖中有一头横公鱼血脉的老者妖修,自称清河剑君,精修金水二行剑道,道行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大妖,率领方圆五千里的剑尘湖的水中鱼虾蟹鼍。
苏照听着,不由暗自思忖,道:“老鱼练剑,老虎参禅,这方小世界,承仙人遗泽,果然有着上古山海蛮荒的瑰丽画风。”
“那剑尘湖,实际是上古那位剑仙,随身酒葫芦所化……”虎山君凝着浓眉,目光幽沉,似是对于那位老鱼,颇有忌惮,而后又是叙道:“禽雀之国,无根木之上,还有两位金丹妖王,一位身具上古蛊雕血脉,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同道人物,其妻丹鹊,同样渡过了火劫,修为不凡,二妖行事乖戾,又喜欢护短,手下至剑尘湖捕鱼,被那头老鱼手下捉拿,这二妖就前往索要,这些年,因此事,就颇多龌龃……起初,那老鱼醉心剑道,倒也无暇顾及,只是丹鹊和蛊雕二妖,育有子嗣以后,孩子先天五行不足,常需滋补之物,这二妖,就是倚仗自身道行,大肆捕杀剑尘湖中生灵,以致老鱼再难忍耐,这五年来,两国战争不断,造了不少杀孽。”
虎山君身为妖国之主,无论是眼界还是谈吐,都非小妖可比,高屋建瓴一般,将这些事情,几乎是三言两语说出来,就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勾勒出这方洞天小世界的局势。
当然,虎山君也不是什么都道于苏照二人,比如有三件古老传承的上古真仙信物,由三大妖国之主分别执掌,关乎此界天纽,他就没有告诉苏照。
卫湘歌明眸微动,思量了下,反而好奇问起一事,道:“那只兔子明明算是走兽一族,怎么投了禽雀一国?”
自虎山君出来之后,一旁默然不语的黑风,愤愤不平道:“那兔妖忘恩负义,说什么我多闻山都是豺狼虎豹,她居住不惯,却从我家大王这里骗了不少灵种……早晚吃了她。”
说到最后,仍是怒气未消,显然从那兔妖那里吃过亏。
虎山君笑了笑,一双虎眸幽幽闪烁,道:“人才难得,培养灵植,辨草识性,在于此界,也就她最为擅长,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当然,心头还另有一番考虑,那只兔子血脉特殊,和其中一位上古真仙许是有着关联,左右一个元罡小妖,留着又不值当什么。
黑风撇了撇嘴,暗暗腹诽道:“现在谁不怀疑,那兔子是大王你的私生女?”
至于老虎怎么会生出兔子,雕鹊两位金丹妖王都能育子,老虎生个兔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理解的。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道友既至此界之巅,难道没有想过出得这方界天吗?”
虎山君闻言,笑道:“如何不想,只是……”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欲深谈。
苏照知道这是初见,不可能交浅言深,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听闻愣严阁中有上古佛陀之典籍,可否容在下一观?”
“当然,愣严阁中典籍,苏道友尽可翻阅。”虎山君闻之大喜,说道:“黑风,你一会儿带着苏道友前去。”
心头欢喜不胜,思忖道,“人族为万灵之长,这话本王虽不以为然,但古之高僧大德,多是人族得道,也不是毫无来由,若这位苏道友能在阁中研究佛法,与之论佛,当也是一场快事。”
第一百零二章 信物
愣严阁
苏照端坐在一方檀木香案之前,手中拿着一卷佛经,翻阅着。
“你还真看这些佛经啊?”卫湘歌坐在一旁。
苏照从故纸堆里抬起头,笑道:“随便翻翻,本来还以为是上古佛陀的外门武道秘笈,却不想,还真是佛经。”
说着,将佛经放在一旁。
“那虎山君心思缜密,怎么会将那等秘笈放在这阁楼中。”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声道:“莫在此作无用之了。”
苏照点了点头,叹道:“也是,若是武道典藏,也不会堂而皇之放在此处。”
其实,进来之后,还有些失望,这方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也就是说泰半资源都是有主的,这就大违他进来的本意了。
见苏照愁眉不展,卫湘歌安慰道:“实在不行,等半个月之后,我们离开就是了,只当过来一趟散散心。”
苏照道:“只能这般了。”
苏国还有许多大事小情,需要他处置,他也不可能长久盘桓此地,实在不行,再派手下慢慢攻略此地就是了。
反正,已然摸清此地虚实。
不过,这想法刚一起,苏照灵台之中的升龙鼎大颤,一股隐隐的召唤在不远处出现。
“既不想让我走,又不肯指引线索……你让我很难办啊。”苏照在心头喃喃自语,对于升龙鼎的反应有些无奈。
而就在苏照这边升龙鼎震颤之时,剑尘湖,正在和丹鹊、蛊雕二妖对战的清河剑君,一剑挥退二妖,不由面色倏变,却是感应到丹田之中那枚剑令,正在剧烈颤鸣。
这位剑君身穿青袍麻衣,面容清颧,眸光锐利,宛若藏着一柄神剑。
见老者遁出战圈,蛊雕和丹鹊二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显然对于清河剑君的反应,泛起了嘀咕。
他夫妻二人联手而攻,尚且不能压服这老鬼,这老鬼正是上风之时,怎么还退了?
“老鬼,若是你将太白令交出,奉上一滴精血……往昔之事,一笔勾销。”丹鹊描着赤色眼影的狭长眸子,闪过一抹寒光,这是一个穿着五彩衣裙容色姝丽的妇人,长着一张瓜子脸,琼鼻檀口,柳腰细腿,胸前衣服鼓鼓囊囊,似是裂衣欲出。
清河剑君冷哼一声,苍声道:“你这贱妇,还真是大言不惭,老夫纵然答应,也先问过老夫的剑答应不答应?”
压下心头疑惑,仗剑前出,剑光纵横,
下方剑尘湖国的水中生灵,以及禽雀之国的妖精,杀声震天。
直到将夜,双方厮杀一场,两方妖王势力这才鸣金收兵,剑尘湖之上,都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蛊雕和丹鹊二妖,率领手下妖兵,返回禽雀之国,说是国度,倒不如说是一棵参天巨树,乌压压的禽雀,展开双翼,真倦鸟归林,齐齐飞至巢穴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黄裙的年轻妇人,架起一道遁光,落在二妖之前。
“两位大王,玲珑方才着急忙慌地过来,说有要事要禀告两位大王。”那妇人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实际上,此女就是黄鹂妖。
“要事,人呢?”蛊雕如鹰隼锐利的眸子,微微一闪,问道。
那黄鹂妖道:“正在幽明殿,陪公主玩耍呢。”
蛊雕和丹鹊闻言,就向幽明殿行去。
幽明殿中,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正在陪着一个穿着荷色裙装的五岁女童绕殿柱玩耍,那女童粉雕玉琢,宛如一个瓷娃娃般,只是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丹鹊道:“玲珑,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女,还是她当年前往幻梦谷之时,偶然救下,后来这兔妖,执意以主仆相称,她虽坚决不肯,但最终只得做罢。
不过,眼前这玲珑,精通药理、灵植,若非得其人之助,她也可能诞得乖女。
“主人,告诉你一件大事,我今天遇到了两个天外来客。”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摸了摸女童的脑袋,糯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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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雕眸光微凝,惊声道:“天外来客?”
玲珑道:“对,今天我不慎被那黑风所捉,带到药园之时,那两个天外来客就出现……”
听得玲珑的叙说,蛊雕惊喜道:“可曾说如何出去?”
这一界,凡是渡过三灾的金丹妖王,就没有不想出去的。
玲珑摇了摇头,道:“和虎山君座下的黑风一起走了。”
丹鹊道:“还真是可惜,对了,那两个天外来客,修为几何?可曾凝结金丹?”
一旁的蛊雕也是面色凝重将探寻目光投了过去。
玲珑轻轻摇了摇头,道:“虽神通有可观之处,但绝对没有凝结金丹。”
“那就好……”蛊雕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金丹,而今好不容易维持的三大妖国平衡,可能就会被瞬间打破。
丹鹊狭长清亮的眸子不由闪过一抹向往,喃喃道:“天外……哎,只有飞至九重天上,才知道这天地不过一囚雀之笼罢了。”
蛊雕也是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二妖惆怅之间,忽然,之前的黄鹂妖,从殿外跑了进来,道:“两位大王,外间有一群人族自称来自天外,想要求见两位大王。”
蛊雕道:“人族?也是天外来客?”
那黄鹂妖点了点头,道:“她们是这般说的。”
此刻,无根木之下,华妃音和昙月庵的几位尼姑,静静等待这黄鹂妖的传信。
“这无根木发自深渊,下临无地,上接霄汉,枝叶参天蔽日,恐怕各类妖禽不下百万。”华妃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巨树,只见每一根枝桠、树叶之上,都筑有一座座类似蜂房的巢穴。
相对于走兽之国,子嗣还要艰难一些,飞禽只要产卵孵化,就能孕育庞大族群,因是翱翔空中,可居高临下发动攻击,蛊雕和丹鹊二妖当然有着嚣张的资本。
“来了。”
就在华妃音感慨造化之玄奇时,忽而一灰一赤两道流光,从无根木上翩然而落,灵光四散,现出一男一女两道大妖身影来。
男的俊美妖异,女的华美艳丽,此刻都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华妃音一行。
“道友,自何处来?”
华妃音冲蛊雕和丹鹊二人微笑点了点头,指了指天上。
蛊雕见之喜道:“果是天外同道,还请至幽明殿一叙。”
一旁的丹鹊也是面现激动之色,伸手邀请道。
“阿弥陀佛。”
华妃音倒也不惧,冲四个中年尼姑神识传音一句,随着蛊雕和丹鹊两妖,一同飞遁至无根木上。
与此同时,剑尘湖底一座澄莹流光的水晶宫中,青袍老者坐在藤椅之上,枯如松枝的手中,紧握着一面非金非玉的令牌发呆。
那令牌正面铭刻着两柄交叉的宝剑,背后则是雕刻着一座仙宫,若是苏照在此,当会认出,正是那奇怪梦境中宿卫在外的启明宫。
“这剑令是剑君的信物,从未发生过异动,为何方才……”青袍老者皱着眉,百思不解。
第一百零三章 菩提本无树
而就在清河剑君思量之间,忽闻踏水之声丝丝缕缕自水面响起,不由皱了皱眉,将神识绵延至外,“这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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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之上,广宁寺孟奎立身在高处,佛识四顾,吊梢眉下的三角眼,幽光连闪,低声道:“这里……好重的血腥……嗯,妖气?”
“师兄,我们在此地都转了快有一天了,可有个目的地。”一个僧人在一旁低声问着,这僧人同样有着元罡道行,和另外一个僧人,和孟奎自小相善,此刻说话倒也不用顾及什么。
孟奎摇了摇头,道:“且行且看罢。”
就在这时,重重波浪层层分开,现出一个负剑的青袍老者,立于河面之上,一双锐利的剑眸逡巡过孟奎几人,心头思量之间,打了稽首,道:“几位道友,可是从天外而来?”
孟奎面色剧变,定了定心神,道:“贫僧来自广宁寺杀生僧一脉,未知尊驾如何称呼?”
“清河。”
青袍老者凝了凝剑眉,眸光清冽。
……
……
月上中天,大雄宝殿偏殿之中,灯火通明,帏幔轻动,一个个穿着各色清素衣袍的女妖精,手中端着各式菜肴,媚笑盈盈奉于几案之上。
卫湘歌坐在苏照身侧,神识传音,讶然道:“这虎山君,还真吃素啊。”
苏照抽了抽嘴角,同样以神识传音,打趣道:“不然呢,给你端上一盘虎肉,你敢吃?”
烛火摇动不止,虎山君端坐主案,给苏照互相介绍着一旁的几位妖将,有狼狈二左右护法,狮、熊、豹、象四大妖将,只是除却长着两个象牙的妖将外,纵然是尖嘴猴腮,心思深沉的狈护法,垂眸看着小几之上的素斋,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贵客至此,招待清淡了一些,还请海涵。”虎山君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笑了笑,说道:“本王已让下人在后山腾出了一间院落,幽静临瀑,还有大片竹林,也不知贵客可喜欢,等吃完饭后,可去看看,若是不喜,再换就是。”
苏照道:“承蒙道友款待,苏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虎山君轻轻一笑,也不细究此事,好奇道:“听说道友在楞严阁中待了一个下午,不知可有所获?”
苏照眸光闪了闪,道:“楞严阁中经文浩如烟海,我流连忘返,倒也有所悟。”
他有个屁领悟,初时还能看上一卷,但发现还真是佛经之后,就和卫湘歌腻歪在一起,当然,倒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但……不足与外人道。
总之,就是类似图书馆虐狗的小情侣。
虎山君好奇道:“哦?”
暗道,人族果然领悟佛法得天独厚,不过半天,就有所悟么。
“本王这里正有一句禅揭……”
苏照心头微动,正想着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自外间响起,“爹,我回来晚了。”
这时,从殿外快步流星走来一个穿着雪白宫裳,身形高挑,眉眼如画的少女,那少女一头银发披于腰间,秀美双眉之下,蓝宝石清澈的眸子,如碧波盈盈,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旁还跟着一个着灰袍的半大孩子。
落后半步,还有一老一青二人,都是高额深目、眼珠赤黄,从面相来看,分明是一对儿父子。
黄袍老者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一般,但其周身气息沉凝,令苏照都多看了一眼。
而似是察觉到苏照的打量,黄袍老者眼皮微动,张开一线,幽深、凶戾的寒芒若隐若现,令苏照心头微凛,暗道,此妖,不是善类。
而那青年眼珠微动,打量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一副伶俐的模样。
“这是小女安安,幼子乐乐。”虎山君脸上的笑意愈发繁盛,道:“今天去哪儿玩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未等名唤安安的少女说话,身后的青年笑道:“世伯,安安听我提及两国大战,就带着少主过去看看,我和我爹不放心,就暗中跟着保护。”
虎山君先是冲黄袍老者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那身形魁硕的青年,道:“虎向,她们姐弟玩闹心重,你这个作表兄能想到从旁看护,也是个有心的,只是你爹既有国中要务处置,还要为渡三灾作准备,如何为这些琐事分心。”
那青年顿时点了点头,道:“谨遵世伯教诲。”
“爹,是我要去的,你和表哥说什么。”那名为安安的少女撅起嘴,抱怨了一句,颦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蓝水晶一样的眸子扑扇着光芒,上下打量着两人,惊疑道:“这就是人族?除却气息外,看着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苏照神色自若,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于少女的打量目光,就是不以为意。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暗道,这妖国公主还真是无礼。
“小女懵懂无知,贵客还请见谅。”虎山君连忙说着,板着脸道:“这是你苏世叔,还不唤世叔。”
安安的少女轻哼一声,蓝宝石的晶莹眸子,睨了苏照一眼,道:“若序年齿,我怎么觉得我比他还要大上许多?”
真论年龄,这虎女的确比苏照大上几十岁。
“无妨,各论各的。”苏照看了一眼名为安安的少女,将一双沉静目光落在此女一头雪白银发之上,眸光渐渐幽深几分,似是随口问道:“令嫒这血脉……似是不凡。”
虎山君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道:“这是上古神兽白虎血脉,生来通法,而今也化了妖罡,也算能独当一面了。”
“爹,这么点事,你怎么逢人就说。”名为安安的少女,嘟起红艳艳的嘴唇道:“难道没有这一丝血脉,我就不能化出妖罡了吗?”
苏照面色顿了顿,赞道:“确是一块儿璞玉。”
若是白虎血脉的话,那么眼下这些妖类,恐怕纵然他没有误入此间,也会出得这方洞天小世界。
而且,这安安貌似是那位大雍帝君后宫团的一员吧。
念及此处,苏照不由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那叫虎向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倒也一表人才,只是一双黄眼珠骨碌碌转动,显得不够大气。
“表哥,表妹,还真是牛头人标配。”苏照在心头稍稍感慨一下,倒也没有太过深思。
“落座,用宴吧。”虎山君微微一笑,招呼虎子、虎女以及那对虎妖父子落座。
虎山君举起一盏茶,笑道:今日专为两位天外贵客接风洗尘,以后贤伉俪居于此,还有多打交道之时,不必拘束,本王以茶带酒,敬贤伉俪一杯。”
苏照点了点头,再次道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虎山君目光期冀,说道:“方才道友所言,在愣严阁中所获甚多,可否和本王交流一番,互相印证如何?”
苏照手中端着的茶盏,微微一颤,暗道,果然还是没绕过这茬,看着周围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几位妖将,心头好笑,说道:“所悟也不多,几句禅揭,不知道”
前世,信息高度发达,听得不少佛揭故事,其中唯两句最为有名,而今却也颇为应景。
“快快道来。”虎山君面色期待,迫不及待说道。
一旁的狼狈护法,四大妖将对视一眼,以妖识交流。
“郎兄,这人你从哪找来的。”象妖笑道,他倒是无所谓,逼的急了,还能说一通禅道歪理,让虎山君无可奈何,但眼前这几位,只有每每挨训斥的份儿。
狼妖嘿然一笑,道:“以后总算解脱了。”
就在这是,苏照凝声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闻言,虎山君面色一震,道:“道友慧眼如炬,此言善哉,大合本王如今心境。”
虎山君只觉得此四字揭语道尽了他而今的心境。
他最近十年来,时时自省,不愿多造杀孽,只想有朝一日,能超脱此界,然而十年倏过,可仍觉一条天堑横在修行路上。
而苏照这四句佛揭一出,不仅是虎山君,就连那位黄袍老者都是睁开双眼,凝视了苏照许久。
苏照笑了笑,面色端肃,道:“只是,苏某以为这只是下乘之法。”
随着接触,他自是明白,这虎山君修佛论禅,正是为了证得初果(神照)。
神照,何谓神照?
照者,照明本心,禅心空明,道心悸动,在此界,修法之人经金丹渡过三灾之后,都要经历一段问心过程。
此刻,虎山君闻言,面色微顿,不由肃然起敬,道:“先生,此言何讲?”
这下子,连称呼都改变了。
苏照默然片刻,在一双双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朗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虎山君闻言,如遭雷击,只觉黄钟大吕在耳畔响起,一股醍醐灌顶之感涌上心头,手中端着的“吧嗒”落地,热气腾腾之中,四分五裂。
只觉心头迷茫一扫而空,灵台通明如镜,眸中金光闪烁,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周围的几大妖将都是霍然站起,暗道:“大王这是要破境?”
“爹,您?”那名叫安安的少女也是张开了艳艳红唇,蓝宝石般的莹润眸子中密布了难以置信之色。
就连卫湘歌也是抿了抿樱唇,一双明眸微眨,不知想起什么,芳心羞恼道:“我道为何,在那阁中,上下其手之时,一副心不在焉之状,原来是在悟什么佛揭……”
苏照虽是面色如常,但眸光微动,暗暗称奇。
其实,他也只是看这虎山君似乎处在一个瓶颈之中,然后就随口提点了两句,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然而,虎山君终究是没有彻底突破,上扬之势似乎受阻一下,又再次回落,不过气度较之以前,却更为渊停岳峙。
“先生还请受我一拜。”这时,看着面容冷峻,淡然不语的苏照,虎山君心头一凛,不由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苏照心头古怪,看着逐渐“迪化”的虎山君,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解释道:“也是道友,厚积薄发,我也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虎山君看着面色如常的苏照,倒也不多言,心头暗自敬服:“不愧是高人风范。”
这一幕看的虎山君之女安安一愣一愣,就是一旁的四大妖将,左右护法都是面面相觑。
苏照岔开了话题,淡淡道:“初果难证,看来道友仍是差上一线。”
虎山君倒也不见遗憾,慨然道:“这是天地所限,我有信心,若至天外,旦夕可证初果。”
第一百零四章 头绪
夜深人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在虎山君所派之人的引领下,来到竹楼,果然如虎山君所言,临山毗瀑,清幽宁静,时有竹篁飒飒而响,置身其间,旷远淡泊之感,委实言语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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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随风摇曳。
“白天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卫湘歌灿然明眸中满是关切之色,似有所悟,柔声道:“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身履险地,可纵然无功而返,大不了只是浪费一个月时间罢了。”
苏照眸光微动,也不好说仙鼎传来了一些关于仙园天地的信息,点了点头,道:“之前的确是我估算有误,未曾想到……此方天地有着土著生灵,不过,只要寻找仙园枢纽灵阵,也不是全无一丝一毫转机。”
如果找到仙园天纽,眼前僵局必将豁然开朗,所谓天纽,就是此方洞天世界的灵阵枢纽,一旦掌控、炼化,就好比拿到了仙园的权限,在这方小世界就类似神照之境的大能。
也就有了和三大妖国谈判的本钱。
到时,这几大妖王,只要还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和他签订道契,为他驱驰。
这可比他在这一个人吭哧吭哧、累死累活,淘宝要强多了。
苏照心头渐渐有了一个计划雏形。
而今,他和那些玄门仙宗的最大差距,就是背后没有仙门支撑,如果得三大妖国之主相助,不,就算一国相助,也能在前期,帮助他填补这种差距。
“可天纽……在何处?”卫湘歌凝了凝眉,问道。
“就在……”苏照面色幽宁,眸光微动,却是灵台之中的一道颤鸣之音响起,天听之术迅速发动,说话之间,也不由故意拖长了声音。
“什么人!”
身形一闪,就是施展起云龙九隐,再现就已出现在竹楼楼顶之上,向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少女抓去。
就见如水白色灵光一闪,娇哼之声响起。
苏照大手抓去,只觉掌间一滑,腻若游鱼,用力几分才牢牢抓住,只是抓住一只纤细光滑的小腿,法力暗涌,手中倒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沉声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却是那虎山君之女安安,此刻被抓起一条小腿越过屋椽,头朝下,绣着碎花的裙裾翩翩落下,裙底风光乍泄,口中兀自道:“放开我……”
“白色……可不耐脏啊。”苏照顿了顿,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念头,随手一抛,就见安安虚空翻了几翻,落在不远处,整了整衣裙,月光之下,银发少女,一张俏丽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羞怒之色,冷声道:“你们果然在密谋着什么。”
苏照有些哭笑不得,并没有回应这话,反而道:“你这隐匿之法,好像是血脉天赋神通,倒是玄奇。”
方才觉得无人,一时就忘记神识传音,却不想被这少女偷听了去,当然,也是这安安隐匿之法太过玄妙。
这时,卫湘歌已从竹楼中跑出,妍丽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警惕的神色,道:“是你?你怎么躲在楼上偷听。”
安安道:“我若不暗中偷听,还不知,你们竟然可以自由出入天外?”
这少女聪颖过人,仅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苏照默然片刻,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先到屋里罢。”
既然被这少女猜到一些只言片语,倒不如索性延请入内一叙,难道,还能在虎山君地盘上灭口不成?
安安点了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随着进了竹楼。
“我也想去天外。”安安刚落座,一双蓝宝石的莹润眸子中现出期冀之光,“你有办法,对不对?”
苏照面色沉静,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银发少女,须臾,寒声道:“你可知天外凶险莫测?你在这小小天地,还是三大妖国的公主,但出了方寸之地,就什么都不是,我听说魔门有一大教,为御灵山,最擅驯化妖兽,你若出去,必然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到那时,你父亲也未必保得住你。”
魔门御灵山,这一派就是驯兽、圈兽的行家,门中别说神照大能,就是归阳、洞虚大能都不乏,至于有没有飞仙,苏照也不知道。
安安脸上惧色一闪而归,但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对于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已腻歪的不行,天外世界虽然凶险莫测,但却是另外一方广阔天地。”
这是这方小世界,方圆不过千五百里,但却猬集着三大妖国,犬牙交错,争锋不休。
仙园,何谓仙园,就是真仙的后花园,这些所谓妖国,真细论起来,也不过是长生真仙豢养的宠物,弹指可灭。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顿了顿,问道:“那你可知天纽?”
安安面上现出一抹茫然,而后道:“你说的是星宫吧?”
“星宫?”苏照挑了挑眉。
安安道:“剑尘湖东千里,此方天地尽头,离地三千丈,启明星照耀之地,浮空云盾上有一座金色宫阙,据说是一颗星辰所化,我爹以前就曾念叨,如能打败看门天狗,进入其中,炼化星宫,自可从容出得这方天地,只是剑尘湖那条老鱼,多番阻拦,言那是上古神君之墓,不可轻动。”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狐疑,问道:“你为什么说这些?以你爹已渡金丹三灾之能,都无法打败天狗,况之于我?”
安安道:“我爹做不到,你未必做不到,我爹说你是高人,我一开始也不大信……不过,现在倒有些信了,我这隐匿之法,属于白虎天赋血脉神通,就连我爹若不细究,都难以察觉,你却能……而且如果你们走了,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满脸期待之色的银发少女,转而和卫湘歌神识交流,道:“湘歌,你觉得此女之言可信吗?”
卫湘歌明眸闪了闪,道:“我也说不了,还得你来拿主意。”
苏照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而在这时,原本沉寂的升龙鼎竟然有了动静。
苏照心头微动,抬眸,问道:“你要如何帮我们?”
安安道:“有一个佛塔法器,就在我爹手里,这是那金驼佛的信物,我能帮你偷出,此外还有两件信物,在蛊雕和剑尘湖的老鱼手里,蛊雕手中的是一方手帕,我猜在他夫人丹鹊手里,好像是叫什么天香七彩流光帕,至于那老鱼,手中的信物唤作太白剑令,这两件东西……你要自己想办法。”
苏照眸光微动,道:“还有两件信物?”
安安道:“都是三位上古真仙的传承信物,没有这三件东西,就算打败看门天狗,你也进不去星宫……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照目光闪了闪,道:“我只知这里是一方仙园所演天地,至于这些细节,不入此界,如何得知?”
安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两件你不能偷吗?”卫湘歌看着少女,她总觉得眼前这少女想法过于儿戏。
安安一副看智障的模样,道:“万一,就像刚才被识破怎么办?我爹顶多责罚我一番,但这二妖可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他们识破,我还有命在?”
卫湘歌被噎了一下,心头羞恼不已,她感觉自己的智商竟被一头老虎嘲讽了。
苏照眸光微顿,从这安安口中,倒是得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再结合那场幻梦经历,基本可以推断——
这方仙园是三位长生真仙陨落之后,交汇而出,至于太白剑君的星宫,则是掌控这方仙园的枢纽。
若他没有猜错,那星宫,多半是太白剑君眉心的一点星辰印记所化。
可,三件信物在三位妖国之主之中,从两位金丹大妖的手里取走两件视若珍宝的信物,这个难度……
苏照思忖道:“应该先去那方地界看看,隐隐觉得破局之点或就在星宫。”
从进入秘境之前,升龙鼎就在明里暗里催促于他。
其实这种催促,在前世,他也曾遇过,只是不愿为提线木偶,结一概不理,但今生对于仙鼎的提示,差不多……奉之圭臬。
“而且上古那一幻境,再结合着仙鼎当日引动的太元三响……”
苏照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隐隐抓住了某些线索。
“你想好了没有?”安安催促道。
苏照摇了摇头,“我打算先去星宫看看,再从长计议,对了,你要不要去?”
安安急道:“没有真仙信物,你怎么进去?”
“先去看看,或许……不需信物也说不定。”苏照神色幽幽说着。
安安轻哼一声,“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好,那明天,我领你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目送安安离去,一旁的卫湘歌,神识传音,问道,“有了头绪?”
苏照诧异地看了卫湘歌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这样……眼神就有变化。”卫湘歌抿了抿樱唇,明眸闪了闪。
苏照无声笑了笑,眸光渐凝,心头一时有些复杂,道:“没想到,你都这么了解我了。”
这大概就是……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吧。
卫湘歌上前,坐在苏照一旁,将螓首靠在苏照肩头,少女垂于削肩之后的如瀑青丝散发着淡淡馨香,似是轻声呢喃道:“苏照,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我觉得你心里藏着许多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少女娇憨、明澈的声音渐渐纤弱、颤抖,一颗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伸手穿过触感柔顺的郁郁青丝,揽过少女的削肩,冷峻面容之上,渐渐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自他重生以来,满打满算不足三个月,的确有许多心事压在心头。
但不管是重生,还是仙鼎,哪一件都不能和人说,但……
“既是不愿说,就不要勉强了。”卫湘歌微微失神片刻,明眸黯然,强自一笑,心头多少有些落寞,有些人,纵是枕边相伴多年,可你永远也走不到他心里,无法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苏照忽而道:“床上说。”
卫湘歌心尖一颤,讷讷“嗯”了一声。
帏幔四及,灯火熄灭,一尺满怀羞涩的月光自轩窗,柔柔照进竹楼,就可见旖旎未散的空气中涟漪圈圈生出,正是神识波动,分明是一双连体璧人,以神识传音交流着,“湘歌……我数月前,做了一个梦。”
第一百零五章 太真人间行走(求订阅!)
“额……”
卫湘歌秀美双眉微微颦着,一头秀郁青丝散于青色玉枕之上,几缕秀发混合着晶莹汗珠黏在红彤似火的脸颊之上,神识传音道:“你说未来九州将会龙蛇起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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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卫湘歌芳心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苏照梦境之言,虽然乍听之下,荒诞离奇,但细细推敲之下,却令她不得不相信,因为诸多细节,实在太过真实。
若是按着这种趋势……
苏照点了点头,道:“而今天下九州分离数百年,混一之势已现端倪,湘歌你在卫国,出身公卿之家,也能看出一些趋势。”
卫湘歌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索,“如是未来的片段,以入梦之法,让你察知,倒也说得过去,如是这般,那苏国……的确局势危若累卵,多半是第一波被扫灭的小国。”
苏国位置其实相当尴尬,处在列国夹缝之中,西北方向有晋国,北有卫国,南有郑国,既是晋国进入豫州的门户,又是郑北上冀州的障碍。
“如非局势凶险,我一国之主,也不会亲至此地。”苏照叹道。
“对了,苏照,你是不是也在那梦中,知道的我?”卫湘歌突然咬了咬嘴唇,潮红未退的少女正是明艳不可方物,作出这个动作,娇憨之中已见女人的妩媚风情,情绪起伏之间,不禁玉腿微动,道:“我猜,我在梦中一定很厉害,多半是搅动风雨的那种人物。”
苏照“嘶”了一下,方伏之心火,竟有再起之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现在就很厉害,就很能搅动风雨,额,的确是名震天元,人称朱砂将军。”
“怪不得你如获至宝,好呀,原来你果然在谋算于我。”卫湘歌嘟起了莹润泛光的红唇,恍然道:“我早该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的……只是这朱砂将军的诨号,可也太难听了罢。”
她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果然眼前之人,一开始就打着她的主意,如是以前的她,定然厌恶的不行,可眼下却谈不上讨厌,反而有些难以启齿的甘之若饴。
苏照吻了下少女明洁如玉额头之上那一点嫣红朱砂,笑道:“我以一国之主身份,亲自施展美男计,难道委屈你了不成?”
说着……
卫湘歌娇躯剧震,鼻子中轻哼一声,声音甜腻酥软至极。
“别闹了,说说正事,如果这梦境真的是将来发生的一幕,苏国处在夹缝之中,晋郑卫三国齐发,顷刻之间就是化为齑粉呐。”少女对局势有着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否则前世也不会成为女帝座下名震天元的将帅之英。
此刻知道心上人壮志凌云,少女心头还是有些欢喜不胜的,谁不希望情郎是君临天元,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一双熠熠明眸现出思索,竟也煞有介事地为苏照出起主意来,清声道:“你背后没有仙宗支持,仅靠三大妖国的这些妖怪……再被道门三真大教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说上一句勾结妖魔、乌烟瘴气……不是说这些妖族不能笼络,而是苏国实力不济,就会被诟病,还有一个问题,妖族素来桀骜不驯,信奉弱肉强食之道,若是出去,你要如何安置他们?”
千年以前,九州曾经发生过妖乱,只是被三真大教联手镇压、驱逐,妖族被驱逐至天元之外的陆洲。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彼辈妖族,从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我若无十分实力,也不会贸然提什么结盟,这些妖族,不入金丹之境,就让他们待在小世界中,而且,说这些也为时尚早,还没有掌控这方小世界。”
未来,大衍和大雍两位帝君,尤其是前者就曾广用妖族为兵卒,那时三真大教好像也是无动于衷,毕竟,从古以来,话语权都是掌控在强权者手里。
卫湘歌凝了凝眉,道:“那出了这方秘境,我问问师父,替你探探口风,看看宗门是否已经察觉到一些天地将变的动向,也好印证你这梦境真伪。”
之前在卫国时,就听合欢宗的几个妖人,说什么乾坤易变,天地倒转的谶讳之语,以此蛊惑卫君修法长生,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了。
卫湘歌如是想道。
苏照面色微顿,心头有些感动,道:“就怕你师门看不上我这七郡之主,反而支持卫国。”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卫湘歌家人都在卫国,这对少女来说恐怕更难选择。
“事在人为,卫国还有其他仙宗,不是单我赤林宗一家,还有一家叫离地琉焰宗的,和我宗门积怨颇深,前些时日,来的那批妖人,多半是魔门合欢宗的人,蛊惑卫君,也不知再搞什么阴谋。”卫湘歌轻声说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我在那场梦中,怎么没为卫国效力?”
苏照一时默然,面现思索。
前世他只知卫国太子卫仲谋反,被善于权谋,政变上位的卫君平灭,这里面,想必是有着仙宗之间的私下交锋的,从卫湘歌逃奔于外来看,这赤林宗应是出局了吧?
苏照眸光深深,总觉得这里面蒙上了一层迷雾。
只怪前世层次太低,信息掌控的就少,只是将梦境中的卫湘歌最终流落江湖的故事说了,并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卫湘歌面现一抹忧色,心头阴霾愈发浓郁,可以想见,她都流落江湖了,那落叶知秋,家族和宗门还能会好?
“这种梦境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走向,不用太过担心,有我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苏照反而宽慰了一句。
卫湘歌“嗯”了一声,也暂且放下心头的思虑。
“时间还早……”苏照面色微动,以神识传音说着一段隐秘之语。
“你这人好不正经,在妖国就沾染着野兽行径。”卫湘歌颦了颦眉尖,轻呸一声,娇嗔道。
……
……
两仪玄微天
苍茫山林之间,竹海松涛,随风摇动,枝叶婆娑,一轮皎洁明月,将柔和月光洒下,月光朗照之处,矗立在山峰之间的一座座巍巍道宫,屋顶覆着的琉璃瓦就是反射着幽幽光芒。
这是天元九州,道门玄宗三教之首——太真教的山门所在,比起苏照先前所在的仙园世界,这方小世界更像是一方真正的小千世界,仅仅抬头去看天穹那轮明月,其晕轮更为清晰,可见高低起伏的月丘之影。
古朴、宏大的道宫,飞檐斗拱,一只只灯笼高悬,晕照出一圈圈光影。
道宫之内,空旷幽静。
空明如水的地砖之上,投映着十几道朦胧不清的人影,只是人数虽众,但却无一人发出喧闹之声,皆是默然而侯。
鬓发灰白相间、身穿一袭绣有阴阳图纹道袍的老者,身高七尺,手持一柄松木云纹银丝拂尘,静静伫立在一面星河之图前,食中二指连连掐动。
那图星光万道流溢,内有星辰万象运转不休,正是天元九州之上,周天星象的投影。
老道苍老眉眼之间现出深思之色,食中二指连连掐动,其速之迅,几乎形成道道残影,岁月流光在五指间往复回旋,捕捉着一丝飘渺不定的天机。
“自道钟三响之后,掌教师兄就在这里站着,都一天了。”十几个男男女女的道人,有些暗暗摇了摇头,目中或有思索,或有凝重,或有漠然。
此事,还要从早上说起,坐忘峰上,沉寂千年的道钟忽而响动三下,钟声响彻整个两仪玄微天,正在潜修的三山九峰之主无不为之惊疑,纷纷前往坐忘峰之上的太真宫,询问究竟。
可进入大殿,就见得掌教一脸苦思地站在夺自河洛八宗的周流星位图之前,在那掐算不停,然后一站就是一天。
但,邱掌教的卜算之术,比起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明显是差上了一个天心宗,心力几乎耗尽,卜算了差不多快一个日夜,除了白头发多了几根之外,看样子,仍是一无所获模样。
丹箓峰峰主魏明真,轻轻唤了一句,“掌教师兄?”
就在这时,双眸微眯的掌教邱羡,应了一声,停了手中的掐算,感慨道:“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这是一种浑厚、威严的声音,淡漠中带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无上威势。
可听着这话,几位道人有几位,就一时无语。
大概心情就是,这八个字,明明河洛一脉,八宗之首的乾天宗主在年初说过,掌教师兄,你再复读一遍,有意思么?
道号浮丘子的太真掌教,邱羡面色凝重,两道雪眉之下,一双虽苍老却明亮锐利的眸子扫过一应同门,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些同门的腹诽心思,整理下思绪,对着云渺峰峰主方向,开口道:“璐鱼师妹,让冰绡师侄前来太真宫。”
着深蓝色道袍,头插一根碧玉发簪,年龄在三十出头的女冠,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诧异片刻,就是冲太真掌教点了点螓首。
女冠面如清霜,嘴唇微薄,年轻时应也是容色动人的女子,只是眼角已现出几缕鱼尾纹,一双幽幽双眸沉寂深深,如枯槁木灰,这时,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纤若葱管的素手。
那素手无名指处戴着一枚小巧戒指,上有双鱼坠饰,精巧可爱,俨然是清素寡淡的女冠,身上为数不多的亮眼点缀。
注入一道飞仙级的神念,“冰绡,速至太真宫,掌教有召。”
这边厢,邱羡迎着一众同门的目光,沉声道:“天地人三才易位,人道龙气勃发,渐有喧宾夺主之势,而姬周天命已失,这千年天命,已轮换至我太真来选。”
三真大教,代天选帝,已有万年之久,自姬周之前,更有十余代帝命,轮转交替。
天柱山山主蔺玄,刚毅冷绝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动容,问道:“师兄,果真到了这一步?”
一旁的天台山山主,常柏笑了笑说道:“不破不立,蔺师兄代天掌刑,当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才是。”
“每至人间鼎革,都是死伤惨烈,妖孽丛生,而这一次,比之前代,惨烈尤有过之……”邱羡感慨说着,那双淡漠苍生的眸子中,忧虑可见,思忖道,“此事还需和上真和少真的道友商议。”
而就在殿中叙话之时,天穹之下,一道流光闪烁,星河鹭起,一人翩跹而落殿前,借着廊檐之下的明灭不定灯火观瞧,却是一个正值双十年华、着白绡鹤纹道袍的女子,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如画,琼鼻檀口,鼻腻鹅脂,两弯细而淡狭的柳叶眉之下,一双雾气幽然的眸子,清冷宁静。
“冰绡见过掌教师伯,师父,各位师伯师叔。”随着悬于腰际的玉佩上下起伏,一缕微不可查的幽香暗浮,秦冰绡举步迈入太真宫中,冲在场十几人打了个稽首,行礼罢,抬眸,问道:“未知掌教师伯召冰绡,有何事吩咐?”
“秦师侄,人道气运有将起之势,有王侯欲求长生之法,丧心病狂者,更是勾连魔门六道,本座敕封你为太真人间行走,司察九州,另外一观诸国公侯子弟……”
太真掌教说着,摊开手掌,掌中现出一块儿令牌,令牌之首有阴阳合抱的图案,正面铭刻“太真人间行走”六个篆文。
见得此幕,三山九峰之主都是面色动容,显然看出了此举的深意。
秦冰绡闻言,雾气幽然的眸子中现出一抹疑惑,道:“弟子修为低微,只有神照三重天,恐难当大任。”
邱羡笑了笑,悠然道:“无妨,本座再赐你两件灵宝,一为阴阳离合镜,有转换阴阳之能,照鉴龙气之威,有此物在,既可护己身安危,又可观潜龙气机,品评天下人物,另外还有一本玉册,神念之录,将人道英杰过往事迹玉录其上,也算给我教存档,以备咨询。”
说着,挥袖之间,一镜一书现出。
其他几位峰主见得此幕,暗道,掌教这是为着来日之事未雨绸缪了。
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见秦冰绡还愣在那里,不由催促道:“冰绡,还不谢过掌教?”
秦冰绡打了个稽首,道:“冰绡谢掌教厚赐。”
太真掌教点了点头,叹道:“收拾一番,就去罢,自南而北,也看看这九州的风物。”
第一百零六章 元磁神山
秦冰绡离了太真教的山门——两仪玄微界天,按下不表,却说苏照此刻正在仙园所在界天。
夜色之下,安安离了苏照所居阁楼,向着住处而去,少女银色柔顺的头发在皓白月光之下,流光熠熠,一张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有着难掩的喜色。
行了二三里地,忽而拧了拧眉,喃喃道,“哎呀,都忘了问,明天在哪儿汇合出发,可不能让阿爹他们发现了。”
这般想着,施展遁法,去而复返,看着已经熄了灯火的竹楼,“睡了,那明天再来吧。”
“呃……”
“嗯,这什么声音?”少女转身将要离去,忽而一道高亢、婉转,又带着余韵悠长的声音,几乎穿过苏照布下四周隔绝声音的法禁。
隐匿了身形,一双蓝宝石晶莹的眸子,眨了眨,鬼使神差地施展起血脉天赋神通,两只娇小玲珑的耳朵支棱了下,可方一听清,不由面颊染绯,心头一荡。
许是屋内之人正在安心耕耘,灵觉就没有往日警惕,再加之少女血脉天赋神通玄妙非凡,倒也没有察觉。
“这……好无耻。”安安也不是什么懵懂不知的少女,一张娃娃脸上现出恍然之色,轻啐了一口,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暗道:“这人族和野外交/尾的妖族,也没什么两样嘛。”
听了一阵,想走,但脚下好似生了根,不知不觉面红耳赤,不由并拢着双腿,眉尖微蹙,轻轻摩挲着。
诚如苏照曾经所言,白色不耐脏……
忽而远处一只寒鸦飞过天空,发出喑哑的叫声,将凝神静听的少女唤醒,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是听了一曲,不等进入下一曲,少女面颊似火,抿了抿唇,暗暗呸了一声,踉跄着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至所居阁楼,灯火之下,一个青年长身玉立,静静看着对面少女,似是等了有一会儿,笑道:“安安,你方才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安安一张口,就被自己嗓音的娇软、酥腻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强自镇定,皱眉道:“向哥哥,你找我有事?”
名为虎向的青年,不疑有他,道:“有点事儿,就是,我爹将渡三灾,打算前往八宝塔中暂避,你能不能和王上说说?”
安安道:“这样啊,可是先前我爹不是和叔父说过了吗,三灾之劫还是不借助外力为好,收获也能更大,叔父都已经答应了啊?”
虎向道:“我有些不放心,而且,我爹最近也生出了畏难之心。”
安安道:“好吧,明天我去问问,都这么晚了,我得去沐浴睡觉了。”
说着,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虎向一脸笑意道:“好,那你早点睡。”
安安镇定了下心神,从一旁走过去。
虎向皱了皱鼻子,似是喃喃道:“什么味道?”
安安心头一咯噔,一张白腻如玉的娃娃脸,两腮已是羞红滚烫,道:“东奔西跑一天,出了一身汗,还能有什么味道,向哥哥,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虎向连忙解释道,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不和你说了,你早点儿睡了,安啦。”安安说完,一边向阁楼走去,一边吩咐道:“来人,备水,我要沐浴。”
白日里闲逛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浑身黏哒哒的,实在不舒服……
“是,殿下。”侍女轻声应着。
……
……
翌日,早上,晨光熹微,苏照和卫湘歌早早起来,用罢早膳,正要寻机离开,就听到阁楼外一个猪头人身的妖怪,口吐人言,道,“苏先生,王上有请两位。”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心头也有些无奈,道:“这就过去。”
这虎山君请他过去,还能有着什么事情,无非是谈论佛法罢了。
二人离了阁楼,向虎山君所居菩提岭而去,各种各样的妖怪,学人族举止一样,有男有女,穿着粗布麻衣,肩扛手挑,忙碌不停。
“这妖族看起来和人族也没什么两样嘛。”卫湘歌看着一路过往的妖怪,神识传音说道。
“这是虎山君的洞府所在,有着秩序法度在,气象当然不一样,不过,妖国百工倒是发展齐全。”苏照笑了笑,感慨道。
苏照一路所见,尤其是再结合着昨日宴会虎山国出席的妖族高层人物,觉得之前对于妖国的印象,并不准确。
以虎山国为例,六七十万妖族并不是全部意义上的战斗人员。
否则,都是不事生产,满脑子打打杀杀,衣食住行从哪里来?
既称妖国,自然有着基本的社会架构。
而且妖国之民,许多都是刚刚化形的小妖,化形是什么概念?
就是刚刚化为人形,根据种族不同,实力有强有弱,仍然需要历筑基三关,才能修炼仙道,其实,就很难严格对应人族仙道之境,若强行对应,或可称之为观想。
这个境界的妖怪,除了模样吓人之外,论起战力,还比不过同等数量,训练有素,兵精甲利的人族披甲军卒。
人族为万物灵长,善用器械,食物链最顶端的种族,如果克服所谓的恐惧,对上妖怪,未必不能碾压。
妖族的优势在于繁衍力旺盛,以及个体力量和速度的出众。
故而,苏照目光所见,虎山国的妖民,很多都是从事着男耕女织,打铁砌墙一样的苦力活计,除却一些天赋异禀的妖兽,许多根本没有妖力。
比如兔妖、鹿妖……这等食草的妖怪除了打理灵植,基本没有什么作用,难道靠这些胆小如鼠的动物,出征作战?
这不是《西游记》……
至于食物链顶端的妖族,化形之后,就为妖兵,比如豺狼虎豹之族。
可纵然如此,也只有到了通法之境的妖怪,才算是擅弄妖力,这个境界可为妖将。
“筑基如果是百比一,到了通法之境层次,妖族就大为缩小,就是几千比一,甚至万比一的比例。”苏照皱了皱眉,这在任何社会都是一样,金字塔结构,越往上人数越少,思忖道:“至于凝练妖罡的妖族,妖国除了二护法,四将之外……顶多就有着一二十人。”
苏照估算着妖国的实力,觉得之前未免将妖国想得过于强大。
事实上,整个仙园小世界,妖族加起来才一百二三十万数,虎山国有六七十万妖族,禽雀之国有着二三十万,剑尘湖还要更少一些,只有一二十万。
“当然,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去问那安安。”苏照眸光深深,思索着,已渐渐接近了菩提岭所在的金驼峰——虎山君居所。
“苏先生。”虎山君笑着上前,寒暄道:“昨夜,可还住的惯?”
苏照点了点头,道:“幽静,旷远,的确是隐修的好地方。”
“先生喜欢就好。”虎山君爽朗大笑说着,转口道:“昨夜听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还未写过大。”
苏照顿了下,道:“道友刚刚破境,其实还是稳固感悟为好,委实不宜……”
再谈论佛法,他肚子存货有限,倒空之后,被看破“不学无术”的虚实,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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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误会了,”虎山君愣了下,笑道:“却是感佩先生指点之恩,有一桩机缘,献于先生一观。”
苏照面色微顿,“机缘?”
额,他进来就是为着机缘,问题是什么机缘。
“仙道之法,先生自有妙法,可能不需我置喙,而且我除却一些凝结妖丹和渡三灾的体会,想来也无其他能入先生之眼的。”虎山君笑了笑,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卷书册,“这是近些年零零散散记录的修行笔记,若蒙不弃,就赠予先生罢。”
这位虎山君,毕竟是神照临门一脚的人物,当然不会错把苏照元罡之境的修为,脑补成什么神照、归阳之类的大能,只是觉得眼前少年见识高妙,禅悟之深,令人敬服。
所谓大道之上,不分先后,达者为先,故而尊称一句先生。
迪化……不是智障。
苏照接过书册,正色道:“道友有心了。”
哪怕是他以气运日夜冲刷修为,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自主修炼,只是速度令他难以忍受罢了,这种仙道前行者的道法笔记,哪怕是异类妖族,对于他这个前世连金丹是什么都弄不明白的仙道门外行,还是有着难以言说的价值的。
虎山君见苏照手下,心头也颇为满意。
所谓,佛家讲因果,道门说承负。
虎山君自诩佛家门徒,苏照昨日指点,他当然要有所回报,否则将会影响心境的圆满。
但显然,这种回报在虎山君看来,还是不足,故而又是开口道:“仙道修为非一时可进,但武道则不然,我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灵药,其中有一药方,为当年我用来淬体,颇有奇效,或可助力先生涅槃(先天)圆满……而且多闻山,金驼峰上有一座元磁铁神山,那是上古佛陀用来凝练意志的地方,苏先生,应也是修武道的人物,或可从中有所领悟,也未可知。”
苏照闻言,面色微动,道:“哦?元磁铁神山?这是什么地方?”
虎山君道:“上古真仙佛陀金驼僧,惊才绝艳,十八般武艺,样样修至人仙之境,更有拳脚掌指等外门武道流传下来,以大神通,将其灌入元磁精铁之气凝就的幻傀意志中,与之交手,可有领悟,至于能领悟出多少,能领悟出什么……一切,仅凭先生的造化。”
苏照心头微动,却是不由想起,在那场幻境之中随着太白剑君下界讨逆看到的一幕,那日,金驼僧一挥手,从身后飞出十八个金身模样的武僧。
“我可否带着拙荆。”苏照心头一喜,道:“她也是法武双修的修士。”
相比于他刚入先天境界不久,卫湘歌已经在先天境界停滞多时,正是缺乏机缘,不能突破。
虎山君笑了笑,道:“当然可以。”
说着,就当先而行,打算带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前往那元磁神山。
“爹爹,你们去哪儿啊?”
然在这时,未出殿门,虎山君之女,安安迈起轻盈如羽的步子,穿着似是水晶灵玉制成的凉鞋,不着罗袜的一只脚,迈过门槛,纤纤玉笋一样的指甲盖上涂着艳红的蔻丹。
比之昨日,娃娃脸的少女换了一身天蓝色长裙,熠熠如流光的银色头发悬于腰间,一双蓝宝石晶莹闪烁眸子,现出一抹疑惑。
第一百零七章 至死是少年
“去元磁神山。”虎山君面上带着宠溺的笑意,随口问道:“乖女儿,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准备要去哪儿?”
此刻的少女,的确是如一个瓷娃娃般,娇小玲珑,乖巧可爱,将一头银色长发披于削肩之后,白皙如玉的秀颈之上挂着一条宝蓝色的水晶项链,藏于深深沟壑之内,让人看不清是什么形饰吊坠。
苏照眸光微动,他昨天倒是没有细看,这安安还是个童颜……
可能虎妖就是得天独厚罢。
心中这等念头一闪而过,转而就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也是真够低级趣味的。
不,还是高情商一点,男人至死是少年。
一旁的卫湘歌收起了拧紧某人后腰的小手,轻哼一声,似有不满。
女人对男人注意力的转移,是何其敏感,哪怕苏照那目光和乱七八糟的念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可仍是被卫湘歌察觉到。
安安不动声色看了苏照一眼,转而对虎山君笑了笑,露出两颗闪亮的小虎牙,道:“那我也去看看。”
虎山君狐疑道:“平时让你去,你都不去,今天怎么想起过去了。”
元磁铁神山之中的元磁幻傀,根据层级共有九层,实力依次对应,可以起到对战、磨练武道之效,但事实上,除非妖国高层强制要求,很少有妖族年轻俊彦前去。
无他,因为实力差距,虽无性命之危,但有皮肉之苦。
这就好比,都知道泡图书馆看书学习,去健身房撸铁,可以提升自己,增强自身魅力,但……
当然,是不是受到虎山君的“佛性”性情影响,抑或是走兽之国独霸一方,没有生死之危,进而导致妖族年轻一代生出的懈怠之心?
也很难说。
总之这种风气的成因,很是复杂。
安安嘻嘻一笑,道:“这不是闲的无聊嘛。”
虎山君也不再说什么,举步出了殿宇,道:“走吧。”
显然,虎山君也看出了他这个宝贝女儿不过是一时兴起。
众人也不多言,就向金驼峰后山的元磁神山而去。
然而路上,却又碰到了带着安安之弟的虎向,队伍又不免壮大了几分。
一行众人倒也没有腾云架雾,而是安步当车地走着。
一旁的虎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安安半晌,方咽了口吐沫,虎妖显然是个懂行的,老脸一红,岔开话题,神识传音,说道:“安安,那件事给大王说了没有?”
卫湘歌冷眼旁观这一幕,皱了皱眉,似是听到虎向的喉咙滚动声,不禁生出厌恶之感,见苏照面色淡漠,目不斜视,不由大为宽慰,神识传音,说道:“男人都这样吗?”
“我就不这样。”
“你不是男人?”
苏照:“……”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苏照淡淡说着。
卫湘歌讷讷半晌,道:“就是有些奇怪。”
“人心如此,穿得多,就看露的地方,穿的少,就看遮到的地方,这就是人心之欲,佛门降服的是这欲,道门降服的也是这欲。”苏照顿了下,若有所思,凝声道:“不过,这头白虎,很会打扮。”
“她这打扮,有什么讲究?”卫湘歌凝声道。
苏照顿了顿,道:“又纯又欲。”
卫湘歌琢磨着这四个字,贝齿咬了咬嘴唇,纵然是神识传音,可仍有几分扭捏,“你之前说的那,长腿黑丝……是不是这个路数?”
“呃,不是一个路数,不对,我有说过吗?”苏照面色现出一抹异样,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将有毁之一旦趋势,“咳咳,闺房之趣言,当不得真。”
“哦,这样啊,原来还想等出去之后,寻些天蚕丝让织工、裁缝作一套呢。”少女当然看出了某人的言不由衷,惋惜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
苏照:“……”
二人神识交流,都是在识海中进行,倒也不虞被人听到。
没有多久,几人来到一座巍峨、高耸的神山之下的山脚,站在一座金漆斑驳陆离的牌坊之下,周围依山环绕,有着一间间鳞次栉比的竹木之楼坐落。
苏照抬头看去,赫然发现满山植着一株株枝干粗壮,枝繁叶茂的黑色树木,黑色树叶在晨曦阳光之下,弥漫着一股元磁之力,整个元磁铁神山给人一种肃重,幽冷之感。
“这就是铁神山。”虎山君沉声说着,伫立眺望着前方的元磁铁神山,双眸中现出一抹崇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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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铁树?”苏照抬眸,看着山石、崖巅之上那一株株参天古树,不确定道。
他倒是听过铁树开花的典故,但真正精铁之树,却是第一次见。
下意识以神识去扫,只是神识方出,就不由面色微变,盖因神识打着转儿,似被扭曲,没有几下就离散无踪。
安安笑道:“这些铁树可有几千年了呢,还有一些特别粗壮的,就在山上,不过元磁之力,隔绝神识、法力,只能以武道修为向上攀登,古籍上说,这是金驼佛以之训练护法金刚所在。”
“过了这道牌坊,元磁之力浓郁,就会有一些幻傀拦路,这些幻傀受神山之主意志左右,会判断出登山之人的状况,故而出手很有分寸。”虎山君道。
就在这时,一群男男女女的妖怪从阁楼中出来,在一个头生苍角,颌下蓄着山羊胡的灰袍老者带领下,朝着虎山君行礼。
“起来吧,这个月,登山修炼的国中子弟多吗?”虎山君随口问道。
那山羊胡老者道:“启禀大王,有着一二十吧。”
虎山君面现凝重道:“这样少,莫非灵药供应及不上?”
山羊胡老者道:“大王明鉴,自玲珑总管走后,南无花、飞烟竹、摩柯果等灵药,入不敷出,许多都是冲着这个来,因此就……”
见苏照目光疑惑,虎山君苦笑道:“这里供有药浴,我先前让玲珑带着一些部属管理药园,但她嫌活计繁重,干了没多久,招呼都没打,就弃职而走。”
“还是那兔子自请要来此山的,干了没有半年,骗了父亲大批艮山灵壤和珍稀的灵植种子,转身就逃之夭夭,替那飞禽之国效力去了。”安安撇了撇嘴,显然对兔妖意见很大。
虎山君也没有多言,他其实要了解的情况还要多一些,那玲珑骗得灵壤、灵植只是顺带手的事,那玲珑一直想要寻找的是金驼佛的舍利子。
虎山君思忖道:“舍利子原就不在这神山之上,否则,纵是艰难险阻,我也早已登于山顶了。”
如太白剑君陨落之后,其人传承、道法、积累储蓄尽数都在本命星辰演化的星宫中,同样,金驼佛舍利子所在,也藏有其人一生佛道感悟。
但虎山君之前的几位寿元耗尽的陨落妖王,苦苦寻遍这方仙园小天地,也没有找到舍利子。
第一百零八章 心思莫测
“苏先生,这元磁铁神山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要量力而为。”虎山君又是叮嘱一句。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某醒得利害。”
虎山君转头对着那山羊胡老者吩咐道:“去准备一间上房,准备药浴。”
苏照听到只是准备一间雅舍之时,不由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饶是苏照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异样。
一旁的安安道:“也给我准备一间,我也要上去。”
“大王,我也进去试炼一番罢。”虎向眼珠一动,说道。
虎山君诧异地看了安安一眼,对着投来征询目光的山羊胡老者点了点头,道:“那就再准备两间。”
那山羊胡老者领命而去。
苏照,卫湘歌,安安,虎向,穿过金漆斑驳的牌坊,向着第一层而去。
刚一进入其中,苏照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赫然发现原本的法力、神识尽数被封锁,而且双肩一沉,宛若负重百钧,这种程度的负重普通人可能一下子就将其压垮在地,但对于人均先天境界的苏照等人,自然是轻若羽毛。
卫湘歌感慨道:“也只有真仙才有这样的隔绝禁空的意志力量。”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这种意志力量,如果以法禁临摹其意,或可成为一门封禁于人的手段。”
一旁的安安和虎向,似乎是看土包子看着二人。
虎向讥诮道:“真仙意志之威,岂是我们可以揣测,还要描摹,还真是大言不惭。”
安安也是点了点头,道:“除非同为真仙,才能感悟其真意。”
苏照没有理这二虎,他说这话,当然有着底气。
也不知是不是升龙鼎进入这元磁神山之后,激发了一些上古灵宝特性,刚刚传给苏照一门法目修炼之法。
这门秘法,更像是乾天观象之法的升级版,观山河之势,敕法为禁。
“上古神人之法目,隔垣洞见,我这法目只能以气运修炼,有着三大境界九重小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修至高深处,一眼就可照见虚实,可惜仙鼎只仅仅运转人道气运,帮助我凝练了第一重小境界。”苏照皱了皱眉,眸光幽幽。
可见,纵然是他,也难逃不劳而获的劣根性。
“这仙鼎明明有着秘法,先前却不给予,而方才给予,这更像是一种我身涉险地的奖励。”苏照面色幽幽,思忖着。
几人说话的空档,就见周围传来一声类似野兽的嘶吼。
风声呼啸,一只只浑身精铁浇筑的傀儡人偶,突然现出,迎面一拳,就朝在场众人打去。
这些傀儡人偶,皆为元磁铁气所化,由着一股意志牵引、支撑,招式凌厉,向苏照和卫湘歌等人砸去。
卫湘歌先是抽出腰间炎火鞭,清叱一声,长鞭作枪,扫向那幻傀。
“砰……”
那傀儡人偶铁臂长舒,就去抓那炎火鞭,但卫湘歌手腕陡转,长鞭如灵蛇一般,自从而转,打在傀儡脑袋之上。
“咔嚓……”
顿时,元磁铁气凝聚的傀儡四分五裂,爆散成一团团黑色铁精之气。
这边,苏照也和那傀儡交上了手,不过,苏照并未使用兵器,一拳轰出,雷霆呼啸之声响起,狠狠砸在那傀儡同样轰来的一拳之上。
“噗……”
元磁傀儡自手臂以上,节节而碎,化成一道道流溢的铁精之气。
这时,安安道:“第一层都是正常的铁傀人偶,连真气都没有凝聚,纵然是有着勇力的凡人,花费一番手脚也能轰碎,但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直到十八个,终究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除非是渡过锻体三关的百人敌,才能一一打碎。”
果然,如安安而言,又是十几个傀儡先后而出,各施拳脚功夫,向众人围攻而来,不过,转瞬之间就被轰碎一空。
本身就是负重战斗,纵然是打碎十几个铁傀人偶,也让苏照额头之间现出汗水。
反而是虎向和安安二人,除却脸上泛着微红之外,并无什么表现。
要知道,此刻众人已经被封禁了神识和法力,完全凭借着武道修为。
虎向看了一眼苏照,轻蔑道:“人族果然天生体质孱弱。”
就在这时,一旁的安安看了一眼苏照,蓝宝石的眸子似笑非笑,暗道,这样虚,莫非是昨天纵欲过度了吧。
手掌摊开,道:“这浑天丹可以补充气力,纾解酸痛……”
“不劳安安姑娘费心,这种功效的丹药,我这里也有。。”一旁面不红、气不喘的卫湘歌说着打断了安安的话语,手中拿出一个丹药瓶,递给了苏照。
这样,就是一边伸手一个。
苏照愣怔了下,倒也不矫情,伸手接过卫湘歌手中的丹药瓶,倒了一丸,服了。
安安轻轻一笑,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将伸出的手收回。
虎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安安,道:“哥哥我胳膊酸痛,抬不起来,不若给我罢。”
安安梨涡浅笑道:“向哥哥会没带?我也有累了呢,就先服了。”
说着,将手中丹药递进口中,含在舌下,丹药入口即化,不大一会儿,药力就流向四肢百骸。
虎向也不好说什么。
“绕过这棵铁树,就是第二层。”安安轻声道。
上了第二层,比起第一层,铁傀人偶已开始有着锻体境的武道修为,而且相比第一层的铁傀,似乎更为机灵一些,能够躲避闪躲。
但仍是被众人一一轰碎。
直到第三层……
苏照以法目望去,赫然能够发现铁傀人偶身上的真气运行路线,心头不由微喜。
要知道,在这元磁神山之中,神识是被隔绝的,也就是说想要以神识拓印、解析铁傀人偶的武道,几乎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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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经历一番苦战,方将铁傀人偶尽数轰碎成铁精之气。
苏照抬头看着前方的铁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慨道:“这些铁傀人偶武艺娴熟,悍不畏死,与之交手,若是长此以往对战,武道进益自是颇快。”
他方才其实也以法目窥破一些武道的虚实,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已经学会了不少的武艺。
怎么说呢,一位真仙佛陀的武道历程,有的是自己从弱小时修炼,有些是其证得正果后搜集,其内容必是浩如烟海,但金驼僧却借助武道意志尽数将之以秘法灌入铁傀人偶之中,以起到了磨练座下护法金刚武僧之效,倒也是算是奇思妙想了。
菩提印,大力金刚拳,游龙掌……
虽不是什么高明武技,但却极大丰富着苏照的武道见识。
将第三层的铁傀人偶清扫一空,苏照借助法目,总共学会了三十余种武道技法,有拳、掌、腿,身类型,不一而足。
“第四层,铁傀人偶会使用武器,大家要小心。”此刻白虎安安,胸口微微起伏,一张肌肤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晶莹汗珠,似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
因为被封禁了修为、神识,又负重达千钧之力,一路所战,疲累可想而知。
苏照此刻反而越战,眼睛越亮,初时他还觉得吃力,但随着法目施展的娴熟,渐渐解析一些低级武技,对于后续出列的铁傀人偶的招式,已经能够做到有的放矢,倒是省了不少力。
这一幕,自然也被卫湘歌和安安等人看到。
安安这是神识传音,心头好奇,不由脱口而出,问者,“你怎么好像愈来愈……明明刚才还虚……虚弱不堪的样子。”
“虚的反而后劲绵长。”苏照神识传音说着,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了娃娃脸的少女一眼,“你昨天晚上明明见识过了才是?”
安安脸颊一红,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目光躲闪,“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而且还……”苏照语气玩味说着,一双有若实质的目光,停留在涂着艳艳红色蔻丹的手指,道:“中指最好不要留指甲。”
“额……”安安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忽而睁大,只觉浑身战栗,羞愤欲死,没脸见人。
苏照神情淡淡,说完这些,也不再理看似懵懂可爱、实则心思莫测的虎女,暗道,让你这次尬到用手……脚抠出个三室一厅,你下次就绝对不敢仗着天赋神通偷听机密。
“这少女天赋神通,竟然可以窃取神识传音,若来日修为高深之时,未必不能听三山五岳……”
苏照面色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一种地球那一世神话中的神兽——谛听!
地藏座下神兽谛听,传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当然谛听可以听人心,这身具白虎血脉的少女,自然比之不过。
“白虎主杀,身具白虎血脉之妖,岂是什么傻白甜,而且这少女似乎早已凝练妖丹,却以某种高明血脉秘法伪装成妖罡之境,若非我法目初成,察觉出一些端倪,几为其所骗。”苏照眸光微凝,心头不由闪过凛然,思忖道,“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似乎虎山君都没有意识到这安安已凝结了妖丹,这安安……到底想做什么?”
苏照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虎山国似乎也是迷雾重重。
“没想到,到了这妖国,还是逃不过勾心斗角。”带着这样一丝感慨,苏照随着几人绕过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铁树,步入第四层。
第一百零九章 先天巅峰
步入第四层,果然如那安安所言,元磁铁傀已有一些手持兵刃,且这些元磁之傀出手之间,可见真元波动。
“这是堪比先天之境的铁傀人偶。”
“噌”的一声,苏照立刻抽出腰间的宝剑,正是夺自白鹤旗使掌旗使雪羡的神兵——清霜剑。
这把神兵削铁如泥,剑出之间,寒光熠熠生辉,扫过那些铁偶人傀,顿时火星闪烁,一只只铁傀人偶被斩得七零八落,化作碎片铁精之气,四下流溢。
在这一刻,并没有灌入法力,尽是武技和力量的蛮横展示。
这边厢,卫湘歌手擎赤林枪,身形辗转腾挪,左冲右突之间,却是施展出一套精妙难言的枪法来。
安安同样拿出一把长剑,和那铁傀人偶战在一处。
虎向却是狂吼一声,胳膊处的衣衫炸裂,现出宛若铜浇铁铸的刚健肌肉来,手中现出两柄宣花大斧,斧光闪耀,一个个铁傀人偶被斧头劈得粉碎。
苏照这边反而放缓了攻势,开始揣摩这些铁傀人偶的武技,相比前三层的铁傀人偶,这些铁傀人偶不论是招式,还是身法,比起一些真正的先天武者都是不遑多让。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卫湘歌等人奋力将铁傀人偶杀散之后,苏照这边仍在不紧不慢地和铁傀人偶有来有往。
卫湘歌见着这一幕,就想出手帮衬,然在这时,就听安安轻笑道:“这神山有灵,你若是出手相助,一会儿还有一波铁傀人偶出现。”
卫湘歌见此,皱了皱眉,停下步伐。
安安打量着苏照,见其随着不断交手,招式渐渐变得娴熟不说,竟还融合了一些铁傀人偶的武道技巧。
碧波微漾的蓝眸,闪过一丝明悟,“这是在拓印、模仿铁傀武道,这的确比慢慢挨虐感悟要快,只是,当初我是以三十六天赋神通之一的幽鉴之术,才将术法拓印,这人族又是凭借着什么呢?”
安安娃娃脸绷着,幽蓝眸子明晦不定,心头不由生出几分不安。
变数,她最讨厌不受控制的变数。
这二人一到虎山国,她就有些不放心,昨夜暗中前去探查,不想苏照手段诡秘莫测,将她擒获,她无奈之下,只得与其虚以委蛇……
“不管如何,谁也不能阻拦我为双亲报仇。”少女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幽洌如刀,眼底闪过一抹凛然的杀机,哪还有方才那一副懵懂可爱的模样?
有些人,莫非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么?
少女心头冷冷想道。
最终,随着一剑斩碎铁傀人偶,苏照也将清霜剑还鞘,从这些铁傀人偶之中拓印十余份武技功法。
之所以如此,盖因法目初成,也不是次次拓印成功,有着近一半的武技就没有看懂。
苏照也不贪心,有着这收获,就已足够,而且看虎山君的意思,他之后也可以再来几次,将这元磁神山四层以下的武技羊毛薅完,问题不大。
当然,第五层,都是宗师实力的铁傀人偶,这个境界就堪比玄门仙修的金丹之境,短时间,就不宜上去。
安安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收获不小。”
苏照接过一旁卫湘歌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神识传音,道:“许久未曾这样酣畅淋漓的交手了。”
在前世,他的境界就是元罡巅峰,对应着武道境界,正是先天巅峰境界。
安安道:“第五层,非武道宗师之境不能进入,今日就先到这里罢,向哥哥,你还要去第五层吗?”
虎向满头大汗,撇了一眼神色疲倦的苏照,傲然道:“那是自然,我们妖族,纵然未凝结妖丹,可凭借妖躯,也能在第五层支撑着一段时间,安安,我们一起上去吧。”
显然邀请极其自然,二人以前倒没也少到第五层历练,只是从未撑过最后。
安安笑嘻嘻道:“可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泡个药浴呢……向哥哥,你快去练吧,武道炼体之法,由外入内,有助凝结妖丹。”
虎向悻悻然一笑,话说到一半,也不好往回收,尤其此刻佳人目光注视之下,当然不好反复,应了一声,就绕过前方一棵开着黑色花朵的参天铁树,向第五层而去。
高大魁梧的身形,许是因为疲惫,踉跄之中,竟给人以落寞之感。
苏照面色微顿,倒觉颇为有趣,神识传音,说道:“安安,这虎向大表哥,好像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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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夜见识过这安安的尬事,苏照言谈之间,也随意了许多。
“和你有什么关系?”安安忽而冷声说着,但片刻之后,就是反应过来,默然片刻,道:“我都是把他当兄长看,你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苏照面色微顿,神识传音,道:“哦,是我一时失言。”
心头对于这虎女性格的多面性,也有了一些体会。
此刻卫湘歌察觉着二人之间的神识波动,凝了凝英气黛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几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下了元磁神山,来到先前的山脚下,此刻不远处的阁楼下,一个山羊胡老者明显等候多时,见状,迎上前来,笑道:“公主殿下,两位贵客,都累了吧,小老儿已着下人在药池中,备好了药浴,还请这边来。”
“我爹呢?”安安轻笑点了点头,似是随口问道。
“大王他老人家回菩提岭研究佛法去了。”那山羊胡老者答道。
安安“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蓝宝石一样的晶莹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讥诮。
一间古色古香、布置典雅的阁楼,珠帘深锁之内,热气腾腾,这阁楼外有法禁隔绝,倒也不虞为人偷瞧,苏照和卫湘歌隔着一扇檀木屏风,各在一方热气腾腾的玉池中,泡着药浴。
玉池以青色玉砖垒砌,有着三四平方的样子,药池之底,以阵法勾连,各种灵药填于阵眼之内,阵法运转,极大地催发、平衡着药效。
“湘歌,这药浴,我原以为会暴烈如火……不想药性竟然如此平和。”苏照此刻不着寸缕,躺在深及至胸的浴池中,感受着药力的滋养,冷峻眉眼之间,也不由现出一丝欣然,神识传音,对着屏风一旁的卫湘歌说道。
他本来以为是根根青筋暴起的酸爽,不想却是如此解乏的温泉养生浴。
苏照神识扫过下方的阵法,面上若有所思。
这药池,隐隐让他想起了一物——天兵池。
苏照道:“如果将灵药简单地以一水混合,绝对没有这样的效果,只有以阵法勾连,才能最大化地汲取药效,而且药性中和……这就是虎山君得自金驼僧的上古秘法吗?果然不同凡响。”
卫湘歌轻声道:“这里的灵药也不同于外间,我猜这仙园世界,定然还有一些上古仙灵之气的残留,许是这个原因,没有异机相搅,导致蕴生的灵药,药性醇厚、绵长。”
卫湘歌出身仙门正宗,纵然以前不怎么爱看书,耳濡目染之下,见识也非常人可比。
大约泡了小半个时辰,感觉到灵药之力渐渐稀薄,苏照忽而皱了皱眉,惊异道:“咦?这是突破了。”
却是感受到丹田灵窍之中的真元,明显比之前壮大了许多,分明是从先天中期,不知不觉,一跃而至先天巅峰。
这种晋升,按说在以前,应该是非常煎熬的肉身疼痛,但在这里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若按着前世玄幻小说的套路,或许我还要怒吼一声,给我破……”苏照眸光流转,不由失笑。
自今日起,他比之前世还要再上层楼,不仅是法修元罡巅峰,而且武修也迈入先天境界。
卫湘歌听到笑声,好奇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宗师哪是……额,呀,你怎么过来了?”
伴随着一声“哗啦”入水声,卫湘歌面色发窘,不由双手环抱,将身子一下子缩在水中,纵然是已坦诚相见了不知多少次,但还是有些害羞。
好在浴池颇大,容下两人还绰绰有余。
只是这一幕场景,分明有点儿像蓝燕版3D……哦,可能记错了,应是徐锦江那一版?额,实在记不得了……
第一百一十章 所图不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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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不悔!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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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涯苦海,沉香谷
夜色四合,一轮朗月不知何时爬上林梢,皎洁月光照耀大地,几声野兽的嘶鸣在山林间响起,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几只水鸟迅速掠过,荡起圈圈涟漪。
剑尘湖下,水晶宫中
青袍老者正在宴请着广宁寺头陀孟奎一行,管弦丝竹之音大盛,身材曼妙的蚌精、贝女,手持带着长长剑穗的三尺长剑,旋转舞动,剑锋如水而过,寒光流溢四散,就有“刷刷”之音传来。
这些剑侍泰半都有着武道先天修为,虽是剑舞,可在兼顾观赏性的同时,仍不减凌厉之意。
“几位天外贵客,这些剑侍都是老夫亲手调教来,不知这剑舞比之天元九州剑宗如何?”青袍剑客谢沧,手捻颌下胡须,笑着说道,清颧的面容之上,满是傲然之色。
孟奎道:“可否恕小僧直言?”
谢沧面色微顿,道:“贵客但言无妨。”
“谢真人的修为和剑道,小僧自然是佩服的,只是……小僧在外间,是见识过镇天剑宗和通明剑宗的弟子施展剑术的,故而珠玉在前,至于眼前这些剑侍,出家人不打诳语……皓月当空,岂容米粒之珠大放光华?”
此言一出,孟奎身后几僧都是面色微变,尤其看到青袍老者脸色陡然一片铁青,目光阴沉不定,不由暗暗叫苦,“师兄啊,师兄,这青袍剑客如此自矜己能,你为何就不能说几句恭维话,为何要如此不讲情面呢。”
孟奎三角眼幽沉几分,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他自然是有着他的用意。
其实,上古剑仙的传承,岂会如此不堪,他仅仅是在拿言语在刺激谢沧罢了。
果然,青袍老者谢沧面色阴郁片刻,就是由阴转晴,道:“老夫于此方小天地坐井观天,沾沾自喜,却是忘了那句老话,天外天天,人外有人,实在惭愧。”
孟奎道:“谢真人这样心胸,才让小僧心折,小僧虽不通剑道,但也知吾生有涯,而知无涯的道理,真人已至此方天地终点,难道就不想出得这方囚笼,追逐更高的剑道吗?”
谢沧闻言,面色变幻,手捻胡须,叹道:“如何不想,只是……小友有所不知。”
说着,就将这方天地的限制讲出,而后问道:“小友身为天外之人,既入此界,莫非已有自由出入之法?”
听完谢沧所言,孟奎拧了拧断眉,思忖着那三件信物,尤其听得那八宝塔之时,已然心头火热,不用说,此物肯定是金驼僧的传承至宝。
谢沧皱了皱剑眉,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紧紧盯了孟奎半晌,道:“小友不愿告知……”
孟奎道:“谢真人误会了,只是我和手下师兄弟,也是误入此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自由出入的方法,说来,实在让人气沮。”
谢沧闻言,心头泛起一丝狐疑,但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渡三灾的修为,都出不得此方仙园小天地,况且是孟奎这还未凝结舍利子的佛修。
心念及此,心头疑惑稍去,改口问道:“听方才孟小友所言,进入这方天地,莫非是为了那金驼佛的传承?”
孟奎道:“真人明鉴,小僧至此,的确是为了金驼佛传承,只是,这传承好像有主的?”
言及此处,孟奎面上也不由泛起苦涩之色。
这苦涩不是作假。
谢沧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道:“虎山国的虎山君据菩提岭自雄,那八宝塔就是其人的修法起居之所,孟小友所求之物,就在虎山国。”
孟奎眸光闪了闪,道:“看来小僧是难偿所愿了。”
“未必。”谢沧看着孟奎,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寒光幽幽闪烁,道:“那八宝塔是佛家之宝,比起虎山君来,或许孟小友更有缘法也说不定,孟小友若得机会,或可试着炼化……”
……
……
而在谢沧和孟奎密谈之时,无根梧桐木上的禽雀之国,华妃音也受到了丹鹊、蛊雕二妖王的热烈招待。
无根梧桐木,一根宽有数里,长有十几里的树干之上,修建有一座座木质小楼,枝桠之间也有各式各样的鸟巢,这无根木俨然就是飞禽的乐园。
背生双翅、着五彩缤纷衣衫的羽人,在枝桠之间,或好奇、或阴鸷地打量着华妃音一行。
“妃音,这妖国之禽心思莫测,此行不可大意。”背后随行的中年尼姑,佛识传音,语气颇为凝重。
华妃音绝美的脸蛋儿之上也是有着凝重之色,但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相比于孟奎和苏照二人的无头苍蝇乱闯,华妃音进入秘境之后的感应愈发强烈,目的性也更强。
她第一时间就前往那感应之地,但近前看去,却发现是茫茫大海,大海之上烟瘴密布,她寻着一个土著精怪,终于弄清了此行终点为何。
“过了无涯苦海,进入沉香谷,那里就是天香神女的陨落之地。”华妃音眼睫微微颤动,“我用尽办法,始终无法横渡苦海,好在打听到这方小天地中,不是没有人渡过,正是禽雀之国的蛊雕和丹鹊两位妖王,若得二妖其中之一相助,就可进入沉香谷。”
怀着这样一种打算,华妃音这才来到禽雀之国,见到了蛊雕和丹鹊二妖王。
步入一座装饰华美的宫殿,华妃音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天元西南,阎浮十八天,上三天,昙月庵华妃音见过两位妖族道友。”
这是华妃音连苏照都从未介绍过的自身来历,当然,苏照也没有问过。
两位妖王对视一眼,道:“尊驾是佛天之女?”
所谓佛天之女,说得是上古婆娑世界,佛门二十八诸天的佛女。
华妃音摇了摇头,声音如莺歌燕语,道:“上古须弥山崩离天元,不知何踪,贫尼来自阎浮十八天中的昙月庵,庵中辖治三天,为上三天。”
丹鹊和妖王面色大变,心头暗暗乍舌,辖治三天,那昙月庵之尊必是一位天尊的大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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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妖血脉传承中,还有着关于上古山海的零星记忆。
天尊,挥手开一方佛天,成佛作祖,如大自在天,帝释天,大梵天……
在道门,就是天仙,又称金仙,是比证得地仙道果还要尊崇的存在,在曾经的山海八荒,都是可立一方道统的盖世大能。
二妖王不由肃然起敬。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星眸眨了眨,心头生出一计来。
“未知尊驾为何入于此界?”二妖王凝声道。
“奉师名,入此界,寻一件故人之物。”华妃音轻声说着这些不明觉厉的话语,晶莹玉容不见扯着虎皮作大旗的羞涩,道:“只是苦海无涯,贫尼唯恐坏了修行,止步苦海之前,还请两位道友相助,贫尼事后必有重谢。”
蛊雕阴鸷的面容之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尊驾要渡过苦海,前往沉香谷。”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苦海凶险莫测,更不必说,沉香谷一步一幻,某当年也和拙荆去过一次,但却是心有余悸,终生不敢踏入。”蛊雕唏嘘说道。
“贫尼听闻两位道友之子,先天不足……若道友行个方便,贫尼可以出手诊治试试。”
“此言当真?”
未等蛊雕开口,一旁的丹鹊就喜出望外接过话头,涂着五彩眼影的眸子,满是期冀之光。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丹鹊正要一口答应,忽在这时,一声糯软的萝莉声音响起,“我却不知天尊之徒,竟连舍利子都未凝,更大言不惭地说,要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众人循声而望,发现正是那穿着白裙白丝的兔娘,满脸讥诮地看着华妃音。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烟火气
兔娘神情讥讽说着,两位妖王也不禁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丹鹊道:“玲珑,不得无礼。”
“主人……”兔娘玲珑撇了撇嘴,似还要再说。
丹鹊神识传音说着,“玲珑妹妹的好意,姐姐清楚,只是若这尼姑真有诊治之法,纵然冒险送她前往沉香谷,也未尝不可。”
玲珑见此,眸光闪了闪,也不再说什么。
丹鹊这边厢,看向华妃音道:“尊驾真的能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华妃音道:“可先将人带来看看吧。”
蛊雕和丹鹊对视一眼,都是觉得或可一试。
“把公主带过来。”丹鹊出言吩咐着,着淡黄色宫裳的黄鹂妖,领命而去,没有多久,领着一个稚龄女童,从不远处走来。
那稚龄女童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儿,穿着雪荷色纺裙,用红绳扎着冲天辫,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清澈见底的目光带着令人怜惜的怯弱。
“娘亲~”那女童一笑,现出两个豁牙,小跑到丹鹊身前,低声道:“今天,殿里怎么来这么多人呀?”
“可儿,”丹鹊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将女孩儿抱起,亲昵了半晌,放下,笑道:“上前,让这位姐姐看看。”
女孩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华妃音,这时,丹鹊笑了笑,牵着女孩儿的手,行至华妃音近前。
华妃音探出二指,搭在女孩儿的手上,默然半晌,一双熠熠妙目幽幽如漩,眸中隐有紫金色的光芒流转,端详着那女童,须臾,抬眸,清声道:“五行不具,难以修法,而且,这孩子是以五行灵药调配支撑,恐怕……”
后面的话就不忍言,恐怕命数难久。
所谓五行不具,就是五脏六腑缺着一股精气本源,说句不好听话,原本就该是个死胎,生生是母体强大,将其强行孕育出来。
这种先天不足,后天以灵药补充,可持一时,却难保一世。
女童可儿是丹鹊和蛊雕诞下,二妖本非同族,往往这种结合,诞生子嗣不是十分出众,就是天生残缺,这是隔离所致。
“玲珑以五行灵药,配成一丹,时常服用,支撑着可儿如凡人一生百年,倒也不难,只是不能修法……”蛊雕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寻其他同族之人诞下子嗣,绵延蛊雕一脉,只是丹鹊好妒,完全不允。
其实,二妖的结合,原就有为联手抵挡其他两大妖国的政治联姻色彩。
当年,丹鹊以渡风之一灾的修为,手持灵宝天香七彩流光帕,实力比之已渡二灾的蛊雕,都不遑多让。
前不久又度雷灾,实力已然隐隐在蛊雕之上。
华妃音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线生机。”
丹鹊一双柳叶细眉下的狭长眸子,闪过希望之光,追问道:“尊驾,可有治愈之法?”
“既然五行不具,那就以后天五行秘宝本源佐以其他天材地宝补之。”华妃音顿了下,说道:“当然,如有洞虚境大能,愿意耗费本源,也能补其先天不足。”
闻言,丹鹊一张俏丽脸蛋儿之上,现出难掩的失望之色,叹道:“这些,我们夫妻岂会不知?只是一来,五行秘宝难寻,二来,在此方天地,莫说洞虚,神照之境的大能都没有的。”
华妃音一时默然。
纵然在天元九州,洞虚大能俨然一方巨擘,哪里愿意耗费自身本源,去医治一个素昧平生的稚童?
因此,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五行后天秘宝本源,而且五种秘宝缺一不可,同时需要配合其他灵药调和、佐理。
“以次一级的地级五行灵物代替,或可暂解其厄。”华妃音清声道:“只是并非治本之策,随着年龄越大,灵药效果会越来越弱,直到……”
丹鹊道:“玲珑之前也是这般说,等到可儿十岁,整个仙园天地将再无合适灵药能配!”
和法宝分成天人二阶不同。
灵药则是以天地人三才分阶。
天级灵药,又有后天先天之分。
先天灵药和先天灵宝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仙人所用之物。
仙园之中孕生灵药,大多都在地人二级。
说来,作为飞禽之国栖息之地的无根桐木,就是先天灵根——春秋桐的一根枝桠演化而来。
蛊雕道:“某和拙荆原有此意,可纵然如此,也难以凑齐,尤其剑尘湖中那老鬼就能提供金、水二行灵物,其却悭吝不允,实在可恨。”
剑尘湖中的横公鱼,身具上古山海八荒妖兽——横公鱼血脉,那一丝本源精血,虽然微乎其微,却是一等一的后天水行灵物。
还有一宝则是太白剑令,这是上古真仙采星辰精英凝铸,妙用非常,也在后天之列。
一旁的丹鹊,分明没有蛊雕的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绝美脸蛋儿上不免现出几分异样之色。
华妃音道:“未知还差着几样?”
丹鹊道:“木行——春秋桐实可代之,其他金、火、水、土四行都缺。”
华妃音拧了拧眉,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合适一用的五行后天本源秘宝,杨柳玉净瓶法宝中的水行灵物,皆不入后天之数。
兔娘道:“虎山君那里有一粒息壤,我先前的灵壤,就是从息壤演化而出。”
虎山君手中的息壤,当然不是先天灵物——九天息壤,而是后天息壤,且仅仅有着一粒。
“虎山君手中之物,想要取来,难如登天。”蛊雕沉声道:“除非交换,可惜,除了天香七彩流光帕,他也看不上别的了。”
天香七彩流光帕,正是三件信物之一。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至天外,贫尼倒是可以求师父出手,但这里……”
“不过,虎山君爱听佛法,尊驾或可至虎山国,与其谈禅论法,虎山君心生欢喜之下……”蛊雕说到这里,似也觉得这话说的无礼,就顿住不言。
丹鹊也瞪了一眼自家丈夫。
玲珑忽而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出去?能不能带上可儿?”
华妃音摇了摇头,道:“贫尼无法带人,二位道友当知才是。”
蛊雕点了点头,道:“除非彻底掌控仙园,否则仙园孕育的本土生灵,很难出去。”
这是仙园主人定下的铁则,毫无道理可讲。
……
……
就在华妃音这边一筹莫展之时,苏照和卫湘歌、安安三人也已乘着苍茫夜色,前往剑尘湖以东。
因为星宫之地离着菩提岭有着一千多里,三人乘风而去,纵然专心赶路,可仍是到第二天傍晚,才至星宫所在之地。
看着远方晚霞半天,空无一物的浩渺云层,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问道:“安安,星宫呢?”
银发少女没好气道:“启明星照耀之地……现在启明星都没有出来呢,等第二天吧。”
“那先寻个地方回复下法力,吃些东西。”卫湘歌接过话头。
她和苏照都没有辟谷,这一路而来,吃得都是辟谷丹,这种丹药当然谈不上美味可言。
几人说着,就来到一条如弯弯玉带环绕的小河之前,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一道残阳铺于水中,煞是好看。
“这里面有鱼,我捉一些来,待会儿,咱们烤鱼吃。”苏照神识扫过河溪,轻声笑道:“湘歌,你去拾些松枝、干柴来,我来抓鱼。”
卫湘歌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寻干柴。
苏照伫立在小河之前,神识掠过茂密水草,挥手之间,法力如水,密织如网,将一条条长有尺许的白鲢、鲫鱼、鲤鱼兜了上来,落在一旁的草丛中,细碎鳞片在夕光下熠熠生辉。
安安侧坐在河畔一块儿青色大石上,一手支在微屈的膝盖上,红色裙裾滑落,现出冰肌玉骨、滑若凝脂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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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少女一双蓝宝石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忙碌,伸手脱了一只凉鞋,白腻光洁的脚丫,在溪水之中“哗啦啦”撩着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倒映着蓝天白云,绚烂云霞的冰凉河水,在少女的琉璃玉足之间穿行,一如少女渺若云水的心境。
斜阳晚照,金红相参的霞光披落在白纸如曦的少女脸上。
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弯宛如上弦月的细眉下,那一双蓝宝石的清澈明眸,时而现出凛然杀机,时而现出羞怒。
就在这时,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是苏照唤道:“哎,那头老虎,不过来帮忙?”
安安怔了下,不由转头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逆着光,目中现出一抹羞怒之色,什么叫那头老虎?她没名字的吗?
此刻,苏照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剥开鱼腹,血水在手掌间流淌,鳞片齐齐剥落。
“你倒是不嫌脏。”安安穿上凉鞋,身形一闪,蹲在一旁,一边看着苏照忙活,一边拧眉说道。
“人在云端久了,就愈发没有烟火气。”苏照淡淡一笑,看着蹲在一旁的少女,递过去一条鲤鱼和匕首,道:“你也杀一条吧。”
安安愣了下,白皙如玉的娃娃脸上明显有些畏难之色,皱了皱琼鼻,道:“可这鱼也太腥了。”
苏照看了一眼五官精致小巧的娃娃脸少女,有意无意在艳红的樱唇上,顿了顿,道:“慢慢习惯就好了。”
安安:“???”
轻哼了一声,拿着把匕首,一刀破开鱼肚,内脏呼啦落在溪水中,染红清水,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苏照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那就……长话短说
夜色朦胧,星河璀璨。
一股鱼肉的清香弥漫在空中,篝火之旁,彤彤火光将一男二女,或冷峻、或英气、或清丽的年轻面孔映照得光洁如玉。
苏照手持一根穿有一条白鲢的竹签,不时撒着调料,这在前世都学过,记忆恍若昨日,倒也不显生疏。
鱼肉逐渐泛起金黄,一层金色油珠滚动,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增。
咕咚……
喉头滚动声音响起,分明是咽吐沫。
苏照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面色羞红的安安一眼。
“看什么看,我也饿了,好吧。”安安面颊微热,也不知是不是在苏照面前频繁出丑,索性也卸去了伪装面具,撅起艳红的唇,羞恼说道。
卫湘歌拧了拧英气黛眉,明眸之中闪过一抹狐疑。
她实在不喜眼前这虎妖和自家男人一副调笑宴宴的样子,只是也不好使小性发作,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又多心了。
“按说他们也没多少独处时间才是。”
卫湘歌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多心的概率还是大一些。
但少女俨然已经忘记,某人当初是如何在短短时间,攻略于她的。
安安道:“到底烤好了没有啊。”
苏照轻声道:“好了。”
说着,拿起烤好鱼肉的竹签,作势欲给。
安安嘻嘻笑着,伸起一只白生生的藕臂去接,但不想却接在空处,笑容逐渐凝固。
“湘歌,饿坏了吧。”苏照将竹签递给一旁脸色转阴为晴的卫湘歌。
卫湘歌眉眼弯弯成月牙儿,心情一时大好,说道:“我还不太饿,要不先给安安吃吧。”
说着,递给一旁的安安手中。
安安轻哼一声,不服气道:“你们先吃,我自己烤。”
说着,拿起一旁穿好鲢鱼的竹签,放在篝火之上翻来覆去,火焰如舌,舔舐着鱼肉。
然而,片刻之后,一股焦糊混合着肉香的味道四溢,安安那一张娃娃脸,顿时现出窘迫之色。
“自己烤的肉,自己要吃完。”苏照淡淡说道。
闻言,安安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倔强,咬了一口,只觉委实难以下咽,“呸”的一口吐了出来,将竹签扔到一旁,气鼓鼓道:“气饱了,我不吃了。”
说着,少女双手抱膝,一言不发,仅仅那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望着彤彤篝火发呆,实则心中暗暗生着闷气。
卫湘歌轻轻蹙了蹙眉,瞪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神识传音,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惹的事情,我不看你看谁?”卫湘歌冷哼一声,神识传音说着。
苏照顿了一下,也没有不顾卫湘歌的情绪,转头去哄安安,屑人也不是这么个屑法,而是开口道:“要不讲段儿书?”
“别讲那个张无忌的故事了,优柔寡断,我听着都腻歪。”卫湘歌清声道:“换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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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在讲倚天屠龙的故事时,纵然有意隐去了绿柳山庄这一段,可仍是将张无忌纠结的感情经历给叙说了出来。
张无忌这种性格的主角,自然不受卫湘歌的待见。
“安安呢?”
安安满不在乎说道:“换个也行,我没有意见,反正都是你们夫妻的事儿。”
最后一句怎么听,都有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苏照权当没有听出少女话语的怨气,道:“好,这次暂且不提倚天屠龙,咱们说一说射雕三部曲的第一部《射雕英雄传》,却说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绕过,东流入海……”
苏照一边烤着鱼,一边说着书,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原就不长,渐渐苏照将故事进度,就提到包惜弱被完颜洪烈霸占,为着一子杨康,居于王府,作了王妃。
苏照抬眸,就见安安玉容苍白,一双粉拳攥紧,蓝宝石的眸子深处,跳动着一簇簇名为愤怒、屈辱的火焰。
苏照拧了拧眉,道:“安安,你怎么了?”
卫湘歌也是面色诧异地看着安安。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虚伪小人,恨不得手刃此獠!”安安玉容笼霜,幽声道。
苏照怔了下,眸光幽幽流转,心头似有所悟。
“你继续讲,最后那完颜洪烈如何了?对了,还有那杨康……”安安忽而扬起一张绝美的娃娃脸,迫不及待问道:“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他们的命运。”
“杨康自称完颜康,认贼作父……”苏照默然片刻,淡淡说道。
“你胡说!杨康怎么可能认贼作父!?”安安往昔的软萌之音不见,代之的是一股森然凌厉,直入骨髓的寒意,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扬,碧波莹润得蓝宝石眸子忽而倒竖起,狭长的眸光叠烁不停。
眸中被血红之色充斥,锋锐无匹的猎猎杀气如狂风一般席卷,篝火堆中的点点都是火星四溅。
安安直视着苏照,樱唇翕动,冷声道:“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苏照眸光微闪,面色沉寂一如玄水,伸手按住了一旁容色微变的卫湘歌,默然片刻,道:“完颜康认贼作父,甘之若饴,更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寇仇……”
“你胡说,我要杀了你!”安安碧海微蓝的眸子,那一抹嫣红迅速扩大,在一声怒吼声中,探手如电,纤纤五指,丝丝缕缕玉光流转不休,就去扼苏照的脖子。
此刻娃娃脸的少女,面容之上,一只白虎幻影面孔隐隐浮现。
那是一头通体雪白,眸中密布血红的白虎,眼神冷漠,择人欲噬。
“住手!”卫湘歌惊呼一声,双手凝聚法力,就朝安安手臂擒拿而去。
苏照眸光微缩,同样出手不慢,伸手去抓那凝霜皓腕,牢牢擒住,但少女此刻似是处于颠狂状态,周身气势涌动,试图奋力挣脱二人的控制。
“湘歌,镇住她。”苏照唤道。
卫湘歌急声道:“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就突然发起疯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罢了,谁知道她从这故事中听到了什么弦外之音。”苏照淡淡说着,心头不由闪过诸多猜测,在安安的耳畔,以神识传音响起,“杨康最终杀了完颜洪烈,救出了包惜弱,一家团聚……”
安安闻言,身形微震,蓝宝石的眸子,那一抹血红如潮水退去,白虎虚影渐渐散去,现出一张茫然无措的娃娃脸。
“我刚才……”安安喃喃道。
苏照道:“疯虎病犯了。”
安安:“……”
卫湘歌明眸微冷,凝声道:“你既已凝结了妖丹,为何要隐藏修为?”
安安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卫湘歌。
苏照沉吟片刻,道:“湘歌,你先去那边,我和她谈谈。”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和安安二人,默然起身。
“吃点儿吧。”苏照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了安安。
安安愣了下,伸手接过竹签,看了苏照一眼,垂眸道,“谢谢……”
说罢,小口小口食着。
苏照反掌之间,去是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壶酒,打开瓶塞,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少女,笑道:“要不要喝点?”
见少女迟疑,苏照笑了笑道:“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安安伸手接过,抿了一小口,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或许能一起想想办法,也未可知。”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安安这时也喝了几口酒,精致如玉的面颊上现出两抹醉人酡红,安静片刻,道:“我并非虎山君之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疯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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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肆!
星空之下,纤纤伊人立在小河之前,望着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出神,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幽幽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湘歌。”苏照乘风而落,笑道:“你怎么到这里了?让我一通好找。”
卫湘歌转头看向苏照,讥诮道:“哄好了?”
苏照默然一下,道:“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和我说了什么。”
卫湘歌冷笑道:“你还能和我说?”
苏照上前,就想要拥住少女,却被少女迅速闪躲至一旁,气恼道:“你在那说就是,身上的香味还没散呢,就过来抱我,你当我什么人?”
苏照怔了下,面上倒也不见尴尬,整理了下思绪,神识传音,道:“安安她不是虎山君之女……”
而后,就是一五一十地将安安的经历,叙说了出来。
卫湘歌听完,微微失神,纵然再如何不喜安安性格,可也为其身世之凄苦而唏嘘感慨,道:“不想她身世竟这样凄惨……”
与自己的杀父仇人虚以委蛇,长达近八十年,那种痛苦,仅仅想上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由生出一股怜悯之意。
同情心是人类的天性。
然而,卫湘歌抬头见苏照面色古怪的样子,连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逐,恨恨道:“她再如何惨,可也不能抢我男人吧。”
苏照一时无言,这保卫男人的宣言太过理直气壮,他都不知该从何反驳。
只得清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湘歌,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帮她对付虎山君?”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帮她倒无不可,只是,你确定……你能掌控住她,好吧,在这方面,苏侯都陆地真仙境了,哪还用得我操心。”
少女说到最后,近乎嘲讽。
心头同时起了一丝怅然情绪,幽幽叹着一口气。
苏照笑了笑,从背后环抱着少女,温声道:“湘歌,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这少女的直率和善良,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那捧朱砂明艳如霞,一点赤心如火,不停温暖着薄凉的人心。
“所以,你就可劲欺负我。”卫湘歌明眸含羞,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嗔怒道:“一个又一个,在我眼皮底下都……我看你是吃定我了。”
这方世界,对于男人很是宽容,况苏照贵为王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专宠一人。
卫湘歌自然也知道,但心中多少有一些不爽,华妃音刚走没久,转头就来了个安安……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也有些愧疚,道:“湘歌,等出去之后,陪你好好在苏国逛逛。”
这也是他的打算,出得这方小世界,就会花上一段时间,巡视苏国七郡之地,这是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已酝酿的计划,盖因,只有实地走访,才能精准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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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湘歌双眸微眯,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和以往二人相处不同,少了许多情欲,心头一时欣然难言,口中轻声道:“不用这样作小女儿之态,出去之后,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要回卫国一趟。”
“好吧,是我矫情了。”苏照轻吻着少女的青丝,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轻笑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用的什么香料?”
卫湘歌道:“我平时哪有用,还是子妗姐姐上次给我的,说入夏了,还是用着一些为好,你也知道,我们肌肤不惹尘埃,用不用,意义原也不大。”
“但女为悦己者容,我家湘歌还是用了,是不是?”苏照轻笑道。
卫湘歌娇嗔道:“什么你家湘歌,你这人,调笑无状,小心被人说,望之不似人君。”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别人想如何说,让他们说去。”苏照笑了笑,双手环住少女的纤纤腰肢,目光眺望远处,渐渐有些失神。
和卫湘歌的这段感情原本夹杂着一些不好算计,但随着二人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女已经逐渐走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人……之一。
好吧,屑人,终究是屑人。
就在二人依偎、温存之际,天穹之上传来安安的惊呼声,道:“你们快看那里,启明星落,星宫浮沉将出……”
苏照和卫湘歌连忙徇声而望,沿着安安所指方向,果见东方一颗其大如斗的启明星,一点金芒大炽,万千流光垂落,如璎珞。
一座巍巍星宫幻影在墨色天穹之下现出,随着凉风吹拂,摇曳不定,然不过须臾,就渐渐凝实。
青白二色辉芒闪耀,繁盛绝伦。
“果然是启明宫!”苏照面色微变,却是发现这和初入此方仙园小世界时,梦中幻境所见一般无二。
星宫巍峨高立,幻影逐渐凝实,星光铺就一条绵长、宽广的石阶,一直延展而下。
安安这时落至苏照身旁,以手遥遥指向星宫,清声道:“你看到没有,那提着“启明”二字的匾额上,有一条七彩飘带,那里可以呼应天香七彩流光帕,星宫廊柱共有着一百零八根,柱身镌有天狗图案,一旦登上星光台阶,它们嗅到人气,就都会跑出来,这些天狗都是凝结了妖丹之辈,凶威凛凛,但它们只在星光范围内活动,因此只要及时跳下星光,倒也没有性命之危。”
苏照听着安安的叙说,点了点头,然后察看星宫。
卫湘歌问道:“可看出了一些什么门道?”
苏照道:“这三位上古大能的残余力量,应是形成了一种平衡,可为何仅仅见到天香神女和太白剑君的,没有见到代表金驼僧力量的遗物。”
上古之时,天香神女、金驼僧与太白剑君争斗,哪怕三人陨落之后,这场争斗仍是延续了下来。
从三大妖国的鼎足而立,到三人仙园交汇形成小天地的中枢,无不体现着三人力量的平衡。
“宿命般的纠缠。”苏照感慨说着,转而看向卫湘歌,道:“湘歌,你和安安先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情况。”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若是不敌,不要逞强。”
苏照没有多说,只是给了卫湘歌一个安心的眼神,施展起御风之术,身形闪动,一步踏上了那道金色星光铺就的殿阶。
刚刚落地,廊柱之上的天狗图案,黑色星芒辉映闪烁,不过片刻,就从廊柱之上,跳下数十条黑狗,呲着牙,狂吠着向下穿行,凶威凛凛,齐齐散发着妖丹大妖的气息。
苏照抬起头,看着那群天狗,面不改色,体会着灵台中升龙鼎的剧烈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而,匾额之上的启明二字,金芒璀璨,炽热几分,猛然冲破了七彩虹光的封锁。
“放肆!”
就在下方卫湘歌的担忧目光中,安安的期待之中,苏照忽然开口,声音威严淡漠,恍若自九霄而来,不容置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苏照一声威严淡漠的断喝,那宫殿正首匾额之上的“启明”两个大字,顿时金光熠熠流转,冲破道道七彩虹光的封锁,落在那一只只原本狂吠而来的黑犬身上。
天狗猛然顿住,“嗷呜”一声,后腿盘坐,双膝前屈,狗头放在前蹄之上,一股乖觉、讨巧的样子,甚至苏照目光迎上,尾巴还摇了摇。
“这……”卫湘歌玉容微变,目光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安安也是一副如见鬼魅的模样,她纵然想象到苏照或有某种依仗手段可以自由出入星宫,猜测多半是秘宝之类的东西,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苏照竟是以如此之法轻而易举地进入星宫。
“闲庭信步,好似自家一般。”安安眸光满是惊异,喃喃说道。
苏照伫立良久,抬眸看着启明宫,心头一时闪过诸多明悟。
“升龙鼎是天帝之物,而这太白剑君作为臣属,若是拒我入内,反而异常。”
只是这种冥冥之中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棋子感觉,也不会太美妙就是。
苏照冷峻面容之上闪过一抹自嘲。
将这些想法驱散,转头对着卫湘歌、安安二人道:“一起上来吧。”
卫湘歌应了一声,跳上星光铺就的殿阶,同时,安安也随后跟上,好奇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苏照摇了摇头,道:“许是某种缘法。”
说完,也不多言,当先而行,没多久,就至于殿门之前。
忽而,匾额之上那七彩虹光大盛,似欲阻拦苏照进入,但金芒大炽,即刻就被死死镇压。
“吱呀”一声,两扇巍峨高立的朱红殿门,徐徐打开,万年以降,似乎从无一人履至的星神之宫,终于现于人前。
苏照一步迈过门槛,立定身形,卫湘歌和安安一左一右,鱼贯而入,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打量着流光飞舞的殿宇内部,金色光漩在半空中飘舞。
吱呀一声
三人两扇星宫大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卫湘歌和安安正自惊疑不定之间。
忽而,就听得一道凌厉、浩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中响起,恍若穿过重重时空。
“你来了……”
“什么人?”卫湘歌玉容倏变,心头警兆大生,循声而望,只见那声音来源,却是在梁柱上的一盏亮起的金色琉璃灯,琉璃灯金焰,这时,众人这才惊疑,星宫中一切的金色光亮,都源自于此灯!
安安眸光微动,按捺住想要上前收取的冲动。
“不必惊疑,这只是一点残灵之火,若非那一位曾入梦而来,本君早已追随帝尊而去。”太白剑君淡漠的声音中,锋利不减当年,只是落在众人耳畔,不知为何,竟有一股难言的悲怆。
听着太白剑君的话语,苏照面色凝重,问道:“太白前辈可否解我之惑?我为何至此,那一位又是为何让太白剑辈在此等我?”
金色琉璃灯的火焰跳动几下,似在思考,道:“那一位,曾嘱托过本君,不能告诉于你,因为哪怕你提一提他的名字,转眼就有杀身之祸降临。”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终究成了一问:“为什么是我?”
“帝尊之宝承载山海八荒气运,它选择了你,既是缘法使然,也是你们心性契合。”太白剑君顿了下,徐徐说着,当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升龙鼎作为见证天帝之道的至宝,能被其选中,或也有来自帝尊的某种期许?”
苏照眸光幽幽,琢磨着太白剑君的话,心性契合?
那前世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从太白剑君的话语中,也不像是看出他是二次重生,或者这二次重生……他一直都怀疑,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让时光倒流?
“入秘境之后,既然有神通让我梦回上古,窥得一丝秘辛,为什么不能有神通,助我推演未来呢?”
相比时光倒流,这种推演未来走向的神通,反而需要的成本要小很多罢……
“或许正如湘歌先前所言,这只是未来的某种走向,无数走向的一种……当然,这些都是没有依据的猜测罢了。”
苏照目光幽幽,心头疑窦丛生,陡然想起一事,“天元,天元?这在围棋中,本就是正中之位!”
“前辈,这仙园的天纽,是否就在此处?”安安忽而开口问道。
太白剑君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惊异道:“咦,原来是圣灵白虎之后?”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琢磨着高级感十足的四个字,只觉得尊贵难言,振奋道:“圣灵白虎?前辈,这是很厉害的血脉吗?”
然而太白剑君沉吟片刻,道:“好像看错了,似是一滴白虎之血交感天地而生,历经不知多少代绵延,本君还纳罕,圣灵白虎杀性酷烈,威震八荒,哪里会留什么血脉?”
安安:“……”
太白剑君言语之间唏嘘不已,思忖道,“白虎之血流落在外,那白虎圣灵应是陨落了吧。”
太白剑君在这小世界呆了太久太久,外间是个什么情况,他尚不太清楚,只是帝尊的亲信——圣灵白虎都已陨落,想必山海八荒,也已物是人非。
无怪乎那位行走于时光长河中的道尊,前来叮嘱他之时,被问及前事,就是讳莫如深,含糊其辞,也不知在遮遮掩掩着什么。
苏照看到安安一副面色变幻,患得患失的模样,也觉得好笑,神识传音,宽慰道:“有朝一日,你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圣灵白虎。”
安安轻哼一声,同样是神识传音,没好气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骑……”
苏照面色现出一抹异样,觉得这头白虎疯病。多半是又犯了。
这边厢,太白剑君沉吟了下,道:“这方天地枢纽,就是本君残灵所居的这盏星灯,你如果答应本君一件事情,这天地之纽就交你炼化,同时本剑君燃此残灵,可为你护道,出手三次。”
苏照面色微动,心头只有两个字不停盘旋,护道?
卫湘歌也是面带振奋之色,护道……这个词,她从来都是从师父口中提及,似乎只有道门三真九宗的道子才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纵是道子,也没有资格让一位上古真仙护道,哪怕这真仙仅仅是一丝残灵。
“前辈,冒昧问句,您还有……”卫湘歌凝了凝神,问道。
“你是想问本君,还有几分道行吧?”太白剑君默然片刻,声音中似有一些惭愧,道:“本君力量所剩无几,只能为你出手三次,这三次将将有着飞仙一击……”
在太白剑君看来,实在惭愧,他原该为帝尊的传人,但还提着条件。
“飞仙一击?”卫湘歌暗暗乍舌,暗道:“三次飞仙一击,碾压洞虚大能,应不在话下,不愧是上古真仙的手笔。”
苏照闻言,心头不由狂喜,但面色不露,问道:“前辈,您有着什么条件?”
太白剑君再次默然,淡漠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道:“你去替本君……寻找一个人,将这玉钗交给她,当然,万载轮回,可能也不是她了,世上原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太白剑君怅然说着,就见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虚空,碧芒敛去,一物悬浮空中。
苏照伸手接过,发现赫然是一根珠花碧玉钗,珠钗碧绿通透,莹润微光,细细端详之下,发现钗身之上赫然镌刻着小字:“岚玉之心,清溪之桃,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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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这珠钗……您不自己留着?”苏照打量一眼,就知是某种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迟疑道:“在我这里……好像有些不合适。”
“本君出不得这盏星灯,这玉钗在本君这里,感应不到她的转世,你拿着这玉钗,若遇她的转世之身,三丈之内,玉钗有亮光闪烁。”太白剑君解释道。
他而今只余一丝残灵,烛火微微,三次出手就会彻底陨灭。
苏照见状,心头略有些无奈,道:“好吧。”
这时,卫湘歌从一旁取出一方手帕,轻声道:“苏照,用这个包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道时日尚短
而就在太白剑君和苏照在星宫之中,叙说一些上古秘辛之时。
碧波粼粼,波澜微伏的剑尘湖,水底水晶宫中的青袍剑客谢沧,剑眉挑了挑,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一双清冷如霜的剑眸,满是不安。
“嗡……”
反手之间,取出那块儿太白剑令,抬头向启明宫所在方向,凝神眺望。
“孟奎他们出发了吗?”
谢沧心头愈发不安,细究不得原因,就是问着一旁恭谨侍立的鲶鱼嘴妖将。
那妖将颌下蓄着茂密黑须,手持三股叉,沉声回道:
“真人,下午走的,这会儿应该到菩提岭了,明天我们的人,应该会禀告过来。”
因为谢沧久慕人族剑道,纵然凝结妖丹,可平素却以人族金丹真人自居,更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清河剑君!
谢沧道:“这些天外之人,心思诡谲莫测,暗中监视,不要被他们察觉。”
谢沧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纵然已和孟奎约好……以其在虎山国充当内应,盗取佛宝,他在外伺机袭杀虎山君。
但也不是毫无保留地相信,还留着一手。
鲶鱼嘴的黑甲妖将,沉声道:“真人放心就是,都是潜伏久了的细作。”
谢沧点了点头,一双剑眸清芒闪烁,“不管如何,还是两手准备,丹鹊夫妇实在欺人太甚,否则,或可联手灭掉虎山国……”
和虎山君对青袍剑客的忌惮相同,谢沧本人对虎山君也是十分忌惮。
毕竟二人都是渡过金丹三灾的此界最强者。
按说二人应该联手,灭杀掉丹鹊夫妇,然后二人共享信物才是。
可青袍剑客实在不喜虎山君的大奸似忠,总觉得与其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虎山君连对他有恩的义兄都能痛下杀手……”
谢沧对虎山君的忌惮,除却修为,有近七城是来自其阴沉歹毒的性子。
可这么一个人物,竟然参禅悟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可以说,这方仙园天地对三大妖国妖王的限制是无以复加,就差明摆着告诉,想上天,根本不可能。
一百零八条堪比妖丹境的天狗,死死把守着启明宫,几乎堵死了一切逃离此界的可能。
在万年以来的此界历史中,曾发生过十几位妖国妖王,默契休战,共治一界,然后渡过三灾的妖王,联手共闯启明宫的壮举。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恶狗嘶咬成碎片。
然后,经此一事,原本就貌合神离的诸妖国,再次自行其是,争伐不休。
毕竟仙园天地资源有限,国中妖族还要修炼,为了种族绵延计,也只能放弃那种跳出天外的不切实际想法。
直到八百年前,三位上古大能的信物出世!
那个集齐三件真仙信物,就能离开此方囚笼天地的传言,流传于诸妖国之间。
经过一番征战,终于形成这三大妖国的格局。
若太白剑君在此,就会猛然意识到,八百年前,正是那位神秘道尊一梦而来此地的时间节点。
“本来希望那头白虎能争气一些,可惜……”谢沧眸光闪烁,作为此界为数不多知道虎山君黑历史的同道之人,他自然没少暗中给虎山君使绊子。
而与此同时,无根木——春秋桐之上,一座古色古香,装饰典雅的竹楼之上,华妃音立身在轩窗之前,抬头望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经过白日里和两位妖王的对话,她已经得知,这三大妖国,鼎足而立,为争一件信物,已经对峙了几百年之久。
“实在不行,明日就去虎山国一趟,既然那虎山君醉心禅法,或可从其手中求取息壤。”华妃音一双弯弯柳叶眷烟眉颦着,心中突然浮现一道少年王侯的清绝人影,“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华妃音摇了摇头,咬了咬唇,“阿弥陀佛……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也不知想起什么,取出一壶清酒,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纠结之色,轻轻抿了一口。
闭上双眸……
许久,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脸颊红润欲滴,但眸中那抹怅然,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
……
启明宫
此地原为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印记所演化,金色宫殿美轮美奂,殿宇梁柱之上,道则幽幽流转。
苏照又回答了一些太白剑君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天元九州的仙道格局。
比如道门三教九宗,比如魔门六道……
听完,太白剑君默然良久,声音之中渐渐有着低落,“果然……都是拥护帝尊的旧部。”
“前辈……”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心头起了诸般猜测。
太白剑君却不欲深谈,道:“你现在,还是太弱了……”
苏照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句,“晚辈入道时日尚短……”
太白剑君道:“这和入道时间长短无关,而是你既承帝尊因果,这种蝼蚁一般的修为,是远远不够的。”
苏照面色沉寂,心绪难平,这上古大帝的因果压于双肩,令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有的选么?
“本君传你一段仙诀,助你炼化这盏星灯,而后就可收这座星宫于眉心,化为星痕,从此以后,你手执星灯,本君可为你出手三次。”太白剑君清声说着,又道:“星宫之中,有当年启明宫的一部分仙药,灵材的储藏……既有本君早年未成真仙前,横行于世的剑道传承,也有一些斩杀敌人的传承,可作为成道之资粮,那件太白剑令倒是有真仙剑道,但不知为何,被那位带走了……你还太弱,若无十分把握,就不要离开天元九州。”
听着太白剑君的殷切叮嘱,苏照心头纵然为自己提线木偶的命运感到憋闷,也不禁生出几分感动,顿了顿,道:“若炼化星宫,可否会对前辈有着妨碍?”
闻听苏照这般说,太白剑君清泠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解释道:“本君这缕残灵会耗尽一部分力量,需要在星灯中沉睡温养养,切记,如无生死之危,不要呼唤。”
苏照神色郑重应着,沉吟半晌,拱手道:“前辈之厚爱,苏照铭感五内。”
此刻,心情多少有一些沉重。
“你不必如此,这也是本君还能山海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望向苏照灵台方向,似对着那仙鼎的主人,在心头一字一顿,愧疚道:“罪人李素,向来愚钝,累受帝尊恩泽,却深负帝恩,沉湎于儿女情长,舍剑道而不顾,值逢界难,无尺寸之功于山海,而今燃此残灵,护道帝尊传人,聊报帝尊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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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剑君,原名李素,曾被天帝誉为山海八荒——东荒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此生有证太乙道果之资。
然而道侣,岚玉罹难遭厄,其人沉湎悲痛,最终止步于长生真仙之境,再无寸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会如此不智
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时分,苏照再次收功而起,此刻眉心一点金色星痕熠熠闪烁,手执一盏琉璃金焱星灯,道道金芒在掌间往来穿梭不停。
而就在苏照炼化星宫之后,原本镇压在匾额之上的七彩虹光,倏然飞向天际,向着沉香谷方向去了。
此刻,启明星宫已经彻底化为眉心一点星痕,时隐时现。
少年原本冷峻、削立的面容,在金色星辰印记的映衬之下,更添几分威严、凛然气质,宛若神人临世。
就连卫湘歌都不由多看了一眼,纵然同枕共眠了这么久,但也微微一怔,神为之夺。
都说男人好色,但实际,颜控的女人,又岂在少数?
苏照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卫湘歌的目光注视,打趣道:“我们倒也挺有趣。”
“不能隐去吗?”卫湘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怀,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到彻底炼化,心念一动,就可隐去。”
“还没有彻底炼化?”在一旁的安安眨了眨一双碧水流波的大眼睛,好奇问道。
苏照道:“长生真仙的星神印记,不是那么好炼化的。”
哪怕是太白剑君传了一段口诀,可此刻的苏照,也仅仅是初步炼化星宫。
“也是,毕竟是真仙传承。”安安撇了撇嘴,心头又羡又妒,道:“三大妖国争而不得的上古真仙遗泽,你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也不知道那位前辈,看中你那一点儿了,若论仙道契合,白虎血脉好像是最适合修庚金剑道的吧。”
白虎属金,如果没有苏照来到这方世界,在苏照的“前世”,的确是安安最终获得了太白剑君的传承……
苏照顿了顿,道:“星宫功法藏室中有一门剑法,为太乙庚金剑诀,应是是太白前辈在洞虚境界之时,使用过的一种剑法,你若喜欢,稍后传给你。”
安安闻言,不由轻哼一声,心头一喜,嘴里不饶人道:“借花献佛,明明有长生真仙使用的剑诀……”
“啪……”
苏照不由伸手拍了少女的翘臀,但猛然意识到卫湘歌就在一旁,面上不由现一抹异样之色,道:“长生真仙之道,往往需要门槛,而今前辈在沉睡,也无法帮助你我凝练第一缕太白剑气,太白剑令又在那位剑尘湖之主手里,这太白葫芦剑诀也没办法修炼。”
安安轻轻“嗯”了一声,面颊染绯,垂眸不语。
看着二人的互动,卫湘歌黛眉皱了皱,只当未见,转而盯着那盏琉璃金灯,问道:“炼化此物,掌控天纽后,可有什么不同?”
此言一出,安安也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蓝宝石眸子,盯着苏照。
“可能获得了某种位格加持。”苏照面色微顿,沉声说着,周身气势倏然上扬,节节攀升,不过须臾,就已突破元罡巅峰,直入金丹之境,而后犹然不止,直到渡金丹三灾,抵近神照之境方止。
“这的确是神照之境的气势……”卫湘歌明眸满是振奋,喜不自禁道:“我在师父身上见识过,你现在是神照几重天?”
苏照面现欣然之色,凝声道:“一重天,而且仅仅局限在这方小天地,借助琉璃天地金盏的天地位格加持达成……可在这方小天地,多少也拥有了一言可定局势的分量。”
神照一重天,这恰恰是仙园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
因为,一旦入得神照之境,自然不受此方天地桎梏,但同时也意味着仙园天地也会排斥其离开。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对于三大妖国的妖王来说,哪怕已渡三灾之劫的虎山君,这一步都犹如天堑。
不管如何,苏照以元罡之境的仙道修为,提前体验一下神照境大能的威势,对于他来日的修为,也是裨益颇大。
哪怕玩的是“体验服”……
“眼下,倒是可以自如出入此地了,这是掌控仙园天纽的主人权限。”苏照眸光深深,心念一动,借助手中琉璃金灯,几乎将仙园方圆一千余里的广袤天地扫过一遍。
除却无涯海和沉香谷有着两股力量隔绝之外,苏照神识扫过,仙园天地,如掌上观纹路。
“这种力量,哪怕是虚假,可也让人沉醉……”苏照微微眯眼,享受着这种权柄在手,掌控乾坤的感觉。
此刻,借助琉璃金盏的权限,他甚至看到了在禽雀之国和丹鹊夫妇正在告别的华妃音,以及正在菩提岭和虎山君相谈甚欢的孟奎一行。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卫湘歌问道。
安安两片艳艳红唇翕动着,分明是欲言又止,一双莹润如水的蓝色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眼神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苏照,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道:“回虎山国,安安,你可以问问这虎山君当年之事。”
而今既然获得了掌控全局的底牌。
三大妖国也好,虎山君也罢,都需要按着他的意志运转。
而苏照这边正要折身返回虎山国之时,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和孟奎相谈甚欢。
这时,虎山君听着孟奎的叙说,一双虎眸微凝,惊疑不定道:“那位苏先生,人品当真如此卑劣?”
却是二人在谈佛论禅之时,虎山君就提到了苏照,说着,“苏先生禅悟之深,或可印证一番。”
而后就让妖将去竹楼唤苏照见一见孟奎。
然后,孟奎却面色大变,三角眼中的阴冷目光微动,心中生出一借刀杀人之计,道:“小僧的那位华师妹,为佛门清修弟子,素来侍佛以诚,然那苏姓小儿也不知使着什么手段,苦苦纠缠,反而视小僧形同陌路,如此夹带不清,小僧看那华师妹修行,多半已被其坏。”
这番言语,自然是添油加醋。
“坏佛门弟子修行,的确有些过了。”虎山君不由皱眉,此刻对于苏照印象稍坏,可也谈不上妄动杀念,他如何看不出,眼前这佛门弟子似乎和那苏先生有着旧怨,正在使着借刀杀人之计,他自然不愿去做那刀。
而就在这时,前去寻找苏照的妖将,去而复返,拱手道:“大王,苏先生夫妇不在阁楼。”
虎山君怔了下,问道:“可有只言片语留下?”
那妖将道:“苏先生说是出去走走。”
虎山君面上闪过一抹狐疑,倒也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虎向和虎山君之子乐乐一前一后迈入殿中。
虎向行礼罢,问道:“世伯,安安可在这里?”
却是今晨去寻安安,闺楼却人去楼空,正好碰上安安之弟乐乐。
虎山君道:“安安没在住处吗?”
虎山君之子,穿着灰袍的半大孩子,轻声道:“今天去寻阿姐出去玩儿,婢女说晚上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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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都没回来?”虎山君面色微顿,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不过也没当回儿事,这在以前也有过类似经历,只要跑不出这方仙园,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然而一旁的孟奎,冷笑道:“怕不是被那位苏先生拐带了出去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虎山君心头平地响起了一声雷霆,但细思片刻,又觉得说不过去,道:“那位苏先生不会如此不智。”
第一百二十章 收获颇丰
与此同时,就在孟奎巧进谗言之时,华妃音也随后来到了菩提岭,立身在金驼山之下,耐着性子等待着一个妖兵的通禀。
相对于苏照和卫湘歌、安安等人的闲庭信步,华妃音多少有些心急火燎。
而此刻的殿宇之中,让人安顿着孟奎一行歇息的虎山君,听完手下妖兵的禀告,疑惑道:“又来一群佛门弟子?还是尼姑?”
那妖兵道:“那尼姑自称是昙月庵的华妃音。”
虎山君心头不由泛起嘀咕,却是想起孟奎方才所说之事,面上现出思索,道:“让她们进来。”
“两波天外来客,都是来自佛门,是巧合,还是阴谋?”虎头君眉头紧皱,隐隐觉察出一股不对劲来。
“本君亲信佛法,莫非是投其所好,另有所图?”
虎山君原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这怀疑一起,顷刻之间就迅速放大,继而是笃定。
“先见一见再说,看看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虎山君冷冷说着。
这边厢,华妃音却不知孟奎已经捷足先登,而自己又引起了虎山君的警惕,等待片刻,随着一个妖兵,上得菩提岭,进入偏殿之中。
而苏照这边,则是一边清点着星宫的储藏收获,一边用神识借助琉璃金盏,俯瞰整个仙园天地。
星宫说是星宫,倒不如说是真仙随身而带的储物空间。
其内宝物不多不少。
一是仙道法诀,各式各样,从凡间剑法到仙人之剑,简直如一个小型图书馆。
太白剑君为证自身剑道,在其一生经历之中,自然参详了不少的同道剑诀,只是遗憾的是,这些剑诀普遍在真仙以下,有些是感悟,有些对同辈剑修之法的评注,还有一些记述心情的随笔。
“巽雷真阳剑诀,斩杀散仙赵元所得,此剑以巽雷逆转元神,剑指长生真仙,然阳极阴生,何谓称真?”
“周天星辰剑诀,以星辰之力淬炼剑意,颇有一二可观之处……”
以上是评议。
“言灵之剑,得佛门尊者六字真言所悟,然修灵不修真,非剑道正途,难证道果……”
“蚀日剑法,斩杀山海昊阳圣地圣子,凡九重……”
“四季剑法,东荒剑道百宗大比,力夺魁首,得太昊帝君垂青,时光演四季之法虽妙,却非我之道……”
这是感悟。
“明月剑诀,山海东荒仙主世家——穆家之剑道,由家主天仙穆明月所创,其孙女剑仙穆芊芊,桑云城之行,被余夺其剑匣,此女似对我有情……然我已情属岚玉,奈何只能错付痴情……”
最后竟是桃花日记一篇。
“……”
苏照神识扫过功法储藏,有一些玉简抬头都会交代来历,而剑法之中不仅有批注,还有记录心情的随笔,可见太白剑君年轻时候还是一位风流不羁的剑仙。
“可都是真仙以下的剑诀,也是……听太白剑君自述,等他证道真仙之后,沉湎于儿女情长,许是荒废了剑道。”
苏照转而又去看灵药,后天灵药放在木盒之中,整整齐齐码放在仙木精制的药架之上,五颜六色的灵光,纵然隔着保存药效的仙诀,都是透体而出。
苏照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当神识扫过顶层三团白色灵光包裹的仙药之时,更是心惊肉跳。
“先天灵药?”
苏照心头都在震颤,连忙去看说明,只见玉盒的一方玉简上记录着信息,神识阅览其中。
“原来是天帝赐下的封敕星君之宝,三件疗伤圣药,针对精气神三宝……”苏照阅览罢,心头唏嘘不已,“可是纵有这三宝在,太白剑君仍是没有逃过陨落之劫,这大概就是天数吧。”
药可治伤,但难以治命。
“这三件灵药,都是被仙诀封印着,我暂时也用不到。”苏照思忖着,又去察看神兵,还是宝剑居多。
神兵和法宝等级稍微不同,这是两种锻造路径选择决定。
法宝是以特性列品,讲究蕴灵性之妙法,而神兵不然,主要看锋锐,最差的神兵都要采星砂凝练。
故而,神兵就有金玉、撼山、震岳、碎星,四等十二品。
当然,这些知识在前世,苏照就知道,只是除却金玉级,再无见过其他高等级的神兵。
“真仙以下就有着四等神兵,以上中下列品。”
金玉级,顾名思义,就是切金断玉,这种神兵,可破先天武者罡气,对元罡境仙体也有着威胁,如苏照腰间悬佩的清霜剑就是一件金玉级中品神兵,可威胁元罡境界仙修,当初雪羡持之,横行一时。
撼山、震岳二类神兵,都是针对金丹,神照,归阳,洞虚境的修士锻造,至于碎星级神兵,几乎是飞仙专用。
“碎星级神兵宝剑,都有着七件,且都是宝剑,太白剑君这该是多爱收藏剑?撼山级神兵三十四件,震岳级神兵七十六件,金玉级神兵……额,这多少把来着?”看着堆积如山,难以数清,但近乎三四百把的金玉级神兵,苏照嘴角抽了抽,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反而有些麻木,又搜检片刻,在一旁的架子上发现了十几张剑图,剑图上密密麻麻上写有批注,都是太白剑君的感悟。
关于莲花剑阵,天罡剑阵,七星龟蛇剑阵……的注解。
苏照神识一一扫过批注,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我说怎么储备这么多神兵,原来在成就真仙前,也走过一段剑道歧路,研究过剑阵。”
总之太白剑君的身家,着实丰厚,不愧是上古真仙,涉猎广泛。
“丹架倒是空了……可惜。”苏照神识扫过丹室。
“太白前辈,您平时对敌,都不准备防御法宝、甲胄的吗?”苏照看着竟无一件护甲之类的防御灵宝,纵然知道不该,也不由腹诽。
“只有这些了,再无其他的法宝。”苏照看完之后,多少有些遗憾,暗道,剑修……还是太穷了。
此刻正在星灯中沉睡的一点残灵,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某人的心声,微微晃动了一下。
“收获肯定颇丰。”一旁的安安瞥见苏照眉眼之间难掩的喜色,眸光转了转,暗暗思忖道。
卫湘歌倒是直接问道:“星宫储藏如何?”
“尚可。”苏照皱了皱眉,和卫湘歌神识传音说着,而后道:“只是对于一方势力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不说其他,在前世的记忆中,千年仙宗下场之后,仙人纵横天元,道兵、偃傀、妖兽……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不急,这仙园天地也会孕生一些灵材、灵药。”卫湘歌知道苏照心中之志,知道区区这些收获自然不能让苏照满意。
见二人说着说着,以神识传音交流,安安抿了抿唇,心头闪过一抹吃味,下意识就想用血脉天赋神通偷听,但感受到苏照一双犹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家……连忙掐灭这等想法,垂眸思索,虽然被打屁屁,痛苦中带着些羞耻的欢愉,但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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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拧了拧眉,虽然他为掩人耳目,已将修为重新降落到元罡巅峰之境,但也不知是不是体验过神照之境的缘故,对于安安的偷听反而愈发敏锐。
几人渐渐接近虎山国的菩提岭,安安一张娃娃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甚至一旁的苏照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而此刻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已见到了华妃音,打量着对面的佛女,道:“师太就是孟道友提及的华姑娘吧?未知来我菩提岭,所为何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看谁敢!
华妃音一时之间,被问的面色顿了下,感觉和她期待的展开方式,并不相同。
按说,虎山君如此痴迷参禅,难道不该询问她一些佛法的事情吗?
然后相谈甚欢,她再顺势而为,提出弥合三大妖国势力,进而提出以佛宝交换息壤。
但,这样的疑惑没有在心头盘桓多久,当从虎山君口中听到广宁寺孟奎之时,华妃音心下不由恍然。
虎山君此刻打量着华妃音,也有几分惊艳。
不得不说此女还真不像是一个出家人,烟视媚行,顾盼生辉,心头不由对孟奎的话信了几分。
这边厢,华妃音思索了以下,索性将来意直言相告,道:“贫尼自天外而来,踏入此方天地,是遵循师命,寻找一件故人之物,然被无涯海所阻,至禽雀之国寻二位妖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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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将自己先前之行都是一五一十地和虎山君诉说。
“听闻虎山君也算我半个佛门弟子,还请行个方便。”
华妃音最后道:“贫尼可以以佛宝交换。”
虎山君笑道:“息壤虽不是什么至宝,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土行灵物,师太能拿出什么灵物交换?况且,本君也不认为师太能有什么入眼的宝贝。”
在他看来,一个连舍利子都未凝的比丘尼,能有什么让他入眼的宝贝?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思索着自己出行之前,师父相赠的几件佛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令这虎山君满意的宝物来。
虎山君笑了笑,道:“师太远来是客,本君无论如何都要好生招待才是,而今色不早,本君已着人备下了薄宴,还请师太务必不要推辞,还有广宁寺的孟道友,说来,应是师太的俗人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妃音思忖片刻,双掌合十,行了一礼道。
夕暮时分,一缕斜阳从殿外射入,落在虎山君所居宫殿之中,如霜似玉的地砖之上,都为之暖融了几分。
等到夜幕降临,菩提岭之上,灯火通明。
安安和苏照一行,也将身形落在苍茫山岭之间。
方落地面,就见到了一棵金色菩提树下,提着一壶酒,拿着烧鸡,吃得大快朵颐的狼妖护法。
看向来人,狼妖诧异问道:“公主殿下,下午大王还让人寻你呢,怎么现在才回来?”
转头又看到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笑道:“方才又来了个和尚,说苏先生拐走了公主殿下,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安安眸光闪了闪,冷哼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能拐走我?大王人呢?”
“就在殿中,刚刚又来了一个尼姑,正在招待呢。”狼妖护法一时没有察觉到安安的称呼变化,解释说道。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神识传音,讥诮道:“才没分别多久,又见面了,这在佛门怎么说,还真是缘分呢。”
苏照一时无言,有时他觉得卫湘歌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吃醋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卫湘歌一天不吃醋,他反而要……不安起来了。
安安登上菩提岭,心思莫名,神识传音道:“你说,我该不该现在摊牌?”
苏照默然片刻,道:“看你,不过能早些解决也好。”
如果安安和虎山君撕破脸,虎山君若施展雷霆手段,他当然会站在安安这一边。
安安点了点头,向前方那座自己居住了八十年的宫殿行去,此刻宫殿之中灯火辉煌,时而有谈笑之声传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
“等会……你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苏照道:“若虎山君撕破伪装,稍后可能会动手。”
几乎可以预见,等到安安摊牌之后,必将会有一场激烈的交锋。
此刻,宫殿之内,虎山君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青铜酒樽,正在和孟奎和华妃音说着寒暄之语,周围黑压压坐着虎山国的右护法,以及四大妖将。
而这边厢,孟奎迎着华妃音的目光审视,面色不由现出一抹尴尬,总觉得自己先前背后说人“小话”,是不是被华妃音发现了,神识传音道:“华师妹,没想到在这虎山国,还能见着你。”
华妃音道:“这方仙园天地原就不大,能和孟师兄再遇,倒也不奇怪。”
似乎察觉出华妃音语气之中的淡漠,孟奎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师妹前来,为着什么?”
华妃音道:“我打算去沉香谷,但为无涯海所阻,唯有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才能驮我渡过无涯海……”
这种事情在华妃音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孟奎面色微动,思忖道,若是等事成之后,将息壤赠送给华师妹,或也能了解当初杨枝甘露的因果罢?
而就在殿中之人心思各异之时,安安当先步入殿中,玉容罩霜,神色不善。
虎山君皱了皱眉,放下酒樽,道:“安安,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安安看了一眼虎山君,竟是一言不发,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紧紧盯着虎山君。
而这时,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也随之步入殿中。
观察着安安的神色,虎山君心头咯噔一下,面色微滞,笑道:“原来是跟着苏先生一起出去了。”
苏照同样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一旁的面带讶异之色华妃。
“放肆!”
见虎山君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一旁的狈护法,怒斥道:“大王对苏先生礼敬有加,难道苏先生就可以如此跋扈吗?”
孟奎察觉到殿中微妙的气氛,吊梢眉之下的三角眼闪过狐疑之芒,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清局势,只得静观其变。
虎山君摆了摆手,止住狈护法的发作,声音冷沉几分,道:“苏先生自来菩提岭,本君应无慢待之处,何以如此?”
苏照道:“道友弑凶辱嫂之举,人神共愤,苏某却不知该如何和道友相处。”
虎山君眸光微冷,咔嚓一声,手中青铜酒樽被其捏成一团,酒水溢出,寒声道:“苏道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敢作,何必又不敢认!”这时,一旁的安安,怒叱道:“你这卑鄙虚伪的小人,杀我亲生父母……”
虎山君霍然站起,疾言厉色道:“一派胡言,安安,我不知你从谁口中听到的这些无稽之谈,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这时就有几个婢女,面色惶恐跑来,就想将安安带走。
“我看谁敢!”安安螓首之上,白色柔顺秀发发带被震散开来,无风自动,轻轻一荡气势,顿时殿中狂风大起,那些婢女哎呦一声,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虎山君眸光微凝,惊声道:“妖丹!”
心头一时狂喜交加,妖丹,安安竟已凝结妖丹了吗?
那股想法在心底如野草滋生,他似乎也不需要隐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弱了
虎山君已是渡金丹三灾的修为,此刻放开气势,顿时席卷整个大殿,一时之间,桌歪瓶倒,杯盘狼藉。
一张面容半边面孔金光透体而出,半边面孔则被森森魔气侵蚀,一金一墨,分庭抗礼,却又相得益彰,一双睥睨四顾的眸子,光芒阴冷、骇人。
见得此幕,孟奎和华妃音二人都是霍然站起,面色惊疑不定。
华妃音颦了颦秀美的双眉,道:“这是魔念入心。”
佛家有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虎山君执念入心,一身戾气强行以佛法消磨,但压抑到极致,反而反弹越厉害。
“安安,你没有说错,你生父的确是为本君所杀,可那是他负本君在先!”虎山君面色森然,厉声道:“你倒是让本君意外,不过你既已凝结妖丹,本君也再无伪装之意,你娘若想以转轮之法复活,正需一颗妖丹,你回来的正好。”
此刻的虎山君,已经彻底撕破脸。
听着虎山君所言,安安不由惊声道:“我娘她……”
“此刻尸身正在八宝塔中。”虎山君冷声道:“如想复活,正需你一颗妖丹!”
安安身形微震,面色惊疑不定。
“两位,此事为我虎山国中之事,还请不要插手。”看着孟奎和华妃音,虎山君幽声说道:“否则休怪本君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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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旁的虎向之父虎腾,面色阴沉似水,以气势牢牢锁定着华妃音和孟奎一行。
二人身后的僧众面色惊恐,也都是各运法力,警惕而视。
与此同时,四大妖将也是沉着脸,各自抽出兵刃,气势锁定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他们四人受虎山君培养,自然不敢违逆,更不必说,此刻也是虎山君修为盖压当场。
只有狈护法眸光闪了闪,趁着无人注意,悄然闪过廊柱之后,溜出了偏殿,不知向何处而去。
孟奎双手合十,对着虎山君道:“阿弥陀佛,此为道友家事,贫僧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说着,对着身后广宁寺的僧侣使了个眼色,徐徐退至一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华妃音看着安安身后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同样幽幽叹了一口气,宣了一声佛号,也是退至一旁,她同样不想介入虎山国的内部纷争。
“杀了他们两个!”虎山君看向苏照和卫湘歌已经各持兵刃,面色一厉,对着一旁的四大妖将喝道。
四大妖将应诺一声,神色冷厉,各持兵刃,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杀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各执兵刃,迎击而上。
此刻,虎山君目光阴冷地看着安安,宽大的僧袍中,探出一只大手,却是向其脖颈儿擒拿而去,其势若雷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至于安安面门。
安安清叱一声,周身涌起道道白色锋锐之气,俄而,刀兵铮铮之音大起,掌中却是现出一把匕首。
刺……
匕首如星陨,陡然刺出一道匹练流光,向那袭来的大手破去,那匕首莹莹如水,所过之途,锋芒切割虚空,发出震颤之音,凛冽霜寒之气流溢。
“轰!”
气流激荡,匕掌相交,那凝聚法力的大手迅速收回,安安身形如遭雷击,一下子向后倒退十丈之远,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舞,一张绝美的娃娃脸上,白虎之影若隐若现。
安安一直退至殿外方止,白皙如玉的面颊现出不正常的晕红,猛然,一口鲜血“哇”的吐出,洒满前襟。
“轰隆隆!”
二人交手余波震动着这座偏殿,瓦片、梁柱都在剧烈颤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同样,虎山君也不好受,僧袍衣袖的手掌都在轻轻颤抖,看着安安,眸光闪烁,冷声道:“不愧是白虎血脉,若再给你一段时间,还真有可能威胁到本君!”
身形一闪,已出了大殿,来到殿外的菩提岭之上。
虎山君收起之前的轻视,向安安镇压而去。
金丹三灾的强横实力,对上初凝妖丹的安安,自然是碾压之局,没多大一会儿,安安就是左支右绌,苦苦支撑。
“苏照,我快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出手!”安安这时面色苍白,气势萎靡不振,瞥见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苏照,不由怒道。
原来这边厢卫湘歌祭起赤林枪,枪芒扫过,激发的三昧真火令几位妖将面露忌惮之色,故而出手之间畏首畏尾。
于是竟造成了……卫湘歌凭借赤林枪,以一敌四的假象。
反而把苏照空闲了下来,作一副袖手旁观之状。
这一幕落在安安眼中,自然又急又气。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本来想看是否让安安自己出手解决,毕竟再没有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情了,可这少女,分明是没有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额,还是稍稍帮帮她吧。
苏照摊开手掌,一盏琉璃金灯现出,璀璨夺目的金芒叠烁不停,心念一动,仙园天地的冥冥之力,加持在身上,周身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杀了这小子!”虎山君对一旁的虎腾,冷声道。
虎腾还未上前,其子虎向面带杀机地看着苏照,“父亲,让我来。”
虎腾看了一眼苏照,皱了皱眉,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鼓荡起气势,一拳向苏照轰杀而去。
然而这时,随着仙园天地位格之力的加持,苏照周身气势倏然上扬,顷刻之间,就已突破金丹之境,而后更是毫不停歇,直到神照一重天方止!
“这……”虎腾面色惊惧,轰出的拳罡,都顿了一下。
然后,是被一只手掌牢牢握住。
苏照冷哼一声,掌中玄水剑光轻吐,虎腾顿时惨叫一声,自手臂以上,被重重剑光绞碎……
忽而心口一痛,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光,一股剧痛袭上心头,继而嘭的一声,四分五裂,被剑光炸成一团模糊血肉,猎猎血气四下弥漫。
竟是随手一击,就虐杀一位妖丹之境大妖!
“爹!”虎向双眸血红,怒道:“我要杀了你!”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虎向。
虎向冲出的身形突然一顿,忽觉一股心悸、耳鸣之感袭来,身形如遭重击,轰然倒地,口鼻溢血。
苏照面色微微苍白,思忖道:“神照之境,强悍的应该是神识攻击,方才以神识操控天地之力,乘其盛怒,引其心室血脉爆炸,但这一式,对我的神识负荷很大,短时间也就能施展这一次了。”
当然也是虎向修为不济,而苏照又不仅仅
华妃音抬眸看向苏照,原本暗扣的法宝,悄然放下,目光幽幽地看着苏照。
至于孟奎,面上已然现出了一抹惊惧之色,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虐杀妖丹之境的大妖,一眼瞪死小妖,这就是神照之境的威势吗?
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神照之境,而是得了天地之力的加持。
“不对,你炼化了此界天纽!”孟奎惊呼道,一双三角眼,凶芒闪烁,死死盯着苏照掌中的琉璃金盏。
这边厢,虎山君同样停下了手中的攻势,面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天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这人炼化!
可没有信物,怎么进去的星宫?
为何,安安都已经凝结妖丹,他的复活大计将要功成,偏偏要横生枝节……上天,何其不公!
苏照顿了顿,道:“虎山君,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纵然炼化天纽又如何,你这虚假的神照之境,看本君如何破你!”虎山君怒吼着,掌中金光流溢,掌中却是现出一把金刀,刀芒被佛光缠绕,刀柄隐有几点星光闪耀,分明是一件上古神兵。
此物正是金驼僧当年的戒刀,碎星级神兵!
苏照摇了摇头,冷哼一声。
此刻他受这仙园天地之力加持,源源不断,几乎立身于不败之地,纵然这虎山君再如何发狠,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抬起一指,凝聚了天地之力的一指,遥遥点去,无尽天地之力在指尖汇聚,向虎山君额头点去。
“铛!”
金刀横立,一指点于刀背之上,发出清越、悠长的颤鸣,碎星级神兵自是未断,但虎山君却已倒飞出去,口鼻溢血,面色惊恐。
“太弱了。”苏照默然片刻,忽而道。
虎山君口鼻溢血,只觉五内俱焚,丹田法力紊乱。
这时,孟奎三角眼中的寒芒闪了闪,和周围的僧侣使了个眼色,竟是趁着苏照和虎山君对战,想要溜走。
“贼秃,你还能往哪里去呢?”
噌……
苏照淡淡说着,腰间清霜剑豁然出鞘,一道流光划破虚空,化而千百,倏然一收,奔向孟奎后心。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丹唇翕动,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感受到背后的凛然杀机,孟奎只觉头皮发紧,面色骇恐欲死,施展佛力,想要躲开。
“这……”
却发现自己似乎深陷泥沼之中,牢牢禁锢,竟是动弹不得,心头亡魂大冒,“不好,洒家之命休矣!”
然而就在剑芒临下之时,就听一道清越剑鸣响彻天地。
两剑相交,剑光繁盛。
一道灿然白虹和清霜剑相碰一处,苏照长剑倒回,凝了凝眉,抬眸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目光凌厉的老者,面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引刀自尽
“阁下,为何要阻苏某除此恶僧?”苏照面色淡漠,提剑在手,冷声喝问道。
孟奎此刻亡魂丧胆,见得谢沧前来,面上闪过一抹希望,道:“谢前辈!”
谢沧一双剑眸在苏照手中的琉璃金盏停顿片刻,问道:“在下谢沧,是剑尘湖之主,并无阻苏道友出手之意,只是有几件事,要请教道友。”
孟奎:“???”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谢道友有话不妨直言就是。”
谢沧道:“苏道友可是已经进了那启明宫?”
苏照道:“这和谢道友有什么关系?”
谢沧手中拿出一枚金色剑令,正是那太白剑令,沉声道:“苏道友既已入得星宫,想必已获得了太白前辈的传承罢,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和苏道友好好谈谈。”
苏照面色微顿,道:“苏某不仅获得太白前辈传承,而且还得到了太白前辈的认可,现在太白前辈就在这盏琉璃金灯中沉睡,谢道友既想好好谈谈,为何阻苏某出手斩杀这群贼秃?”
“太白前辈还活着?”谢沧目光惊疑不定,迫不及待问道:“可有什么话语交代?”
苏照摇了摇头,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惊惧欲逃的孟奎。
其实,他若多费一番手脚,倒也未必不能斩杀彼辈,只是此人似乎和太白剑君有着一段缘法,算是半个传人。
“看能不能试着收服罢。”苏照眸光深深,心头闪过一念。
谢沧深吸了一口气,一双锐利剑眸冷闪,最终拱了拱手,道:“何须苏道友动手,谢某愿为苏道友除之。”
苏照:“……”
孟奎闻言,面色剧变,惊声道:“前辈,你不能……”
然而谢沧却根本不和孟奎废话,手中金玉级神兵化而成虹,剑光破空穿梭。
孟奎见此面色大变,已是在心头暗暗骂娘,足下腾起一团佛光,试图逃窜。
身旁的僧众则是面色微变,同样四散而逃。
此刻,谢沧掌中宝剑化为一道白色虹光,流光几下穿梭,直奔奎脖颈儿,剑光陡转,就听“噗呲”一声,血光闪烁,一颗圆滚滚光头冲天而起,五官狰狞,脖腔之中,鲜血顿时喷涌如。
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武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剑客手中,甚至都没有让苏照动手。
谢沧看着四散的广宁寺武僧,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手持长剑,如收割野草一样,全数斩杀。
看着这惨烈一幕,华妃音闭上眼眸,似是不忍再看。
未几,带着一身猎猎血腥之气的青袍老者谢沧去而复返,一张清颧、冷硬的面容之上,不带一丝一毫的异色,拱手道:“苏道友,谢某并无恶意。”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则从谢沧出现,再到反戈一击地出手,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
苏照神情默然,再看谢沧,目光闪烁,隐隐有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好一个心性酷烈、翻脸无情的剑客!
苏照道:“谢道友,你可知方才那和尚和苏某有仇,既是仇人,当手刃才是人生快意之事!”
谢沧愣怔了下,声音中带着歉意,道:“是谢某的疏忽。”
虎山君看着这一幕,将到了嘴边的求援之语咽了回去,只是愤怒地看向谢沧,怒斥道:“谢沧,三大妖国之人都以你宁折不弯,而今却屈从这小儿,本君真是看错了你!”
谢沧皱了皱眉,道:“虎山君,你我向无交情,又何来看错之说?”
虎山君一时语塞,也不应,一闪身,化作一道黄色流光,却是向八宝塔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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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进入上古真仙之宝塔中,以宝塔的防御之力,就可不受天地之力的碾压。
苏照皱眉道:“这时候才想着逃走,不觉得晚了吗?”
身形一闪,已拦住了虎山君路途,一剑刺出,寒光大盛。
这是蕴含无尽天地之力的一剑!
这是杀机凛冽的一剑!!
这是封锁了四面八方的一剑!!!
虎山君瞳孔微缩,察觉到生死危机加身,长吼一声,一头黄虎虚影在身后现出,掌中的金刀,向那剑劈斩而去。
咔嚓!
却是苏照掌中金玉级神兵,清霜剑节节而碎,至于虎山君则手持金刀,倒飞而出,七窍流血,周身气息愈发萎靡。
“原来是碎星级神兵?”苏照皱了皱眉,心念一动,眉心一点渺渺金毫飞出,落在掌中,却是一把剑柄宽大、剑身厚重的宝剑,宝剑剑锋如水,剑脊之上,隐隐有星光叠烁。
谢沧眸光微凝,失声道:“碎星级神兵?”
苏照手持碎星级神兵,再次杀向虎山君,甚至都没有施展剑术,就是最简单的劈斩,一力降十会!
“铛铛……”
一次次的交手,没有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神通施展,只有一剑一刀之间的碰撞,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的暴力之美,一个是天地之力加持,法力源源不断,一个是妖躯强横,修为是渡三灾的金丹修为。
碎星级神兵的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是火星四溅。
这一幕看的卫湘歌不由扶额,一旁的安安则是解气不已,仿若代入了苏照身上,苍白如纸的面颊都是潮红。
相撞了上千次,苏照面色如常,剑法越发凌厉,但对面的虎山君刀法却愈发迟滞,但面上不屈之意不减,森森魔念已经退去。
纵然黑化强三分,可也生生被打出黑化状态。
苏照却收剑而起,跳到一旁,低声道:“安安!”
安安应了一声,面色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苏照的用意,手持一柄匕首,跳至虎山君近前。
此刻的虎山君周身气息凌乱,七窍流血,周身法力枯竭,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但一双眸子却冷意幽然,桀骜不减,忽而放声大笑,“好!”
“你笑什么!”安安一张娃娃脸上清冷如霜,叱道。
虎山君冷声道:“我笑我一生行事狠辣,当初却留下你这个后患,方致今日之祸。”
安安冷声道:“遗言说完了吗?去死吧!”
“安安姐……”这时,虎山君之子乐乐,忽然冲至虎山君和安安之前,忽而跪倒道:“求你放过爹爹,”
安安眼眸微红,冷声道:“让开!”
少年怒声道:“你若想杀我爹,就先杀了我!”
再这么说,安安和其弟也一起相处了几十年,这时也是难以下手。
就在姐弟二人对峙之时,虎山君忽然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和安安一样,也不是本君亲生,你父母同样被本君亲手所杀,只是你父母都是凡虎。”
虎山君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竟又是道出一段秘辛。
乐乐如遭雷击,缓缓转头看向虎山君,声音中带着哭腔,“爹,你骗我的,对不对?”
半大孩子脸上现出又哭又笑的神情。
虎山君冷声道:“本君早已情属一人,焉会和他人孕育子嗣,当初只是想着安安长大,可能会缺个伴儿,才斩了一对凡虎,将你寄养膝下,至于你之亲生父母,为着灭口,自是随手杀了。”
“不!”少年怒吼一声,瘫坐在地上,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阿弥陀佛。”华妃音念了一声佛号,只觉得今日所见,实在让人意气难平。
苏照皱眉道:“心思歹毒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虎山君却不理,忽而将掌中金刀,横于脖颈,眺望着八宝塔方向,喃喃道:“青青,我马上就能下来陪你了……”
碎星级神兵的金刀一动,三尺鲜血喷涌而出,竟是引刀自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契
随着虎山君以引刀自尽结束,原本虎山国的四大妖将,也不再反抗,在安安的呵斥声中,纷纷弃下兵刃,约束妖将。
而后就是善后之事,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场发生在虎山国中的变乱,才最终落下帷幕。
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中,烛火昏黄,几道人影相对而坐。
其时,苏照和剑客谢沧,二人相对而坐,一旁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落座一旁。
至于安安,此刻正在八宝塔中,陪着其母亲。
谢沧问道:“苏道友,不知太白前辈情况如何?可否一见?”
苏照道:“前辈残灵尚在星灯之中沉睡,情况不太好,前辈沉睡前交代,无大事不要唤醒于他。”
也没有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比如关于三次出手。
“这……”谢沧面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在下原为剑尘湖中一横公鱼,偶获太白剑令,得蒙大幸,传前辈剑道,对太白前辈之仰慕,如望高山,只是一直缘铿一面,实在遗憾,苏道友既已获太白前辈传承,可否就剑道切磋一二。”
苏照道:“说来惭愧,在下对剑道认识较为粗疏,恐怕远远无法和谢道友想比,谢道友,苏某有一困惑,还未询问道友?”
谢沧笑了笑道:“苏道友是问那孟奎?”
苏照点了点头。
谢沧解释道:“那孟奎本来和谢某合作,共取这妖国,谢某取上古大能金驼僧的信物,他则是取传承,只是道友既已先一步炼化天纽,缘法如此,谢某索性也不再强求,至于帮助苏道友斩杀此獠,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苏道友,我们之前本就无仇无怨,不是吗?”
说着,一双锐利的剑眸,看向苏照。
苏照眸光闪烁,默然片刻,道:“谢道友之言,倒也不能说错,只是,我而今炼化天纽,谢道友打算何去何从?”
谢沧道:“苏道友可否容谢某离开这方天地?”
苏照点了点头,一双沉静的眸子打量着对面的青袍剑客。
“什么条件?”谢沧笑了笑,剑眸幽幽流转这莫名之光。
苏照沉吟片刻,道:“为苏某效力。”
此言一出,卫湘歌面色如常,华妃音则是深深看了苏照一眼。
谢沧却面色不变,轻轻一笑,似有讥讽,朗声道:“如谢某没有看错,苏道友只是元罡巅峰之境罢?”
苏照点了点头,道:“谢道友慧眼,可在此方仙园天地,苏某却是操生杀予夺之权柄,而谢道友若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只有经过苏某。”
谢沧剑眸幽幽如漩,一时默然。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虽然不好听,却是一等一的实情。
他如果还想更进一步,那就要势必要离开这方仙园小天地。
谢沧面色变幻许久。
苏照淡淡道:“实不相瞒,苏某为苏国国君,人间王侯,手下正需各种各样的仙道英杰,之所以犯险进入这处上古秘境,自是寻着机缘,而今既已炼化天纽,掌控仙园,更蒙上古真仙青睐,已视这方仙园为己物,我观谢道友也是识时务之辈,有些话,当不需苏某点透才是。”
而今仙园已在他掌控之中,对于仙园之中的生灵,自然秉承“不臣即死”!
谢沧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实情已经发生,道:“谢某可以为苏道友效力,只是需要一个时间。”
苏照道:“百年如何?”
谢沧摇了摇头,道:“太久了。”
苏照神色微顿,道:“那就……八十年吧。”
谢沧:“……”
暗道,你在这讨价还价呢。
苏照道:“谢道友可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太白前辈面上,苏某完全不必这么麻烦。”
当然苏照后面的话都是在鬼扯,他唯一放过谢沧的原因,只有一位渡金丹三灾的剑仙,如果能收服,绝对是一大助力。
至于没有以武力直接压服,而是这等仙道人物,绝不是甘心为奴为仆的人物。
谢沧面色一变,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忽而开口,说道:“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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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那就五十年。”
五十年,对于他前期也已差不多,那时仙朝争锋,正是如火如荼,谢沧上了苏国的大船,那时还能下来?
谢沧见苏照一口应下,心头暗悔没有多往下砍,但这时既已谈妥,再行反复,他还担心眼前这少年说不得就翻脸。
罢了罢了,只要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在外间效力五十年,广阔天地,他自可去得。
“空口无凭,我们订道契。”苏照神色淡淡说道。
谢沧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所谓道契,这是此方仙侠世界的一大特色,以祷天之词书写好,注明事由,而后以精血签押,燃于天地,就会有冥冥之中的天地见证,违背者,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妙。
天地当然有灵,否则何以降下金丹三灾,神照九劫?
在往上的归阳、洞虚,甚至飞仙境,另外有着对违契者的严厉制裁措施。
简而言之,修为越高的仙人,越知道契的恐怖,反而是金丹以下的修士,视之若无物,时常违背。
苏照“前世”身为仙宗之人,哪怕没有实际签押过,但也见别人签过,知道道契签订的流程。
谢沧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
准备好表纸,书写表文,立明事项,而后二人各自逼出一滴精血,在表文之下签押,然后将表文焚烧,彤彤火焰燃过,几缕青烟腾腾生起。
这时,二人心神一沉,却是不约而同感知到冥冥之中似有玄之又玄的响应。
谢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五十年。”
苏照道:“五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谢道友不必怅然,况且为在下效力,说不得也是一桩机缘。”
也不知签了道契之后,谢沧似有些意兴阑珊,抱拳道:“此事已了,谢某也无心多待,先行告辞了。”
苏照目送谢沧离去,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金丹战力,与其施展神通杀了,不如用其效力五十年,等五十年后,他如果不能成长到超过这谢沧,那就不用混了。
“这样一来,起码神照之境的敌手,都不需太白前辈出手。”苏照思忖道。
卫湘歌问道:“那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你也要这般收服吗?”
“如果能收服,自然是收服为上……”苏照清声说着,淡淡道:“就是不知道那两位禽妖,识不识时务。”
卫湘歌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
然而这边,苏照说着说着,忽而转头看着神情恬静,默然而坐的华妃音,问道:“妃音,你似是从那禽雀之国而来,应见到那两位禽妖了吧?”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横了一眼苏照,想走又不敢走,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还算好说话,只是为其独生女……生来先天不足而劳神,苏侯若是从这个方向着手,或有奇效。”
第一百二十五章 煽风点火
阁楼之中,烛火摇曳。
苏照面色沉寂,静静听华妃音说着关于禽雀二妖王的情况,目光若有所思,“妃音前来,想必是为了那息壤而来?”
华妃音晶莹玉容之上,明显有着一抹难为情,声音酥软、娇媚,“而今虎山君已死,那息壤已落在虎山君之女手中……”
心念一动,华妃音终究是把后半截话咽到喉咙中。
她先前,既已说好和眼前之人不再来往,再见无期,现在又开口相求,多少有些……
苏照笑了笑,道:“息壤,我一会儿去问问,至于那禽雀妖国的妖王,我也会帮妃音达成……”
“咳咳!”卫湘歌一身火红流光长裙,端坐一旁,手中拿着一个蓝底云纹的茶杯,这时喝了一口茶,不悦道:“这茶也太难喝了,苦的不行。”
苏照一时默然,定定看着卫湘歌,然而对上的是一双明媚难言的眸子,以及毫不示弱的眼神。
终究是受不了苏照沉静目光的注视,卫湘歌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哼一声,道:“这什么茶啊,这么苦,我去换一壶,你们在这儿说。”
少女盈盈起身,大步出了阁楼,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吹动着少女鬓角的一缕秀发,明月照耀在光洁如玉的脸颊上,娇憨、英气眉眼之间,隐隐可见久承恩露之后的妩媚风情。
卫湘歌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行在金色菩提树下,抬头看着头顶一轮皎洁明月,一脸的闷闷不乐,心头委屈和恼怒交织在一起。
“你若是这样容易吃醋生气,以后多半是要被气死的。”就在这时,一把戏谑、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皓白月光之下,安安一张娃娃脸,冰肌玉骨,此刻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中,满是讥诮之色。
卫湘歌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安安,声音不由转冷几分,“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安碧波澄莹的眼眸之中,跳动着簇簇莫名光芒,嘻嘻笑道:“怎么没有关系?我过来和姐姐打个招呼不行?而且,我也挺厌恶那尼姑的,姐姐,要不我们两个联手……”
少女说着,白色裙裾在月光下飘扬,已是飞至卫湘歌身旁。
卫湘歌挑了挑眉,疑惑问道:“联手什么?”
“那尼姑,我们找个机会……”少女灿然一笑,神识传音说着。
听少女说完,卫湘歌皱了皱眉,寒声道:“你心思可真够歹毒的。”
后面的讥讽之言就没说出口,不愧是虎山君之女。
安安面色滞了一下,眸光微动,嘻嘻笑道:“姐姐难道不讨厌那尼姑吗?”
“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她?你想做,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做,反正她应该不是你的对手,拉我作甚?”卫湘歌冷声道:“还有,我看你是遭逢大变,走火入魔了。”
说着,冷哼一声,径直走远。
这头白虎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发起疯来,竟然让她算计华妃音……不行,她要把这事情和苏照好生说说,这头白虎太危险……得控制住。
安安目送着卫湘歌的背影远去,面色幽幽,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隐隐有几分失望,心头喃喃道:“明明都这样生气了,人族好奇怪……”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二人默然对视,已有数个呼吸。
最终苏照开口打破了沉默,清声道:“若无妃音,我也不会入此秘境,所以,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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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音闻言,面容现出端庄之色,双掌合十,莹润目光中是如方才一般无二的平静,道:“多谢苏侯,妃音必时时为苏侯祈祷,祝苏侯……”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道:“妃音不必如此,我不喜听你说这些。”
其实,卫湘歌方才还是有些误会他的。
不说其他,华妃音身旁有四个中年尼姑防贼一样防着他,他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想单独叙叙旧罢了。
既然华妃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就……暂不强求了。
华妃音抿了抿丹唇,顿住不言。
二人再见,她有意为之,因为她怕,再和这少年君侯继续纠缠不清,她十余年持经诵读,修行毁于一旦。
苏照道:“天色不早了,妃音先在这菩提岭住下吧,我一会儿去问问安安,看那息壤如何。”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那苏侯自便。”
苏照对华妃音微微颔首,举步出了阁楼,打算去寻安安,问问息壤在何处。
方出阁楼不远,就在菩提树下,遇着了卫湘歌。
“我有话给你说。”卫湘歌神情郑重道。
苏照心头一沉,面色微顿,笑道:“我方才只是随便聊了会儿……”
暗道,湘歌不会真恼了吧。
卫湘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华妃音,是关于安安的。”
“她怎么了?她不是在八宝塔中吗?”苏照这下真有些疑惑。
卫湘歌就将方才二人的对话,神识传音叙说一遍。
此刻,安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挑拨之言,卫湘歌转头就将她卖了一干二净。
苏照:“……”
“她说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卫湘歌清声道:“我想了想,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苏照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在耍心机,她煽风点火,无非是让你做出一些引起我厌恶的举动,进而让我疏远你。”
卫湘歌撇了撇嘴,不屑道:“小孩子把戏。”
她和苏照的关系,岂是安安能够挑拨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她心智不成熟,而且也不了解你,湘歌,她时常和虎山君虚以委蛇,一待就是八十年,心性多少有些扭曲,我们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性去要求她。”
卫湘歌道:“那你打算安置她?我觉得,这安安心智有些不正常,你把她留在身旁,现在还能控制住她,等出了这方天地,就不好说了。”
苏照顿了下,心头闪过一抹狐疑,若无其事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看你自己。”卫湘歌轻声道:“不过她这种情况,你敢带出去?”
苏照闻言,心头暗自惭愧,他方才还以为湘歌……
苏照默然片刻,道:“虽然长歪了,但也不是不能正回来,慢慢调教吧。”
卫湘歌倒没有听懂“调教”二字的深意,冷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去歇息了,累了一天了。”
说着,就向之前竹林之中的二层阁楼遁去,显然方才因为苏照瞪她一事,余怒未消。
“湘歌……”
“别和我说话。”卫湘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苏照摇了摇头,神识借助琉璃金盏,延展开来,寻找着安安的身影。
此刻,八宝塔所在的后山,一方三面环水,古色古香的八角凉亭之中,河中月光倒映着一个百无聊懒的人影。
安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抱着微屈的腿膝,将另一只琉璃玉足探入河塘之中,望着拨碎的月光出神,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上,怅然若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经质
明月、梧桐映照在如镜面的溪塘之中,微风徐来,碎光留影,疏影横浅。
安安听到到身后的轻盈脚步声,偏过头看着苏照,没好气说道:“你不哄你的小娇妻,过来寻我做什么?”
苏照走到安安之畔,盘膝而坐,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壶清酒,饮了一小口,问道:“安安,你娘亲怎么样?”
“就在八宝塔中,以佛莲护持,宛如生人。”安安听苏照提起自家娘亲,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怅然,道:“照照,你说我的妖丹,真的能救娘吗?”
苏照噗的一口,差点儿将嘴中酒水喷出来,嘴角抽搐,怒道:“你叫我什么?”
“照照啊,你唤我安安,我叫你照照怎么了?”安安一张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将柔顺雪白头发的脑袋倚偎着过去,痴痴笑道:“不喜欢吗?”
微风吹动着银色长发,银色长发则是有意无意撩动着少年君侯的脸颊、脖颈。
苏照目光流连在少女鼓鼓囊囊的胸前,此刻白色抹胸之下,沟壑深深,面上不由现出一抹异色,“不好听,别这么叫。”
安安轻哼一声,道:“卫湘歌就这么叫你的……偏偏我不能叫。”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哪怕是湘歌,我也很不习惯。”
安安嘻嘻道:“那叫小苏苏~”
“停,停停。”苏照举手,作投降之状。
见此,安安笑的愈发开怀,两颗白色小虎牙,闪烁着晶莹之光。
苏照无奈道:“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喝一口。”安安说着,伸手过去,拿苏照手中的酒壶。
苏照将酒壶递给少女,默然片刻,道:“不说你不懂什么转轮秘法,就说,你若没了妖丹,你也活不长,难道到那时候,让你娘活过来,再白发人送黑发……额,总之,这种杀一人,救一人的想法,根本就不行。”
“可不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安安饮了一口酒,眸光莹莹闪烁。
苏照道:“我在想,既然你娘能以转轮秘法复活,说明白虎血脉特殊,许是有着其他复活之法,等出了这方天地,我们再慢慢寻找就是。”
安安倚偎过来,抬起蓝宝石的明眸,面上隐隐有着期冀之光,轻声道:“你还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异样,叹道:“安安,你其实不必如此。”
这娃娃脸少女性情中有着癫狂的因素,说白了,就是有些神经质……
因为,少年的一只手被引至沟壑之中。
“你这人就是……假正经,我当初一眼就看出来了。”安安衣衫半解,脸颊染绯,咬着艳艳红唇,轻蔑道:“明明喜欢的不行,却口口声声,不必如此。”
苏照掌间滑腻流淌,热度在掌心一点点晕开,柔软细腻,寸寸入微。
安安不由呼吸急促几分,道:“你帮我救回娘亲,我就让你……”
苏照道:“额,那个你上次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安安:“……”
安安扬起一张白纸如曦的娃娃脸,艳艳红唇嘟起,道:“亲我。”
苏照只得轻轻啄了一下。
“一点都不用心。”少女撅起嘴,闷闷道:“敷衍,不热烈。”
苏照无奈道:“七八十岁的人了,别和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嫌我老?”安安蓝宝石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苏照一时无语,什么都没有说,用实际行动回应着,比之上次,却是热烈如火。
许久之后,如非妖丹境强者可以内呼吸,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张娃娃脸上染满了绯色,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之中雾气欲滴,微微喘着气,道:“也不怎么样嘛~”
苏照怔了一下,拿起一旁的酒壶饮了一口,默然良久,觉得是时候和这少女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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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安安,你纵然不这样做,我也会帮你,我不知你为何要施展这种勾引人的狐媚手段?”
他开始有些相信湘歌的话,这少女心智多半是有着问题的,她现在笨拙地用着勾引的手段,可能是某天一个突发奇想,觉得使用这种方法可以为报仇增添助力。
神经质的少女,一些拙劣的心机让人觉得好笑同时,而流露的可爱和稚气,却又让人心疼。
安安娇躯微颤,将苏照的手一把打开,道:“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苏照滞了一下,继续道:“你方才和湘歌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
安安讥讽道:“她什么都和你说,你还真是御女有术呢。”
苏照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安安,对你,我很失望。”
安安娇躯微颤,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心口莫名一疼。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我发现,你已被扭曲了心性,仇视一切美好的事物,使着拙劣的心机……虎山君虽死,可你却没有从那种煎熬中解脱出来。”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淡淡说着。
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少女有些癫狂的神经质,这不仅仅在痛苦中感受欢愉的抖……还拥有着某种自毁和毁人的病态心理。
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和虎山君面前“演戏”了八十年,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性情之中肯定有着混乱和黑暗的因素。
安安冷声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就是个色胚子,说什么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方才手伸进我怀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苏照道:“安安,你够了。”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吧?这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安安嘴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惦记着盆里……你对我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你等着吧,你身边这些女人,我早晚一个一个……”
苏照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拉过少女,放在膝上,褪去小衣,大手扬起,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了下去。
“你这心机虎,我让你早晚一个一个……”
这安安,他绝对不能再听之任之了,否则,不能成为助力不说,还可能成为萧墙之祸。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喵呜~”少女脸颊绯红,双眸莹润如水,艳艳红唇微张,娇腻道:“你想……打死我啊。”
苏照扬起的手掌轻轻放下,看着那毛茸茸的虎尾,面色古怪,忍不住摸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命印记
安安羞不自抑,灵光一闪,却是把虎尾迅速收起。
苏照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转而问道:“还疼吗?”
安安嘶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说疼不疼,要不,我下次打打你?”
苏照面色微滞,道:“我方才都没用法力……你自己用法力消肿吧。”
其实也是少女配合着这样的游戏,否则单凭金丹妖王的妖躯,如何会红肿一片?
“我要你帮我。”安安明眸含笑,忽而抓着苏照的手,附耳吹气,低声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色胚子。”
八十年来,如履薄冰,察言观色,少女当然有着一套自己的观人之术。
苏照也不辩解,掌中法力轻轻消着肿,沉默半晌,说道:“安安,我不久就会离开这里,不知道该不该带你出去。”
安安轻哼了一声,抬眸,道:“怕我给你捣乱?”
苏照一时默然,但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诚如卫湘歌所言,这少女自虎山君死后,原本被压抑在一张清纯面孔下的混沌,占有,控制等性情,开始现出端倪。
腹黑、毒舌这就不必说,还能忍受,问题是神经质……
正常人当然是无法理解神经质的脑回路的。
这要是带出去……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他一下。
而且他和安安这种相处模式,也渐渐有一些往病态发展的趋势,他在施虐的愧疚中得到愉悦,安安在受虐的痛苦中得以沉迷,双方渐渐沉迷这样的游戏。
“我方才说你不了解我,你还恼羞成怒。”安安嘟着艳艳红唇,道:“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我会给你捣乱?”
苏照皱眉道:“那你为何要和湘歌说那番话?”
安安目光躲闪,笑道:“见她醋坛子成精,我就想逗逗她,结果发现她无趣的不行,呆头鹅一个,也不知你喜欢她哪一点儿?”
苏照冷声道:“安安。”
安安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痴痴笑道:“好,好,我不说,反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是比不上她,我们也就是认识晚了。”
苏照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拿起酒壶,有一打没一打地饮着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面色幽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晾了一会儿,安安撇了撇嘴,揽住苏照的脖子,吐气如兰道:“好啦,我以后不拱火啦~”
苏照拨开少女环着脖子的雪白藕臂,面色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离去,他觉得需要好好晾晾这少女。
见苏照毫不留恋地离去,安安玉容微滞,一时间心烦意乱,“噗通”,却是将手中的琉璃玉制的凉鞋扔进溪塘,溪水碎成一圈圈光影,一如烦躁的心境。
“你怎么又回来了?”转头望着去而复返的苏照,安安凝声问道。
“息壤在你手里吧?把息壤给我,我明天有用。”苏照沉声道。
安安顿时气结:“没有……”
正要说着不给,见苏照面色冷幽,安安冷哼了一声,终究摊开手掌,一粒息壤在掌心放出土黄色光芒,浮浮沉沉,没好气道:“拿去。”
苏照上前正要接过,却见安安明眸之中狡黠之光一闪而逝,反手抓住苏照的手,猛地一带。
却是带着苏照,一同拉到水塘之中。
“噗通”一声,二人几乎同时坠水,河塘溅起巨大的水花。
猝不及防之下,苏照没有以法力抵挡,此刻已然衣衫湿透,不由怒道:“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让你刚才不理我,看我不咬死你!”安安口中愤愤说着,死死拉住苏照,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苏照正要腾起法力出水,忽见少女将螓首沉入水中,正诧异安安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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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觉身下衣衫倏解。
“我挑起的火,当然……我看你刚刚就是想去找卫湘歌。”一道神识传音在苏照灵台中响起,几乎令他呆立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苏照面色异样,轻嘶了一口,心头暗骂,这头老虎,你都没练过?学什么……不说在冰凉河水之中,毫无温暖可言,还有两颗虎牙,简直要人命。
俨然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只得带着银发少女,在后山寻着一座空无一人的阁楼,一进其中,就蒸干二人身上的河水,热气腾腾之中。
从生涩到熟练,从痛苦到享受。
总有一些事情是无师自通,渐入佳境。
柔柔月光穿过纱窗,三千雪白银色长发如流云泻落,皎洁月光将那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映照得美丽动人。
只是桃腮微凹,眼睫轻颤,许久,腮帮又酸又麻,支支吾吾道:“怎么还没有……”
苏照面色复杂,微微颤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伸手将安安脸颊的一缕秀发抚至耳后。
“你一个人,不行的。”苏照一语双关说着。
他当然是在故意使坏。
“我不信。”安安支支吾吾说着,一脸的倔强。
彼时,窗外两轮满月捧出,洁白无暇,大如玉盘。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苏照眸光微缩,问道。
“你管我哪儿学的~”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晨曦微露,几声布谷啼鸣在山林之间响起,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
苏照出了那空荡荡的阁楼,神色意味莫名。
昨夜虽在安安的坚持下,并没有走到那一步,但少女也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什么是温香软玉,什么是青春绮丽,什么是……为何男不养猫,女不养狗。
摇了摇头,驱散了一些旖旎想法。
苏照腾风而行,向菩提岭遁去。
菩提岭,昨夜那座阁楼之中。
苏照将息壤递给华妃音,道:“昨夜听你说那两妖王还需其他五行灵物,仅仅息壤,许是不够吧?”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道友,还需金、火、水三行后天灵物,而今,我也只能勉力寻找了。”
苏照道:“沉香谷和无涯苦海,是这方仙园小天地之中,我都无法以神识探索的地方,其中不定有着上古真仙的什么凶险布置,我陪你一起去。”
他总有些不放心,而且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所需的五行灵物,不仅仅是这一种。
说来,这方仙园天地,他已经掌握了几乎大部分权限,但还是有几个地方无法介入,一个是天香神女的沉香谷,一个就是无涯苦海。
“这两处地方,多半是和星神之宫一样,是真仙某种生命印记的象征。”
比如启明宫,就是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所化,系其一身道统传承,那么无涯苦海和沉香谷多半也是如此。
华妃音默然半晌,一双妙目打量着苏照,心思不由愈发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化为五个字,“谢谢你,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见外,那就这样,我们先去禽雀之国见那两位妖王,看他们两个怎么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玲珑
春秋桐——无根木之下。
苏照、卫湘歌,随着华妃音以及昙月庵的一行众人,来到无根木之下,抬头看着远处的春秋桐。
正要让一个尼姑前去禀告,忽而抬头看到头顶黑压压的羽人,遮天蔽日,四散飞向天际。
“这禽雀之国,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卫湘歌诧异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问问就知道了。”
这边厢,天空之上一个周身黄色妖罡透体的黄羽女子,似乎看到了下方的华妃音一行,就是自半空飞下,周身灵光流散,现出一宫裳女子,正是那黄鹂妖。
“华姑娘,你不是去虎山国了吗?”黄鹂妖问道。
此刻,虎山君陨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禽雀之国,而且昨天禽雀之国也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所以,黄鹂妖才有此问。
“贫尼已从虎山国那里取回了息壤,黄鹂道友,贵国这大张旗鼓的,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华妃音解释了一句,星眸之中满是疑惑。
那黄鹂妖叹了一口气,道:“那玲珑不知发了什么疯,指使可儿盗取了我家丹鹊大王的天香流光帕,又拐走了可儿,现在不知去向,我家两位大王,正在调集羽兵寻找那玲珑呢。”
苏照皱了皱眉,凝声道:“那兔妖不是对你家大王忠心耿耿吗?”
上次,他和卫湘歌初至此界,对那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可谓记忆深刻,不想才没有多久,这玲珑怎么就盗走了天香流光帕,还拐走了两位妖王之女?
可纵然偷走了那天香神女的信物,可也不足以进入星神之宫,更不要说,星神之宫的传承已被他获取了。
黄鹂妖打量了一眼苏照,面上现出狐疑,问道:“这位是……”
苏照道:“在下苏照,是妃音好友,有事要见你家两位大王,烦劳通禀一声。”
黄鹂妖道:“两位大王现在不在幽明殿中,带着羽兵寻找那玲珑和小主人了,苏道友改日再来吧。”
苏照道:“无妨,寻找孩子要紧,我们在这也能帮些忙。”
一旁的卫湘歌,思索了下,神识传音道:“这方仙园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只兔子没道理这么做才是,我看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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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玲珑才得罪了虎山君,后脚就在禽雀之国搞风搞雨,这又得罪了两位妖王,这方仙园天地,原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玲珑如此行径,恐怕已将路走绝了。
苏照面色微动,神识传音,道:“此事,多半是另有隐情。”
而就在几人议论玲珑的想法之时,前往无涯海的莽莽山林中,一个着白色小裙子的兔娘,敛形匿迹,一双粉红耳朵机警竖立着,听着云层之中不时响起的鹰啸之音。
此刻兔娘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眼神妖异冷冽,眉心一颗菱形竖纹印记熠熠闪烁,从周身散发的妖气来看,竟也有妖丹之境。
“天香宝册三卷,就在沉香谷,这倒不重要,但那件东西,却不容有失。”兔娘巴掌大的小脸上,赤红眼眸连连闪烁,思忖道:“若非天纽被人炼化,我这丝分神还不敢觉醒,只是听师尊说,天纽一旦被人炼化,意味着那件东西就会很快出世了。”
“玲珑姐姐,你带我去哪儿啊?”被挽着小手的女童可儿,怯生生地说这话,打断了玲珑的思绪。
“玲珑”低头看了一眼那可儿,赤眸之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涌动,她这丝分神是转生而来,所以有着自己的记忆,虽然现在的融合,以她意志为主,但还是受着一些过往记忆、性情的影响。
否则,按着她在本尊的性子,早就……
“姐姐带你去沉香谷,有却死香在,你这先天不足之症也能彻底好起来。”玲珑笑了笑,柔声道。
天香宝册之中,记载着成千上百种香谱,其中却死香,有着夺天地造化的玄奇之效。
可儿道:“姐姐,你的眼睛好红啊。”
玲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可儿的脑袋,说道:“对了姐姐姓白,以后称我白姐姐哦。”
可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玲珑正要前往无涯海,隐约感应到九霄之上,一股天地之力的瞩目,心下暗道不妙,“炼化天纽之人追来了!”
时间稍稍倒退一段时间。
这边厢,苏照已经借助仙园天地的权限,绵延神识,寻找到了丹鹊和蛊雕夫妇。
二妖此刻正一脸焦急地带着大批羽人寻找着玲珑的下落,但玲珑隐匿之法玄妙不凡,二妖搜寻半天一无所获,也渐渐心急火燎起来。
蛊雕抱怨道:“我说了多少次,这玲珑非我族类,绝不可信,你一次次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偷走天香流光帕不说,还拐走了可儿,而今可儿生死不知,你说怎么办吧?”
丹鹊抹着眼泪,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丢了,得找回来。”
“找,找找,我现在不是在找吗?”蛊雕抱怨着,唤着一个勾喙黑羽的鹰将,发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找!”
而就在这时,黄鹂妖带着苏照一行乘风而来。
“大王。”黄鹂妖唤道。
蛊雕正在气头上,正欲问那黄鹂妖来寻他作甚,但打量了苏照一眼,不由面色微变,却是感应到那一股如海似渊的气势,凝重道:“阁下是?”
“蛊雕道友,在下苏照,而今忝为这方仙园之主。”苏照朗声道。
蛊雕惊声道:“你炼化了仙园天纽?”
苏照点了点头,道:“路上听黄丽说,两位之女被那玲珑掳走,下落不明?”
愁容满面的丹鹊,叹了一口气,道:“玲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带走了可儿。”
苏照面色微顿,道:“我借着仙园权限,替二位搜检一番吧。”
苏照这般说着,将心神沉入琉璃金盏,神识绵延四方,探察着那玲珑和可儿的去向。
这一幕看的丹鹊和蛊雕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找到了!她们现在无涯苦海。”苏照收回神识,沉声道:“随我来。”
说着,就是施展遁法,向那无涯苦海遁去,丹鹊和蛊雕二妖也是紧随其后。
此刻无涯苦海之前,白玲珑领着小丫头可儿站在海边,从袖中取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树叶,那树叶叶脉完整,灵光透体,一看就不是凡物。
事实的确如此,树叶为一件下品灵宝。
“白姐姐,前面那海,娘亲说过,很危险的,我们回去吧。”女童可儿糯声说着,畏惧地看着前方的漆黑如墨的海洋。
白玲珑笑了笑,说道:“有白姐姐在,不妨事的,走,白姐姐带你横渡苦海。”
手中树叶抛出,绿色灵光大炽,化作一叶碧光莹莹的绿舟。
白玲珑挽着可儿的手,正要跳上小舟,就见空中传来一声冷喝,“妖孽,往哪里去!”
白玲珑玉容微变,抬眸看着苏照,身形一闪,就是跳上那树叶灵宝,然在这时,一把碎星级神兵流光闪耀,破空穿梭,向着白玲珑面门打去。
白玲珑面色微变,身形一闪,顾不得带上那可儿,跳上那绿叶之舟,足下腾起流光,泛海而去,驶入莽莽雾气之中。
苏照从高空落下,看着正自小脸煞白的女童。
好在这时,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我的儿~”
丹鹊夫妇已是及时赶到,飞身落下,将可儿抱进怀中,安抚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香宝册
“可惜,让那玲珑跑了。”苏照将碎星级神兵——星鸿剑收回,悬在腰间,转头看向丹鹊和蛊雕二妖王,叹了一口气道。
丹鹊搂着女童可儿,道:“能找回可儿,已是万幸,玲珑随她去吧。”
一旁的蛊雕面上凶神恶煞,恶狠狠道:“这玲珑实在可恨,我现在去沉香谷,追杀于她!”
“回来。”丹鹊柳叶眉倒竖,寒声道:“女儿才找回来,你不好好陪着女儿,还准备上哪儿去?”
可儿糯声道:“白姐姐不是坏人,她说沉香谷里面有却死香,能够治我先天不足之症,这才进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丹鹊道:“夫君,你说玲珑她是不是另有苦衷?”
毕竟在一起以“主仆”名义相处这么久,丹鹊更倾向于认为玲珑有着什么苦衷,而且,若真是行恶举,也不会放过可儿。
蛊雕脸色阴沉,冷声道:“苦个屁的衷,她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丹鹊愣了下,而后娇叱道:“你还骂人,我看你是长本事了,是不是觉得老娘丢了天香七彩流光帕,就治不了你了!”
说着,就去揪蛊雕的耳朵。
蛊雕一时头大,闪躲开来。
而在两夫妻吵吵闹闹之时,华妃音面色如霜,星眸之中满是凝重,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苏照,道:“她是冲着天香宝册来的。”
苏照道:“我也猜到了,恐怕这玲珑身份不简单。”
他刚刚惊鸿一瞥之间,看到了玲珑脚下的灵宝,而且此女更是隐藏的妖丹修为,这样处心积虑,谋划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苏照,我想进去看看。”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丹鹊夫妇说道:“两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蛊雕这时也停止了和丹鹊的争吵,愣怔了下,说道:“还未多谢苏道友仗义相助,苏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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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鹊也是连忙上前道谢,道:“苏道友有什么吩咐,就这般说就是,我夫妻二人绝不推辞。”
苏照道:“吩咐不敢说,只是我们打算往沉香谷一行,两位可否渡我们飞过苦海。”
说来也是无奈,别看他掌控了仙园天地,但因为无涯苦海是金驼僧的真仙生命印记演化而来,天然地排斥着他身上的太白剑君的星辰气息,所以,他在这苦海之上是无法横渡而过。
至于华妃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能飞过无涯苦海。
丹鹊和蛊雕二人对视一眼,方才若无苏照出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女儿,因此,这个情总有承的。
故而,这时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丹鹊清声道:“黄丽,你将可儿送回幽明殿。”
黄鹂妖应了一声,就是上前挽住女童可儿的手。
丹鹊道:“苏道友,我不知道你和华姑娘为何执意进这沉香谷,谷里其实没什么灵宝,就是一片花海,异香扑鼻,那异香可能就是幻境的根源,很是厉害,我当年误入其间,若非凭着天香七彩流光帕,恐怕就陷在那里,现在天香七彩流光帕已经被玲珑拿走,现在你们两个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苏照闻言,知道丹鹊并非虚言恫吓。
从一个细节就可看出,那玲珑潜伏那么久,来历神秘,可仍是以凝结妖丹之身,尚需盗取天香七彩流光帕,足见沉香谷之行的危机莫测。
“妃音……”念及此处,苏照不由再次以征询地目光,看向华妃音。
华妃音道:“苏照,你不必劝我,妃音心意已决。”
苏照默然片刻,道:“那就一起去吧。”
“你……”华妃音心绪复杂,一双灿然的星眸,有些失神。
她是知道苏照的志向的,而今这秘境之行已经达成预期目标,实在没有必要再进沉香谷冒险……这是为了她。
苏照倒也没有说他有太白剑君的依仗。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我也过去罢,多个人也能多个照应。”
苏照摇了摇头,道:“湘歌,你留在这里,沉香谷又不是遍地妖魔,不是人去的越多越好。”
见卫湘歌倔强地看着自己,苏照只得神识传音,说着:“你知道的,我有太白前辈护持,不会有太多事,倒是你进去了,我还得分心护着你。”
卫湘歌抿了抿唇,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苏照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丹鹊和蛊雕夫妇,道:“带我们进到沉香谷外面就好。”
丹鹊点了点头。
那边厢,华妃音也和昙月庵的尼姑交待着什么。
于是,丹鹊和蛊雕身形一变,现出庞大的妖躯,华妃音上了丹鹊之背,苏照登上蛊雕之背。
二妖腾起一阵罡风,飞过雾气茫茫的无涯苦海,就向沉香谷去了。
……
……
沉香谷前,丹鹊夫妇将苏照和华妃音落下,道:“我们就不进去了。”
丹鹊说着,拿出一赤一黑两根翎羽,郑重道:“你们若是出来,再需渡苦海返回,可燃掉这羽,我们就会前来接二位。”
苏照道:“多谢。”
“那两位保重,我们先回去了。”丹鹊说着,就是和蛊雕腾起羽翼,沿着来路返回。
望着两位妖王的妖躯在天际尽头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茫茫黑雾之中,苏照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照,你原不必如此的。”华妃音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谷外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苏照笑了笑,道:“妃音,都到这了,再说这些,似乎晚了,我其实进去也有些事。”
此刻的他,许是来自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参与力量的压制,原本的权限已经十不存一,但还勉强有着金丹之境的气势。
华妃音叹了一口气,知道苏照所谓“有事”只是托词,一双星眸定定看着苏照,芳心之中既有感动,又有酸涩,还有一些遗憾。
然而,苏照此刻还真的是有事,这事是突然而来。
因为随着接近这沉香谷,仙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上古之物,正在给予回应,那种呼应,似乎比之在启明宫时还要强烈。
“先前仙鼎没有反应,看来是因为无涯苦海隔绝了某种气息。”苏照远眺着沉香谷方向,暗暗安抚着仙鼎的震颤,试图放出神识向沉香谷。
然而……
“神识好像被干扰了。”苏照面色微变,对着华妃音道:“一会儿进去,务必小心。”
华妃音绝美的玉容上,也有着惊异之色,显然刚刚和苏照做了同样的事情,抬眸看着苏照,柔声道:“听丹鹊道友所言,其内一步一幻,那么凡是幻境,无非是嫁梦之法,暗布杀机,恐怕我们一步踏入其中,就会分开,然后……”
苏照说着,伸手牵挽住了伊人的手,道:“这样不会分开了。”
华妃音:“……”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进去之后再说。”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牵着华妃音的手,也不知为何,心头并无欲望,(此刻八宝塔中的安安冷笑一声),只有一股难言的安宁。
华妃音的手很温暖,十指纤纤如葱管,没有什么涂蔻丹,颇为清素。
华妃音星眸微动,有些羞恼,想要抽回,不过转念想到,眼前少年甘冒不必要的风险,心头就悠悠一叹,思忖道,只要不过分,就随他吧。
华妃音反手握紧了掌中温厚的手掌,二人一同向着沉香谷行去。
第一百三十章 却死,返魂,涅灵(求订阅,求月票!)
沉香谷中
二人步入其间,就觉一股异香扑鼻,目之所及,花团锦簇,花海之中,五颜六色的蝴蝶翩跹起舞,而山谷被一层浓郁的粉红色雾气笼罩着,令人看不太远。
与此同时,一棵棵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密植在山谷之中。
“妃音,你觉得这沉香谷,方圆有多少里?”苏照问道。
华妃音摇了摇头,纤声道:“不好说,神识一离体,就会被扰乱,但还是有着绵绵无尽之感。”
沉香谷的确有着方圆几百里,几百里的花谷,被淡红色雾气笼罩着,这里原本就是天香神女的生命印记演化,其中诸般意象都是其一生道法、神通的具现。
正如启明星宫之于太白剑君,无涯苦海之于金驼僧,无不如此。
甚至,苏照等人方入仙园秘境之时的一梦上古,真正的源头,恰恰就是这沉香谷。
“苏照,我们往前方中心位置走走,似有一种感应。”华妃音眺望着一处方向,她心中的悸动,正在渊源于彼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们从上面走。”
二人挽着手,就飞至花树上空,只是还没悬停多久,就无奈落下。
“越往上面,粉红雾气越重,几成烟瘴,形成了一道禁空之力。”苏照皱眉说道。
华妃音轻声道:“那只能从下方走了。”
从下方走,就有可能进入幻境之中。
说来也奇,不是说好的一步一幻的吗?
两人都走了七八步了吧,怎么还安然无恙?
难道……
华妃音看着两人挽起的手,不由陷入了沉思。
苏照也是稍稍惊异了下,不过片刻,就为这种情况找到了一个原因,“大凡灵宝,都有定神正意,不为邪魔所惑之能,所以,这多半是升龙鼎在其中发挥了一些作用,只是为何入秘境之时那上古一梦,恐怕是……升龙鼎有意为之。”
种种猜测在苏照心头一闪而过。
于是,二人就乘风向深谷之中前行。
而此刻,在接近沉香谷中心的披香殿的花树之间,白玲珑手持天香七彩流光帕,面对前方开满细小花朵的刺藤拦路,喃喃道:“真麻烦。”
掌中流光闪烁,却是现出一把匕首,匕首似也是一件震山级神兵,在法力的操控下,锋锐无当,披荆斩荆,没有多大会儿,就清理出一条通道。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危机,大约奔行了四五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座稍显破败的宫殿之前。
“披香殿。”
苏照看着匾额之上的三个金漆大字,道:“这似乎是天香神女的居所了,只是那兔妖玲珑呢?”
华妃音眸光微动,轻声道:“苏照,你看这边,这里有三扇门,门上题着道文。”
说着,牵着苏照的手,来到门前,细细打量。
却死,返魂,涅灵。
“这字亮着,看来那玲珑已经进去了。”苏照看着门楣之上书就的“却死”二字,那却死二字,彩光流淌,说着就要迈过门槛,然后却间一道灵光水幕出现,阻拦前路。
华妃音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扇门只容一个进去。”
苏照道:“这还有两扇门,我们是一人一扇,还是一起进去。”
“分开探索吧。”华妃音轻声道:“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苏照体会着华妃音声音中的某种复杂情绪,默然片刻,叮嘱道:“那你小心。”
华妃音看向苏照,轻声道:“你也小心。”
而后转身迈进了“返魂”二字的殿门。
苏照目送华妃音远去,深吸了一口气,也迈过门槛,进入题有“涅灵”二字的殿门之中。
刚一进入殿门,苏照就闻着一股异香,环视殿中,发现四面都是壁画的殿中,原本空无一人,忽而人来人往,喧嚣起来。
宛如工坊再现,一个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忙碌不停,正在挑选花瓣,颜料,或是研磨,或是佐配。
苏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深知,眼前多半是天香神女以神通残留下的幻影。
“咦,怎么来了一位男子,披香殿怎么会有男子?”这时,几个女子面色微变,窃窃私议着。
苏照看着忙碌的女子,一股冥冥之中的信息波动席卷而来,面上不由恍然,道:“原来如此。”
“制香,这是神女在挑选传承者的方式,涅灵香是神女成千上百香谱之中的一种,如果能制出来,就意味着有承接神女因果传承的资质。”苏照消化着自冥冥之中传来的一股信息。
苏照知道这是天香神女留下的线索。
看着一个个妙龄女子在那制香。
“我对天香神女的传承倒是没什么渴求,只是……来都来了。”苏照这般想着,倒也饶有趣味地的打量制香的流程。
所制的香不是一种香囊,而是线香,就是放在香炉之中引燃的那种。
与此同时,返魂、却死二门之中,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在苏照一般,观摩着殿中的幻影制香。
也不知多长时间,苏照这边观察着制香过程,觉得差不多看透了一些关节,就缓步走到一淡红长裙女子面前,轻声道:“这位姑娘,我看了也有半天,可否容在下代劳。”
那着淡红长裙的女子,长着苹果脸,见苏照询问,多少有些害羞,脸颊羞红道:“公子客气了,若是感兴趣,可研磨这些药草。”
苏照知道自己此刻正和上古的残影对话,却也不觉诡异,拿起一个石轮,缓缓研磨着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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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都是残影之幻,可犹如实质一般。
人对于世界的感知,原就来自于五感。
苏照学着涅灵殿中的女工,终于制成了一支线香,望着掌中的半尺线香,不由陷入了沉思,抬头忽觉四周殿中安静,哪还有什么妙龄女子,哪还有什么香料?
“上古真仙手段,实在玄妙莫测。”苏照感慨说着。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忽而在心神中响起,“引燃这香。”
苏照面色微变,道:“太白前辈?您不是……”
“我只是沉睡,蕴养生机,又没死,偶尔醒来和你说说话还是能行的。”太白剑君的声音响起,萧索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天香神女的道统传承,当年承香火之道,以六欲问七情,也算前无古人了,只是……眼下这番布置,着实令人疑惑。”
苏照见此,心头微喜,思忖,不管如何,这太白剑君的见识还在,不说让他出手什么的,就是提示一下。
此刻苏照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是尽量不让这太白剑君出手,那岂不是获得了一个戒指老爷爷?
额,这个是灯神老爷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太白剑君道:“实际也支撑不了太久,就是三年五载吧,在这段时间内,你要迅速成长起来。”
苏照:“……”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某种巧合,返魂、却死二殿之中的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将二香制好,齐齐引燃。
缕缕青烟袅袅而升,三股青烟渗透入冥冥虚空,交缠成一股,继而化成一朵昙花,但那昙花一现,就已散去,继而迅速沉入地底。
而后,仙园天地剧震不停,苏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抬头看着扑簌摇晃不停的披香殿,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好,这披香殿要塌了。”
苏照说着,正要出得这座名为“涅灵”的宫殿,就见远处壁画之上的天香神女手中拿着的一卷宝册,破壁而出,向苏照眉心投去。
“界楔果然松动了。”太白剑君声音之中愈发复杂,喃喃道:“天香神女到底在做什么?”
当年,天香神女将界楔以秘法打在山海,试图帮助玄黄镇压山海。
所谓界楔,就是棺材钉一样的东西,压制界天本源,玄黄五太此举,无非是以之压制天帝的界源位格,行狙杀之事。
但从现在来看,天香神女不知为何在陨落之前,改变了主意。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原有着九根界楔,形成锁龙困界之局,而今一根松动、脱落,其他也会陆续脱落。”太白剑君此刻以虚弱的神识感知着地脉深处的界源异动,思忖道。
苏照此刻已带着天香宝册的上卷,出了披香殿,刚刚站稳,就听得“轰隆”声此起彼伏,原就是真仙印记演化的披香殿轰然倒塌,奇怪的是,瓦砾房梁,竟成片片飞灰,四散流逝。
“前辈这……”苏照心头一凛,觉得简直是一股大恐怖。
“这是岁月的侵蚀,上面维持的真仙力量散去后,自然就化成飞灰。”太白剑君解释道。
苏照目光深深,对时光的力量不禁生出敬畏之意。
“苏照!”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苏照耳畔,苏照徇声望去,问道:“妃音,你那边怎么样?拿到天香宝册了吗?”
华妃音点了点头,丹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是你们两个!”
就在这时,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也是狼狈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和华妃音二人,赤眸之中点点寒光一闪而逝,但面色变幻片刻,似乎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灵气潮汐(求订阅,书月票!)
此刻苏照虽然已经没有神照之境的气势,但元罡巅峰的修为还在,至于华妃音同样是涅槃巅峰的佛修。
白玲珑思量了下,深深看了一眼二人,祭起天香七彩流光帕,施展血脉神通,化作一道血色红光,向远处遁去。
“不追吗?”苏照皱眉问道。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随她去吧,只是,三卷宝册得了一卷,应是中卷,里面有着我所需的法门,这就足够了。”
她并非贪心之人,而今进入这秘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除体质厄难之法,专心礼佛罢了。
苏照也不坚持,笑了笑,道:“那就好,只是这兔妖来历神秘,我这里也有天香宝册的上卷,稍后誊录给你。”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如先前那般出言道谢,而是定定看着苏照,一双美眸之中隐有不知名的情愫蕴生,心底幽幽一叹。
而在这时,天地震动之势愈发强烈,忽而一道五彩流光,如飘带一般,自披香殿遗址所在逸出,不过片刻,就已远遁向天外。
“是界楔!”
琉璃金盏中的太白剑君,不由惊声道:“擒住它,此物有大用!”
苏照闻言,施展法力,乘风而去,然而不过在半空遁行百丈,就觉追之不及,悬停在空中,无奈道:“……”
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些遗憾:“忘了,你之修为……”
“嗖!”
可在这时,那界楔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气机,却去而复回,向苏照立身之处飞来,而且正中眉心位置,分明带着一股森寒的杀意。
苏照面色大变,抬头看去,赫然发现界楔被一团五彩流光包裹着。
那是一枚钉状的宝物,前尖窄、后宽大,如果用一个词来比喻,就是棺材钉!
生死危机加身,苏照瞳孔剧缩,想要闪躲,但已有些来不及。
“小心!”
就在这时,天蓝色的身形闪过,却是华妃音不知何时也追赶上来,一下子挡在苏照身前。
“妃音……”
苏照心头剧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妃音,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双欲说还休的星眸。
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灵台深处,潜伏已久的升龙鼎却是发出震颤之鸣,犹如遇到了天敌一般,跃出苏照灵台。
与此同时,苏照头顶之上,隐隐现出不该拥有的庆云,金光流溢之中,一三足之鼎跃然而升。
鼎身有万丈光芒现出,那光芒浩大耀眼,古老神秘,有着镇压寰宇的威势。
界楔似十分畏惧,在虚空之中游移不定,想要逃走,分明又舍不得。
而后鼎身爆发出一股幽幽如漩的吸力,故而就听得“铛”的一声,界楔落入鼎身之中,而后鼎身灵光散去,沉入虚无。
这些说来极慢,但实则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太白剑君的惋惜都没有说出口。
……
……
与此同时,天元九州的豫州,霞光映照之地,昊阳洞天世界,一轮金色大日悬于碧天之上,万道毫光垂落,此刻许是感应到了天地异变,光芒大炽,发出颤鸣。
一座依山傍水的凉亭之中,左右苍松翠柏碧波成浪,眼前是一玄水波澜不兴的池塘,塘中植有仙荷,荷叶田田,仙气弥漫。
凉亭石凳之上,羽衣星冠,背负拂尘的中年道人,面色沉静,捻着一颗黑色棋子,在网格纵横的棋坪之上游移不定。
对面是一个气度凝然的白发青年,着阴阳道袍,腰系水火丝绦,年岁看着二十七八左右,双眸细长,面容沧桑,手中把玩着一把梨黄色的尺子。
彼时,中年道人李鹤远,抬头看着那轮光芒大炽的金日,面色顿了顿,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微微眯起,开口道:“日曜金轮轮光如蕴,界外定是日月齐出,这是灵气潮涌之相,邪神复苏,妖鬼横行,天元九州,自此再无宁日。”
“可也是我辈奋进之时……毕竟天地灵机勃发,断绝万年的真仙路,将会重启。”那青年笑了笑,接话说着,放下一个棋子,棋坪之上的大龙就已被斩杀的七零八落。
李鹤远摇了摇头,淡淡道:“纵是成了真仙又如何,也不过是与人冲锋陷阵,做些伺候人的奴仆勾当!况我等罪人流仙之后,欲当奴仆都不得,登天之后,是要被人喊打喊杀的。”
白发青年面上笑意微微敛去,道:“道兄,我等宗门传承可追溯至上古天庭,虽因罪流放,被驱赶至此地,历代祖师在天之灵,无不想重返上界,你我既为两宗掌教,当承此承负才是。”
白发青年却是少阳宗主陶川。
李鹤远抬眸看着天空那轮震荡的大日,沉默半晌,叹道:“既是如此,那就争上一争吧。”
说着,将手中一颗白色棋子,就见棋局形势倏然一变,攻守之守,竟是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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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青年陶川,暗暗摇头,方才李鹤远之言,果然当不得真。
就在二人对弈、说话的空当,一道金色鸿光从天际划过,金色灵光四散,从灵光之中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道,老道身形瘦削,颌下蓄着短须,此刻一张苍老面容上,神情很是凝重,打了个稽首:“李师兄,豫州地龙异动,我宗弟子监视的多处地脉节点,都有灵气潮涌而出,有三殿弟子受其灵气浸润,竟有当场凝结金丹者……而今山精鬼怪受灵气滋养,鬼魅横行人间,豫州将乱呐。”
年初,河洛八宗宗首乾天宗宗主曾说,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而前日,三真大教三位掌教,发出三尺道书,请九宗宗主至天枢阁议事,联手推算,最终确定一事—天元灵机本源勃发,将成灵气潮汐喷涌之象,人道龙气将会渐渐显化律令法网,天元九州将再现上古圣皇治世格局。
李鹤远面色平淡,淡淡道:“知道了。”
那头发灰白的老者是昊阳宗的一位长老,见李鹤远反应平平,正要再次叙说事情的严重性,就听李鹤远道:“若郑国公室着人求援,可派神照境弟子坐镇,协助斩妖除魔,至于他事,我宗暂不可过度插手,尚需要观察人道龙气的变化。”
“是,掌教。”那长老深施一礼,化虹离去。
“哎,打坐修仙都不安生,还要效凡人争龙。”李鹤远自嘲一笑,道:“罢了,今日已兴尽,道友,先至此刻吧。”
少阳宗掌教,陶川微笑颔首,道:“但愿郑宋二国,能如今日你我对弈这般,作君子之争。”
“哈哈,道友所言甚是。”
……
……
沉香谷中。
花朵绽放的绚烂多姿的花树之下,有着二人挽手并行。
其实披香殿崩塌之后,沉香谷上方红色烟障都变淡了许多,许是
苏照道:“妃音,刚才为何挡在我身前?”
“还你因果罢了。”华妃音没好气说着,声音酥糯、婉转,只是一双灿然星眸之中多少有着复杂光芒流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下意识地挡了上去。
苏照笑了笑,心头一时畅快不已,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出了这方秘境天地,在苏国走走如何?”苏照轻声说着,迎着华妃音的无奈目光,自己就先笑了出来,道:“也是,你急着参悟天香宝册,多半是没有这闲心的。”
华妃音默然片刻,道:“苏照,妃音是化外之人,心中存有我佛……这如此种种,就当是一场幻梦吧。”
苏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暗道,化外之人,那我现在牵着谁的手?
其实,他对华妃音的强求,有八成都是她这副作态所致。
他很想看看,口口声声天下苍生的艳尼,在闺房之趣时,是否也会如此端庄正经?
“咳咳,我这想法,别是受安安污染了吧。”苏照连忙驱散心头这荒谬的想法。
“你出了这秘境,有何打算?”华妃音好奇问道。
苏照笑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率强兵争雄于河洛,解民之于倒悬,妃音,说不定,你在不久之后,就能听到我的名字流传天元呢。”
华妃音不由失笑,其实心中没有多少相信,毕竟苏国国小民弱,但这时也不好说这些,只是似娇嗔似打趣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你以后可以多笑笑。”看着笑靥如画的华妃音,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我怕……“”
“怕什么?”华妃音疑惑问着。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怕将来有一天,再见你之时,已是宝相庄严,端坐莲台,双手合十,说着施主不可执着的老尼姑。”
似乎也想象到了那画面,华妃音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修道之人,驻颜有术怎么会?”
苏照道:“容颜不老,可心若老了呢,如枯木槁灰。”
华妃音星眸含着一抹笑意,道:“不会的,到时必奉上一盏香茗,与你话上一番往事。”
苏照嘿然道:“其实变了也不打紧,那时可就别怪我坏你修行了……正如枯木逢春,余火返光。”
华妃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象
苏国·宫苑
天色昏暗,风雨如晦,狂风呼啸,将宫墙外的参天梧桐都吹动得摇晃不停,廊檐之下的宫灯也是随之摇曳,唯有一队队披甲执戟的禁卫,在风雨之中巡弋警戒,往来憧憧。
“这就是你家?”银色头发的少女,扬起一张精致绝美的娃娃脸,蓝宝石的莹润眸子闪着好奇,四下打量着。
卫湘歌则是将神识四放,面色渐渐凝重,道:“苏照,你有没有发现这天地似乎有些不寻常了?还有这暴雨,恐怕要下一阵时间。”
因为不同于安安第一次来到天元,没有对比,就没有太过深刻体会,卫湘歌先前就在天元修炼、生活着十几年,对于天地之间灵机变化,有着自己的判断。
的确是不寻常了,苏照抬头,一双幽沉的眸子,穿过朦胧雨雾,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穹,神识以天听地视之法,感知周围的灵气波动,叹道:“灵气比原来提升了百倍不止,这是灵气潮汐从地脉喷涌而出,引动了天象变化,可……”
可这明明是五年后才会发生,为何现在竟然提前到现在?
苏照面色幽幽,望着渐盛的风雨出神,却是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许是和前世相比,我的应对不同,引起了某种天机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再如先前那样按部就班,有些事情,需要加快筹谋了。”
依着前世记忆,因为第一波灵气潮汐的到来,一二年间,天元九州不仅有妖魔鬼怪作祟,一些江湖游侠也开始依仗武力,兴风作浪,导致诸国治安急剧恶化。
而后三教九宗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也会陆陆续续入世,逐渐出现在凡间世俗的视野中。
等到地脉异动,人道龙气勃发,一些大国陆陆续续筑人道之鼎,覆盖了国域的律令法网就开始现世,这种混乱才渐渐消弭。
“大争之世将启,危险和机遇并存。”苏照抬头看着苍茫的天地,也在思量着如何应对。
安安环视着四周,不知二人为何一副凝重表情,轻声道:“这就是天元?灵气好像也没比仙园强多少啊……”
“这只是开始。”苏照眸光深深,闪烁道。
卫湘歌道:“仙园灵机丰沛,就有三大妖国并存,而今,天元生灵受这样灵气的浸润,不知多少异类成道,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不说其他,仙园天地就有三大妖国,而今整个豫州广袤之地,处于灵气喷涌的中心,苏、卫、郑、宋、曹、蔡……无论大国小国,定有不少异类成道,妖魔作祟。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倒是没有那么悲观,只是道:“先回宫吧。”
甘露殿,门扉紧闭,不见风雨,落地宫灯跳动着橘黄色的火焰,在殿外渐盛的风雨中,独守着一殿安宁。
偏殿书房中,梨木制作的拱形条案之上,公文成摞,堆积如山,一道清隽秀拔的少年身影,手执羊毫笔,批阅着奏章。
都是苏照近段不在宫中的时间,关于苏国七郡的政务,被得了苏照叮嘱的苏子妗,让人整理、归拢出来,放在案头。
苏照面色沉寂,拿起一本奏表,展开阅览。
远处的椅子上,卫湘歌也拿着一本书,神情专注地认真品读,从封皮文字可见,似是一卷兵书。
倒是安安不在,之前一到苏国,就说着要在苏照家中,四处逛逛,苏照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
苏照就着烛火,看着奏表,这是御史中丞常邈所呈,内容是关于御史台的筹备情况。
苏国的御史台,部分借鉴了唐制,设殿、台、察三院,三院御史为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都是起步吏禄三百石的低阶官吏。
因为苏国现有七郡,故只有七郡监察御史。
“常邈所呈之事,无非品性刚直的官吏缺额,亟需补额。”苏照合上奏章,思忖道。
当然,在任何时候,都不缺想要做官的人,但御史台承担着刷新吏治的监察之责,对官声、人品的考察就是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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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常邈性情刚直、严苛,眼里不揉沙子,对各院御史的拣选,秉持着宁缺毋滥的选人原则,以致现在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严重不足。
苏照喃喃道:“也不知求贤令发布后,招揽人才几何,如实在不行,就可以尝试开科举试试,只是原本打算缓行,现在看来,这局势已不等我迁延回顾了。”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今灵气潮汐比前世似乎整整提前了五年,他没有时间再去步步为营。
“灵气潮汐开始,人道龙气勃发,一二年间,就是龙蛇起陆,仙朝并起的格局。”
苏照将常邈的奏章先行放在一旁,拿过另外一本奏章,是陈韶上的。
内容是关于筹建巡检司的进度。
当初苏照在温邑城中探访民情,察觉到城中治安不靖,遂设巡检司,归于司寇府辖治,统筹七郡治安警备,而这么长时间过去,现在巡检司已经构架完毕,司寇府有巡检总司一人,秩比千石,七郡各设郡一级巡检支司,再到县中的分司……
苏照看了看,巡检司同样面临着一个问题,缺大量的得力人手,干练之才。
将一摞奏章批阅完。
苏照取出一卷绢帛,提着笔,开始拟命制令,在他进入仙园之前,有意搁置几个人事任命,一个是御史大夫的人选,当时属意晏昌,后来觉得阻力太大,就改用司徒孟季常调任。
司徒孟季常调任御史大夫,温邑宰韩岱,升任少宰,晏昌拜为温邑宰……
拟命,盖印。
做完这些,已是将夜,天色还是阴沉,但风雨已经小了一些,苏子妗那边就唤了芍药,让苏照和卫湘歌一起去玉华宫用晚膳。
苏照和卫湘歌就向玉华宫走去,回廊之上,苏照开口问道:“湘歌,你什么时候走?”
卫湘歌轻声道:“就明天吧。”
“这么匆忙?”苏照怔了下,道:“不如再待半个月,可陪我在苏国走走,过两天,我就会巡视七郡之地,你和我一起。”
卫湘歌灿然明眸之中带着笑意,道:“不了,在这耽搁了太久了,师父那里不定该如何惦念,我再不回去,说不定就要来寻我了呢,还有你这边的事情,我还再替你探探口风。”
苏照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你及时传信过来。”
而今豫州灵气潮汐提前到来,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不可能没有察觉,至于如何应对,他还猜不出。
等到了玉华宫,一袭青裙的苏子妗已等候多时,见了苏照,温婉一笑道:”快洗手吃饭吧。”
苏照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而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形从一旁闪出,正是安安。
“什么这么香,离了老远都闻到。”安安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苏国必乱
玉华宫中,安静了片刻。
苏子妗对着银发少女礼貌的笑笑,转而将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投向苏照,大致意思是这小姑娘,一头白毛,哪来的?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阿姐,这是安安,你不用理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苏子妗秀眉颦了颦,显然对苏照的话没有半分相信可言,抬眸,去看卫湘歌。
卫湘歌给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拿起一旁的竹筷,用起饭菜。
“你也吃呀,子妗姐姐。”安安抬起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夹着一个鸡柳,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异样的气氛,眉眼弯弯,似乎真的是一个懵懂可爱,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苏照点了点头,道:“都用膳吧。”
这场晚膳就在安安自来熟的气氛中度过,苏子妗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倒也不至冷落了银发少女。
等用罢晚膳,苏子妗留着卫湘歌单独说话,苏照则是和安波出了玉华宫,二人走在曲折回复,灯火阑珊的回廊上。
“我刚才的表现还行吧,没给你捣乱哦。”安安拉住苏照的一只胳膊,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娃娃脸,一副快表扬我的样子。
苏照默然半晌,道:“我觉得……你还是捣乱吧。”
安安面色一滞,气苦道:“你什么意思?”
苏照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阿姐喜欢安静,你刚才叽叽喳喳,太闹腾了,你如果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可能会好一些。”
安安闻言,一张洁白无暇的娃娃脸上满是懊恼,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照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道:“没事,做你自己就挺好的。”
“好吧,还是你们家规矩多。”安安无奈说道。
二人说着话,就回到甘露殿。
“你又要看奏章啊。”安安看着苏照走到御案之后坐下。
“明天还有一次朝会,还要去看一看讲武堂,弘文馆的筹备,我想列个条陈出来。”苏照说着,也是自失一笑,道:“你先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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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国之主当得可真累。”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抱怨着。
苏照拿起一张宣纸,提笔书写,朗声道:“你现在也是妖国之主,以后要处理的事情,不比我少。”
虎山君死后,虎山国现在由安安做主。
“反正我是当不了什么国主,都丢给手下的人,等乐乐大了,就让他帮着理事。”安安从果盘里拿着一个苹果,“嘎嘣”咬了一口,拉了个梨花木椅子,坐在苏照身旁,偏着小脑袋去看,清声说道:“讲武堂……你很缺兵将吗?你从我那妖国中调出一批不就行了,还有那剑尘湖和丹鹊他们,都答应给你效力了,出一些妖兵也是应该的吧?”
苏照道:“终究是外力,可依不可持。”
他如今已经掌控仙园天地,相当于有一个后备基地。
而且三大妖国已半是臣服于他,几位大妖也答应为他效力,但苏照仍然不打算利用仙园主人的权限,将这些妖族全部放出来。
因为不好安置,与其让百万之妖出来,扰乱正常的人道秩序,还不如继续呆在仙园小天地,繁衍生息。
他只调用元罡境界,能够彻底化为人形的的那一批妖族——也就是掐草尖儿。
当然,等到仙朝争锋,他也会根据情况,调用妖兵。
“我知道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你们人族最讲这个。”安安也不知是讥诮,也不知意有所指说着。
苏照摇了摇头,道:“他们在小天地逍遥惯了,若贸然出来,他们也不习惯。”
安安又从果盘中摄来一个橙子,素手破鲜橙,捏起一瓣放在艳艳红唇之中,又给苏照递过去一瓣。
苏照张嘴吃了。
安安一手支着腮,歪头看着少年冷峻的侧颜,有些失神,大抵就是色胚还有这样专注于事的一面?
见苏照终于写完,殿外风声渐大,雨打梧桐,窗影摇曳,不知不觉已是子时了。
苏照抬眸看向银发少女,诧异道:“你怎么没回去歇着。”
“等你啊。”安安眨了眨眼睛,坐在苏照腿上,吐气如兰道:“没有你抱着我,睡不着。”
从仙园的高度紧张,到现在的梳理国务,纵然是仙道中人,可毕竟还未凝结金丹,苏照此刻也是觉得有些神思疲累,微微闭上眼眸养神,只觉一股倦意上涌,道:“走吧。”
说着,向御榻行去。
这头小小白虎之前和他解释过,因为白虎血脉的缘故,在未凝白虎灵神(神照)之前不能破身,以防血脉元气流逝,所以两个人就没有行夫妻之实。
至于抱着睡素觉,也就抱个虎皮猫而已。
然在这时,少女蓝宝石的明眸闪烁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附耳道:“出来前,我让国中工坊的蜘蛛妖,赶制了两套黑……”
苏照一时之间,困意顿消,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能看不能碰,反而惹得火大,道:“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明天还有事儿。”
似乎看出了少年君侯的兴致乏乏,少女红着一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以神识传音说了一段话。
苏照眸光闪了闪,暗道,他方才竟然没有想到,水路不通,还有……
……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照就送着卫湘歌出了宫苑。
直到温邑城外二十里外,滂沱大雨虽停,但天还是阴沉着,道旁植就的杨柳,枝叶繁茂,随风摇晃,青翠欲滴。
“就送到这里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熠熠明眸之中,倒映着苏照的依依不舍眼神。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你保重。”
卫湘歌灿然一笑,随后御风而起,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苏照许久才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折身返回。
苏国宫苑·中元殿
自苏照回返之后,再次举行着朝会,不同于上次苏国郡县官长齐聚,此刻仅有六官以及属吏,还有一些尚书台的新晋尚书郎,穿着朝服,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难掩参与国政大事的振奋。
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居高临下而视,一旁宦者的尖锐声音响起,宣读着旨意,任命司徒孟季常为御史大夫,韩岱为少宰,原少宰梁师古调任司徒。
下方有些公卿听到此处,心中悬了许久的心渐渐放下,显然孟季常平时给人的“宽仁”形象让众公卿觉得御史台的建立,似乎并无想象中的可怕。
见一些公卿面上的神色,苏照面色淡淡,心头冷笑。
而后就是晏昌被任为温邑宰,这一点让众公卿交头接耳,都是看着在陈韶背后神情不卑不亢的布衣老者。
在进殿之前,就有一些人疑惑,但却罕有人得知老者是谁。
其中,一个郭姓公卿,郭勖大着胆子,问道:“君上,未知这晏昌乃是何人?”
苏照道:“晏卿曾挂齐楚二国相印,名声传于天元,郭卿竟不知?”
郭勖面色微变,却是想起来是何人,面色变幻,拱手垂首,道:“是臣孤陋寡闻。”
此刻殿中一片寂然,显然都在消化着这消息。
苏照转而沉声问道:“弘文馆和讲武堂,筹建如何?”
此事由司空范延序负责,闻听垂询,就是回道:“弘文馆之馆阁舍楼,暂订城东燕子坊,已着人翻修、整葺,目前已入驻了一些迎宾小吏,君上若得暇,可前往检验。”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下了朝,孤就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敬弘道出班奏道:“自求贤令发布半个月来,苏国七郡士民咸闻知之,莫不踊跃,称颂君侯之贤已陆续有文士汇聚温邑,投拜帖至弘文馆,计有士子三百二十五人,过半来自山阳县。”
山阳县文教发达,书院就有十几家,而在七郡五十三县,南三郡也有不少书院建立。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孤最近思来想去,觉得求贤令仍可能使山野遗贤,而今既有士子踊跃而来,当发谕令:于金秋十月,都城之内,开科取士,孤欲开明法、进士、明算、明经诸科,取其优者,量才录用,为国储英,至于求贤令,也要广布于列国,使中州士子咸知此文道盛事。”
“君上,这……我苏国仅仅七郡之地,赋税如何支撑这么多公帑靡耗?”敬弘道闻言,却已面色大变。
他不知道为何苏照只是抱恙静养十来天,何以行此激进之策?
拜道:“君上,我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官吏都有职数,名器岂可滥授?”
苏照道:“如何没有官职?尚书台,御史台初建,常卿的奏表还说着,御史台缺合适官吏?常卿,可有此事?”
常邈冷声道:“三院御史,员额不足,微臣遍察都中,难堪其才者众。”
“看来,我苏国缺的是清廉方直之官,秉公自守之吏。”苏照语气渐渐冷了几分,道:“再发谕令,布告全城,凡温邑士民对官吏因缘为奸,贪渎索贿,欺压良善者,可投匿名之书至御史台,检举、揭发,御史台推鞠、核察,务不使法外遗奸。”
敬弘道闻言,苍老身形晃了晃,君侯何以不智?
此举必将使人人自危,苏国必乱啊。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此策一出,必将官不聊生,怨声载道,甚至还会造成一定的混乱。
但他已顾不得这些。
以军兵弹压,整顿吏治就是第一步。
至于军兵,他已经有了笼络,制衡之法。
而且他也不是盲目而动,这一步,就是先清理中枢,再督查地方。
“大争之世将启,不进则死,容不得我再温火慢炖了。”
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杀机凛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不封顶(求订阅!)
自古以来,写匿名信举告的行为,都被官府禁止,比如《秦律》中就有:“有投书,勿发,见辄燔之。”
就是看见匿名信举告,拆都不要拆,立即焚烧。
《晋书·刑法志》也言,“改投书弃市之科,所以轻刑也。”可见这时候对于匿名举报者,是处于弃市之刑的。
等到曹魏之后的隋唐,虽不再论死,但禁止匿名举报仍被列入律法之中,比如唐律疏议曾载:“诸投匿名书告人罪者,流二千里,得书者,皆即焚之,若将送官司者,徒一年……”
再到《大明律》和《大清律》,都规定有类似的条文。
这样的规定,本是为了塞诬告之源,杜奸欺之路。
但在苏照看来,这是监察力量不足之下的妥协和示弱。
不可否认的是,匿名之书的举告,的确是短期之内,打击贪官污吏的良策。
不管是因为私怨,还是确有冤情,匿名投书之人将会给予丰富的材料,剩下的就是核实,惩处……
“但要配合着超凡力量的辅助,这也是为了防止诬告。”苏照已经考虑让安安坐镇御史台的讯问室,配合谈话、询问,核实罪证。
“安安不是擅长听人心事嘛,这就是活的獬豸,触不直则去。”苏照思忖着。
这个世界是有法术神通的,他是为了整顿吏治,裁汰出一批清廉正直之才,不是为了泄愤式的清理官僚阶层。
下方,两位枢密副使之一的冯匡面色现出一抹凝重,嘴唇翕动,想要规劝,但又觉得不妥,索性也不开口。
等散了朝,苏照单独留下了常邈,面授机宜。
常邈拱手道:“君上,御史台人手不足,恐怕会耽误君上之事。”
苏照道:“孤会着人帮助常卿,勿不使冤假错案发生,做到不枉不纵。”
常邈面色微顿,拱手道:“若如此,臣当尽力为之,只是这次整顿吏治,可有官品爵位限制?”
“上不封顶。”苏照面色幽幽,淡淡道。
常邈心中一凛。
苏照冷声道:“先前,前丰乐郡、大封县令韩洮曾经禀告,宗伯苏茂之子苏寿在丰乐郡广置私田,横行乡里,御史台就先从此事开始调查。”
饶是常邈,闻听此言,也不由头皮发紧,暗道,难道苏国朝堂又要倒下一位六官大佬?
而且这一次动手的还是宗室。
但迎着苏照的目光,拱手拜道:“谨遵君上之命。”
而散朝之后,有一些公卿就是忧心忡忡,都是围拢在太宰敬弘道身前,郭勖为小司徒,算是孟季常的属官之一,面色道:“敬公,朝局动荡,您可要规劝君侯啊,若告奸之风嚣嚣于温邑,奸佞宵小趁机诬告,那时就是人人自危啊。”
敬弘道看了一眼郭勖,朗声道:“若持身以正,何惧一二宵小出言中伤,诸卿,君侯非可欺之人,尔等要好自为之。”
宗伯苏茂在一旁脸色变幻,匆匆而去。
什么欺男霸女,以及贪污公帑,他也没少干,甚至……
念及此处,心头发虚。
此事他还是要收拾好手尾,他的小儿子苏寿现在就待在温邑,不行,太危险了,得去郑国躲躲。
所谓狡兔三窟,鲜为人知的是,宗伯苏茂在郑国也置有产业。
今日,苏国温邑注定不再平静。
随着布告被新任温邑宰晏昌,着胥吏、差役,广布于温邑以及周边州县。
几乎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冷笑不止,有人暗暗发狠。
温邑城,苏国国史上曾三易其城。
有着七十二坊,东西南北四市,而且素来有“东贵西贱,南富北贫”之说,常住以及周边附郭县来温邑讨生活的外来人口就有着七八十万。
这样多的人口,几乎快和苏国账面上人口齐平了。
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是托庇、隐匿于富贵人家为奴为仆,还有一部分是不在官府户籍的黑户。
如果苏照的乾天观象法,再精深一些,就可看到温邑城上空,白红间杂的气运洪流,有着道道黑气翻滚——却不为随着龙气勃发,渐渐显化的苏国气运之柱提供丝毫养分。
其中城北十八坊——更是三教交流的混迹之地,暗娼、赌坊、扒手、乞丐、江湖帮派盘踞于此。
彼辈泰半是北方三郡逃户,还有一些是南方失了土地,既不愿托庇于公卿,又不愿背井离乡,远走他国的苏国百姓。
对于这里,哪怕是前任温邑宰韩岱,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这不是一个治安问题,而是社会问题。
韩岱也不可能去……搞什么清理“低端人口”的雷霆行动。
温邑周边的山阳、宁郭、凤池三县在苏国公卿、宗亲勋贵的侵夺之下失地的百姓,在此背井离乡,也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罢了。
永业坊中,一排排青砖朱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坐落着,一条逼仄、绵长的巷弄之中,污水横流,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一家写着“单家老店”四个大字的桐木黑漆的牌子,在狂风中被吹动得呼呼作响。
“这雨还不知要下几天。”店中,梁柱上点着油灯,灯火虽不是很亮,却将店中杂乱不堪的布置照清,六七张桌子,桌面上满是油污,还有一张断了一条桌腿,用垒叠的青砖支撑着。
身穿粗布衣衫的老掌柜,搓了搓蒲扇的大手,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着一个算盘,偶尔拿起旁边黑酒壶,喝了一口,原本红牙牙的蒜头鼻愈发红了。
“当家的,二楼丁字号,房租都欠两个月了,你去催催。”老掌柜抬头说道。
“好勒。”水桶腰,浓妆艳抹的妇人应着。
二楼靠南一间装饰简单,甚至稍显破旧的客房中,草药味弥漫呛鼻。
一双打着补丁的薄被下,一个青年面色苍白,背靠着一个枕头,气息萎靡,不过手中拿着一卷名为《魏子》兵书,是齐人魏襄所著,神情专注读着,察觉到来人,放下手中的书,面上挂着温煦的笑意,道:“小妹。”
布裙荆钗,梳着双丫髻,二八年华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鲤鱼瓷碗,碗里熬着黑糊糊的汤药。
少女脸蛋儿被烟醺的灰一块儿、白一块儿,但难掩眉眼之间的清丽婉约。
昏黄灯火映照之下,秀颈皮肤白皙如玉,显然不是出身贫苦之家。
“哥,你这几天好一些没有?”少女颦着好看的眷烟眉,舀了一匙,吹着气,问道。
沈钧道:“还是有些不得力,血脉不畅,这药许是不对症?”
“哎呀,那许郎中号称杏林圣手,我看药方,好像也没什么错。”沈婵微玉容微变,讶声说道。
“杏林圣手?他自己找人帮他吹嘘的吧?”沈钧笑了笑说着,也没太在意,道:“你往衙门递状子了没?”
“没人接,城东司寇府衙门的门子,一听是有苏一氏子弟,都是见了瘟神一样,没一个敢接的。”沈婵微贝齿咬了咬樱唇,轻声道。
沈钧叹了一口气,道:“听韩县尊说,司寇陈公,铁面无私,不应该啊。”
他却是没有想到,沈婵微去了几次,根本就没有见到陈韶,而是被司寇府的门子所拦。
诉状根本就没有呈递到陈韶案上。
再加上,当时司寇府正在处置袁彬余党,得力之才都被抽调到审理袁逆一案之中,越发没人理会什么田宅之争。
沈钧压下心头疑惑,道:“你把笔墨纸拿来,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
“哥,我们的钱用光了。”沈婵微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来自大封县兰溪沈氏,世代居住沈家村,沈家为望族,几百顷的水田,被宗伯苏茂侄子苏寿,胁从县中属吏,地方江湖帮派,强取豪夺。
沈家兄妹得大封县令之嘱托,不远千里,至温邑告状。
沈钧道:“都怪哥哥,好生生的,还病倒了。”
他本为后天武者,按说不该如此体弱,但带着妹妹前来温邑路上,由苏寿收买的江湖中人,屡次给予围杀,好不容易到了温邑,心神一松,反而病倒床榻。
客栈二楼,这时随着楼梯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之声,水桶腰的妇人,“砰砰”砸着二人门,手中拿着花生,一边剥吃,一边口中嚷道:“上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该交了。”
沈婵微从屋里款步走出,冲那妇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可否宽限几日,家兄卧榻不起,银钱已用来买药,实无余银可以支付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弘文馆
沈婵微着一袭青色流苏罗裙,一双眷烟眉之下,丹凤眼不见应有凌厉之色,反而是温宁如水,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发不出火来。
但那妇人打量着身段窈窕的沈婵微,脸上横肉却跳了跳,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嫉恨,嘴里讥笑道:“沈姑娘长这样好颜色,如没有银钱,可以去前本棠花胡同嘛。”
棠花胡同是永业坊内有名的暗娼,这妇人所言之恶毒,可见一斑。
沈婵微,丹凤眼深处,隐隐有寒光一闪而逝,但灰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脸上,却现出委屈之色。
这时,屋内的沈钧听到声音,披了衣衫走出,脸色阴沉着,厉声道:“你这泼妇,刚刚在门口嚼什么蛆!”
青年虽是脸色苍白,尚在病中,但此刻抱刀而立,一双凛然虎目,光芒凌厉,做疾言厉色之状,让人心生畏恐。
毕竟是后天武者,又是饱经厮杀之辈,横刀怒视,就令妇人心头一突,不敢对视。
但片刻之后,就是想起这是苏国国都,岂容这等虎狼之辈造次,将腰一叉,讥诮道:“呦呦,你们兄妹两个拖欠租银,还有理了。”
沈钧冷声道:“房租多少钱,给你就是,刚才的话,向我妹子道歉。”
横了一眼妇人,却是放出杀气。
那妇人直面沈钧的凛然杀气锁定,嘴唇翕动了下,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下方正在算账的单掌柜,听着动静,上了楼梯,壮着胆子,呵斥道:“你这厮,是要学强人行凶吗?我告诉你,巡检司可离着不远,李大人就负责这一片。”
温邑作为苏国国都,在四城都设了巡检分司,而在韩岱的有意“关照”之下,北城巡检更是兵力颇重,说来,李巡检也不是旁人,正是前任长水郡尉之子李虎,当初走通了禁军统制彭堰的门路,在北城巡检分司,做着一个管辖五十来巡丁的队官。
许是男人在旁边,那妇人胆子也壮了几分,摊开胖乎乎的手,“三钱银子,赶紧拿吧,然后搬出这里,我们这里容不下这位好汉!”
沈钧面色冷肃,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道,“小妹,你去当铺将这块玉当了,一会儿,我们就搬离此地。”
“哥,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呢。”沈婵微看了一眼那玉佩,容色微变,却是没有接。
沈钧摩挲着那玉佩,浓眉之下的虎目中,隐隐有些不舍,“活卖就是,又非绝卖,赶明儿,我还赎回来。去吧,小妹。”
二人虽仅仅是同族堂兄妹,但这段时间,经历着出生入死,倒也结下了不下真正兄妹的情谊。
沈婵微深深看了一眼沈钧,接过那玉佩,出了屋舍。
这时,天色虽然阴沉,但雨已住了。
出屋舍,行了一段路,就见到一队巡丁,敲打着铜锣,在巷弄前的教民亭中张贴布告,领头之人正是李虎,周围就有围拢过去的闲人,听着李虎念诵文字。
“李官人,布告上面写的什么?”一个推着豆腐脑的老头,好奇问道。
李虎嘿然笑道:“君侯有命,有什么官吏欺压良善,就可以投匿名之书到御史台举告,御史台就在城东的安乐坊,您一去打听就知道……张老汉,我们这些巡丁,平日里可没有仗着权势,欺压您老人家吧。”
从头到尾,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匿名之书检举,都仅限于民告官,并不包括百姓之间的争讼,因为苏国脆弱的司法系统根本就承受不了百姓之间的相互告奸。
此举,正是自下而上,更为普遍的群众监督。
否则,在和光同尘的官场,凭借官僚阶层实现自我的内部监督,几乎不可能。
“李官人说笑了。”那老者讪讪一笑,心头思索,原来是升斗小民举告官人,心头生出疑惧,却是摇头而去。
而这时,沈婵微恰在一旁路过听着,眷烟眉之下的丹凤眼微动,思忖道,“我前几年走遍中州诸国,还未听到哪位国君这般苛待官吏,这苏侯,年纪轻轻,就这般折,不怕那些做官的撂挑子吗?”
沈婵微暗暗摇了摇头,拿着玉佩前往当铺了。
……
……
用罢午膳,苏照就来到了温邑东城的燕子坊,正是先前弘文馆所在,此地屋舍俨然,占地广阔,其中一楼名为文华楼,高有七层,朱檐碧甍,飞檐斗拱。
“君侯,士子都在馆中,依着敬公的意思,治修经史、律集,平时则是以诗词歌赋唱和。”
方任少宰的韩岱,微微躬身,对着轻车简从出了王宫的苏照介绍着。
一旁还有署宣安慰司事的邵维带着几个官报的文士陪同,虽是轻车简从,但众星捧月,气度俨然,在弘文馆之前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惹眼,一些青衣蓝巾的士子,就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一行。
有的士子,心思机敏一些,就猜到身份。
苏照此刻一身玉色长衫,腰间悬着碎星级神兵——星鸿剑,少年君侯,年方二八,气度英武,正如芝兰玉树,听着韩岱的话,微微颔首。
他的老师,若论典事之才还是可以的。
念及此处,苏照忽而抬眸,问道:“韩卿,我记得温邑之前是有官学的,似乎建在城南。”
哪怕是他所在的华夏历史上,在西周时期都有官学存在,不可能苏国都城没有官学存在,他为太子之时,就隐隐听说有着官学。
韩岱不知眼前少年君侯思维为何跳到了官学之上,忙不迭回答,道:“以前有着三所,不过在城南的云麓山,那里环境幽静,倒也适合读书,只是公卿子弟,都聘有教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苏照说到此处,面色顿了下,道:“韩卿如今为少宰,可知国内有多少县学,多少郡学?”
一旁的邵维眼前一亮,就着身后的文士模样的人记下苏照的四句箴言,随着这段时间过去,这时国内已经印刷了邸报,已在苏国中枢和地方郡县之间上传下达。
韩岱道:“回君侯,郡学二十四所,县学二百三十六所。”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苏国虽然国小,但底子还算凑合,真要让他白手起家,还真是不知做起。
当然,这也是姬周千年以来,礼乐大盛形成的良好风气,相对重视教化,故而百家争鸣。
“以后不仅是县邑,对于乡里,也要广办蒙学,孤的想法,就是若有朝一日,我苏国之人,人人识字,才是文道之煌煌盛世。”苏照朗声道。
韩岱闻言,思索着这其中的成本。
倒是邵维,在一旁道:“君侯有此重视文教之心,纵上古圣皇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苏照摆了摆手,止住了邵维的恭维,看向韩岱,道:“韩卿,可将此纳入官员考核的标准中,什么四善二十七最,太过笼络了,你为两位少宰之一,职掌官吏选拔,当重新制定标准,考成之法,不该如此粗疏才是。”
韩岱点头应是。
“走吧,进去看看我苏国的文华种子。”苏照说着,也不耽搁,当先而行,就是举步迈入不少士子翘首而盼的弘文馆。
步入弘文馆,得了小吏确认、通知的苏国士子,都是从一间间书斋中走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讲武堂
弘文馆中——
苏照接见着一个个士子代表,与之对话、交谈,都是近些日子在弘文馆名声鹊起之人,一是山阳县的吴允、吴琮两兄弟,二人治经史,擅诗书,一个是温邑城中的贺轩,吕庸等人,都是一时翘楚。
苏照看着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容,心头多少有了一些谱。
“我这个老师,我说举办弘文馆,他还真就找了一些书院士子,但这些能即刻用事的典事之才却是少之又少,不过好在数量很充足,而且可塑性很强,只当是办个短期青年干部培训班了,可惜泰半都是苏国本土人才,实在是……”
弘文馆自筹建以来,现有士子三百二十五人,一个来自中州他国的士子都没有,其实这也容易理解,苏国这种小国,吸引力不足。
苏照清咳了一声,迎着士子的崇敬目光,朗声道:“诸君,想必已经听到一些风声,孤有意开科取士,设明法,明经、明算、进士诸科。”
原本苏国选官途径,大致有三,这也是如今盛行各国的选官之法。
一是荐举,二是征辟,三是恩荫。
第三种就不必说,世卿世禄制度。
就说前两种选官之法,算是给苏国权贵阶层引来清新空气的方式。
但这些年,也渐渐有被玩儿坏的趋势,公卿之间互相举荐、征辟彼此之间的子弟,当然也不是没有一些有才干的寒门子弟入仕,但数量是少之又少。
“就算没有仙朝争锋,这些中小地主供养出来的读书人,和公卿大族之前的矛盾,也快到了爆发的边缘,新生阶层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提出的政治诉求,不能得到回应和满足,也会掀起更为残酷的列国战争。”苏照看着一张难言激动的年轻面容,思绪一时飘远。
而这边,从苏照这位苏国君侯口中,听着开科取士之言,在场士子,无不面现振奋之色。
苏照道:“诸君,就可在弘文馆备考,等到八月初六,会同七郡之地的文士,在温邑考试。”
眼下已是六月末、七月初,离八月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不管是传遍七郡,给予反应时间,还是筹建考试之所,时间上都是充足。
苏国论疆域,也就堪比后世华夏一省,如今说是开科取仕,倒不如说是省考。
当然,苏照也不是什么都录取,肯定是择优录取。
至于敬弘道所言的官吏变多,为之发放俸禄,财政入不敷出?
在苏照看来,这是敬弘道不懂科举选官制度。
七郡士子加上温邑这些,加起来,保守一些,算上一两千人,按十比一录取,这才多少?也不过一二百人罢了。
这些人再取其才干出众者,补充入中枢六衙、尚书台、御史台,弘文馆编书,以作千金市马骨的示范效应。
剩下之人,在培训之后,再将这些人派至七郡五十三县观政,为革新大政储备人才。
他付出的只有什么?
春冬两季几套官服,几张委任状而已。
月俸甚至都不按正常官吏发放,类似津贴补助,再配合其他的精神奖励。
现在这个公卿把持选官通道的时代,苏照此举,无疑开放了一条可以预见的上升通道,若还嫌俸禄少,那就是贪心不足,神明无佑!
说白了,苏照就是在一点点改换掉那种你推荐我、我推荐你的选官方式,尽量做到唯才是举,量才录用。
“这就是我苏国的管培生啊。”苏照看着眼前的士子,心头思忖。
管培生,额,懂得都懂。
当然,如果确有才干,能在盘根错节的郡县厮杀出来,他肯定是不吝高官厚禄的。
“就是一条后备人才梯队的培养机制,不致无人可用,这和讲武堂一样,如有朝一日,能做到宰相起于州郡,猛将发于卒伍。”
苏照见过诸位士子之后,已是午时,就命人传宴,和一众士子用宴罢,然后在韩岱等人的陪同下,离开了弘文馆。
下一站,就是讲武堂。
不同于弘文馆在人烟喧闹的繁华大街,这所具有军校性质的军官学堂,坐落在靠近云台山的一座松涛竹林环绕的山丘上,直通云台山后的禁军大营,很不起眼。
甚至其落成都没有在朝廷之上大张旗鼓宣扬,只是着人单独呈禀于苏照。
苏照在枢密院副使冯匡的引领之下,来到山道之前,讲武堂的一正二副三位督学得了消息,率领讲武堂的教员以及小吏,黑压压一片,站在一人高的石碑前恭候,石碑上镌刻“讲武堂”三个大字,周围还有甲兵在岗楼上警戒。
此刻天上,又是淅淅沥沥飘起雨丝。
等到苏照到来,齐声道:“见过君侯。”
苏照伸手虚扶道:“诸君免礼。”
苏照看着远处一排排青墙碧瓦,屋舍俨然的教舍,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不由赞扬道:“枢密院和司空府等有司之吏,用心任事,当书文嘉许。”
从他吩咐筹办讲武堂,实际也就半个月左右,但已这样高效,令他也颇为惊喜之时,也对苏国的官僚阶层多了一些信心。
一旁的尚书郎,就迅速记下,。
冯匡道:“启禀君侯,臣等不敢居功,这原来是一座废弃营房,是上代君侯弃置,修葺整改而成。”
苏照点了点头,对于老爹的决定不多说,转而问着一个身形魁梧,面有威仪的中年官吏,此人名为赵歙,原是司马府中的一个小吏,因性情方直,和同僚不睦,颇受排挤,算是苏照当初在清理袁彬余党之时,从司马府发掘出来为数不多的可用之处。
众人来到一座屋舍之中,落座而毕。
苏照就问:“赵督学,而今学堂之中,师生有多少人?”
“回君侯,现有师生一百三十八人,学员组成由云台大营禁军比武中的佼佼者,以及剿盗前线的立功军士组成,现在就分为甲乙丙丁四个舍,每舍四十人左右,现在就是教员不足。”
一旁随行的尚书郎,以笔记载着。
其实现在的讲武堂,就是一个培养中下级军官的速成班。
苏照面上现出思索,道:“军中校尉以上的军将,都可以过来讲讲课,冯卿隔三差五,可以来此讲讲我苏国面对之局势,当然,孤也会来讲述,这门课程,就叫《国观》。”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伍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
一军大约三千人左右,由一正二副统制、六校尉所领。
冯匡点头应是。
苏照而后又问道:“都设置了什么课程?教时多长?”
赵歙道:“上午打磨气力,习练武艺,下午骑射,晚上讲读战史兵书,教时初步拟定为三个月。”
苏照道:“孤最近得了一些武道功法,还有府库之中,武道大药,而后会陆陆续续送来,这个月要定期考评,对于表现优异者,可授予武道大药奖励,助其破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侵之势
而就在苏照在视察讲武堂之筹备进度之时,温邑城东,宗伯苏茂府上,苏茂下了朝,回到家中,这是一家占地数顷,亭楼座座,庭院深锁的大宅院。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一人多高,廊檐之下,家丁列队而迎。
整个大功坊,若论奢华,当属宗伯苏茂宅邸属第一。
“老爷下朝了……”门口的一个老管家,躬身喊了一声,顿时朱漆铜钉的两扇大门,豁然打开。
苏茂下了马车,在几个仆人的搀扶下,跨过高及膝盖的门槛,绕过中庭假山,走过一段长长的回廊,进入苏府。
这时莺莺燕燕之声传来,却是十几个容色妩媚的少妇,围拢过来,
苏茂神色不属,挥了挥手斥退这一群莺莺燕燕,道:“老爷我还有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步入花厅,落坐在一张铺着羊绒薄毯,檀木制的椅子上,用了一盏茶,苏茂抬头问着一个着绫罗绸缎,管家模样的老仆,“小公子呢?”
苏茂今年五十有七,娶着约二三十房小妾,育有四子三女,其中两子在地方郡县担任佐吏要职,一子经营米行生意,这几子都已顶门立户,开枝散叶。
只有小儿子苏寿,是苏茂四十得子,一直养在膝下,因为年前和袁彬之子袁烨发生冲突,就跑到南三郡的丰乐郡避祸,于是,广置田产,作为别苑。
苏茂平时生活奢靡无度,但因为掌握着公室族田收支,又加之权势在身,倒也无人敢过问。
老仆面色犹疑着,回道:“六公子和孟大人和范大人家的公子、小姐,正在桃香楼听曲。”
苏国这些公卿子弟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袁彬没有倒台之前,泰半都是围拢在袁烨身旁,苏寿和袁烨不对付,被教训过几次后,就躲到了丰乐郡这等苏国论富庶可称第一的大郡逍遥自在。
而今袁氏倒台已有一段时间,苏寿又再次回到了温邑。
“叫他回来!”苏茂脸色铁青,重重砸了砸手中的拐杖,苍声道。
这时,麝香暗浮,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着浅红色对襟襦裙,梳着桃心髻,年方二十六七,翘臀浑圆,胸前饱满的花信少妇,在几个丫鬟簇拥下,来到苏茂身前,伸出一节雪白藕臂环住苏茂脖颈儿,巧笑嫣然道:“我的爷,出什么事了,脸色这样难看。”
说着,就坐到苏茂腿上。
苏茂看清来人,是他十九房夫人——珠儿,说来还是他使了一番手段,从一个老实巴交的铁匠手中抢来的。
此刻下人都已被屏退,周围都是丫鬟,苏茂也不避讳,将一只苍老的大手伸入抹胸,轻重游移着,皱纹丛生的老脸上忧色不减,感慨道:“朝堂风高浪急,老爷我如今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啊。”
珠儿声音渐有几分异样,微微喘着气,面上媚意横生,道:“老爷为君侯宗亲,族中长者,这风浪再高再险,也不会波及到老爷才是吧,老爷,给我说说,我给您拿拿主意。”
却不想苏茂叱了一句:“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不安憋在心头实在厉害,叹了一口气,说着早朝发生的事情。
“匿名举告?”珠儿眸光闪了闪,纤声道:“老爷未免过于担心了吧,哪个敢匿名举告您啊,升斗小民往往胆小怕事,就是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苏茂摇了摇头,却没有这么乐观,喃喃道,“虽说这些年,老爷我做的那些事,都尽量不留下把柄,可难保有一两件没有处理干净尾巴,让人给捅出来,我们这个君上,又是个刻薄的……”
珠儿伸出一根纤若葱管的手指,放在苏茂的嘴唇,轻笑道:“老爷,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苏茂面色微变,就讪讪一笑,道:“是我老糊涂了,不过,君侯想要动我,也没那么容易,有苏一氏子弟泰半受我恩惠,如果无故动我,难堵悠悠之口。”苏茂说到此处,顿了顿,觉得这话底气实在不足,他对有苏一氏子弟如何,虽谈不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但这些年也是被人戳了不少脊梁骨。
转而,说起儿子苏寿之事,叹道:“老爷就是怕寿儿年轻气盛,被人拿捏了把柄……”
而就在苏茂忧心之时,那老仆去而复返,面色惶急,道:“老爷,不好了,公子被巡检司的人带走。”
苏茂面色微变,眉头紧皱,沉声道:“怎么回儿事儿?寿儿又无官职在身,御史台的人带走他做什么?”
许是心中有事,苏茂情急之下,竟然幻听成了御史台,这一点让一旁的珠儿都是暗暗颦眉,心头暗骂一句,老不死的。
那老仆面现苦色,解释道:“不是御史台,是巡检司,寿公子吃醉了酒,调笑一个正唱曲的一个女子,和一个不知哪来的汉子就起了争执,双方打了一架,被人报给巡检司,将两边的人都带走了。”
苏茂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是铁青,砸了砸手中拐杖,骂了一句:“这孽子,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他这边正不知该如何将苏寿如何送出温邑,这边却又横生枝节。
“你带着我的拜帖,快些去巡检司,让崔进放人。”苏茂苍声说着。
巡检司的巡检使,就是崔进,司寇府在成立巡检司时,就知会过六官衙门,苏茂自然是知道的。
那老仆应了一声,正要离去。
苏茂脸色阴沉,道:“慢着,老夫亲自去。”
分明是意识到巡检使崔进,多半不会卖他面子,他要亲走一趟。
而就在宗伯苏茂焦头烂额之时,苏照这边厢已接见了讲武堂的师生,进行一番勉励的谈话之后,在冯匡等人的簇拥之下,出了讲武堂,向御史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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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个下午,苏照的行程安排的还是相当密集,从御史台到枢密院,不过毕竟是仙道中人,精力充沛,比如之前就已将讲武堂的一应师生资料熟背于心,并做到名字和面容基本对应。
“冯卿,而今枢密院,五司筹备如何?”苏照笑着问道。
冯匡道:“大致框架已经调整好,只是淳于老将军一直在外督兵,军将作训事宜,还无法协调,另有军情、虞侯二司还缺着主事之人。”
苏照面现思索,道:“这个先不急,关键是先把架子搭起来,对了,还有一事,孤已着人留意卫郑二国的情报,卫国似有南侵之势。”
这是今天一大早蔡安着人禀告的,当时苏照送返卫湘歌回返,蔡安就递来一封情报,说的是卫国近日以来的动向。
说来这个事,还是和苏照处死前任夫人卫殊有关,丧信报至卫都,卫君哀恸不已,为之废朝三日,对于其妹的死因,并没有怀疑。
但等到苏照之弟,苏明也被歹人所害的消息随着吊唁的卫使返回,一同传至卫国,卫君终于察觉出一些不寻常,但苏卫两国为姻亲之国,朝堂之内还有一些争议。
苏照之前,让蔡安在铺设苏国情报网时,将监视卫、郑二国的朝堂动向作为重中之重,这一下子就传来消息。
冯匡意有所指道:“蔡统制前日刚去临阳。”
苏照先前因蔡安父子,一掌谍报,一掌禁军,就让蔡旷出镇临阳郡。
“这个仗一时半刻,打不起来。”苏照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思忖道,灵气潮汐之后,不仅是天象变化,妖魔鬼怪也会引起一段时间的混乱,起码还能给他争取两三个月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初见沈婵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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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孤断不容他!
因御史台新建,主司之人是常邈,性情严苛、端方,故而倒也没有出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之事。
当然有没有新衙新气象的原因,倒也难说。
那门吏接了状纸,和声道:“两位,可进来至耳房侯着。”
沈钧道了一声谢,带着沈婵微在另外一个门吏的引领下,进入御史台的官衙,这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偏厅。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面上若有所思,凝声道:“我们也进去吧。”
说着,也和安安一起进了御史台官衙。
和先前弘文馆和讲武堂不同,苏照来御史台,倒也不算正式的视察,就是顺路带着安安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所以,苏照就没有大张旗鼓,甚至都没有着人陪同,只一车一仆,走到台阶之下,递着一面令牌,未让门吏声张。
官厅后衙,还未下值的常邈坐在条形拱案后,就着橘黄烛火,翻阅着方才小吏呈递的状纸。
“本官就说,苏寿侵占良田,强取豪夺,怎么可能没有苦主?”常邈放下状纸,眉头紧皱,自语道。
他受君侯器重,委以监察之任,又在早朝之后得了提点,先着手侦稽苏茂族亲一案。
正在思索之间,就听官厅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常卿。”
“君上?”常邈面色微变,连忙从案后绕过,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君上。”
“常卿不必多礼,刚从讲武堂那里过来,顺路过来看看。”苏照伸手虚扶,在常邈诧异目光之中,面色也有些古怪,指着一旁的银发少女,介绍道:“此女是位修有妙法的异人,擅测谎、审讯,如遇奸滑之吏,不如实陈情者,此女可帮助常卿查证。”
听苏照如此说,常邈狐疑地看了一眼娃娃脸的白发少女,心头不由泛起嘀咕,若非知道眼前少年君侯威严肃重,几乎以为是在同自己说笑。
“不信?”安安微微一笑,掌中灵光闪烁,却是以法力凝聚出一朵白色莲花。
常邈面色微变,不由退后几步,脱口而出道:“妖女!”
安安笑容凝固在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
暗骂,什么妖女,为什么不是神女,仙女,这人好不晓事。
苏照清咳了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好笑之色,几乎是暗挑大拇指,但话中却是解释,“常卿,此女不是妖女,只是习得一些异术,额,这头白发,就是异术所致。”
常邈点了点头,目光惊疑不定。
“这状纸上面写的什么?”苏照转移了个话题,问道。
常邈整了整思绪,道:“宗伯苏公之幼子,在丰乐郡大封县勾结不法县吏,大肆侵占良田,苦主兰溪沈氏来人,至温邑告状了。”
说着,将状纸,双手递给苏照。
苏照皱了皱眉,阅览罢,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寒芒闪烁,冷声道:“恐怕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有句话说的好,当你在屋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中已经隐藏了成千上百只蟑螂。
宗伯苏茂,他早就听说其生活腐化,贪赃枉法,但为了宗亲一族稳固之计,就屡屡给予容忍,却不想变本加厉。
其实不仅是苏茂,就连司徒孟季常都不干净,但不同于苏茂的肆无忌惮,孟季常还有一些忌惮和收敛。
尤其是苏照继承大位之后,约束族人,闭门谢客。
“君上先前就让臣调查,臣本意派监察御史前往丰乐郡调查,不过,如今有苦主状告,就可顺势先一步察问。”
苏照摇了摇头道:“从状纸上看,那苏寿连勾连匪盗,袭杀沈氏都干的出来,足见地方盘根错节,恐怕就算派监察御史下去,也难制其恶。”
“召那沈钧进衙堂问问。”苏照沉吟片刻,冷声道。
常邈道:“谨尊君命。”
而后,就吩咐门外侯着的书吏,去让那沈氏兄妹进来。
苏照也领着安安走到一架屏风之后,默然等候。
这边厢,沈钧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旁的沈婵微却环视着四周,丹凤眼闪烁,暗道:“御史台,就怕也是沆瀣一气,官官相护!”
她因为身份的原因,行走于天元九州列国,早已见惯了不少黑暗面。
“两位,中丞大人在官厅等着呢。”书吏道。
沈钧和沈婵微对视一眼,随着小吏来到正堂,抬头就见着一个穿玄色官袍,头戴梁冠,身形昂藏的中年官员坐在正堂椅子上,其人气度沉凝,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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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见过大人。”沈钧躬身行了一礼,沈婵微同样是盈盈一礼,礼数倒也周到,只是春山黛眉之下的丹凤眼,忽而闪过一丝异色,垂下的明眸,向一旁的竹石梨木屏风瞥了一眼,心头微动。
常邈面色沉肃,朗声道:“你兄妹二人的状纸,本官已经看过了,且不论真假如何,除却状纸所言,可还有其他之事,有待补充?”
沈钧道:“不仅是大封县,苏寿此人依仗宗亲身份,在整个丰乐郡广值田宅,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更和匪盗勾结,欺压不服,郡中士民敢怒不敢言,都称其为有苏一氏的禽兽,大人派人一察可知。”
常邈皱了皱眉,道:“竟至于此?当地郡县官长,难道漠然而视?”
这苏寿,俨然已经败坏到了有苏一氏的名声,郡县官长再是胆小怕事,也不应该袖手旁观才是。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苏寿之父苏茂为国之重臣,谁能过问,谁敢过问?我等在温邑盘桓半月,状纸递到司寇府,无人问津。”沈婵微心下微动,清声说道:“实不相瞒这位大人,大人能接状纸,我们兄妹都很意外,听说大人转任御史台前,曾在司寇府为小司寇……”
常邈皱眉道:“本官在司寇府时,却不曾见过状纸。”
沈婵微轻笑一声,道:“也是,许是被门吏拦住了吧。”
常邈默然不语,其实这话终究是借口。
苏茂以及权贵横行不法,就是当初陈韶在时,也只能引而不发,直到苏照继承君侯大位。
沈婵微道:“就算大人敢处置那苏寿,可背后站着的有苏一氏宗伯,这苏国的天就是有苏一氏的天,大人身为御史中丞,还敢秉公而处吗?”
常邈面色微变,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湛然有神,道:“姑娘何出此言?”
一旁的沈钧虽然奇怪沈婵微态度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但恰恰也是他的心声,看着沉吟不语的常邈,观察着其人神色。
“苏国的天,不仅是有苏一氏的天,还是苏国百姓的天。”就在这时,苏照从屏风后走出,冲开口欲言的常邈摆了摆手,神色淡淡道:“如苏茂参与其间,欺天行事,孤断不容他!”
沈婵微打量着少年,心头微讶,暗道:“这就是新任的苏侯?”
倒是一旁的安安,抿了抿丹唇,看着气质英挺的少年君侯,嘴角闪过一抹讥诮,也不知讥诮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后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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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獠当诛!
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就是三天过去。
三天之内,整个温邑城暗流涌动,苏国朝堂泰半官吏,几乎都在观望着御史台的动静。
但御史台一直都安静如初,似乎原本沸沸扬扬的匿名举告之制,不存在一般。
中元殿的一旁偏殿之内,宫女奉上两盏香茗,冲相对而坐的二人示意了下,徐徐而退。
苏照手中拿着一份奏表,神情专注,阅罢,放下手中奏章,道:“晏卿最近履职温邑,短短三日,竟然发现了如此之多的问题。”
这卷薄册,从治安、卫生、关市都有不同涉及,都是晏昌针对温邑目前面临问题,想出的对应治理之策,有着不少可行性。
毕竟担任过齐国国相,并非只知夸夸其谈,眼高手低之人。
“君侯,自入七月以来,天象陡变,其他地方暂不知,但温邑暴雨三天不停,城中街道多有积水,行人难行,如暴雨仍不停,恐有内涝之患,臣已着民夫疏浚河渠,引至青天河。”面相清颧的晏昌,沉声说着另外一事。
苏照道:“对温邑,孤倒是不担心,历代先君侯特意将都城修筑在高处,只是道路泥泞,物资运输不便,城中粮米恐要上涨一段时间,晏卿接下来,要多多关注物价,对于囤货居奇的粮商,要给予严厉打击。”
温邑城,在苏国国史上,曾三易其城,最终修筑在云台山岭海拔高处,依着青天河,城池修筑设计颇为巧妙,数百年都没有水患。
提起道路,苏照也有意整修全国道路,只是还缺着钱粮。
按着前任司徒孟季常送来的账本,苏国税收大概由田租、丁税、关税、茶税、商税、矿税、盐铁酒之税、车船税构成,零零总总有着十几种。
毕竟哪怕是仙侠世界,也离不开这些衣食住行。仙人可以采食服气,可衣服、器物总要置备吧。
此界说是仙凡壁垒高堑,但一些领域,细思下来,就觉得仙人离开凡人世俗的帮助,也是寸步难行。
而苏国上半年七郡之地,除却郡县留下二成作为府库备用,余下八成交付苏国中枢司徒府设在温邑城中太仓,粮税收入四百八十万石粟米,但供养中枢和地方官吏,军兵两万余人,各项支出,半年下来也剩不下多少。
“公卿士族不纳税,单凭着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的升斗小民,税基不足,又能供养多少军兵?”苏照思忖道:“还是要扩展中小地主群体,对于大地主要严厉打击。”
心念及此,苏照道:“晏卿,孤最近会抽调一部分人,对温邑附近的山阳、风池、宁郭等三县进行走访,查一查这三县到底有多少百顷以上豪富之家,务必做到登记造册,为明年新政做准备,明年就先从这些地方丈量土地。”
一顷就是五十亩地,百顷就是五千亩地,这就是苏照对国中权贵土地兼并的容忍,百顷以上的豪强之家都要打压、限制,而且说句不好听话,彼辈为祸地方,有一个算一个,全杀了,没一个冤枉的。
这些多是苏国前代公卿之后的豪强,畜民为奴,前呼后拥,生活奢靡,如果有朝一日苏国罹遇国难,彼辈是第一个带路投献的。
晏昌闻言,面色诧异道:“臣愚钝,君侯先前尚秉治事以缓,而今……”
他在入仕之后,能明显看出这位少年君侯雄心壮志以及顾虑重重,但最近不管是匿名之书的举告,还是新政的安排,都表明出一种急迫的激进。
“此一时,彼一时也,过几日,要开常朝,孤会借着地方郡县上来的额一些奏表,将最近天地之间的变化通告诸卿。”苏照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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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气潮汐之后,人道龙气一日胜过一日,封神拜将,也就这一二年的事情,但前期的妖魔为祸,也会出现。
见苏照不欲深谈,晏昌也不追问。
而就在苏照思量之间,宦者令进入殿中,附耳低语一阵。
苏照眸光闪了闪,面色冷冽。
却是御史中丞常邈的奏报,苏茂之子苏寿在丰乐郡犯下的案子已经查清,有些事情超出了御史台的职责范围。
见苏照这边有事,晏昌就要出言告退。
苏照面色有些冷,冷声道:“一起见见,御史台刚刚办了一件大案,还真是我有苏一氏的宗伯。”
未几,御史中丞常邈和安安,一前一后,步入殿中。
苏照看了一眼安安,点了点头。
这边厢,常邈见到晏昌,迟疑了下,不过见苏照示意无妨之后,就是拱手道:“启禀君上,臣昨日听闻苏茂之子苏寿羁押于巡检司,就着御史周度和安安姑娘秘密前往,据状鞠问其人,发现其在大封县纵奴伤人,霸占良田,勾连匪盗,诸般罪行,查证属实,其中丰乐郡长史,大封县主簿、县丞皆有涉案者,除此之外,宗伯苏老大人似乎……”
说着,递上厚厚一沓卷宗。
苏照接过卷宗,面色沉寂地翻阅着,整个中元殿只有翻阅纸张的飒飒声,以及外间的雨打梧桐声。
“此獠当诛!”
清冷如霜的话语在中元殿响起,梁柱帏幔之畔,默然侍立的宦者、宫女都是齐齐跪下,常邈也是面色微变,微微垂首,晏昌面色凝重,暗道,君侯一怒,哪怕是少年,可已令人胆寒。
安安道:“我还查出一事,这苏寿之父苏茂里通外国,在近三年中,向南方郑国传递了苏国大量情报,包括南三郡郡兵布防,以及关隘的布置,对了,苏茂第十七房小妾就是郑国少宰范琼的歌姬,这苏寿也是个妙人,将这歌姬都搞到床上了。”
这一席话说出,在场之人频频皱眉,暗暗摇头。
苏照面色阴沉,沉吟片刻,寒声道:“来人,拟命。”
这时,廊柱之后默然侍立的尚书郎面色惶恐,应声而出。
宦官奉上纸笔,那尚书郎接过,手都在颤抖,随着苏照清冷的声音响起,这尚书郎笔走龙蛇,润色书写出一篇王侯之命。
此刻苏茂府上,书房之内,点着灯笼,苏茂来回踱着步子,苍老面容之上满是焦虑之色,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妙,问着一个老仆,“御史台的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动向?可有去巡检衙门提人?”
那老仆道:“老爷,听说御史台中正在受理各种检举之信,到处派御史走访,托了一个巡检司的牢头,公子好好在巡检司待着呢。”
苏茂长长松了一口气,挥手屏退了那老仆,叹了一口气。
他连袁逆都不如,如果君侯要动他,他是毫无反手之力。
“好在老夫和郑国少宰范琼的往来信件,阅后即焚,没有留下什么手尾。”苏茂这般想着,心头也不由稍定。
然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仆面色惊惶地进入书房,颤声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苏茂面色一变,强行镇定道:“慌慌张张作甚,宫里以前又不是没来过宦者。”
“不是宦官,是禁军……”那老仆面色煞白道。
苏茂顿时面如土色,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此刻外间雨声不停,回廊之上,曲楷脸色淡漠,身后跟着一队黑衣黑甲的禁卫,看着在仆人搀扶下,跪侯于地的苏茂,目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展开绢帛,朗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苏茂身为有苏一氏宗亲长者,原应树德行于百官,施慈爱于宗族……然素来生活奢靡,横行无忌,无尺寸之功于社稷,多行不法于郡县……孤尝思其年入耄耋,不忍罪之,可不意其变本加厉,而今罔顾孤恩,里通敌国,大害社稷……褫夺一切勋爵,交付有司问罪……”
“苏老大人,领命吧。”曲楷面色淡淡,沉声道。
苏茂道:“老臣不服!这是诬陷,老臣何曾里通敌国?这必是奸佞小人中伤啊,老臣要见君侯,老臣要见君侯!”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以容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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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也配姓苏!
啪嗒一声!
常邈一拍惊堂木,疾言厉色道:“犯官苏茂,你是如何和郑国少宰勾结,又是如何窃据机密,传递敌国,还不如实供来?”
苏茂此刻明显已镇定了许多,昂着皓首,讥笑道:“常大人,老夫被先君侯授为宗伯六卿时,你常邈还只是司寇府的一个微末小吏,有何资格审问老夫?让你顶头上司孟季常来!”
常邈面色冷厉,叱道:“你如今已被苏侯褫夺一切勋位,还敢在此倚老卖老,本官奉君命监察百官,如何审不得你一皓首匹夫!”
“如非尔等奸佞进谗言,君侯岂会治老夫之罪!”苏茂怒道。
常邈沉声道:“据苏寿招供,你在近三年来,勾连郑国少宰,出卖我国不少军机情报,其间详情,还不如实供来!”
苏茂忿忿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老夫里通敌国,可有证据?”
“不见棺材不落泪,带证人琴袖!”常邈一拍惊堂木,吩咐道。
而后,一个身穿淡黄长裙,头戴金钗步摇,身段婀娜,容色妩媚的女子,在两个衙役的带领下,来到官衙大堂,噗通跪下,柔声道:“民女琴袖见过大人。”
见到琴袖,苏茂脸色终于变了几变,但思量片刻,再度镇定下来,他不信这琴袖会如此不智,当堂指证于他。
“本官问你,你可是郑国少宰范琼府上歌姬?”常邈问道。
琴袖辩白道:“大人,民女不认识什么老宰、少宰啊,民女原是城西环采阁的歌姬,后被老爷赎身,此事有人证可查啊。”
言至于后,妇人声音渐渐急切,至于常邈则是面无表情。
而苏茂闻听这番言语,心头不由一松,轻蔑地看着常邈,讥讽道:“常大人,可听清了?尔等小人进谗言,构陷老夫,将来国史昭昭,必然将尔等丑态述载其上,遗臭万年……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苏茂越说,胆气越壮,苍老面容之上竟现出正义凛然之色,竟是连知我罪我,其唯春秋的煌煌之言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这方仙侠世界,鲁国史官《春秋》,八百年前,曾受儒门圣贤夸赞,算是名气比较大,且又十分权威的史书。
常邈冷声道:“还敢再此大言炎炎,百般狡辩!”
正要吩咐人传苏府管家等一干人等,继续质证。
一旁椅子上的安安吃完苹果,将果核弃之木桌,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水光莹润的艳艳红唇,一双蓝宝石的清澈眸子满是讥诮地打量着下方故作从容的老者。
歪着可爱的小脑袋,讥笑道:“犯官苏茂,姬周三十六年八月初三,你在怡然居会见郑国少宰范琼的老管家,受其贿赂一千五百金,绢五千匹……半年之后的二月十五,郑国少宰范琼之子范泰,携府上歌姬琴袖入温邑,再次与你在环采阁会面,琴袖被你一眼相中,当时范泰为了讨好于你,连夜将琴袖送至苏府,啧啧……你这老东西,老当益壮啊,一夜御女三次方止……”
初时,安安说着还有些停顿、缓慢,但随着脸色大变、如见鬼魅的苏茂,在心头回想着过往细节,安安如同亲眼所言一般,将之一一道出。
整个御史台的衙堂之上,少女清灵如水的话语,字字如刀,将苏茂的不堪之事,事无巨细,尽数揭露。
“你到底……是人是鬼?”苏茂此刻哪有方才的义正言辞,一张老脸爬满了惊惧之色。
而那琴袖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安。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安乜了一眼苏茂,不知为何,一张柔弱绝美的娃娃脸上密布杀机:“你这老东西,你也配姓苏!”
常邈“砰”的一拍惊堂木,冷声道:“苏茂,你还有何说?”
苏茂依然是失魂落魄,彻底瘫坐在地,显然被击溃了心理防线,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倒卖苏国情报给予郑国少宰范琼的事情说了。
而蔡安冲常邈拱了拱手,插言问道:“那郑国密谍,在温邑的据点现在何处?你们如何联系?”
苏茂失魂落魄,木然回道:“我也不知,那郑国少宰范琼之子——范泰扶持了一个江湖帮派,叫三河帮,帮助郑国的人掩护,搜集消息,我都是让人通过三河帮传递往来信息。”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年随着温邑人口的急剧膨胀,在城北有着大大小小的帮会,彼辈初时还是穷苦人抱团取暖,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一些青皮流氓,混迹其中,渐渐主导帮会权力,欺压良善,为恶一方。
前任温邑宰韩岱,曾定期派差役给予打击,但也是如火后野草一样,屡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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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滋生的土壤始终存在,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最好的社会政策,才是最好的刑事政策。
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哪怕是后世某朝,都要定期打黑除恶。
蔡安自是知道,甚至天听司的部属有不少都是他从城北一些三教九流拣选而来,对于势力较大的四大帮派之主都认识。
没办法,想尽快完成天听司的构架,就只能用这些江湖中人。
这边厢,听苏茂交待了帮派名字以及联络之法,蔡安就是匆匆离去,分明是率人稽拿去了。
天听司不同于枢密院下辖的军情司,只是单纯的收集军事情报,仅仅是面向军事,天听司还要承担部分反间的职能。
苏茂招供之后,剩下的贪腐受贿,配合着一些信件、账簿所载,再加上安安不时出言“帮助”其回忆,就连苏茂已经淡忘的陈年旧事,都给一一揭开。
常邈越听脸色越是凝重,苏茂为宗伯十余载,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而每一桩触目惊心罪行背后,都有不知多少良善之家的无辜血泪。
御史、书吏,执笔而录,一直到子时,苏茂精神不济,明显神思疲惫,这才方止,可纵是如此,尤然记录未完。
看着案角成摞的卷宗,常邈心头凛然,思忖道:“此为苏国史上,近百年来,第一贪腐大案,牵连之广,横跨中枢、地方,多达上百人。”
……
……
漆黑如墨的夜色,淹没了整个北城,安乐坊,一座灯光如昼的二层小楼中,丝竹管弦之声响起,穿过厚重雨幕,向周围传去。
这是北城的销金窟——倚翠楼。
相比暗娼,这家青楼,算是比较上档次的一家。
二楼,一间布置得金碧辉煌的厢房中,几人觥筹交错,吆五喝六,酒酣耳热。
穿过迎客松苍劲、翠绿的枝叶,可见两张方桌之上,黑压压围拢着七八个着短打衣衫的青年汉子,彼辈坦胸露背,脸色醺然,怀中各自搂着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
场中,唯一穿着蓝色锦袍的是一个面皮白净、身形昂藏的青年,其人眸若鹰隼,鼻成鹰钩,嘴唇略薄,一手拿着一把金骨铁扇,一手搂着一个容色姝丽,鹅蛋脸的女子。
那女子二九年华,身形纤美,身披白色薄纱,遮不住身材曼妙之处的若隐若现,白若葱管的手中,拿着一把绣着雪中红梅的团扇,听着几人讲述一些江湖趣闻,不时笑得花枝乱颤,覆于肩后的青丝随着头上的珠翠金钗摇晃不停,灯光映照之下,五色十光。
那青年大手入怀,不时揉捏几下,更是引来怀中佳人的娇嗔连连,这又引起厢房之中的汉子大笑。
“大哥,那范公子给您的那仙家秘笈,能不能让兄弟们几个长长眼?”一个虎背熊腰、面相粗犷,瞪着一双铜铃的大眼,笑道。
范公子,当然不是苏国六卿之一的司空范延序的儿子,而是郑国少宰范琼之子——范泰。
那鹰钩鼻青年,手中拿着酒杯,好整以暇饮了一口,似笑非笑道:“老三,范公子不是也给了你一本?”
“那《莽牛劲》,虽可练九牛之力,可终究是武道功法,如何比得上大哥的仙家妙法?大哥若来日得了长生,可别忘了哥几个,那句话怎么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大汉哈哈大笑说着,引起一旁几人的附和。
几人正是三河帮的几位当家,鹰钩鼻青年名唤徐淳,也算是北城一号人物,由其寡姐林徐氏一手带大,年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步入后天巅峰,成为北城四大帮派之一三河帮的帮主,纵然在场中之人,年龄最小,却被周围几人以兄长相称。
而徐淳因为武道天资出众,自此入了范泰的眼,赐予一颗大还丹,最近刚刚突破先天境界,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故于此楼庆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徐淳
青年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仙家功法,不得范公子嘱托,为兄可不敢拿出来胡乱炫耀。”
“不如那功法名字说说,也好让兄弟们涨涨见识。”一个身形矮胖、马脸,一脸麻子的汉子,笑道。
徐淳笑了笑,正欲开口。
忽然,这时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在屏风后,脸色惶急地跑出,道:“徐大哥,贞姐说依依肚子绞痛,让您回去看看呢。”
徐淳闻言,面色微变,霍然站起,道:“雁儿,怎么回事儿?”
他和寡嫂相依为命,骤然听闻外甥女依依身体不豫,一下子就揪心起来。
“诸位兄弟,我要回家一趟,诸位在此好吃好喝,今晚一应花销,记在哥哥账上。”徐淳面色焦虑说着,冲几人抱了个拳。
一个汉子就道:“外甥女要紧,大哥回去就是。”
而后,目送徐淳远去。
徐淳随着那名叫雁儿的婢女,下了倚翠楼,支起雨伞,就冲向浓重雨幕之中。
方出巷弄,刚刚走到积水的街道,忽然面色微变,耳畔就听着急促的脚步踏水声从远处响起,抬头扫了一眼,就见街口冲出百十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官兵,手持弩机、腰刀,在几个巡检的带领下,向倚翠楼围拢而去。
“巡检司的官军?不是,这制式雁翎刀和弓弩……是精锐禁军!”徐淳心头微震,拉着雁儿,连忙隐在路旁一棵树后,暗暗施展隐匿气息之法,鹰隼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些官军是冲他来的!
这时,就听一个着皂衣、戴玄色官帽,腰悬铁尺的军丁,压低了声音,说道:“蔡大人,那三河帮匪首徐淳以及一干人等,就在倚翠楼聚宴,巡检司的张老四,下午亲眼所见。”
巡检司的巡丁有不少都是地头蛇,混迹在北城,平时和这些江湖帮派中人,甚至还能称兄道弟,但这时官面铁拳落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并不奇怪,就连蔡安都认识猛虎帮,青竹帮,星月楼的一些帮派人物的面孔,只是不太熟而已。
“哦?”徐淳耳力敏锐,就听着一道稍显惊讶的声音响起,“尽量活捉,本官还要审问……谁?!”
蔡安厉喝一声,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向徐淳藏身之处望去,腰间三尺宝剑霍然出鞘,一道虹光被激荡的真元包裹着,向那一人不能合抱的杨树刺去。
匹练虹光,照亮了半条街道,雨珠四溅,高速震荡的剑气,将雨水蒸腾成白色雾气。
“先天武者?”黑夜之中,徐淳惊咦一声,身上真元鼓荡,身形向一旁暴闪,拉着婢女就向一旁遁去,施展起轻身之法,就是向远处遁逃。
轰隆!
掌中金玉级神兵穿过杨树,木屑纷飞之中,神兵钉在青墙之上,墙体霍然倒塌,在静夜之中传至很远。
蔡安目光一冷,道:“定是那贼首徐淳,尔等去捉拿其余人等,本官亲自去抓徐淳!”
说着,身形荡开雨水,几个起跃,收了金玉级神兵——追风剑,向暗夜之中的徐淳追去。
若非他蒙君侯赐予一把金玉级神兵,也不敢孤身去追。
夜色之中,被夹带着奔走的婢女雁儿,关切地看着徐淳流血不停的手臂,脸色苍白,颤声道:“徐大哥……你胳膊流血了。”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徐淳面色凝重,一手捂住胳膊的伤口,迅速止了血,心头也是暗凛,神兵利器果然厉害,哪怕是剑气余波擦了一下。
心念及此,更不敢和身后追兵放对,几个闪烁,向一旁的宅院跳去,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没有太久,就甩开了背后的蔡安。
“谁?”
一座占地广阔,前后三进的宅院,随着假山处的一道“砰”响声,响起一个女子惊疑不定的声音。
“姐,是我。”
“二弟,你怎么又……受伤了?”橘黄灯火之下,一个年纪二十四五岁,面如小月的花信少妇挑帘而出,少妇着碧云罗裙,青丝绾起妇人发髻,以一枝金钗步摇别起,眉眼温婉如水,此刻却花容失色,急声问道。
一个“又”字,显然在少妇记忆之中,自家这个弟弟,受伤被追杀几乎是家常便饭。
“进去说。”徐淳给一旁的雁儿使了个眼色,进了厢房,反而先问道,“依依呢?不是说肚子绞痛吗?”
徐贞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去前街一家算命摊的阎先生取了一颗药丸,已经服了,阎先生说再用两丸,就能大好了。”
先前,曾路过算命摊,那阎先生就说过依依体内有着隐疾,一时未发,不想应在此处。
徐淳抬眸,看着帷幔之后的床榻上躺着的一个娇小玲珑的萝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脸颊现出红晕,额头见汗,不由心下稍松。
“阎先生?”徐淳皱了皱眉,阎先生他有印象,刚刚来温邑落脚,居住在前街,自称算无遗策,批命无双,但他那日遇着,与之攀谈,却发现不过是一满口胡诌、装神弄鬼的神棍。
至今想来他都觉得好笑得不行,这阎先生说他身具王侯之命,将来一日发迹,可为庙堂之上的王侯,至于说他姐姐徐贞,就更可笑了,说什么身具周天星宿之命,一遇真龙、凤凰,就可锦衣华服,权倾一方。
他和姐姐相依为命,父母早亡,只留下一间书坊,后来书坊被青皮无赖谋夺,他被逼无奈,这才渐渐入了江湖,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刀口舔血,哪来的王侯之命?
至于他姐姐,虽然饱读诗书,性情也外柔内刚,但以女子之身,权倾一方,未免有些荒谬了。
不过,阎先生卜算得不准,医术倒是神乎其神,当初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上暗伤。
“你还没说你这又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少妇声音如飞泉流玉,给人一种珠圆玉润之感,虽然不施粉黛,但柔婉如水的眉眼间,流泻着的一股轻熟妩媚风韵掩藏不住。
徐淳面色略有些尴尬,悻悻然道:“姐,我们恐怕要出去躲一段时间了。”
“啊?”徐贞拿着毛巾的手,微微一顿,春山黛眉之下的杏眸,现出一抹疑惑,问道:“你不是已经成了帮主了吗?”
徐淳叹了一口气,道:“这次不是帮里,是官军……我摊上大事了,弄不好有夷族之祸,你赶紧收拾收拾金银细软,我们连夜就得走。”
“夷三族?你……”徐贞颦了颦秀眉,一张晶莹的玉容微变,言语之间镇定,问道:“刺王杀驾,还是谋逆?”
“差不多吧,我其实啥也没干,也就送个信。”徐淳一张阴鸷的面容之上,满是桀骜不训,他能做什么,范泰是昊阳宗的狗屁仙人,一指点杀了三河帮前任老帮主,砰的一声,化作飞灰,然后手指头点着他,不从则死,他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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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贞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外面下这么大雨,依依又刚刚睡下,而且,她奶奶还有她小叔……”
“你提那一家做甚?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宰了那对母子。”徐淳冷声道。
他姐姐徐贞嫁给一城南粮铺商人林家续弦,那林公子酸文假醋,本来就体弱多病,又贪酒中之物,和他姐姐新婚洞房之夜,被呕吐物呛死,婆婆非说其克夫而死,不依不饶,对他姐姐百般苛待,至于前妻留下的五岁孤女依依,也不受待见。
他姐姐也是死脑筋,这年头改嫁不是正常,非死守在林家,又可怜前妻孤女,带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依依,苦熬了五六年,青春都熬没了。
当然这几年,他也渐渐喜欢上依依这个性情柔弱可爱的小姑娘,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觉得有个小孩儿在身旁,许能化解一下心头戾气,就这样过了几年,感情倒也真如亲外甥女一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些迷途知返
此刻,徐宅之中,徐贞拿起一个包袱皮,转身走到梳妆台下,从木抽屉里取出一些碎银和珠宝,清声道:“你先走吧,我不打紧,再说未必会牵涉家眷,当然,如律法如此,也是命该如此。”
徐贞声音轻轻柔柔,哪怕如今,也是镇定,给其弟收拾着东西。
她这一辈子安分守己,只有一个弟弟违法乱纪,逞勇斗狠,但也是生活所迫,如果坐事论罪,也是她命该如此,或许正如婆婆所言,她就是生来命硬,克父克母克夫罢。
徐淳面色惶急,道:“姐,都什么时候了,官军可不管你这些,这半年,温邑的大人物说砍脑袋就脑袋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犯了事,还能例外?你留在温邑,落入官府手里,凶多吉少,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依依考虑。”
徐贞手腕微顿,面上现出一抹愁苦之色,道:“依依刚刚睡下,哪里走得远路?而且阎先生也说了,这几日都需静养,否则绞痧痛不是闹着玩儿的,二弟,你赶紧趁着夜里跑吧,一会官府的人,可能就找到这里了。”
徐淳见劝不动徐贞,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我打算去……”
“你去哪儿,心中有数就好,不用和我说。”徐贞丹唇翕动,截住了徐淳的话头。
徐淳心头涌起一股感动。
他这一次,并不打算跑到郑国,官府肯定掌握了他勾结郑国的证据,他怎么敢逃到郑国?
而且纵然逃到郑国又如何?
还要给那郑泰为鹰犬,这次离开苏国,待修炼有成,功成名就之时,再行返家。
“周都洛邑,若论繁华,当为九州第一,人文荟萃,如果没有这事,我就打算前往那里游历,现在也算是提早出发吧。”
徐淳自我安慰着。
“穷家富路,里面包了三百金还有一些珠宝,在外面要多小心,不要和别人争斗,里面有两件夏衫,是我前天刚做好的,已经包在里面了。”徐贞清声说着。
徐淳一时百感交集,长姐如母,殷殷叮嘱,在以前还觉得絮叨,这时分别在即,只觉得字字难舍。
这边厢接过徐贞递来的装满金银的包袱,背在身后,鼻头一酸:“姐,你多保重!”
徐淳深深看了一眼徐贞,挑帘出去,冲进雨幕之中。
“蓑衣,斗笠,别忘了披。”徐贞也走到门口,扶住门槛,望着那道背影。
“没事儿,淋不着。”雨幕中,响起一道声音,渐渐小了。
然在这时……
“徐淳就在这里,不要让他跑了!”
其时,犬吠之声在四野响起,浓重夜色之中,松油火把点燃,不避风雨,通明如昼,围拢了这座坐落偏僻的宅邸。
“完了,这样快!”徐淳没想好这些官兵来的这样快,心头一横,扔了一件衣物,抛向墙头。
“嗖嗖……”
弓弩齐射,真气催动,符文流光闪烁,徐淳脸色陡然大变,心头暗骂:“特么的,这是强弩和破罡箭,专破后天武者护体真气,还真看得起老子!”
一时之间,面色迟疑,就有些不敢冲将出去,因为他不确定刚刚步入先天武者境界的护体真气,能不能挡住这些箭矢。
然在这时,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跳上墙头,却是蔡安飞身跃进宅院之中,手提金玉级神兵———追风剑,寒声道:“徐帮主,逃的和尚逃不了庙,你已经无路可走,束手就擒吧!”
徐淳此刻手持一把铁骨扇,面色阴沉似水,一双阴鸷目光杀机凛然地,道:“你这狗官,到底想怎么样!”
蔡安和徐淳并不认识,虽然蔡安认识温邑城中的三教九流,但与这位近年来名声鹊起的三河帮帮主徐淳,还没有打过照面。
而且,在执掌天听司之后,因为职掌密谍暗间,行事愈见低调。
“本官天听司主事蔡安,徐淳,你已犯下谋叛大罪,罪在不赦,但本官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蔡安沉声道。
与此同时,墙头跳下四五个着玄色锦袍的部属,正是天听司中人,都是后天巅峰的武者。
“徐老二,这是蔡大人,识相一点,还能活命。”其中一个头发灰白的驼背老者,分明是认识徐淳,低声道:“徐淳,好生思量思量,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令姐考虑考虑,以你触犯的罪行,谋叛之罪,可是要夷三族的,蔡大人给你个活命机会。”
徐淳面色变幻良久,转头看了一眼背后厢房中的灯火,已见人影憧憧,眸中不由闪过复杂之色,坚定道:“我和你们走!”
背剪双手,向前走了几步。
“锁了,仔细他暴起伤人。”蔡安冷声道。
顿时,就有两个手下,拿着类似后世手铐的银手镯,上前给徐淳锁上,咔嚓一声,从后背铐上。
额,这个是苏照画了简图,让工匠制作,以玄冰寒铁精制,在精铁之上铭刻符箓,目前还在天听司试用,如果效果不错,等以后会出一些丐版,渐渐推广至巡检司。
“他是先天武者,给他后腰打入刺骨符,限制着真元!”蔡安淡淡扫了一眼,又上了一道保险。
“这是仙家的禁法符箓,针对气血丹田,强行运真元,筋脉骨髓就会如针扎。”见徐淳驼背老者似乎担心徐淳乱来,低声警告了一句。
徐淳冷哼一声,脸色桀骜不驯。
说来,这还是苏照专门为天听司刻画的一种符箓,专门针对江湖中人,通过限制其气血之力,影响其行动。
“二郎,”玉容惨白的徐贞,俏生生站在廊下,一双柔弱如水的眸子,眼神心疼、无奈,不一而足。
这一幕,实在像极了看着嫌犯落网的家属。
“一并带走!”蔡安面色淡漠,挥了挥手。
“不许碰我姐!”徐淳怒喝一声,脸色阴沉的可怕,周身气血涌动,精铁打造的手铐,因为太过用力,手腕都被勒出血痕。
蔡安面色不变,挥手让人退下,沉声道:“你姐必须到衙门一趟,有些事情也需要通告你姐,在一旁做个见证!”
“我和你们走。”徐贞对额头青筋暴起的徐淳,轻轻摇了摇头。
徐贞转身交待从屋里走出的贴身侍女雁儿,让其照顾好女儿妙依,道:“这位大人,事已至此,不知如何处置我们姐弟两个。”
花信少妇气质柔婉,面色从容地伸出凝霜皓腕,道:“这位大人,可否要锁?”
“那倒不用。”蔡安淡淡说了一句,低声道:“走。”
这时,徐淳出了宅院,才发现围拢之人,也就四五十人,但既不是禁军,也不是巡检司,而是黑缎赤绣锦袍,绣着飞禽补子的男男女女。
彼辈手持弓弩,弩机之上搭着箭矢,箭杆花纹在夜色中流淌着熠熠光芒。
显然这是天听司的一次单独行动。
一行众人,没有多久,就消失在雨幕重重的黑夜之中,除却几声狗吠,好似没来过一般。
天听司·秘密官衙
说是官衙,倒不如说是一座宅院。
一间院落之中,油灯如豆,橘黄色灯光将三道人影拉长。
蔡安,徐贞,以及不远处透过铁栅栏,背靠着墙,坐在一架铁椅之上,行动不得自由的徐淳。
徐淳目光震惊地听蔡安叙说完,难以置信道:“你让我逃到郑国?”
“对,在郑国少宰范泰手下作暗间。”蔡安补充道:“官府会下海捕文书,在整个七郡通缉你。”
“大人,可真是异想天开!”徐淳讥笑道:“那范公子阴险狡诈,我怎么能瞒过那他?”
“异想天开?”蔡安冷笑一声,道:“瞒过瞒不过,是你的事,说起阴险狡诈,你徐淳也不遑多让,你在三四年间如何从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混到现在的先天高手、一帮之主,需要本官将你的手段和过往,揭露出来吗?”
隔着铁窗,蔡安拿着一份卷宗,都是短短时间,让相熟徐淳之人供述而来,可见此刻天听司已初步显露出特务机构的阴森气象。
蔡安道:“你所犯的罪行,谋叛之罪、里通敌国,诛三族都绰绰有余!现在让你做暗间,就是给予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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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自己也可以一走了之,但你姐还有你外甥女,都要充入教坊司,黄泉之下,你父母都要以发覆面,无颜见你徐家先祖!哦,可能不用进黄泉,本官就可以做主,将你父母刨坟鞭尸!”
徐贞闻言,娇躯颤抖,玉容苍白如纸,只觉得眼前发晕,显然已被被描述的那副场景吓了一跳,如果惊扰了先父母亡灵安宁,她真是……百死莫赎了。
“你找死!”徐淳目如鹰隼,杀机腾腾说着,此人原就一脸阴鸷之相,此刻目光几欲喷火,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颇为瘆人。
蔡安轻蔑笑道:“怎么,觉得本官过分了?那你勾连敌国,出卖情报,危害苏国安危,颠覆社稷,你父母若活着,恐怕也要羞愧而死。”
“你住口!”徐淳双眼通红,怒道。
蔡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徐贞,道:“徐姑娘,本官听闻你是知书达理,也劝劝你家二郎,早些迷途知返。”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就是天元?
甘露殿·后殿
虽已至深夜,但花纹繁复精美、古色古香的宫灯还闪亮着烛火。
御案之前的少年,面色沉寂,耳畔响起殿外“噼里啪啦”的雨打梧桐的穿林过叶声,只是一双冷眸闪烁,不时皱眉,手中拿着的分明是御史台连夜由安安抄录而来的卷宗。
苏茂贪腐一案,从中枢到地方,大大小小官吏,牵涉近百人之多,贪腐财货,初步计量,可比苏国国库一岁赋税收入。
“恐怕这些公布出去,市井之间或许会流传一句谚语,苏茂跌倒,苏照吃饱……”苏照脸色阴沉,心头却没有任何府库将盈的喜悦,盖因这是苏国吏治之痛。
一应财货原是民脂民膏,本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却供养着苏茂穷奢极欲的生活。
“还在看啊。”银发少女迈着轻盈步子,缓步走到条案之后,一手支起香腮,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熠熠闪烁,好奇地打量着少年君侯,笑道:“也不知这黄白之物有什么吸引人的,你们人族为之贪婪成性,横行不法,还真是幼稚可笑。”
苏照面色微顿,放下卷宗,一双灿然的眸子看向安安,仿若看透人心,沉声道:“人为财食,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天地至理。”
苏照沉声道:“仙人不会贪这些,但贪的是其他东西,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仙家功法……这就是人心。”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
贪官污吏是无论如何都惩治不完的,但叛国的贪官污吏,在即将到来的国战前夕,提前清理却非常有必要。
从目前局势来看,这一二月间,不是南就是北,将会有敌寇入境。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南三郡,他必须抽空去巡视一番了。
“照照,天色不早了,睡觉吧。”银发少女柔声说着,故意打着呵欠,身为金丹大妖当然不会有犯困。
“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会儿。”苏照清声说道。
安安一只雪白的藕臂揽住了少年君侯的脖子,吐气如兰道:“没你抱着,我睡不着嘛~”
说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已伸入衣襟下裳。
苏照神色微顿,无奈道:“你还说别人幼稚……你所贪之物,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我当然贪,我是老虎,食荤的好不好。”银发少女嘻嘻笑着说着,碧蓝莹润的明眸中跳动着情欲之火,丁香小舌舔了舔艳艳红唇,道:“你们人族不常说,一滴……十滴血吗?我就要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怕不怕?”
苏照:“……”
所以,这就是榨我的理由?
……
……
御榻之上,帷幔四垂,苏照拥着娃娃脸上现出心满意足的银发少女,抚摸着光滑圆润的削肩,道:“那些妖将、妖兵,我最近打算调出来,整训一番。”
安安樱颗贝齿,咬了咬莹润泛光的樱唇,一张洁白如玉的绝美脸蛋儿上,好似现出一抹回味之色,轻声道:“你确定用他们?他们到了外面,与人族比邻而居,别闹出什么乱子才是。”
现在苏照为应对灵气潮汐之后的妖魔复苏浪潮,已经打算筹建靖祟司。
以人族为都司官长,当然目前可能暂缺。
只能在前期,以清河剑君谢沧以及丹鹊夫妇等妖为副,其他妖将充为麾下,再收揽一些江湖中人充斥其间。
当然,所选取的妖族,至少是元罡之上,能够彻底幻化人形的妖将。
彼辈修炼有成,不会受低级的兽性影响,方便掌控。
这批妖族大约有百十之数,渐渐铺设到七郡五十三县之地,倒也绰绰有余。
苏照道:“严加约束就是了,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到云台山,将这些妖将安置一处地方。”
妖将、妖兵在苏国之中出现,起码在年内,还不能大摇大摆,否则将会引起国中之民的恐慌。
而且如果流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多有不利,比如什么妖氛盈于朝野,重用妖族之类,起码在前期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等到仙朝并起,残酷的仙凡战争面前,这些反而成了细枝末节。
只是妖族向来桀骜不驯,如果不提前定好规矩,这些妖族还没给他苏国出上力,就先把苏国给搞得乱,事情就大条了。
至于担心反叛?
那倒不会。
盖因,随着苏照渐渐掌控、熟悉仙园天地权限,就已经不再担心这些妖族出来之后,不听号令。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凡是生长于仙园之中的生灵,除非修炼到神照之境。
否则,哪怕是金丹妖王,也有元灵烙印存留在仙园天地的枢纽灵轮中,这部分烙印,和本体休戚相关!
对于金丹以下的妖兵,这烙印一旦碎去,九成受不得反噬,顷刻陨命。
金丹之上的妖王,因为已初步逆夺天地本源造化,则不太受其影响。
可纵然对金丹妖王无法操生杀予夺之权,可烙印崩碎之后,彼辈也将自此葬送神照之路。
因为“本我”不再完整。
这无疑,就为这些妖族套上紧箍咒。
所以,这也是苏照的底气由来。
就连安安目前也无法取走自己的元灵烙印,这可能也是二人这段有欲少情的畸形关系,还能持续的原因之一。
“好吧,总之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得好好睡会儿了,最近天赋神通用的太多了,好累。”安安打了一个呵欠,周身灵光一闪,变成一头通体雪白,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白虎弯弯眉睫微颤,红唇、红鼻,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支棱着,呼吸均匀,遵循着玄妙的韵律。
这同时也是银发少女,彻底放下戒心的表现。
听着一旁白虎发出的轻快呼吸声,苏照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白虎光滑如锦缎的皮毛。
“将来也不知天元九州该如何传扬着我的名声……不过,宠爱虎妃,信用妖邪,估计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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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轻轻叹着一口气。
第二天,苏照用罢午膳,就和安安一起向云台山深处遁去,二人行了约莫十几里,落在一座山谷之中。
“就在这里吧。”
苏照轻声说着。
而后,取出琉璃金灯,就见金光闪烁,远处虚空如涟漪,幽幽如漩,显出一界空栈道。
片刻之间,就有青、白、黑三道流光闪烁而出。
现出三道身影,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
左边着青袍常衫,面容清颧的老者,正是剑尘湖的谢沧。
右边两个,一个着红色宫裳,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身穿玄金色长袍,正是丹鹊和蛊雕二夫妇。
“君侯。”谢沧拱了拱手,打量着四下的环境,剑眸闪烁,“这就是天元?”
一旁的丹鹊和蛊雕也是上前打了个招呼,同样好奇地环顾四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溃堤之虞
山谷之中,雨雾朦胧,紧锁天地,天地一片苍茫。
然无论是谢沧,还是丹鹊夫妇,都是不避风雨,感受着此方天地的灵机,那种原本呆在小天地之中的窒息、憋闷,几乎一扫而空。
“天元九州,灵机果然犹在仙园天地之上。”蛊雕面上神色难言,对着一旁的丹鹊感慨说道:“前辈不知多少妖王在仙园天地蹉跎至寿元耗尽,都不得缘法而出,你我夫妻福缘何其深厚!”
丹鹊妩媚玉容之上同样带着欣喜之色,轻声道:“我觉得若在天元修炼十载,能够突破神照境界。”
谢沧虽然没有说话,但面上表情却已经表露着内心的激动。
苏照目光微动,暗道,若非天元此界本源勃发,灵气潮汐开启,甚至引起了天象变化,也不会让三妖如此作态。
一旁的安安轻轻撇了撇嘴,道:“你们不是福缘深厚,而是遇到了贵人,若非我家照照,你们也难免要步上前辈妖王的宿命。”
蛊雕和丹鹊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谢沧也是冲苏照拱了拱手,轻声道:“道友放心,先前承诺之言,谢某言出必践。”
“我们夫妻也一样。”丹鹊和蛊雕夫妻二人,也是抱拳说道。
见着这一幕,苏照面色古怪,看了一眼扬起光滑圆润的下巴,一副“快表扬我”的模样的安安,既觉得好笑又感动,这白虎虽然手段笨拙,但这番心思却难能可贵。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几位道友不必如此,纵无苏某,几位道友也会另有机缘,一饮一琢罢了。”
而后苏照也不再深谈此事,转而道:“三位道友先前应该有所了解,在下为苏国国主,但国内妖祟将生,而且敌国虎狼环伺,准备在此山谷中,建官衙,扫荡七郡妖祟,以后依仗几位道友的地方还有很有,所以不用如此客气。”
谢沧道:“这些,道友吩咐就行。”
蛊雕和丹鹊也是点了点头。
而后,苏照和谢沧等人又商量着对于妖将的安排,以及介绍着天元九州目前的局势。
姬周千年,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佛门三寺一庵,列国林立,大争之世将启。
三妖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好在,毕竟是曾修炼至一界巅峰,心性自是超绝于众人,虽然凝重,倒也不至于迟疑不前。
“你们久在仙园天地,未曾出过天元,最近几天先让安安带着你们,了解一下人族的情况。”苏照最后道:“这处山谷,这几日,我会吩咐人修建一些房屋,以后可作为仙园天地和苏国的通道。”
苏照此刻因为掌控仙园天纽,对于仙园天地的入口,可以通过开界空栈道的方式,连同仙园天地和天元九州,但界空栈道不能持续太久。
将三妖王安顿之后,苏照想了想,还是暂不将妖国之中的妖将召出,折身返回。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是三天过去。
苏国宗伯苏茂贪腐一案,彻底浮出水面,渐渐步入苏国公卿的视野,温邑城中,不少在官衙之中的官吏都被带往御史台,一时间,整个温邑城风声鹤唳,官场悚然。
下狱、论罪……御史台的原本空荡荡的监牢,抓满了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官吏,而随着监察御史携带文书奔向七郡五十三县,这场整顿吏治的地震,也正在向郡县地方波及。
这一日,苏国邸报之上刊载着宣慰司主司,邵维的一篇雄文,为官之道——廉政之治,国之存亡。
开宗明义述道:“吏不惧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据说,这是少年君侯在批阅邵维之文后,为之写下的官箴。
邸报之上,将犯官苏茂自任宗伯以来,贪赃枉法、生活腐化、索贿敛财,草菅人命等诸班案例细述其上,最终逐渐走上向敌国倒卖情报的叛国行径,最终处置结果,则是以苏律处以大辟之刑,籍没一应财货,其子嗣、家眷或徒刑,或充入教坊司。
此案一发,上下官吏,无不凛然。
苏国宫苑,中元殿外,风吹梧桐,雨打芭蕉,殿中济济一堂,分明正在举行一次常朝。
苏国公卿躬身而立,大气都不敢喘,殿中落针可闻。
苏照沉声道:“苏茂虽已伏法,但整顿吏治,重树纲纪,却远远没有结束,御史台今后要加大察查力度,对于贪官污吏,因缘为奸者,采取零容忍态度!但对于能够自首其罪者,孤也会网开一面,宽大处理,诸卿当谨记之。”
下方的苏国公卿,有一些就面色微动。
而后,太宰敬弘道道:“启禀君上,丰乐、广平、武陟三郡传来急报,流经三郡之地的洪河,因旬日暴雨倾盆,隐有泛滥成灾之势,还请”
苏照眉头皱了皱,问道:“范卿,洪河如今是什么情况?”
所谓洪河,这条大河在此界山川地理舆图上,极其类似前世华夏的母亲河——黄河,只不过这条河流却蕴含着丰富的铁沙,呈淡红之色,曲曲折折,流经几州,汇百川入海。
在豫州的就流经着几国,诸国颇受其害,当然也是这个原因,流经的苏国三郡得其滋养,却反而是苏国七郡之地当中,最为富庶的地域。
物产丰饶,矿业发达,商贸繁荣,洪河之上,千帆竞发,南向郑国,东向宋国运送着货物。
此三郡可为苏国的膏腴之地,素来为郑国所觊觎,当年就曾由此而入侵卫国。
司空范延序道:“启禀君上,洪河两岸之堤为老臣当年主持修建,老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足以抵挡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但而今滂沱暴雨,看天象,似有连绵数月不止之势,恐怕两岸堤防……将有溃堤之虞。”
苏照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前世他因为早已离开苏国,倒也不记得苏国最终溃堤没有,因为苏国就没有撑到灵气潮汐到来,天象大变的那一刻,就亡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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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卿,南三郡为我苏国财赋重地,绝不容有失,孤有意于明日巡视江堤,以防不测。”苏照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可谓石破天惊,满朝公卿哗然。
太宰敬弘道面色大变,拱手道:“君上不可,君上千金之躯,若南三郡果有不测,君上如今身蹈险地,置国家社稷于何地?”
随着太宰敬弘道所言,其他公卿也是陆续出班,拜伏于地。
要知道,此刻苏国之中,除却苏照之外,根本就没有成年的合法继承人,而且苏照本身也没有子嗣,如果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苏国一场变乱就在眼前。
苏照暗中摇了摇头,道:“尔等以为孤是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手无缚鸡之力的暗弱之君吗?”
“臣不敢。”
满朝公卿齐声说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巡前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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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气具现
“啧啧,姐弟两个玩闹着呢?”
蔡安步入衙堂,似笑非笑打趣道。
官厅之中亮着烛火,青年一身玄色官袍,背对着烛光,半边脸就藏在阴影中,嘴角虽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眸光却无温度可言,愈发给人以心思莫测的诡谲之感。
此刻,徐贞面上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盈盈起身,行了一礼,柔声道:“民妇见过蔡大人。”
徐淳则是冷冷看了一眼蔡安,道:“蔡大人,还真是闲。”
对于徐淳的冷言冷语,蔡安也不以为意,转而看向徐贞,微微笑道:“徐姑娘免礼,听说令嫒身体不舒服,最近几日可大好了?”
“谢蔡大人关心,已经大好了。”徐贞轻声道。
蔡安面色微动,他自是调查过眼前年轻寡妇的人际关系,知道她有一女,前日发疾,正在病中。
这几日,这徐贞也是两头跑,这一切自是落在他眼中。
“蔡大人拨冗而来,不会是和我姐弟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寒暄之言吧。”徐淳冷声打断了蔡安的思索。
蔡安道:“你之前要见君侯,本官已代为禀告,君侯已答应见你。”
徐淳闻言,面色微怔。
“你要见孤?”就在这时,蔡安身后无人的廊柱之上,油灯摇曳几下,忽然现出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面色沉凝,语气淡淡问着。
徐淳瞳孔微缩,惊声道:“你……这是仙法?”
显然已为苏照的出场方式,给吓了一跳。
他当初去见那范泰之时,感觉其气势也是凛然难敌,但却不像眼前这人,如渊似海,难以揣测。
分明是随着苏照收复妖国,气运勃发,已渐有凝结金丹之势。
自然不是只有元罡巅峰之境的昊阳宗弟子范泰可比。
“民妇徐贞见过君侯。”徐贞只是扫了一眼朦朦胧胧的人影,也不敢多看,惊鸿一瞥间,只觉得那双粲然如星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
苏照打量着姐弟二人,轻轻挥手,一股轻柔法力将徐贞托起,然后看向徐淳,问道:“你要孤给你保证,保证什么?”
少年君侯面色淡漠,因是刚下朝,身上一袭玄色金线蟒袍未换,腰悬神兵宝剑,目光坚定的眉眼,冷洌如刀,步伐沉稳而至近前,平静如水的声音,清越如金石玉磬,依稀暗藏铮铮杀伐,似是轻笑一声,颇多轻蔑,“你是不是以为,孤非用你不可?”
话音虽平静依旧,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笼罩着徐淳,这是仙道和人道集于一身的煌煌气势,随着人道龙气勃发,这股王侯气势逐渐现出一些慑服人心的霸道,当然,这也是苏照心性渐渐契合,才有此效。
徐淳脸色苍白,额头见汗,此人之威势,煌煌如日,那范泰则如风中萤火,不及远矣!
什么酒色之徒,什么是刚愎自用……徐淳此刻在心头只觉得自己方才想法实在荒谬。
因为他只觉被一双蛮荒野兽注视着,一个应对不慎,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他可能……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陡然发现自己身上竟有些僵硬,不由惊恐难言,暗道,这就是王侯之威?
一旁的徐贞,玉容微变,丹唇翕动,欲言又止。
沉默、无声的压抑,徐淳渐渐垂下了头颅,虽默然以对,但已现在恭顺态度。
苏照收了气势,冷声道:“郑国早有侵我之心,你如今去,就是替孤盯着他们,尤其是那昊阳宗范泰,如有机会,打入昊阳宗,尽可能探听情报。”
徐淳声音艰涩,硬着头皮道:“那我姐……”
“你姐在宫中长公主身旁做事,没有人能动她!”苏照面色淡淡,道:“孤说的。”
徐淳身形微颤,面色动了动,有心想说那你……但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可笑,眼前这人贵为王侯,绝非传言之中的刚愎自用,想要什么女人找不来,岂会沉迷于女色?
苏照拍了拍徐淳肩头,沉声道:“多和你姐学学,家国大义常怀于心,也不负男儿之身,当然,如果心怀怨望,首鼠两端,其中利害,你自己思量!”
徐淳面色变幻,讷讷道:“不敢。”
苏照也不多言,转头看向蔡安,轻声道:“蔡安,将一些情况处理好,不要引起怀疑,还有这徐贞进宫的身份,也要遮掩一番,谨防郑国密谍探知。”
蔡安领命称是。
苏照说完这些,深深看了一眼徐淳,就是离了衙堂,从头到尾,却是连看那徐贞一眼都没有。
等到苏照走后,徐淳方惊魂未定,一张阴鸷面容晦暗不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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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贞在一旁则是望着那少年消失的地方,明眸微动,若有所思。
……
……
宫苑·甘露殿
后殿书房之中,苏照就着灯火,看着书案之上的资料,其中还有一些是工程之图,显然是九处河堤的水利工程图纸,都是由司空府小吏送来。
“哪怕是仙侠世界,面对这种自然伟力,也没有太多办法。”苏照翻阅着九处堤防的图纸,心头思忖着。
不是说仙人没有办法移山填海,而是所耗费的力量就很大。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苏照抬头看了看外间漆黑一团的天色,雨水噼里啪啦,下个不停,落在蓊蓊郁郁的梧桐树上。
听着这声音,苏照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对于前往南三郡查看是愈发急迫了。
“照照,累死我了。”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在一旁现出,正是安安,拿起苏照倒了的茶盏,咕嘟嘟喝了一口。
苏照放下图纸,轻笑道:“今天不是去和谢沧他们一起四处闲逛了吗?”
安安抱怨道:“天气不好,也没什么可逛的,上午带他们城里,他们看什么都新鲜。下午我在御史台审讯着一批官吏,我嫌一个个审讯太麻烦,就一起在大堂审询,齐声诉说一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如苍蝇嗡鸣,让人头大。”
苏照默然片刻,轻笑道:“纵明晰律法,擅长推鞠的法家圣贤,也不过如此了。”
安安轻笑道:“好在总算办完了,啧啧,人心如鬼蜮,那些贪官污吏的心可真是够脏的。”
苏照轻轻点了点头,道:“明日,我打算去南三郡去看看,你也一起去。”
安安欣然道:“那好啊,我在这温邑城快待腻了呢。”
苏照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殿外亮起一道闪电,轰隆隆巨响声随之而来,不绝于耳。
苏照似有所感,神情讶异道:“这是……龙气勃发,将要具现而出的前兆,我们出去看看。”
说着,身形一闪,就出得甘露殿偏殿,立身殿宇屋脊上空,抬头眺望漆黑一团的苍穹。
只见漆黑夜色之中,苍穹闪电如蛇,隐隐有龙哮之声传来,这时,哪怕没有运用乾天观象的望气秘法,仅仅以法力运于双眸,就能看到云层之中,一条常有三丈之长的蛟龙虚影在雷海之中奔涌狂啸。
与此同时,苏国温邑上空,无尽红白之气自虚空涌出,凝聚成一气运之柱。
“气运之蛟?”苏照眸光闪亮,心头惊讶不已,“人道龙气勃发,具化成象,那是宗庙的方向。”
而同样在城北一巷弄之中,一间丝毫不起眼的卦铺之中,正在二楼就着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的中年书生,儒雅白皙的面容微变,放下手中酒杯,起身走到轩窗之前,一双湛然生辉的眸子,仿若穿过沉沉夜色,看向苍穹。
“蛟龙徐出,风雨兴焉,继豫州日月齐现,灵气潮汐之后,人道龙气也渐渐具现而出,此后除非付出反噬代价,从此法不加贵人……这逐鹿争鼎,已是迫在眉睫了,只是豫州为四战之地,非肇始王霸基业之善地,纵然先行一步,也不过是为真龙前驱罢了。”阎先生眸光灼灼,思忖着,就是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苏国宫苑之外城东的一处官署中,太乐令柳清羽同样立身在屋脊之上,眺望远处,此女身形婀娜,不避风雨,一张妖媚难言的脸蛋儿,被闪电炽耀的白光,映照得清冷霜白。
“豫州变乱将启,许有仙宗弟子下场,我在此采风只得一曲,虽有些遗憾,可也不得不离去了。”柳清羽幽幽一叹,道:“只是那苏侯应是乐道中人,却无缘与之畅谈,倒也可惜。”
柳清羽一双柔媚的目光,眺望向苏照立身方向,狭长妩媚的狐狸眼,闪烁着莫名之色。
第一百五十章 欺人容易,欺天难
夜色深笼,暴雨如注,玉华宫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四方廊柱之旁,十余宫女、宦者恭谨侍立。
方形梨花木制几案之旁,围拢着一男二女,用着晚膳。
“你这次出去,得多久回来?”苏子妗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满是关切之色,橘黄色的灯火之下,梳着飞仙髻的少女,脸蛋儿晶莹如玉,洁白无瑕。
“短则半月,多则月余。”
苏照放下筷子,看向苏子妗,轻笑说着,一双清亮、明澈的眸子,隐隐闪烁着点点神芒。
此刻在他稍运法力的眸子中,苏子妗头顶之上道道青色气运流溢、氤氲,那原本蛰伏的幼小青鸾已愈见神异,翎羽青翠欲滴。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诧异道:“这样久?”
苏照点了点头,道:“趁着这次出去,好好看看郡县地方,都是什么情况。”
“我的子妗姐姐,照照他要处理国事啊,而且一点都不久呢。”一旁的银发少女,喝了一口红枣燕窝粥,轻声道:“照照,多喝点这个,补补。”
说着,拿起大汤匙,也给苏照盛了一碗。
苏照脸色一黑,瞪了一眼安安,他知道这是这头小老虎故意的,什么一点都不久?也不知痴缠到几度晕厥之时,谁好哥哥,好爸爸的叫……
瞥了一眼古灵精怪的银发少女,苏子妗一时无言,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国事重要,可我在温邑也帮不了你什么事。”
说到最后,语气中幽怨中也有些内疚。
苏照笑了笑,道:“最近老师会坐镇中枢,阿姐若是闷的慌,可以先帮着老师看一些奏章。”
在他心中,并不想让苏子妗成为只会貌美如花的花瓶,如果在政务上有着才华,他也愿意给予施展的平台。
“我?”苏子妗熠熠明眸闪动着疑惑之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讷讷道:“我不行的……”
这方仙侠世界,并没有太过重视后宫干政,有一些国家,如果主少国疑,太后临朝称制都常见。
但苏子妗兰心蕙质,刻意避讳,明显是不想让权力,影响了姐弟二人的感情。
可她却低估了苏照的心胸。
苏照笑道:“阿姐品行、才略都是上上之选,如果不是女儿身,恐怕也不会轮到我承续有苏一氏基业,有什么不行的?”
当初,苏国国君猝然崩逝,君侯之位未定,就是眼前之少女,召集了苏国六卿,打算迎立苏照继位,可见苏子妗并非对政治一窍不通,只是在苏照登位之后,才慢慢低调起来。
苏子妗玉容微微变色,皱眉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你我姐弟,相依为命,不需忌讳什么。”苏照事情毫不在意,笑了笑道。
他并非是那种贪权之力,权力只是他安身立命的修行手段,况且对于他的姐姐,他如果都不能信任,那这君侯之位做得也是毫无趣味可言。
“况女帝也是一介女流,未来却能再兴姬周帝业,我既然对湘歌都想着培养成妇好那样的奇女子,对于自家姐姐,又有什么不信任的呢?毕竟,这终究是一方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照并不担心会出现什么武媚、吕后之流。
还是那句话,因为这是一方伟力归于自身的仙侠世界!
在一些仙道宗门,女子修仙成道,洞虚、飞仙了,腾云出入青冥,一剑往来纵横,比之凡俗之间的国主,又有什么区别吗?
况且,苏照前日就得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冀州中山国之北的聂国,新继聂侯就是一介女流之辈。
因为在天元列国历史上不乏太后主政,女将建国的事迹,聂侯以女子之身登君侯之位,执掌六郡大权,倒也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苏子妗面色还是有些迟疑,轻声道:“你还是交给老师吧,我不会这个,怕处置不好,坏了你的大事,就不好了。”
“不会可以慢慢学,阿姐聪敏过人,这些不难的。”苏照温煦笑了笑,转而说道:“对了,最近御史台有一些犯官都需要处置,到时常邈会报到这里,阿姐帮我盯一下,临走前我把印鉴留下,给他们再说一声。”
见苏照三言两语敲定此事,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苏子妗虽神情还有几分迟疑,但最终也无奈点了点头。
翌日,一大清早,似乎天公也作美,昨夜的暴雨已暂住,只是天色依旧阴沉,昏暗一片。
温邑城外五里之外的官道之上,五百黑衣玄甲的禁军,分为数列,打着仪仗、大纛,拥簇着车队,其中一辆五匹枣红色骏马拉动的马车,在车队之中格外惹眼。
正是苏照此次南巡所乘的御辇。
御辇宽大、轩敞,车辕高立,一旁的高头大马之上,禁军统制之子,殿前司都司彭纪,面色沉毅,挎刀护卫左右。
而在道旁凉亭之中,人头攒动,拱手默然侍立的苏国公卿,在太宰敬弘道的率领下,恭送苏照一行人启程。
随着宦者令的一声尖锐“起驾”声,马车辚辚转动,在一双双恭送目光中,渐渐消失在萋萋芳草尽头,向南驶去。
苏照此次南巡,除却带了司空范延序以及一些精于河工堤堰的小吏外,并没有任何公卿随行,以五百禁军翊卫左右,充作仪仗,谢沧和丹鹊夫妇则在暗中跟随。
“照照,按着马车的速度,估计半个月才能到南三郡,如果水患成灾,是要耽误事的!”马车之上,安安说着,眨了眨蓝宝石碧意莹润的眼眸,反手取出一物,流光溢彩的梭形法宝,在嫩白纤细的小手中静静躺着。
“这仙梭,能化为灵舟,这是我妖国匠师打造而出,一共也才三架,我们用这个过去,旦夕可至,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道路泥泞难行,虽已尽量轻车简从,但一天也走不了几十里。
苏照眼前一亮,捏了捏银发少女光洁如玉的娃娃脸,道:“我也正有此意,稍后让这车驾先按着正常速度向南行着,我们带着彭纪还有范卿,先到砀郡,见过淳于将军之后,再去丰乐郡。”
老将淳于朔虽为枢密院两位副使之一,但因为几月前率军剿灭匪盗,大捷之后,就听从苏照之命,在三郡总督军务,编练地方郡兵,清除前苏国大司马袁彬的影响。
安安点了点头,嘻嘻笑道:“你决定就好。”
就在苏照率众南巡之际,此刻丰乐郡以南的永安县——清源镇,也悄然来了一群陌生人。
清源镇,此地依山傍林,地势陡峭险绝,一条宽有数里,蜿蜒曲折的大河,绕山而过,经过一段绵长、高大的白色梯形河堤,向东流去。
此刻,白色河堤之上成行翠柳,蓊蓊郁郁的枝叶,在狂风骤雨中摇晃不停,河水奔腾汹涌,不时泛起白色浪花。
此堤正是洪河流经丰乐郡的九处险堤之一。
而就在古镇城墙之上的一座城楼上,一行人隔着墙跺口眺望。
一只纤纤柔荑撑起一把青色大伞,将万千雨珠尽数阻绝于外,着白色锦袍,身形挺拔的青年公子,负手而立,其人面皮白净,神情深沉,手持一把玉玦吊坠的折扇,眺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洪河河水,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眸之中,颇多玩味之色。
“你说我如果让人把这河堤掘开,会如何?”白衣锦袍的青年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撑伞女子容色微变,凝声道:“公子万万不可如此,人道气运反噬加身,化为灰灰,不是说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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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随便说说,夏侯姑娘紧张什么。”范泰嗤笑一声,道:“本公子非不知天数的蠢妄之人,怎么可能在此人道龙气勃发之时,亲自下手?”
“公子,假于他人之手,也难逃因果劫数,毕竟,欺人容易,欺天难。”撑伞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着一袭青色武士劲装,两弯柳叶眉极淡,一张光洁如玉的瓜子脸上,隐隐见着霜冷之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备
范泰冷哼一声,一双桃花眼寒光闪烁,叱道:“夏侯姑娘,我娘派你过来帮我,不是让你三番五次反驳于本公子的!”
那名为夏侯竹的女子,玉容微变,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受夫人所托,对于公子一些自陷险境的行为,却不得不出言规劝。”
眼前青色武士劲装,面如清霜的女子,名为夏侯竹。
其人是昊阳宗的一位内门弟子,有着金丹一劫的道行,受郑泰母亲陈姬之命,在郑泰护道、听用。
说来郑泰之母——陈姬,也是个传奇人物。
陈姬原为现任郑国少宰范琼之妻,二人本是鲁国曲阜人,婚后育有一子一女,但不久,范琼与人发生争执,失手打死了人,于是就吃了官司,只得远离鲁国,一路西逃,自此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只留下陈姬拉扯着一子一女,大约有三四年之久。
而就在陈姬以为要一个人抚养子女长大成人之时,却有幸碰到了自己命中的贵人,一个仙道中人!
也就是昊阳宗洞虚长老——金阳道人。
金阳道人在鲁国游历之时,与魔门六道的魔修斗法相争,身负重伤,法力全失,流落乡野,昏倒在范琼家中,恰恰为范琼之妻陈姬所救。
陈姬照顾金阳道人长达半年之久,半年时光的相处,一来二去,二人渐渐生出一些感情羁绊。
后来,金阳道人将陈姬连同其子女带回昊阳宗安顿,并助陈姬入道修行,陈姬也不负金阳道人所望,修道资质过人,后来修成金丹真人之后,和金阳道人结为道侣。
等到范琼成为郑国少宰之后,派人远赴鲁国去接发妻和子女,却发现陈姬和子女都已人去楼空,几经周转,才终于得知陈姬被昊阳宗一位仙家高人收为道侣。
范琼闻听此信,倒也不恼,结识了同道中人——金阳道人之后,两家关系反而渐笃。
范琼之子范泰,因为这一层背景,在昊阳宗和郑国两边的地位都很特殊。
至于夏侯竹,就是奉着陈姬和金阳道人二人之命,下山来给郑泰护道的。
夏侯竹清声道:“我下山之前,夫人曾再三叮嘱过,而今天元九州,人道气运勃发,如渊似海,切不可让公子过于涉及人道之争,否则将有不测之危。所以,掘河堤以乱苏国之计,谁都可以提,唯公子不可,如果牵涉其间,人道气运反噬,对公子道业大为不利!”
听到是自家母亲交代,范泰脸上阴沉之色稍稍散去一些,眸光幽幽,阴森森道:“郑国大司马庞灌,眼下至于颖阴,整训五郡郡兵,伺机伐苏,我托别人之口,向之进言,总可以吧。”
夏侯竹摇了摇头,坚定道:“天不可欺,如果郑国大司马自己想起此策,那是另当别论。”
挖掘江堤,使敌国陷入内乱,郑国边郡之兵再大举入侵,这不得不说是一条毒计,但此举委实大伤天和,引起的气运反噬,并非范泰可以承受。
听着夏侯竹的话,范泰面色变幻,心头有些郁闷,道:“我对什么气运反噬,向来是不以为然,否则,三真大教的仙人代天选帝,怎么没见人道气运反噬?”
夏侯竹看了一眼范泰,道:“公子有所不知,三真大教都有气运秘法以及镇教灵宝,公子如想为郑国伐苏,建言建策,当拿捏好分寸才是。”
夏侯竹清声说着,但心头却冷哂。
这个公子哥看着也是心机深沉之人,但为了讨好郑公的掌上明珠,却是不见往日聪睿,真是色令智昏!
清冷如霜的眸光打量着范泰,心头不由生出鄙夷。
当然,如此种种,也只能在心中随便想想,她受金阳长老之命,哪怕这范泰再是胡闹,她也只能在一旁规劝,竭力护其周全。
就在范泰面色阴沉,心思不定之时,远处雨幕重重的天空,忽而一点金芒乍起,却是一道金虹流光摇曳闪烁而来。
范泰面色微懂,抬起一只手,飞快招过那传音飞剑,神识投注其中,阅览罢,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激动,喃喃道,“韵儿也到颖阴郡了。”
郑韵儿是郑国国君的小女儿,同时也是昊阳宗宗主李鹤远的关门弟子,身具羲阳道体,修道天资卓绝,年轻轻轻已是金丹境界,颇受昊阳宗宗主李鹤远的喜爱。
范泰道:“走,回颖阴郡。”
说着,招呼着四方撑伞侍立的黑衣人,上了一架仙舟,顿时,就见千尺流光破开浓厚的乌云层,几个呼吸,就变成一个亮点,消失在天际尽头。
……
……
砀郡
郡尉衙门之中,甲兵执戟四守,一白发老将端坐于案后,手拿书册,下方黑压压的一群兵将面色恭谨,垂首而立,既有砀郡、长水、鄢陵三郡的郡尉,还有禁军的部分高级将校。
“尔等做得不错,经数月之剿匪、整训,三郡郡兵兵备、军械,勉强算是一支精兵了。”淳于朔放下手中的书册,手捻颌下白须,微笑说道。
下方诸将闻言,面色无不一松。
因为几月前,砀郡被贼寇威逼郡城,苏照派淳于朔率一军剿灭,未及多久就传来轸灭贼寇的捷音,当时苏照索性令淳于朔总督三郡郡兵编练之事,在砀郡等地作训三郡郡兵。
当时许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等到加枢密副使之职,彻底奠定了淳于朔的提调、整训军务之权。
淳于朔正要对下方诸将勉励几句,面色一顿,惊声道:“君侯?”
却是耳畔传来着苏照的神识传音,已至砀郡郡尉衙门之外。
淳于朔和下方兵将说了一声,就向郡尉大门外迎去。
“这就是砀郡?”银发少女收起仙梭之舟,抬起一张绝美的娃娃脸,看着天上绵绵不绝的雨珠,也不由替苏照生出一些莫名的忧虑,道:“这雨下的不小,暴雨成灾,的确棘手。”
苏照点了点头,道:“还好最近一个月,整个豫州诸国都会被暴雨覆盖。”
一旁的彭纪正扶着面色苍白,眼前发晕的司空范延序。
“范卿,还好吧?”苏照看着范延序,关切问道。
范延序摆了摆手,苍老面容上还有着惊魂未定之色,喘着气道:“君上,我没事儿。”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多做解释,以后仙朝争锋,仙舟往来纵横,这些臣子早晚要习惯。
“末将淳于朔见过君侯!”
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就听到一声嗡嗡声声炸裂在耳,抬头看去。
只见淳于朔以及身后的三郡郡尉,郡兵和禁军将校,齐声见礼,不过彼辈都是面现惊异之色,盖因此刻苏照南巡的公文还在路上,并未传至砀郡。
“淳于将军,诸位将军别来无恙啊。”苏照伸手虚扶,笑着说道:“孤携孟卿而来,就是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将士。”
在一众军将的寒暄,问候声中,苏照举步进入郡尉官衙。
“淳于将军可是在奇怪孤为何来到此地?”苏照端坐在案后,问着下方的淳于朔。
淳于朔面色现出一抹思索,道:“君侯可是为着外面下了十来天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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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瞒不过淳于老将军。”苏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南三郡暴雨成灾,孤实在放心不下,就准备到南三郡巡视一番,看看洪河九堤,是否坚若磐石,能挡住这暴雨,而且还有郑国……当然,也过来看看老将军,三郡兵备整顿的如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郑国
官衙之中,四方梁柱都点着松油灯,彤彤火焰跳动,将宽敞、幽静的衙堂映照得通明一片。
三郡郡尉以及统制、副统制一级的将领,有着一二十人,分列左右。
闻听上首苏照垂询,淳于朔拱手,沉声道:“遵循君上之意,末将在几个月间,对三郡郡兵裁汰老弱,补训新兵,修整军械,而今三郡郡兵现有三万众,凡编为十二军,其骁勇勉强恢复至先前禁军之水平。”
先前,中三郡郡兵原没有这么多,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人,而且也不是脱产的常备军,都是农时耕作,闲时轮训的二线部队。
但当初苏照因为要对付权臣袁彬,考虑到中枢安危,就给予淳于朔密令,令之清理三郡的袁彬兵将,等到袁逆清除,为了肃清军中流毒,更令淳于朔不必回温邑,就地编练郡兵。
当时,苏照还考虑到苏国和卫国交恶后,未来会发生战事,就再令淳于朔以平叛的云台大营的一千五百军卒,和随同的一部禁军为骨干,就地整训、扩充兵备。
经过数月之久,郡兵以禁军为将校,重新编为十二军,加起来足足有着三万多兵卒,算是苏国唯一一支兵团级的军事力量!
其实,苏国除禁军三千二百骁骑宿卫宫禁之外,尚有六支精锐军队,共一万五千人,暗合天子六军之意。
四军分镇南北关隘,两军镇于云台大营,拱卫温邑都城,因为十年前的惨烈国战未远,这些常备军战力不退,哪怕袁彬掌权用事时,都督军以严,可以说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
如遇苏国国难,就可以之为骨干,组建、扩充十万甲兵!
至于禁军,那更不必说,兵卒选自有苏一氏子弟,门槛都是炼体三境圆满的武卒,甚至一些中低阶将校俨然是能够催发真气的后天武者!
当初孟奎以涅槃(元罡巅峰)之境闯进禁宫,都架不住禁军将校的一轮弓弩齐射,可见其厉害。
当然,当初以苏国七郡之财税才供养三千二百人,调走一部后,禁军三部,后来就剩下两千六千百余众。
不过因为苏照筹建殿前、侍卫二司,原已渐渐扩军至四千卒,原本还因为武道大药供给不足,兵卒素质整体还降低了一些,直到得了仙园天地灵药,禁军整体实力都有提高。
在苏照的设想中,在此后一年的时间内,将禁军最终扩充为辖制六军,兵卒一万五千人,归于殿前、侍卫二司统率,军卒至少都是能激发真气的后天武者,唯有如此,才能应对一两年后愈发惨烈的豫州争锋。
苏照点了点头,赞道:“一个月后,雨过天晴之后,或南或北,将有敌兵寇境,这三万兵马,淳于老将军编练的及时。”
他现在不确定是卫国携盛怒而来,还是郑国北进略地,抑或两路齐来。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微皱,目光深凝,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所谓庙算多者胜,料敌从宽,他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苏照暗暗思忖道:“南三郡还屯有两支精锐禁军,据石荆关、铁锁关而守,南三郡郡兵加起来七千余,多半久疏战阵,恐不济事,在以前用来防守倒是足够,只是眼下……”
“如果郑国兴二十万精兵,意图一举灭我,如欲反击,莫非我就只能调用妖兵?”苏照眸光深深,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苏照面色微变,淳于朔不由问道:“君上何故色变?”
苏照于是将心头担忧,叙说而出,当然妖兵就暂且没有说。
淳于朔声如洪钟,朗声道:“君上勿忧,郑国军力,末将也有所闻,但想要兴二十万甲兵,几无可能!”
“哦?”苏照双眸一亮,好奇问道:“老将军何以如此笃定?”
此刻都尉衙堂之中,四方油灯烛火明亮,三郡郡尉、十二军兵将黑压压一片,听着君臣二人对答。
淳于朔沉声道:“郑国为拥地三十六郡的大国,如果发举国之力,可督百万甲兵伐我,然郑国地处豫州中境,北邻晋国,南楚国交恶,西与秦国摩擦不断,东欺宋、鲁两国,而且近一二十年来,郑公雄才大略,有鲸吞中州之志,灭陈降蔡,犯曹辱宋……就在前年,掠晋国之附庸华阳、安陵二国,争执都到了洛都周天子那里,再远一些的十年前,先后灭葛、陈二国之后,鲁宋二国,无不惊惧悚然,以郑国为虎狼之敌!”
以前,就属豫州盘踞着的大小国家最多,为何?
因为土地平旷,物产富饶,但经过几百年的征伐,渐渐就剩下那么几个国家,其中尤以郑、宋二国最为强大。
其他小国只能苟延残喘。
安安都听得直翻白眼,气愤道:“这郑国还真是霸凌之国。”
苏照面色微顿,嘴角抽了抽,霸凌……
淳于朔看了安安头发一眼,以为是苏照侍妾妃嫔,虽为其一头“鹤发童颜”所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接话道:“这位夫人……姑娘所言不差,如果列国之中,属最为霸凌之国,就是郑国。”
苏照道:“郑国如何也得罪了秦国?”
“秦国有东向之心,在郑庄公时,曾割郑国之东三郡膏腴之地,郑国此代君主,深以为耻……于三年前,趁秦国平戎狄之祸无暇,命大司马庞灌将三郡之地夺回,那庞灌为兵家门徒,又趁机占据函谷关,于上虎视秦国,秦国已如芒刺背!”淳于朔言及此处,言语之中颇多讥讽,道:“说来前代郑国之君——庄公,还仗着为周天子之叔,屡屡给予欺压,姬周天子现在政令不出洛都方寸之地,泰半都是郑君毁弃姬周天威严所致!”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姬周帝命已失,纵无郑君,也难逃之命运。”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他苏国这样的小国,都不怎么把姬周放在眼里了。
淳于朔点了点头,此刻已着人取了一幅豫州山河舆图,只见那山河舆图,郑国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多,然后是宋国、蔡国、项国,戴国……苏国在北境,曹卫二国国土狭长,横跨二州。
咦?
周天子所在洛邑几乎微不可察。
淳于朔解说道:“君上且看,郑国虽有三十六郡,横跨南北,但多是近三十年,灭国括土而来,如陈、许、申,滑……内部长期有故国遗民为祸,需镇抚之以大军,又和楚国因为陈、蔡二国事兵戈相向,因平原无险可守,只能筑城池,屯十万甲兵……鲁、宋二国对于郑国的扩张,也颇有不满,故而,边境之地尚需镇戍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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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点了点头,道:“司寇陈卿就是陈国公室之后,这个,孤知道。”
其实,苏国前代也没少灭国,灭温、刘二国,括其疆土,纳其人口、财货。
比如现在的温邑,就是灭了温国之后,在温国都城原址上建立的都城。
额,所以,大哥别笑二哥。
而且,真的以为那些齐宋鲁三国是善男信女?
齐国灭纪、薛二国,宋国灭滕国,都是疯狂扩充疆域。
但如郑国这么吃相难看,四方开战的国家,天元列国,独此一家。
当然,这也是处于豫州的困境,想要崛起,就必须四处为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庞灌
经过淳于朔解说,苏照几乎可以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如郑国侵苏,所能调用的兵力,大概是十万左右,也就是一支偏师的力量,咬咬牙,十五万大军,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无论是十万执戈锐士,还是十五万虎贲之卒,对于苏国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唯有兴举国之力,才能迎战。
苏照沉吟片刻,问道:“淳于将军,如郑国犯苏,将军若为统兵大将,当如何进军?我等如何防御、反击,诸位将军,都是长于军略的宿将,有什么好想法,也可以对着舆图,一并说说。”
此刻,苏照索性就在郡尉衙门开了一场军事会议,目光逡巡过衙堂中的一应将校。
这种换位思考的局势推演,对于在场诸将也是一场耳目一新的感受。
其中就有几位青年将领,眸中闪过跃跃欲试目光,年长一些的将校,则要稳重一些,缄默不语,只是面上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颌下蓄着络腮胡的青年将领,沉声道:“君上,末将田永,忝为甲军副统制,末将如是那郑国大司马庞灌,当率精兵,经洪河之西的铁锁关进军,铁锁关仅仅屯驻我之一军,以重兵围攻,最多半月,就可破之。”
苏照点了点头,以示嘉许,道:“中规中矩,步步为营,堂皇之势压人,也算不错。”
可能有人说为何不绕后,首先苏、郑二国的接壤就是以连绵千里的苍牛山为界,除却湍急奔涌的洪河之外,只有两关通衢两国,一为铁锁,一为石荆,二险关易守难攻,互为畸角,各自屯驻有苏国两支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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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仅仅凭借两关之兵,显然是没办法长期阻挡郑国北进步伐的,故而十年之前,郑卫二国才有柏阳之战。
名为田永的青年将领当先开口后,见苏照并无见责之意,其他人也去了顾虑,纷纷开口。
有人说宋国之道,迂回绕后,但很快被人反驳。
有人说,可两关并举,使其不能策应。
诸将陆续发言,但归根结底一句话,飞龙骑脸,郑国大军压境,苏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直到诸将发言完毕,苏照将期待目光投向淳于朔,“老将军呢?老将军可有高见?”
老将淳于朔,沉声道:“郑国携十万大军而来,可用之策极多,庞灌此人又爱用奇谋,多半一正一奇,以正兵紧逼二关,使首尾不能救,再率一支偏师,可能乘舟船逆流而上,溯洪河九险,或绕袭于后,或进抵我武陟郡城。”
这就是大国的底气和自信,哪怕分作两路,都能全力叩动关城,此外还能派出一支偏师,不计折损,迂回于后。
苏照闻言,脸色就有些凝重。
“淳于老将军,据末将所知,郑国水师只有一支,船具不修,兵员不足,且还要应对南方楚国,况洪河九险,险峻陡高,逆流而上,舟船何其之难?兵马十停去了七停吧。”长水郡尉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面容沉毅的中年将领,名唤韦诩,皱了皱眉,提出异议。
北人擅马,南人擅舟,这在天元地理也是类似。
淳于朔摇了摇头,道:“以郑国之国力,岂能不训练水师?郑国之君雄才大略,鲸吞天下之心,早已有之,虽水师多不堪用,但仅仅是运兵北上,还是可以的,若不计折损,哪怕所余五千卒……说来君上,这场暴雨反而迟滞了郑国的攻势,因为暴雨倾泻而下,舟船逆行而上,几无可能。”
苏照沉声道:“虽几率很小,但不得不防。”
心头却在思索一事,如果有仙宗之人介入其中,逆洪河而上,就不是异想天开,未来仙朝战争,用仙舟、楼船运兵都是常事。
至于淳于朔,则更多是从一场灭国之战的成本出发。
郑国真的要打一场灭国之战,这些投入又算什么?
“现在问题……是我苏国如何应对?”苏照沉吟片刻,问着陷入思索的众人。
而就在苏国君臣于砀郡郡尉衙门,一筹莫展地商议如何应对郑国北侵之时——
颖阴郡,郡守衙门,天穹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伴随着亮光闪烁,就有暴雨倾盆而下,落在郡守衙门的青瓦之上,发出噼里啪啦之声,雨水沿着屋檐,哗哗流淌。
廊柱之下,外披黑甲,内穿黄衣的郑国卫士,捉着宝刀,凛然而立。
视线绕过漆有苍松迎日图的的高大照壁,一路至于仪门,郡守衙堂之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此刻,积水横流的青石板路上,响起踏水之声,八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劲装武士,拱卫着二人向郡守官衙而去。
一柄绣有山石翠竹图的青色大伞,挤开重重雨幕,撑起一方风雨不透的小小天地。
杏黄色的伞柄之下,是一只纤细洁白的柔荑。
着青色劲装,眉眼清冷的女子,手执青伞,背负剑匣,落后面皮白净,气质儒雅的青年半步,来到了颖阴郡守衙官署之外。
甲叶相撞之声响起,道:“郡衙重地,闲人止步!”
“一群没眼力见的狗东西,本公子都不认得了吗?”范泰冷叱道。
他急着去见佳人,这帮郡守府的丘八,还敢拦他!
“原来是范公子,司马大人正在和诸位大人议事,容小的通禀一声……哎。”那军士还未说完,就是哎呦一声,嘴唇已肿起半尺高,
“庞伯伯和杨叔,哪个我不认识?需你这狗东西通禀?”范泰冷声说着,收起了掌中的折扇,那折扇金玉之骨莹莹灵光寸寸流溢,显然不是凡品。
说着,看了一眼垂眸不敢而视的郡兵,当先向郡守官衙而去。
夏侯竹收起青色大伞,暗暗摇头,显然对这二世祖的跋扈行为,并不怎么看得惯。
此刻,郡守衙堂之上,郑国大司马庞灌,披着山文甲,头顶红翎金盔,大马金刀地坐于条案之后,身后悬挂着一幅山河舆图,案角之上横放着一柄宽大、古拙的宝剑,鲨鱼剑鞘上镶嵌有明珠宝玉,正是郑君亲赐撼山级神兵——开荒剑。
庞灌此人为兵家门徒,年岁不过四十出头,可谓年富力强,长着一张国字脸,方面阔口,颌下蓄着短须,卧蚕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虎目粲然。
一双坚定、沉毅的目光一一逡巡过下方恭谨而立的众人。
有包括颖阴郡在内的五郡郡尉,以及随军掌书记,禁军将校,人不多,只有十来人,另外一旁的一张漆木小几旁,还有几个女子坐着,按说这等庄肃的议事场合,不该有着女子身影出没才是。
但其中却有一人,身份尊崇,正是郑国之君的小女儿,掌上明珠——昭阳公主郑韵儿。
至于其他女子,有一人则是范泰之妹,范潇,其他则是昊阳宗的青年男女,修为有高有低,不过都没有金丹境界。
一行众人,则隐隐以郑韵儿为首。
郑韵儿年不过十八九岁,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白皙修长如天鹅的秀颈之上,挂着一条水蓝色的水晶项链,额头上系着头带,一颗泪滴状的蓝色宝石,灿如星斗,珠光宝气映衬之下,一张清丽、娇小的脸蛋儿,原就滑若凝脂的肌肤,愈添三分白皙。
瑶鼻之下的樱唇,除却涂着玫红色胭脂外,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听着一旁的颖阴郡守杨敢小声说着话,不时微微点头。
一旁的范泰之妹——范潇梳着飞仙髻,一身藕荷色长裙,玉容姝丽,手中把玩着一柄玉箫法器,在掌中转着圈儿,不时抬眸看向仪门外,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非为苏土,诚为郑疆
郡尉衙堂之上——
庞灌清咳了一声,微微笑道:“君上之命,想必诸君皆已知晓,由本将亲率八万大军,合五郡之兵,发兵十一万,号称二十万虎贲,在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五出兵,一举荡平苏国!诸君久镇边郡,长于军略,而今对于灭苏一事,有什么良策,尽可畅所欲言!”
说是畅所欲言,但实际在庞灌看来,更像是谈笑。
在他看来,十一万虎贲大军,扫灭苏国这等蕞尔小国,只要鲁、宋二国不干涉,旬月可定。
当然,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该做的工作,这位兵家门徒也不会轻忽,鉴于十年前国战顿于坚关长达两月之久,师老兵疲,以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柏阳,以致功亏一篑,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借调水师舟船,由昊阳宗仙师襄助,举奇兵溯洪河而上,直抵苏国腹地。
下方的颖阴郡尉——秦雎是庞灌的学生,身形魁伟,气质英武,看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见庞灌神色和缓,不似以往严厉,也不由微笑道:“老师,我在边郡时,就常常听到苏国讯息,据说苏国国君少践国祚,但已现暴戾之相,先是幽杀卫夫人,开罪了卫国,后又对宿将清洗,苏国前大司马袁彬,功勋卓著,向为苏国干城,当年柏阳一战,坏了我等多少事?而今却被苏君施展阴谋剪除之,如此昏庸、刚愎之主,合该为我郑国所灭,纳其疆土,收其人口,也可为郑公九月祭天、称王,送上一件贺礼!”
这些年,郑国在周边的扩张中,连战连胜,这些将帅,在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过程中,也变得自信张扬,举重若轻起来。
灭一国为贺礼,竟由一小小边郡郡尉扬言,这等鲸吞寰宇的气魄……
让在一旁微笑倾听的郑国昭阳公主——郑韵儿都多看了一眼秦雎,一双神辉暗藏的明眸微微垂下,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
“父亲治辖三十六郡广袤之地,早有称王之意,听师父说,而今人道龙气盛于前代,甚至我现在都受着人道气运庇佑、加持,父亲如称王道寡,筑王侯之鼎,我或可在二十岁前成就金丹之境,长生真仙都未必不可期!”
其他的军将,见秦雎“轻敌之言”没有引来庞灌的斥责,面色也渐渐轻松起来,就有人出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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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郡尉,讯息还没收全,末将在管郡都听说了,这苏国小君侯,在国内建什么御史台,让人投匿名信,扫清贪官污吏,却清扫到宗室长者头上,这样刻薄寡恩,闹得怨声载道,对了,我的人从苏国南下的客商身上搜出了这个。”一个身形微胖的郡尉,笑眯眯说着,竟从怀中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却是苏国邸报。
“《为吏之道》,听说这还是苏国君侯题的,俺老解虽不通多少墨水,但也看出是字字如鸡,等到灭国之后,可以让这苏侯进宫,在君上那里做一个奉笔宦者嘛。”
那解郡尉说着就“嘿嘿”笑了起来,一笑起来,胖脸横肉跳动着,将两个闪烁着精明之光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一旁的郑韵儿,忍俊不禁道:“解郡尉,那叫字字珠玑……”
衙堂中也是传来一阵轻笑,就连威严肃重的庞灌都是嘴角挂起一抹冷峻笑意,许是这浅浅笑意被在场的将校捕捉到,衙堂中一时间发出哄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老解没有三两墨水,还装什么夫子、先生呢。”一个相熟的郡尉,就是取笑道。
那名为老解的胖郡尉也不恼,对着郑韵儿挑了一个大拇指,“哈哈,还是公主殿下读的书多。”
就在衙堂之中,气氛轻快之时,听得一声轻咳,却是庞灌的咳嗽声,顿时,衙堂之内鸦雀无声。
庞灌板着一张脸,道:“战前谈笑几句,差不多就行,但万万不可轻敌,纵是苏国这等弱国,遭逢国难,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也难保不会再发生一次十年之前的柏阳之战。”
十年前的柏阳之战,他为郑国小司马,统率一支大军攻伐苏国,自石荆关而入,势如破竹,直抵温邑咽喉——柏阳城,如破柏阳,再下温邑,毫无疑问,苏国就会灭国。
然而,苏国再面临亡国之危,于柏阳城殊死抵抗,后来又有卫、鲁二国出兵援助,这才导致郑灭苏之战,功败垂成。
“就差一点点,这一次再无十年之事重演!”庞灌念及往事,脸色幽幽,心头暗自发狠。
而就在在场众人议事之时——
范泰也已到了衙堂之外,拱手道:“庞世伯,别来无恙。”
众将循声望去,昊阳宗的相识之人,都是起身,热情招呼道,“范师兄回来了。”
而范泰之妹,范潇同样也面带欣喜,起身,唤道:“兄长,入苏国探视敌情,可还顺利?”
郑韵儿坐在椅子上,螓首偏转,看了范泰一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笑意。
范泰冲自家小妹范潇点了点头,炙灼目光越过昊阳宗一众弟子,落在那天蓝色长裙的倩影身上,最后才回答着范潇的询问,“前往洪河九堤看了看,却是想出了一个破敌之策。”
闻言,庞灌面上现出好奇之色,道:“范公子,计将安出?”
夏侯竹修丽的双眉,微微颦着,嘴唇翕动,垂眸思忖道,这范泰还真是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妄自涉入人道争鼎,气运反噬,不是闹着玩儿的。
正要以神识传音之法提醒范泰……
这时,郑韵儿已将一双熠熠妙目,投向范泰,柔声细语道:“看来范师兄不仅是修道种子,还擅于兵略,察彼山川地理而返,竟已酝酿出破敌之策。”
此女声音轻灵如水,还藏有着一丝俏皮。
范泰笑道:“韵儿,苏国洪河九处险堤,途径南三郡,如果掘开河堤,苏国南三郡地域受水,必将大乱,彼国疲于奔命,到时我大军齐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括土三郡。”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郑韵儿玉容微动,眸中亮起光芒,就连庞灌也是皱眉不语,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
至于下方的郑国将校,已然是窃窃私议之声,此起彼伏。
“这计策,未免也太过毒辣了吧……”那解姓的胖郡尉,微微眯起小眼,低声对着一旁新密郡尉说道。
虽说水淹破城之法,古已有之,但往往是针对军队,这样伤及无辜,纵然是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解姓郡尉,都暗暗乍舌这范公子,修仙之后,心性竟如此冷酷。
新密郡尉沉吟片刻,斟酌着言辞,“慈不掌兵,如能减少我儿郎损伤,此策也未尝不可。”
范泰原本就藏着这一计,先前虽得夏侯竹叮嘱,其实颇不以为然,而今提出,并不觉心头异样、惴惴不安。
反而迎着周围的震惊目光注视,只觉得这趟没有白走。
等察觉到郑韵儿拿一双“崇拜”的目光投来,范泰心头最后一抹顾虑,也被其抛之脑后。
“大司马以为如何?”范泰见庞灌沉吟不语,不由出言问道。
“且看吧。”庞灌庄肃、沉凝的面容,现出一抹思索,沉声道:“如进军顺利,许用不着此策。此外,范公子掘江堤之策,或在旬月之后,所淹的非苏国之疆土,实是我郑国的疆土啊。”
“我等以仙舟携军士北上,如何会掘错……”范泰急声解释着,猛然顿住,恍悟,赞道:“大司马好气魄!”
就是郑韵儿也是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扬,暗道,将来如破苏功成,青史之上,当大书特书,或是成为一个“非为苏土,诚为郑疆。”的典故。
郑韵眸光流波,思忖道,“若来日史官修书,或可将之收录于《郑史·庞灌列传》之中,【或有人曰:何不掘江堤,轻取苏之南三郡?公默然须臾,慨然曰:“旬月之后,非苏国之土,实为我郑国之疆!”庞公风采华茂,沈谋英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龟蛇九窍丹
就在郑国颖阴郡守官衙,被一股矜持、谨慎的“轻快”氛围笼罩之时,苏国砀郡郡尉衙门,十二军的军将已渐渐散去,显然议事已经结束。
后衙之中,一间安静、雅致的轩阁之中,窗下摆放的盆栽,青翠枝叶之上滚动着雨珠,显然外面的霏霏阴雨,还未停歇。
静室之中,一方漆木小几之上,一壶清茶热气袅袅,几碟各色茶点,苏照和淳于朔二人隔着小几对坐,银发少女在一旁看着君臣二人。
“淳于将军,既然洪河方向,可能会成为郑国北犯的一支奇兵,我国当及早应对才是。”苏照提着茶壶,给两个茶杯斟满茶水,沉声说道。
淳于朔道了声谢,凝声道:“君上,方才在衙堂上,臣担心军心动摇,就没有直言,如郑国兴兵来犯,我国如无外援,单凭一国之力,恐怕抵挡不了一个月。”
郑国如犯苏,那么定是不灭国不罢休的,纵然能挡住一时,但郑国肯定也会源源不断派兵马增援。
苏照面色沉寂,抬头看着淳于朔,这位须发灰白的老将,面相清颧,虎目明亮如灯,神情满是凝重。
“老将军之言,切中絮肯,孤会派人向鲁国求援,此外会和宋国言明唇亡齿寒的利害,况老将军有所不知,孤也并非全无底牌。”苏照面色冷峻,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朗声道:“两位道友,可前往郑国边郡颖阴,探察郑国的兵力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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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淳于朔疑苏照和谁说话之时,忽然面色微变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丹鹊和蛊雕夫妇。
“君上,这……”淳于朔微微色变,虎目之中精光绽放,周身先天巅峰武者气息,如一道狂风席卷开来,小几之上的茶盏汤水,都是荡起圈圈涟漪。
淳于朔语气之中满是惊疑不定,“这二位是仙人。”
苏照道:“两位道友都是仙禽得道,是友非敌,老将军不必惊疑,上古人皇手下也曾有玄宗仙人、方外之士奔走,这原也不当什么,说来孤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得两位道友为孤做事。”
淳于朔打量着二人,只见左边是一着盛装华美红裙的女子,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却是丹鹊。
另外一人,身材消瘦,高颧深目,鹰鼻薄唇,一双灰色目光,锐利、阴沉,正是那蛊雕。
见淳于朔打量目光投来,夫妇二人都是微微颔首致意。
苏照道:“淳于将军,如需要什么讯息,可告知两位道友。”
其实,都不用面授机宜,特意叮嘱,丹鹊和蛊雕夫妇就知道该如何搜集讯息,毕竟二人也是做过妖国之主的上位者,见识不凡,这一路所见所闻,已知苏照为七郡之主,南北两境都面临着敌国寇境的压力。
淳于朔向丹鹊夫妇交代了一些搜集情报的细节,苏照叮嘱二人小心行事之后,就和淳于朔一同目送着丹鹊和蛊雕夫妇,化作一赤、一墨两道流光,闪烁几下,就消失在外间雨幕中。
“高来高去,神出鬼没,真是异人!”淳于朔赞叹道。
苏照笑道:“老将军来日未必不能如他们一样。”
淳于朔先有平叛之功,而今又整军经武,就可给予丹药,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这一次,苏照出来,就随身带了不少武道大药、秘丹,打算对于有功将校,奖功给效。
此刻的苏照,因为得了仙园秘境,以整整三大妖国为后盾,有一些丹师就可采灵药炼丹,炼制出大小还丹,此外还有一丹则是妖族一些妖将炼力所用,名为龟蛇九窍丹,取出一些霸道药性,就可供宗师高手修炼。
小还丹后天境界修炼所用,大还丹则是先天境界,二者都是武道拓展血脉、气血,衍生真气、真元的武道秘药。
见淳于朔面色疑惑,苏照笑道:“还未向老将军通报一件喜信,此事枢密院副使冯卿以及军中副统制之上的将校,都已知晓,稍后老将军也可以和诸将通告。”
淳于朔诧异道:“喜事?”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最近得了一仙宗资助,武道秘药之缺已大为纾解,先前就在温邑的禁军之中,广授小还丹,作为屯什之长的俸禄,对于军侯、校尉一级的军官,则是供应大还丹,助其突破先天境界,前日禁军别部之中,又添了几位先天武者,以后在苏国之中,先天武者,当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淳于朔目光欣慰,语气振奋道:“若当真如君上所言,苏国军势雄壮,或可争雄于河洛了。”
苏照笑了笑,道:“至于老将军,孤这里有龟蛇九窍丹,可助你突破宗师境界。”
说着,苏照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暖玉丹药瓶,拔开红色瓶塞,一股丹药馥郁清香,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轩阁。
令人惊异的是,丹药瓶口,色成缤纷五彩,分明是丹气氤氲成霞,隐成龟蛇之相。
此丹得自虎山国,乃为虎山国丹师借助阵法,采地焱之火,集二十八种灵药所炼,先前仅仅是供应着妖国之主虎山君修炼肉身。
偶尔,也会赏赐给四大妖将,左右护法。
看着宝丹,淳于朔面色微变,一时之间,却有些不敢接,颤声道:“如此宝丹,老朽才微德薄……恐无服享用,况君上先前已给予武道大药——赤髓宝树,老朽都无法突破宗师,想来天赋低劣不堪,命中注定,此生无望宗师!”
此刻的天元列国,武道宗师在一些大国都是寥寥,凡有之,无不是横行一方,可为君王座上客的大人物。
苏照笑了笑,温声道:“老将军无需妄自菲薄,丹药炼制出来,原就是为了让人突破的,老将军半生戎马,那赤髓宝树药浴,正好医治体内暗伤,为接下来的宗师突破奠定根基,眼下有这一颗龟蛇九窍丹,想来,突破宗师已是旦夕之事了。”
之前,在剿灭匪盗后,与授予淳于朔为枢密副使一职,同时下发、护送至砀郡的——还有一棵赤髓宝树,但显然,那赤髓宝树并不足以让淳于朔突破宗师之境。
也是,单独的灵药,缺其他灵药佐理,药性激发出来本就有限,实不如宝丹对药性的利用率高。
见苏照坚持,淳于朔心绪激荡,竟有五味杂陈之感,苍老目光之中涌动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起身,顿首拜道:“蒙君上恩典,老朽愧领,唯燃此老迈之躯,以报君上大恩!”
淳于朔此刻心头激动,难以复加。
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当年从晋国逃奔苏国,郁郁不得志半生,临到垂垂老矣,还能得遇名主,授以方面之任,如此还得天眷,更给予珍贵无比的武道大药,得到一窥宗师之境的机会。
君恩厚遇,如山似海,若不知足,人神共弃!
苏照见淳于朔收下,微微一笑,转而道:“其实,此次过来,也是为着几个月以来,中三郡的将校酬功,新编十二军中,先前剿匪揖盗、整军经武,功勋出众者、勇于任事者、恪勤持重者,都要给予奖励,老将军之后可连同三郡郡尉,十二军统制,提供一份中低阶将校名单,孤会酌情给予武道秘药,壮其志,嘉其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加统管辎重的联勤军卒、中护军,以及记室参军、司法参军、教导(政委)、虞侯(参谋)等零零总总的非战斗人员,约莫三千余人。
在苏照心中,对于苏军的设想中,部曲(校尉、军侯)一级,就需是先天境界的武者担任,至于屯长、什长都要是后天武者充任,普通士卒则如禁军那样,无一不是炼体三境的武者。
最终达到,非炼体三境不为卒,非催发真元不任校!
至于一军正副统制、教导、虞侯,自然是先天巅峰。
方面大将,毫无疑问,唯有武道宗师!
柱国之将,如淳于朔等人,自然是武道大宗师!
非如此,不足以在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中,与诸仙朝争锋于天元九州。
而从苏照获得的仙园天地,作为整个后勤基地而言,耗时五年,批量培养金丹、先天的武道高手,应该是勉强可以到,至于武道大宗师(神照)……就有些难了。
“金丹(宗师)层次的战力,如无意外,在未来五年,都将是仙朝争锋的主力军,所以,我设想中的苏军,早期至少需六十万,才能不顾诸国的合纵连横,统一整个豫州。”苏照眸光深深,思忖着,“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
金丹宗师之境,可谓是天元世界修士最多的一个境界。
因为大多仙道中人,凡天资中上,哪怕累积时间,也能在中年时间,修至金丹真人,再往上,就要渡三灾,才能证神照,三灾之险,自不必言。
换句话说,金丹境界,这个修为不高不低,同时,也恰恰是仙宗玄门在早期介入仙朝争锋的主要战力。
为何?
只因经过三灾的重重过滤,神照之境的修士原就是百不存一。
况神照之境,修行的已不单纯是法力,而是道心。
元神体察天心、地势、人运,又要经历九劫归阳,这劫起于因果、承负,凡天地人之劫三种,不一而足。
故而神照修士,对于人道气运的利害,就是颇多忌惮、顾虑。
“当然,这种情形最多也持续不过五年,这在前世多少有着一些轨迹……仙宗玄门,渐渐摸清人道气运的特性,趋利避害之道家金章玉书,佛门诸相妙法,也会被陆陆续续研究出来,他们行事将再无忌惮,为了争夺人道气运,神照上人、归阳大能,甚至洞虚、飞仙,都会赤膊上阵。”
这种想法,转念之间在心头辗转几个来回,苏照收回纷飞思绪,抬眸,目光沉静地看着淳于朔,笑道:“老将军现在可召集记室参军,述载有功之将,等用罢晚膳之后,老将军就可着手服丹,突破宗师之境。”
淳于朔点了点头,声如金石,坚定道:“定不负君侯之期望!”
等到淳于朔离去,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天,一言不发的安安,走到一旁,“照照,洪河九堤,看来需要派一批兵,谨防郑国水师得仙宗之助,逆河而上,对了,如果昊阳宗亲自下场怎么办?”
苏照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起码在两三年间,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都不会大举下场。”
值此时,仙宗还没有尝到人道气运的甜头,还无法和世俗王朝签订气运休戚与共的道契,遵循着对人道气运的忌惮惯性,自然不会大举入场。
所以,对于世俗国家的支持也有限。
而昊阳宗的行动也佐证了苏照的才想,昊阳宗主李鹤远,就仅仅派了一些金丹、元罡境的内门弟子,下山历练,扫荡因为灵气潮汐,遍地为祸的妖魔邪祟。
“如无意外,天元列国之中,斩妖司、除魔司,将会如狂风一样刮起,蜂拥而出,如果我非王侯,而为狱卒、捕快这样的小吏,再得个什么签到、加点、入梦、复制……的系统,恐怕……”苏照想起前世在闲暇之时看到的一些小说,心头闪过一抹自嘲。
安安道:“那妖国之兵呢?照照,要我说,三大妖国之兵,你利用仙园之主的权限,调用出来。”
安安原来对这些不大上心,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相反此女身具白虎血脉,白虎在上古之时,就是兵戈对于兵戈战事十分敏锐。
而且,先前淳于朔就说除非有外援,否则苏郑之间一旦爆发国战,苏国支撑不了太久。
苏照道:“妖国之兵,先不急着调用,主要是担心一些自诩正道的玄门仙宗大能插手,虽然……”
“鲁卫二国,也不可能来援,卫国已然与之交恶,至于鲁国,如果我用妖兵助阵,那帮儒教中人,恐怕也会百般相阻于鲁君,不使其援我。”
在苏照前世记忆轨迹中,灵气潮汐之后,作为天下文脉汇聚之地的青兖二州,揭开了一幕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儒道至圣画卷。
齐都临淄之稷下学宫、鲁都曲阜之小圣贤庄、文昌庙……当会有上古儒家圣贤显圣,上古神祇道统出世。
儒家修浩然正气,存一颗修齐治平之心,口诛笔伐,镇压妖鬼,高谈阔论,以礼乐教化世人,对于妖魔出入庙堂,当然是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
这就是大争之世,思想碰撞,互指异端。
何谓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佛、儒、道、法、墨、兵、名、农、纵横……都会在灵气潮汐之后,显示出超凡脱俗的力量,渐渐登上天元九州,仙朝争锋的历史舞台,他们出入庙堂,或受敕封为仙官,或周游列国止戈弭战,历经远迈前代鼎故革新的惨烈之战,继前人之学说,发扬广大,意欲结束乱世。
苏照面色古怪,喃喃道:“浩然正气,聊斋种梨,金鲤报恩,三尺剑匣,城隍夜游……换个地图开局,不是聊斋诡异风,就是儒道至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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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莹润清澈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亮光,嘻嘻道:“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以后讲给你听,无非一些神仙话本,等两三年后的大争之世,或许单单凭借这些话本,就能一问神照之道呢?”苏照说着,也不知想起,就是轻笑一声,目光流转,意味莫名。
神照之境——
道家立道,明心见性,儒家立心,洞达世情,佛家则称之为初果。
事实上,在苏照前世,就疑似有修书仙信仰之道的小说家,撰书著文,以之收集香火神力,否则他在酒肆之中,听到的那些流传天元的传奇画本,是怎么来的?
“要是把《遮天》在此世文抄出来,登天路,踏歌行,弹指遮天……恐怕三教掌教,都要跑过来问我,红尘仙比之长生真仙,孰强孰弱了?”苏照不由失笑,思忖道:“奈何,仙朝争锋,君臣分野,这些都不是人主之道,如是稍稍接触一下,增广见闻尚可,耽迷于此,就是舍本逐末了。”
无论是儒墨法道,还是法名兵农,都不是人主之道,而是臣格。
可苏照为人主,却不能不知其大略,否则何以御人、治国?
而就在苏照思绪纷飞之时,却不知,此刻的笑谈,正在天元列国的其他地方一点点变成现实。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书生,捕快,仙子
兖州·鲁国都城曲阜附郭县——大安县
城东,平旷的田园一望无际,穿过绵长的乡间小道,可见村口,白杨翠柳掩映着一座靠着池塘的农家宅院。
宅院破败、简陋,以篱笆围起,中间是三间土墙垒砌的茅草屋,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荫凉地上,几只老母鸡正在低头啄着米,不时发出唧唧之声,伴随着炎炎夏日的悠长蝉鸣,一派祥和宁静。
夏季炎热难当,暑气肆虐,东窗之下,一个身形削瘦,面皮白净的青衿少年,坐于一张红漆剥落的书案后,紧紧盯着一个花纹精美的檀木盒。
木盒已经打开,静静躺着的一本书,已然翻开纸张。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许,身上淡蓝色衣衫浆洗的发白,虽衣衫朴素,但身形挺拔,眉清目秀。
“真真是大造化,不想祖上传下来的这本《青庵笔记》书楞中,竟夹带着一张无字之书,当为儒门圣贤之金章玉录。”方言清秀的面容之上,怔忪之中,一抹惊喜之色难掩,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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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金口玉言,儒家圣贤之宝——无字之书,竟然可以演化儒家圣贤文章!
方才的一幕,纵然过了半晌,方言仍觉得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当时,他整理先祖遗物,寻出《青庵笔记》,只觉书中有异,拿剪刀裁开,那玉书金文,凌空化作一道熠熠流光,猛然飞入眉心,只觉心智之上尘埃尽去。
“原本对于圣贤经义一些不懂的地方,都已豁然贯通。”方言面色振奋,暗暗乍舌着。
想他方言,六岁开蒙,十岁读遍四书五经,文名著于乡间,秉承读书明理之念,埋首苦读,日夜不辍。
但不想在月前,他却在琼林书苑的入门资格试中折戟沉沙,心头愤愤,一病不起。
“现在看以前的我,实在是自命清高,自诩怀才不遇,难逢伯乐,可现在……”方言顺手拿起案头的一摞文稿,低头翻阅着自己平时所作的文章,眸光微微眯起,不由大摇其头,道:“简直狗屁不通!臭不可闻!”
方言为以前狂傲自大的自己,感到羞臊难当,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一亮,
拿起笔架上一杆羊毫毛笔,取过一张纸,书写着,“世有千里马,然后有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正是圣贤金页之书上,有感他以往心境变化,朦胧之间“演化”而出的文章,此刻被方言一一诉诸于笔端,他只觉行云流水,一股酣畅淋琳之感在心头孕生,只想抚膺长啸。
“此文条理明晰,字字珠玑,诚为一字难易……竟是我写出来的?”方言怔怔望着白纸黑字,目光既惊又喜,只是片刻之后,看着毫无灵性可言,近乎僵硬的字体,就深深皱着眉,喃喃道,“这字……需要练练了。”
就在方言拧眉思索着如何练字时,一个容色稚丽的粉荷裙装少女,提着裙裾,走到不远处,轻声道:“方哥哥,院子外来了个赵公子,想要拜访你。”
少女虽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身形婀娜如杨柳扶风,桃腮杏眸,虽还青涩懵懂,但如画眉眼间,已显示出动人之姿,可见是美人胚子一个。
方言皱了皱眉,道:“赵延,他来做什么?”
方言和赵延也是老相识了,二人名字读音很相似,在白鹿书院中和其他几十名学生一样,拜入老夫子王守正门下,学习儒家经典,只是赵延身为大安县县丞的的第三子,平时多和官宦子弟交游,和方言实没有什么交集。
方言说完这些,匆匆将《青庵笔记》收起,放好。
这才出了茅草,立定在庭院正中,一双淡然的目光,隔着枯黄茅草覆盖的门楼和篱笆墙,冲着一老一青二人拱手:“赵公子至于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位赵公子,方言可能出于自卑、自傲的偏激心性,言谈举止之间,就做不到这般不卑不亢,但此刻却是应对有礼。
赵公子年岁不大,十八九岁,白面书生模样,身穿琼林书院的玉色锦衫,一双俊眉之下的眸子,静静打量着方言,见其气度深凝,不骄不躁,不由眼前一亮。
他以前也见过这方言,毕竟此人读书十分刻苦,对学问十分较真,时常于人起学术争执。
当然,在他眼中,其实是一个读死书的穷措大罢了。
而今打眼瞧去,见其人虽身形瘦弱,衣衫也打着布补丁,浆洗的发白,可迎上自己,目光既无闪躲,又无讥冷,点漆的眸子,清正幽沉中,隐隐带着一股让人不能轻辱的静气。
倒是应了丰神如玉四个字。
念及此处,赵延不由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一旁的老者,凝声将一段神识传音在赵延脑海中响起,“公子,方家灰白之气弥漫,按说当无福缘才是,可他这个小婢女,丽色天成,眉眼内媚暗蕴,头顶青气笼现,似有旺夫之相,公子福缘许是应在此处?”
赵延闻言,就是下意识打量了那婢女一眼,眸光微眯,似有所动。
……
……
宋国,汴水之旁,鳞次栉比的酒楼中,穿着皂衣、带着黑红冠帽的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其人身形挺拔,气质英武,手中托着一个酒盅,两道剑眉之下的明亮眸子,却是眺望着不远之处,波光粼粼的汴河。
已是向晚时分,汴河两岸的商铺、酒肆,早已点起一串串红色灯笼,烛火彤彤,倒映入水,光天一色。
汴河之上,扁舟篷船,络绎不绝,桨影摇动,人影憧憧。
正是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
一条高有五层的画舫,灯火尤盛,曲乐大起,女子和男子的调笑声,在暮色苍茫中,将喧闹繁华蔓延开来,席卷至整个宋国陪都——汴梁。
许易微微眯起了眼眸,似在细细品味着宋国的大曲酒,浊黄酒浆在唇齿之间流淌,两颊不由现出一抹坨红,清隽面容之上渐渐酝酿出一抹凝重,思忖道,“妖气森森,自我获得神鬼八荒图卷以来,还从未有七星同烁之景,看来这妖邪,来历不凡,不好对付。”
许易他不是修行中人,而据其自我定位,应是一位——封妖师。
据他月前得到的这神鬼八荒图卷灵宝传来的讯息,这图卷灵宝,传承自一位远古大能,那大能似是丹青国手,绘制神鬼八荒图,欲纳山海八荒奇兽,献于一位帝尊大能,但未及图成,就不知何故陨落。
就在许易惊异不定之时。
“许兄,从商丘来的小司寇大人让我寻你,你却让我一通好找。”一个同样着皂衣、黑红冠帽的胖官差,腰悬雁翎刀,轻声道。
许易皱了皱眉,目光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小司寇,他寻我作甚?”
那胖衙差笑道:“还不是你许老弟,在汴都屡破大案,令尹卢大人时常提起你的名头,这不入了小司寇的眼?对了,还有一群听说是什么少阳宗的仙师,许易,你不是一直说要见识一下仙家术法吗?机会来了。”
许易笑了笑道:“少阳宗的人?那倒是可以去见见,不过,现在需要……去救人!”
说着,拿起桌上一把雁翎刀,拔腿就往外走。
“哎,这位官差大爷,您还没结账呢?”从一旁的柜台后,伙计招手唤道。
“让那胖子付钱。”
那胖衙役面色微变,咬了咬牙,大骂道:“许易你个混蛋,又套路我!”
“套路虽老,屡试不爽!”许易似取笑、似嘲讽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而后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妖怪!”
一声尖锐唳鸣响起,点点红色流光涌出,火焰大起,扑通扑通,一个个男男女女的人影,情急之下,跳进河中逃生。
……
……
楚国·郢都
暮色西沉,晚霞漫天,一道斜照夕晖,将二人一驴悠然缓行的身影拉得极长。
黑毛、白蹄的毛驴背上,铺有锦垫,侧坐着一个着白绡鹤纹道袍,戴竹冠的道姑,双十年华,容颜姣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剪秋水,莹莹垂下目光,分明是翻阅着一卷书。
书卷扉页之上,赫然写着《春秋物语》四个龙飞凤舞的黑字,这是最近一家名为瀚海书局刊行的演义画本,将姬周定鼎天下以来,千百年的列国战史,以戏说形式展示,用语亦庄亦谐,妙趣横生,情节更是引人入胜。
“吴越之争,吴国君受前代国君临终‘勿忘越仇’之嘱托,励精图治,秣马厉兵,于不久之后灭越,可待功成之后,志得意满,纵越国君而走,越君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复吴国之仇。”秦冰绡清莹的眸子,微微闪烁着亮光,“人道鼎革,轮回几变,足见成业之难、毁业之易,我辈长生道业,何尝不是如此呢?”
忆起临行之前恩师对自己的叮嘱之言,秦冰绡眉尖微蹙,幽幽一叹,她早已入得神照之境,心境圆满无垢,又岂会因入世,耽于男女之情?
恩师,她老人家多虑了。
就在这时,下方一个看着不过八九岁,以红绫扎着双马尾,着白荷长裙的萝莉,一手牵着毛驴缰绳,扬起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小脸,糯声问道:“秦姐姐,我们去郢都看花灯好不好。”
“蒹葭,是不是还要给你买糖人啊?”看着萝莉,秦冰绡清冷如霜的绝美容颜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恰如清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我要两根。”萝莉舌头舔了舔红唇,笑嘻嘻,伸出两根白嫩如笋的手指。
秦冰绡笑道:“在昆国,就没少吃,小心把牙都给吃掉了,白鹤牙本来就不多。”
蒹葭轻哼着,不由嘟起了两瓣胭脂红唇,似有些委屈。
就在这时,官道之旁,踏着夕暮余晖、荷锄而归的农人,自二人之旁路过,就有窃窃笑声传来。
“这道姑为出家人,看着却没一点儿爱幼悲悯之心,竟让一半大姑娘在下面步行,自己却在上方安坐?”
说话之声渐渐远去。
蒹葭梨涡浅笑,眉眼神采飞扬,“秦姐姐,听见了没,要爱护我哦。”
“闲言碎语,不过风声嚣嚣罢了,你若是在意,反而失了本心,无所适从。”秦冰绡语气淡淡说了一句,继续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完全是充耳不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丰乐郡
苏照并没有在砀郡停留多久,在接见了十二军的高级将校之后,举行了一场剿匪揖盗、整军经武的表彰会后,分别赐予武道秘丹,一时之间,整个砀郡军心大悦,欢声雷动。
自此收三万郡兵之心!
流光溢彩的仙舟之上,苏照立身舟头,负手远望,身旁风声呼啸而过,天穹偶有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仙舟之上的灵光水幕,溅起圈圈涟漪。
“照照,在想什么?”安安不知何时已到了苏照身后,轻声问道。
苏照轻声道:“我在想……人口和粮食问题。”
七郡广袤之地,相当于前世华夏一大省,这世界灵机丰沛,土地肥沃,按说养个千万人口,其实是绰绰有余。
尤其在灵气潮汐之后,灵机滋养、培植土地之肥力,农作物的产量也会相应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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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眨了眨眼睛,轻轻哦了一声,分明这些已经涉及到少女的知识盲区。
“不说这些了,”苏照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道:“丰乐郡人文风华,当为七郡之首,景色宜人,到时带你去逛逛。”
银发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不由现出几分期待之色。
她自出仙园秘境以后,就没怎么出过温邑。
丰乐郡
苏照到丰乐郡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身后陪同着范延序、彭纪等人,行走在郡城的街道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阴沉、苍茫依旧,不由叹了一口气。
行到郡衙之外,彭纪上前与那小吏说话,而后就递上一面证明身份的令牌,那小吏见后,面色微变,道了一句失礼,折身禀告郡丞去了。
苏照道:“郡守钱谦被缉带至温邑,而今是郡丞绉仪署理郡务,此人官声如何?范卿作为举荐之人,可否和孤说说?”
因为宗伯苏茂贪腐大案的波及,前任郡守钱谦坐事免官,已经被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带至温邑缉办,目前还在紧急处置当中,纵然全身而退,再想回来做郡守,也不可能了。
而丰乐郡守之职,毕竟是比千石的封疆,六卿推举之时,自是引发了一些争执。
最终苏照从平衡朝局的角度出发,任用司空范延序举荐的前渚林县令绉仪,当然,先任命其为郡丞,假郡守之职,署理丰乐一应郡务。
范延序斟酌着言辞,轻声道:“绉仪,此人原为渚林县县令,在渚林县为官五载,劝课农桑,鼓励教育,明正律法,颇有善政,官声斐然,为官也很清廉。”
“有士绅小吏拜访送礼,绉仪当面或收或拒,收礼之后,必双倍奉以回礼,如此几番,县中士绅属吏,知其品性,不再以财货贿之。”
范延序赞许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看来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假守绉仪原本在后衙陪妻子用着餐饭,听到门吏禀告,起初就有些不信,心想,君侯要来南巡的公文,以六百里加急快马,他明明昨天晚上才收到!
不由皱眉,呵斥道:“一派胡言!本官昨天才收到的公文,君侯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大人,眼前有金牌为证啊。”那小吏取出一面金牌,急声道。
上面当然没有铭刻什么“如朕亲临”的字,而是正面隽刻着有苏之长,背后雕刻者山鸟花纹。
绉仪核对了一下,面色微惊,分明已信了七八分,急声道:“快去通知孙御史,吴郡尉,以及各曹掾史,至郡衙迎接郡上。”
说着,整了整官袍,匆匆向外而去。
“微臣见过君上,未及出城相迎,还请恕罪。”绉仪快行几步,躬身行礼道。
此人为渚林县县令,在月前入京上计之时,在中元殿自是见过苏照,此刻,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苏照打量了一眼绉仪,见其年岁不过三十出头,然头发却已灰白大片,鬓角泛霜,身形颀长、消瘦,没有这时代官吏的肥头大耳状,暗暗点头。
虽不知能力如何,但起码这第一印象,还算凑合。
凌厉目光不由柔和几分,温声道:“孤也是方至此地,绉卿不知,谈何见罪?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去说吧。”
说着,当先举步迈入郡守衙门,安安和彭纪也紧随其后。
绉仪一时间,面色凝重,就有些拿捏不住这位少年贵人的心思,落后半步,疑惑地看向范延序。
说来二人也是相识多年,范延序在丰乐郡督造江堤之时,绉仪就是县中主簿,其人干练、勤勉,给当初的范延序留下深刻印象。
否则,以范延序胆小怕事的性情,也不会担着风险举荐。
“君侯雷厉风行,既无他话,那就没什么事,且放宽心就是。”范延序矜持一笑,温声宽慰。
在下官面前,言谈举止,尽显六卿大佬的风范,哪有朝堂之上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绉仪这才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步入衙堂,苏照端坐在条案之后,默默等了一会儿。
看着下方以绉仪为首的长史,功曹史,五官掾等属吏,沉声道:“孤之来意,已在公文上注明,诸卿应得知,孤也不废话,现在洪河之堤是什么个情形?尔等有何举措?”
众人目光不由投向绉仪。
绉仪拱手道:“启禀君上,洪河在丰乐郡七县之中,有着五处,因持续半月的暴雨,洪河水位的确正在飞快上涨,不过,微臣已派人密切监视,吴掾史,目前全权复责之事,可陈细情。”
“君上,”一个中年官吏跃出一步,躬身一礼,正是丰乐郡的水曹掾史,此人也算是气象、水利方面的技术官僚,迟疑道:“君上,往年入夏,和夏秋之交,也有暴雨持续十余天,皆属洪河汛期,河堤好像也从来没出过问题……”
此言一出,其他掾曹属吏,都是窃窃私议。
显然,这也是三郡地方官吏的普遍看法。
实在想不通,中枢何以如此大动干戈?
甚至,君侯都南巡至此。
苏照面色淡漠,徐徐道:“这一次不同往年,这是千年难遇的降雨,范卿先前所言,洪河几有溃堤之虞,范卿素为水利堤堰方面之大家,尔等难道也怀疑范卿的判断?”
“卑职不敢。”那水曹掾史,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如果只是寻常的夏季暴雨,孤怎么会亲至丰乐郡。”苏照既是训斥,也是和下方的属吏解释,唤道:“范卿。”
范延序这时,已经命一旁的小吏,在衙堂正墙悬上了一份洪河水域图,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指点水域图:“丰乐郡五堤,当年都是老臣督建,按说以河堤之固,纵然百年一遇的洪水,也能抵挡,但如今的天象,暴雨倾盆,已然蔓延整个七郡……”
“不是七郡,而是整个豫州。”苏照目光凝重,补充道。
郑、宋之国纵然多修水利,也要受着影响。
只不过二国疆域辽阔,洪河流经区域仅有四分之一疆土。
范延序道:“我们还好,处在洪河上游,但七郡之地的雨水,尽数汇聚于洪河,同样不可小觑……诸位当知这意味着什么,汹涌波涛,一个不慎,洪水溃堤,淹没丰乐郡,不知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堂下,众属吏听着,似乎看到了那一幕,面面相觑。
丰乐郡之内有着五处水堤,分布在七县的洪河水道狭窄,陡峭之处。
零零总总加起来,有着一二百里。
至于其他两郡,如武陟,都要少很多。
范延序凝声道:“所以,诸位,这河堤尚需加固,以防溃堤。”
就在范延序侃侃而谈之时,丰乐郡尉车峥,也带着几名将校,到了衙堂之外,拱手而候。
未及多时,驻办丰乐郡的监察御史孙方简也到了。
车峥道:“末将丰乐郡尉车峥,见过君上,迟来至此,还请治怠慢之罪。”
“卑职孙方简,见过君上,怠慢迟来,还请治罪。”监察御史孙方简同样诚惶诚恐地请罪。
苏照皱眉道:“都进来吧,正好一起议议。”
二人松了一口气,鱼贯而入。
此刻丰乐郡文武官吏齐全,范延序指着水域图,一一指点、讲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记录在案!
随着丰乐郡守衙门的治河会议安排部署的各项章程,整个丰乐郡的官僚机构,迅速运转起来。
郡兵,民夫被官府组织起来,向七县中的五处河堤汇聚。
阳平县
殿前司都司,彭纪一手按刀,一守撑伞,侍立在苏照身侧。
这位有着先天境界的禁军骁将,望着苍茫昏暗的天地,道:“这样大的雨,末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滂沱暴雨噼里啪啦落在巨大的伞面,遮挡出一方小小天地。
“这样的雨,还要下一个月。”苏照面色凝重,凛声说着。
堤下,河水白浪滔滔,汹涌澎湃,释放出神识而望,赫然发现在周围溪流的汇聚下,洪河水位正在迅速上涨,离着岸堤已经不足一丈。
河水湍急,哗哗流淌,奔腾前行的河流,在狭窄、陡峭的河道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造化之伟力,真是蔚为壮观,纵然神照上人在此,面对眼前泛滥之洪水,也无能为力吧。”苏照感慨道。
此方世界,虽有仙人出没,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苏照所遇仙人斗法,给他的直观感受——除却道法玄奇,有着诸般玄妙外,对于环境的破坏,画风更像是中高武。
哪怕是神照境,也做不到一拳碎山岳,一剑断江河。
这是苏照在仙园中,在天地加持之后的真切感受。
“这也很正常,毕竟,纵然三真掌教,也不过才飞仙境界,还不是真正的仙,如果说上古仙人移山倒海,摘星拿月,倒还说得过去。”苏照目光悠远,思索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见过洞虚大能斗法。”
至于归阳大能的术法威力,因为他在仙园天地中,切切实实体会到神照之能,倒是能稍稍推测一下。
但洞虚,玄之又玄,又称虚仙,既然沾一个仙字,已非他能够揣度了。
更遑论飞仙。
所以,这也绝了苏照……试图以什么仙法呼风唤雨,或者用灵宝盛河水而走的机械降神念头。
在苏照猜测,起码得是仙人之流才能施展的神通。
此刻,苏照法力运于双眸,可见大堤之上,人流如织,川流不息,都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郡兵和民夫,也有官吏在人群中高声嘶喊。
民夫或推着一独轮车,或牵着牛车,车上多是山石,泥灰等物,数股人流,绵延如长蛇,向长达二三里的河堤上汇集。
“发二十万军民,应该能打赢这场抗洪会战吧。”苏照目光忧虑,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假守,邹仪小跑着过来,裤脚之上满是泥浆,“启禀君上,丰乐郡郡兵,衙役五千六百人,民三万八千人,已经汇聚在河堤之上,恭候君上命令。”
苏照道:“邹卿辛苦了,其他三县如何?”
丰乐郡五处河堤二百七十五里,修筑在阳平,修文,青浦,渚林四县。
仅仅阳平有着两处,长度就有一百五十里江堤,可以说是丰乐郡河堤的主要地段。
邹仪道:“修文,青浦,渚林三县之令,已经广发军民,水曹掾史吴掾史已经前往督导,但人手还是不足。”
修筑河堤自然不是一句空话,钱粮,人力,民力都不可或缺。
“一郡有难,六郡有援,孤已经准备调三郡郡兵,前来支援。”苏照朗声道。
这时代,徭役都是免费,中枢国库钱粮不足,苏照也不可能去搞什么以工代赈。
而且,现在水灾还没来,赈灾也谈不上。
三郡郡兵可以抽调两万多人,再加一些民夫,也不知道人手够不够。
念及此处,苏照问道:“需要多少人?”
“据吴掾史说,丰乐郡可能需要十二万军民,才能济事。”邹仪想了想,又改口道:“具体多少,还需问过范公。”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一旁搭起的芦篷中,凝声道:“随孤进去看看。”
芦篷中亮着灯火,小吏往来匆匆,一方方形书案之上,图纸成摞而叠。
范延序身旁,几个丰乐郡水曹的属吏围拢着,议论纷纷。
几个头发花白的水曹属吏,拿着量尺、纸笔,拨动算盘计算着什么。
哪怕是封建时代,精通这种工程技术的人才都是不乏。
苏照沉声道:“范卿,这些河堤,需要加固多高?才能挡住此次洪灾。”
这个属于技术问题,比如水量的计算,所谓术业有专攻,苏照也无可奈何。
范延序放下手中的量尺,抬起来头,凝声道:“回君上,阳平县的这处河堤,恐怕再加高一丈五才行,个别地方可能需加高至两丈。”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那需多少人?时间上可否来得及?”
范延序道:“如三班轮换,日夜不停,可在半月之内筑好,但包括丰乐以及其他两郡,至少需五十万军民……”
苏照面色微变,“这样多?”
苏国人口,账面上才有多少?
发一半之军民……
“君上,这还是保守估计,本来天就下着暴雨,工程进度多有影响。”范延序面有难色,叮嘱道:“君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刻,范延序心头也是阴霾密布,思索半晌,道:“不若放弃一两处……保郡城附近的阳平和二县,这样,仅仅需二十万军民就可……”
一旁的邹仪面色微变,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郡城附近的阳平、修文二县,相对富庶,而且多为公卿官宦子弟置田营产之所在。
“苏国之民,都是孤之百姓子民,岂有轻重之别?”苏照冷冷看了一眼范延序,冷声道:“此议不可再提。”
范延序点头称是。
苏照皱眉,目中忧色密布,转头问道:“邹卿,这次征发徭役,可有士绅之族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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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仪道:“这倒没有,君上也知道,他们祖上曾是公卿,向来是免徭役……”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苏照脸色阴沉,冷声道:“而今孤这个苏国之君,都在大堤之上坐镇,彼辈却安坐于后,如洪河决堤,淹得不是他们的良田吗?”
邹仪一时间,愣在当场。
因为在苏国建国几百年历史上,一直是这样的,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苏照冷声道:“邹卿,你通知郡城大户,与彼辈晓明大义,命他们每家都要输子弟、族人往河堤服徭役……还有一件事,其他三郡之民夫,无私驰援而来,起居行止,尚需钱粮多少,一并统计,按彼辈所拥田宅摊派。”
闻听此言,邹仪面色微变,道:“君上,此策一出,恐……”
沉吟半天,终究没说出口。
“怕了?”苏照淡淡瞥了一眼邹仪。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若是这邹仪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也不要为官了。
士绅豪强,多行不法,丛生如韭,原该定期收割。
况彼辈累受国恩,就该顾全大局!
“如不允,臣待之如何?”邹仪涩声问道。
“记录在案!”苏照面色淡淡,吐出四个字,还有四个字没有吐出。
事后清算!
闻言,邹仪脸色一松,心道,只要不现在祭起屠刀就好,否则前方治河事急,后方再闹起“民变”,那就是局势一片糜烂了。
范延序默默看着这一幕,也没有多说什么。
生死存亡之际,彼辈累受国恩,再敢不识大体,牵扯后腿,屠刀祭起,都不为过。
第一百六十章 郡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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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风断不可长!
行礼罢,再次分宾主落座,邹仪道明来意。
“这样啊……”周光济听完叙说,面上不由现出沉吟之色,道:“洪河之堤的修建、巩固,关乎丰乐郡父老乡亲的安危,老朽也不能袖手旁观,那样吧,李管事,你到账房支取五百金,让邹大人带走,也算老朽对于整修洪河之堤一事的小小心意。”
邹仪脸色微变,却不见丝毫喜色,紧紧看着周光济,道:“周老似乎没听懂下官话中之意,君上之命,就是让诸家出人力、钱粮,共克时艰。”
这周光济当他是叫花子吗?以五百金打发于他?
周光济故作不解,道:“邹大人,老朽现在不是在出钱粮吗?这五百金,在丰乐郡可够一中产之家五年糜费用度,莫非邹大人嫌少?”
邹仪压下了心头渐起的怒火,根本没有在金银数量上扯皮,反而有辱一郡封疆的体面,而是沉声道:“洪河之堤,关乎丰乐郡安危,周老当顾全大局才是,况邹某一路行来,目之所见,可见周老家中僮仆过万,佃农更是不知凡凡,纵然抽出一些,又不会影响什么。”
未等周光济开口,一旁其子周怀文,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人,鼻子中冷哼一声,打断道:“邹大人,草民没有听错吧?这是让我周家服徭役?可我周家世代居住于丰乐郡,哪怕是司空范公在此督造河堤时,家中子弟都未服过徭役,邹大人莫非忘了,我周家累世公卿、簪缨士族,可是有免役之权的……怎么,邹大人方假郡守之职,就要罔顾国法,肆意行事吗?”
周光济咳嗽了一声,沉声喝道:“怀文,不得无礼,邹大人刚履任,不明白一些细情,许是把我等当成了渚林县的那些寻常士绅人家了。”
一旁默然静听武德本,静静看着这一幕,就有些坐立不安,心头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为何没有趁势告辞。
邹仪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幽幽,道:“可君侯之言,就是让郡中无论世,出子弟上河修堤,周老当知,洪河一但决堤,就不是一家一姓之事,那时丰乐郡将成千里泽国,流民失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自有肉食者谋之,朝堂公卿智略过人,相信定能筹画妥当,邹大人寻我一垂垂老朽,乡野林叟,纵是有心,也是无力,邹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周光济说着,似是“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道:“若邹大人嫌少,老朽可再多奉送五百金,聊表一番心意。”
堂堂一郡之守,封疆大吏,被人当商贾一样讨价还价,邹仪再是好脾气,也终于忍无可忍,声音不由幽冷几分,沉声道:“难道你要违抗君命?”
见邹仪翻脸,周光济脸色也不好看,声音也转冷几分:“老朽可没这样说,只是滥发徭役,分明是乱命!邹大人,也不是老夫说你,君侯年少,不知深浅,你作为臣子,当在一旁规劝才是,如何也能跟着胡来?如此乱命一旦传扬开去,损害的难道不是君侯的贤名?”
说着,端起一旁几案上的茶碗,拨动着茶汤,分明是不欲深谈,端茶送客。
被周光济倚老卖老教训一通,邹仪面色阴沉似水,起身,冷冷道:“周老之言,下官受教了,告辞!”
目送邹仪拂袖而去,周光济摇头笑了笑,半是讥讽,半是感慨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也不知是在说邹仪,还是另有所指。
武德本只觉得头皮发麻,强自一笑,劝了一句:“周老,左右不过一些僮仆,何不允了邹大人。”
在武德本看来,好民不与官斗,邹仪再怎么说也是一郡封疆,况其人所言不无道理,若是洪河之堤溃口,他们也不会毫无影响。
“不是老朽悭吝,而是此风断不可长!今日那小君侯让我服徭役,明日说不得就要清丈田亩,强令我等开释僮仆了……老朽在温邑有着一些人面儿,消息倒也伶俐,你可知这位小君侯,用了何人为温邑宰?”周光济眸光深深,讥诮道:“晏昌,贤侄可能不知这是何人,这人在楚国时,帮助一帮泥腿子,分公卿士族田亩,诚为天下一等一的无法无天之辈!”
武德本叹了一口气,他祖父曾是长乐郡守,但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他武家却没有这周家的底气。
只是……
这周光济言谈之间,对君侯没有多少恭敬可言,实在让人惊恐。
周光济道:“贤侄,老朽稍后会知会各家,这次我等要同进退,绝不能让人得寸进尺,步步蚕食!”
“周老,不管如何,邹仪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一旦洪河决堤,我等之产业也会受着影响。”武德本沉吟片刻,还是劝了一句。
毕竟即将将为姻亲之家。
周光济还没说话,一旁的周怀文,就先笑了笑,道:“武兄有所不知,我那个在郡府作事的侄子提过此事,其实,仅仅加固修文、阳平两县河堤,郡中人力还是堪够的,至于渚林等三县,大可不管不顾,任凭淹没,反而泄了洪水,确保郡城之安,况洪水正有退去之时,彼时,等正好大举并田,收纳流民……做一场功德。”
许是即将成为姻亲之家,周光济的长子,周怀文言谈之间,也少了几分遮遮掩掩,言语之无耻,令武德本都暗皱其眉。
当然,周怀文之言虽然略有几分赤裸,但却是实情。
每到大灾之年,流民蜂拥,正是兼并田地,畜养奴仆的绝灭时机。
可以说,那时就是郡望世家,县中豪强的饕餮盛宴。
武德本脸色变幻,心头却蒙上一层阴霾。
武德本揣着心事,告辞离去。
周怀文看着武德本离去,似乎也猜到了武德本的一些担忧,问道:“父亲,君侯即位以来,行事峻刻,对大臣、宿将都不吝刀兵,武德本之担忧,未必没有根据。”
周光济微微一笑,不在意道:“为父自然有着依仗,这少年君侯行事刚愎,威服自用,但却看不清大势,有苏一氏还能支撑多久,尚在两可。”
“这……孩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周怀文面色微变,说着,冲四周的下任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周光济却毫不在意,在场之人都是家生子,生死早于周家之手,哪个敢去告密。
“父亲方才之言是何意?”周怀文问道。
周光济道:“随为父走走,十年前的国战还记得吗?”
周怀文点了点头,上前搀扶着周光济向后院走去。
“当年,郑国大军都打到了丰乐郡……”周光济忆起往事,也颇为唏嘘,“后来若非为父识时务,周氏一族,老老少少几千口人,几不能活,当年虽苟且一时,但好歹结识了郑国少宰以及几位公卿,这几年族里经营粮布生意,也多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些你应该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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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文点了点头,恍然道:“家中生意已铺设到郑国一些郡县,说来也奇怪,遇到官面上,往往多有便利,原来是父亲”
“都是那时有意结交的一些朋友给予方便。”周光济道:“所以,老朽最近才从那些朋友口中听到一个传闻。”
周怀文怔了下,问道:“什么传闻?”
“郑国将发大兵,一举轸灭苏国,此刻已经在整军备战了,苏国这次可没有卫国援军。”周光济感慨道:“只怪我们这位小君侯,做事太过狠辣。”
周怀文身形剧震,道:“父亲,消息可靠吗?”
“你管着家里的粮食生意,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郑国边郡粮食供不应求,一国之战,怎么可能不提前筹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周光济提点道。
凡国战,肯定会囤积大量粮草辎重,再是如何掩藏,也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
周家本就经营粮布生意,不管是从一些细节,还是从周光济早年和郑国官吏的一些交情打听来的消息。
两相结合,都同时佐证着判断——郑国将大举犯苏!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似有不智之嫌
邹仪出了周宅,上了马车,仍是愤愤难言。
“狂妄!”一巴掌拍在车阑之上,脸色怒气仍未消。
他方才还以其年老德高,执礼甚恭,却不想老东西竟倚老卖老,话里话外,竟敢折辱于他!
所谓灭门的令尹、破家的县令!
纵然邹仪在渚林县以及下吏生涯蹉跎过多年,早已熬就了一副唾面自干的心性,但成为操生杀大权的一郡封疆后,见辱一老朽,也觉得怒气满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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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官僚的心态,兢兢业业,活的就是一个体面!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儿?”马车外的佐吏,高声问道。
“去李家。”邹仪沉声道。
他还不信了,丰乐郡八大家,竟无一个明事理之人,至于这周家,或早或晚落在他的手里炮制!
不提邹仪继续拜访丰乐郡内的郡望世家,却说武德本离了周宅,面色凝重地上了马车,唤着下人,马车辚辚转动,拨开雨幕,渐渐驶远。
返回家宅之中,武德本面上仍是忧色不减,步入花厅,坐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气度雍容的妇人,却是武张氏,走到一旁,盈盈笑道:“今天不是去见周老了吗?芫芷的婚事,可和周家商定好婚期了?”
“哦,已经商定了,只是……”武德本重重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半晌,最终还是把话咽到喉咙里。
外间事情,委实不适合和妻子商议。
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一只纤纤柔荑挑起一角,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黄裙少女缓缓走出,少女若空谷幽兰,娴静端庄,周身带着一股书卷气,道:“爹爹,眉头紧锁,可是不顺利?”
少女削肩细腰,两弯修眉之下,杏眸顾盼神飞,声音干净、爽利,落在武德本眼中,心头却是满意不尽。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调理出了这么一个知书明礼,温婉端庄的女儿。
武芫芷工诗书、擅丹青,至于琴曲之道,也是颇有涉猎,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芫芷,你素来见识旷达,有机敏之才,为父心头现在对这桩婚事,多了几分疑虑,正要征询你的意见。”武德本看着自家女儿,就将自己今天周家的经历说了,皱眉道:“为父总觉得隐隐不妥,但又细思不得其故。”
少女如春山郁郁的黛眉之下,一双清亮眸子犹如曦月,现出一抹思索,道:“爹爹之所以觉得不妥,许是因为周老对君侯没有多少恭敬态度?”
“嗯,有一部分吧,不过苏君年少,恩德未曾广布郡县地方,周家言语之间没有多少敬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明周家不拿为父当外人。”武德本沉吟了下,说道。
武芫芷垂眸思索片刻,再次开口道:“女儿听爹爹时常提起,新任君侯不似先君侯宽宏仁厚,自继位以来,所行所为,处事躁切,手段凌厉,爹爹心中忧思,恐怕渊源于此了。”
武德本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想那袁公……袁逆权倾朝野,显赫一时,不知多少人仰其鼻息,但而今身死族灭,实在令人唏嘘,君侯不管如何,单论这份心性、权术,都不是可任意轻辱的,周老如此行事,就怕……”
武芫芷拧了拧眉,道:“周老处事向来老辣,在其他几家,多有“银狐”之称,许是有着什么依仗?”
武德本默然片刻,恍然道:“只是什么样的依仗,能令其不惧雷霆之怒呢。”
武芫芷轻轻摇了摇头,道:“无论是什么依仗,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周老这般做,似有不智之嫌。”
在她看来,再大的底气,面对君权,至少都应该虚以委蛇,今日明里暗里羞辱邹仪,何其不智?
如是那少年君侯降之以雷霆,周老再多后手,急切之下,又能如之奈何?
但周光济却不这么想,从他得到的讯息,郑国大举而来,这次是打着灭苏的主意的,苏国倾覆灭亡就在眼前,他何须再助有苏一氏,况他和丰乐郡中其他郡望世家,并肩进退,苏照短时间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武芫芷思忖半晌,猜测道:“周老许是掌握了一些什么机密,只是我武周两家,关系还未到那和盘托出的一步。”
少女平时多在闺阁,所知所见有限,能利用已有的情报,推算出一些真相,已有一二落叶知秋的智者风范。
武德本面上也有若有所思,问道:“那这门婚事?”
武芫芷默然片刻,清声道:“可暂拖一段时间,观望一番,再作打算。”
“只得如此了。”武德本目光深深,叹气说道。
阳平县,洪河之堤上,漆黑夜色降临,覆盖了整个大地,然而整个洪河河堤,人影憧憧,一根根松油火把亮起,犹如一条绵延起伏的火龙,河堤下方“哗啦啦”水流声响动不停,波涛汹涌的洪河,湍急的白色河流,正在打着漩儿奔涌向前。
成千上万的郡兵、民夫、匠人披着蓑衣、斗笠,埋头忙碌,或担起石头,或手持瓦刀,或抬着石灰,随着石头伴随着泥灰垒砌,梯形之状的河堤渐渐高了半尺。
这方仙侠世界,修堤筑堰,有着一套完备的工艺技术,不说其他,华夏的秦之都江堰,巍然几千年都屹立不倒,所以,切不可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法力运于双眸,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一旁的银发少女,说道:“安安,交给你事情办,如何?”
“什么事情?”银发少女好奇问道。
苏照道:“你以神识检视河堤,看看有没有渗水的裂缝,如果发现,就以图标注,稍后我们会想办法,潜入河中,弥合裂缝。”
凡溃堤,往往都是从一些小的裂缝开始,形成管涌,然后洪流冲击,裂缝渐渐变大,最终冲毁堤岸,酿成洪灾惨剧。
当然,如果提前发现裂缝,苏照就可调用部分剑尘湖的妖兵,潜水堵漏。
安安闻言,点了点头,她知道河堤安危对苏照重之又重,也不耽搁,就是施展术法消失在远处。
“彭纪,随孤在堤上走走。”苏照目送安安远去,心下稍安,转头对着一旁撑伞的彭纪说道。
君臣二人沿着河堤一路北上,目之所及,可见堤上一处处搭好的芦篷,支起的大锅中冒着腾腾热气,一个个匠人正在芦篷中用着餐饭,饭菜谈不上丰盛,多是素菜、粟米。
这时,一旁的官吏,见到苏照,连忙带着一群小吏,匆匆前来,躬身行礼道:“卑职丰乐郡尉曹,潘卓见过君侯。”
因为苏照这位君侯都在河堤之上驻守,丰乐郡的属吏哪个还敢在后方安坐,无论是曹官,主簿、长史,尽皆来到盯防。
而且苏照先前就已传下命令,一官盯防一段,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提头来见!
尉曹更是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吏,此刻正带着衙差、狱卒,四处巡视。
苏照冲潘卓点了点头,指着嘟嘟冒着热气的大锅,沉声道:“潘尉曹,治河之活计繁重,这餐饭之中,却多是素菜,少见荤腥,匠人怎么受得住?”
潘姓尉曹心头“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甩锅道:“回君上,为匠工提供餐饭,原分属李户曹主事,卑职这就让人去唤他。”
苏照面色淡淡,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弥天大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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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雄主
丰乐郡·翌日
雨好似下的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郡守衙门书房之内,烛台灯火摇曳不定,随着一声鸡鸣在庭院外响起,苏照从垒砌的公文案牍中抬起了头,放下笔墨,虽是一夜未睡,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
桌案上,都是丰乐郡督建河堤这几日,各方汇总的一些公文。
苏照吩咐了一声,门外打着瞌睡的几个书佐,激灵一下,连忙向书房走去,恭听命令。
“将这些都呈送给各郡县,让他们提前核实、查证。”苏照淡淡吩咐着。
其实还有一份儿命令,昨夜子时,他已连夜命人送至淳于将军处。
想起徐淳昨晚送来的紧急情报,苏照眸光深深,“郑国大司马庞灌已至颖阴郡,看来郑国已经枕戈待旦了,还想刺杀孤,昊阳宗的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却是昨夜,徐淳通过秘密的联络渠道,在丰乐郡将范泰准备刺杀苏照的事情通风报信。
目送那书佐离去,苏照转身吩咐道:“来人,打盆水。”
这时就有差役应了一声,打了一盆清水,备好毛巾等物。
苏照洗漱罢,让人准备了包子、豆浆等早点,去唤邹仪,邹仪此刻已在衙堂中恭候,闻听传唤,就向后衙而来。
“邹卿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吃些。”苏照笑了笑,道:“前街的小笼包,听说也是丰乐郡的特色了。”
邹仪一大早就起来,急急忙忙来恭候听命,倒还真没吃饭,面色有些异样。
“你我君臣,不必拘礼,稍后我们君臣二人还要会一会丰乐郡的世家大族,两张嘴对上他们几十张,不吃饭怎么有气力与彼辈争辩。”苏照开了个玩笑。
哪怕不太好笑,但不仅是邹仪还是一旁侍奉的记事掾史,都是适时地露出笑声。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哪怕苏照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也让一些活了几十岁的积年老吏,不敢轻忽。
唯权色二色最为撩人。
邹仪落座,都不敢坐在实处,这时小吏又寻了一副碗筷。
苏照夹起几个包子,放在邹仪面前的碗里,笑道:“我们君臣边吃边谈,邹卿稍后也和孤介绍一些这些郡望世家的来历,孤也好心中有数。”
邹仪却有些局促,屁股坐在半边椅子上,拿着筷子,小口食着。
苏照笑了笑道:“不必拘束,邹卿。”
前世他看过一部电影,名叫《1942》,有一幕记忆深刻,李雪健主演的李培基,去见常凯申,因为舀了几碗汤,就被常凯申明里暗里讽刺,“他饿了几天了?”
苏照念及此处,又是宽慰道:“邹卿,只当在家吃饭就是,随意一些。”
邹仪这才稍稍自如一些。
过了一会儿,苏照问道:“八大郡望之中的武家是做什么的?”
所谓郡望,肯定是祖上三代以内,出过至少千石的公卿。
邹仪连忙放下筷子,正色道:“回君上,武家现任家主是武德本,其祖父担任过长水郡守,但其祖父致仕后,武家渐渐没落,到了武德本父亲一代,连郡中斗食之吏的差事都保不住了,直到通过承造郡兵的兵器,渐渐复起,后来丰乐郡发现了十几处铁矿,武家又走通了前任郡守的门路,开采铁矿,帮助郡兵打造兵器、铁具,这几年,渐渐跻身一流郡望之家。”
苏照皱了皱眉,道:“孤记得,盐铁不是由官衙专营吗?我苏国典制之中,似还有《盐铁律》。”
邹仪沉吟道:“君侯有所不知,先君侯在时,有感官府开矿事倍功半,开放了部分盐引和铁器作坊的营造权,《盐铁律》自此遂成具文。”
这又涉及到了一个顽疾,衙门式的企业,组织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在灵活性上比之私营多有不如。
苏照默然片刻,道:“盐铁之税关乎国家财政命脉,托于私人之手,非长治久安之道。”
自古以来,政权的崩溃,往往始于财政赤字,古今中外,莫能例外。
邹仪点头称是。
苏照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道:“继续说其他几家。”
邹仪一一介绍着,苏照耐心听完,也不由暗暗皱眉。
盖因,这些郡望世家经营的产业,几乎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且影响力不仅局限于丰乐郡,已现尾大不掉之势。
“怪不得,周蒋二家这般大的底气。”苏照目光幽幽,讥笑一声。
但落在邹仪耳中,却是面色微变,暗道,君上已动了真怒。
用罢早饭,苏照就让邹仪前往郡守衙门待客的花厅,先行接待即将赴会的郡望世家。
邹仪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有一些家主前来。
相比邹仪拜访之时,频繁吃着闭门羹,此刻一国之君亲自召见,除却刻意不知会的周、蒋二家,几乎各家家主都是前来。
整个花厅,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有一些小家主,就是交头接耳,但多少还顾及着上首的邹仪,只是小声寒暄着。
“君上到!”
随着小吏的声音高声响起,苏照此后衙举布走出,此刻少年贵人换了一身玄色王侯冕服,气度凝然,面容英武,端坐在椅子,神色淡漠地逡巡过众人。
“我等见过君侯。”
丰乐郡的郡望、世家家主齐齐起身,行礼。
“诸位免礼就座。”苏照淡淡说道。
众人三三两两落座。
苏照道:“孤此刻巡视丰乐郡的原因,邹卿应该和诸位透露了,想必诸位已经有所了解,旬月暴雨,已有成灾之势,孤却是不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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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着长衫、山羊胡的老者,道:“听闻君上体察民情,忧切洪河堤防,我等丰乐郡士民无不铭感五内,感激涕零。”
其他人也是附和着,说着恭维话。
苏照道:“不知这位长者如何称呼?”
那老者倒是不属丰乐八大郡望之一,而是次一些的世家家主,闻听垂询,苍声道:“回君侯,小老儿吴襄,先父在时,曾担任过阳平县令。”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老先生也是世居丰乐郡了。”
“君上明鉴。”那老者点了点头,应道。
花厅中的其他家主,都是诧异地看着苏照,猜测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苏照道:“既是世居丰乐郡,应知洪河堤堰安危之重,关乎一郡数十万黎民,而今暴雨成灾,洪河只堤有溃堤之患,孤欲整修、加固河堤,但眼下无论是民夫、还是匠人,都多有不足……孤整修、加固河堤,所造福者,非止普通百姓,诸位世居丰乐郡,若洪河泛滥,家业、田产也要遭受损失,现在郡兵、民夫都在堤上劳作,日耗粮秣、酒肉不知凡凡,诸位安坐后方,于心何忍?昨日,孤让邹卿向尔等申明大义,却不想一二贼子,深辜国恩,悭吝恶劣,诚为可恨!”
说着,“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木质桌案顿时裂成蛛网。
花厅之中,众人见得这一幕,顿时噤若寒蝉。
吴襄面色大变,硬着头皮,道:“小老儿准备了三千石粮秣,聊表寸心,以助君上筑堤。”
吴襄先开了个头,其他一些小世家,也是三三两两开始认捐,但多是几千石。
有趣的是,几大郡望好似约好了一眼,都齐齐捐了五千石粟米,不多不少。
这样加起来,也有个七八万石粮秣。
但这些,对于苏照而言,却是暗暗摇头。
据他派人走访可知,哪怕是最先开口捐粮的吴襄,家中广积粮食就有着二十万石,却出了三千石,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邹仪看着这一幕,目光冷意幽然,这一幕昨日他去拜访周光济何其相似!
武德本此刻就在人群之中,见少年君侯面上冷意幽然,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讥诮,不由想起临行前和自家女儿商议的场景。
“爹爹,若君侯责问,武家当至少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家财,否则将有祸事临头。”
“这……怎么会?”武德本迟疑道:“这……会不会惹得其他家族不满,先前说好的一起共进退……”
武芫芷颦眉道:“女儿也是方才想通,君侯让邹郡守前来,就是先礼后兵,今日则是最后通牒,至于周、蒋二家,大祸临头不远了。”
武德本难以置信道:“君侯就不怕丰乐郡大乱?”
“大乱?”武芫芷轻轻摇头,抿了抿樱唇,眸中隐有莫名的兴奋光芒,“如河堤不修,洪河决堤,淹没诸县,百姓流离失所,苏国原是小国,经此一事,必然社稷动摇,这才是江山覆亡的大乱!女儿昨夜反复思量这位少年君侯即位以来的种种举措,若他惧怕所谓变乱,就不会先剪权臣,后除宗亲,哪一件事儿,不是酝酿大乱,可眼下乱在何处?”
武德本闻言,悚然而惊。
“这等王侯,再是刻薄寡恩、躁切刚愎,也是一方雄主,雄主只要一天未丢王侯之剑,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武芫芷轻飘飘说着令人胆寒的话。
武德本回转过神,咬了咬牙,高声道:“草民武德本,虽为白衣,但也素知大义,如洪河之堤有事,黎民被患,草民于心何安?特献粮秣五十万石,羊六百头,骡马四百匹,供君上筑堤……”
第一百六十五章 煦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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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谋刺
一众家主出了郡守衙门,有一些小家族的家主,并未归家,而是相识的三三两两聚于一处。
“爹,我们真要将辛辛苦苦积攒的家财,给予那位?”马车之上,宋温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不甘心,目光闪烁着愤恨之火。
“这是买命钱!”宋行面色难看,低声道:“否则,我们走不出郡守衙门!你以为那几家是傻的?”
“那父亲的意思是,先搪塞过去?到时不给”宋温眸光一闪,问道。
宋行道:“为父都说了,这是买命的钱,怎么搪塞?欺君之罪,欺今上刀剑不利吗?”
宋温怒道:“他这般逼迫我等,不怕丰乐郡大乱吗?”
宋行道:“今上继位以来,袁司马死了,乱了吗?”
“六卿之一的苏公倒了,乱了吗?”
“哪里乱的起来,人家有苏一氏作主君都几百年了,那是这么容易乱起来的。”
宋温脸色铁青,发狠道:“可我们几家,家僮、家丁就几万人,还有铁器作坊,若是举事,那人岂能活着出丰乐郡!”
此刻这位富家子弟出了郡守衙门,许是没有苏照的气势威慑,回想起自己先前的不堪表现,心头只觉既是耻辱,又是愤怒!
他宋大公子,何时吃过这等亏!
那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就是比他会投胎?
“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宋行面色大变,呵斥道:“你是想害死我宋家!”
“爹,难道就容那人肆无忌惮侵吞我宋家辛辛苦苦的家财?”宋温愤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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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行微微闭上眼,叹口气道:“左右一些浮财,只当破财免灾吧,不要说了。”
宋家在丰乐郡几十年,几有敌国之富,如果一些浮财,能够免于灭门祸,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还是错信了那周光济之言,结果他娘的……作为姻亲之家的武家第一个主动献媚,导致人心浮动,所谓同盟,竟然连人家一个眼神都撑不住?
他眼下损失了家财,还落不得好,叫什么事儿?
宋行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憋屈不已。
宋温冷声道:“我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此刻,李家的马车上,李家家主面色难看,同样是怒火满腔,咬牙切齿道:“竖子欺我太甚,这般倒行逆施,老夫……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而房、杜二家主的马车上,同样是发生着相似的场景,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瞻前顾后,不敢行悖逆之事。
这就是有产者骨子里的软弱性,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财货,伤筋动骨罢了,还动摇不了根本,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
虽然割肉放血,有些疼,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至于造反,没有百分百把握,谁也不会拿一族几千口老少的性命去赌!
苏照此刻并不担心彼辈串联,甚至隐隐期待他们串联,淳于朔的三万大军,已在日夜兼程的路上,砀郡原就离着丰乐郡百里,朝发夕至。
当然,在苏照看来,丰乐郡的世家大多是不敢行悖逆之事的。
他只是取其三分之一财货,已解燃眉之急,这都造反?那就轸灭,全取其财!
“如果范泰从中勾连,就不好说了,而且周、蒋二家已察觉到我的杀意,恐怕会弑君谋叛。”苏照思忖着,对邹仪吩咐道:“邹卿,你派出小吏和兵丁,督促几家履诺,另外再将郡守府留守的兵丁尽数派往大堤,郡守府衙不用太多人防守。”
他现在就是给予他们叛乱的机会,然后一网打尽。
邹仪面色大惊,道:“君上万万不可如此行险,今日一番逼迫,周蒋二家恐怕会串联其他各家,行悖逆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孤就是给他们下定谋叛的决心!”
邹仪反应过来,默然片刻,道:“可一但变乱迭起,如何收拾?况君上千金之躯,何需以身涉险……”
“斩其首恶,胁从不问,不过死一家一姓,能有什么变乱,至于孤之安危,孤自有依仗。”苏照面色幽幽,沉声说道:“快刀斩乱麻,周蒋两家铤而走险,几乎是板上钉钉,至于其他几家,孤倒要看看,几家有胆魄附逆?”
邹仪面色踌躇,他实在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君侯,竟胆大如斯,以自己身为饵,要钓一钓丰乐郡的乱臣贼子!
“有些事情也不瞒邹卿了。”苏照轻轻一笑,摊开手掌,簇簇火焰升起,火光彤彤,绚丽难言。
再有不久,仙朝并起,龙蛇起陆,再瞒着手下官吏,已不适合。
邹仪面色微变,难以置信道:“这是仙家妙法,还是障眼之法?”
苏照点了点头,收起掌心火焰,心念一动,背后一道寒光闪烁,一把神兵在周身颤鸣,三尺虹光吞吐,游走不定。
“邹卿,世上有这样的障眼之法吗?”
邹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半晌才回转过神,感慨道:“君上真神人在世,臣……”
苏照道:“好了,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将郡兵抽调一空,孤料定那周、蒋两家定会谋叛。”
对于周、蒋两家,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就罗织罪名,否则吃相委实难看,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也引起其他几家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而周光济家中,随着郡守衙门的会谈内容传开,周蒋二家已然是愁云惨淡,只觉大祸临头。
尤其蒋家家主,肠子都悔青了。
匆匆前往周家,寻周光济商议免祸之策。
周宅,一座雅致、清幽的别院之中,范泰和昊阳宗一行几人,听到外间打探来的消息,也是议论纷纷。
范泰此刻几乎是狂喜,脸上喜色难掩。
暗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他昨夜还劝周光济帮助他的人接近苏国君侯,伺机行刺苏国国君。
但不想,被老奸巨猾的周光济婉拒。
现在还看这周老儿有何话说!
“倒行逆施,不过如此!”范泰面上满是嘲讽,对着一旁的郑韵儿和范潇等人说道:“我稍后再去见见那周老头,劝他回转心意。”
郑韵儿眸光微动,丹唇轻启,问道:“范师兄,刺杀一国之君,能有几分成算?”
范泰笑了笑道:“我这次出来带的手下,就有先天武者,只要接近那苏国国君,一击必杀,到时苏国大乱,或可不战而降!”
说着,范·斩首战术首倡者·泰,将一双目光若有若无投向徐淳。
徐淳心头一突,冲范泰挤出了个笑脸,心头冷笑,让他去刺杀,这范泰还真是敢想!
范泰道:“其实,韵儿,你也可以出手,这样一明一暗,哪怕一路失败,那苏侯守卫松懈之下,成事几率也是大增。”
不得不说,这计策如果排除苏照是修行者这一选项,大概率能成事。
郑韵儿玉容微顿,眸中闪起一道亮光,隐隐觉得刺杀一国君有着难以言说的刺激,但转瞬就是螓首摇了摇,清声道:“师父说过,法不加贵人,人道龙气反噬之重,气运化劫,因果缠身,于道业妨碍甚大。”
“韵儿,你也是公室之后,身上未必没有人道龙气护持。”范泰说着,看向一旁的夏侯竹,问道:“夏侯姑娘,公主殿下若刺杀苏君,还会有人道龙气反噬吗?”
夏侯竹愣怔片刻,似乎一下子被问住了,凝眉思索,道:“公主殿下肯定是有郑国人道龙气护持的,只是一国公主刺杀一国之君……”
在这方仙侠世界,望气占星,博大精深,此道甚至发展出了一个学派,名为河洛,而后分成八宗,执天元术数之道牛耳。
这批人,可以用后世的数学家类比,代表着人类心智的巅峰。
别说是夏侯竹,就是昊阳宗宗主都是个门外汉。
“郑国是大国,几个苏国才堪堪比上,公主殿下身上的人道气运,比之苏君都不知强多少吧。”范泰也不知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竟然脑补道。
郑韵儿思索片刻,道:“师父好像也这么说过,国之大小对气运颇有影响,当然,纵我不能施展道法,单凭先天中期的武道修为,也能擒杀这苏侯。”
想起生擒一国之君,名震天元,郑韵儿愈发心动。
范泰见此,笑道:“我们也会在外面侧应,此事若成,可省大军征伐之劳,若一击不中,以我等之能,安然脱身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他看来,什么人道气运,看不见、摸不着,如果人道龙气有用,那郑国干脆连灭国之战都别发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尽量生擒
书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外的暴雨打在屋檐、石阶的噼里啪啦声次第传来
周光济听完范泰之言,皱纹密布的眼窝,一双老眼微微眯起,刻意压低了声音,分明带着几分颤抖:“范公子,此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周光济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都没见过,但弑君之事,委实有大凶险,不得不慎之再慎!
范泰自信一笑,道:“周老放心,此事万无一失!周老且看。”
说着,掌中合起的折扇,朝一旁扬起,顿时带起一道凌厉光芒,落在一旁的木几之上,那木几连同其后的苍松盆栽都被切豆腐般地斩为两截,断口光滑如镜。
“这……”周光济倒吸了一口凉气,霍然站起,惊声道:“范公子,原来是仙家中人!”
周光济年轻之时,也是见过混迹市井的仙人的,见得此幕,哪里还看不出,眼前的范泰,分明一位修有异术,神通广大的仙家中人!
范泰笑道:“周老可知本公子的依仗了吧,若无这点本事,本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往来于敌国之境。”
心头暗道,若早知人前显圣就能轻而易举获得这老儿的信任,他先前……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如果没有苏国君侯断了这老儿的念想,就算我现出仙家法术,也难以促使其下定决心!”
这边厢,周光济脸色变幻,许久,眸光森寒,一字一顿道:“有苏一氏不仁,休怪老夫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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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家还有破财消灾的可能,但他和蒋家,连这机会都不给,既然退亦死、进亦死,倒不如行惊天一击,谋取晋身之阶!
“反正郑国大军一发,苏国迟早会被扫灭,老夫今日所为,也算是为我周家在郑国那边奉上的一件大功。”
周光济下定决心,沉声道:“范公子,老朽可以帮助你的人接近这小儿,不过老朽有条件!”
范泰心头一喜,面色不露分毫,轻声道:周老但言无妨!若是我能做主的,就答应你,若是不能做主的,这里也有做主的人,这位是昭阳公主,郑公之女,可全权允诺周老所求!”
说着,将一双征询目光投向郑韵儿。
“周老先生有何条件,本宫可以代为答应,本宫是郑国昭阳公主,以信誉担保。”郑韵儿此刻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振奋,轻灵如水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振奋。
“我周家要世镇丰乐郡!”周光济看了一眼郑韵儿,对于少女的尊贵身份,也不觉得奇怪,轻轻吐出几个字。
“这……”范泰皱了皱眉,默然片刻,看向郑韵儿。
郑韵儿也有些举棋不定。
周光济急声道:“范公子,老朽可是冒着满门皆斩的风险,若郑国连丰乐郡都不舍得,老朽为何要甘冒奇险,行谋叛之事。”
范泰道:“周老先生,此事泰太过重大,我做不了主。”
郑韵儿清声道:“本宫做主,不过这丰乐郡不是封给你,你周家可以世代而为郡守,只要忠于我郑氏,永不背叛,这郡守之位可世袭罔替。”
此刻少女扬起天鹅般修长的秀颈,清丽的脸蛋儿上,满是王侯子女的傲然。
周光济见此大喜,道:“既然如此,老朽必竭尽所能,助公主殿下成此惊世之功!”
双方商议下来,又立了字据,算是见证。
而后,周光济道:“想要接近那小儿身旁并不难,老朽在郡守府原来就布有眼线……”
灯火摇曳几下,几人密谋、推敲着刺杀的计划。
夏侯竹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隐隐觉得不妥,但却细究不得缘故,就背负着剑匣,举步出了这厢房,扶着阁楼阑干,望着远处的雨幕透着气。
“夏侯师姐。”这时,一把轻灵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淡淡清香响起。
夏侯竹看着一旁的范潇,点了点头,应道:“范姑娘。”
范潇着一身藕荷色长裙,少女杏眼桃腮,亭亭玉立,腰间悬着一柄短箫,将袖口挽起,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柔荑,伸在廊下,任凭雨水落在掌心之中,施展起法力,一滴滴雨水在纤纤手指跳舞。
相比郑韵儿的高傲,少女声音轻柔如水,活泼中略有几分静气。
“夏侯师姐,你觉得兄长之策,成算如何?”范潇忽而开口道。
夏侯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顶多不成,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吧。”
夏侯竹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到有何不妥之处,只得将心头那一抹不知何处而起的不安压下。
范潇螓首点了点头,轻笑道:“兄长足智多谋,虑事周延,此事大概能成。”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夏侯竹意味莫名道。
范潇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兄长他自小到大,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办法,也一直护着我,我当然相信他了。”
二人随着母亲陈姬,进入昊阳宗山门后,就一直受昊阳宗弟子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以前都是范泰护着范潇,因此兄妹二人感情很深。
夏侯竹看着眉眼清丽的少女,轻笑摇头,也不多言。
这时,范潇取出腰间短箫,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悠远、哀伤的旋律,在雨中飘向远处。
“这是什么曲子?”过了一会儿,夏侯竹轻声问道。
“《碧涧流泉》。”范潇轻声道。
夏侯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的范泰走来,朗声道:“夏侯姑娘,等晚上,你也随公主殿下一同进入郡守府。”
夏侯竹英秀的剑眉就是微微颦起,抿唇不语。
范泰笑了笑,道:“夏侯姑娘不要误会,只是让你护着公主殿下而已,你不用出手,以免气运反噬,影响道业。”
范泰又不蠢,哪怕为着不世之功,但也不敢真的让郑韵儿去孤身犯险,夏侯竹已是金丹境界,若是随同保护,就为郑韵儿的安危上着一道保险。
夏侯竹思虑了下,道:“可,我可以保护着公主殿下。”
范泰见事情定了下来,看着夏侯竹,正色叮嘱道:“夏侯姑娘,不管事成与否,一定要确保公主殿下的安全。”
夏侯竹点了点头。
……
……
丰乐郡守衙门
夜色降临,因为无月,又在雨中,外间就是漆黑一团,廊檐之下早已挑起了灯笼,驱散着黑夜。
书房之内,苏照正在埋首处理着公文,心有所感,抬眸,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跳动着莫名的光芒。
这时,就听到门外一个佐吏的声音,“君上,已经酉时了,可否传晚膳?”
苏照应了一声,问道:“杨掾史,厨房中做了什么。”
“鱼羊之宴。”杨掾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朗声道。
苏照道:“让人端过来吧。”
那杨姓记事掾史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在苏照耳中,其人脚步声轻重不一,分明带着几分散乱。
“照照,果然有人要害你。”嘻嘻笑声在苏照耳畔响起,灯火阴影之处,灵光清漾如水,一个银发长裙的少女,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戏谑之色,不见丝毫的担忧。
不是巡视河堤而返的安安,还是何人?
“有人害我,你也不用面带喜色吧?”苏照无奈地看了一眼银发少女,神识传音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守寡?”
“哼,你想的美,我才不会为你这种色胚子守寡呢。”银发少女轻哼一声,故意气着苏照。
苏照也没有在意,道:“你注意些,别被贼人发现了。”
安安应了一声,神识传音,嬉笑说道:“一会儿那些刺客来了后,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尽量生擒。”苏照神识传音说着。
“躲起来,人过来了。”苏照眉头皱了皱,听到脚步声,就是对安安神识传音说道。
灵光闪烁,银发少女隐在一团摇曳生姿的柔和烛光中。
这时,两个仆役端着脸盆儿、毛巾、茶壶来到书房,在一旁搁放好,垂首而立,静等吩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昭阳公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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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你脸了,是不是?
书房之中,竟然出现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
郑韵儿以为二人“畏惧”其言,扬起天鹅般的脖颈,傲然道:“我师父是飞仙,一身道行,在天元九州都是屈指可数,本宫见你二人都是修行中人,应知道飞仙二字的分量!”
飞仙在这方仙侠世界,几乎是一方巨擘,这就是郑韵儿哪怕身陷险境,仍怡然不惧的底气!
这二人抓住她,又能如何!
等到她师父前来,还是要乖乖放了她。
苏照轻轻一笑,神情故作凝重问道:“飞仙神通广大?那是不是,李宗主前来,孤还要将苏国土地献给你郑国,以求公主殿下宽宥啊?”
郑韵儿:“……”
此女分明也看出苏照正在拿她寻开心。
一旁的安安都是拿着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郑韵儿,嘻嘻笑道:“照照,郑国公主原来脑子不太灵光啊!”
郑韵儿柳眉倒竖,怒道:“妖女,你住口!”
安安哂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郑韵儿,伸手轻轻拍了拍郑韵儿的脸颊,这个姿势,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让苏照看得都微微挑了挑眉。
暗道,像极了染着白毛的小太妹在“霸凌”乖乖女。
安安冷嘲热讽道:“呦,阶下之囚,在本姑娘面前摆公主殿下的架子呢?谁还不是个公主呢……”
她之前还是虎山国公主呢,可那又如何?
用那色胚的话说,他就喜欢看公主叫爸爸……
“妖女,你我记下你了!”郑韵儿秀眉之下的清眸,闪烁着寒光,此仇不报,她郑韵儿誓不为人!
安安捏着郑韵儿光滑如脂的脸蛋儿,讥诮道:“还记住我了?这小模样,装什么凛然不可侵犯?一点阶下之囚的觉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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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眼前的银发少女肆意羞辱着,郑韵儿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几乎涨红,目光喷火,心头倍感屈辱,咬牙切齿地看着安安。
“对,就是这个表情,要将不堪受辱的样子表现出来,这才是俘虏该有的样子。”银发少女好似一个小恶魔一样,拿手指沾着郑韵儿脸上溅起的血珠,在少女空气刘海覆盖的光洁额头上写个‘王’字。
银发少女撅了撅艳艳红唇,不满意道:“你可配不上这个字。”
说着,在郑韵儿两边脸颊之上,一撇一捺,上王下八,少女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笑的花枝乱颤。
郑韵儿岂能不知安安在自己脸上写的什么,只觉出离愤怒,柳叶细眉下的目光怨毒、阴冷,好似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一字一顿道:“妖女,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那本妖女先把你剥光,看你怎么把我死无葬身之地!”安安冷笑一声,骈指如刀,‘刺啦”一声,郑韵儿上身衣裙连同抹胸就被剥落于地,两片雪白入云,猛然弹将出来。
“你……”郑韵儿几乎是脸色苍白,倏然而变,纵然被禁住身形,可娇躯都忍不住剧烈颤抖,怒道:“你这个恶魔……”
如非屋中只有苏照和安安在,她几乎可以咬舌自尽了,可纵然如此,被两双目光注视着,仍觉得浑身上上下下不自在。
“继续骂啊,下面也会被剥光哦。”银发少女嘻笑说着,竟然还伸出小手,托了托白皙入云,不屑地切了一声。
郑韵儿玉容苍白如纸,心头剧颤,贝齿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迹,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心头一股屈辱、愤怒,混合着一股不知名的异样感受生出。
“咳咳……安安,过了。”分明是苏照在一旁示意安安不要太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是……
“照照,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女侠凌辱……”安安一双湛蓝的眸子扑扇扑扇着晶莹光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苏照。
苏照皱眉道:“胡沁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安安“哦”了一声,轻声道:“那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说让我戴项圈链子……”
苏照老脸彻底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这疯虎,一天天发什么疯!疯婆子一样!”
唯恐银发少女再胡说八道,苏照板着脸,沉声道:“赶紧问她正事,郑国大军现在何处?准备发多少兵马,都是何人统军,从几路进军,问过之后,你出城去看看,淳于老将军的兵马到了何处,今夜周蒋二家说不得会造反。”
安安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也不再玩闹,娇嗔了一句,“假正经”,让苏照面色一滞,火气上浮。
安安转头看向郑韵儿,冷声道:“听见了没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真的把你剥光,扔到大街上!”
郑韵儿此刻万念俱灰,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被一个女子凌辱,她只觉此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屈辱,心头又恨又悔。
见郑韵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照暗中摇头,心道,这等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差了,要知道仙宗玄门弟子落在魔门六道之人手中,岂止这点儿阵仗?
安安虽然有些浑不吝,但苏照知道她还是有着分寸的,方才的“凌辱”之举,也是有着一番用意在。
如郑韵儿这样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如果先打掉她的傲气,再审问就配合许多。
果然,安安询问着郑韵儿,郑韵儿都是一一言明,显然是怕了这妖女胡来!
苏照听完郑韵儿之言,眸光幽幽,心头冷笑,“十一万大军,就这点兵力,就想灭我苏国,还真是狂妄!”
这边厢,安安嬉笑道:“那我去看看援兵来了没有,对了,你可不许占她便宜,她是我的猎物。”
苏照一时无语,目送安安离去。
此刻,苏照从一旁的书架上,取过一件自己平时外穿的袍子,随意搭在了郑韵儿身上,淡淡道:“先披上吧。”
“假惺惺的禽兽,畜生!”郑韵儿眸光幽冷看着苏照,怒道。
苏照面色微变,冷声道:“爱遮不遮,给你脸了,是不是?”
说着,手一扯,衣袍滑落,得,郑韵儿又走光了。
郑韵儿:“……”
郑韵儿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苏照挥手之间,法力将袍子搭在郑韵儿削肩之上,道:“你父夺孤有苏一氏基业,你又来害孤性命,多少苏国子民因尔父女惨死,莫说孤没有行强迫之举,就是行强迫之举。”
郑韵儿抿唇不语,乜了一眼苏照。
“孤在问你话!”苏照伸手勾起少女光洁如玉的下巴,冷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道:“你信不信,郑苏两国对垒之时,孤把你剥光了,扔到两军阵前?”
郑韵儿顿时目瞪口呆,看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如见恶魔,想起那一幕……
不行,有画面了,郑韵儿只觉生不如死!
书房之外,还未走远的安安,娇小玲珑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弯弯起一抹得意弧度,轻声喃喃着,“照照现在已经是我的形状了。”
苏照冷声道:“和孤说说,昊阳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
却说夏侯竹一路惊慌逃出郡守府,只觉眼前发黑、五内如焚,耳鸣、心悸之感如潮水一般袭来,哪怕是调用法力都难以纾解,猛然醒觉鼻翼之下一片温热,伸手一抹,掌心就是刺目的嫣红。
“我只是稍稍出手阻了一下那人,情急之下,不过带起一些法力,就觉一股霸道无匹的金色气运洪流冲击心神,周天动摇,金丹欲碎,再想运起法力,就觉仙脉凝滞,好一个法不加贵人!”
“哇!”夏侯竹再难支撑,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点点金色光芒在血迹中闪烁,纵然是雨水的冲刷下,也是闪烁片刻,才缓缓散去。
“不,若是宗师武者,也能格杀这等王侯,只是因为我修有仙法,仙道受人道排斥,好比帝王将相不能修法炼气……可那贵人为何能修法?这……不公平!”夏侯竹英秀的眉微微蹙起,脸色苍白如纸,心头生出一股愤愤之意。
“不管如何,范泰那里是不能回去了,这伤势需要调理,否则道基有创,影响道业……”
夏侯竹此刻对于范泰的鲁莽也十分不满,连苏国君侯身旁有金丹真人护卫都没有摸清,就敢妄自行动!
夏侯竹化作一道青光,拖着伤势的身体,消失在雨幕中。
周宅
夜幕低垂,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周光济以及周氏一族年轻子弟也在,有些周氏一族子弟甚至披甲执锐。
随着时间流逝,范泰和其妹范潇,以及两个昊阳宗的年轻弟子都是面色焦虑地等候着,不时抬头看着外间漆黑的天色。
“周老,和蒋家的人说好了吗?”范泰似乎为了纾解这种压抑的气氛,问道。
“两家共一千三百披甲的青壮家丁,只要郡守衙门传来消息,就可共举起事!”周光济脸色也不太好,随着时间流逝,他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才一千三百人,未免有些少了吧。”范泰皱眉道。
周光济道:“范公子有所不知,私藏甲胄,这是谋叛大罪,老朽以前家中藏着八百副,已经不知冒了多少风险,这还是为了预防塌天大祸的!”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也接话道:“范公子不必担心,等到攻占郡守府后,打开府库,我周家和蒋家,可拉起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到时据城自守,坚持到庞大司马前来,不成问题。”
范泰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猜那小儿遇刺之后,恐怕这苏国多半是要不战而降的。”
几人说着,气氛倒也不似刚才那般焦灼。
然而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人吼马嘶之声,滂沱大雨的噼里啪啦声都掩盖不住,书房之中的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周光济正要吩咐不远处披甲而立的二儿子周缙武,到外面察看情形。
“不好了,家主!”
就在这时,一道慌乱的年轻身影,闯入书房,脸上惊恐之色在灯火映照下,令人心悸。
“什么事情,这般惊慌失措!”周光济一旁的二子,呵斥道。
“官军!”那管事模样的青年男子,急声道:“官军,数不清的官军,围了庄园!”
周光济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就是一黑。
第一百七十章 范师兄保重!
此刻,周家所在的庄园之外,黑压压的一片官军,踩着水花,四散开来。
前锋甚至已和周家庄园门口家丁交上了手,金铁相撞之声、惨叫声、暴雨的哗啦啦声,交织一处,汇聚出一首铮铮杀伐之曲。
不得不说,周家占地广阔,高墙大户,此刻哪怕淳于朔分派了一军三千郡兵,围拢起来都有些稀稀拉拉的感觉,仅仅围拢了几处重要出口。
周家庄园中铜锣之声大起,一条绵延而起的火龙渐渐接近,分明是一群闻讯而来,打着火把的增援人手。
周光济惊慌之间,就是匆忙从庄园中增援了一批黑衣甲兵,大约有着三四百人,手持利刃,身材雄壮。
前队五十人,手持弩机,扣动扳机,“噗呲呲”的入肉声次第响起,就有不少已经攻入庄园大门的郡兵中箭仆地,惨叫和闷哼声齐齐响起。
于后率军督战的军统制罗慎,冷冷看着前方披甲顽抗的周家家丁,对着一旁的都虞侯边平,沉声道:“这周家阴蓄甲士,连弓弩利器都私藏着,果是早存谋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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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平冷声道:“可惜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时,官军在校尉、军侯等中下级军官的指挥下,踏着水花,如潮水朝两旁散开,动作虽快不乱,可谓训练有素,大批弩手前出,排成缺月阵,平举起弩机,向冲将而出的周家家丁攒射而去。
多达五六百架弩机,一时齐发!
嗖嗖……
箭矢竟如雨下,朝着猬集一团的周家家丁射去,噗呲噗呲……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朵朵血花绽放,呼啦啦倒了一片,血水横流,前方视野顿时一清,残余的百十个周家家丁,终于在不知谁一声发喊声中,拔腿逃走,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当先崩溃,四散而逃。
这就是武装家丁和正规军队的区别,无论是作战纪律还是战斗意志,都不能相提并论。
罗慎“蹭”的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后天巅峰武者的真气灌注其中,刀芒吞吐着寒芒,道:“随本将杀进去!”
身后的中护军校尉,率着护军亲卫,也是随着杀了进去。
与此同时,蒋家家宅之外,同样被砀郡调来的一军牢牢围拢住,如潮水一般的军卒,执刀冲进庄园,杀声震天。
周光济这边,得了下人禀告消息,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心都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面如土色说道。
周光济脸色发白,惊惶道:“范公子,事情必是败露了,这该如何是好!”
范泰目光阴沉,一言不发,相对于周家的大祸临头,此刻的他更为担心郑韵儿的安危。
“范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周光济苍老面容之上,满是失魂落魄。
范泰道:“周老先生,事已至此,范某也无能为力,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去吧,如是逃到郑国,范某一定在郑君那里陈情,想来郑君一定会善待周老先生的。”
说完,起身,和随行的范潇等人招呼一声,告辞离去。
他还要去寻郑韵儿的下落,
若是郑韵儿出了什么事,他要如何给郑君交代?
见范泰径直离去,周光济终于怒不可遏,将一旁的茶碗,扫到一旁,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响起,怒吼道:“竖子误我!噗~”
急怒攻心之下,一口老血喷出。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长子周怀文面如土色,惶急问道。
周光济脸色惨白,道:“快,赶紧从密道离开!”
周怀文道:“那我去收拾细软。”
周光济虚弱道:“来不及了,带上家眷,从密道走!”
所谓狡兔三窟,周光济在丰乐郡常被其他家族称为“银狐”,自然给自家留着一条逃命的路途。
范泰出了周光济的书房,面色铁青,心急如焚。
“兄长,公主殿下,多半出事了。”范潇在一旁忧心忡忡说道。
范泰心头烦闷,苦笑道:“我知道,但我已派了夏侯竹相护,夏侯竹是金丹修为,韵儿顶多刺杀失败,安危应是无虞才是。”
这般自我安慰着,似乎心头的焦虑缓解了一些。
只要郑韵儿没事,所谋之事不成,也不值当什么,所折损者,只有周、蒋二家而已。
“走吧,先离开这里。”范泰心系着郑韵儿的安危,心不在焉说道。
范潇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昊阳宗的弟子,就离了庄园,向蒙山方向遁去,打算先躲躲风头。
然而,方遁入山林,抬头就见前方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青袍老者,其人负手而立,不避风雨,但诡异的是,穿林过叶的雨水却无一滴打落在老者身上。
范泰和范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惧之色,盖因,二人正被一道犹若实质的凌厉剑气死死锁定着。
“这是一位凝结金丹的大能!”
范泰一颗心直往下沉,暗暗叫苦。
拱了拱手,道:“这位前辈请了,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谢沧锐利的剑眸,瞥了二人一眼,道:“范泰?”
范泰面上适时现出一抹迷茫,问道:“前辈,我们不认识什么范泰。”
谢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范泰,道:“范公子,不要装了,君侯点名要活捉你兄妹二人,随老夫走一趟吧。”
范泰脸色阴沉,威胁道:“这位前辈,你可知我义父是谁?昊阳宗的洞虚长老,我奉劝你一句,让开路途,否则,洞虚大能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谢沧摇了摇头,道:“你和老夫说这些没有用,老夫也是听命行事。”
洞虚长老虽然厉害,但那苏侯背后也站着一尊上古真仙,到时谁承受不了,还在两可之间呢。
范泰心头大急,转头对一旁的两位昊阳宗弟子说道:“两位师弟,我们一起出手,未必不敌这人。”
谢沧道:“无需如此,你们两个可以走,这范泰兄妹要留下!”
范泰:“……”
那两名昊阳宗的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对着范泰道:“范师兄,我们先回师门报信,你多保重。”
范泰心头一句mmp,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冷声道:“我们一起出手,总有一线生机,别种了这人的分化之计!”
其实,他有一件遁空破虚的秘宝,是临行前金阳道人赠予。
秘宝也是金阳道人这位洞虚大能,费了很大代价才祭炼而出,宝物可以破虚穿梭,美中不足的是只能带着一人,且使用代价很大,需要消耗寿元精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用。
否则的话,刚刚他出了周家庄园,早就第一时间带着妹妹范潇逃遁。
这边厢,那两名昊阳宗弟子,浑然没听到一般,齐声道:“范师兄保重!”
然后,化作两道遁光,向山林深处逃去。
见得此幕,谢沧嘿然一笑,目光讥诮望着范泰,问道:“范公子,是老夫亲自动手,还是你束手就擒?”
这位剑道真人早已渡过三灾,距离神照之境都是一步之遥,故而面对神情戒备的范氏兄妹,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至于跑掉的两名昊阳宗弟子,自有人去拦,也不容他操心,他只要抓住这范氏兄妹,就算功成。
范泰目光变幻不停,心头在挣扎着一件事,要不要一个人遁走?
这边厢,范潇轻哼一声,已经取下了腰间短箫法宝,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清冷如霜,寒声道:“纳命来!”
短箫箫孔之中,一股股青色流光疾射而出,尖锐的呼啸之声响起,如一根根藤索,直奔谢沧立身之地缠绕而来,似乎打着迟滞谢沧,争取逃脱机会的主意。
“音攻之道,雕虫小技罢了!”谢沧摇头说着,抬起手掌,横斩而下,锋锐无匹的剑气现出,斩向一股股音波,就见刺刺之声响起,音波藤索七零八落,湮灭虚无。
“若只是这般微末手段,就一起留下吧!”
谢沧冷哂说着,身形闪烁成数道幻影,向范泰和范潇二人擒拿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编户齐民,金丹在望!
郡守府衙
一夜过去,早上的天穹灰蒙蒙的,一场瓢泼大雨也将昨夜的血腥气冲刷一空。
衙堂之中,灯火通明。
苏照一身玄色长袍,坐在上首,听着下方邹仪等人的禀告。
“至辰时起,周蒋二家为我郡兵攻破,负隅顽抗者皆被格杀,周光济之二子周怀文和周缙武携少量家眷,从密道逃脱,不知去向,蒋家六房八百五十六口,尽数请降,现关押在郡衙大牢中。”
苏照皱眉问道:“周光济和蒋家家主蒋宜春,可曾擒获?”
“周光济畏罪自杀,蒋宜春自缚请降,现在和蒋家六房,一并关在大牢中,听候君上发落。”邹仪声音沙哑说着,语气难掩振奋。
虽然这位郡守一夜没睡,双眼之中还密布着血丝,但无一丝一毫的疲惫之色,反而心头有着莫名的快意。
想起不过一天时间,羞辱于他的周、蒋二家就成阶下之囚,这报仇不隔夜,的确让人舒爽难言!
怪不得人常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对周、蒋二家谋叛大案,一定要办成铁案,同时,将两家悖逆之行广布于众,至于逃掉的周家二子,也要向各郡县下发海捕文书,万不可让这些乱臣贼子逃窜他国。”
其实,苏照觉得周家二子逃掉的几率应该是很小的,因为一则道路泥泞,二则关隘道口都有巡检兵丁索捕,周家带着家眷,多有不便。
苏照又道:“邹卿,还有两件事,一是要清点好财货,查封、籍没入府库,要严防奸猾小吏上下其手,损公肥私!二是将僮仆登记造册,统计好人口,然后清丈田亩,酌情授田。”
邹仪连连应诺称是。
苏照说到这里,又吩咐彭纪道:“护卫孤之车驾的禁军到了没有?”
“回君上,下午就到。”彭纪抱拳说道。
“让禁军随同郡中功曹前往周、蒋二家清点财货,谁敢乱伸手,就地正法。”苏照冷声道。
但凡抄家,就会有一些衙役胥吏,趁机大发横财,欺凌犯人女眷,这才苏照眼中,绝不能容忍。
苏照突然想起一事情,转头看向淳于朔,沉声道:“昨夜破周蒋二家的军卒,孤怎么听说,似有劫掠奸淫恶行发生?”
淳于朔脸色有些不好看,拱手道:“有一屯长率军卒骚扰女眷,现已斩杀,人头悬于营门,诸军如今无不肃然。”
苏照点了点头,道:“这种恶行,要绝不姑息,当然,昨夜死战之军卒,也要善加抚恤,参战军卒,之后会有酒肉、财帛赏赐降下,淳于老将军可拟定一份儿有功名单来。”
这时代的军队就这样,尤其令其闯入庄园,见识过周、蒋二家的万贯家财,苏照若不拿出一部分犒赏,难免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民声,于收拢军心不利。
“其他几家动向如何?可有异动?”苏照又是问道。
淳于朔道:“和蒋家有着姻亲的两个小家族附逆,还有一家接应着逃亡的蒋家族人,行迹败露后,聚众反抗,彼辈皆已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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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冷声道:“对于这些无法无天之辈,也要严惩不贷!”
之后,苏照又发出几道命运,总之就是各种善后事宜,对于周蒋二家的论罪章程,都需要苏照来拿主意。
毕竟,周家八房、蒋家六房,光族人、女眷就有着上千口,几乎都被关押在了牢房中,听候发落,不能都处死吧。
一部分处死,一部分就罚作苦役。
而此刻,随着周、蒋二家谋叛被官军镇压的消息扩散开来,整个丰乐郡城中的各大郡望世家,无不胆寒,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可谓暗流涌动。
郡衙后衙,书房之中。
苏照感应到来人动静,抬起头,笑着问道:“谢道友,范氏兄妹可捉住了?”
这时,谢沧和安安先后进入书房。
“君侯,让那范泰逃了。”谢沧脸色难看,道:“那范泰有一件洞虚大能祭炼的灵宝,我拦之不及,让他破空而走,不过其妹倒是被活捉。”
苏照默然片刻,叹道:“许是他命不该绝,先这般吧,谢道友,最近可继续留意一下昊阳宗的动向。”
谢沧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安安走到苏照身旁,笑道:“那范潇落网,这范泰只以身免,这结果也算不错了,别愁眉不展的了。”
银发少女说着,走到身后,轻轻揉着苏照的肩头。
苏照道:“我是担心昊阳宗,尤其是金阳道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真到了那时,他也只能请太白剑君出手。
安安搂住苏照的脖子,眨了眨蓝宝石的眸子,嘻嘻笑道:“她们两个,我现在已经关押起来了,等晚上给你看点好玩儿的。”
苏照皱了皱眉,狐疑道:“你又搞什么名堂?别乱来,她们两个是和昊阳宗谈判的筹码。”
其实,对于昊阳宗,苏照已经有了一些应对之策,无非是先镇之威,再以郑韵儿和范潇二人为质,通过谈判,将和郑国的争斗局限在一定层次。
否则,他又何必一心活捉范氏兄妹。
“放心吧,不乱来,玩不坏的。”安安晶莹明澈的眸子闪过一抹戏谑之色,娃娃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烛火映照着银发少女,将娇小可爱的身影投影在窗纱之上,也不知是不是窗纱之上的梧桐树影婆娑,辉映螓首之上,好似恶魔的两个角。
随着时间流逝,等到下午时分,邹仪派去统计周蒋二家庄园中财货、田亩的小吏陆陆续续来报,各方信息汇总成公,叠摞在苏照案头。
苏照垂眸看着公文,只觉一股猎猎杀气在胸腔沸腾。
“两家僮仆、奴婢多达十万人,再加上佃农和老少家眷,二三十万人口啊,简直令人发指!”苏照只觉手中公文薄薄的几张纸,重若千钧,几乎令他心头烦闷,喘不过气。
“到底谁才是一国之君?”苏照面如冷霜,冷声道:“富可敌国,都是民脂民膏!”
哪怕心头早有准备,可看着这汇总到一起财帛、人口,苏照仍是感到心惊肉跳。
比之前宗伯苏茂,尤有过之!
两家良田更是散落在阳平、修文二县,甚至更远一些的武陟都置办田产,良田加起来高达三万顷,这个数字,让苏照杀心炽。
“别说这几家谋叛,就是不谋叛,孤也不能容他们!”苏照心头杀意沸腾,真想下令把其余六家也一并籍没。
“再忍他们一段时间,等筑堤事罢,一并处置!”
其实,这也是前任郡守不负责任,本来这种郡望豪强,就该定期收割。
当然,再引申一步,就是苏照此世的父亲,苏国前任国君,懿侯性子偏软,才让这些人据郡县而称雄。
苏照又往下看金银、绢帛、粮秣,金银珠宝不可计数,有不少还屯在地窖中,至于绢帛更是二百多万匹,粮秣、粟米多达一千三百万石,商铺、工匠作坊有着几十家。
看到最后,苏照几乎都有些麻木之感。
一句话概括,可支苏国三岁赋税,还绰绰有余。
“十年生聚,不及一朝掠夺。”苏照自嘲一笑,眸光寒意幽然,“当然这是别人的十年生聚。”
周蒋二家几十年的积蓄,可想而知。
苏照眸光幽幽,忽而心有所感,不由将神识离体,察看自己灵台气运,就见原本瑞气氤氲,白红之气弥漫的庆云,猛然扩展了十分之一大小,无数道白红之气从虚空中涌来。
苏照只觉心神恍惚一下,一股闻道的欢喜涌上心头,几乎令他双眼微热,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二三十万人口,编户齐民,纳入归治,金丹之境,或可一日而就!”
苏照心念及此,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一旁的毛笔,开始拟命制令。
随着贴身印玺盖下,王侯之命被门口侍卫的彭纪,递送至丰乐郡的大小官吏,苏照灵台之上,弥漫的白红之气周方,就见一条条金色丝线抽出,编织成网,将白红之气笼罩。
“多则五天,少则三天,等编户齐民完成,我就可凝结金丹!”苏照面色难掩振奋之色,低声喃喃。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虎作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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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羲阳道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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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赏罚
翌日
苏照从床榻之上醒来,拨开一双洁白如玉的藕臂,顿时一旁正在沉沉睡去、眼角尚有泪痕的范潇,就是“嘤咛”一声,翻了个身,一双膝盖微青的玉腿,压在了一旁的郑韵儿小腹之上。
郑韵儿梦中则是轻哼一声,一头如瀑青丝散乱开来,汗津津的鬓发,现出一张红晕未褪,千娇百媚的脸蛋儿。
眉梢眼角,春情尚残。
这时,睡梦中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丁香小舌探出,轻轻舔了舔莹润光泽的樱唇。
二人原被禁了法力,和凡人几无二致,折腾了一夜,自然是神思疲累,沉沉睡去。
苏照垂眸,看着两具羊脂白玉娇躯,怔了下。
目光及下,停留在雪白锦被之上的几点红梅,顿住半晌,不由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他娘……都叫什么事儿?”
昨夜,在银发少女的‘威逼’之下,苏照被人一番唇枪舌剑,当然觉得情欲难制……因为郑韵儿和安安都有“道业”相护,最终承担了他火力输出的……反而是范潇。
可他都不了解这姑娘……
还真应了安安那句话,成了泻欲败火之怅(娼)鬼……
苏照皱了皱眉,觉得还是冷处理一阵为好。
这范潇,他是真没有什么感情,况且是敌国少宰之女?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什么随便之人。
“呵呵,照照,醒了?”就在苏照思索之间,银发少女身着薄纱,巧笑嫣然地走来,道:“不是随便人,昨夜随便起来不是人啊。”
苏照一时无语,深知这少女又在偷听他的心声。
说来,还是二人关系密切之后,苏照下意识地不再抵触安安天赋神通的偷听,导致这妖女愈发摸清他的“脾性”。
但许是此由,原本二人因为利益牵绊而缠束一起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不纯粹,自然生出的若有若无的隔阂,也渐渐弥合不见。
因为知道苏照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安安才难得没有使小性,反而给苏照寻了两个伥鬼。
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化颇为微妙,苏照都没有时间去细细去琢磨。
“想什么呢?莫非是昨夜未尽兴?”安安坐在一旁,笑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岂是沉迷女色之辈。”苏照从温香软玉中抽身而起,一招手,屏风上的玄袍衣衫,飞快披在身上,片刻之后,穿好衣服。
少年君侯身形颀长,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眉眼冷峻,顾盼神飞,纵是刚刚从脂粉堆中摸爬滚打,但因为沉静气质的衬托,萧轩疏举的神态间,分明不现丝毫浮浪,反而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禁欲风。
安安眨了眨蓝宝石的眸子,眸光媚意流波,隐隐闪过一丝痴迷,似笑非笑道:“照照事后,果然不一样,说话就是硬气了许多!”
苏照:“……”
他都想问,这白毛这些骚话都从哪学的,一套一套的?
不过也不纠结于此,宠溺地摸了摸银发少女的额头,想了想,又琢了琢少女的艳艳红唇,道:“等她们醒了,你安抚一下,前面还有一些公务等我处置。”
无论是洪河之堤的督建,还是丰乐郡周、蒋两家的善后事宜,以及对于此次阵亡将士的抚恤,都需要他亲自视事。
安安应了一声,晶莹如雪的娃娃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痴痴笑道:“那你去吧。”
苏照点了点头,举步出了厢房。
目送着苏照远去,安安砸吧砸吧嘴,甜在心里,摸着下巴思忖,“看来照照昨天很满意嘛,这么温柔,我都不习惯了呢。”
“唉,你们两个,人都走了,还装死呢?”银发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一改方才的乖巧,嘴角挂起一抹讥诮,看着锦被中的二女。
郑韵儿先是睁开一双迷离的眸子,怒气冲冲道:“妖女,昨夜之辱,我必让你加倍奉还!”
安安嗤笑一声,道:“你复读机成精了?一遍又一遍,本公主都会背了。”
郑韵儿柳眉倒竖,死死抿着樱唇,怒视着安安。
安安哂笑:“这时候装什么贞洁烈女,昨夜也不知是谁,叫的最大声。”
郑韵儿脸色羞红,恼怒道:“你胡说!我才没有!”
“哎,那个谁,你来说,昨天这郑国公主,是不是还和你争抢玉箫来着。”安安轻哼一声,问着一旁的抱着双膝,目光失神的范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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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潇却不理,只是怔怔望着锦被之上的两朵红梅,两行清泪沿着光洁如玉的脸颊滑落,她昨天也不知道种了什么邪,被这银发恶魔一步步诱惑,竟然做出了那等下贱之事!
“我问你话呢。”安安托起范潇的下巴,居高临下,叱道。
范潇眸中含泪,竟然吓得一哆嗦,但反应过来,就是倍感屈辱,余光瞥了一眼羞愤欲死、螓首埋在胸前的郑韵儿,不知为何,芳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快意。
这快意如野草藤蔓疯狂滋生,爬满内心,那是一种混合愤怒、羞耻、嫉恨、窃喜的阴暗心境。
但更多的是怨恨。
她怨恨,凭什么昨夜,就她清白丢失,郑韵儿却保住了“贞洁”,难道仅仅因为她郑韵儿是郑国公主,掌教关门弟子?
此刻安安看着目光变幻不定的少女,暗暗得意。
“一点嫉恨放大,这天香神女宝册之上的秘术,果然不凡。”
先前,苏照在仙园之中,获得一卷天香神女的传承,结合着华妃音誊录的一卷,几乎再现了天香神女的部分神通。
因为苏照对六欲控七情的手段,不以为然,随手就扔给了安安。
安安这段时间翻阅、研习,倒是颇有所得。
配合着天赋神通,已渐渐往诱人堕落的恶魔路上而走。
这边厢,范潇忍不住讥讽道:“韵儿姐姐,昨夜骚浪之情态,还真是让小妹大开眼界。”
她都想不到,往日刚刚在上,对兄长不假辞色的一国公主,竟然那般……
郑韵儿明眸圆瞪,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惊怒道:“潇师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范潇索性也放开了顾忌,道:“你昨晚难道不是这样吗,属你叫的最大声,如非外间下着暴雨,整个丰乐郡都听到了。”
“你……放肆!”郑韵儿娇躯颤抖,气的嘴唇哆嗦。
安安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偷笑,受害者果然终将成为施害者。
……
……
郡守府,前衙
苏照端坐在条案之后,看着各方汇总的公文,面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默然许久,道:“有着十来万僮仆相助,阳平、修文、渚林,青浦等县的河堤,应该能很快修建起来了。”
下方,恭谨侍立的邹仪,拱手道:“君上,听范公说,这人手补充过去,应该差不多了。”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编户齐民,进展如何?”
因为此事关乎他的金丹大道,苏照自然要上心许多。
邹仪回道:“郡中上下都在忙于此事,户籍造册正在进行,再有旬月,可成此事。”
苏照道:“此事,邹卿要务必重视,亲往督促。”
邹仪应诺着,朗声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苏照面色诧异了下,道:“邹卿但言无妨。”
邹仪道:“臣的意思是,可将这次筑堤作为考核,凡用心做工者,赏功给效,再酌情多授以田宅。”
苏照思虑了下,赞许道:“此策甚妙,彼辈托庇于郡望、豪强之家,虽因生计艰难之故,其情可悯,但有一些为虎作……助纣为虐者,触犯了国法,若不假以甄别,尽数授予田宅,赏罚不明,必然人心生怨。”
“同时,就算对这些僮仆授田,前五年也要课以重税。”苏照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原来的周、蒋二家僮仆,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给予各种优厚待遇,盖因人心不足,一开始就授予田宅,那么以后还怎么施恩?
而且对于殁于王事的郡兵,也不怎么公平。
念及此事,苏照又和邹仪商定了关于阵亡将士的抚恤章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陈姬
(上章被删节的过多,导致字数太少,就把这章的开头一百字,放到上章的末尾了。)
苏国国小地狭,每一处堤防都关乎数十万军民的安危,都要给予重视。
否则,一旦溃堤,洪灾之下,流离失所的灾民,将会成为祸乱之源。
闻听苏照之言,邹仪面色隐现激动,连忙应是。
这位沉沦下吏多年的郡守,一朝得遇名主,
而这时,就有门吏来报,“君上,武家家主,武德本求见。”
苏照怔了下,心头微动,道:“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武德本步入衙堂,这位武家家主,身形挺拔,仪表堂堂,气质儒雅,见得苏照,就是以大礼参拜,“草民见过君上。”
苏照道:“免礼,武家家主,此来何意?”
武德本朗声道:“回禀君上,闻听君侯下榻于郡衙后堂,简陋所在,草民夜不能寐,想起在蒙山还有一座别苑,虽无奢华浮丽,但却别有一番幽静雅致,如蒙君上不弃,可移驾至别苑暂居。”
其实,他是受了自家女儿的建议,寻个由头,过来走动走动而已。
先前,他主动献出三分之财货、绢帛,还有些肉疼。
可随着周蒋二家的破灭,却无比庆幸先前的选择。
至于其他各家,在君侯的压力下,先后献出财货,但相比于他的主动应事,自然落了下乘。
不过,心头还有一抹疑虑,起因还是丰乐郡守对周蒋两家僮仆编户齐民的举措。
其实,随着周、蒋二家的覆灭,整个丰乐郡再也没有人敢轻忽这位巡视郡县的少年君侯,尤其是对于僮仆的编户齐民,更是让一些家族惶惶不可终日。
苏照默然片刻,隐隐察觉出了武德本的复杂心思。
宽慰道:“武家家主有心了。只是孤在丰乐郡也停留不了几天,还要到武陟郡巡查其他江堤。”
武德本闻听苏照将离之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道:“那是草民莽撞了。”
苏照神色和缓了一些,宽慰道:“武家家主无需惊惧,治河之事,关乎丰乐一郡生口,而周蒋二家的谋叛,还属节外生枝了。”
武德本拱手道:“君上,草民准备了一些酒肉,犒赏来援的军民。”
“这是邹郡守,你们双方接洽一下。”苏照嘉许地点了点头。
见武德本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苏照笑了笑,道:“武家家主,莫非还有什么事要说?”
武德本道:“丰乐郡的一些世家,托草民陈情于君侯,言在宁安楼设了晚宴,请君侯驾临。”
苏照皱了皱眉,道:“前方军民筑堤之辛劳,孤见之都心生侧然,又如何安然于后,和彼等大快朵颐,饮酒作乐,告诉他们,若是有心,多为河堤上的民夫做些事情。”
武德本闻言,道:“君上爱民之心,挚诚拳拳,感天动地。”
心道果然如自家女儿所说,君侯根本不在意这些。
邹仪在一旁,沉吟道:“君上,臣斗胆进言,去见一见彼等,以安其心。”
眼下,郡望豪强惊异不定,苏照如果不安抚一番,还是会影响到丰乐郡的稳定。
苏照思索半晌,道:“那就晚上,家主家中,一起见见吧。”
武德本闻言,大喜过望,道:“此草民之大幸也。”
苏照点了点头,又交代几句,就是出了衙堂,在彭纪的侍卫下,前往洪河之堤上巡查。
一路之上,苏照都在思索一件事情。
就是关于授田之事。
自古以来,土地制度贯穿着封建王朝的兴衰成败,就是那群最厉害的组织,在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到过程中,都是几度更易土地制度,到了二十一世纪,三权分置就是在对土地制度上进行探索的产物。
“周蒋二家还只是冰山一角,可要行土断之策,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起码要有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而且我目前的威望也不足以在苏国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思忖着一些计划。
而今郑国磨刀霍霍,正欲大举入侵,再行激进之策,内忧外患之下,纵是他智深如海,也难扶大厦之倾。
昊阳宗
细雨濛濛,青山郁郁,山峰之间枝叶繁茂的乔木栉风沐雨,一道瀑布悬于崖巅,巨大的水流冲击在水潭之上,掀起浪花。
少有人知,这是进入昊阳宗山门洞天的一处节点。
范泰脸色苍白,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瀑布之前,手捏一道繁复错乱的指诀,顿时那节点,亮起一道星芒,向节点前行,一道白虹光柱倏然现出,落在范泰身上。
光影穿梭,再现之时,已是在一座连绵至山顶的石阶之下。
殿宇巍峨,灵光笼罩,曦光落下,绚烂难言,一人高的石碑之后,是飞檐斗拱的阁楼,着素色锦袍,袖口绣有昊阳宗金日火焰图案的昊阳宗弟子,背负宝剑,闻讯遁出,刚刚见到范泰,不由大惊,疑惑道:“范师兄,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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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送我至金阳长老那里……”范泰说了一句话,终究再难支撑来自神魂和身躯的疲惫,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然置身于一间轩敞、华丽的屋宇中,香炉青烟袅袅成缕,沁人心脾、宁心安神的馥郁麝香,弥漫开来。
范泰支撑着身体,就要起来。
“泰儿,你先别起来,你义父正在想办法给你补充寿元精气,已经去寻掌教了。”一把柔婉如水的声音响起,彤彤烛火映照着一张明艳、娇媚的妇人脸蛋儿。
妇人身材丰盈,面如小月,蛾眉宛转,肌肤莹润,头上鬓发高高挽起,戴金色步摇,凤翅映光,雍容华贵。
着一身桃红色宫裳的美妇,浅浅的白荷色抹胸上是精致如玉的锁骨,斯人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美艳娇媚。
原本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三十岁就已经修道有成,容颜永固,加之早年的操劳,眼角之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鱼尾纹,但无损其美艳,反而为其平添几分成熟动人的风韵。
正如其名,犹如一颗熟透的蜜桃,轻轻一咬,就已蜜汁横流。
“泰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狼狈,连七星梭都用上了?”陈姬,陈桃颦着秀美的蛾眉,问道:“为娘吩咐保护你的夏侯竹呢?怎么不见她陪你一同回来?”
虽是询问夏侯竹的下落,但陈姬已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能让自家儿子动用秘宝,那夏侯竹应是凶多吉少了。
范泰脸色难看,双目失神,却没有回应,而是以一种沮丧的语气,道:“娘,潇妹落入敌手了。”
陈姬容色微变,凝眉道:“怎么回事儿?”
“都怪我,有个金丹剑道真人,拦住了我和妹妹的去路,星梭只能带我一人,我想着回来报信,就留下潇妹……”范泰此刻心中万分内疚、自责,失魂落魄道:“还有郑国公主韵儿,多半也落入敌手了……”
“没头没尾的,前因后果,慢慢说。”陈姬此刻闻听女儿落入敌手,也将心提了起来,不过此女终究是见过世面,还保持着镇定,追问道。
范泰于是将自己如何在丰乐郡,谋刺苏国国君的详情,一一和陈姬说了,痛苦道:“都怪我,志大才疏,才有此祸,现在潇妹落在敌手,郑韵儿下落不明……”
“够了!”陈姬嘴唇颤抖,清叱一声,冷声道:“为娘问你,那苏君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会有金丹真人相护,还有你派夏侯竹护送着郑韵儿去刺杀,又是如何失败的?莫非那苏君有神照上人暗中相护?”
范泰面容讷讷道:“儿子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学人刺杀,贪天之功?”陈姬恨铁不成钢说着,因为太过气愤,两座高耸入云的雪白,都一颤一巅,道:“临行前,为娘给你说过多少次,而今人道气运勃发,人主都有气运庇佑,你事先什么都不察查,就敢莽撞行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阳道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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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水神符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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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缕紫气,凛然难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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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确信,走的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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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八十章 剑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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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范潇
苏照将十几团光球收入掌中,一一察看着光球中的灵宝,不得不说,一位洞虚大能的身家着实丰厚,天极印一枚,星象雷云灯一盏,元阳无量尺一把……
察其品相,无不是灵宝,且多在中上品之列。
“只可惜,灵宝再多,面对一位上古真仙残灵,却毫无施展的余地。”苏照念及此处,心头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灵宝也好,终究是万物,可依不可持,切不可执着于此。
将各式灵宝收进储物灵宝,以待有空再探索其妙用。
诸事停当,苏照这才转头看向一旁容色苍白,美眸含怒的陈姬。
“这些灵宝,都是我夫君的。”陈桃一双美眸满是怒火。
任谁看到自己的夫君的遗物,被敌人肆意搜检,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苏照面色微顿,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战利品,包括你。”
陈姬玉容一滞,惊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神照境的上人,却是想到了某些不堪之事。
她修行有成之时,也曾云游列国,那种女人落于敌手之后的处境……她如何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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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你若敢……无礼,我绝不会苟且屈从!”
陈姬说着,眉眼之间,已现死志。
“你一天天在想什么?”苏照轻笑一声,说道:“走吧,随孤去郡守衙门。”
而后,也不看陈姬纠结的脸色,苏照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和彭纪招呼一声,就折身返回郡守府。
此刻,郡守府衙。
一座飞屋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静静坐落在池塘之旁,雨幕四下,千丝万线,目之所见,朦胧帮忙。
幽静、清澈的池塘涟漪圈圈泛起,倒映着一道年轻女子的孤寂身影。
凉亭之内,范潇扶阑而坐,怔怔望着池塘中的游鱼出神,此刻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玉容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鬓发之间,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尚存。
只是换了一套云纹素色衣裙,一如斯人心境,寡淡清素。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在削肩之后,一张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微微抿着樱唇,春意阑珊的柳叶弯弯细眉下,双眸失神,清泪不知何时,已从睁开的明眸中流淌而下,无声划过脸颊。
前十六年,视若珍宝的贞洁,却在昨夜一场噩梦,沦丧于陌生人之手,她……
每念及此,一股滔天恨意就从心头生出,缠绕、束缚着她的内心,如同心悸,几令窒息。
少女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狠狠刺在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痛至如此,犹自不觉。
“苏照,妖女,我范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少女轻轻呢喃着,眸中恨意幽生。
就在这时,郑韵儿也从游廊中走出,伫立在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范潇。
这位郑国的公主,也刚刚沐浴过后,着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腰带高束,将窈窕曲线呈现出来,双腿笔直修长。
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悬戴一条蓝色系带,碧玉波澜的明珠镶嵌,愈发衬托的肌肤白皙如玉。
因为安安已禁住了二人的丹田,故而没有修为的两人,和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潇师妹……”郑韵儿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范潇回眸望去,忍不住讥诮道。
她也不知为何,一看见郑韵儿就来气。
“你这又是何苦?”郑韵儿颦了颦眉,道:“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互相作践?”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郑韵儿走到一旁坐在范潇身旁,小声道:“师父和你义父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等到宗门来人,我们还有脱离魔窟之时。”
魔窟?
此刻,暗中修炼的白虎安安,神识时刻监视着的二女,闻言,嘴角上扬,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讥诮,垂下一双晶莹蓝眸,看着掌中的书卷,嗤笑道:“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窟,还敢妄言魔窟?”
范潇闻言,眸中微动,低声道:“你……”
“我师父是飞仙,你义父也是洞虚大能,我看那妖女还有……他,最多不过金丹境界,我们两个再忍辱负重三五天,等师父他们收到消息,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死期!”郑韵儿眸中冷意闪烁,恨恨说道。
想她昭阳公主,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昨夜,还让她跪下含……
范潇此刻也暂且放下私怨,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们行刺,为何失败?”
郑韵儿清声道:“是人道龙气,夏侯竹不过一击,就重伤而逃,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不受人道龙气的压制。”
想起自家师父纵横天元九州的绝伦风采,郑韵儿心头确信无疑。
范潇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兄长此去,肯定会禀告母亲,恐怕援兵已在路上了,义父和母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郑韵儿道:“那就更好了,到时,昨夜之辱,我当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什么?”苏照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多时,已走到近前。
少年君侯,气质英武,冷眸闪烁,静静看着郑韵儿。
郑韵儿闻听这声音,不由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苏照,死死抿着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尚存……
一旁的范潇冷声道:“恶贼,我要你死!”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为露水情缘,但也不至如此绝情吧。”苏照神色淡漠,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渐渐走至范潇近前,面色微怔。
别说,范潇眉眼五官还真像陈姬,怎么说呢,许是初为人妇,眉梢眼角流淌的一缕春韵,已得陈姬三分风情。
范潇清叱一声:“去死!”
突然寒光一闪,掌中持着一物,向苏照脖颈儿方向刺去。
“额,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照面色不改,探手捏住范潇的手腕,金钗锋锐之端,不得前进分毫。
苏照捏着少女手腕的手,渐渐用力,少女顿时俏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放开我!”范潇咬牙切齿道。
“求我!”
“休想!”
咔嚓一声,范潇手腕已被捏断,痛哼一声,一双清眸泪光点点,但仍是瞪视着苏仙。
苏照目光微动,隐隐有莫名的情绪生,放开少女的手掌,淡淡道:“倒是小看你了。”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傻白甜,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贞烈不屈的味道。
“苏照,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范潇手掌无力垂下,少女额头之上,冷汗颗颗渗出,仰着俏丽一张面孔,神情满是不屈。
苏照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上一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已经叫爸爸了,不过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如曦的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不屈,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孤就给你一次杀孤的机会。”苏照轻笑道。
“额?”范潇愣了下,然而未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揽起腰肢,向一处厢房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了大业罢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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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孤会无趣的
书房之中——
一灯如豆,橘黄灯火,柔和如水,蔓延开来。
苏照垂眸端详着手中的水神符箓,映着灯火,棱形无色晶体绚烂出七彩光芒,光晕流转往复,煞为神异。
据升龙鼎传来的讯息,这是上古水神之物,如果炼化之,可以借用部分水神权柄,操控地下河脉,掌御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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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面色沉寂,试着将一缕神识投入符箓,随着时间流逝,面上的表情从凝重变得舒缓,分明是渐渐摸清了一些脉络。
“上古水神也有多位,司掌不同水域,而这位神君似是洪河水神,名为冰夷,修为有着地仙境,此人所属阵营应该是神庭一方,而后被一位天庭大能斩杀,先天神灵符箓则是四散,最终化而三部,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是最小的一部分……”
所谓先天神灵符箓,多为集天地气运所钟的神祇掌控,上古之时,神庭治世,先天神祇得天地气运所钟,统御天地人三界,十方六道,这一时期更像是蛮荒神话时代。
但彼辈神祇,对其他山海八荒的种族屡行欺压,作威作福,一直等到人族道门出世,天帝率人族道门联合其他种族伐天,建立天庭,治世定伦,厘定三界秩序。
至于前朝余孽,有冥顽不灵,随神庭埋葬者,也有见机投效者。
而洪河水神因为作恶多端,在仙神之战中,就被天帝座下一位天仙大能斩杀。
“水神符箓——洪河水神冰夷,记得前世地球华夏神话之中,黄河的河伯,又名冰夷、冯夷,也屡屡在神话故事中客串着反派,什么河伯娶亲、祭祀童男童女云云。”苏照眉头皱了皱,目光闪烁,思量着。
当然,他倒也不觉得奇怪,此界原就和华夏神话似是而非,肯定是两个世界有着什么联系,否则,他也不会穿越此界。
“这些谜团,总有弄清的一天。”
苏照收回悠远神思,再次将注意力投向水神符箓,“我如今非神照境,恐怕不能完全炼化这先天符箓,但如果以金丹级的神识,倒是可以稍稍借助一部分水神权柄。”
金丹到神照是一个门槛,神照意味着神识化念,可称上人。
苏照正要闭关炼化,门外传来一声有意无意的清咳,苏照怔了下,抬眸看向依门而立、身形婷婷袅袅的素裙少女,轻笑一声,问道:“母女谈的如何?”
范潇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秀发随意束于脑后,腰间挂着一根短萧,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怒视着苏照,冷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照将水神符箓收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迎着那一双湛然目光,默然片刻,沉声道:“你母亲应该和你说了,她已成为孤之剑奴,至于你,你也一样。”
等到他将那金剑之咒修成,这范潇就是第一个施术对象。
“放过她……”范潇扬起一张俏丽的小脸,抿唇道。
苏照冷笑道:“你们一家好端端的刺杀于孤,你却让孤放过仇敌,孤没有将你们处死,已是宽宏大量,还让我放过你娘,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范潇面颊之上闪过一抹屈辱,贝齿紧紧咬着樱唇,唇瓣苍白而无一丝血色,低声道:“放过我娘,我以后任你……”
苏照这时,从案后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戏谑道:“你先前难道不是任孤予取予求么……”
“你!”范潇嘴唇几乎都咬得出血,早已攥得紧紧的一拳,必杀一击,向苏照腹部打去。
拳风如罡,分明是事后就被苏照解除了禁制,恢复了元罡后期,先天中期的修为,以法力恢复己身,否则,初为人妇,连承恩泽,应该不良于行才是。
“你没有资格和孤谈条件。”苏照伸手抓住范潇的手腕,一手托起少女光洁滑腻的下巴,看着那张清丽可人的小脸上流露出来的愤恨和屈辱神情,心头生出几分异样,吻了吻少女的唇角,“潇儿,你可不要这么容易屈服,否则……孤会无趣的。”
范潇愣怔半晌,玉容又羞又怒,斥骂道:“你这个禽兽,变态……”
“潇儿,你这一拳,孤先给你记在账上。”苏照摸着范潇羞愤欲死的脸颊,对于少女的谩骂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正色道:“至于你娘,我不妨告诉你,你娘所中剑咒,为上古真仙手段,就是昊阳掌教来了,也解不了……而且,我也不认为昊阳掌教会为你母女二人出头。”
相比于金阳道人,陈姬和范潇等人,恐怕在昊阳掌教眼里就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甚至以此为耻,也说不定。
范潇身形一震,道:“你胡说。”
其实,从陈姬口中得知金阳道人陨落之后,范潇心中也有这种隐隐的猜测,盖因她母女在昊阳宗这么多年,就一直不怎么受昊阳宗的欢迎,就算有着金阳道人这位洞虚大能的回护,但暗中也被不少昊阳门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
被苏照一言揭破,可范潇还是本能的不服气。
“郑韵儿还有回去的可能,至于你,还有你娘,就乖乖留在这里吧。”苏照松开范潇,回到书案之后,转身道:“还有,下次别穿这么清素的衣裙,看着像死了丈夫一样,晦气的不行,多学学你娘……对了,下午,孤要去赴宴见客,你侍剑随行。”
范潇脸色变幻,怒道:“我穿什么,要你这恶贼管!还有下午,我要陪我娘说话,哪也不去。”
苏照冷哼一声,也懒得搭理这少女,继续研究着水神符箓和金剑之咒。
怎么说呢,自从卫湘歌走后,他身边其实就没有什么女人了,安安因为道业影响,身子多不方便,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又不愿随意对付,这范潇的出现算是暂解寡人之疾了。
……
……
傍晚时分,漫天雨雾似乎小了一些,郡守府前的廊檐下,禁军簇拥着一辆马车,停靠在石阶之下,车轮辚辚转动,碾过厚厚积水,向着蒙山方向的武家庄园而去。
此刻车厢之内,檀香袅袅升起,苏照盘膝而坐,轻轻抚着一把神兵,垂眸思索,《太白剑典》的精要在心中如水流淌。
他前世在太渊门是修过剑法的,而且造诣颇深,但剑意这种东西,金丹或者宗师才有资格掌控。
坐在不远处的范潇,同样抱着一柄剑,冷冷地看着苏照,此刻少女还是那一套清素衣裙,一张俏丽小脸上挂着寒霜,梳着少女妆容的飞仙髻,一朵白色小花在鬓发间别着。
女为悦己者容,她恨这恶贼入骨,既然这恶贼说一身清素晦气,那她就这般打扮,哪怕是恶心他一番,也能稍解心头之怒。
苏照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范潇的心思,还是有些神思疲累,忽然抬起冷眸看了少女一眼,一双沉静、幽邃的眸子,锐利如剑,隐隐有虹芒闪烁,令范潇心中一悸,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对视。
“你在领悟剑意?”范潇面色微顿,忽然开口道。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少女,淡淡一笑道:“潇儿也知道?”
“昊阳宗内有修剑之法,我……见过同门师兄,以观剑之法修行剑道。”范潇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什么,怒目而视道:“你不许叫我潇儿。”
苏照淡淡一笑,对于少女的反抗不以为意,道:“剑意难凝,需要一颗纯粹之心,我为人主……”
“也是,你这好色之徒,心思肮脏,如何能修得了剑道?”范潇不等苏照说完,就是打断了话头,讥讽道。
苏照:“……”
见苏照沉默,范潇似乎越说越来劲,冷声道:“我来之时,郑国大司马庞灌屯驻边境,你这苏国迟早会灭亡,到时我倒要看看你亡国之君的下场!”
苏照默然须臾,淡淡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郑国虽强,可郑之昭阳公主还不是落在孤的手中?哦,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还是当好你的护卫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不知不觉,就到了蒙山之下的庄园,雨雾笼罩天地,而庄园之前的青石板路上,一柄柄大伞撑起,以武德本为首,丰乐郡郡望世家的二三十位家主,翘首以待,恭候多时。
马车缓缓停下,彭纪撑伞近前,低声道:“君上,到了。”
苏照应了一声,而后挑帘而出,看向丰乐郡的一应大小郡望世家,在一片见礼声中,朗声道:“诸君免礼,让诸君冒雨等候,孤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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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为丰乐郡黎民上下,在河堤上费心费力,我等安坐后方,不忍的是我们。”在武德本身侧的老者,苍声道。
此人却是那赵家家主。
苏照看了一眼其人,面孔隐隐熟悉。
他尤记得这老者,当日在郡守府中的悭吝之态,而今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实在是……
不过,苏照也不会没有度量地出言讥讽,反而温声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先进去吧。”
众人连忙附和着,众星捧月一般,随着苏照步入武家庄园。
花厅之内
经过一番推辞,苏照还是坐在了主位上,武德本则在左手之旁作陪,以示亲厚之意,此方世界,应圣人执左券之意,以左为尊。
另外一个就是那赵家家主,以其年长,倒也居于右侧,陪笑说话。
此刻,范潇俏立在苏照身后,面无表情地抱剑侍卫,听着苏照和一众老狐狸的寒暄,面色微动,心绪复杂。
有些时候,她都有些佩服这少年,年岁比她还小,却能举重若轻地和这些人精……
“呸,我才不佩服这恶贼,这恶贼毁我清白,或早或晚,要丧命于我手!”范潇连忙将心中一些想法抛至一旁,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这边厢,正在和几家家主寒暄。
一些郡望原是公卿之后,与之攀谈,倒也不会言之无物。
席间,不是没有人不想问,对于周蒋二家僮仆的编户齐民,土断分田,是否预示着什么。
但终究不敢出。
随着苏照神色和缓,出言宽慰,彼辈暂且放下心来。
其中,就有那心思活泛的人,比如赵家家主,笑道:“君上这次来丰乐郡,据说身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老朽有一孙女,年方十六,与君上同龄,性情柔婉,善操琴曲,不若留在君上身旁侍奉起居。”
此言一出,下方十几家都是面色微动,蠢蠢欲动。
分明是赵家家主的话提醒了他们!
苏国君侯年岁不过十五,正是贪恋美色的年纪。
而且一众阅女无数的老男人,抬眸瞥了一眼苏照身后那剑侍,眉梢眼角,春韵未褪。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若献美人,以保富贵,这笔买卖不亏!”一些郡望家主心头如是想道。
见着这一幕,武德本不由皱了皱眉,他倒不想献女求荣,只是自家女儿先前似对这苏国君侯有一些好奇,今日准备了一曲才艺,打算作为席间祝酒。
而前面这几个老狐狸,搞了这么一出,他后面再开口,多少落了下乘,只得作罢,再觅良机。
此刻,范潇在一旁听得冷笑涟涟,看着手拿酒杯,含笑不语的苏照,不知为何,心头鄙夷更甚同时,还有着一股说不出的不爽,“这人果是好色之徒。”
苏照清咳了一声,顿时四下寂静。
苏照放下酒杯,朗声道:“诸君之好意,孤心领之,孤至丰乐郡,前方军民奋战一线,孤与军民朝夕共处,同甘共苦,却也不需什么婢女服侍。”
武德本闻言,当先道:“君上爱民如子,不崇奢华,草民佩服。”
其他家主也是各种恭维之话,此起彼伏而来,不过也只能作罢。
苏照不以为意,这一次来,其他几家在试探他的态度,有道是金口玉言,他当然不会给予承诺。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其中一位家主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君上,郡守邹大人那里,若修堤筑堰事毕,我等在堤上劳作的僮仆,可会放归?”
随着丰乐郡守邹仪派出大量郡吏,清点人口,丈量田亩,编户齐民……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丰乐郡的大小家族眼中,自然是惶恐不安,一夜三惊。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苏照诧异道:“这位是?”
“这是李家家主。”一旁的赵家族长,笑着接话道。
苏照沉吟了下,沉声道:“都是我苏国子民,待事成之后,自是散归。”
散归,至于散归何处,苏照却没有说。
其他几家家主,却没有听出这弦外之音,自以为得了承诺,互相对视,无不心安许多。
一旁的武德本,打了个圆场,岔开话题,说道:“今日我等只为君侯接风洗尘,席间不谈国事。”
众人都是笑着应和。
苏照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不过对于武德本倒是多看了一眼。
等到时辰至于酉正时分,酒宴进入尾声,丰乐郡望世家的大小家主,也是三三两两离开了武家庄园,至于苏照,则也在武德本的诚恳请求下,下榻在武家庄园。
不管如何,从今日苏照的态度中,这些人起码放下了心头的一些忐忑。
夜色笼罩,雨落成丝,苏照负手立身在阁楼上,眺望着远处一座座庄园之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一时间陷入思索。
“这些人真是虚伪、恶心。”范潇冷声说着,又补充一句,道:“和你一样。”
苏照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范潇,却没有说什么。
盖因,浓重雨幕中传来了琴曲之音,琴音清幽,似乎是从武家庄园后院传来。
苏照目光微动,却没有起什么好奇探究之意,转头看向抱剑侍立的少女,打趣道:“潇儿,你要不给她和上一曲?”
范潇颦了颦修丽的眉,不屑道:“这有什么好和的,弹得毫无神韵可言。”
少女不屑说着,半晌,猛然反应过来,这人又叫她潇儿,嘴唇翕动了下,最终也觉得一直复读机,没什么意思,只是幽幽一叹。
苏照却在这时,行至少女近前,从范潇腰间取下一根短箫,道:“潇儿,我还没听过你吹箫,吹首曲子,给我听听。”
范潇清叱道:“我才不吹。”
“也是,毕竟是玉箫,没有肉……有趣。”苏照捏了捏少女清冷的小脸。
范潇面色一滞,继而心头暗骂。
就在这时,阁楼之下护卫着的彭纪,高声道:“君上,武家家主求见。”
苏照收起玩笑之态,端容敛色,道:“我去见见,你在这里等着。”
出了厢房,步入一间花厅,二人寒暄罢,苏照就问:“武家主,这是还有什么事?”
武德本道:“惊扰了君上休息,是草民之过,只是确有一事,要请教君上。”
苏照面上若有所思,沉吟道:“看来,武家主似有有话要剖白于孤啊。”
武德本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俯首拜道:“草民知君上之志,愿为君上大业毁家纾难,以解君忧。”
这位家主已经察觉到苏照的想法,愿以身家性命来投。
苏照见这一幕,都是略有动容,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魄力,默然须臾,道:“武先生起来吧。”
武德本心下一松,道:“多谢君上。”
苏照道:“既然武先生已经察觉出来,孤也就不瞒先生,而今诸国对苏国虎视眈眈,苏国想要富国强兵,这等蓄民为仆的事情,断然不能再继续容忍,否则,尔等都将百姓驱之为牲畜,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苏国收不上钱粮、税赋,拿什么养军?到那时,孤都要做那亡国之君!”
武德本面色惶恐,拱手道:“草民深知蓄民为仆,大害社稷,说来,草民也不过三子一女,平时用着下人也不多,而且……”
“武先生不用解释。”苏照沉吟道:“先生之心,孤已知之。”
对于武德本这种义商,苏照也不会赶尽杀绝,会给予一些生存空间,毕竟无农不稳,无商不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凝金丹!
阁楼之中——
武德本开口道:“草民见君上身旁无人侍奉笔墨,小女芫芷工于诗书,或可作一些抄抄写写之事。”
苏照闻言,看了一眼武德本,微微一笑道:“武先生的好意,孤心领了,只是孤真的不需人服侍,否则先前宴席之上,也不会婉拒一众家主的好意。”
他前脚才说了那些话,后脚就收了武家女,算怎么回事儿?
况且,真的以为他好女色?
还是那句话,苏国宫苑之中,什么样的绝色没有?
如果只是花瓶式的女人,他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就算范潇,也是多少有些利用价值,他才愿意多花一些心思,以图俘获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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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多少还是需要宽慰一下这武德本,朗声道:“方才听武卿所言,还有三子,不知年方几何,操持何种营生?有无读书之人?”
武德本闻听苏照垂询,心头微动,面上分明就有些受宠若惊,回禀道:“长子武庆经营家里的矿业作坊,二子武丰在鲁国游学,三子武俞,在郡中为书吏,倒也勤勉。”
武德本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祖上也曾为苏国官宦,可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三个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到最后,反而是女儿武芫芷颇有见识,只是这少年君侯似乎看不上。
苏照点了点头,道:“明日回到郡守衙门,孤再看看武俞才干。”
武德本闻言,压下心头狂喜,连忙道谢。
安抚了武德本,苏照笑了笑,问道:“这是何人在雨夜谈曲?”
武德本小心翼翼道:“小女芫芷就在后院,若是惊扰了君上,还请见谅。”
“无妨。”苏照摆了摆手,默然片刻,朗声道:“曲中哀而不伤,虽不可称天籁,倒也有一二可观之处。”
他不是话本中的穷书生,听到幽篁竹林响起琴曲之音,就升起了探究之欲,故而就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引得武德本心头一阵失落。
挥手让武德本告退,苏照继续拿起水神符箓,凝神炼化。
“弹琴之人,果然是武家家主之女,不过,为了引起你这昏君的注意,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一身素裙,抱剑而立的范潇,明眸之中满是讥诮之色。
苏照摇了摇头,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范潇。
“你这什么眼神?”范潇不知为何,被这目光打量的心头有些发虚,冷着一张清丽的俏脸喝道。
苏照笑了笑,道:“没什么,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范潇:“……”
默然片刻,继而咬牙切齿道:“我吃醋什么?我怎么会吃你这恶贼的醋!”
苏照轻轻一笑,望着外间漆黑一团的夜色,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目光躲闪,低声道:“你自己先睡,我才……”
“你忘了上午还欠我一次,孤都给你记着呢。”苏照看着少女。
范潇:“???”
说着不等错愕的少女多言,就随手布下屏蔽声音的禁制,一手拦腰抱起少女,不顾羞红了脸颊的少女挣扎,就向不远处的秀榻而去。
“恶贼,你放开我……”范潇玉容羞愤欲死,想要出手,但想起二人的“约定”,咬了咬嘴唇,就有些迟疑,一时间又急又恨,又羞又恼。
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眼前这人属牛的一样,力气好似无穷无尽,她明明昨天才新瓜初破……
苏照将范潇扔在床上,正要宽衣解带,忽然眸光微动,轻咦着一声。
双眸紧闭,蜷缩装死的范潇,微微睁开一线星眸,红着一张含羞的玉面,怒斥道:“你这恶贼……又整什么名堂?”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难掩的喜色,道:“孤可能就要凝结金丹了,你稍后在一旁护法。”
分明是就在刚刚,许是编户齐民、登籍造册之事彻底完成,也许是经过洪河一战,十几万军民的凝聚力得到了某种提升,民心所向。
苏国一百多万生口,磅礴、宏大的气运,源源不断地向苏照灵台中的升龙鼎转化而来,原本停滞于瓶颈的修为,霍然贯通,已彻底窥见了凝结金丹的曙光。
此方世界,修道自观想而始,但实际金丹才是修道之始,至于此境,仙宗就可称为真人,佛门就可称为凝结了舍利子的法师。
哪怕是苏照“前世”,都不曾凝结金丹,可见这一境界对苏照的意义。
意味着他彻底走上了一条与前世不同的人生轨迹。
“护法?我?”范潇晶莹玉容愣怔了片刻,抿了抿樱唇,一双明眸微微闪动,芳心忽然划过一道亮光,面色顿时变幻不定。
苏照似乎没有看到范潇的情绪起伏,应了一声,就是在床榻之上盘膝打坐,将心神沉入灵台之中的升龙鼎中,承接着人道气运转化而出的本源冲刷。
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丹田之中,法力哗啦啦流淌,一点毫光乍起,一点性命灵光,落在丹田之湖中,周身渐渐笼起一道道灵气,一如漩涡。
范潇看着苏照闭目突破的一幕,俏丽小脸之上满是之色,藏于袖中的粉拳,早已攥紧,经脉之中,武道真元一如江河,奔涌不息,口中轻唤了一声,“恶贼!”
苏照面色沉寂,静静打坐,半晌都没有反应。
范潇神情幽幽,心头一时间纠结到了极致,思忖道,“不行,娘亲身上的剑禁还没有解除,若是这恶贼死了,禁制就无人能解了,还有,不能让他这么简单死了……”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按下心头的杀机。
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
只见少年气质英武,面容冷峻,此刻许是突破金丹之境,一股天地伟力笼罩,竟多了几分出尘之意,少女目光微微失神,猛然回转过来,就在暗骂了一句,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却便宜了禽兽。
范潇连连骂着,但却仍不时偷瞧着苏照,目光多少有些复杂。
她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平心而论……
范潇连忙在心头驱逐了一些荒唐想法,不管如何,这人坏了她清白的身子……就是禽兽,恶贼!
这边厢,苏照此刻丹田之中,法力奔涌往来,金芒万道,照耀丹田空间,周身一圈圈灵气之漩现出,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炷香,许是数个呼吸。
苏照猛然睁开眼眸,周身一股出尘、超脱的道韵聚而还散,陡然虚空生电,粲然如虹。
一双神采熠熠的眸子,光芒流转,湛然夺目。
默然片刻,轻声呢喃道,“这就是金丹,似也没有什么不同。”
轻松至极地适应了一下金丹境的力量,毕竟在仙园天地,连神照之境的力量都体验过,故而也没有丝毫凝涩、生疏之处。
一言以蔽之,水到渠成!
当然,此刻他也能察觉到,无论是神识还是法力,都有了长足的提升,心头还是欣然不尽的。
“一入金丹,寿增三百载,在之后,就是风雷火三劫,神照九重天……万里长征,不过才迈出了第一步。”苏照平静着心绪。
忽而,抬起清冷的眸子,看着失神凝望的少女。
少女此刻面色幽幽,目光失去焦距,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照伸手抚摸着少女的脸颊,笑道:“潇儿,你不会是想趁着孤突破的时候,偷袭于孤吧?”
“你知道就好。”范潇醒觉,一边试图闪躲着苏照的触碰,一边冷声说着,心中大骂老天无眼,这恶贼竟然都能凝金丹,可她还连金丹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你做什么……”正在暗恨的少女,惊怒地看向苏照。
分明是苏照将其按倒在床上,俯首而望,四目相对,凝声问道:“那缘何没有出手?”
他当然不是色令智昏,在突破之时给予这范潇刺杀的机会。
而是升龙鼎的突破有些特殊,并不会因为有人阻拦,而中断了进程或者走火入魔之类。
就算刚才,他也是故意双眸紧闭,暗中却分出了许多心神,观察着范潇的一举一动。
从其心生杀机,再到挣扎放弃,他都冷眼旁观。
无论这少女经历了什么样的权衡之后,选择没有出手,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我今天心情好,留你这恶贼一条狗命行不行!”范潇清哼一声,将一张俏丽的小脸扭过一旁,讥讽道:“你这好色之徒,早晚……”
“唔!”
然后还未等说完,就被某人翻身压在身下,噙住了两片冰凉,上下其手。
许久,范潇微微喘着气,衣衫半解,玉容染绯,樱唇莹润泛光,但清眸之中满是恨恨之色:“恶贼,我刚才就该和你同归于尽!”
“潇儿,孤要奖励你。”苏照捏着范潇的下巴,正对着自己,低声说道。
话说,如范潇真的反抗,苏照除了禁制其身形,也没别的办法可想,毕竟,神仙难日打滚儿……
“奖励什么?”范潇愣了下,下意识问道,但问过之后,就后悔莫及。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三天过去,苏照这三天,以初凝金丹的修为,一边熟悉着水神符箓,一边熟悉金剑之咒,随着时间流逝,已渐渐炼化水神符箓,至于金剑之咒,也能初步操控。
至于洪河之堤的修筑,则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就连编户齐民也渐渐步入了尾声。
这一日,郡守衙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一队队盔明甲亮,严整雄壮的禁军翊卫护从,丰乐郡守和一应郡吏恭谨而立。
苏照朗声道:“诸君,暂回吧。”
却是丰乐郡的各项事物已经步入正轨,由司空范延序督促,苏照也没有必要一直留在此地,于是就带着随行禁军,前往广平、武陟二郡。
在一众郡吏的恭送声中,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南方二郡继续行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昊阳掌教
南行官道之上,禁军打着仪仗,树着大纛,冒雨而行。
车厢之内——
这是六匹骏马拉动的御辇,车厢宽敞、明亮。
纵然坐着几人,尚且不嫌拥挤。
一方暗红色的梨木小几上,熏香蒸笼,燃着沉香、冰屑的青烟袅袅升起,一股旷远幽静,宁神定意的清香散逸开来。
左侧,陈姬一袭绛色衣裙,不施粉黛,玉容白皙无暇,不见往日娇艳,神情愁苦地跪坐在一旁,刚刚死了丈夫,装扮自是清素许多,只是黑色衣裙却笼不住曼妙玲珑的身姿,眉梢眼角流泻而出的哀恸之色,以及鬓发之间别着的一朵小白花,愈发将未亡人的哀绝风韵勾勒出来。
范潇则是一身素色云纹百合裙,端坐在陈姬之旁,冷着一张俏丽小脸。
郑韵儿则是着天蓝色衣裙,垂眸,少女的脸颊上满是倦色,似是昨夜没有睡好。
安安此刻已然变成一只小猫大小,在苏照怀中打着瞌睡,虎皮猫洁白无暇,毛茸茸的,琼鼻小巧可爱,红艳艳的嘴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分明是在修炼。
这几日,安安似乎受着苏照突破金丹之境的刺激,也开始变得勤勉起来。
毕竟苏照岁不过十六就凝结金丹,而她都八十岁了才凝结妖丹……
当然,白虎和人的年龄不能这么算,此刻安安的心理年龄可能也就十八岁。
安安在苏照怀里翻了个身,白虎血脉的修炼,本身就是在沉睡中汲取天地之间的庚金之气,转化成最精纯的四灵本源,但庚金之气在体内穿行、转化,往往体验就不太美妙。
但她最近发现,在苏照怀里睡觉,这种汲取庚金之气似乎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苏照宠溺摸了摸安安毛茸茸的小脑袋,此刻紧闭的大眼睛,繁密的睫毛颤了颤,两个娇小玲珑的虎耳乖顺地向后顺起,似是在睡梦中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一旁的范潇瞟了一眼这人虎偎依,亲昵无状的一幕,玉容幽幽,心中暗骂。
却是想起恶虎的可恨之处,只觉得面红耳热,难以自持。
不说远的,就昨天,四人同床共枕,大被同眠,这恶虎就命令她和郑韵儿叠起来,想想那姿势,灵魂都为之战栗……而且这恶虎意乱情迷时,撅着翘臀变出白虎原形,都吓了她一大跳,而那恶贼竟视之平常,不,应是不惊反喜的神情,一手拽住虎尾,忙碌不停,天呐……
范潇只觉得前几日,简直一次次冲击她的心神……
苏照看了一眼脸颊微红的范潇,皱了皱眉,问道:“潇儿,身子不舒服?”
“我没有,要你管!”范潇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苏照看了一眼范潇,也不多言,继续凝神参悟水神符箓,随着他步入金丹之境,神识增长,水神符箓已能初步掌控。
“再炼化半个月,就可借用上古水神的部分权柄——以之操控方圆六百里水脉地泽,到时,这场水患才彻底算是高枕无忧。”
因为冰夷是上古大能、地仙老祖,苏照就算简单炼化,也只能借用一部分神祇力量。
当然,随着苏照修为渐高,比如神照、归阳以后,所能借用的神祇之力,也会愈来愈强。
陈姬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转眸看向范潇,见自家女儿眉梢眼角那一抹动人的春韵,微微垂眸,幽幽叹着一口气。
她旁观者清,如何看不出来,自家这女儿对这苏国君侯的复杂情绪。
马车一路南行,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午后,风雨渐渐稀疏,笼罩天地,马车忽然一顿。
苏照皱了皱眉,正要询问,彭纪沉闷有力的声音就在马车外传来,“君上,前面有两个道人,自称昊阳宗来人,拦住了去路。”
此言一出,车厢之中,忽而肃静,唯有郑韵儿从瞌睡中惊醒,眉眼欢喜道:“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官道之旁,杨柳依依,绿荫成行。
其中一棵上了年头的大柳树,枝干遒劲,柳叶繁茂,万千翠意盎然的柳条,迎风摇曳。
柳树之下,赫然伫立着一中一青两个道人。
中年道人着杏黄色道袍,头戴星冠,手拿桃木银丝拂尘,发髻以一根青木簪束起,其人身形昂藏,相貌堂堂,负手而立,不避风雨。
纵然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但天地之间,却无任何一滴雨敢于落在他的身上。
此人正是天元九州三教九宗之一——昊阳宗掌教李鹤远。
其人有着飞仙境道行,在三教九宗之中的飞仙之中,也是能排进前十的仙道巨擘。
李鹤远脸型瘦长,双眉斜飞入鬓,一双神光暗蕴的眸子略微细长,面如冠玉,唇似涂脂,静静望着前方冒雨而来的五百禁军以及那辆马车。
三天时间过去,足以让这位神通广大的昊阳掌教,了解到洪河一战的所有经过。
金阳道人,不能承敌一剑,疑是上古真仙出世……
这一桩桩秘闻,不仅仅震动着李鹤远的内心,也让整个昊阳宗都为之哗然。
落后半步,恭谨侍立的青年道人,则是其徒符修平,其人年岁二十七八,五官俊朗,皮肤白皙,一身昊阳宗制式金纹素色道服,身后背着一把木剑,同样是不避风雨。
只是相比其师李鹤远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这位神照境的道人,周身还是升腾起一道道灵光将雨水隔绝于外。
“师父,小师妹应在那辆马车上。”符修平朗声道。
李鹤远点了点头,目光几乎一瞬不移地注视着苏照所在的马车,喃喃道:“青气郁郁成伞,暗中抚育一丝紫气,更有妖灵之气、仙灵之息随侍左右,这位苏侯果非善于之辈。”
这边厢,苏照得了彭纪的禀告,就是和变化出人形的安安,一起下得马车,视线穿过重重雨幕,望着柳树之下的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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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接,无不心头一震。
李鹤远面色顿了顿,打了个稽首,目光在安安身上停留片刻,朗声道:“苏侯一直在等贫道?”
虽为疑问语气,但确有十二分的笃定。
一旁的符修平,诧异地看了下,暗道,师父说错了吧,明明是他们等了这苏侯一个时辰。
苏照清隽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异色,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李掌教。”
李鹤远挥了挥手,顿时桌椅在柳树之下现出,方桌之上,摆着精美典雅的茶具。
紫砂壶口冒着腾腾热气。
李鹤远作了请的姿势,道:“苏侯,这是昊阳洞天之中的日月华光露,也不知能否入苏侯之眼,还请一品。”
苏照静静望着那棵柳树以及李鹤远,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笑了笑,朗声道:“承蒙道长盛情。”
倒也不惧,在安安陪同之下,向着柳树所在行去。
一步踏入柳树枝条范围,果觉心神一震,方圆天地陡然变化,光影交错之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余光瞥了一眼外间风雨,无疑朦胧不清了起来,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心头冷哂,人道气运若是能被这转换界空之道隔绝,那岂不是可以任意伏杀人主?
总有一些人,心存侥幸,以此相试。
李鹤远默然片刻,将一抹杀机挥去,坐将下来,一旁的符修平连忙斟了茶,退至一旁,面色好奇地打量着一人一妖。
李鹤远伸了伸手,相邀道:“请。”
苏照神情从容,端起茶盏,就是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即化,原本初凝金丹,还未稳固的境界,竟渐渐夯实下来,不现虚浮之感。
不由仰头一口饮尽,道:“好茶!”
李鹤远面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幕,心头愈见凝重,他当然不会下什么毒,在没有解决人道龙气反噬这个问题之前,任何行动都是愚蠢之举!
“劣徒韵儿,可在苏侯那里?”李鹤远开口问道。
苏照呷了一口茶,不客气道:“就在马车上,不过郑韵儿行刺于孤,为孤所擒。怎么,李道长也想步令徒的后尘?”
却是暗暗点出方才的试探。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赠三宝,约一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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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来就好
与李鹤远谈好条件,苏照仍是和其人签订了道契。
事实上,如果苏照知道这位昊阳掌教的为人,甚至连道契都不用签。
其人修昊阳之道,煌煌之道,除非违背道心,否则根本就不会背信弃诺。
能将道行修至飞仙之境的人,无不是道心坚毅、卓绝之辈,否则食言而肥,背信弃义的下三滥小人,不是说成不了道,而是修昊阳之道,就不合适。
一个人蝇营狗苟,让他走堂皇之道,还取得了飞仙之境,怎么可能?
这就正魔两道的区别,魔门中人,诡诈多变,签了道契,不遵撕毁的胆大妄为之辈都有,至于随口承诺的事情,翻脸比翻书都快,你和他讲诚信,他还要反过来笑你迂腐。
不是说他们不讲道理,而是他们有他们的道理——豹变之道。
但正教玄门,不说所有人都会讲信誉,但起码执掌一宗的掌教,或者大能,一言九鼎,说话不算话的都算很少了。
要么干脆不承诺,一拍两散,既然承诺,就会勉力做到。
夏侯竹一个金丹真人,都知道欺人容易,欺天难,况这些动辄感悟天心、道韵的飞仙大能。
但苏照却不会赌昊阳掌教的个人信誉,签了道契,冥冥之中的天地意志见证。
这边厢,苏照接过了李鹤远的三宝,转身和安安,向马车而去。
“你师父就在柳树之下,你可以走了。”苏照上了马车,望着郑韵儿说道。
此刻郑韵儿早已掀开车帘,看到了自家师父,心头激动不已。
着天蓝色长裙,头戴蓝色水晶头饰的少女,一时欢喜,好悬没落下泪来,转头看向苏照,扬起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樱唇翕动,冷声道:“苏照,前日之耻辱……”
“百倍奉还,孤都会背了。”苏照打断了郑韵儿的话语,近前,顺手揉了揉白皙入云。
“你做什么……”郑韵儿玉容惊怒,朝一旁闪躲着,羞愤欲死。
“额,给你解开禁制。”苏照神色自若,全无一丝一毫轻浮之态,但手中法力作轻重变幻,对着脸颊绯红的郑韵儿,清声道:“别说,真走了,还有些舍不得……这手感。”
郑韵儿:“???”
苏照道:“走吧,希望你下次别在落在孤手里。”
郑韵儿抿了抿樱唇,恨恨地看了苏照一眼,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冥冥鸿光出了马车车厢。
“下流!”范潇冷声道。
苏照感受着指间残余的滑腻,看了一眼冷着一张精致小脸的少女,讥讽道:“孤猜的如何,昊阳掌教果然对你母女二人只字不提!”
陈姬在一旁,就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当年金阳道人娶她为妻,昊阳宗就有闲言碎语流传,而昊阳掌教李鹤远本就是讲脸面的人,虽没有说什么,但实际对此也很不满,只是碍于她夫君金阳的面子,才给予容忍。
如今她和潇儿落入敌手,昊阳宗主估计都是觉得甩出去了个包袱。
范潇容色苍白,哪怕早已预料到这结果,可真正出现,也觉得颇为难受,尤其被苏照言语挤兑,怒道:“都怪你这恶贼!如果不是你……”
安安嗤笑一声,道:“怪照照,如果不是照照收留你们母女,你们就算回到昊阳宗,也要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一位洞虚大能因你们母女而陨,你猜昊阳宗什么想法?”
诚如安安所说,此刻的昊阳宗对于陈姬母子已是厌恶不胜。
昊阳掌教行事煌煌,治理宗门,处事公允著称,但金阳道人在宗门中,为了陈姬的一子一女,尤其是范泰,不知截取了其他道脉多少仙道资粮,这在以前还有金阳道人在,旁人顶多说几句闲话。
而今,金阳道人一陨,群情汹汹,千夫所指。
陈姬玉容苍白,微微闭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开口欲辩的范潇说道:“潇儿,别说了。”
范潇忿忿不平地冷哼一声,恨恨地怒视着苏照,一双美眸瞪大,隐隐有星星点点晶莹闪烁。
她谁都不恨,就恨这人。
这人拿走了她的清白,还这般……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望着眸光晶莹的范潇,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安安,你也少说两句。”
安安眨了眨蓝宝石般莹润的眼睛,打趣道:“啧啧……照照心疼了。”
苏照没有接这话茬,而是取出方才的玉壶,递给安安,温声道:“这纯阳露,也不知有用没用,你拿回去试试罢。”
提起自家母亲,安安也收起了那副浑不吝的态度,应着一声,接过纯阳露,灵光一闪,化作一头虎皮猫,落在苏照怀里,继续睡觉去了。
苏照这时才检视着李鹤远给予的二宝。
严格说来,斩杀金阳道人之后,他获得的灵宝,有不少都位列灵宝,甚至有一些达到了中品,但那几宝的用处,并没有眼下这二宝用处大。
因为凝结金丹之后,紧接着面临的就是金丹三灾。
不管是安安还好,还是他本人,定风珠和抵御雷火二劫的星纱灵宝,都是急需之物。
可见,李鹤远在选择宝物交换上,也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却说,郑韵儿离了苏照一行的车驾,终于见到自家师父李鹤远,鼻子一酸,就是泪珠盈睫,悲伤道:“师父……”
李鹤远看了一眼郑韵儿,见其元阴之气尚存,心下稍安,和声道:“回来就好。”
却也没有说什么责备之言。
但郑韵儿却愈发难受,咬牙切齿道:“师父,我要杀了那苏照,还有那妖女,我要杀了他们!”
这几日令她羞耻到灵魂几近战栗的不堪记忆在脑海之中萦绕,如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不,正如毒蛇在啮咬着她的内心。
那一人一虎,不仅仅是让高高在上的她如母狗一样跪下服侍,而就在昨晚,她在那恶虎的威逼下,后庭被……
郑韵儿只觉得心神剧震,心口一闷,暗道,不行,这些绝不能传扬出去。
还有那恶虎录制的留影玉简,她也要一个人取回来!
李鹤远倒是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家这个徒儿心高气傲,落于敌手,一时接受不了这等挫折,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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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昊阳宗的掌教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方才他还略有些欣赏的少年君侯,在暗地里都差点儿把自家的宝贝徒弟玩坏了。
李鹤远宽慰道:“此次汤谷秘境开启,有一上古神祇传承现世,与你之道体有缘,如能获得传承,报先前之仇,不费吹灰之力。”
说来,这也是灵气潮汐之后,天象变化导致的一些上古秘境入口一个个出现在仙宗的视野之中,前日李鹤远就率领这宗门之中一批归阳门人,在探索着这
郑韵儿点了点头,望着已经行驶远的苏照马车,绝美、明艳的玉容之上宛如笼罩着薄薄清霜,眸中寒光闪烁,心头暗恨,“苏照,妖虎,你们两个给本宫等着!”
……
……
苏照这边马车一路不停,沿着官道一直向南,天色渐晚,道路泥泞难行,再加之先前和昊阳掌教李鹤远的一番交锋,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君上,天色已晚,道路泥泞难行,距前方县城驿站还有三十多里,恐怕赶不上。”彭纪沉声说着,提议道:“前面似有一座破庙,可否宿营?”
虽然苏照是仙道之人,不怎么需要休息,但随行的五百禁军为肉体凡胎,还是需要修整。
苏照应了一声,同时也将神识投向远处,只见山脚之下,蒿草深深之中,有着一片断壁残垣的屋舍,其中一座金漆剥落的庙宇,已现破败、简陋之相,分明是有着不少年头。
因为自苏照先父这一代苏君,才不崇佛道,并命官府不给予度牒,而在之前的许多年月里,佛道二家,都有在苏国活动,当然,也不是什么仙道大宗。
苏照道:“前面宿营吧。”
五百禁军就是翊卫着苏照的御辇,拨开厚重雨幕,向那破庙方向进发。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阎先生
庙宇之内
禁军军卒在彭纪的指挥下,在供桌之下的空地上,整理出一片干净之地,铺上羊毯,放上一些茶水点心,远处干柴堆起,篝火燃起,火光彤彤。
随行护从的五百禁军,翻身下马,在一处处屋舍中,支起瓦釜、铁锅,开始煮着一些干粮和肉干,没多大一会儿,腾腾热气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苏照此来的五百禁军,至少都是炼体三境的武者,因为来自仙园天地源源不断的灵药供应,有为数不少的军卒,甚至已经突破后天境界。
就连彭纪也在不计消耗的灵药栽培下,在短短时间,又从先天初期,进入先天中期。
并且开始习练着苏照从太白剑君过往储藏中收集的一门刀法—天武刀法,据说这是上古天庭天将习练之刀,刀法刚猛霸道,可添三分悍勇之气。
“君上,将士们已宿营。”这时,彭纪持刀而入,抱拳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孤暂不需你典宿于侧。”
彭纪点了点头,抱拳而退。
苏照就着篝火,拿起飞星莲一边炼化,一边借助其感悟星辰之力。
他所修的金剑之咒,严格来说,就是以剑意和启明星为基础而推演出的一种禁制妙法。
苏照收回心神,明眸湛然,不由暗暗感慨,“将两种力量以阴阳两仪,真虚转换的手法,近乎于道地融合在一起,也只有太白剑君这位上古真仙,才有这样道心独蕴的手笔!”
这时,怀中的虎皮猫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轻哼一下。
彼时,屋檐之上的雨水如断线珍珠一样,洒落而下,庙中一片宁静。
陈姬这边厢和自家女儿神识传音说着体己话。
“潇儿,你是怎么想的?”陈姬毕竟是神照上人,此刻神识传音,几乎不被任何人察知。
范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现出一抹疑惑之色,“什么怎么想的?”
陈姬皱眉道:“和这苏国君侯,真的要这么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他,我恨不得他死!娘,你问这个作什么?”范潇纵然是神识传音,可言语中的愤恨之意,也是难掩。
始终无法释怀被这人强迫……
陈姬幽幽一叹,看着言不由衷,面如冷霜的少女,暗道一声冤孽,无奈之下,还是叮嘱道:“你们平时注意一些,仔细别怀了孩子,生孩子很耗元气,你还没有凝结金丹,到时会很麻烦……”
她当年有了孩子才入道,但她是玄阴之体,纵然生了孩子,也宛如处子,入道更是一日千里,但自家这女儿范潇却不是。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这恶贼……”范潇闻言,心间一颤,神识传音中都待着几分忿忿之意,说着,却偷瞧了一眼双眸紧闭,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苏照,冷声道:“他现在是金丹道行,可以炼精化气,再说他敢故意弄进去害我,我也……用法力逼出来!”
而且心中还有一句私密的话,不能和陈姬说,每次最后都弄她脸上……
想起这个,范潇心神一荡,粉颊微烫同时,心中也恨的牙直痒痒,这恶贼就是个变态……
陈姬看着自家女儿范潇眉眼之间的春心荡漾,暗暗摇了摇头。
这就是小儿女的情感,她岂能不知,莫要看强迫
如果这苏国国君又老又丑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顾盼自雄、英武不凡的王侯贵人,她女儿朝夕相处,纵然现在恨意入骨,但日久生情……落入情网也是迟早的事。
倒是她……又该何去何从,真的要给这少年做一辈子剑奴?
还有亡夫金阳道人的仇。
陈姬念及此处,心中闪过一抹没来由的怨恨,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间一阵喧闹传来,让陈姬回转过神。
苏照睁开眼眸,放出金丹级神识,赫然发现屋舍之中,几个禁军将士正在围拢着一个面容清朗、气质儒雅的中年书生,神色不善地盘问来历。
那中年书生头戴蓝色方巾,一身棉布儒衫,坐在篝火之旁的干草丛上,手边放着一道杏黄色布幡,看情形也是在避雨。
此刻面对一众禁军骁勇的喝问,神情从容,怡然不惧。
一个禁军校尉沉声喝道:“这位先生,我家君侯里间歇息,方圆里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请这位先生去别地避雨吧。”
“你这军汉,说话好生没有道理,在你家君侯未至之前,阎某就已到这里歇脚,现在正是夜里,外面雨大,如何能够另寻别地?”那中年书生微微抬头,皱眉说着。
此人据理力争,言谈之间,条理清晰,寸步不让。
闻言,禁军校尉脸色也沉了下来,按紧了腰间雁翎刀,冷叱道:“君侯驾前,岂容你这来历不明之人于侧晃荡,来人,将此人叉出去!”
一时间,周围四五个军卒,都是上前,准备架起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不怒反笑,讥讽道:“还真是霸主身侧,常伴虎狼之卒,既然如此,阎某就教训教训尔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
说着,绰起一根拨火棍,顿时,木棍挥舞,落在围拢过来的禁军军卒腿上,霎那间,点点火星四溅,而后就听得一声声痛哼,正围拢着禁军军卒仆倒于地,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哼声。
“好啊,果是心怀鬼胎的歹人!”那校尉见此,面色大变,又惊又怒,喝道。
蹭的一声,一道寒光现出,腰间雁翎刀就已抽出。
“住手!”
就在这时,一把威严、清冷的声音响起,苏照在彭纪的护从下,来到近前。
“见过君上。”一见苏照前来,五六个禁军小校心头一凛,垂首而立,惊惧说着。
不等苏照开口,彭纪冷喝道:“尔等真是好大的胆子,几人围攻一个文弱书生,本将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每人下去领二十军棍!”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这一幕,知道这是彭纪在维护手下小校,倒也没说什么。
彭纪训斥着,那禁军校尉以及军卒连连称是。
“都退下吧。”苏照挥了挥手,说道。
那几个禁军校尉、军卒如蒙大赦,连忙四散而退。
苏照看向不远处的中年书生,打量片刻,心头不由微动,盖因,以他金丹级的神识,竟无法窥得眼前这书生的虚实,默然片刻,朗声道:“这位先生请了,方才手下军卒粗鲁无礼,冲撞了先生,还请海涵。”
那中年书生此刻也拿一双湛然有神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然后起身,施了一礼,客气道:“阎某只是过路之人罢了,寻一破庙避雨,刚刚惊扰了贵人,还要请贵人见谅才是。”
苏照在心头思索着眼前这位仙道中人的来历,笑了笑,道:“阎先生说笑了,这样大的雨,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烟,在此避雨,也是应当的。”
阎先生道:“君侯宽宏,阎某佩服。”
苏照也没有将这恭维之言放在心上,道:“阎先生,听口音不像是苏国人?”
阎先生道:“阎某是晋国人。”
“缘何至此?”
“近些年云游列国,也是月前不久才至苏国。而今雨夜和苏侯道左相逢,也是一场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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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不是旁人,就是在温邑暂居的阎先生,几天前的洪河河堤,苏照和金阳道人一战,此人也全程见证,甚至白日里,苏照和昊阳掌教的对峙,都落在暗中隐藏的此人眼中。
显然并非如其所言仅仅是偶遇,而是提前算好时辰,在苏照的前进之路上,等候苏照。
这时,彭纪从一旁取过一个锦墩,苏照道了一声请,就是和阎先生坐在篝火旁,外间风雨如晦,篝火簇簇而燃,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声。
苏照问道:“还未请教先生仙乡何处,出身于哪家仙宗玄门?”
阎先生手中仍是拿着那根竹棍,拨动着篝火,笑道:“无门无派,修得微末之术,不入君侯之眼罢了。”
苏照抬眸,看着一旁的布幡,上写“吉凶祸福”四字,心头若有所思,笑了笑,开口道:“先生既通卜易之道?可否为孤算上一算?”
阎先生沉吟片刻,道:“君侯是贵人,气运纠缠,不太好算。”
苏照道:“不太好算,那就是还能算?”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君侯要算什么?如算一国之运兴衰,长生道途之远近,阎某道行不足,不敢以渺渺之躯,上窥天心,恐怕要让苏侯失望。”
“孤不算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孤只算眼前。”苏照思忖片刻,说着伸手指了指南方。
阎先生沉吟道:“兵戈之事,也系国之兴衰,但好在还在阎某能力所及,可勉力为之。”
苏照笑了笑,目光流转着莫名之光,意有所指道:“先生果是非常中人。”
眼前这中年书生,周身一股晦涩的天机之力萦绕,不仅是修为还是气息,都给他一种镜花岁月之感。
而他对于其人道左相逢,避雨之言,也不太相信。
这边厢,阎先生说着,摊开手掌,灵光闪烁,一只金青光晕笼罩的白玉小龟现出,白龟玲珑剔透,背部光洁圆润,毫无一丝裂纹。
迎着苏照的好奇目光,阎先生解释道:“此龟为通天龟,卜算一次,需一个月才能蕴养过来。”
第一百九十章 兰若之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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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河洛八宗
苏照面色倏变,目光明晦不定,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乾天宗主之名,他如何不知,在前世记忆中,此人为大衍国师!
前世他所在的太渊门,面对大雍的攻势,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就被天刑教攻灭。
但与此同时,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则是大衍的镇国之宗,乾天宗主之于大衍,无疑类似于天刑教主之于大雍,二人都是位列国师尊位。
这样一位名震天元的大人物,几乎是大争之世的主角,他当初再是孤陋寡闻,也不可能没有听过。
“阎先生,如何得罪了乾天宗主?”苏照平静了下心绪,抬起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阎先生。
这阎先生明显是见到了他有上古真仙护道,这才投效,但这么一位来历神秘的道人,值不值得他冒着得罪乾天宗的风险,给予庇护呢?
阎先生轻轻拨着篝火,道:“阎某之师当年是乾天宗主的至交好友,二人痴迷天机之道,把臂同游,恩师后来得了一件证道重宝,为此界一卷天书,恩师研之不透,遂邀请乾天宗主共参天书,然不想乾天宗主此人见宝起意,欲图据为己有,恩师错信于人,遂为乾天宗主算计,虽侥幸保全性命,但道基受损,将一身传承传于阎某后,就郁郁而终。故而,阎某和乾天宗……仇莫大焉。”
听阎先生叙完过往,苏照一时默然,主要是对于阎先生的话语,半信半疑。
这里面肯定还有着其他的算计交锋,不过介于二人不过初识,阎先生有所隐瞒,也是情理之中。
“从前世轨迹来看,乾天宗根本不会出来支持于我,那位布衣帝君是如何获得乾天宗主的青睐?我也不知,更遑论复刻,相反这位阎先生……”
苏照在心头权衡着收留这位阎先生的利弊,思忖片刻,觉得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朗声道:“先生以后就留在孤身旁,赞画国策吧。”
阎先生闻言,面色依然从容,道:“愿助君侯成就大事。”
苏照道:“先生可否和孤说说这乾天宗眼下是什么情形?也好让孤心中有数,还有彼等眼下在筹谋什么,打算支持哪一凡俗势力?”
阎先生点了点头,就开始介绍起乾天宗来。
乾天宗属于河洛八宗之一,河洛八宗是一个术师学派,发轫于洛水,比起三真大教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上古,河洛学派似乎是伴随着姬周天命的出现,应运而生,在底蕴上就比不上三教九宗。
一直以来都是二流学派。
河洛八脉专修批命篡运,风水勘舆,观星占卜之道……其中以乾天宗术法最为玄妙高深,衍算时光卜道,几为天元九州魁首。
面对三真大教的威势,河洛八宗表面上自是同气连枝,乾天宗作为八宗之首,享有名义上的号令权,但几百年过去,其他几宗早已心思各异,离心离德。
相当于一个组织涣散的仙宗联盟。
阎先生道:“八宗并非铁板一块,据阎某所知,地宗就不怎么服乾天宗。”
苏照问道:“八宗之中,唯乾天宗主一人是飞仙?”
如有飞仙坐镇,那就勉强算是一流宗门。
“修命篡运之道,常窥天机,故而多为天妒,如非恩师那卷天书,乾天宗主连飞仙之境,都难以窥其门槛,至于其余几宗宗主,修为则多在洞虚之境。”
苏照沉吟半晌,心头恍然。
怪不得这阎先生兜兜转转地选择自己来投效。
如果投靠其他宗门,比如三真大教,彼辈自成体系,势力盘根错节,外人绝然难以融入。
而他为人主,势单力薄,手里又握有一张底牌,纵然乾天宗主和八宗齐上,太白剑君也能仗剑横扫!
可从此以后,大浪退去,他就成裸泳了。
“未知,阎先生修为几何?”苏照默然片刻,问道。
阎先生愣了下,道:“归阳之巅,未入洞虚。”
苏照赞道:“那先生之资质,也算是精彩绝艳了。”
从和这位阎先生的交谈中,可以看出其人藏有许多秘密,但对于苏照来说,这些并不重要,眼下能得一位归阳巅峰的助力,对他来说可谓及时之雨。
二人又是攀谈着北向国策的一些细节。
“而今人道龙气勃发,仙道中人还不明就里,反应迟钝,所以留给君侯的时间,还有三五年,这三到五年的时间,灭卫功成,大势一成,那时仙宗纵然想要插手,君侯也非没有自保之力了。”阎先生道:“君侯,此次天象变化,波及豫州全境,郑国也不会幸免,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君侯若信任阎某,阎某可启程至郑国,为君侯暗中串联反抗力量,牵制郑国。”
苏照眼前一亮,道:“先生将如何施为?”
阎先生道:“郑国曾陈、滑等国,彼辈公室子弟,常怀复国之心,尔等落魄王侯气运,旁人难知,但于阎某而言,如暗夜烛火。
苏照面色微动,拱手道:“此事就多劳烦先生了。”
就在二人雨夜谈论如何拒郑、乱郑之时,磨刀霍霍的郑国也没有闲着——
颖阴郡
阴雨连绵,笼罩天地.
郡尉衙门后堂,书房之中点着几盏油灯,橘黄色烛火将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投在窗纱之上。
庞灌端坐在条案之后,手持羊毫管笔,正伏案书写着军令。
门外廊檐之下的军将,甲叶碰撞声不停,进进出出,接过军令,匆匆而去。
随着据昊阳宗卜算天象转晴的日子,愈发而近,颖阴郡的备战也如火如荼进行着。
这几日,郑国数万禁军以及周围边郡大批军兵的入驻、扎营,军马辎重络绎不绝,旗帜遮天蔽日,为这座边郡之城增添了几分繁华。
此刻的郑国,已经毫不掩饰对于苏国的野心。
事实上,十余万大军的调度,也没办法掩饰太久,庞灌此人用兵,擅长以正合、以奇胜,堂堂正正的大军压境无法隐瞒,但以舟船载奇兵,破袭丰乐郡的诡谋,就可掩藏着。
值得一提的是,郑国洪河两岸的八郡,也饱受洪水泛滥成灾滋扰,不同于苏国对抗洪之事的重视,就连苏照这个国君都亲临一线、督造河堤。
郑国八郡郡守大半采取了尽人事,听天命的放任自流态度。
以至于八郡之地,多有溃堤淹田之事发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不过郑国家大业大,洪河两岸受灾之地域尚不足郑国四分之一,真正的重灾之地,就更少了,故而在郑国公卿眼中,不过疥癣之疾。
庞灌看着后方一些简报,脸色铁青,其上禀明一件事,供应伐苏大军的十万石粮秣,被安丰郡的一群饿急了眼的灾民给抢走了。
虽然粮秣损失不多,但这让庞灌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如后方灾民生乱,袭扰粮道,恐怕会影响他的伐苏大业。
庞灌怒声道:“安丰郡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出郡兵清剿?”
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是一身锦袍的范泰,他脸色苍白,精神萎靡,鬓角的一缕头发,白的似雪,显然因为使用秘宝,再次折损了寿元。
前些天,洪河一战,他将金阳道人陨落的消息带回宗门,毫无疑问引起昊阳宗的轩然大波,然后,昊阳宗上下,漫天的指责淹没了范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金阳道人毕竟是一位洞虚长老,结果因为陈姬母女,落得身死道消下场,昊阳宗为之心痛,可想而知。
群情汹汹,千夫所指,这也是李鹤远为何在苏照面前对于陈姬母女只字不提的原因。
范泰终究难以忍受压抑的气氛,收拾一番,离了昊阳宗山门,准备赶回郑国,途径颖阴,就还想再等等郑韵儿的消息。
当然,郑韵儿陷入敌手,这些他是绝然不会透露给庞灌的。
“掌教亲往丰乐郡寻找韵儿,韵儿应无大恙,只是母亲和潇妹,也不知现在如何了……”范泰眉头紧皱,心急如焚。
他当初没有选择,只能一人逃遁,再图后计,想必母亲也是能够原谅于他的……
“范贤侄,安丰郡守是令尊的门生,你不如代老夫走一趟,督促其全力清剿匪盗。”庞灌抬头看着范泰,忽然开口打断了其人思绪。
因为范泰之父范琼为郑国少宰,深得郑公信重,据庞灌前日得到的消息,范琼恐怕在不久后,就要荣升太宰,为一国宰执,故而庞灌也不想因安丰郡一事,让将相关系变得不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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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泰连忙起身道:“愿为世伯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国战之前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自苏照巡幸南三郡边郡之地已有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苏照几乎走遍了武陟、广平诸郡下辖的诸县,不仅仅是视察河堤的督造事宜。
结合着之前在温邑阅览的资料,经过实地走访,对于武陟、广平诸郡的情形,有了更为真切的了解。
武陟相对丰乐郡来说,铜铁金银之矿更是富饶,郡守官衙置办有官产铜金之矿,但令苏照大为皱眉的是,一些金银之矿,竟然被一些郡望世家承包。
此刻,武陟郡守衙门——
苏照面色阴沉,望着下方跪地请罪的武陟郡守,喝问道:“孤且问你,郡中矿山一半几乎都为私人把持,甚至两座金矿都为郡中大户操持,你这个郡守是干什么吃的?”
“臣知罪!”武陟郡守面如土色,官袍中的肥硕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后背中衣早已被冷汗浸湿。
苏照冷声道:“来人,押下去,革职待查。”
这时,就有几个殿前司的禁军上前,将张嘴欲辩的武陟郡守,押了下去。
“这都是第几个了。”安安在一旁打着呵欠,道:“从广平诸县到武陟,拿下了四个县令,一个郡丞,各种犯官小吏五六十人,横行不法的郡望世家,县中豪强,下狱论罪者多达十余家,这一路上,竟和这些贪官污吏纠缠不清了。”
安安一路而来,几乎全程见证了苏照在郡县地方肃清吏治,打击郡县豪强。
一路之上,闻讯冒雨而来的官民士绅,拦车告状者,御史纠劾者,投书陷害者,……可谓此起彼伏,阻塞官道。
范潇冷哼一声,嘀咕道:“还不是,上梁不正下粱歪。”
苏照闻言,深深看了一眼范潇。
暗道,这范潇,自己最近一边忙着参悟水神符箓,一边处理郡务,就有意无意地晾着这少女,然后这少女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竟然都开始在安安身旁扎刺儿了。
范潇被苏照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一声,扭过一张清丽俏脸去。
苏照道:“这次南下,除却巡视河堤外,本意就是整顿吏治,如今也算不虚此行,经过此番整顿,肃清内患,待彼伐我,起码能少一些居心叵测的……带路党,说来,还多亏了你和潇儿母亲。”
这几日,陈姬也不知是不是图个眼不见为净,还是将一腔怒火,撒在了那些横行不法的虎官狼吏身上,施展神照之境的修为,帮助苏照搜集了不少贪官污吏的罪证。
苏照自是照单全收。
处置了郡务,天色渐晚,用罢晚饭,三人沿着回廊散步。
安安一身雪莲色纺裙,银发少女肤白貌美,娇小可爱,挽着苏照一只胳膊,望着笼罩了假山、池塘的雨雾,问道:“照照,这天象变化还有多久?”
苏照道:“也就剩十来天吧,最近雨都小了一些,我已初步炼化水神符箓,明日你随我一同入洪河,试试用这水神符箓调用水脉之力,然后咱们就前往石荆、铁锁二关察看,也该为即将到来的郑灭苏之战准备了。”
从丹鹊和蛊钓夫妇二人侦察而来的消息来看,郑国大军已经陆陆续续前往颖阴,就待天气转晴,广发大兵,进逼二关。
两国大战,可谓一触即发。
而苏照这边,洪河之堤的修建,也渐渐步入尾声,源源不断的军士,也正在借着筑堤修堰的名义,向南三郡汇聚。
安安点了点头,好奇问道:“那这场仗,怎么打,你有想法了没?”
苏照顿了下,道:“有一些计划,晚上和你说。”
银发少女脸颊一红,没好气白了苏照一眼,道:“人家逢大战之前,必先静气,你倒好……”
不过这些时日,二人的确没有怎么在一起厮混。
苏照面色异样了片刻,就想转了个话题,想起了前日昊阳宗宗主李鹤远所给予的纯阳露,就道:那开塞……额,纯阳露,有用吗?”
“感觉没什么用。”安安倒不疑有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照默然片刻,道:“我们慢慢寻找就是,总有办法的。”
安安“嗯”的一声,精致可爱的娃娃脸满是怅然。
苏照道:“这几日修为可有进境?”
安安蓝宝石的眸子密布着诧异,道:“照照,说来也奇怪,以前凝白虎之气,慢如蜗牛,可不知为何,自和你在一起,修为就有突飞猛进之感,似能三灾一口气全部渡过的感觉,你身上似有一种能够助我汇聚白虎之灵的力量。”
苏照闻言,面上若有所思,道:“白虎血脉,既是四灵之力……”
心中忽然想起诸般猜测,最大的原因,只有升龙鼎。
升龙鼎,如他没有猜错,应为天帝之物,而当年天帝一统寰宇,这四灵想必也是他的手下,当然也可能是他的敌人。
只是从安安如今的情形来看,那么天帝手下的可能性应该大上一些。
安安沉吟片刻,道:“你这几天有时间没有,随我回一趟仙园秘境,随我见见娘亲。”
当初,苏照带着眼前银发少女从仙园天地出来时候,因为二人的关系仅仅是炮……还没有进展到如此境地,安安就没有带苏照去见母亲。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以水神符箓,将这次洪河之灾渡过之后,就去看看。”
他其实也很好奇,到底是不是升龙鼎的原因,才导致四灵……
其实最好的解惑之途是等下次太白剑君醒来之际,询问太白剑君这位老古董,以他当年天帝下属的身份,四灵和升龙鼎的关系,肯定门清儿。
二人在随口交谈之时,范潇一身素色云纹百褶裙,裙裾上绣着一朵朵百合花,此刻就不远不近坠在后面,梳着空气刘海儿下的明眸,目光复杂地望着前方依偎随行的身影,不知为何,觉得一股气闷、酸涩在心底盘旋。
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
在一处拐角之下顿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女仰头看着屋檐落下的雨珠,一股惆怅在心底萦而不散,取下了腰间的玉箫,放在唇边,但颦了颦,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间心烦意乱。
这边厢,一人一虎又行了一段路途,不知不觉行至一月亮门洞处,安安诧异道:“你的潇儿呢,好像没跟过来。”
苏照怔了下,也回头不见来人,道:“可能寻她娘去了吧。”
安安嘴角忽然闪过一抹讥讽,道:“你这忽冷忽热,欲擒故纵之策,我都看得一愣一愣。”
苏照默然片刻,道:“最近太忙了,倒是有些冷落她了,并非有意为之。”
“得了吧,你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安安嗔怒道,“这招……好像叫什么屁哟……”
苏照脸色一黑,死活不承认,道:“你这听人心声之术,倒是精进了许多。”
什么PUA,他完全不知道,好伐。
“注意别玩崩了,我看这姑娘最近几天自伤自怜,仔细后院起火,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安安轻笑说着,伸了个懒腰,展示着玲珑有致的曲线,银发少女本来就是个童颜巨……
苏照目光微动,抽回深陷泥沼的视线。
等安安离去,苏照压下了心头一些躁动,转而折路而回。
神识扫过,其实并不难找,此刻范潇正在一凉亭之中,手中拿着一根玉箫,清新、哀伤的旋律自箫孔中悠扬飘远。
苏照面色沉静,认真听着那箫音,良久,箫音暂停。
“乐为心声,孤却不知潇儿心中竟有如此之多的愁绪。”苏照徐徐说着,缓步走到范潇身旁,扶着栏杆,眺望着远处。
“你……”范潇似有些恼怒,道:“你来做什么?”
苏照轻轻一笑,忽地伸出手,摊开一只温厚白皙的手掌。
一双冷峻的目光温润如水,却没有如以前那样,情欲炙热,只有直达眼底的温煦笑意。
“你这恶贼,要做什么?”范潇皱眉叱道。
苏照也不答,将那短箫捉在掌中,稍稍把玩了下,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你也会?”范潇终于意识到苏照要做什么了,先是面色一惊,继而是鄙夷,道:“你这恶贼,能会什么乐道。”
虽然二人早已痴缠了不知多少次,但其实互相了解的并不多。
苏照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凝神,顷刻之间,一段哀伤、悠扬的箫音响起,在茫茫雨雾之传至极遥,一股哀绝怅惋的意境萦而不散。
前世一曲箫音,仿若跨越了两界重重时空,在少女耳畔响起,叩问着少女内心深处的一抹怅惋。
一曲罢,范潇不知何时,竟已泪痕满面,心神久久不能平静,怔怔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天行九歌,喜欢吗?”苏照将短箫递给范潇,轻轻揩拭着少女白皙脸颊上的涟涟泪珠,道:“孤以后可以教你。”
“我才不要你这恶贼……唔……”范潇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话还未出口,就已被噙住了两片薄凉。
但不同于以往二人的亲吻,虽然浓烈如火,但其实有欲无情,而这次,犹如在品味着一杯甘洌醇厚的清酒,轻柔如水,余韵悠长。
范潇微微闭上双眸,繁密睫毛颤抖不停,少女本就是小家碧玉类型,吹弹可破的脸颊,爬上两朵浅浅红晕,愈发显得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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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此,或可一试
洪河上方,雨幕笼罩,白雾弥漫,目不能远。
苏照垂眸,望着下方的滚滚河流,挥了挥右手,右手手背之上,一滴菱形水纹印记,熠熠闪烁。
脚下洪河之水向两旁分开,水流在空中悬浮,现出其下河床。
“这就是水神之力?还真是心随意动的神祇力量。”一旁的银发少女,看着这一幕,蓝宝石的眸子莹莹闪烁,惊奇说道。
苏照道:“这种神祇力量,恐怕和你操控四灵之力的血脉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经过这些时日的炼化,他已掌控水神符箓的部分控水之力。
洪河之水经过上游河水的汇聚,途径武陟郡,水量已然十分磅礴,而且经过一二十天的暴雨,洪河滚滚流而下,裹挟着不少泥沙,河水滔滔,蔚为壮观。
苏照此刻蹈浪御水,仿若感知到洪河河水的咆哮、欢快,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触。
而随着时间流逝,苏照对于控水之法的诸般奥妙,明悟渐深。
“御水,并不是将这些水源抽空,现在无处不雨,也无法排空,我现在所为,只是将这些水流以最快的速度流过河道,以此解决河水淹没堤岸的隐患……与此同时,随着河水流速度的加快,磅礴水量,对于河堤的冲击之力,也会越来越大,这在前世物理中叫做动量,即质量乘以速度,而御水就是通过施展一些仙道手段,将动量的冲击,由两侧向河床挤压……”
苏照一边借助水神符箓操控着水脉,一边在心神中琢磨着控水、运水的关要。
倏而,苏照心神一动,周身腾起一道白色流光,几乎化作了一尾蛟龙,徜徉于洪河河流之中,借助水神符箓的亲水神力,几乎在数个呼吸之间,就在南三郡之地的洪河,转了个来回。
而随着实地操控水神符箓,对于水行神通的领悟,也正在以一种突飞猛进的速度飞快提升。
就见洪河上方,一条白色水流形成蛟龙现出,在雨雾之中奔行,其中一个人影,于其中乘风破浪,神情悠远。
苏照前世在太渊门之时,就精研水行功法,而今借助水神符箓,对于水行神通的造诣,也愈见高妙。
只是以金丹境的法力操控水力,时间久了,多少还是有些吃力。
就这般,一天下来,纵是苏照不停服用养神回气的丹药,可仍有一种来自灵魂的疲惫,好在洪河原本拥塞欲涌的处境,大为改观。
至于原本筑有高堤的丰乐郡诸县,洪河水位也是持续下降,保持在一个安全位置。
至于傍晚时分,一道粲然白虹破水而出,苏照周身滴水不沾,踏立虚空,眺望着似比先前平静了许多的洪河水面,沉静目光之中,渐渐现出几分欣然之色。
这时,等候许久的安安,上前道:“照照,水位比早上下去了半尺。”
“河床下面的泥沙被冲走后,河道加深了一些,水位自然也就下去,这般再忙碌个五六天,这场天变之灾,就算彻底渡过了。”苏照对安安点了点头,感慨说着。
不管如何,这场天变之灾,苏国算是安然渡过了。
据他这些时日——得自阎先生和蔡安的一些情报汇总,郑国同样为这场天变之灾焦头烂额,洪河流经之地,受灾军民高达七八十万。
而在阎先生的暗中串联下,受灾之民,正在积蓄力量,小规模袭扰着郑国各郡县。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郑国的警惕,这些反抗力量,也没有大举起事。
“就等十余天之后,郑苏两国的战争胜负如何了。”苏照收回思绪,也不多做耽搁,就和安安一同返回。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七八天过去,这一天,连绵近月的暴雨终于停下,一抹阳光照耀着大地,但战争阴云却密布在苏郑两国之间。
郡守衙门
松油灯在梁柱之上点着,灯火摇曳不定。
苏照端坐条案之后,下方人头攒动,都是顶盔掼甲的军将,为首一位须发皆白,身形魁梧的老将,不是旁人,正是苏国枢密副使,统管苏军作训事宜的淳于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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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朔拱手道:“君上,三万郡兵已尽数调至郡城,连同武陟、广平、丰乐三郡郡兵,合三万三千军卒,已集合在城南大营。”
南三郡原有七八千郡兵,这段时日,经过裁汰老弱,整训补充,勉强凑出一军三千人。
如果再加上石荆、铁锁二关各自屯驻的一军骁锐,此次苏国参与会战的全部兵力,甚至才将将四万。
而郑国是多少军兵呢?
整整十一万大军!
单单拣选自新郑的骁锐之卒就有八万,汇同从五郡之中抽调而出的三万精锐,合兵十一万,再算上舟船和辎重部队,号称二十万,也并不全是夸兵恐吓。
而今十一万大军,屯驻边境,秣马厉兵。
已然是郑国所能抽调出的三分之一的机动兵力!
苏照面色凝重,起身,走到山河舆图之前,指着舆图上的地理形势,朗声道:“此战,郑国率大军来攻,我苏国据石荆、铁锁二关而守,兵力虽略有不足,但我们为守御之方,守上两三个月不难,问题在于,随着国战僵持不下,郑国极可能会增兵。”
许多战争都是这样,郑国可能一开始灭苏的估量可能不足,但随着战局僵持,基于沉没成本的考量,绝对会源源不断地增兵。
“而且,还要防备北方卫国,也有可能被郑国鼓动,派偏师伐我,故而北方边境之兵,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苏照将重重点在舆图上的临阳郡方向,语气坚定。
别看卫国现在内乱丛生,疲于应对灵气潮汐带来的天象变化,但如果被郑国说动,比如瓜分苏土之类,极有可能派出一支两三万的偏师。
淳于朔点了点头,道:“料敌从宽,北方边郡之地的军兵,的确不可调动。”
长期以来,苏国因为国小民弱,奉行的都是防御型国防政策。
南方屯精卒控二关,北方以一关一郡,防备晋国和卫国,然后同时和卫国交好,共御晋国。
而一关一郡之的中临阳郡,更是全郡皆兵,苏国枢密副使之一的冯匡久镇边郡,长达十年之久。
苏照道:“孤已让冯卿秘密前往临阳郡坐镇,密切监视卫国动向。”
当然,有些话当着众将的面,人多嘴杂,就不方便说,同时配合天听司的探事,为来日攻略卫国筹谋。
淳于朔作为股肱枢臣,自然知道一些内情,也不深究,反而提起一事,道:“君上,如果仅仅是守关城,或许不需郡兵前往,原本洪河之堤的民夫,可拣选出来两万青壮,尤其是那些前日授田的僮仆,将彼辈编练、抽调至二关,协助关城二军守城,至于眼下各部诸军,作为后备之军,游弋于二关之后,随时支援,伺机决战。”
苏郑二国疆域,隔着洪河和连绵起伏的金牛山,郑国想要入寇,除却扣关外,似也无法可想。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派舟船水师,逆洪河而上。
同样,苏照也可以沿洪河而下,直接从颖阴郡杀进郑国腹地。
苏照点了点头,心头这些想法一一闪过,道:“淳于老将军此言,正合孤意。”
等到议完一些进军细节,分派军令而罢,诸将渐渐散去,苏照单独留下了淳于朔,引至书房之中。
“方才看老将军似有话要说。”苏照问道。
淳于朔沉吟道:“君上,久守必失,以我国之国力,恐怕支撑不了连绵数月的战事,君上需早作打算。”
苏照道:“孤自是明白,如果陷入战争泥沼之中,大争之势一起,失却先机,恐为不美,孤的意思,也是速战速决。”
“君上似有破敌之策?”淳于朔问道。
这位老将善于练兵,但并非如申屠樊那样的兵家国士,对于郑国的倾国之力来犯,也是无计可施。
苏照道:“原本还不成熟,觉得异想天开,但先前……”
自然是,白日里调用水神符箓,给了苏照一些信心。
淳于朔道:“愿听君侯妙策。”
“以水淹之。”苏照默然片刻,低声道:“淳于将军且看,颖阴郡处于洪河下游,为郑国北境门户,上通洪河,至于其余五郡,也全在洪河范围,如郑大军伐我,久顿坚关之下,以庞灌为人,如出奇兵,只有洪河可入,既然,寇可来,我也可往。”
“君上,可我苏国似乎没有舟船水师……”淳于朔眼前一亮,但片刻之后,就是想起什么,疑惑道。
不仅仅是苏国没有舟船水师,就是郑国也是缺乏一支精良的水师,整个豫州多是平原,哪里用得到水师。
苏照道:“以民船用兵即可,彼十一万大军,粮草辎重屯驻颖阴,只要发洪河之水,我等伺机沿颖阴南下,绕后一击,郑军必溃,之后,甚至可沿洪河而下,直捣郑国腹地。”
洪河本来就是商贸枢纽,从丰乐郡中调用一些民船,运兵南下,再配合着他以水神之力暗中相助,成算非常之高。
而且,庞灌无论如何也不会算到苏照会出此策。
淳于朔点了点头,心头也燃起几分希望,道:“如此,或可一试。”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玄宗,魔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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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荆关前
石荆关上,黑衣黑甲、气势雄壮的军卒,昂然而立。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目光警惕中带着几许紧张,弓上弦、刀出鞘,目光或冷漠、或凝重地望着远处郑国大营。
一顶顶军帐,在山林之下扎营,营盘之中,一队队雄壮、严整的郑国军卒,持刀巡弋,营盘栅门两旁的岗哨之楼上,着土黄色号衣的军卒,手持硬弓,眺望警戒。
如果有懂得望气之道的方士远远眺望,就可见石荆关上方笼罩着一团凝而不散的军煞之气,其色呈玄。
相对郑国大军的土黄色,苏国号服之色为黑,再加上苏照修的也是玄水之道,给人的感觉,似是承着水德。
这一点,苏照其实有意在战后调整,在他的设想之中,无论是苏国还是苏军,都应该尚红,那是热血的颜色,忠诚的颜色!
在苏照心中,如有朝一日,赤色燃遍天元,倒也不枉来此世一遭。
城关之上,几个披甲佩刀的青年将领,陪同着一个气质英武,一身戎装的少年贵人,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远处列阵而待的郑国大军。
石荆关高有十几丈,两旁山势陡峭险峻,山石如斧凿刀砍,难以攀爬,下有深沟高堑,注入溪渠,这时正值正午,日光下澈,水波荡漾。
“君上,敌军屯于关城之外东南之山,砍伐树木,大造云梯,大举而攻就在这一二日了。”苏照身旁落后半步,跟着一位身形魁伟,紫红色脸膛,浓眉大眼,腰悬金刀的中年将领,沉声说道。
此人名为杨阜,这位大将镇守石荆关多年,一直默默无闻。
不同于前苏国大司马袁彬,为苏国六卿之一,名声显著于列国。
眼前,这位苏国大将却是籍籍无名,十八岁从军,后历任屯长、军侯、校尉……履历平平无奇,但是发于卒伍之间,一步一个脚印,很是扎实。
当然,杨阜从军二十余年,戎马半生,相对中规中矩的军旅生涯之中,也有一二亮点表现。
其中,要属十年之前的苏郑国战,最为瞩目。
当时,杨阜率三千军卒,抵挡郑军一支偏师四万大军长达一个月,极大迟滞了郑军攻势,遂为鲁卫二国派兵及时来援争取了时间。
自此,杨阜为苏照之父——前代苏国君侯提拔,托付南方关城隘口之要任,防备郑国入寇,这一坐镇就是十年。
“杨将军,城内民夫、丁口调度如何?”眺望远方的郑国大军,苏照冷峻坚毅的面容上,布满了凝重之色,以手抚摸着雨后的城墙青石。
雨水浸润的青石,层层绿色苔藓密布其上,翠意勃发,生机盎然。
整座石荆关都以条石垒砌而成,坚固难摧,浑然一体,故而才被庞灌称之为雄关。
杨阜沉声道:“自后方调来的万余青壮,都在大营之中接受守城整训,现已编为十个千人队,入山采挖矿石,砍伐林木,还有卧牛山之上,原本有着一大片竹林,末将已让李司马动员青壮以之打造竹矛、竹箭,供应大军军需。”
苏照道:“杨将军老成持重,做的不错。”
有着这样一位久镇边关的大将,提前将事情办置妥当,无疑很是省心。
而今石荆关守军三千,加上一万青壮,大约有着一万三千人,如果仅仅是闭关不出,支撑个一个月,貌似问题不大。
但看过前世不少战史、军史的苏照,知道如郑国大司马庞灌这样的名将,在长期顿于关城不前的情形下,一定会另谋他途,出奇兵制胜,可能不仅仅限于自洪河而上的舟船水师。
苏照忽然想起一事,心头微动,转头问道:“杨将军,此关两侧可有难以通行的小路,绕过石荆关?”
杨阜沉吟片刻,道:“末将于此镇守十年,从未听过什么小路,这关城两旁都是巍峨山峰,嶙峋乱石。”
苏照微微松了一口气,前世他可是久读《三国演义》的,其中经常有这么一个桥段,有猎户献出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来……
“对了,君上,后山倒是有一道悬崖。”杨阜想起一事,忽而说道。
苏照眸光微动,急声问道:“悬崖多宽?”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有仙人的,如果彼辈仙人以渡空法器从旁协助,庞灌派个一支千余人的奇兵——后果不堪设想。
但,苏照转念一想,就觉得可能性不大。
前日,他和昊阳宗就约定过,神照以上的仙人,不得出现在两国相争的战场之上。
而且,仙人施发受两国军气冲击,术法神通大多受着一些影响。
说来,这还是苏照最近的发现。
两国交锋,引起人道气运的厮杀,以石荆关为中心,方圆百里形成了一个术法的迟滞地带。
可以说如今的石荆关,就如一个气运泥沼,纵然是神照上人都不敢轻易朝军兵出手,否则会引来两国人道气运的双重碾压。
至于金丹以下的仙道弟子,受得人道气运和军煞之气冲击,术法也多有失灵。
“这是仙宗玄门,还没有和王朝签订共享气运的道契,如果仙宗,受着王朝敕封,人道气运加身,融入一方,自然大为不同,而这分明是此方天地为仙朝争锋埋下的伏笔。”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
“而我不一样,我严格意义上来说,已是运朝之主,集人道和仙道于一身,而且水神符箓,得天地本源造化蕴生,似乎也不受人道气运镇压。”
这边,见苏照面色凝重,似乎再思索着什么。
杨阜想了想,就朗声道:“大约三百丈宽,末将在那里设置了一屯兵马驻扎。”
而后又补充一句,“悬崖险绝,飞鸟难渡。”
苏照默然片刻,道:“杨将军心思缜密,能够想到提前派兵马守卫,不过一屯兵马,还略显不足,可再加派二屯之兵,如有敌情,就吹响号角,关城之内,随时给予支援。”
杨阜闻言,点头应是。
苏照说完这些,抬眸,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兵营账,感慨道:“十余万大军直扑石荆坚关,而没有分兵东向铁锁,这位庞大司马,倒也不愧是兵家门徒。”
如果分兵,力散而势弱,倒不如集攻一路,待他分兵来援,然后再于暗中行调度之事,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抵如是。
苏照下了城关,就向关城内的将军府邸而去。
这里原本是关城主将杨阜的宅院,而今苏照巡查边关,自然临时充当行在。
进入宅院,一个气息阴沉的青年就拱手道:“君上。”
“蔡安?”苏照看着许久未见的蔡安,问道:“什么事儿,可是卫国有变。”
蔡安道:“启禀君上,卫国倒无动向,只是卑职最近得到消息,许多仙宗,魔门,青年一代天骄,都聚集在附近,察看两国战事。”
说来,这还是楚蔓送来的消息。
不仅仅是正魔两道,就连未来在大争之世担任主角的人物,也陆陆续续在附近出没。
甚至,姬令月都要过段时间前来,一观苏郑二国之战。
苏照闻言,怔了下,继而就自嘲一笑道:“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估计这帮人都不看好于孤吧。”
这时,不知从何处出来的谢沧,面色古怪,苍声道:“苏侯,听说卧牛山深处被一位洞虚大能,划出一片涵虚洞天,现在聚集着正魔两道不少门人弟子,好像一家魔门三流宗门,还开了盘口,赌苏国几日破城,多久亡国,听说……很是热闹。”
这几日,谢沧探视敌情之外也没闲着,于周方游历警戒,就发现了不少修为不俗的仙宗弟子。
事实上,随着郑苏之间的国战逐渐向天元九州扩散,不仅仅是三教九宗,魔门六道的年轻一代,聚集而来,就连一些洞虚大能也在暗中观察着人道龙气变化,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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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两国气运交锋,讳莫如深,这些仙宗大能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苏照闻言,心头微动,饶有兴趣道:“仙宗之人都能赌什么?”
“功法,仙丹,法宝,神兵……炉鼎,不一而足。”谢沧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攻守,试探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问道:“现在何处?”
谢沧问道:“苏侯打算过去?”
苏照微微一笑,道:“去看看热闹,倒也未尝不可,说来,孤在苏国,也很少见识同道中人。”
如非他为人主,那种一剑而来,一剑而去的陆地剑仙生活,才是他所欣欣向往的。
眼下,石荆关之战,并非短短时间可以分出胜负,他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去探探这些仙宗玄门,魔门六道年轻弟子的底,为将来仙宗下场做好准备。
当然,心中还有着一丝恶趣味,既然没人看好他苏国获胜,那他就押自己赢!
赚他们个盆满钵满!
至于白龙鱼服,会有着危险云云,那只是多虑,他为人主,万邪不沾,诸法不侵,在苏国国势没有衰败之前,人道龙气加持,无疑就有着一道护身符。
谢沧见苏照神情不似说笑,沉吟片刻,正色道:“那明天,我带君侯过去看看。”
翌日,晨曦微露。
石荆关之下的十余万郑国大军,用罢餐饭,就见令旗招展,战鼓擂动,郑军已然开始了第一轮试探性进攻。
“咚咚……”
战鼓声密集如雷,箭矢“嗖嗖”破空之声,几如雨下,落在城墙的山石之上,叮叮当当,其音铮铮。
郑国大批军卒,连夜就架起一座座巍峨高立的箭楼,箭楼有着十余座,高达十几丈,善射军卒张弓搭箭,朝着石荆关攒射,下方郑军则是扛着一架架云梯,朝石荆关城源源不断进攻。
遇着沟堑,以沙土填平。
郑军一如土黄色的波涛,猛烈撞击着礁石。
杨阜此刻着一身玄色甲胄,腰间挎着宝刀,身形高大魁梧,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眺望着下方如潮水一般的郑军,目光冷肃,面色如常。
倒是身旁的副将微微色变,惊异道:“将军,这郑军仅仅是试探,攻势就这般猛烈……”
杨阜冷笑一声,道:“这才哪到哪儿,先让编练的青壮,上来三队,协助守城,也提前适应一番这郑军攻势,另外擂木滚石,金汁竹矛都备好,让郑军尝尝。”
副将闻言,整容敛色,连忙领命而去。
嗖……
这时,郑军架起的箭楼之上的射手,明显看到了被众将簇拥着的杨阜,心知是大将,张弓搭箭,冷箭射来。
箭矢破空而过,声音在下方冲透云霄的厮杀声掩盖下,不显分毫,但杨阜身为先天武者,耳聪目明,如何不察?
就见其人冷哼一声,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五指成爪,浑厚的武道真元在掌间吞吐白虹,探手如电,一把抓住那箭矢,弃之一旁。
“来人,弓来!”
这时,就有黑甲护卫,默然上前,递上一张弓。
这弓古朴、厚重,弦都是牛筋而制,强有六石。
杨阜微微眯眼,搭上一根精刚羽箭,弓如满月,武功道真元灌注箭矢之内,刺……骤然射出,箭矢在空气中高速运动,发出阵阵爆鸣声。
就听“噗呲”一声,几朵血花绽放。
分明是箭矢射穿那箭楼之上的郑国军卒脖颈,带动着尸身撞破箭楼护栏,自高空跌落。
这一箭射出,顿时引起石荆关之上,军卒的阵阵欢呼声。
杨阜怒喝一声,此刻再次张弓搭箭,朝着箭楼之上的郑军连连射去,将十余座箭楼之上的几十军卒,一一定点射杀。
放下强弓,面不红,气不喘。
顿时关城之上,冷箭为之一空。
此刻,在郑军后方督阵、观战的郑国大司马庞灌,就是皱了皱眉。
此公也为先天武者,目力自是不凡,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这杨阜还真是棘手!”
庞灌的这次试探性进攻,本意是查看石荆关主将的兵力调度,以及防御守御薄弱,这种兵法大家,可以从这些细节中窥得一闪而逝的战机。
防御和进攻体系,运转的流畅不流畅,可以说,稍稍试探一下就知。
如此一来,试探结果,无疑让这位兵法大家皱紧了眉头。
“庞公,这杨阜本就以善守闻名,当初如果选择铁锁关进军,许……”一旁的记事参军,小声谏言道。
庞灌沉声道:“本将自有主张,杨阜不好对付,铁锁关的蒲宝,也未必好对付到哪里去。”
“再投入一军,本将倒要看看这杨阜的手段。”不等一旁的记事参军多言,庞灌命令道。
话音微落,令旗摇动,顿时军阵之中,整装待发的一支郑军,推着冲车、扛着云梯,向石荆关大举而攻。
冷兵器时代,攻城之战往往惨烈非常,拼得就是双方的意志和消耗,历时一年半载的都有。
自晨时攻城,分作两波,一直到夕阳西下,郑军才鸣金收兵,除了填平一些沟堑,就是在城墙之下留下一两千具着土黄色号服的尸体——再无所获!
夜色低垂,久雨之后的天际,迢迢银河悬于中天,星河浩瀚,夏夜之中,时有流星一闪而过,几声虫鸣在山林中响起,愈间幽静。
郑军大营之中,灯火通明,彻夜不息,连绵数里的营帐,火把如龙,人影憧憧,那是一队队郑国军卒正在执兵巡弋。
中军大帐——
郑国大司马庞灌坐在虎皮帅椅之上,望着下方汇聚一堂的众将,沉声道:“白日攻城,敌我伤亡如何?”
这时,一个虬髯、黑面的将军,瓮声瓮气道:“回禀大司马,我军伤亡一千八百余卒,受伤者三百余人,苏军伤亡……虽无法准确统计,但不超过三百人。”
“这……”
军帐之中,众将议论纷纷,纵然知道这种坚关对于攻伐一方极为不利,可这种战损比,还是让众将难以接受。
黑面将军道:“苏军真正的精卒伤亡恐怕不足百,死伤者,从号服来看,似是郡兵?”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特点,守御一方据坚关或高城而守,能让攻城一方进攻到怀疑人生。
庞灌脸色冷硬,咳嗽了一声,道:“好在试探出了苏军的一些虚实,这伤亡并非全无用处。”
从其冷洌的话语之中,可以看出白日里的军卒死伤,在这位兵家门徒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数字。
所谓慈不掌兵,正是此理!
这时,众将躬身聆听示下。
庞灌也不卖关子,沉声道:“苏军弓弩之利,尚在我军之上,居高临下攒射,我军伤亡泰半由此,近得城墙之后,苏军以滚石、擂木、竹矛、金汁而攻,又对我军造成了大量杀伤,但本将也看到,其间有一二骁勇锐士,冲上城关,小范围地引起了苏军混乱,本将估计苏国兵员,恐有不少民壮混入其中,披甲协防。”
原本根据郑国方面的情报侦测,石荆关上大约有一军三千兵力,但从白日里城头上箭雨、旗帜来看,这个数字似乎翻上了一倍。
苏国大举增兵石荆关,倒不让庞灌感到丝毫意外,甚至乐见于此,但从白日里的一些观察来看,苏国增援的这批军兵,恐怕还是另有来路。
下方一位白面无须,目似朗星的青年将领,皱了皱眉,拱手道:“庞公,据末将所知,苏国有着六军,最为骁勇善战,不在我大郑禁军之下,这石荆关守军原也是这一军,而今增兵,许是苏国为了应对我等攻伐,自后方抽调了一些郡兵协助。”
庞灌笃定道:“本将可以断定,协防之卒,必是未经战阵的青壮、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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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诸将,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阴魔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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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苏照,赵素?
而涵虚洞天之中的一座雕栏玉砌,琉璃瓦覆的玉楼之上——
漆凤雕花的屏风之下,一张梨花木制的椅子上,着鹤纹白绡道袍,头上挽起道发髻的女子,娴静而坐,手中托着一个茶盏,低头品着。
一头秀玉青丝自脑后垂落,披散于削肩之上。
此女仪容端庄,姿色秀丽,纵然一身道袍清素,但眉眼间的典雅、宁静,却也是难以掩饰,一如洛水清漾,幽宁平静。
小萝莉蒹葭,白嫩的小手中,拿着一块儿桂花糕,正在往嘴里塞,粉嘟嘟的小脸上鼓起,粉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除此之外,其他几张椅子上,卢守真、徐秋明二人都是于一旁作陪。
正首之位,一架铺满锦缎的云床上,盘膝坐着一位黄袍老者,老者身形微胖,脸膛圆滚滚,一脸和气笑容,手中正拿着一面镂刻佛像的铜镜。
“秦师侄,这夺自菩提寺那帮秃驴的千叶宝镜,还真是妙用无穷,不仅能助老夫开辟一方涵虚洞天,感悟虚空之道,还能借助镜光,鉴照人道气运迷障,一窥两国交锋之虚实。”黄袍老者是上真教的一位洞虚长老,名为易,此刻一双眯起的小眼,望着云烟暗生的宝镜,其上一幕幕图景现出,不由手捻颌下花白胡须,满意不尽。
洞虚又称虚仙,既然沾了一个仙字,自然就有着造化玄奇的浩瀚伟力。
可纵然如此,也只是开辟一方储物空间,想要开辟这样一方容纳活人活物出入的涵虚洞天,也几无可能。
但谁让这位上真教的易道人,在不久之前,刚从菩提寺的慧明法师那里,赌斗赢上一件灵宝呢。
虽只借用他三个月参悟,但无疑掌拥此宝,让这位易道人对于洞虚之力更为洞察。
秦冰绡抿了抿樱唇,道:“易师伯,两国交锋,气运纠缠,整个石荆关被笼罩,如同气运泥沼,术法难施,易师伯可能借助千叶宝镜,看出一些胜负变化的门道来?”
易道人笑道:“人道争锋,两国战争,牵连其广,贫道也看不出来,不过,王侯之气北移,塞绝坚关,贫道断言,苏国国君似是来到了石荆关坐镇。”
“哦?”秦冰绡柳叶细眉之下,就是眨了眨宝石般的星眸,似乎颇为意外此事,问道:“新任苏侯,竟已亲临阵前了?”
一旁的卢守真轻笑一声,语气几多轻蔑,道:“小国之主,亡国之危在即,如何还在都城中坐得住?”
徐秋明皱了皱眉,道:“这位苏国君侯,恐怕没有卢道友想象的那般简单,据徐某所知,月前,天变之灾中,苏侯就曾亲督一线,督建河堤,而这一个月来,诸位可曾听过苏国遭了水患,百姓流民失所的消息传来?”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思索。
人道气运勃发,引发的灵气潮汐喷涌异象,经月不雨,笼罩了整个豫州,诸国几乎都被这场天变之灾搞的焦头烂额,郑国八郡之地则受水患侵扰,生民流离失所,百姓嚎哭于野。
然反观苏国,却无一处洪河之堤溃决,淹没堤岸沿线居民之事发生,如此前后鲜明的对比之相,难道不足以说明,苏国君明臣贤,不可小觑?
此言一出,易道人面上笑容也敛去许多,正色道:“听徐师侄一说,这苏国君主还真有几分少年明君的架势,贫道倒有几分期待这场苏郑之战了。”
卢守真明显还有些不服气,冷声道:“纵苏侯已现明君之姿,但两国国力差距,却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他之前才押了一件中品法宝,还有三瓶太玄罗厄丹,就赌苏国支撑不过一月就会亡国。
修道之人,并不意味着不好赌,相反这些向天争夺长生一线的道人,赌性其实很大,当然小赌怡情,甚至这些道人对于赌注都不是太过看重,借助输赢无定之间的得失之妙,进行悟道才是目的。
如将千叶宝镜输给易道人半年的慧明禅师,额,此刻早已拍断了大腿……
易道人,姓易,自是信奉等价交换的换易之道,算是行事素来古板、刻薄的三真大教中的一个异数。
秦冰绡道:“以弱胜强,仙道之上尚且不乏此例,人道之事原就纷纷扰扰,说不得还真有可能让这少年君侯翻了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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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明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赞同之色,朗声道:“所以断言苏国必败,言之过早。”
苏照还不知道,这位来自清微宗的道人,通过分析他继位以来的种种举措,对他颇为看好。
……
……
翌日
天光大亮,晨雾渐散。
一青一白两道流光,裂开苍穹之上四处飘荡的悠悠白云,倏然落在涵虚洞天之外。
少年君侯着一身素色云纹锦袍,长身玉立,白衣翩跹,背负一把神兵,分明是做少年剑仙打扮。
其人原就眉眼冷峻,气质冷冽,这副打扮,果然不见王侯贵胄之气,多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韵味。
身后落着半步,谢沧一身青色长袍,腰悬三尺青鞘宝剑,清颧脸颊之上,神情漠然,剑眸湛然锐利之光一闪而逝,此刻倒像一个忠诚护主的老仆。
“谢道友,孤这副二世祖打扮,应该不会引起仙宗弟子瞩目吧。”苏照轻轻一笑,问着。
说来,他在前世地球,见多了这种,一老一少的二世祖组合,不遗余力地为玄幻文主角拉着仇恨。
谢沧打量着面庞冷峻、削立的少年君侯,清冷剑眸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惊异,清声道:“君侯身上,人道贵气隐入虚无,竟有返璞归真之感,相反,仙道凌厉气势,却如一把绝世神兵,莫非谢某识得君侯,许是认为就是一位剑仙同道。”
苏照点了点头,对自己这副Cos白衣剑仙的装扮颇为满意,朗声道:“那孤就以赵素之名,入涵虚洞天会一会玄宗、魔门的年轻一代弟子。”
苏照——赵苏,赵素,年岁不过十五,据已是金丹修为,一身白衣,手执碎星级神兵……
这些无不是苏照在给自己打造的人设。
说来,他的乾天观象之法在突破金丹之后,已经达至举重若轻之境,可以适时将人道气运,王侯贵气收放自如,并不会第一时间被人识破身份。
二人计议而罢,也不耽搁,一前一后化作两道杳杳流光,就是飞入涵虚洞天。
一入涵虚洞天,苏照就觉得一股窥伺之感一闪即逝,眸光闪了闪,对着谢沧神识传音道:“这洞天之境,亦真亦幻,但幻处却在真之上。”
目之所及,阁楼鳞次栉比矗立在街道两旁,仙道中人往来其间,人流喧闹,几如凡俗城镇集市。
谢沧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这是一位洞虚大能借助一件上品灵宝开辟而出,比之那些上古自然形成的秘境天地,自然多有不如。”
二人都是进过上古长生真仙开辟的仙园秘境的,有着对比,自然有着高下之分,比如眼前这涵虚洞天,一草一木都不如仙园秘境浑然天成,道法自然。
苏照轻轻一笑,道:“先不说这些,进去看看再说。”
而就在这时,一旁从酒肆中走出的年轻道人,似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道:“两位前辈,莫非去过上古秘境?”
这道人一袭杏黄色道袍,头戴莲花铁冠,面相消瘦,一双小眼睛中不时现出丝丝精明之色。
赫然是昨晚在酒肆之中,说郑国是样子货的那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云宗柳诚
此刻苏照和谢沧一个是初凝金丹道行,一个是刚刚渡过三灾,将凝阴神的半步神照之境,难怪被这年轻道人称之为前辈。
仙道之上,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不过这也仅仅局限于初识,如某一宗门之人,原本的师长有朝一日不如自己,难道还要令其改称长辈?
苏照和谢沧对视一眼,苏照就是开口道:“这位道友,不知有何见教?”
那年轻道人,眸光流转,微微笑道:“看两位前辈,似乎初入涵虚洞天,或许还不知这涵虚洞天之内的情形,如蒙不嫌,可否寻个地方歇脚,小酌几杯?”
苏照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可。”
那年轻道人闻言,面色大喜,笑道:“两位前辈这边请。”
说着,引入昨夜那家人流喧闹的酒肆,步入一倚窗位置落座,就有一二筑道基的低阶修士,奉上茶汤、果品。
年轻道人开口自我介绍道:“贫道白云宗柳诚,不知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苏照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一笑道:“赵素,无门无派。”
“谢沧。”谢沧同样淡淡说着。
年轻道人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却是没有任何印象可言,情知二人不愿透露姓名,倒也不强求。
不过,年轻道人对于苏照和谢沧二人的身份,多少也有所猜测,至少是玄宗道门弟子。
这个判断是基于苏照的年龄、修为分析而出的,如苏照这样看着年岁二八的英秀少年,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俗道业,如果再说什么无门无派,打死他柳诚都不相信。
不过,仙宗玄门弟子,往往秉承交浅言深的处事准则,柳诚也没有刨根问底。
“两位前辈……”
“你我年纪相若,以道友相称即可,无需前辈之称。”苏照放下茶盏,抬起一双灿然星眸,打断了一下,朗声问道:“柳道友,我等二人入得此方涵虚洞天,目之所见,发现这方洞天世界,正魔两道弟子,竟是出入无阻,相安无事,却也不知何故?”
柳诚面上笑容真切了一些,道:“赵道友有所不知,这方涵虚洞天之主,易道人来历不简单,出自上真大教,早已定下规矩,此地之人,无论道行高深,一律不得争斗!否则,重者遭易道人打杀,轻者驱离出这方涵虚洞天世界,昨天,这家酒肆之中,嘿,就有人冲贫道动手,结果被一道镜光光柱照定,扔到洞天之外。”
昨晚,这柳诚和一些人发生了言语冲突,有那个别脾气暴躁的仙宗弟子,就要以力服人。
但刚刚动手,就被千叶宝镜鉴照,一道镜光照耀而下,施法中断不说,直接将人直接……带走!
“所以,两位道友,如果与人发生口角,切莫动手。”柳诚郑重说道。
苏照清声道:“我二人此来,只是为了见识一下诸位同道,不会无端与人发生冲突。”
二人又是闲聊了几句,苏照问道:“听说此地由魔宗弟子开了一家盘口,赌注苏郑两国战争胜负?”
柳诚道:“不是魔宗,是此间之主,那盘口背后之人,就是此方涵虚洞天之主。”
苏照眸光闪了闪,不过倒也不以为意,谢沧先前不明就里也是有的。
柳诚道:“赵道友,一会儿想要去见识见识?”
苏照轻轻一笑,道:“我随身带了一些丹药、神兵,稍后倒是想要去试试押上一手。”
他手中各种等级的神兵就有着上百把,丹药更是不计其数,哪怕是拿出来一小部分,也能赚到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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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不知这庄家信誉如何?”苏照顿了下,笑着问道。
柳诚道:“赵道友有所不知,此地之主是上真教的一位长老,上真大教,那是执天元九州道门魁首的仙宗玄门,神兵、仙丹,灵宝无数,自是言出必践,不会出现那种赖账不给的事情。”
苏照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他手中碎星级神兵就无数不少,真的全部押上去,这上真教的长老估计也要当裤子。
苏照笑道:“那饮完这盏茶,一同去看看。”
苏照压下此事,转而问道:“柳道友所在的白云宗,也是豫州门派吗?”
柳诚笑了笑,道:“宗门在郑国,小门小派,苏道友没听过也属正常。”
见苏照面上现出好奇之色,柳诚又道:“郑国昊阳宗一家独大,其他都是小门派,如贫道山门之中,掌教师叔也才神照之境,宗门神照有着七八位吧,这在整个豫州四五十家大大小小仙宗玄门中,也算排名前三十的门派了。”
苏照闻言,面色虽沉静,但心中也有些感慨。
“这就是虹吸效应,好的修道苗子都被昊阳宗挖走,剩下留给其他宗门的修道种子,资质就次之一等,只是,这些二三流仙宗,对于昊阳宗可能看不上眼,但于我而言,却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因为神照九重天,一重天就是一劫,历经九劫才能至于归阳之境,和金丹三灾合称三灾九劫,这两个境界的特点也就决定了,人数最多。
“人间仙朝有着一个特点,就是可以敕封仙官,将人道气运通过符箓分流给仙官,部分程度上提供佑劫之力,如果我先一步建仙朝,将这些神照上人吸收进仙朝……”
苏照拿着茶盏,面上不由现出思索之色。
他在仙道门派的支撑力量就单薄,仙道大宗眼高于顶,而且大部分和大国公室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他想要后来居上,几乎不大可能。
既然寻仙道大宗合作,那就在中小门派
“而且和这些人合作,也不用担心出现仙道试图凌驾人道之上的情况,反而少了许多掣肘。”
种种思绪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再看这柳诚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不说其他,突破口就可以先放到柳诚以及背后的白云宗,然后逐渐收拢、整合豫州的中小仙宗。
苏照道:“柳道友此次可是和师长一起来的?”
柳诚不知道苏照已将他作为联系中小仙宗的枢纽,道:“那倒没有,贫道这是自己只身一人出来游历,寻找凝结金丹的机缘。”
苏照点了点头,正色道:“金丹,为长生之基,却是关乎我辈道业的大事。”
柳诚面上也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宗内没有资源,其实如三真大教,就有灵清腾云宝丹,如服用,可夺天地之造化补后天根骨之不足……贫道自认法力充盈、道韵感悟也不输九宗内门弟子,但宥于根骨所限,就差这临门一脚。”
苏照道:“那等宝药可遇不可求,况且以天地造化灵物,弥补后天之不足,恐非一粒丹药能够办到吧?”
柳诚自嘲一笑,说道:“赵道友所言不差,可能需要三五十粒,也可能百八十粒,不过总要试试的。”
苏照凝了凝眉,道:“那柳道友?”
柳诚道:“贫道在宗门后山偶获一件太乙白圭,此物尚在上品法宝之列,至于妙用,说实话贫道也不太清楚,求问过家师,说品相就在灵宝之列,但家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说着,取出巴掌大小的白色玉圭,流光澄莹,玉圭上椭圆,下方形,其首正反两面,以鸟纹铭刻,此外再无它字。
苏照眸光微动,不知为何,那白色玉圭给他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那柳道友押的哪国赢?”苏照收回若有若思目光,沉吟问道。
柳诚轻轻吐出两字:“苏国。”
第二百章 热闹
见苏照面上现出诧异之色,柳诚嘿然一笑,道:“这白玉圭材质虽是灵宝之相,但于贫道何用?倒不如赌一把,到时如果苏国赢了,贫道就可以灵宝兑换紫玉腾云宝丹,兑换上一二百粒,服用罢,说不得就能凝结金丹了呢?”
苏照闻言,面色恍然,心头也由为这柳诚的决断。
“只是为何不押郑国赢,郑国毕竟赢面大上一些。”苏照问道。
柳诚自嘲一笑道:“但收益也低,不是吗?既然众人都押郑国赢,那贫道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看好苏国能够打赢这场国战,这白玉之圭,反正在贫道手中,也难以发挥什么作用,倒不如赌一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柳道友好心态。”苏照赞了一声,道:“心似白云常自在,身如流水任东西,不愧是白云宗门人。”
柳诚闻听此言,眸中亮光一闪,只觉一股感悟在心底生出,醍醐灌顶,似乎长久以来困于金丹瓶颈的修为,都有着几分松动,默然许久,道:“赵道友这联,微言大义,当真是暗合我道。”
这时,再看苏照的目光,明显就有了几分真实的亲近。
苏照心头也有些错愕,不过想了想,也觉得正常,前世这诗往往是某
他在此世,从来不曾刻意抄诗,而且事实上,前世又不是中文系毕业,也记不得太多古诗词,许多都是随口一说,当然随口一说的往往是印象深刻的诗句,自然是经典。
苏照道:“如有进益,也是道友厚积薄发。”
柳诚闻言,对于眼前这名为赵素的白衣剑道真人,更是好感倍增,只觉和其人交谈,有着如沐春风之感。
说来,苏照这副打扮,往往是那种鼻孔朝天,倨傲无礼的剑仙,但也可能是居王侯之位久了,言谈举止之间,就多少自然而然流露出礼贤下士的气度来。
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离了这家酒肆,就向外间走去,行了约莫有十几个呼吸,转角就来到一座琼楼、玉阁。
阁楼红木金漆匾额之上,题着三个鹰钩铁画,灵光流转的三个大字:“无涯阁”。
“赵道友,就是此地了。”柳诚道。
苏照点了点头,一行三人就要抬步,进入无涯阁。
就在这时——
就听的几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男男女女都有。
“这不是神霄派的卢道友吗?”这是一道冷笑的声音。
苏照徇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袍,方额广颐,长着丹凤眼的青年道人,神色轻蔑,嘴角闪过一抹讥诮。
正是修罗宗的红袍青年——令狐绍。
先前和秦冰绡以及徐秋明、卢守真一行撞上,就是发生了一些言辞冲突,卢守真本身就是那种阴阳人,说话带刺儿,见到魔道中人,虽碍于此间主人定下的规矩,没有拔剑相向,但言谈中的冷嘲热讽却是少不了的。
而令狐绍,明显也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善男信女。
卢守真冷哼一声,轻声道:“贫道当是谁,原来是你这魔道贼子!贫道师门景和山上的镇魔塔,正缺阁下这样的魔道俊彦坐镇……”
“还真是巧了,某家修罗宗后山青藤窟的赤练蛇群,也许久没有进食过仙宗弟子的骨血了,仙宗弟子长久浸润灵机,骨肉鲜美,赤练蛇吃的可欢实了。”令狐绍冷笑说道。
这令狐绍身为修罗宗的年轻一代弟子,看着好似是罗真喽啰的样子,但谁要真的将其当成不入流的逢迎谄媚之徒,那就大错特错!
其人掌拥一柄修罗饮血刀,在西北之境,纵横无匹,心性凶狠悍勇,就连天心宗内门弟子的大好头颅都斩落过。
是因为其人在刀道的出色天赋,才为罗真身后的三阴魔宗一位洞虚长老出手维护,免遭天心宗神照上人的出手灭杀,眼下跟着这罗真,也不过是增长见识而已。
卢守真眸光微眯,冰冷杀机一闪而逝,道:“那你最好祈祷一直在这涵虚洞天待着!”
听着二人言语争执,一旁的秦冰绡不动声色地颦了颦修丽的双眉,清丽无双的脸蛋儿上,明显有些不悦。
这边,令狐绍去似乎被激怒,身后血光一闪,一股霸绝无双、凶悍凛冽的刀意,遥遥锁定着卢守真,挑衅意味颇浓。
必杀之意,毫不掩饰!
尤为让人瞩目的是,刀意激荡而起煞气,卷起狂风,朝着前方几人扑面而去,刀意之中有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气。
这……是造了多少杀业,才能形成的腥风血雨!
苏照都是皱了皱眉,盖因他和谢沧就在双方之间靠近无涯阁门前的位置,多少受其波及,不过这等程度的煞气刀意,对他影响自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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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死!”
这边厢,卢守真面色如霜,冷哼一声,眸中寒光凛冽,显然动了杀心。
他就不信他出手斩杀了这魔道贼子,易道人作为玄门大教长老,会为这魔崽子出头!
至于二人修为相仿,并非短时间可以决出生死胜负的事实,完全不在此刻杀心炽热的卢守真考虑之内。
“卢师弟,”就在这时,秦冰绡丹唇轻启,声音一如飞泉流玉,珠圆玉润,轻声道:“卢师弟,易师伯既已有言在前,你我还是不要让易师伯为难才是。”
见得这一幕,对面的罗真也是皱了皱眉,对着令狐绍道:“令狐兄,此间主人非可欺之人,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令狐绍冷哼一声,面色冷硬,倏然收了刀意,不过看着卢守真目光颇为不善。
“秦仙子,我的同伴,性情宁折不弯,若有一二冒犯之处,还望海涵。”罗真笑了笑,望着风姿清绝、遗世独立的秦冰绡,幽沉如渊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秦冰绡神色淡淡看了一眼罗真,清冷如洛水幽幽的目光着重落在其人身后的黑袍、斗笠老者身上,停顿片刻,清声道:“罗道友,易师伯虽然在三教之中向以性情宏阔,广交朋友闻名,但如果真的公然不给他面子,洞虚大能的怒火,不是你和你带的人能够成熟的。,”
罗真那阴柔诡谲近乎妖异的面容上,薄凉笑容不减分毫,只是一古井深潭的眸子,隐有幽芒一闪而逝。
倒是身后的头戴斗笠的黑袍老者,冷哼一声,显然对秦冰绡的话颇为不爽。
这人自是罗真的护道者,有着归阳后期道行,算是三阴魔宗为罗真的安危布下的第一道保险。
“我们进去吧。”玉容笼霜的秦冰绡,清声说了一句,当先而行,和一旁的小萝莉蒹葭,举步朝无涯阁而去。
罗真看着秦冰绡,面上闪过一抹莫名之色,淡淡笑道:“我们也进去吧。”
落后半步,着黑色衣裙,烟视媚行的虞惜霜,似乎捕捉到罗真神色的变换,轻轻一笑,一双妩媚难言的桃花眼,隐隐藏着一抹冷峭、讥讽。
令狐绍脸色阴沉似水,不发一言,随后而行。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摇头一笑,低声道:“倒是错过一场好戏。”
然在这时,经过身旁的秦冰绡和小萝莉蒹葭,听得这话,瞥了一眼苏照和谢沧二人。
蒹葭糯软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悦,道:“你这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照看着身高刚刚到自己腰间的小萝莉,此刻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扬起一张粉嘟嘟,好似要掐出水的小脸蛋儿,一双稚气微微的大眼睛,瞪视着苏照。
苏照按捺下想要捏捏这萝莉脸蛋儿的冲动,打趣道:“看热闹,自然是热闹越大越好。”
这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这位兄台,小心看热闹把自己也看成了热闹。”
卢守真冷哼一声说道。
苏照淡淡道:“苍天之下,芸芸众生,何人又不是别人眼中的热闹?”
说来也有趣,这些人聚于两国战场之侧,看的不就是他和郑国的热闹吗?
第二百零一章 秦冰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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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零二章 我看好我自己!
而就在秦冰绡以神念玉录评语之时——
就见刚刚下楼的青袍管事,领着三人进入厅中,秦冰绡抬眸看去,赫然发现正是苏照一行,面色顿了下,目光微冷。
蒹葭撇了撇嘴道:“你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一旁的卢守真也是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谢沧一行。
徐秋明倒是打量着苏照一眼,顿了顿,“这位道友?”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赵某也不想进来,看一大一小的死……冰山脸,但奈何被人邀请上来。”
司马脸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蒹葭闻言,粉嘟嘟的小脸上,恼怒道:“你这人说谁冰山脸呢?”
秦冰绡没有和苏照说话,而是看向领着苏照一行上来的中年管事,清声道:“莫师兄,这位道友缘何至于此地?”
那莫姓中年管事,脸色现出一抹古怪,道:“这位赵道友要谈一笔大生意,还需要徐老拿主意。”
“大生意?”青袍老者,沟壑深深的面容上现出诧异之色,道:“什么大生意?”
莫姓中年管事道:“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
青袍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苍老眸子望着苏照,问道:“小友……莫非是在开玩笑。”
此刻,就连卢守真都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他身为神霄道子,可也不敢说有这样的身家收藏,而且更为可恨的是,这人要全部押上
徐秋明也是面色古怪,暗道,这是偷偷盗开了某个仙宗的宝库吗?
但转念想想,就知道此事绝无可能,纵然是赃物,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搞什么赌注?
苏照摇了摇头,道:“难道贵阁不愿做这笔生意?”
青袍老者道行在神照八重天,闻言就是笑了笑,道:“小友可能不知,我们无涯阁可不是在此地临时而开的一家门面,背后可是有着蓬莱商会作为支撑。”
蓬莱商会背靠东海蓬莱岛的龙宫,此界本来就是有着龙族存在,蓬莱商会出售各种珍异灵宝,将之行销整个天元九州,自然每至一地,都要和三教大宗,魔门六道打好关系,结成利益共同体。
比如易道人就占据无涯阁的三成红利。
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是没有想过撇开蓬莱商会单干,但无不尝试失败,因为商贸之道,原就十分复杂,运营不好,亏损都是常有之事。
苏照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押苏国赢。”
此言一出,场中倏然一寂。
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全部押苏国赢……
就连秦冰绡都是清眸微张,显然十分意外。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忽而问道:“赵小友莫非和苏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比较看好新任苏侯,觉得似有英主之风,许能以弱胜强,也未可知。”苏照眸光流转,微微一笑,清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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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好我自己?
一旁的谢沧,眸光闪了闪,毕竟是将窥神照之境的一代剑仙,心性果决冷酷,听得这话,连声色都不露。
秦冰绡皱了皱眉,清丽玉容之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袍老者道:“赵小友可知,一但押下,就不得反悔,老朽再问赵小友一句,道友真的要将这些神兵,仙药押在郑苏国战之上吗?”
苏照点了点,道:“你少说了一件事?”
“什么?”
“我押苏国赢!”
众人:“……”
这该是多么看好苏国会赢得这场国战……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朗声道:“鉴于小友这批神兵、灵药过于贵重,本阁可只收十分之一作为定金,同时会签押道契,由天地见证。”
说着,就吩咐那莫姓中年管事去准备诸般事宜。
这时,一旁的小萝莉蒹葭,也难掩心头的好奇和探寻,问道:“哎,你怎么这人,这么笃信苏国会赢?”
苏照看了一眼小萝莉,笑道:“让我捏捏你的脸,我就告诉你。”
“你……”蒹葭一阵气结,轻哼道:“你这人不是好人。”
这小萝莉是白鹤得道,看着只有七八岁,额,心性也七八岁,但实际已经有着一百多岁了,被人当小孩子一样捏脸颊,自然是十分不爽。
“不过一妄人罢了。”秦冰绡看着苏照又是那副轻佻无状的样子,在心头将方才的狐疑不定再次会去,思忖道。
徐秋明笑道:“赵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笑了笑,道:“我这位同伴还有事情要和无涯阁谈,等稍后可小酌两杯。”
相对于卢守真等人的傲慢,相对而言,这位白衣道人,倒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可以试着结交。
苏照此行出来,当然不是为了仅仅押注自己,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来意,就是趁机结识一番玄宗魔门的年轻一代弟子。
否则,长期盘桓于苏国方寸之地,想要收揽人才都不可能。
苏照这边和徐秋明在一旁落座,叙了几句话,那边柳诚就打算将那白玉之圭递给无涯阁一方的中年管事。
也不知是不是侧对着那白玉之圭的缘故,抑或是映照着明珠毫光之故,还是苏照脑海亮光一闪,忽然知道那白玉之圭是什么。
古天庭之物!
苏照道:“柳兄,这白玉之圭不若与我如何,你到时所需多少灵丹用来破境,我可一并给予。”
柳诚愣了下,看向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你我既然都是押苏国赢,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输了,自然一切休提,如果我侥幸赢了,那么到时,柳兄需要多少灵丹,我会全力供应。”
柳诚心神一震,颤声道:“这如此使得?”
苏照笑道:“反正不差柳兄那一份儿,主要是对柳兄掌中之物有些兴趣。”
柳诚面色变换片刻,似在权衡道得失,许久,凝声道:“那就将这白玉圭赠于道友。”
说着,将白玉之圭递给苏照。
苏照接过那白玉之圭,只觉入手细腻,打量片刻,忽然眸光一动,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第二百零三章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二合一章节)
无涯阁中——
苏照正襟危坐,眸光深深,掌中摩挲着白玉之圭,心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盖因此刻灵台之中的升龙鼎毫光万丈,颤鸣不止。
“果是天庭之物,且是北方玄武星门的一面通行令牌,为低阶仙官所有。”
苏照检阅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心头闪过诸般计较。
从升龙鼎传来的一些片段来看,古天庭似乎在一场大战中毁于一旦,成为了废墟、绝地。
苏照将白玉之圭收好,转而看向徐秋明,温润一笑道:“徐道友,出去小酌两杯?”
徐秋明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冲一旁的秦冰绡道了一声失陪,然后就欲起身,打算出得无涯阁。
然在这时,小萝莉蒹葭眨了眨懵懂晶莹的大眼睛,说道:“徐师兄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秦冰绡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轻声道:“蒹葭,他们前去喝酒,你跟着去作甚么?”
蒹葭糯声道:“我就是去看看嘛,时间还早,难道回去睡觉嘛。”
小萝莉抱着秦冰绡的一直胳膊,撒娇说道。
徐秋明洒然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照,道:“赵道友,不如”
“那就一起吧。”苏照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众人离得无涯阁,行不多远,来到一家酒楼,步入二楼一临窗的位置,众人落座,望着下方的熙熙人流。
转而,就有伙计上了热气腾腾的热茶,茶叶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徐秋明朗声道:“还未请教赵兄为何会看好这苏侯?”
这也是让徐秋明颇为意外之处,如果说眼前这赵素对于苏国两眼一抹黑,就无脑将一些灵宝财货押在苏国赢得这场国战,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谁会将半个小宗门的库藏,全部押在苏国身上,既然如此行事,那必是有着十二万分的底气。
苏照清咳一声,依然是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言词铿锵道:“我观苏侯即位以来,沈谋机断,奋发有为,先是剪扫权臣,而后重拳惩腐,加之亲赴洪河之堤,督造堤堰,这次天变之灾,苏国竟无一处江堤决口,无一家一户罹遭水患,先贤曾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侯爱民如紫……如何会是那亡国之君?”
徐秋明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赵兄之言大善,在下也是观苏侯即位以来的种种作为,都不像是那失国去位的无能之君,旁人见识浅薄,以之国弱兵少,就言必败,实在是轻率之极。”
蒹葭撇了撇嘴,轻哼一声道:“那你们……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卢守真道:“徐道友所言,倒也全无道理。”
这位神霄道子刚刚对冲了风险,心思多少也有些动摇起来。
徐秋明沉吟片刻,说道:“只是赵兄所为也太过冒险,如此之多的神兵、丹药,几乎不下于小宗门的库藏。”
无论再如何看好苏国,可终究也不该押上这样贵重的身家,起码学一下卢守真,两边都押一些,起码能减少一些风险。
苏照朗声道:“既是看好,岂有瞻前顾后之理,见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首鼠两端,此非我辈道人所为!”
徐秋明闻言,默然片刻,赞道:“赵道友之言,深得我心。”
倒是卢守真暗暗皱眉,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似在讽刺于他,冷哼一声,低头品茶。
倒不是这人改了尖酸刻薄的性子,而是他再如何发作,也很难于此地动手,倒不如暂且压下心头火气。
主要二人就并非仇敌,这位神霄道子虽然嘴巴毒了一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结仇。
秦冰绡却是听着二人的对话,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双晶莹粲然的明眸,不时打量着苏照。
心头渐渐浮起一抹狐疑之色,以神念催动着阴阳离合镜,感知着苏照的虚实。
这位太真教的人间行走,心思机敏,已经察觉到眼前这名为赵素的少年剑仙,来历不凡,至于赵素,肯定是化名。
当然,这一点徐秋明也是知晓。
徐秋明和苏照又叙了一段话,序过年表,不觉谈话愈发投机,徐秋明岔开话题,问道:“赵兄似修得是剑道?”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剑道还未凝出剑意。”
苏照“前世”就修有玄水一类的剑道,只是当初不过元罡巅峰之境,而且连金丹都未凝,自然对于剑意这种涉及道意的东西,望之如天堑。
徐秋明笑了笑,道:“赵兄过谦了,如赵兄要修剑意,可得空至齐鲁之地游历一番,尤其是泰山,那里剑修荟萃,剑意化云,更有无数剑道前辈于山石之上留有剑意之痕,以赵兄之资质,如观山石之剑意,假以时日,必有所获!”
苏照闻言,心中一动,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等地方,面上不由现出悠然神往之色,清声说道:“如有机会,赵某一定会去看看。”
“徐道友呢,清微宗不是在越国,徐道友如何到了此地?”苏照也问道。
徐秋明自嘲一笑道:“徐某虽早渡三灾,但于神照之境毫无头绪,原本随着家师至神霄做客,后来碰着秦仙子,索性一同在九州游历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照感慨说着,也适时将一双冷峻目光投向秦冰绡。
“你这人,看什么啊,秦姐姐是神照上人,没让你这人喊前辈就不错了。”蒹葭不满地撅起小嘴,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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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目光微垂,瞥见萝莉粉嘟嘟的小脸,忍住想捏的念头,问道:“秦仙子是太真教弟子?”
秦冰绡一双冷峭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默然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笑意,道:“太真教秦冰绡见过赵道友,赵道友不姓赵吧?”
却是方才,秦冰绡静坐之时,反复在心头琢磨着苏照的身份,赵素,赵素……
再结合阴阳离合镜的反应,一个令秦冰绡为之震惊莫名的猜测在心头酝酿而出,最终接近笃定无疑。
苏照面色怔了下,轻轻一笑,道:“出门在外,用着化名隐藏身份,难道不是平常中事吗?”
徐秋明诧异地看着苏照和秦冰绡,道:“两位这是在打着什么哑谜?”
秦冰绡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丹唇轻启,道:“没什么。”
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如果方才还是有着几分怀疑,那么听到苏照这番言语,他已是百分百确信——赵素,就是苏国君侯!
只是大战在即,苏国君侯不在石荆关坐镇,竟然作白龙鱼服,来到这涵虚洞天……
此女心思原就玲珑剔透,再加上阴阳离合镜微不可察的反应,种种猜测。
秦冰绡若还不能将确定,那这位太真教人间行走未免也太过愚蠢了。
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秦冰绡,如何不知已被这心思敏锐的秦冰绡觑破了路数,心头暗道,“还是名字取的太过随意了,还没怎么……就被人识破。”
秦冰绡既已确定了苏照的真实身份,再回想其人方才的种种表现,饶是素来心性清冷,也不由有着几分好笑。
“自我标榜明君英主,还真是腆颜……”
想起苏照方才那一副自信满满,自我吹嘘的样子,秦冰绡倒没有觉得望之不似人君,反而先前因为蒹葭一事的恶感驱散了许多,再看苏照,心头生出一种欣赏之意。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或许这苏国还真有以弱胜强的希望。”秦冰绡思量着。
这边厢,几人又是闲聊几句,而后就各自道别。
目送苏照和谢沧、柳诚三人一同离去,秦冰绡轻轻摇了摇。
蒹葭好奇道:“秦姐姐,莫非看出这人是什么来路?”
这话一出,就连徐秋明和卢守真都是将一双探寻目光投向秦冰绡。
徐秋明也是问道:“秦师妹素来慧眼如炬,如是看出这位赵道友的身份,不妨……”
秦冰绡道:“这人身份其实并不难猜,顾盼自雄,举重若轻,这等人物,必是久居上位,无非仙道独尊,以及人间王侯。”
未等徐秋明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秦冰绡就已轻轻吐出两字,“他是苏侯。”
徐秋明、卢守真:“……”
蒹葭:“???”
苏照离了酒楼,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涵虚洞天之内同样是分着昼夜,经由某种法阵,将皎皎明月、迢迢星河,投映于界天之内,夜色清凉如水,三人乘着月光就出了这涵虚洞天。
柳诚面色复杂,欲言又止道:“赵兄……”
苏照笑道:“柳兄有话不妨直说。”
柳诚神色顿了下,似有些为难,说道:“赵兄,可否将真实身份告知于贫道……当然如不方便,就算了。”
苏照闻言,沉吟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苏照,正是而今赵苏国战之苏国君侯,方才涵虚洞天以化名行事,只是为了省着麻烦而已,并非有意隐瞒。”
柳诚闻言,面色难以置信,道:“苏侯?可为何……”
只觉得世界观宛如被冲垮一般,人主不是受人道气运妨碍,不能修有长生之法的吗?
为何这苏国君侯……
苏照自是看出柳诚的疑惑,道:“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如有空闲,再和柳兄详谈,如蒙不弃,柳兄可至关城一叙。”
柳诚面色变换不定,分明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就是下定了决心,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石荆关,翌日
天光大亮,东方一抹金色晨曦刚刚投落在苍茫大地之上,战鼓擂动,郑军又是发起了一波强势进攻,不过与之前天不同,这次攻击郑军无论是强度还是人数,都要更多。
宛如土黄色潮流的郑军,一波波,源源不断向石荆关攀爬,空气中传来嗖嗖的破空之声,密集如蝗,一道道喊杀之声冲透云霄,从高关之下,往下俯瞰,郑军密密麻麻。
这一次扣关,更像是郑国在前天攻坚受挫之后,自觉见辱于苏国之后的一次猛烈进攻。
中军大纛之下,郑国大司马庞灌目光冷峻,望着前方的巍巍雄关,转头问着一旁的副将,道:“军令是否发往各郡?”
副将拱手道:“已行文各郡,如武阳、宁平等郡,已经动员受着水灾的民夫、丁壮,向着颖阴大举而来,第一批丁壮,估计就在这两三天。”
“灾民可有征发徭役之怨言?”庞灌凝声问道。
副将面上现出一抹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支支吾吾道:“武阳等郡现在情况不太妙,郡中大家族囤聚米粮,哄抬物价,价格比平时高有五倍有余,中枢拨付的银钱,所购钱粮远远不够赈济灾民,饿殍遍野……故而一听前线授粮,百姓无不踊跃争先……”
庞灌脸色阴沉,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沉吟片刻,道:“本将怎么记得武阳有着粟米之仓名为成仓,囤有粮米百万石,何以还将局势糜烂至此?”
副将沉声道:“庞司马可还记得?月前,刚刚入夏,天气燥热,成仓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百万石粮米化为一堆灰烬,当时此事传至中枢,郑公降下雷霆之怒,将太仓的监仓官吏,自上到下,尽数夷族,以正国法,中外无不震恐。”
庞灌闻言,卧蚕眉下的冷峻目光愈见阴沉之色,冷声道:“本将倒是忘了,的确有着此事。”
阴兵借道,火龙烧仓,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层出不穷。
出现此事之后,郑公先是派人调查,然而却根本查不出原委,郑公一怒之下,也是狠辣非常,将监仓之大小官吏,全部夷三族,武阳郡守以及一位主管粟米囤聚的少司农以及十几属吏也坐连此事,下狱论死。
此事可以说在郑国朝堂中枢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非是郑公不经鞠问,一概处死的做法,引起了一些法家门徒的议论。
但这个封建时代,君主口含天宪,所谓法制条令,在其愿意遵守才是法令,如其怒而刑罪,法制条令也无非废纸一张!
不仅仅是郑公,就是苏照一个不爽,也有掀桌子的时候。
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恨声道:“硕鼠之辈,贪得无厌,该杀!”
但在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虽然作为郑国六官之一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但郑国文武有别,如果过多插手地方政务,恐怕会引起人主猜忌,非自我保全之道。
“后方可有灾民聚盗为乱,袭扰粮道?”庞灌转而问道。
因为前线十余万大军征伐军阵,粮秣转运安全几乎关乎到伐苏一事成败。
副将凝声道:“时有袭扰。”
庞灌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将中军五千骑兵,沿路护送粮道,不得有失。”
“诺!”副将抱拳道。
第二百零四章 筑高墙以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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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零五章 不破苏国终不还!
不提庞灌内心的躁怒,却说关城之中,苏侯行在——
梧桐掩映之下,是一座飞檐斗拱、帏幔四及的凉亭,晚风依依,夕阳晚照,金红色霞光披落在殿前司禁卫玄色甲胄之上,将这身形挺拔,面容坚毅、冷峻,擎刀而立的卫士,映照得宛若雕塑。
临苏照正在和淳于朔相对而坐,光洁白皙的石桌之上,还放着一盘儿象棋,黄梨木制的棋盘上,黑白网格纵横,红黑之棋分列,中间原本的楚河汉界,却被以“洪河,郑界”替代。
苏照和老将淳于朔二人,神情从容,分明是在手谈。
象棋还是苏照当初在温邑中“研究”出来,后来将其引入讲武堂,作为将校平时娱乐节目,渐渐风靡整个苏军序列,传至淳于朔这里,更是迷上了这种兵棋推演的博戏。
“君上,经今日一事,郑国大司马庞灌定然会出奇策,我们需要早做准备。”淳于朔头戴黑翎熟铜铁盔,身披玄色甲胄,这位老将自入宗师之境以后,一头灰白头发也渐渐青郁起来,而今和苏照对坐,精神颧硕,目光凌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管来,苏某接着。”苏照这时,拿起一炮,翻过一重山,啪的一声,重重落在“车”之上。
“将军!”
清朗的声音响起,也将一旁歪着脑袋,怔望苏照的范潇给惊醒。
看着夕阳柔和了那张冷峻、削立的少年君侯面庞,范潇抿了抿樱唇,目光闪了闪。
淳于朔苦笑一声,道:“君侯棋艺,末将佩服。”
苏照将棋子归拢好,说道:“老将军走神了。”
淳于朔沉吟片刻,道:“这庞灌恐怕还要再玩一次声东击西,铁锁关恐怕要善加防御。”
“经过一月交锋,庞灌已不寄希望从二关而入,孤倒是猜测他要行奇谋了。”
淳于朔面上现出一抹诧异。
苏照道:“老将军不用担心,孤会让人密切盯住郑军大营的动向,老将军先前在洪河之上做的布置,可做妥当了?。”
淳于朔道:“已征调民船七七八八。”
“先准备好,快则七八天,慢则半个月,就可大破郑军。”苏照目光幽幽,沉声道。
苏照又叮嘱了一番淳于朔,直到目送其远,这才从石凳之上起身,眺望着西方天际的漫天夕阳,面上现出一抹思索。
“你这恶贼,又在想什么?”一阵馥郁香风吹来,范潇行至一旁,清丽小脸上现出一抹好奇之色。
苏照转头看着容颜俏丽的少女,梳着少女发髻,空气刘海儿下,柳叶弯弯,明眸善睐,以往的愁苦早已不见,只是一双眸子欲说还休,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小家碧玉么……
苏照心头莫名一动,微微一笑,说道:“潇儿……”
范潇晶莹如雪的脸颊一红,眸光微垂,道:“胡说,你才不会想我……”
苏照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潇儿你这一个月‘刺杀’我多少次了?”
因为这些时间一则忙于军务,二则是继续融合水神符箓,确保水攻之计万无一失,苏照几乎远离了温香软玉,然后可能就疏远了眼前少女。
少女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天天厮混还不觉,一停下来……所以,这少女来来回回刺杀他几回了。
“恶贼去死!”范潇只觉被苏照说的脸红耳热,恼羞成怒,一拳就向苏照心口捶去,但却没有用多少力,打情骂俏的意味反而多一些。
苏照一把捉住拳头,将少女轻轻带入怀中,捧着娇小玲珑的脸蛋儿,啄了一口樱唇,轻笑道:“走吧,弦也不能一直绷着,孤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女刺客!”
……
……
颖阴郡·洪河渡口
大批郑国军卒拥簇着一个老将,悄然来到渡口,正是早晨,晨光微曦,照耀在整个洪河上空,微风徐来,粼粼波光将一艘艘高大战舟投影在水中。
五千郑军水师操橹摇桨,同时有三万郑国禁军虎贲整装待发,因为深入苏国腹地,自然需要一支精兵才能,于是庞灌就从石荆关前抽调了三万禁军,
其中为了掩人耳目,还让这些禁军打扮成丁壮、民夫模样,分批次向铁锁关方向进发。
哪怕到了此时,庞灌还放了一颗烟雾弹,苏国方面第一层还以为郑军要搞什么声东击西之策,然后这三万大军中途折道赶往颖阴郡。
颖阴郡守早已在庞灌的吩咐之下,暗中命人准备了甲胄、器械,恭候郑国三万禁军,于是重新全副武装的郑国虎贲禁军,乘着郑国水师的舟船,准备沿洪河北上,绕过石荆、铁锁二关,绕袭于后。
“诸君,灭苏成败,皆在诸君,本将在石荆关聆听捷音。”庞灌手中接过一旁行军主簿递来的一碗酒水,举起酒水,道:“诸君,拜托了。”
本来这位郑国大司马想要亲率军卒北上,毕竟深入敌境,非权变之士不可担此重任,但在亲随的劝谏之下,庞灌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负”这时,被庞灌遥祝清酒,这次中心开花战术的执行者,郑军左监门将军蒯度,也是举起酒杯,慷慨道:“庞公,此去不破苏国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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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反手将碗摔碎,扬手道:“出发!”
而后,带着三万禁军大大小小的将领,登上一艘旗舰,扬帆破浪,沿着洪河逆流而上。
庞灌望着浩浩荡荡的战舟航远,卧蚕眉之下的冷冽眸子就是闪了闪,不知为何,忽然有着一种怅然若失之感,眺望许久,却又细思不得原委。
一旁落后半步的行军主簿道:“庞公,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回去,否则引起了苏国探子的注意,恐为不美。”
庞灌闻言,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心事重重将着手下亲卫,沿着原路返回,再次前往石荆关下的大营坐镇。
却说这支由郑国左监门将军,率领的三万禁军虎贲,乘水师舟船一路北进,因是洪河中下游,洪河之水湍急稍减,加之张开船帆,水师健卒架橹摇桨,艋艟斗舰之速倒也尚可,一日一夜,就已行着百里。
“将军,军卒多有晕舟呕吐者。”这时,一个方脸膛的副将,按刀近前,面色凝重说着。
此刻,郑国左监门将军蒯度,腰按宝剑,正迎风立于舟头,旗杆之上“郑”字大旗猎猎作响,闻听副将所言,转头皱了皱眉,怒道:“这才多远一段路,这般不济事!”
那副将脸色也有些苍白,道:“都没怎么坐过船,末将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副将甚至有着先天中期的武道修为,可置身舟船之中,仍觉浑身上下,无法借力。
蒯度沉吟片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军卒晕舟,势必影响战力,如登岸之后还要修整一段时间,那就起不到突袭而至,雷霆一击的效果了。
“本将记得随行军中不是有着仙师吗?可有仙丹、符水化解?”蒯度喝问道。
因为苏照和昊阳掌教的约定,昊阳宗此战之中就没有神照上人参与两国之战,至于一些金丹真人,修为不高,手段有限,再加之收着军阵煞气冲击,术法威力就受着影响,就难以影响大局。
副将应了一声,道:“蒯将军,那仙师过来了。”
这时,就有一个身量高挑,气质儒雅,着杏黄色道袍,头戴金色道冠的中年道人,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来,拱手道:“见过蒯将军。”
面对仙师,蒯度此刻倒也收起了一些桀骜,急声问道:“先生,船上呕吐军卒情况如何?”
眼前这位先生是昊阳宗黄枫谷管理药园的一位内门执事,听说已入真流,主要颇通岐黄之术,而今扮演着随军军医的角色。
然而这中年道人,如苏照在此,当会惊喜交加,这人哪里是什么昊阳宗内门执事,分明就是阎先生!
第二百零六章 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迎着蒯度的征询目光,阎先生沉声道:“皆无大碍,已用了丹药,化成丹水,到时分发给军卒服用,不会影响军阵厮杀。”
蒯度拱了拱手,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
阎先生道:“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而后,拱手告辞,转身向船舱而去。
船篷之下那张儒雅、清朗的中年面容上,在细微光线的照耀下,渐渐现出一抹若有所思。
“这药,虽不会直接导致军卒丧命,但会令其使不得力,到时两军交战,郑军战力折损,伤亡惨烈,纵然有少量郑军登岸,也难逃苏军剿杀。”
他对人道龙气的特性有着一些精研,备有种种后手布置,不过,因为没有签订共享道契之故,眼下能做的也仅仅是小心翼翼施展一些疲敌、弱敌的手段,以防人道气运的反噬。
不提阎先生这边暗中相助着苏照“迫害”郑军,却说苏照这边——
据石荆关百里之外的一座大营之内,军卒披甲执戟,秩序井然,旗帜猎猎作响。
轩敞、明净的帅帐之内,苏照和一众军校正在议事,帐中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一架木质屏风之上,悬着苏郑两国的山川舆图,其上山川河流,烽火垛口,多有标注。
“淳于将军,据密谍来报,郑国禁军三万已经乘舟船水师,沿洪河向丰乐郡攻来。”苏照手指着舆图之上的洪河流域,道:“最多五天,郑军就能进入青浦县壶口河堤,那里水道狭窄,河流湍急,郑军绕过水道之后,多半就会弃舟登岸,攻我青浦县城,以此作为立足之点。”
淳于朔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
“君上之意若何?”淳于朔道。
苏照沉声道:“壶口河堤就是彼辈的葬身之地,我国之军卒,同样不擅水战,因此孤决意将其一部分以水淹没,另一部分上岸乞活厮杀者,淳于老将军可率军剿杀。”
他如今以水神符箓操控洪河水脉之力,已经可以做到“兴风作浪”的程度,但还是做不到以一人之力倾覆舟船的地步。
“还需要配合着军卒进行厮杀,才能一举轸灭郑军,当然这也有好处,起码人道反噬之力,同样有着人隆起给予到抵消,镇压。”苏照思忖着。
此刻随着军令条条传下,整个郑军大营有序运转起来,旗幡摇动,军卒整装待发。
“要不要调一些妖兵出来?”安安在一旁,神识传音说道。
苏照道:“暂且不用,否则落人口实,反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人道争锋,以妖族间杂其中,如被三真大教察知,必定十分震恐,而且昊阳宗也难免不会再起反复,仙园天地中的妖兵只是他的一张底牌,等到来日作为一支出其不意的力量使用。
安安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
五天之后·洪河之上
水雾遮蔽,目不能远,苏照此刻行走于河水水流之中,感知着周围一道道汹涌澎湃的水行之力,只觉心随意动,神念可以感知着水脉的运转和流动。
此刻,洪河流经青浦县流域的一处险关之下,郑国满载三万虎贲大军的舟船水师,鼓帆而行,水花在船下哗啦啦流淌。
经过五天五夜的赶路,这支舟船奇师,终于渡过重重险阻,进入苏国腹心之地——青浦县。
然而,郑国左监门将军蒯度的脸色却十分难看,甚至阴沉似水,一双炯炯虎目之中满是愤怒。
“你说军士用过丹水之后,上吐下泻,几不能战?”蒯度皱眉问道。
那副将道:“蒯将军,都拉成了软脚虾,如不休整,也提不起刀。”
“那仙师呢?”蒯度冷声道:“还不去抓起来!询问究竟?”
副将闻言,惊恐道:“那可是昊阳宗的人?事后,郑公若是怪罪起来……”
昊阳宗的仙师,向来受郑公尊重,如非必要,这副将并不想莽撞行事。
蒯度冷冷瞪了一眼那副将,寒声道:“怎么,本将的话,你没有听见?”
副将闻言,连忙应是,而后转身率人去捉拿阎先生去了。
然而,不过片刻,就已带着军卒回返,脸色颓丧道:“将军,仙师不见了,在其箱子之中,发现了一具着昊阳宗道服的尸体。”
蒯度此刻,脸色铁青,怒道:“好贼子!”
此刻,如何还不明白,已经受着暗中之人的算计。
“现在怎么办?”副将问道。
蒯度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举兵而返,然在这时,听的四周传来一声声惊呼。
“龙王发怒了……”
却是原本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平地起了一层汹涌波涛,河水掀起三丈之高,向一艘艘郑国舰艟撞击而去,顷刻之间,天地一片晦暗,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就在蒯度惊惧不定之时,就听得“咔嚓”一声,继而是操着新郑口音的郑军,纷纷破口大骂。
“不好,船要沉了!”
一声声绝望、恐惧的嘶喊,一下子充斥在四周,令蒯度几乎眼前一黑,高声道:“不要慌,不要乱!已到渡口了,停船靠岸!”
然而这时,巨大的骚乱如瘟疫一般,几乎在瞬间席卷了整个郑国禁军。
一些即将倾覆的船只,不少穿着土黄色军服的郑军,就扔了兵器,向下跳,如下饺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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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郑军泰半军卒都不会水性,不少郑军跳入水中,吨吨吨几下,没有多久,就在洪河浪头吞噬,化成鱼鳖之食。
还有不少逃不出的郑军,尤其是舟船水师的郑卒,见此也冷静下来,准备操控艋艟巨舟,试图挽救败局,但此刻也只是无力回天。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副将面色惶惶,急切问道。
蒯度冷冷道:“让舵手停至船头,弃舟登船!”
副将闻言面色大变,他本意是劝谏蒯度,实在不行,将兵力再调回石荆关就是。
只是见蒯度脸色大变,执意如此,副将道:“诺!”
可屋漏又逢连夜雨,随着大批郑军战船靠近青浦县的渡口,一声声密集不停的喊杀声,从渡口之上传来,令蒯度陡然色变。
分明是苏军到了!
此刻,一艘艘民船之上,来自苏国三郡之地的郡兵,张弓搭箭,向蒯度所在的首舰攒射而来,就听得一声声“嗖嗖”破空之音,顿时箭如飞蝗,落在郑军舟船之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郑军所乘舟船,泰半倾覆于河,郑军军卒如下饺子一般,哗啦啦落在洪河之中,激起一朵朵不大不小的水花,几个挣扎,就已汹涌河水吞没。
嘭的一声,两船接舷,着黑衣玄甲的苏军,手持钢刀,跳荡至郑舰,三五成群,向着惊魂未定的郑国军卒砍杀而去。
蒯度看着这一幕,心头已是又惊又怒,“蹭”的抽出腰间镔铁长刀,高声道:“杀散他们!”
这时,一个明显是苏军校尉模样的军卒,和十几个军卒,持刀劈砍而来,一张年轻刚毅的面容上,神情满是果敢、坚毅,挥刀劈杀而来。
铛……
火星四溅,金铁交鸣。
两刀交斩,校尉吐血倒退,面色震恐,只觉胳膊酸痛难挡,毕竟,后天中期的武道修为,明显不是蒯度这等郑国左监门将军可比。
这时,随着两舰接舷,源源不断的苏军,冲上郑国舟船,就有一些苏军围攻向蒯度。
蒯度怒吼一声,掌中宝刀斩出一道道匹练虹光,就见得血光四溅,真元爆发,苏军军士被连连斩杀,断肢残臂跌落至滚滚河水之中。
淳于朔在后方一艘民船上督战,眺望着这一幕,冷哼一声。
从背后摘下一弓,双臂用力,顿时,十六石的铁胎弓,弓如满月,一箭急出,化作一道迅疾流光,射向正在奋力厮杀的蒯度。
箭光如星陨,箭鸣破空,甚至压住了战场之上的厮杀声,在蒯度急剧凝缩的瞳孔之中,箭光袭来!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蒯度擎刀在手,几乎是本能,将刀竖起。
嘭……
声若雷霆,音似山崩。
蒯度掌中以精铁锻造千次打造的宝刀,在一箭攻击之下,片片碎裂,箭矢余力未消,贯入蒯度胸膛,蒯度面上表情怔了下,继而如破麻袋一般,向远处抛去,箭中真元混合着罡气爆发开来,嘭的一声,蒯度整个人碎成一团血雾。
宗师一箭,何其恐怖!
“将军死了!”
蒯度的惨死,落在周围郑军眼中,几乎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第二百零七章 颖阴
此刻,淳于朔放下弓箭,老将冷硬面容之上,有着睥睨四顾的神情,眺望着苏军源源不断地冲上郑军舰舟,大批郑国军卒倒在血泊之中,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喜悦,道:“此战尽殁郑军三万骁卒,算是为苏郑之战开了个好头。”
而此刻苏照也从洪河水下而出,望着手下苏军驱杀郑国军卒,面色倒是平静非常。
此战自午时而始,到暮色垂落时分,方才收尾。
只见洪河之上,鲜血浸染整个河面,为数不少的郑国舟船燃起火光,夕阳披落,火光彤彤,倒映水中,一时绚丽难言。
是夜,青浦县县衙
梁柱之上,火把簇簇燃起,衙堂之中灯火通明,苏照端坐衙堂之后,道:“淳于将军,战果可曾统计出来?”
淳于朔道:“郑军三万禁军骁勇尽丧,五千舟船水师,三千二百四十六人被俘,缴获大小船只一百一十五艘,弓箭、辎重不计其数。”
“我军伤亡呢?”苏照凝神问道。
淳于朔言及于此,脸上也难掩喜色,道:“郑军不知何故,战力远远低于我军,我军死伤不过六七百人。”
淳于朔原本以为,纵然一战可尽殁郑军,但苏国军卒也要伤亡个几千人,却不想竟取得这样辉煌的大胜!
以不及千之伤亡,轸灭郑国三万骁锐,纵观战史,也是罕有。
苏照点了点头,道:“伤亡军卒要善加抚恤,受伤者更要全力救治。”
淳于朔不知郑国军卒战力为何萎靡不振,他却是知道,阎先生前天就密报于他,不得不说,这位阎先生真是胆大。
难道就不怕人道龙气反噬?
显然掌握着人道龙气的某种特性。
苏照收回神思,道:“接下来,整顿郑国舟船水师留下的船只,我们要沿河而下,绕袭颖阴之后,那里屯驻着郑国北寇大军的百万粮草,若下颖阴,郑军军心势必动摇,到时,孤要看看庞灌何计可施!”
淳于朔闻言,抱拳道:“谨遵君侯之命!”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夜深人静,洪河之上,舟船连绵,沿水而下,苏国枢密院副枢密使淳于朔站在舟头,看着前方的锦袍少年,道:“君上,明日凌晨就可至颖阴城了。”
苏照此刻正在操纵水流之力帮助舟船朝下游,道:“以庞灌之谋略,七八天时间没有消息,就知事有变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将军可有把握,一天而下颖阴。”
淳于朔沉吟片刻,提议道:“如命我军换成郑军旗帜、号服,以那左监门将军蒯度之令牌,或可试着骗开城门。”
苏照道:“老将军此策与孤之想,不谋而合。”
“如赚城不成,就只能抢攻颖阴郡城,如庞灌回援,就有着两天时间。”淳于朔道:“两天出其不意之下,攻下颖阴郡城,当不是难事。”
苏照慨然道:“将军有信心就好。”
而随着夜色渐深,前方颖阴郡已经遥遥在望。
而石荆关前的郑军大营——
帅帐之中,帅案之上还亮着一盏油灯,郑国大司马庞灌早已卸了甲胄,只穿一件便衣,此刻就着灯火,手拿一本兵书看着,这位兵家门徒,苍老、峻刻的面容上,沟壑纵横。
庞灌原是郑国一普通农家之后,父因兵戎之事,早丧军中,庞灌由其母一手抚养长大,其母出身于刑名小吏之家,家中储书甚多。
庞灌少时性情木讷,不与同龄稚童嬉闹,嗜读兵书,更喜垂钓于河畔柳树之旁,当时,木讷少年一手持钓竿,一手读书,至饵料尽,日暮方归,因专心读书,常至空手而无渔货,时人奇之。
后遇当时兵家尉迟盛游历至郑国,乘舟而上,遇到垂钓的庞灌,爱其沉静、朴拙品格,收其为徒,授其兵家军争将略,穿其武道。
“什么时辰了?”庞灌揉了揉眉心,放下掌中书卷,抬眸问着一旁的亲兵。
“回庞公,戌正时分了。”
庞灌手捻颌下胡须,脸上现出一抹深沉之色,喃喃道,“酉正时分了吗?”
据蒯度领兵借舟船水师,兵向苏国腹心,已有五六天过去,按说应该已经自青浦登陆才是……
庞灌披衣起身,挑帘出了帅帐,望着墨色苍穹的迢迢星汉,此刻星光熠熠,朗照大地,天地一片沉静。
“庞公……天色不早了,是否歇息?”
一旁的亲兵侍卫垂首恭谨问着。
庞灌面色默然片刻,忽然脑海之中亮光一闪,愣怔半晌,面色阴沉道:“不好,失策了。”
转身向一旁的亲兵,面色凝重道:“让各军主将,速至帅帐一叙,本将有话要说!”
随着亲兵的传讯,原本已陆陆续续入睡的军中将校,都是起身,顶盔掼甲,腰悬宝刀,大步而入。
“诸君,六天时间过去,石荆关上苏军抵抗意志不减反增,以本将观之,蒯度所率三万军卒,已然凶多吉少!”庞灌沉声道:“此为本将用策之失,本将意重回颖阴,以防苏军绕袭于后。”
这时,一个将军壮着胆子道:“庞公,我们这是要撤兵?”
庞灌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如蒯度所率偏师折戟覆亡,苏军恐怕已探知我军之虚实,沿洪河而下,绕袭于我军之后!”
“洪河河道险绝陡高,应该不会……”这时,一个青年将领,迟疑说着。
“我军既能逆流而上,苏军为何不能顺流而下?”庞灌虎目之中满是精光,似乎越说心头的那一抹猜测愈发笃定,沉声道:“秦雎何在?”
“末将在!”这时,一个面容刚毅的青年,按刀而出,抱拳道。
此人正是庞灌弟子。
庞灌沉吟片刻,冷声道:“本将命尔率骑兵……五千,昼夜不停,速至颖阴支援,不得有误!”
言及最后,庞灌心头阴霾更深,此次北上伐苏,因为要下两关,原本骑卒配置不多,仅仅有着一万,因为前日受灾之民袭扰粮道,他就命副将周积,率五千骑卒回护粮道,而今猛然发现,身旁可以调配的军卒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颖阴。
“五千骑卒,明天傍晚应能赶至颖阴,只要稍稍威胁苏军侧翼,不使其全力而攻,颖阴应不会有失!”庞灌心神凝重,但还是能维持着镇定。
他知道,纵然焦虑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秦雎领命而去。
颖阴郡
天刚蒙蒙亮,东方刚刚现出一线鱼肚白,颖阴郡面朝东方的官道上,土黄色的军卒潮流,徐徐而来,人并不多,只有着千余人,但军阵严整,旗帜如林。
颖阴郡城之中,守城之将,拢目观瞧,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校尉道:“放箭,喊话,令他们止步!”
“诺!”
那校尉说着,就吩咐着一旁的军卒放箭。
嗖嗖……
箭矢落于军阵之前,前方率军之将挥了挥手,怒道:“我等是左监门将军蒯度手下,尔等还不打开城门!”
郡城之上的守将,脸色微变,沉声道:“下方之将,蒯度将军现在何处?”
“此为机密,岂能和你这小将诉说?”
那守将皱眉思索片刻,道:“可有蒯将军之禁军金牌?”
如蒯度这样的禁军大将,肯定有着可证身份的令牌,且为了防止伪造,往往以纯金而制,以郑国司空府的将作监丞,绘以特殊图案。
率军之将为苏军一军统制,颇擅权变,闻言就递命身旁校尉至前递上令牌,放入吊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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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此苏之粟,何以为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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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第二百零九章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有些苏军校尉对视一眼,目光火热,以之为奇功,执长戟夹攻。
然而,秦雎催动真元,掌中大枪如蛟龙入海,连连挑杀几名苏军校尉,怒吼连连,愈战愈勇。
这位郑国郡尉,少习武艺,精擅枪法,而今擎枪而攻,苏军低阶军校自是不能匹敌。
然在这时,这一幕却激怒了一个豹头环眼,身形魁伟的苏军统制,冷声道:“败军之将,也敢逞凶?!”
说着,一夹胯下宝驹,就听得一声马嘶,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冲将出去,掌中宝刀挥起一道匹练虹光,向秦雎当头劈砍而下。
铛……
火花四射,金铁交鸣。
二人都是神情微震,皆为对方之勇力感惊恐,而苏军统制,原也是先天武者,面对同样是先天武者的秦雎,自然是夷然不惧,频频抢攻。
二人密切交手,几十合之后,仍是不分胜负!
城头之上,望着这幕的淳于朔皱了皱眉,就作势欲摘身后硬弓,准备射杀那秦雎。
苏照笑了笑,道:“老将军稍安勿躁,也给下方将校一些磨练武艺的机会。”
淳于朔点了点头,道:“君侯之言在理。”
而随着时间流逝,双方战有百十回合,秦雎终于力竭,反应不及,被那苏军统制一刀劈成两段!
至夜幕降临,郑军五千骑卒或死或降,苏军再次大获全胜,松油火把通明而燃,照亮整个郡城,将郡城之中一些涌动暗流彻底抚平。
郡守衙门·入夜
苏照目光冷峻,静静听着下方记室参军的战果汇总。
白日一役,苏军剿灭郑军五千骑卒,缴获战马两千余匹,旗帜刀枪不可计数,一言以蔽之,战果辉煌!
经过一个多月的国战交锋,苏军已累计剿杀郑军三四万人,可以说,经此连番重挫,郑国速战灭苏的企图,彻底破产!
一夜无话,第二天傍晚,石荆关前郑国大营,庞灌终于接到了后方的败报。
分明是郑军后方辎重粮草,转运不至,终究被前线营盘察知,庞灌此刻双手颤抖,望着掌中的信笺,面色又红又白,急剧变幻,许久,许是急怒攻心,一口心头闷血,吐将出来。
“庞公!”
“大司马!”
一声声惊呼声响起,帅帐中的众将,都是齐齐围拢了过来,望着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的庞灌。
庞灌挥了挥手,“本将无事。”
众将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庞灌,此刻整个征苏大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兵事不利不说,而今主将再一病不起,剩余的五六万大军将何去何从?
是的,此刻的郑军经过连连折损,石荆关前郑军大营十一万大军,只余六万左右,而且由于在坚关之下顿而不前,郑军士气低迷,军心思退。
“庞公,而今后方退路被阻,我等该如何施为?”一名青年将领抬头,急声问道。
庞灌沉吟半晌,道:“向下层军卒严密封锁消息,徐徐撤军,回攻颖阴。”
一个中年将领沉吟片刻,委婉说道:“庞公,颖阴失陷,后路被断的消息,根本就封锁不得太久,苏军也会将这噩耗传扬出去。”
此刻,行军主簿同样面现难色,道:“石荆关下囤聚了十几万民夫,庞公,现今军粮只能支用三天,一旦粮匮,不仅是军心不稳,恐怕这民夫丁壮都要闹事……”
庞灌闻言,脸色愈见惨白,显然知道行军主簿所言不虚,不说其他,行军途中带着这十余万民夫青壮,大大迟滞行军速度不说其他,一但匮粮,还可能会成为一颗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戎马半生,庞灌行事果断,在此刻竟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庞公,不若先行撤走军卒,将这些民夫丁壮留在此地?”那行军主簿面色犹豫片刻,沉声道。
庞灌面色默然,隐隐有些心动。
在这个列国相争的时代,人口本就是资源,不过眼下如果丢弃此地,为苏国俘获,起码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说,还能拖延一部分苏国的精力。
然而片刻,庞灌就暗暗摇了摇头,弃国民而独走,说出去名声不好听,等他回到郑国朝堂,也要被人攻讦。
这时,就有一个黑脸膛的青年将领,近前,目中现出一抹狠辣之色,作了个向下挥斩的动作,阴森森道:“庞公,不如将彼辈尽数坑杀!”
庞灌冷喝道:“住口!”
那青年将领面色一变,悻悻然而退。
庞灌脸色阴沉,声音有些沙哑,但却仍是撑起虚弱的身躯,掷地有声道:“将民夫丁壮留在此地,将军粮尽数留下,我军只带三天口粮,携带云梯,冲车,回身猛攻颖阴城,此去如不建功,颖阴郡城之下,就是老夫和尔等的葬身之地!”
众将闻此慷慨悲壮之言,面上无不动容,庞大司马这分明是要背水一战!
“愿为庞公效死!”此刻,帅帐之内军将齐齐站起,抱拳道。
庞灌咳嗽了一声,似乎牵动了某种情绪,脸色就是苍白了许多,道:“让信使给颖阴之南的武阳、宁平等郡报信,令其起兵策应,夹攻颖阴,本将要和苏国之军在颖阴城决一死战!”
以庞灌的军略见识,通过派到颖阴的五千骑卒一战尽殁,已经看出,苏国主力已在颖阴屯扎,他要南北夹攻,剿灭这支苏国主力,为这次国战寻找一个体面的结束方式。
此刻,随着庞灌的军令传达,整个郑国大营如一台运转高效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旗帜猎猎作响,人马往来不停。
然而,十余万民夫丁壮听说自己被弃置在大营之后,那种愤怒、绝望的心情一下子被点燃,有三五成群,汇聚成几百人,聚于中军辕门之前呼喊,
“我为郑国流过血!”
“我为大军立过功!”
“我为大军筑过石墙,大司马为何如此将我们扔下!”
筑城民夫、丁壮都是愤愤不平。
谁知道留下之后,苏军会不会为泻私愤,将他们尽数坑杀?
只是,郑军大营尚有六万虎贲大军,纵然士气不振,但毕竟久经厮杀,甲坚兵利,明晃晃的刀枪,黑黝黝的弓弩,对着正在闹事的郑国民夫丁壮,弹压骚乱。
一个青年将领面色阴冷,森然道:“庞公,这些刁民闹事,是否斩之以正军法?”
庞灌叹了一口气,道:“郑国负他们在先,老夫又如何忍心戕害在后呢?”
于是,在后来的苏郑国战之史之后,又一典故为后人津津乐道。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庞灌挥了挥手,苍老面容之上满是落寞,道:“驱散吧,大军今日就启程,兵进颖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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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那青年将领拱手应道。
第二百一十章 哀兵
随着郑军大举拔营,如此架势,终究为石荆关上镇守兵将察知。
“将军,是否派兵追击?敌军士气低迷不振,如派军追击,或可留下几成兵马。”杨阜身旁的一名副将,连日征战而来的疲惫面容上现出一抹喜色,急声问道。
杨阜皱了皱眉,低喝道:“追什么,我们兵少,如何追击?况庞灌用兵老辣,虚虚实实,万一再用着什么拖刀计的阴谋诡计……不如任其退去。”
杨阜性情谨慎、沈重,镇守关隘多年可保不出纰漏,这份定力,起码还在用兵之上。
“将军所言甚是。”那副将面色悻悻然,低声道。
此刻,距石荆关三十里外的官道之上,六月之灼灼骄阳,炙烤着大地,官道旁杨柳依依,夏日蝉鸣声悠长,浩浩荡荡的郑国大军一路南下,只是原本气势昂扬的郑国大军,此刻军卒无精打采,气沮茫然。
就连擎旗的旗牌官,连旗帜都没有挺直。
若在以往,必有来回巡弋的护军校尉,将马鞭当头劈下,但受沮丧气势影响,纵然是郑国军校,也感到前途渺茫。
颖阴重郡被苏郡攻据的消息,终究还是渐渐扩散至军中,粟米粮秣,军器辎重,尽为苏军而夺,他们几乎被断了归途,这如何不令郑国军心动摇?
而今没有崩溃,都是郑军训练有素,庞灌治兵有方的结果。
一辆帏幔遮挡,车辕高立的马车之内,庞灌半靠在马车车厢上,高耸的额头,敷着一个白毛巾,哪怕是先天巅峰武者,吐出一口心头血,也觉得害了一场大病,气息萎靡不振。
毕竟,庞灌已经年过六旬,随着年岁愈长,不入宗师之境,气血也渐渐衰败。
这时,边关一骑飞马而至,勒马近前,郑国行军主簿曹骈,沉声道:“庞公,石荆关并没有派兵追击。”
“杨阜就是属乌龟的,让中军撤回来吧。”庞灌对于这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有气无力说道。
颖阴被克,派去的骑卒尽数折损,就连他手下弟子秦雎都阵亡军前,这可谓是庞灌从军以来,未曾遭逢之败,饶是半生戎马,心性坚毅,此刻也不禁感到沮丧。
“庞公,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行军主簿曹骈,面上现出一抹迟疑,进言得到。
“说,吞吞吐吐作甚?”庞灌皱了皱眉,喝道。
曹骈整理了下思绪,轻声道:“庞公,而今郑军士气低迷,纵然回到颖阴,轻易难克坚城。”
庞灌卧蚕眉下的苍老眸子,幽闪了下,问道:“依你之见呢?”
曹骈沉吟片刻,道:“以卑职之见,不如以全军为上,绕颖阴而回武阳,再图后计。”
所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在曹骈看来,庞灌而今乘盛怒而返攻颖阴,更像是被苏军牵着鼻子走。
“所以,就把边郡颖阴丢给苏军?”庞灌面色阴沉,怒道:“丧师失地,本将如何回去给郑公交代?”
面对含怒未发的庞灌,曹骈据理力争,朗声道:“可如今士气低迷,颖阴难下,我军恐有溃军之虞,庞公将略无双,还请三思。”
庞灌闻言,深深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吏。
曹骈头戴黑冠,身穿郑国黄、玄二色的官袍,刚及四十的年纪,颌下蓄着一缕胡须,目有静气,面具威仪。
“以你之策,弃颖阴而归武阳,需要几天,至少需要五天时间!况败军之心,惶惶而走,苏军只要一支骑卒尾随于后而攻,等待我们的就是一场溃败!”庞灌悠悠说道:“苏军既然有胆略沿河攻我颖阴,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胆量,掩攻我军?”
曹骈闻言,脸色也不由大变,不得不说,庞灌思路周全。
苏军肯定会趁势攻击郑国这支败军,那时,等待郑国的将是一场大败。
“卑职思虑不周,几误军机。”曹骈拱手道。
庞灌道:“你能想到全军为上,就不枉跟随老夫多年,可为上将之才。”
庞灌又是勉励了几句。
“至于士气大沮,本将有解决办法。”庞灌眸光深深,低声道:“本将以龟息假死之计,打造一支哀兵,渡过颖水,背水而战,猛攻颖阴,本将不信,哀兵归卒,以抱死之心死战,还拿不下一座小小的郡城!”
“假死?”曹骈闻言,脸色变幻,规劝道:“庞公,此计是否太过行险?”
所谓弦绷的太紧,有可能郑军原本萎靡的士气就是一泻千里,引起溃败都是有着极大可能。
“不会,诸将以及禁军整训有素,本将假死之后,由你执本将之剑,总督军务,鼓动军心士气,告诉他们,如不下颖阴,军兵归途被断,将再无生机!以此激军卒必死之心,而后你帅大军依托颖水,猛攻郡城,最多二日可克。”
曹骈闻听庞灌的安排,不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只觉面色潮红,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在庞灌身旁,参赞军机,掌管行军调度,不知不觉都有十年之久,但而今独自领军,担方面之任,还是头一遭。
他同样自诩饱读兵书,何尝不想帅师伐国?虽然这哀兵必胜之策,由庞灌一手操持,但到时临机决断,调动大军的还是他曹骈!
“当不负庞公重托!”曹骈心绪激荡,沉声应道。
至向晚时分,中军大纛之下的庞灌马车上,传来阵阵恸哭之声。
郑军一应将校闻之,无不大惊失色,齐齐奔至马车之前,拉住正在恸哭的御者,喝问道:“庞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庞公自用罢晚饭后,心头郁郁,吐血三斗,已然昏迷了。”那御者面对郑国一应凶神恶煞军校的喝问,明显有些惊惶,颤声说道。
“你这是如何照顾的庞公起居!”这时,一个黑脸膛、身形魁梧的青年将领,脸上横肉直跳,怒目而视道。
其他几位军将也都是神色不善。
“庞公病倒,大军危在旦夕,尔等还敢喧哗!”这时,行军主簿曹骈,皱着眉,沉声喝止道。
其人面容方正,威仪不凡,此刻斥责一众厮杀阵前的军将,声音不怒自威。
那黑脸膛将军明显很不服气,道:“你这厮,我等大将议事,哪有你这书生插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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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马车之内,悠悠传来一道轻哼声,却是庞灌从昏睡中醒来,只见这位老将,面如金纸,目光涣散,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这一下子引得众将的关注。
“诸将……可近前来……本将有话要说。”庞灌声音多少有些中气不足。
众将近得前来,面色无不担忧,就有人问,“庞公,可好上一些?”
庞灌面色苍白,声音虚弱,道:“诸君,本将气火攻心,心脉梗绝,恐怕……不济事了,有负郑公之托,本将心头有愧,还请诸君务必将大军带回新郑!”
此刻,庞灌演技爆发,将一位公忠体国,心怀幽愤的老将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庞公,而今大军随时有覆灭之忧,您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一个中年将领面色哀痛,只觉双眼通红。
受得这一气氛感染,其他十几位郑国军将,也是面色戚戚然,只觉心如刀绞,被人拿大锤重重撞了一下。
这是庞灌“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苍老面容之上惨然一笑。
“诸君拜托了。”
“庞公!”
十几位郑国军将再难掩心头哀痛,齐声唤道。
“老夫死后,由行军主簿曹骈典大军军务,曹骈随老夫多年,向有谋略,诸君纵然看在老夫面上,也不可违逆军令……”
庞灌断断续续说完这些,手指着颖阴城方向,道:“灭苏,灭苏!”
而后,右手无力垂下,头一歪,竟是“气绝”!
“庞公!”
此刻,郑国一众军将无不放声恸哭,不管大小将校骤闻庞灌离世噩耗,无不神色迷茫,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军心颓丧,随时可能发生营啸。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曹骈
“擂鼓!”
就在这时,行军主簿曹骈站了出来,这位中年文吏,头戴黑冠,仪容沉肃,目光冷峻,腰按三尺宝剑,高声道。
这时,就有中护军校尉率着军卒,敲响战鼓。
咚咚……
鼓声密集如雷,响彻天地,不仅将沉浸在悲痛中的十几位郑国大将惊醒,同时也将远处目光迷茫的郑国军卒尽数唤醒。
“二三子!”曹骈登高而立,朗声道:“庞大司马不幸辞世,而今郑国大军危在旦夕,随时有覆灭之危,颖阴郡城又失陷敌手,我等后路被断!诸君白发高堂依门而望,娇妻幼儿灶台焦心守候,诸君难道要束手就擒,引颈以待苏军屠戮?”
此刻,受着言语鼓动的郑国军卒,似乎被曹骈话语中描绘的场景惊醒,一张张疲惫、仓惶的年轻面庞上无不现出忿怒之色。
“曹主簿,你说怎么干!”
因为曹骈时常随同庞灌视察诸营,故而中下层将校泰半识得曹骈,有性急的厮杀汉子,就是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喊道,相比十几位高级将校,彼辈对于身为大军行军主簿,司掌军机枢要的曹骈,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之意在。
“诸君,而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进颖阴城,将苏军清剿一空,才能回到家中与高堂妻儿团聚,才能告慰庞公在天之英灵,才能一雪败兵之耻!”曹骈原就等着这句话,一口气将心头话语喊出,最后,“蹭”的拔出腰间宝剑,屈剑而鸣,剑声清越铮铮,目光冷峻,几乎是嘶喊道:“杀光苏军,一雪前耻!”
“杀光苏军,一雪前耻!”
“杀光苏军!”
“一雪前耻!”
此刻,六万大军齐声呼喊,喊杀之声,冲入云霄,原本萎靡不振的士气竟有再起之势。
那黑脸膛的青年将领,皱了皱浓眉,道:“这曹骈还真有几分门道!”
其他几位军将,同样也是暗暗点了点头,不由生出几分敬服。
此刻,曹骈执掌六万郑军,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然而面色却依旧庄肃,吩咐道:“打起白幡,全军缟素,为庞公招魂!”
随着军令传下,六万郑军皆着缟素,排成严整的军列,如一条长龙,向着颖阴进发。
其时,厚厚云层之中,蛊雕和丹鹊二妖,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脸上的凝重。
“夫君,此事还需报于苏侯知晓。”丹鹊修丽的双眉下的妩媚眸子,闪过一抹忧色。
“理应如此。”蛊雕应了一声。
二人当即化作一黑一赤两道惊鸿流光,破开层云,向着颖阴郡去了。
而此刻,远远观望郑军行止的仙道中人,不止蛊雕和丹鹊夫妇,还有来自三教九宗的年轻一代弟子。
一片蓊蓊郁郁,青葱繁茂的山林之上,着素色白鹤图案道袍的秦冰绡,那张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深思,喃喃道:“没想到,郑军还真的落了下风,十一万大军几乎折损了一半,还被截断后路,这苏侯……”
随着时间流逝,消息扩散,苏郑两国交战之胜负,已经渐渐为四周密切关注的仙宗玄门弟子察知。
徐秋明神情与有荣焉道:“苏侯沈谋英断,有这结果,并不出奇。”
先前随着和苏照的一番交谈,徐秋明越发笃定,苏国绝非任人鱼肉的可欺之国。
蒹葭撇了撇嘴,糯软道:“那人运气不错,不想还真逃过灭国一劫。”
秦冰绡眸光冷峭,默然片刻,幽幽道:“而今归国郑军已成一群哀兵,就不知那位苏侯如何应对了。”
哪怕到了此刻,随着两国之争交锋,气运迷障笼罩,苏郑两国竟还有一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之感。
卢守真冷哂道:“就算退去郑国十万大军,又能如何,郑国下次来,就是举兵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直到灭苏!”
秦冰绡闻言,看了一眼卢守真,也不与之争辩。
就是徐秋明也仅仅淡淡看了一眼卢守真,暗暗摇头。
不仅仅秦冰绡等正道玄宗一行,就是魔门六道的弟子,也在暗中默默观察着这一幕。
“接下来就看重夺颖阴郡城能否成功了。”三阴魔宗的魔子罗真,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眺望着满目缟素的郑军,一张阴柔诡谲的面容上也有着几分感慨。
虞惜霜舔了舔嫣红如梅的嘴唇,轻轻一笑道:“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位苏侯还真是不简单。”
对于这位少践国祚,英睿雄阔的少年君侯,虞惜霜此刻心头却是起了一丝莫名的兴趣。
一想到这样一位少年英主,如果为着自己熄了雄心壮志,虞惜霜就有一股难言的兴奋,一张绝美、妖冶的脸蛋儿,两架都是微微泛起潮红。
……
……
颖阴郡城
听完蛊雕夫妇二人的汇报,苏照面色也有几分凝重,道:“不意郑军之中还有这等力挽狂澜的人物。”
淳于朔沉声道:“君上,郑军举哀兵南下,六万大军,如前后夹攻,也不容小觑。”
“哀兵必胜?那要看什么情况,这股哀绝士气势不持久,最多支撑三五天,就不错了。”苏照淡淡说着,面容沉静如水,缓步走到舆图之前,眺望着山河形胜之地,淡漠道:“况背水一战,反败为胜,岂是那般容易。”
颖阴东侧有着一条颖水,算是洪河的支流,如郑军背水列阵,全力攻城,只要躲过郑军前几波攻势,之后随着时间流逝,郑军士气衰退,定然不击自溃。
如实在不济,他还备有一条水淹郑军之计。
之所以顾虑不发,盖因,水神符箓关乎调用水脉之力的水神权柄,难免不会引起一些仙宗魔门弟子的觊觎。
这和洪河之上郑军那支偏师败亡还不一样,可以解释为中了埋伏,而颖阴之军,就是直接以仙道力量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涉人道战争胜负。
淳于朔见苏照沉思不语,默然片刻,问道:“君上之意,莫非据颖阴郡常守?”
苏照道:“也是也不是,孤的想法,就是趁机一举歼灭郑国北寇大军,掠其颖阴郡土,一路南下攻至武阳郡阳平之关,制强关而拒郑,括其一郡半之疆土,方疏孤心头之恨!”
淳于朔闻言,心头暗暗惊讶之余,抬眸,望着舆图也不由陷入深思。
不得不说,苏照胃口之大,击退郑国大军不说,还想括颖阴郡连同部分武阳郡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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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何攻至武阳,因为那里有一关名为阳平关,控扼险要,能挡住郑国方面的反扑。
“如能蚕食郑土,将兵线推进至阳平……”淳于朔静静思忖着,渐渐,目光也不由越来越亮,沉声道:“郑国这次吃了痛,短时间内当不敢犯苏。”
苏照朗声道:“现在也不忙说这些,先击败眼前这股郑军再说。”
时光匆匆,月沉日升,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至第二天半晌午,被一股哀绝之意笼罩的郑军,终于抵达颖阴郡城之前,六万大军军容严整、气氛沉肃,那种安静令人心悸。
放眼望去,六万全军,绵延着白,一片缟素。
郡城城头之上,苏照目光幽闪,面色渐渐有些古怪,问道:“淳于老将军,你说这庞灌真的殒命了吗?”
“此必诈死之计!”淳于朔目光炯炯,面上满是笃定,道:“据闻庞灌为先天巅峰武者,一生大仗小仗打的无数,岂会因小败而气急攻心,骤然而卒?这必是其为激发将校抱死之心,而使出的哀军伎俩!”
淳于朔眼光毒辣,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庞灌在使着诡诈之道。
“庞灌用兵素以堂堂正正著称,而今竟被逼得施展出这等鬼祟伎俩,显然已是无计可施!”苏照沉吟片刻,幽声道。
当然,苏照此言也是故作轻蔑,这等诈死之计实在好用,起码士气低落的郑国六万大军,就被激发起同仇敌忾之心,就等着一声令下,攻向颖阴郡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在今夜!(二合一章节!)
呜呜……
号角声苍凉悠远,大批郑国军卒列队于坚城之下,皆着缟素,严整威武的军阵,被一股哀绝意境笼罩,六万郑军身后就是颖水,颖水宽有十几丈,白浪滔滔,浪花翻滚不停,一往无前,不复西归。
中军大纛之下,诸卫士执戟翊卫,行军主簿曹骈披甲悬刀,昂然立在战车之上,眺望着颖阴郡城城头,一张沉毅面容之上,满是凝重之色。
从旗帜来看,占据颖阴城的苏军明显数量不少,依托郡城而守,俨然不是短时间可以攻克。
“曹帅,我等何时进军?”其时,一个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将领,迈着沉稳有力的步子,近前,抱拳问道。
“再等等。”曹骈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武阳,宁平二郡可有动向?”
那中年将领沉声说道:“昨日才以快马送过信函,六百里加急,估计明天也才能收到讯息。”
曹骈面色复杂,目光忧色不减。
心头默默估算着时间,望着前方打着一片白幡的郑国军卒,眸中现出一抹睿智光芒,思忖道:“哀兵往往势不可持,三天就是极限,一旦久攻郡城不下,等待的就是再难挽回的崩溃!武阳、宁平二郡援兵来援的时机,就非常重要。”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纵然是一支哀兵,也不可势持三天,一旦这股心气一卸,纵然孙吴复生,也必将回天乏术。
尤其郑国军中口粮原本带得不多。
曹骈沉吟片刻,拔出腰间宝剑,清霜剑锋遥指颖阴郡城,高声喊道:“擂鼓,攻城!”
军令一下,旗幡摇动,早已按捺多时的郑国大军,几如猛虎出栅,咆哮而去。
从高空俯瞰,就可见一波波土黄色的浪花,狠狠向着颖阴郡城撞去。
冲车,云梯,郑军上下,无不舍生忘死,奋勇争先,冒着矢石、箭雨而攻郡城。
嗖嗖……
箭如飞蝗,攒射而下,郑军发出一声声惨叫,然杀声不息,冲透云霄。
滚木擂石自城头落下,向着攀登墙头的郑国军卒袭来,鲜血四溅,腥气猎猎。
城头之上,老将淳于朔,双臂猿展,连连张弓搭箭,射杀骁勇争先的郑军将校,面色冷硬似铁,对着一旁的将校,高声喊道:“诸将,这些郑军攻势正猛,我们只要挡下第一波攻势,后面就会越来越弱!”
苏照在不远处,在彭纪翊卫下,抬眸,望着下方倒在血泊中的郑军,目光沉静,完全不为所动。
倏然,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道:“淳于老将军,孤先前让你准备之事,都准备好了吗?”
淳于朔这时,已放下弓箭,闻听垂询,面上现出一抹古怪,道:“已按君侯之意,拣选出来一些效力郑军的颖阴郡兵的家眷。”
“等挡下郑军这波攻势,午时用餐饭时,就施那攻心之策。”苏照腰悬宝剑,手扶城墙垛口,淡淡看着下方的郑国军卒,纵然有箭矢于身旁飞过,也被周身自形而成的护体罡气,隔绝于外。
苏照的计策说来也不复杂,郑国原本十一万大军,除却有着八万来自新郑的禁军卫士外,仍有一部分是来自北方五郡的郡兵。
至于眼前六万大军当中,就有着三四千人分属于颖阴郡兵,家眷在颖阴城中。
苏照昨日想着如何破这郑军哀兵之计,灵光一闪,想出何不让这部分郡兵的家眷,在城头呼喊军卒之名。
只要颖阴郡的三四千军卒,军心浮动,说不定会引起连锁反应,将六万大军好不容易凝聚的哀兵之意,也会荡然无存!
当然,退一万步说,哪怕瓦解一部分郑军的抵抗意志,苏军伤亡也会大大减少。
毕竟,相比郑国家大业大,随时可征调十万骁卒,苏国国小民寡,仅仅军卒死伤抚恤,对于财赋都是一笔极大的负担,能减少一些伤亡,这计策就有施展的必要。
这边厢,郑军被激起了必死之心,可谓不计伤亡,攻势愈发凶猛强悍,随着时间流逝,就有一个个面相凶恶、狰狞的郑军将校,手持钢刀,爬上郡墙,浑身浴血地和苏军战作一团。
猝不及防之下,颖阴郡城竟有摇摇欲坠之感。
此刻,距离郑军发起攻城之势,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
苏照看到这一幕,就暗暗皱眉。
不得不说,以一军禁军为骨干扩建的三万郡兵,缺乏实战,在坚韧性上,比之百战余生的郑国禁军,还是多有不如。
“你让开,孤来擂鼓!”
就在这时,苏照看到城头上架起的牛皮鼓,心头一动,上前斥退膀大腰圆、光着膀子的鼓吏,接过鼓槌。
身为一国之君,局势当然也没到提剑厮杀的地步,而擂鼓以鼓军心士气,无疑再好不过。
“咚咚!”
苏照手持鼓槌,贯入先天巅峰武者的磅礴真元,敲打着牛皮鼓,鼓声顿时昂扬、激进,几乎在片刻就响遍了城头,将郑军的厮杀声掩盖了下去。
有不少将校原本就在禁军之中效力,而今处在军阵之中,转头看到擂鼓的是苏侯,无不心头震惊莫名。
苏侯千金之躯,尚且甘冒矢石,为诸军擂鼓,我等何惜此身!
这样的念头,几乎瞬间充斥在苏军将校心头。
苏军士气无不大振,或持刀枪,或结成戟阵,舍生忘死,朝刚刚站稳脚跟的一部郑国军卒冲杀过去,渐渐将爬上城头的郑军驱逐下去。
而后,双方厮杀,自晨时起,午时稍止,郑军鸣金收兵,如潮水一般,徐徐退下攻势。
苏照也轻轻放下鼓槌,扶着墙头,面色沉寂地眺望着下方的郑军,神情倒也看不出喜怒,无人知这位苏国君侯在想什么。
但少年王侯,目光冷峻,英姿勃发,此刻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巍峨的丰碑,而身后的“苏”字大旗猎猎作响,一动一静,震撼人心。
而隔着数里的山林之中,远远观战的仙宗玄门弟子,看着这一幕,心头同样震撼难言。
“这苏侯一代雄主风姿,实在让人心折。”徐秋明感慨着。
秦冰绡春山黛眉之下的明眸,同样有着一抹异彩闪烁,道:“确有雄主之风。”
此刻,灵台之中,神念玉录薄册,将关于苏照的评语再次补充。
而远处魔门罗真一行,令狐绍冷声道:“苏郑这场国战,看来胜负已分了,这苏侯,倒也不枉我押苏国三株血兰草。”
罗真道:“以弱胜强,截取一线生机,这苏君哪怕不为王侯,入了仙道,也不是一位简单人物。”
“这些人主,操生杀大权,何时有什么简单人物?”虞惜霜轻笑一声,一双妖媚的美眸中有着异色涌动。
就在玄宗魔门弟子感慨唏嘘之时,颖阴城头——
此刻,黑压压地上去了一群男男女女,既有耄耋老人,也有荆钗布裙的妇人,更有那梳着羊角小辫的幼童,怯生生地看着四周。
“这苏侯,在搞什么名堂?”见得此幕,卢守真皱眉问着,喃喃自语道:“两国相争,让一群妇孺到城头做什么?”
徐秋明同样面现不解之色。
卢守真思忖片刻,忽然心头闪过一道亮光,惊声道:“这苏侯,莫非想要以颖阴百姓为质,让郑国大军投鼠忌器?”
蒹葭撇了撇嘴,不满道:“心可够狠的啊。”
“英霸之主,往往心性冷血酷烈。”秦冰绡眸光微动,幽幽叹了一口气。
相对这种薄凉的君主,她还是希望这饱经离乱之苦的天元九州,能出一位仁君。
徐秋明道:“我看着倒是不像,许是另有打算?”
这位清微门徒,在和苏照的接触中,几乎快要成为苏照的迷弟,此刻却实在不相信,苏照会行凶戾之举。
那边厢的罗真一行,同样是起着各种猜测,但无非是心狠手辣。
然而,就在这时,城头之上却传来一声声嘶喊——
“二牛!”
“老三,俺是你爹啊。”
“夫君……”
“爹……”
一声声或苍老、或温婉、或酥糯的呼唤,在城头之上汇聚成了喧喧闹闹,宛如认亲大会。
玄宗魔门弟子,远远看着这一幕,秦冰绡不由抽了抽嘴角,觉得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这时,远处席地而坐,就着冷水,吃着干粮的郑国军卒,有不少就抬起头望着城头,摸不着头脑,然而并没有太久,其中东南之角的军卒,就是起了一阵骚动。
显然,来自颖阴郡的郡兵,在城头上听到了自己家眷的声音,无不心急如焚。
这一幕,自是引起了中军大纛之下,行军主簿曹骈的注意,暗道一声不好,惊怒道:
“这是乱我军心之策!”
“擂鼓,快压下这哭喊之声!快擂鼓!快!”
曹骈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这计策的险恶,连忙吩咐着护军将军擂鼓。
“咚咚……”
鼓声惊天动地,一下子就掩盖了城头之上的嘶喊。
然而,东南之角的颖阴郡卒,却终究受了这影响,有不少面上现出迷茫,好在人数不多,还未到浮动军心的地步。
“这郑国主将还真有几分临机应变之能。”
苏照看着这一幕,暗暗皱眉。
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还真有几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感觉。
一旁的蛊雕道:“苏侯,郑军主将名唤曹骈,原为庞灌身旁的行军主簿。”
苏照点了点头,道:“是个人物。”
其实也给苏照提了一个醒,如郑国这样的大国,人才济济,说不定就出一个田单之类的人物。
“君上,颖阴城毕竟低矮,如郑军这样猛烈攻势,再有北方援军,我军势必不能久远守。”淳于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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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孤自是知晓。”
丹鹊道:“郑国派出了不少信使,更有昊阳宗金丹真人奔走传信,郑军回攻颖阴之事,封锁不住。”
在古代军事战争中,双方对垒,有种最为典型的特点——战争迷雾。
但对着通信技术的发展,迷雾也渐渐稀薄一些。
比如郑军大败而回的消息,经过一些仙宗弟子的互通有无,已渐渐传至整个豫州,乃至整个天元。
换言之,郑国大军来援接应这支庞灌败军,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所以,弄不好,还有丧三万大军于此的危险?”苏照眸光冷闪。
这就是大国和小国国战的难受之处,小国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一个不慎,前期赢得的筹码在随后可能被大国尽数拿走。
“如非必要,实在不想以水神符箓调用水力……”
苏照思忖着。
看郑国大军这个架势,只要再支撑一天多时间,前后夹攻他这支孤军,就有可能反败为胜。
“今晚就出城破袭郑军吧。”
苏照眸光深深,在心头反复权衡着利弊。
午时过后,六万大军再次攻城,比起上午,迅猛攻势不减分毫,喊杀声惊天动地。
曹骈同样以文弱之身,擂鼓鼓舞军心士气,虽然比起苏国君侯稍有不足。
源源不断的郑军宛如不要命了一般,向郡城冲杀。
苏军几次动摇,但好在淳于朔随时派亲兵往来支援,等到傍晚时分,郑军还是没有攻下颖阴,再次徐徐退下。
此刻,城头尸首交叠,鲜血淋漓城墙,许是夜色降临,一群群秃鹫落下,在断裂的刀枪和焦黑的旗帜之间,啄食着尸体。
“战损如何?”
郡守衙门,苏照面色淡漠,问着下方的中年文吏。
“回君上,白日,我军伤亡高达三千六百,郑军粗略丢下了八千具尸首。”那中年文吏拱手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果是哀兵,我等依城而守,才一换二。”
须知古代守城一方是有巨大优势的。
当然,苏照考虑到还是苏军刚占据颖阴未久,许多守备器械都不足,再加上兵卒素质比之郑军稍逊,还有郑军抱必死克城之心而来,总之,种种原因交织一起,这才引起了这惊人的交换比。
“君上,最多再有明日一天,昼夜兼程的郑国援军就会引师前来,到时我军困守颖阴……”淳于朔提醒道。
但淳于朔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因为六万大军已经围拢住了颖阴,纵然想走,也不太容易。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决意,于今夜大破郑军!”
“今夜?”
“就在今夜!”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夜幕降临,寂静如水,月明星稀,郑军大营之内早已点起丛丛篝火,彤彤火光在夜色之中,有着几许迷离。
此刻郑军背靠颖水扎营,六万大军猬集在一处,不过,曹骈毕竟是老行伍出身,身为行军主簿,协助主将扎营也是过往常作之事,故而营垒倒也扎的有模有样。
中军大营之内——
灯火通明,一具黑油漆的棺木居中搁置,两根高有半尺的白色蜡烛无声燃着,棺木之中躺着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正是郑国大司马庞灌。
曹骈这时,早已屏退了军卒,望着不远处跳动不止的烛火,面上满是忧虑之色。
从白日里的攻守之战形势来看,苏军据坚城而守,更有苏侯亲督一线,擂鼓激发士气,苏军无论是韧性还是意志,都大大出了曹骈的意料。
“若这般下去,两日多半不能攻克郡城。”曹骈走到悬在帅帐正中央的舆图之前,驻足眺望,喃喃道:“武阳、宁宁二郡郡城,距此地有着五六百,此刻大军日夜兼程,明日傍晚就能抵进颖阴。”
不说其他,再攻之不克,六万郑军携带的口粮都不够食用……
额,今日攻城之战,损兵折将高达一万,节省下不少军粮。
曹骈此刻望着舆图,坚毅面容之上,有着一抹难为人知的自嘲。
此次举兵发苏,十一万人马损失惨重,再加上十余万灾民、丁壮,郑国可谓损失惨重。
曹骈想着,将目光投落在舆图上的颖阴二字上,收起心头负面情绪,眸光冷峭,“可苏侯就在颖阴郡城之中,只要攻下颖阴,留下苏侯,那么这场战事胜负尚未可知!”
可以说,知道苏侯就在颖阴城之后,曹骈心头又升起了一抹希望。
哪怕眼下六万大军尽殁此地,可只要留下苏照,那么苏国将不战自溃,七郡之地,唾手可得!
曹骈看着正在“龟息”假死的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肩头责任重大。
入夜,一轮皓月被轻雾遮蔽,整个郑军大营之中,除却巡弋警戒的军卒,皆已入睡,寂静夜色之中,除却甲叶碰撞之声和脚步声外,还时而有着蛙鸣在颖水之中响起。
夜幕降临,颖水之中,出现了一个气质英武的年轻人,蹈水而行,望着不远处的郑军大营,冷峻眸子中闪过一抹寒芒。
水神符箓以神念操控,就见颖水掀起三丈之高的波涛,宏大的水流向着灯火通明的郑军大营席卷而去,冲翻营栅,箭楼,涌入帐篷之中。
此刻,郑军营帐之中,正在睡梦中的郑国军卒,就被一股潮湿之感惊醒,抬头一看,不由惊呼,“发水了!”
而后是七手八脚,一片慌乱地要穿起衣服。
然而,这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四方安静夜晚中响起,乘着细碎星光,大批苏军向郑军大营冲击而去。
嗖嗖……
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将巡弋警戒的郑军士卒射杀。
苏照此次调用水力,并不是以直接以洪水淹死郑军,那样承受人道气运的反噬会尤为强烈,而是以河水在郑军大营中制造混乱,为苏军袭营创造机会。
这和昔日洪河之上所为,几无二致。
苏照承人主之身,虽有一国气运护持,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仙法神通,否则,会引起苏国气数的消长,不一定应在何处。
这时,随着颖水的冲击,正在中军帅帐之内的曹骈,也猛然惊醒,披衣按剑,出帐拉住一个神色惊惶的郑卒,问道:“发何事如此惊惶?”
“曹帅,敌袭啊,发大水了……苏军杀过来了!”
曹骈抬头看着一股股洪水冲向军帐,也不有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
简直无法理解,他扎营时特意选在濒临颖水地势较高的一侧,怎么还能让苏军悄悄掘了颖水。
曹骈此刻虽惊不乱,高声道:“快擂鼓,摇动火把,命奔走军卒向中军集聚!”
然而,郑军大营的崩溃已然势不可挡,从睡梦中惊醒的郑军,还没穿好衣服,四方奔走,连兵刃军械都没拿好。
一阵箭雨簌簌而下,将惊惶四散的郑军射翻在地,阵阵惨叫在夜中响起。
曹骈此刻看着这一幕,想起庞灌的嘱托,飞快向军帐跑去,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红枣大小的丹药,赛到庞灌口中。
额……
庞灌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焦急的面容,听着军帐之外传来的厮杀声,面容大变,惊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庞公,苏军不知何故,趁夜掘颖水以淹我军,现在军营之内,四方皆为水泽,军卒恐成鱼虾口中之物。”
“颖水?水淹!”庞灌面色大变,背颖水而攻,这是他想出的一条计策,但他对于颖阴附近的水域十分熟悉,大军宿营于高岗之地,怎么可能被苏军趁夜掘水而攻,简直匪夷所思!
但再想不通,此刻也并不重要,此刻郑国大军几有累卵之危!
庞灌一按棺木,几乎是腾跃而出,未及披甲,就拿起配刀,沉声道:“诸军听令,擂鼓,摇动火把,让乱卒朝中军集聚。”
几乎是和曹骈所做一般无二。
这恰恰也说明,曹骈军略才具,无疑堪称将帅之英!
鼓声响起,火把摇动,在诸营惊乱四逃的众军,有不少就朝着中军帅帐之地聚拢。
离的近的一些先是到达,渐渐就有着五六千人。
但远处几万郑军却渐渐濒临崩溃,在两万苏军的驱赶下,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溃败。
庞灌此刻登高而望,这位老将原就是先天巅峰武者,见得这幕败军惶惶而走的局面,如何不知大势已去,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庞公,军势溃散,计将何施?”这时,身形魁梧、紫黑脸膛的将军,抬头看到庞灌,按下心头的惊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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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郑军诸将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庞灌。
“速离此地!”
庞灌看着溃散一团的郑军,心头只觉悲凉不甚。
十一万大军,一朝丧于敌手,几乎令他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可谓生平未遭逢之大败!
急怒攻心,一张苍老面颊酡红如胭脂,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煞是骇人,庞灌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还不能倒下!
这边厢,苏军两万五千大军分作十队,对整个郑军大营发起了冲击,厮杀之声,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郑军大营还残留着昨夜交战之后的血腥之气,刺鼻难当,污水横流。
苏照在殿前司都司彭纪的翊卫之下,查看着战后的局势。
“庞灌昨夜逃了?”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淳于朔道:“君上,庞灌中军昨夜遁入山林,我军正在进山搜检。”
“这次战果如何?”苏照剑眉之下的眸光,一抹冷意幽然,沉声问道。
淳于朔纵然心性沉稳,面上也不由现出几分喜色来,道:“昨夜经诸将士奋力效死,斩杀郑军一万三千,其余或死或俘,缴获兵器、辎重无数。”
苏照目光眺望南方,目光炯炯有神,道:“经此战之后,郑军将无力北顾,我等可顺势南下,拓土开疆。”
淳于朔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君上,郑军势必不能见我军从容掠其疆土,如其顷国之兵而来,单凭我军三万兵马,恐难当其进兵之势。”
“所以要速下武阳郡的阳平关,阻拒郑军!”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威震河洛,奇耻大辱!
苏郑之间的这场大战,随着郑国六万归师被苏照乘水而攻,死伤殆尽,消息传至天下,以颖阴为中心,整个豫州震动,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惊人的消息,也将迅速扩散至天元九州。
中原形胜之地,以周都洛都为中心,上下南北,受着洪河滋养,土地肥沃、平旷,故而又称河洛之地。
故而后世史书对于此战的记载,则是苏郑国战,威震河洛,豫州失声!
涵虚洞天之内——
一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酒肆之内,通法、元罡境界的道人,聚于酒桌之上,热火朝天地议论着。
许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晴空普照的天穹,乌云密布,终于在战后三天,降下一场滂沱暴雨,似乎要洗刷着硝烟四起的大地。
“人道国争,尘埃落定,连这天象都给予响应,看来这人道诸国,再现上古气象,已不远矣。”一个醉眼惺忪,着脏兮兮的灰色道袍的酒糟鼻老头,手中拿着一壶酒,就着一颗花生米,喃喃说道。
“可恨那郑国一败,贫道的一葫芦天权金魅丹,都赔给那无涯阁了。”酒桌对面,着火红道袍的中年道人,慨叹说道。
“那你高老头完全可以赖账嘛,反正那易道人也打不过你。”酒槽鼻老头笑呵呵说道。
高姓老者摆了摆手,笑道:“三教门下,我这小门小派可惹不起,倒是曹道友,纵三真在此,也不敢赖您的账。”
酒槽鼻老头嘿然一笑,道:“上真教李观鱼那老小子赖老夫的帐还少了,三百年前那张朱雀镇御符的报酬,还没给老夫呢,今天先在他门中弟子讨点利息。”
高姓老者摇头一笑,饮了一杯酒,眸光流转,看向不远处的一角,道:“易道人来了。”
果然,就在这时,易道人带着两个道童,亦步亦趋来到酒肆,远远见到酒槽鼻子老头,脸上不由堆起几分笑意,神念传音道:“哪阵风把曹掌教您给吹来了?”
曹胤道:“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贫道在你那无涯阁中押了一件灵宝,正要寻你赔付呢。”
易道人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曹道友,您还缺灵宝?行,一会儿就给您对等赔付一件,说来贫道刚刚做了一笔亏本生意,无涯阁半年全白干了。”
“休要哭穷,你这无涯阁吃完上家吃下家,又背靠那几位龙君,还会缺宝贝?”曹胤不信说着,嘿然一笑,道:“你家掌教还欠着老夫朱雀镇御符的报酬呢。”
易道人不敢接这话,这朱雀镇御符被眼前元符宗的掌教曹胤,提了快有三百年了,他也隐隐听过这桩因果,据说牵涉到四灵四凶,王朝演替,里面藏着莫大凶险。
否则,堂堂道门三真,脸面比天都大,如何会借灵宝而不还?
分明是因果太重,根本没法还!
易道人说道:“曹道友来此,也是为了苏郑国战而来。”
“本来想看看人道龙气是什么变化,不想这苏侯都修上仙法了。”曹胤放下酒葫芦,皱了皱硕大的鼻头,说道:“以神通水淹郑军,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啊。”
此事,当然不是像曹胤所言的胜之不武,而是他在惊疑一件事情,苏侯可以修法,甚至施展仙法神通,水淹郑军,这种种举动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意味。
“上古人皇,集众生之力,伟力归于自身,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曹胤眸光湛然,心头思绪万千,悠悠叹了一口气,“我等仙宗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而在曹胤这等飞仙大能为人间王朝的兵戈之争苦思应对之策时,离此地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中。
三阴魔宗弟子罗真,修罗刀宗令狐绍以及虞惜霜,也在吃茶叙话,面上无不震惊难言。
哪怕郑国伐苏大军全军覆没已有
“还真让这苏侯打赢了这场国战。”罗真感叹说道,脸上不仅都是唏嘘。
尽管已经三天过去,这消息还是消化了不少时间。
令狐绍道:“罗兄,觉得接下来苏郑国战接下来,走向如何?”
“听说苏军前日攻打阳平关,尚不知结果如何,如能占据阳平,那么颖阴郡连同半个武阳郡就可守,如攻之不克,郑国大军而来,颖阴也守不住。”罗真端起一盏香茗,抿了一口。
虞惜霜盈盈笑道:“罗师兄有所不知,就在刚刚从阳平关方向传来的消息,苏军今天早上已下阳平关,现在正在加固城关,等待郑军来犯呢。”
罗真闻言,面上也不由现出一抹惊异,道:“苏军动作这样快?”
不仅仅是罗真在感慨着苏军的进军之速,就连此刻新郑城中的郑公,都在愤愤苏军进兵之迅。
郑国·新郑宫苑
殿宇连绵,庄严巍峨,朱红梁柱几人不能合抱,玉阶一直绵延至九十九级,土黄色号衣的披甲禁卫,手持长戟,腰悬宝刀,警卫四周。
与郑国宫阙相比,苏照所居的宫苑,就有说不出的低矮、简陋。
大殿之内,一张条形御案之后,郑公端坐金漆蟠龙椅上,望着下方的群臣。
郑公年岁不过四十,面如冠玉,细眉长眸,鼻似悬胆,唇似涂脂,嘴唇上留着两撮黑色胡须,不怒自威。
啪!
郑公伸手将败报狠狠弃之御案之上,面色铁青,怒声道:
“一群饭桶,废物!三千人,连阳平关都守不住!”
“十一万大军,八万禁军骁卒,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就一战尽殁!”
“大败,奇耻大辱啊!”
“这是上天在惩罚寡人吗!”
这位中年王侯,御极二十三载,操生杀之权,威仪颇重,此刻骤发雷霆之怒,整个崇政殿内站成黑压压一片的郑国公卿,胆战心惊,背生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殿中落针可闻。
“诸卿都告诉寡人,为何会有此大败!”郑公此刻猛然从御座之上站起,一双冷冽目光,逡巡过下方垂首侍立的郑国公卿。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闷后,郑公将幽寒目光投落在一个中年紫袍、高冠薄带的官吏身上,淡淡道:“太宰,你先说!”
郑国刚刚履任的太宰——范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道:“启禀郑公,我军大败,军国枢密之事,臣向治民政,不敢妄言,但阳平关之失,盖因守将杜林,酒醉误事,远不能察前线军机之变,近不能勤勉恪守城关,渎职失关,罪不容诛!”
此刻的范琼,一则甩锅,二则为郑公寻找着一个出气筒,以免惹火上身。
“杜林现在何处?”郑公面色铁青,冷声道。
范琼道:“携姬妾,幼子,仓皇而逃至宁平郡治。”
“他还有脸回来?!”
郑公勃然大怒,几乎是咆哮。
“拟命:杜林车裂,夷其三族,首级传至边郡,以警将校!”
此言一出,下方众卿头又是低了几分。
“大司马呢?”郑公又冷声问。
范琼面色微顿,竟讷讷半晌,似乎被郑公这种狠戾吓到了一般,不过毕竟是宰执之臣,沉吟须臾,就定了定神,道:“庞大司马携五千败军遁至山林,为苏军驱赶、追杀,现已带着八百人,退至宁平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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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郡治?还真是有趣,小小的宁平,竟聚集了一群败军之将!”郑公冷笑一声,讥讽说着,不过令范琼松了一口气的是,倒也没有问庞灌之罪。
而下方却有一些文吏蠢蠢欲动,似要趁机弹劾庞灌。
范琼沉吟片刻,道:“听说大司马吐了几口心头血,现在病疴沉重,缠绵床榻,人似是……不大中用了。”
“怎么回事儿?”郑公闻言,神情悚然而变,急声问道。
直到此刻,下方一些文官才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庆幸方才没有贸然行事。
当然,这是庞灌为郑国开疆拓土数十载,积累的隆重威望所致——哪怕损失十万多大军,郑公也仅仅是不满地讥讽几句,却连问罪之意都没有。
只因庞灌这位兵家门徒、柱国之才,可以说是郑公的肱骨之臣,为郑公帅师伐国,破灭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国家,攻略不少疆土!
范琼面上也有几分不忍,道:“君上,庞公自从军以来,向无败绩,纵是与强楚相争,也不落下风,而今帅师伐一蕞尔小国,丧师失地,只以身免,以庞公自矜性情,见辱于一弱国之手,这才急怒攻心,吐了血。”
“不过小败,何至于此?十一万大军,焉能累孤一大将!来人,命太医令井梁速至宁平郡,务必全力诊治庞公,不使有失。”郑公感慨说着,吩咐道。
然而片刻,似是不放心,道:“至司天监寻杨监正,就说寡人请他至宁平一趟。”
等吩咐妥当这些事情,郑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下稍松,转而问道:“现在燃眉之急是如何重夺颖阴郡,诸卿都是才智之士,当有良策一教寡人!”
此言一出,下方众卿都是沉默。
军国大事,说不好可是要负责任的,他们可没有庞灌的信重程度。
见满殿鸦雀无声,郑公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小司马吕都,你来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联卫灭苏(二合一章节!)
崇政殿中——
伴随着郑公指名道姓的垂询,殿中几乎是“刷刷”地将一双双目光投向郑国公卿阵列中的一个中年官吏。
那人面相雄阔,鼻直口方,颇具威仪,迎着一双双审视目光,倒也不惧,出得班列,拱手朗声道:“启禀君上,阳平关已失,苏国屯重兵把守城关,如欲重夺此关,收复颖阴郡,唯有发二十万大军!”
阳平险关虽不如苏国石荆、铁锁二关那样险高陡绝,但如屯驻万余大军,也能阻挡郑国北进之势。
郑公面容冷意笼罩,沉声喝道:“那就再发二十万大军!”
吕都面色迟疑,却是欲言又止。
郑公皱了皱眉,喝问道:“吕卿,可还有什么话说。”
吕都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君上,月前,洪河之水泛滥成灾,糜烂八郡,郡县近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灾民生计无以延续,只能落草为寇,现在匪患丛生,不久前才调五万禁军,驰援各郡。”
“此事,寡人记得,月前吕司马还说不过疥癣之疾,不需寡人忧虑吗?”郑公沉声说道。
吕都沉吟片刻,面有苦色,道:“不敢欺瞒君上,时移事变,局势已起了反复,而今前线十一万大军一战尽殁,加之月余过去,洪河受水患诸郡县,官吏赈济灾民不力,现在八郡之地,狼烟四起,匪盗四出,尚需更多禁军弹压。”
郑公眉头紧锁,只觉得心烦意乱,冷声道:“八郡郡县之长,到底在所什么,难道都是碌碌之辈吗?”
吕都还未搭话,或者说不等郑公怒气值蓄满,下方的范琼迅速接过话头,道:“回禀君上,此事,臣恰巧知道一些细情。”
“哦?”郑公凝神问着。
范琼沉声道:“这是有心之人暗中挑唆罹灾之民,趁机作乱,杀官造反,开仓放粮,臣已察知,就是原滑、陈二国余孽趁机作乱!”
郑公道:“这些余孽,焉敢如此!调禁军弹压就是,难道一群灾民还能引起什么大乱!寡人记得新郑有着三十万禁军,此刻应还有十七万才是。”
吕都沉吟道:“君上先前伐苏之前,听从庞公之见,增援了六万禁军,一南一东,防备宋楚二国。”
郑公闻言,一时语塞。
郑国禁军非他虎符,一兵一卒都不得调动,但最近几天,忙着听司天监杨监正探讨长生仙道,却是忘记先前他已调出一部禁军。
而今新郑仅仅有着十一万禁军骁勇,宿卫国都,如何还能抽调出二十万大军,再征阳平关。
郑公性情强势,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但就冷声打断道:“寡人拥地三十六郡,百万甲兵,猛将云集,竟抽调不出二十万大军,简直岂有此理!”
小司马吕都也不好说现在是三十五郡了,他敢确信,真的说出这话,下一个被车裂的就是他吕都。
只得面露难色,解释道:“君侯,我国甲兵虽广,但仍需防备晋楚大国,急切之下,实在抽调不出这般多的兵马,况入夏以来,全国各郡灾患频频,为着赈灾,钱粮粟米消耗巨大,此事,司徒贾老大人知晓。”
吕都此刻也觉得再这么和郑公争辩下去,纵然争辩赢,也大坏印象,反而种祸之因,就将锅甩给了郑国六卿之一的大司徒。
其时,一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官吏,出班奏禀道:“回君上,吕司马所言不差,国中粮秣粟米数月来消耗颇大,已有入不敷出之相。”
郑公闻言,一时默然下来,面上怒气渐渐散去,目光冷烁不停。
郑国疆域虽然广袤,辖治三十余郡,但同样,辽阔的疆域也势必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贪官污吏苛敛搜刮、地方匪盗横行无忌,各地郡县发展不均衡……天灾人祸不时在各郡县上演,如此种种。
一言以蔽之,治理效能的低下,反而将许多郡县成为累赘。
哪怕是在后世某朝,都存在一个转移支付的问题,所以郑国摊子铺的越大,反而掣肘重重。
“国中最多可抽调多少人马?”郑公沉吟片刻,抬眸问道。
从此处可以看出,这位御极二十三载的中年王侯,并非是先前那种表现出来的暴躁易怒性情,其人对于情绪的管控,已到了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地步。
吕都思索片刻,道:“最多可抽调十万兵马。”
郑公闻言,脸色一黑。
豫州第一大国,带甲百万,而今竟只能再抽调出十万禁军。
当然,如果临时征发兵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准备周期就需要一二个月,这对于急于雪耻的郑公,就有些迫不及待。
“十万,能保证攻克阳平关,重夺失地?”郑公目光闪烁,转而问道。
吕都摇了摇头,垂头回道:“微臣不敢妄言。”
郑公见此,却难得没有发怒,反而面色变幻,暗暗盘算。
这些年随着郑国的疯狂扩张,和豫州几个国家都生着嫌隙,哪怕是宋国这样“仁厚”之国,都对郑国贪得无厌的拓土欲望,感到忍无可忍。
以重兵屯于边境之地,准备伺机夺回被郑公在十七年前侵吞的永庆四郡。
而今郑国大败亏输,诸国无不欢呼,可谓郑国有难,八方点赞。
这时,下首默然而立的太宰——范琼,突然拱手出列,朗声道:“君上,微臣有一计可灭苏国。”
郑公闻言,怔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就是面现喜色,道:“计将安出?”
“联卫灭苏!”范琼抬起头来,现出一张气度俨然的面孔,口中轻轻吐出二字。
郑公闻言,在心头反复琢磨着这连个字,不觉越想越妙,轻声道:“卫国素来与我国不睦,十年之前,也曾派兵助苏拒我,卫国又岂会倒戈于我,共伐苏国?”
“君上,卫国当年助,一来是忌我为国势大,可帮助苏国之后,卫君就将其妹嫁给了苏国懿侯,没有多久,孕有一子,其名苏明。”范琼徐徐说着,面色现出一抹古怪,说道:“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此代苏侯即位,先是以谋害先君罪名,赐死了卫君之妹,而后懿侯幼子苏明,随之暴毙而亡……这里面的阴谋算计,显而易见。”
“这么一说,这小苏侯还真是凶戾残暴,宛如禽兽豺狼。”郑公冷声讥讽道。
范琼点了点头,道:“卫君当年将其妹嫁给苏国懿侯,续弦为夫人,原就打着以废长立幼,篡夺苏国基业的打算,苏侯先发制人。”
郑公道:“此事寡人知道,十年之前,寡人就断言,苏国来日,祸起萧墙几乎是必然之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应证了君上昔年所言。”范琼不动声色恭维着郑公,而后继续说道:“如果派遣一国使前往卫都,联络卫国,南北夹攻苏国,共约取苏疆,或可换卫国十万精兵。”
郑公闻听此言,目光微亮,道:“倒是可以一试。”
而随着郑国中枢朝廷定下联卫攻苏的军略之后,此事却是告一段落。
郑国宫苑·后殿
宫殿奢华浮丽,巍峨壮观,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片片青色琉璃瓦覆在殿宇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一座高有三层的琼楼玉阁中,郑韵儿扶阑眺望着郑国宫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目光渐渐出神。
这位郑国昭阳公主一身天蓝色流光广绣长裙,梳着精致华美的发髻,如瀑青丝悬于腰际,身形窈窕静姝,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块蓝色发带暗扣海蓝色琉璃。
此刻,郑韵儿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淡淡郁郁之色,心头情绪复杂难言,丰乐郡的一幕幕痴缠在心头浮现。
那是一种欢愉、痛苦、屈辱交织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果然做到了,以区区弱国,以弱胜强,这是一代雄主之相……”
郑韵儿低声喃喃道。
想起缠绵床榻之时,那人在后面扶起她的腰肢,猛烈冲撞之时,附在自己耳畔说的霸道猖狂之言,郑韵儿一时间就脸红耳热,樱颗贝齿紧紧抿着樱唇,只觉芳心如猫挠一样,令她不能自持。
暗暗呸了一声。
“公主殿下,打听到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朱红色罗裙装的宫女,从殿宇拐角之处,提着裙裾,一路小跑而来,一张清丽似花的脸颊上,挂着跑动带起的晶莹汗珠。
郑韵儿闻言,连忙转过头去,春山黛眉之下的清丽眸子,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但不过片刻,就为自己这种迫不及待的关切心绪感到羞耻难当,螓首轻轻偏转,清澈莹润的目光,缓缓飘向远处,眼神游移不定。
将纤纤素手缕着鬓角而下的一缕秀发,若无其事,道:“前面怎么议事的?”
那宫女清声道:“殿下,郑公要再发二十万大军征讨苏国。”
“还派兵?”郑韵儿拧了拧眉,道:“你继续说道。”
宫女续道:“但听说兵力难以抽调,太宰范公说就向卫国送信使,联络卫国大军,南北夹攻苏国,分取苏土呢。”
郑韵儿晶莹玉容微微色变,心头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快意不胜,包含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诧异的隐忧。
见那宫女面上现出诧异之色,郑韵儿白玉无暇的脸蛋儿上,重新笼上一层寒霜,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那宫女折身走远,郑韵儿才将幽幽目光眺望向北方天空,冷声喃喃道:“灭了苏国才好,苏照,你带给本宫的屈辱……本宫一定要还给你!”
而就在郑韵儿心思复杂之时。
郑国新郑,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一位面容儒雅,手持布幡的中年书生,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行至街口的一家酒肆,挑帘步入其内,落座,笑道:“小二,来壶好酒,再上几个下酒菜。”
隔着竹席窗帘,阎先生抬眸,小心翼翼地望着郑国宫苑上空的气运金龙,眸光幽幽流转,思忖道:“郑国气运鼎盛,非一时可坏气数,却是难以着手。”
在阎先生对苏国的设想中,苏国想要在群雄逐鹿的天元九州起势,必须步步而起,据乾天之地,再定中州,但这样一来,就会时刻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郑国的北进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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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当然不会坐视苏国北进从容攻略,势必于后袭扰。
“但凡潜龙,前期最是重要,一步快,步步快,如是蹉跎于豫州数年,天下胜负已分,纵然全据豫州,也难挡周方诸国夹攻。”
“牵绊住郑国手脚,不使其北顾,才是关键,破局点又在何处呢?”阎先生察觉到气运蛟龙的警觉,连忙收回探视目光。
……
……
颖阴郡·郡守衙门
书房之中,一灯如豆,将挺拔秀立的身影投落在窗纸之上。
苏照此刻负手而立,站在一架悬有山河舆图的屏风之前,面色沉寂,凝眸深思。
随着时间过去,苏郑之间的这场国战,第一局已经落下帷幕,以苏国全胜而告终,括郑之颖阴连同半个武阳郡为己有。
以致苏国疆域由原本的七郡之地,增为八郡,剩下的时间就是巩固、消化胜利果实。
“现在就是挡住郑国的反扑,将这一郡半之地牢牢守住,再图后计。”苏照望着舆图之上的新郑——郑国国都。
有朝一日,如果他能率大军攻下新郑,该是何等快意?
他当日在郑韵儿意乱情迷之时,就曾豪言,要在郑公视事的崇政殿,在那张金椅上,让郑韵儿撅起翘臀……
就在苏照心猿意马之时,一旁侍剑而立的范潇冷声道:“你这恶贼,眉头一挑,准没想好事……”
苏照看了一眼愈发明媚动人的少女,莹润如雪的脸颊肌肤上,白里透红,道:“潇儿,你是越来越了解孤了呢。”
范潇道:“谁了解你。
苏照调笑几句,坐在椅子上,将冷脸少女揽在自己腿上,不顾其微乎其微的挣扎,大手游走不定,随口问道:“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娘?”
“娘她……”范潇皱了皱秀丽的双眉,道:“她寻了义父的几件贴身之物,说要在丰乐洪河之浦上……立个衣冠冢。”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道:“彼时,你义父……”
“你这恶贼,不用解释……”范潇声音渐渐娇腻,低声说着。
就在二人痴缠之时,苏照皱了皱眉,将脸颊通红,衣衫半解的范潇扶起,道:“我还有些事,等会儿再来陪你。”
说着,出了书房,整了整心绪,来到廊檐之下,问道:“郑国什么情况?”
这时,从院中梧桐树上,落下一个宫装妇人,正是丹鹊,轻声道:“君侯,刚刚从新郑传来的消息,郑国要派使联络卫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胜了……(二合一章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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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元符、赤林
敬弘道的积劳成疾,自是引起了温邑城的轩然大波,苏国公卿纷纷前往探视,就连苏子妗也离了宫苑,亲自带着太医令的一众太医,来到敬府探视病情。
敬府之中——
“父亲大人,公主殿下至府了。”敬弘道长子,那中年书生敬谦,在床榻之前,侍奉着汤药说道。
“扶为父起来……”敬弘道说着就要起身,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温宁如水的声音,“敬公,病疴在身,不必起身行礼,况您是长辈,应是本宫向您行礼才是,敬公,可还觉得好一些了?”
敬弘道此刻面色苍白,中气不足,道:“最近忙于前线之事,睡的就少了一些,体力愈发不支,原就不是大事,劳公主殿下挂心,老臣心中委实不安,老臣年迈体弱,愈发不能视事,而今有一请求,还请公主殿下,呈递于君上。”
苏子妗玉容微顿,轻声宽慰道:“敬公为国家重臣,而今政务多繁,还需等敬公操持,敬公安心养病,一切事情等君侯回来再说罢。”
却是知道了敬弘道的意图,想要辞官告老,只是她代摄国政,哪里决定得了这种大事?
敬弘道默然片刻,陈情道:“老臣已六十有二,半生操劳,经此病倒一事,愈觉君上如煌煌大日,旭日东升,而老臣暮气沉沉,已无进取之心,已不适再宰执国政,与其再恋栈不去,延续国政,倒不如归家含饴弄孙,以享天伦……”
此言一出,一旁的中年儒生面色就是变幻不定。
他虽未入仕,但苏国宰执重臣之子的身份也让他人前人后受着簇拥,一旦父亲辞官……
敬弘道说着微微闭上眼眸,只觉四十年宦海沉浮生涯,一一再眼前飘过,道:“还请公主殿下,悯臣年老,以告君上。”
此刻的敬弘道,真觉得自己再留在太宰之任上,已经不再妥当。
盖因,原本对于少年君侯刚愎、躁切性情还有些担忧,但经过苏郑国战一事,他只觉这个国家已不再需要他。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敬公之心,本宫会代为转达。”
又寒暄了几句,让太医留下侍奉汤药,苏子妗离开了敬府。
站在马车之前,少女心有所感,抬头望着西方天际。
一轮红日徐徐沉入天际尽头,晚霞漫天,绚丽如锦。
苏子妗晶莹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思索,只觉苏国朝堂一个时代已经落幕,新生的苏国,明日也将冉冉而起。
“殿下……”徐贞诧异地看着默然怔望的苏子妗,低声问道。
“走吧。”
苏子妗登上马车,挑帘而入,马车辚辚转动,向着苏国宫苑而去。
颖阴郡·翌日
郑国和卫国的联攻,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同样苏国也开始扩军备战,征调士卒,战后除却消息继续向着天元九州扩散外,苏照这边起码是一下子平静下来。
这一日,苏照简单梳理了一下郡务,就带着谢沧,以及柳诚,前往涵虚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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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道友,你说无涯阁,会不会赖账?”苏照饶有趣味问道。
柳诚面上也现出一抹欣然,笑道:“那倒不会,无涯阁据说背靠东海几位龙君,龙族行商贾之事,最是讲诚信不过,如果食言而肥,那就坏了声誉。”
苏照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
无涯阁中——
苏照再次见到了那位徐姓老者,那老者面色迟疑,支支吾吾说道:“赵道友,神兵利器一时凑不足,可否以其他灵宝代替?”
苏照当时押了六件碎星级神兵,三十件震岳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后天灵药三十余支,如果按着苏国战赢一比三的赔率,哪怕是以无涯阁背靠财力雄厚,也觉得肉疼无比,主要还是碎星级神兵,此为飞仙所,原就珍贵无比。
好在郑国大败亏输,无涯阁收了不少赌注,才勉强挽回一些损失。
“灵宝要对等,对了,丹药也可,赵某都不嫌弃。”苏照端着一碗茶,抿了一口,笑道。
徐老无奈叹了一口气,他是东海龙族派来坐镇代表,和易道人一同掌管着整个无涯阁,不过,这点损失,倒也不会赖账。
徐老自手上摘下一个扳指,朗声道:“赵道友,这里面有着十三件碎星级神兵,一百八十件撼山级,一百五十件震岳级,碎星级神兵还差五件,以两件上品灵宝补足,其余只能以丹药、仙舟,道傀给予赵道友了。”
苏照检视着储物扳指,发现宝光流溢的神兵,一件件搁置在兵器架上,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其他的就有后天灵药,纵是以道诀固存其药效,但缕缕药香仍是清晰可闻。
苏照也不由暗暗乍舌,“不愧是背靠龙宫,财货果是不缺。”
当初,他在太白剑君的储藏中,获得了七件碎星级神兵,此刻腰间就悬挂着一把名为“飞虹”的宝剑,剩下六件全部押在这次赌斗上,而今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后就是赔付各种丹药,十二具有着神照道行的人偶道傀,四架仙舟,各种养气、补神、增寿、避障的丹药,当然也包括白云宗柳诚所需的灵清腾云丹。
苏照清点了收获之后,正要离去,忽然见徐老面色古怪,开口唤住了自己。
“老先生还有何事吩咐?”
徐老道:“一位道友想要见赵道友,可至三楼一叙。”
苏照沉吟半晌,婉拒道:“老先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做盘桓,待来日得暇,一定登门拜访。”
就在苏照转身欲走之时,就听到一声传音在灵台响起,“苏侯,何必早回?”
苏照面色微顿,抬头看向三楼,沉吟不语。
这时,从楼梯拐角处下来一位青年道人,正是徐秋明,拱手道:“苏兄,不必疑虑,楼上几位前辈想见见苏兄,并无恶意。”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思索了下,也觉得他有人道龙气加身,应无大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楼
苏照随着徐秋明挑帘进入花厅,只见三个头发花白的道人,居中而坐,左手之畔还坐着秦冰绡以及几个不认识的年轻道人。
秦冰绡神色淡淡冲苏照点了点头。
身旁的小萝莉蒹葭冲苏照做了个鬼脸,至于卢守真则是仅仅看了一眼苏照,却不多言。
苏照将平静目光掠过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右手边的邋遢道人脸上顿了顿,将心头一抹惊异藏起,暗道,怎么是他?
“前世”,他失位亡奔于外,道左相逢,就遇这邋遢道人垂怜,赐予丹符,后至太渊门学道之后,再次见这老者,又得其传授部分符箓之道。
据其自承——元符宗的一位长老。
苏照收起纷乱思绪,从容道:“几位前辈,不知寻赵某何事?”
此刻,那衣袖邋遢,酒糟鼻的老者——元符宗宗主曹胤,似是察觉到苏照的目光停顿,苍老眼眸眸光流转,似有所思。
“苏侯,此间并无他人,不用掩饰身份。”易道人淡淡笑道:“还请坐下说。”
苏照默然片刻,也不多言,落座在右手边,谢沧和柳诚也在一旁落座。
易道人轻声道:“苏侯年少有为啊,大破郑军不说,还抽空从老夫这里赢的一笔横财。”
着朱红道袍的高姓老者,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打量着苏照,思忖道:“原来,这就是湘歌时常提起的苏侯,果是一表人材,人主之相……”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卫国两大仙宗之一——赤林宗宗主高拯,其人,属归阳巅峰之境。
元符宗宗主曹胤时常游戏风尘,不拘僧俗佛道,交游十分广阔,前日在卫国,就是碰到了熟人赤林宗宗主,二人言谈之间,听说苏郑二国有热闹可看,这才来到石荆关观看人道勃兴之后的第一战。
对于已至此界终点的飞仙而言,朝游北海暮苍梧,和神仙也没有两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靖祟司
无涯阁中——
苏照道:“凡世间赌坊,庄家永远都是不亏,而今我苏国赢得这场战事,不知多少人压郑国赢的仙宗同道,将宝物,灵药赔付于贵阁。”
易道人闻言,哭笑不得道:“但却无一件碎星级神兵,不是吗?”
碎星级神兵,这是飞仙才有底蕴使用的灵宝,这一次无涯阁一下子赔付出去十几件,当真是伤筋动骨。
相对而言,撼山级和震岳级神兵,无涯阁还真不缺。
苏照道:“苏某所冒之险则是亡国之险,一旦大败,丢的不仅仅是几件身外之物,而是性命、道途。”
“罢,罢,贫道也就这么一说。”易道人自嘲一笑,说道。
曹胤这时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酒,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笑道:“苏侯竟能以人主之身修法,年不过弱冠,就至于金丹之境,贫道倒是好奇的紧。”
苏照轻声道:“又有什么奇怪?我听说郑国昭阳公主,就曾拜入昊阳宗掌教李鹤远门下,修长生道法。”
曹胤摇了摇头,徐徐道:“他们不是人主,人主承民心所向,气运牵连颇深,如果不是天象变故,人主根本修不得仙宗道法,而乾坤易变仅仅不到三个月,苏侯就已凝结金丹,铸就长生道基,想来踏入仙道,还在乾坤易变之前。”
苏照一时语塞,然而未等回答。
就听曹胤继续说道:“定是苏侯为太子时,遇到了什么仙道之人吧。”
苏照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曹胤笑了笑,道:“元符一老叟,曹胤。”
“这位是元符宗掌教,曹宗主。”一旁的高拯,似乎担心苏照不知利害,就是说道。
苏照心头闪过一抹复杂思绪,道:“见过曹宗主。”
“苏郑国战方落帷幕,郑国多半不会甘心此败。”曹胤摆了摆手,示意苏照不用太过客气,说道:“苏侯,未来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苏照道:“虎狼之国窥伺于外,为求自保,却也不得不为罢了。”
曹胤赞道:“好一个不得不为。”
众人又叙了几句话,倒也愈发觉得投契。
赤林宗宗主高拯,倒是频频打量着苏照,见其与曹胤侃侃而谈,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心头的某个坚定的念头,也开始动摇起来。
高拯拿着茶盏,眸光低垂,心头犹疑不定,“或许,湘歌师侄之言不无道理,多一条备选,总不是什么坏事,再看看吧。”
高拯此来,当然不是简单随着曹胤来此看看热闹,还有近观苏照之意。
卫湘歌至于赤林宗之后,因为失了红丸,第一时间就被其师黎英发现,经过一番询问,卫湘歌就在其师黎英那里说起苏照一事。
而今列国相争,几有再现上古人皇治世之相,仙宗下场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赤林宗也不是高拯一人做主,甚至高拯还有些势单力孤,还有其他六位归阳境界的太上长老,出身于卫国本土,对于卫国有着很深的感情。
如果高拯弃卫而投苏,就难获支持。
这就是二三流宗门的困境,没有一锤定音的洞虚大能,想要做事情都需要权衡各方之意,达成共识。
而且目前卫国赤林宗的局势也不大妙,盖因,合欢宗已经完全取得了卫君的信任,宗门高人出入朝堂,奉为钦天监监正,而离地琉焰宗更是和赤林宗因为一处火灵石晶矿,发生了争执。
随着灵气潮汐的涌现,天元九州不仅是上古洞府出世,还有因为灵机丰沛,凝聚的一些火灵石晶矿。
高拯此刻并没有第一时间表露身份,他还想看看苏照是否真有成事之相。
而这边厢,苏照离了无涯阁,在徐秋明的延请下,至于一处茶楼而去。
“苏侯……”
“徐兄,唤我苏兄就好。”苏照打断说着,就问:“苏郑国战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徐兄打算哪里去?”
郑国想要联络卫国,再举大兵,筹备战事,至少就需两到三个月。
徐秋明道:“随便游历一番吧,而今天下灵气潮涌,妖魔复苏,魑魅魍魉横行人间,混乱之势已显。”
正如徐秋明所言,现在就是一个最为混乱、动荡的时间,人道龙气还未建立法网,乡野山林不知多少精怪、妖魅作乱。
正是仙宗弟子下山历练的最佳时机。
苏照心头微动,但面上不动分毫,清声道:“那徐兄可在苏国盘桓一段时间?况且在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斩妖除魔?而今苏国妖祟之事频发,我已立下靖祟司,职掌斩妖除魔等事,如徐兄不嫌,愿聘徐兄为司正,不知徐兄意下如何?”
见徐秋明迟疑,苏照续道:“不让徐兄白忙碌,愿以宝丹、灵药作为酬劳,徐兄如今刚刚突破神照之境,神照九重天,一天一重劫,补灵宝丹想必为徐兄所急需。”
徐秋明道:“苏兄误会了,非是为着报酬,而是我在外游历,受聘于苏兄,如宗门有事相召,故此迟疑。”
苏照闻言,道:“那时任徐兄去留就是。”
徐秋明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苏照见此,心头也不由大喜。
自灵气潮汐以来,天象变化过后,苏国各郡县妖魔鬼怪渐渐抬头,滋扰百姓安宁。
尤其这半个月,他已陆陆续续从各郡县接到禀告,都是一些诡谲莫测的妖异事件,原本以招募江湖武人为主体的靖祟司渐渐处置不了,就报到苏照这里。
安安这几日不在苏照身旁,就是去紧急处理这些妖异事件。
如果得清微门徒徐秋明,一位初入神照之境的上人,在苏国坐镇,那起码可以缓解一下人手不足的尴尬。
当然,如果能借此拉玄门九宗的清微宗下场支持苏国……
嗯,这个暂时也就是想想而已。
“秦师姐呢?”徐秋明闻言,略有意动,诚如苏照所言,在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斩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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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走走。”秦冰绡一剪秋水的明眸,微微闪了闪,摇了摇头,说道。
她岂能看不出这苏照是在借徐秋明,试图搭上清微宗的线。
“只是清微宗向来淡泊,超然于世俗,居于闽越之地自守一方,而且一宗之决策,攸关兴衰,也不是徐秋明这种金丹弟子能够决定的,这位少年君侯注定要失望了。”
种种想法在秦冰绡心头闪过。
不过,从此处也能看出这位少年君侯,的确是不遗余力地壮大着自己的势力。
和徐秋明敲定了这些事情,卢守真忽然开口道,“苏侯,靖祟司可还缺人手?”
苏照闻言,笑了笑道:“怎么,卢兄也有兴趣?”
卢守真道:“贫道想再观苏郑国战,不愿在此枯等,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清理一些妖魔就是。”
当然不是像卢守真所言的闲的无聊,而是对于苏照提出的什么补灵丹有着期冀,神照九重天,每一重天就是一道劫。
卢守真身为神霄道子不假,可神霄道子,可不是一位,神霄十大道子,他只是其之一,原本突破神照之境,就已耗费了不少仙道资粮,宗门也不可能毫无底线支持。
况资粮这种东西,有多少都不嫌多。
苏照笑了笑,正色道:“靖祟司就缺卢道友这样的古道热肠的侠义仙道,靖祟司尚缺不少诛魔校尉,不知卢道友可愿屈就?”
“噗呲……”一旁的蒹葭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无赖还真是太促狭了。
诛魔校尉,这一听就是小卒一类的角色,让一位步入神照的道人去做冲锋陷阵之事,不是在磕碜人吗?
“你……”卢守真面色一黑,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哪怕他已步入神照,可面对这种浑身如同刺猬的王侯,也难以出手镇压。
苏照也不是有意和这卢守真结仇,而是他观此人心胸狭隘,性情功利,不可深交。
虽然身为人主,不能以喜恶待人,但对于这种仙道之辈,你越讨好,他们越看不起你,与其动辄得咎,不若顺己心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尸阴宗
就在众人叙话之间,一声响彻涵虚洞天的声音响起,正是那易道人的声音。
“而今苏郑国战已然落幕,贫道还有事在身,不于此逗留,将在一个时辰后,撤去此方洞天,诸君可自便。”
却是易道人准备离开此地,这方集豫州仙宗魔门弟子看热闹的所在,终于在维持了一个月后,终于撤去。
“那我们也离开此地吧。”苏照笑了笑,说道:“先回颖阴。”
徐秋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而后问道:“秦仙子呢?”
秦冰绡思索片刻,道:“一起出去吧。”
而后,一行众人就离了涵虚洞天,向着外界而去。
经之月余天晴,天色晦暗,微雨朦胧,正是七八月时节,原就晴雨交迭,时属平常。
苍茫天穹之下,几道流光倏散,几道青年男女身形,立于高空,气质神俊,飘逸出尘。
正是苏照以及徐秋明、秦冰绡一行。
苏照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着柳诚,掌中现出一个青皮葫芦,道:“柳兄,这是灵清腾云宝丹,如果不足,再与我说就是。”
柳诚面上现出一抹激动,拱手道:“多谢苏侯盛情。”
苏照道:“柳兄客气了。”
柳诚沉吟片刻,问道:“苏侯方才所言靖祟司,我也有意至其中一试,不知苏侯……”
“柳兄能至于靖祟司,我自是欢喜不胜。”苏照闻言,心头微动,慨然道:“而今天下妖氛渐郁,戕害百姓,柳兄如果有同游之仙道好友,也可一并引至靖祟司,苏某愿意以宝丹、神兵相聘。”
苏照决定之后,就要为这些仙道之人,制定出一个待遇薪酬,聘用仙宗弟子斩妖除魔,不说其他,一旦彼辈受聘用事,就会渐渐形成服从性和归属感,再加之人道气运纠缠,一旦让这些人尝到人道气运对仙道修为提升的甜头之后,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况这些仙宗弟子,背后还有师长、亲朋,口口相传人道气运之利,那时滚雪球一样壮大,极有可能将一些小仙宗渐渐笼络至麾下。
反正他背靠一座秘境仙园,其内灵药都是不缺。
柳诚闻言,果然面带欣然,朗声道:“实不相瞒,柳某也认得不少小仙宗弟子,他们都是心性坚毅之辈,其求道之心不在三教九宗内门、真传弟子之下,所缺者,无非仙道资粮。”
苏照爽朗一笑,道:“柳兄可一并引荐而来。”
念及此处,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有了一些定计,而今,易道人所辟涵虚洞天之内,尚有不少小仙宗弟子和散修,如将这些人收拢而来,总归也是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这方世界,灵气浓郁,仙法广传,有不少一家一派、一观一宗,得一部道法而立一方道统,门人弟子可能只有十余人,随着时间流逝,开枝散叶,渐渐形成仙宗。
相比于三教九宗,甚至赤林宗这样的二流宗门,这样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微型道宗反而多如牛毛,门主修为多在金丹、神照二境。
可这恰恰是天元仙道的庞大基石。
而后两人边走,柳诚此刻也不由说起自身所在之白云宗,白云宗宗主焦康,就是一位神照二重天的上人,二百多岁,相比秦冰绡、徐秋明这等不及弱冠之年,就初凝神照的大派弟子,自是在资质上就多有不如。
苏照问道:“不知贵宗宗主现在何处,可否一见?”
柳诚自是看出了苏照的用意,笑道:“宗主他老人家性情淡泊,恐怕未必会为苏侯作事。”
他倒是不怀疑苏照可以拿出令宗主动心的宝贝,毕竟方才在无涯阁中,飞仙专用的碎星级神兵都是随意拿出来几把,足见这位少年王侯,身家之丰沛。
可宗主性情淡泊,不为名利所累,时常云游天下。
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修仙问道之人的心性,如非必要,不参与世俗之事。
“既是如此,那就再看吧。”苏照笑了笑,也不强求。
“不过,这些仙道之人的清高之姿,也维持不了多久,听阎先生所言,而今龙气之动荡,将会在一二年间,迎来平稳之期,待到那时,就可筑祭坛、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首开仙朝,将会有天地垂青,到时第一波修为红利,就会有效力仙朝的仙宗弟子吃到,那时,这些仙道独夫,也将坐不住。”
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对他而言,如果仙朝之势太早兴起,可能要吃上一些亏,毕竟,仙朝并起,就会将原本不大的差距拉大。
但如今的天下局势,俨然鱼游沸鼎,他如果不立仙朝,那么难保其他世俗国家不首开仙朝。
要知道,首开仙朝,天地祝福,会赐紫色气运璎珞,护持王朝气运,不使仙道中人从中谋算,这一点对于苏照来说意义非凡。
“所以,要尽快灭卫,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苏照收回复杂思绪,在心头喃喃道。
此刻,静静看着苏照作为的秦冰绡,明眸微动,如何不知这位苏侯的算计,只是她为太真人间行走,对于凡俗之事,不过是看客罢了。
秦冰绡道:“徐道友,你既已决定在苏国斩妖除魔,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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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明闻言,讶异道:“秦仙子,你这是?”
“我打算随便走走。”秦冰绡轻轻一笑,柔声说道。
徐秋明见此,点了点头。
秦冰绡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冲苏照点了点头,就带着蒹葭,翩然离去。
卢守真也是随后跟上。
苏照目送秦冰绡远去,暗暗摇头。
这位据说是太真人间行走的秦仙子,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女子。
无他,没有烟火气。
此刻几人向颖阴而行,苏国大战方弭,颖阴新下,尚有许多政务,急需苏照回身处置。
一路无话。
颖阴郡
刚到颖阴郡,苏照就见到一脸惶急之色的丹鹊,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出什么事了?”
丹鹊道:“苏侯,安安受伤了。”
苏照脸色大变,道:“人呢?”
“还在静室疗伤,不过伤势不太重。”丹鹊轻声道。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安安不是去砀郡处置邪祟作乱之事了吗?”
随着灵气潮汐的出现,妖魔鬼怪横行,按说这些妖魔鬼怪修为不高,以安安妖丹的修为,应不会出事才是。
丹鹊道:“砀郡单县,有僵尸作乱,”
苏照道:“此事,我知道,靖祟司说是出了一头毛僵,应对不了,安安才过去,可莫说毛僵,就是飞僵,安安也不致受伤才是。”
“就是飞僵,而飞僵是人为畜养,是一位神照境的魔修。”
“养尸,莫非是尸阴宗的人?”徐秋明目光微动,讶声道。
随着灵气潮汐的出现,尤其潮汐节点就在苏国,以致苏国的灵气本源较之其他豫州诸国,还要丰郁许多,自然引起了魔道中人的觊觎。
如抽魂炼魄,养尸蕴傀,魔门弟子原就横行无忌,再加上苏国境内又无大宗坐镇,一些魔修就肆无忌惮。
“尸阴宗?”苏照皱了皱眉,问道。
“此宗原为活跃于楚国,后为神霄剿灭,不想余孽竟来到苏国活动,苏兄,此事麻烦了。”徐秋明面色现出一抹凝重,解释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 商无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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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女尸
商无道睁开了一双密布血丝的眸子,此刻几缕细微光线照耀之下,可见洞窟之中,三头狰狞可怖的僵尸在山壁之上悬浮,飞僵面容丑陋,毛发枯萎,面容黝黑干黄似树皮。
商无道身后则竖立着一具精美奢华,一人多高的青玉棺材,玉棺流光澄莹,棺身雕刻着或是翩跹起舞,或是展翅欲飞,或是傲然而立的五凤之象,正中捧着一轮三朵金焰簇拥的金色大日。
商无道抬起宽大的绿色袍袖,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现出,鸡爪般的手指,捏着手印,循环往复,迅速打出一道道繁复、错乱的道诀,山窟之中顿时起了一股墨绿色的阴风。
浊阴之气自地下涌出,翻滚如潮汐,裹挟着墨色云团,朝着那三头飞僵包裹而去,三头飞僵就是张开腥臭难当、獠牙参差不齐的大口,将阴煞之气汲进口中。
商无道收功而起,周身猎猎煞气,笼郁不散,一身绿袍、五短身材的老者,气息诡异、阴森,从洞窟青石上起身,望着三头飞僵,一张阴沉似铁的面容之上满是厉色,恨恨道,“被那头白虎打伤了一只,以致四凶玄牡煞阵,自此缺了一角,坏老夫大事!”
尸阴宗的功法特性决定了,至神照之后,想要归阳修出阳神难之又难,毕竟集阴秽邪恶之气于一身,天憎人厌,而归阳之境,恰恰是雷霆降下,洗炼阴邪的阶段。
如商无道这样的尸阴宗门人,阴神当中的阴滓难以淬炼干净,想要成就阳神,就是痴心妄想。
而商无道查阅宗门典籍,终究是想出了一个办法——饲养旱魃,以为本命之尸,这也是前代宗主赖以成就洞虚道途的方法。
商无道念及此处,不由转身看向那具玉棺,一张诡谲、阴沉的面容之上,不禁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此刻在他神念查看之下,玉棺之内,赫然躺着一个青丝如瀑,肩若削成,腰似约素的女尸,女尸一身宫裳长裙,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戴着项链,只是看不清面容,被一个青玉面具罩着。
女尸此刻生机全无,宛如睡着了一般,纤纤素手交叠在小腹之前,雍容典雅,凛然难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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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地造物的杰作。”商无道在心头感慨着。
当然惊艳其相貌,而是为尸体之上的仙气感到震惊。道
这具女尸的来历,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他被一位神霄派的神照上人,一路追杀至象山大泽之内,那里瘴气弥漫,侵蚀元神,如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犯险而入。
进入象山大泽之后不久,就迷失路途,机缘巧合之下,不想在一方水潭之下,发现了这具玉棺。
“可惜玉棺之上有着上古禁制,短时间内就打不开。”商无道喃喃说着,将神念分出一缕,小心翼翼察看着玉棺,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仍是为之惊叹,“这女尸,玉骨之中金白之气氤氲,隐成兰霞,这是传说中的仙气,所以这应是一具仙人尸体!如果将之炼为本命旱魃,分元神操控,感悟天道,到时莫说洞虚大能,就是飞仙,也不是我的对手!”商无道眸光闪了闪,心头闪过一抹火热。
“但旱魃炼制不易,况还是这样一具上等材料。”
至于单县,就是他选好的养尸之地,这并非随意挑选,而是单县风水地势,依山傍水,灵运四聚,含虚拒阳,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盘桓在单县不出。
许是商无道以神念打量女尸超过了某个时辰,忽然就觉神念一痛,如针扎一般,脸色白了一下,连忙收回神念,暗道,“不愧是上古仙人之尸,玉棺之上禁制,纵然经数万年消磨,剩着一丝,仍能屏蔽探查。”
商无道当然也没有太在意,任凭尸体主人生前多么强横,经过数万年岁月侵蚀,也早已魂飞魄散,尸骸也只能化为他的成道资粮。
商无道收回激荡思绪,转头环视着三头飞僵,喃喃道:“还缺一头飞僵,从哪去寻材料呢,如欲炼飞僵,起码要金丹境界的人族修士才是。”
而在这时,商无道忽然面色微变,喃喃道:“有人寻过来了?怎么会?”
身形一闪,就是出了洞窟,隔着冥幡,向远处眺望,不由面色微变。
只见晦暗云层之下,几道杳杳鸿光迅速划过天际,倏然,神芒敛藏,自遁光之中,走出几个年轻男女。
“原来是你这孽畜!”看清来人,商无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走,森厉道。
与此同时,手中一根洁白如玉的狼牙棒在掌中现出,分明是一节骨棒。
不是安安一行,还是何人?
安安冷声道:“你这老不死的,可想过,姑奶奶能这么快找到你!”
商无道猛然意识到什么,神念内察己身,探手之间,一道庚金色的灵气符纹被其摄在手中,冷哼一声,将那符纹一把捏碎,点点流光流逝。
“好,你来的正好,你胆敢坏老祖大事,老祖今日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商无道喝道。
说着,手中骨棒一闪,迎风见长,就有三尺之高,惨白的灵光游走上下,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安安。
“大言不惭!”安安冷哼一声,道:“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此刻,商无道道这才留意到安安身后的苏照等人,打量了下,心头多少有些凝重,但面上不显分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怪不得口气这般大,原来是寻了帮手。”
阴鸷到目光在苏照脸上只稍稍停留了下,就看向谢沧,分明是觉得一人一妖只是金丹道行,威胁不大,最终看向徐秋明,“原来是神照上人,只是才仅仅一重天,也不知谁给你们的勇气,竟敢上门来寻老祖的晦气。”
商无道仙道修为就有着神照四重天,对于几人,倒也没有什么畏惧。
相比几人,他反而对安安的天赋神通有着一些忌惮,上次交手,吃了一些暗亏。
苏照此刻也打量着这位貌似“尸阴宗”的魔道妖人。
见其一身绿袍,脸颊消瘦,目光阴森骇然,气息诡谲起伏,一看就不是善类。
徐秋明神识传音,说道:“苏侯,这人不太好对付。”
苏照点了点头,早已将手搭在了腰间碎星级神兵之上。
要知道安安身具四灵之一的白虎血脉,都被逼迫得施展底牌,足见这绿袍老者不是什么善茬。
双方气势凝聚,针锋相对,几乎一触即发。
嗖嗖……
绿袍老者首先动手,就见身后洞窟之中,迅速飞出三股黑色烟柱,顿时,一股刺鼻难当的尸臭,就弥漫开来,令苏照都是皱了皱眉头。
三头面目狰狞的飞僵,在绿袍老者操纵之下,向苏照和谢沧两位金丹真人袭杀而去。
至于绿袍老者,手持骨棒,向安安当头砸去,与此同时,神念不离徐秋明丝毫,显然打算以一敌二。
徐秋明皱了皱眉,掌中现出一把木剑,挽起一个剑花,向绿袍老者杀去。
商无道大叫一声来的好,一根骨棒挥舞的虎虎生风,势大力沉。
苏照此刻已和飞僵战在一处。
碎星级神兵果然名不虚传,苏照手持利刃,斩在一头头围拢过来,几欲撕咬的飞僵,掌中神兵频频劈砍,噗呲声响起,一头飞僵就被碎星神兵斩成数段!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臂之仇,来日必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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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章 伏唯君上乾纲独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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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章 等等……
此刻,苏照挟大胜郑国虎贲的威望,手中又统率着军卒,可以说已经具备了推行各项革新之策的基础。
至于一些非议和反对之声,都会被一一压下去。
晏昌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道:“君上,如分三年时间,或可减少一些动荡。”
“可孤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着慢慢布置。”苏照冷峻眉宇之下,目光投向远处迢迢星汉,沉声道:“郑国定然不甘心于颖阴和半个武阳郡落在我国手中,而今引弓不发,无非是内有肘腋之忧,急切之下抽调不出兵力罢了,孤已经着人探听到,郑国已经派遣使节,达至卫国,准备引卫兵而犯。”
晏昌忧心忡忡道:“如这般,前方战事连绵,后方再行革新大政,是否会引发动荡。”
说来,晏昌此刻抱负即将得偿,可反而谨小慎微许多,而没有一听苏照即将推行革新之策,就不顾
苏照都不由多看了一眼晏昌,心头也有几分满意。
暗道,仕齐楚二国的灰暗过往,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起码也让这位革新之才,多了几分百折不挠的定力。
“两者可以并行不悖,孤以为,如将一些饱受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压榨的“农奴”开户为民,授以田宅,彼辈心存感念,哪怕是为了保护所分田亩不被敌寇再次,也会生出报国杀敌的赤忱之心。”
这让他想起了某朝,前方大战,后方分田,反而激发军士效死之心,这就是成功经验。
当然,他现在所疑虑的是,他手下并没有这样一支组织严密,执行力强的官僚队伍,毕竟欲治政,必先得人。
好在这方世界,仙人长生久视,对于世情洞如观火,那种欺上瞒下,扛着……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照心头一些莫名思绪翻滚。
“至于如何限田,就按之前我们所说的办理。”
苏照当然也不会搞那种一味的均田亩,因为这时代本就生产低下,对于一些官吏蓄营田产,按其品级划出一条线来。
他真正要打击的是那种欲壑难填,肆无忌惮,动辄成千上万顷的大地主。
这些人根本不经查,财富积累必然带着血腥可怖的原罪。
插手诉讼,鱼肉乡里,欺压良善……
或许没有仙人出没的世界,还比较难查,但这是一个道法显圣,天知地知的世界。
正如后世某大佬所言,“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做那些事情,都是要应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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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温邑周边诸县开始,晏卿可和御史台的常邈及时沟通,先将背后的公卿都归档。”苏照看着面色默然,似有迟疑之色的晏昌,道:“放手就做,孤给你兜底。不要怕乱,大乱之后,定有大治。”
晏昌面上也闪过一抹坚定,躬身深施一礼,道:“谨遵君侯之命。”
等送别晏昌,苏照此刻只身站在廊桥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巍巍殿宇,神情一时悠远,喃喃道:“此事过后,苏国公卿估计要减少一半,还真是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却是想起方才的把酒甚欢,也不知多少堂上官,转眼就要成着阶下囚。
“不过科举也即将到眼前了,我倒不信,整个苏国缺着想要为官做宰的人。”苏照收回一些杂念,思忖道。
在他这里,可不兴那种“培养个官僚不容易”的说法,天下什么人都缺,就是不缺官吏。
“不过也不能影响了政务运转,之前先把三省六部梳理出来,趁机也好调整一番人事。”苏照眸光深深,在心头打定主意。
就在苏照思绪万千之时,就听得一声酥糯、娇软的声音,好奇问道:“照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银发少女近得前来,挽住苏照的一只胳膊,丰腴伟岸无意识蹭着,一双蓝宝石的眸子,流光熠熠地看着苏照。
苏照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道:“没什么,你今日怎么这么得闲?”
安安撅起艳艳红唇,不满道:“你是不是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苏照怔了下,分明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道:“对了,一起去八宝塔,看看你娘亲。”
“算你还上心,也不枉我为你忙碌了一两个月。”安安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轻声道。
苏照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安安点了点头。
苏照沉吟了下,道:“那我让人先和阿姐说一声。”
安安应了一声。
等到吩咐了一个宫女向玉华宫传递了消息,苏照就和安安一起向着仙园秘境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水泽之国的妖王谢沧,还有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都是离开了仙园秘境,整个仙园倒是难得一见平静下来。
几大妖国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前一段时间,随着苏郑国战的进行,妖国兵马才有一些操练不停的迹象。
八宝塔之中——
苏照随着安安,来到第七层。
苏照伫立片刻,环视着四方,说来,这还是苏照第一次来到这座上古真仙佛陀的秘宝之中,只觉得宝塔之中,空间自形,轩敞自然,并无憋闷之感。
“这应是一件灵宝。”苏照猜测着,而后,抬眸去看安安。
只见银发少女站第七层正中的空地上,望着澄莹如水的地板,捏起了一个手印,手印法力如水,向着塔上空打去,倏然灵雾散开,地板咔嚓一声,托出一湖莲花来。
湖面上,一具琉璃打造的棺椁浮浮沉沉,琉璃澄莹透明,可见棺中女子五官模样,相比苏照此刻储物扳指之中的青玉之棺女尸雍容华贵,凛然难侵。
安安母亲气质温宁、柔婉,宛如一朵无声绽放的荷花,眉眼之间,却是似极了安安。
安安静静看着片刻,轻声道:“照照,你过来看看。”
声音轻柔,仿若害怕惊醒了玻璃棺中的女子。
苏照道:“我看着呢。”
不过说着,也走上前来,只是棺中妇人并无太多反应。
迎着安安的失望目光,苏照摇了摇了头,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办。
“莫非是琉璃棺隔绝了什么?”安安颦了颦细狭的修眉,喃喃道。
“打开不碍事吧?”苏照迟疑问道。
“短时间打开不碍事。”安安轻轻说着,道:“先前,那昊阳掌教给予的纯阳露,我都打开来给娘亲服用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你打开吧。”
其实,苏照心头也有些疑惑,他怀疑是仙鼎之故,可能是和四灵有着什么玄妙的联系。
毕竟仙鼎是上古天帝之位,四灵四凶据说是被天帝钦定来着。
“只能等下次太白剑君醒来,再问他这仙鼎和四灵血脉是有着什么关系了。”苏照心头一动,暗暗道。
这边安安已将琉璃棺打开,此刻没有琉璃棺的阻挡,苏照再看那棺中女子,再次愣怔。
无他,太像了。
不过,安安是一头银发亮丽,安安母亲则是青丝蓊郁,只是不施粉黛,温宁如水。
安安声音中渐渐有着几分低沉,喃喃道:“娘亲六识破碎,但还有一点真灵未泯,纯阳露倒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只是魂魄破碎……”
苏照安慰道:“你母女二人体制特殊,传承白虎之灵血脉,多半是受着天地祝福,不会那么容易陨落的。”
见纵然是苏照前来,自家娘亲依然毫无变化,安安此刻也彻底失望,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满是怅然之色,口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轻柔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说着,正欲合上琉璃棺。
“等等……”
苏照突然开口说道。
第三章 果然如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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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四章 卫国攻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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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五章 先发制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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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六章 科举
苏照听完申屠樊之言,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默然半晌,续道:“如按申屠公所言,帅师之人,当为当世无双的国士,否则,不能以一支偏师钳制卫国十万大军。”
以一支至少五万人的部队,屯驻在黎郡,时时与卫国大军周旋,还要做出一副随时可灭卫国的架势,这对统帅的要求实在太高。
不过,对苏照而言确实很心动,因为攻下黎郡,就意味着将苏卫对峙之线,推进至卫国疆土,问题在于前线供应大军,是否对苏国造成负担。
苏照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离席而拜,朗声道:“申屠公,如屯重兵于黎郡,非您这样的柱国之才不任事,还请申屠公出山助孤。”
这一次无疑是一次正式的相请,苏照神情郑重,目光真挚。
申屠樊此刻也是起身,冲苏照一拜,“见过君上。”
没有什么三顾茅庐,申屠樊也不是那种矫情之人,既然认为苏照是可辅之人,就没有什么可前迁延回顾,迟疑踯躅的。
苏照见此,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欣喜道:“孤得申屠公,如鱼之得水也。”
申屠樊也是心绪激荡,想他少年离苏,至于燕国,从燕国一小卒,登至国尉,摔师伐齐,后被燕王猜忌,心灰意冷,本以为此生再无望重回军中,不想在家乡又遇一少年雄主。
苏国虽小,但是故国,况如能辅助一小国而横扫六合,廓清寰宇,来日青史之上,也能流芳百世。
此刻认了君臣,苏照道:“申屠公,孤欲发五万精兵,克黎郡,据其城,虎视卫国,兵力可有不足?”
申屠樊思索了下,镇定自若道:“五万足矣。”
显然,申屠樊已知道,帅兵之人,非他莫属。
苏照点了点头,对于申屠樊的能力倒没有任何怀疑,毕竟曾率领几十万燕军攻伐齐国,将兵五万,以黎郡为据点,钳制卫国南方数郡,威逼卫都帝丘,应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苏国想要抽调五万大军,短时间恐怕还做不到。
好在,不管是苏国,还是卫国,抑或是郑国,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间,都在料理内部政务,再加上供应军需,时间可能要至三个月后了。
“但也不能拖的太久,否则就没有出其不意之效。”苏照思忖道。
这般一想,扩军备战依然是刻不容缓。
“如非下颖阴,缴获了支应郑国十万大军的军器、粮秣,恐怕扩军都要为钱粮挠头。”苏照目光深深,思忖着。
不仅如此,未来一段时间,清理田亩,解放“农奴”,也必将为苏国提供源源不断的钱粮和兵员。
敲定了申屠樊出山相助之事,苏照在申屠樊之妻的“瞪视”目光之中,在申屠家用罢午饭,又与申屠樊商议下军务细节,等到日头西斜,苏照这才带着彭纪、范潇二人,返回苏国宫苑。
第二日,苏照就拟定王侯之命,以申屠樊为枢密院枢密使,国尉,以其子申屠奇补入禁军。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就又是半个月过去,整个苏国也渐渐进入一种扩军备战的紧张气氛中。
以六军禁军为骨干,从各郡招募青壮,整训编练,与此同时,晏昌在苏照从仙园秘境之中抽调派出妖将的配合下,对于温邑周边诸县的田亩已计劾完毕。
哪一家公卿,蓄奴置田多少,一一登籍造册。
当然,不仅仅将苏国大小公卿营产置业情形摸排清楚,还在妖将的配合之下,挖出了一些陈年旧案。
一一归档,拓印至御史台,就等着骤发雷霆。
随后的几天中,整个温邑再次陷入一片汹涌波涛中,不少苏国公卿被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登门拜访,提走问话,一时间,人心惶惶,官不聊生。
不过,随着苏国朝堂接连倒下两位六官大佬,更有前宗亲苏茂的以正国法,此刻的苏国,反腐也渐渐进入常态化,又值苏照刚刚打赢一场国战,威望如日中天,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
而就在整顿事宜有条不紊进行之时,苏国温邑的科举之事,也是如火如荼地进行。
温邑·栖凤楼
此楼集食宿于一体,随着苏国在温邑首开科举,一些来自周边诸国的士子也陆陆续续来到酒楼居候。
说来,这还是和苏照半月前打败郑国有关,这场胜利第一次将苏国这等小国挤进天下才学之士的视野。
二楼,一群穿着玉色长衫、头戴蓝色方巾的文士,把酒言欢,谈笑晏晏。
随着科举选官的扩散,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的读书人,甚至较远一些的鲁、齐二国的读书人,也渐渐向苏国汇聚,不管下场科考与否,起码见识一下这文道盛事,也对学问大有裨益的。
“诸君可知,这主考之官的来历?”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眉眼疏朗的书生,轻声道。
“刘兄,莫非有着什么小道消息?”
那刘姓书生道:“主考之官晏大人,听说乃是齐国晏氏之后,曾为齐楚二国宰执重臣。”
“这晏大人……来头,竟然这样大?”一个锦衣华服的圆脸文士,疑惑道。
刘姓书生道:“可不是嘛,我素知诸君为饱学之士,不愁榜上有名,但也不能轻忽主考之官的喜恶。”
同桌几位士子闻言都是频频点头。
这些苏国的本土士子,自然还是期望能够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从一白丁,着朱服紫,位列公卿。
“听说,这次科举,一甲前三名苏侯亲自设宴接见,授以官位,出宫之后,可以跨马游接街,名以状元、榜眼、探花之雅号呢。”另外一桌,几个士子兴高采烈议论着。
“周兄,这状元之称有什么有讲究?”就有人问着。
“……”
而就在周围士子议论纷纷之时,不远处靠着窗口,一个着云纹简绣长袍的文士,一手按着放在桌子上的宝剑,一边拿着一杯酒小口抿着,侧耳听着酒楼之中的议论之声,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不由现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开科取士,倒是有趣,也不知可否让女子考试没有。”文士抬起头来,现出一张精致如玉,清绝芳姿的脸蛋儿来。
“如考个状元出来,想必回去和师父、师兄他们也有几分说道吧。”纪雨桐似乎想到那颇为有趣的一幕,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就是弯弯成月牙儿。
……
……
中元殿,偏殿
苏照垂眸看着手中的试卷,阅览罢,也不由点了点头。
这试卷在苏照的指导之下,将之分为几个板块,有律法案例,算数,经义填空,再加上策论,考察得不仅是微言大义的圣贤妙论,还有一部分实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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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沉吟片刻,道:“策论部分,要改一下,就以我苏国面临局势为题,如何富国强兵,争雄于列国。”
晏昌迟疑道:“只是对于士子期望未免太高了。”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目中陷入思索之色。
晏昌的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苏国如何在列国中崛起,这种大而化之的问题,非无双国士不能写出言之有物的策论来。
的确有些难为这些考生。
苏照道:“那就将其列为选作之题,与晏卿所列之题,可择一而作。”
这就是两全之美之策,也不至遗漏那种王佐之才。
下首的晏昌此刻也松了一口气,道:“谨遵君命。”
第七章 纪雨桐(二合一章节)
卫国·帝丘
已是八月下旬,金桂初绽,十里飘香,只是天穹一片灰蒙蒙的,一场朦胧秋雨,自昨夜开始笼罩大地,微风袭来,已有了几分凉意。
驿馆二楼,郑国派往卫国的国使——郑国少宰龚宗,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雨丝,脸色凝重,目光出神。
经半个多月的赶路,其间借道鲁国北行,迢迢千里,终至卫国都城。
但,他在驿馆之内盘桓数日,却连卫君的面都见上!
盖因,每次求见,都被卫宫宫人搪塞,卫君正在云华观之中,同云华夫人探讨长生大道,无暇接见于他。
想他为郑国少宰,在国内权势何其显赫,然而在小小的卫国,却连卫君的面都见不到,不得不说,龚宗心头既是焦躁,又是莫名的恼火。
说来说去,还是卫国不用直面郑国兵锋,而且两家原本就是敌对关系,郑国派遣一少宰前来出使,纵然是根据对等原则,卫君也没有亲自接待的道理。
“这卫君耽迷酒色,一心修玄炼丹,不理朝政,其国或早或晚灭于我国之手!”龚宗眸光闪烁,心头不爽,愤愤想道。
“大人。”就在龚宗心头不忿之时,一个青年小厮进入厢房,唤了一声,将龚宗唤醒。
龚宗抬头看向来人,急忙问道:“拜帖可曾送到上卿孙焕府上?”
却是龚宗带着郑公联卫攻苏的旨意而来,既然见不到“日理万机”的卫君,就只得想着走一走卫国太宰孙焕的门路。
“已经递过去了,门子说今天晚上,上卿孙大人就在府中整治酒宴,接见大人。”青年小厮说着,近得前来,双手递上一张做工精美的烫金请柬。
龚宗接过,打量了下,点了点头,也稍稍平息心头焦躁之意,继而吩咐道:“去准备热水、衣服,本官要沐浴更衣。”
那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忙碌了。
龚宗这时,收起请柬,缓步走到窗前,扶栏眺望,思忖道:“想要说动卫国发兵攻苏,倒是不难,只是卫国君昏臣庸,纵然举兵南下,能对苏国造成多少威胁,委实难说。”
他在卫都帝丘怎么也盘桓了数日,对于卫国朝堂混乱的局势,既喜又忧。
此刻的卫国,君主宠幸奸佞,沉迷长生不老之术,更有太子贤名于外,羽翼渐丰,凡有识之才都能看出,这是父子猜忌,乱起萧墙的局势。
不提龚宗心头的思量,却说卫国少宰卫珲府上,后院——
院中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正是八九月份,桂花已开着一朵朵洁白的小花,一股浓郁的馨香弥漫在庭院之中,愈添几分清幽。
八角凉亭之内,坐在石凳之上的卫湘歌,正在和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叙话。
中年汉子平平无奇,作商贾打扮,眸中不时现出精明之色,低头哈腰,但虎口处的老茧,证明其身份并非是那么简单。
其人正是天听司十二部谷雨之部,安插在卫国帝丘的探事,专门负责汇总、收集卫国朝堂情报。
至于此刻为何冒险而至卫府,自然是有事相禀于卫湘歌。
卫湘歌着一身赤红色衣裙,身形窈窕秀立,一双英飒之气的双眉之下,明眸流光熠熠,静静听着中年汉子说着月前的苏郑两国大战细节。
许久之后,方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满是遗憾。
“卫姑娘,苏侯让小的问您,什么时候回去?”那中年探事,忽然低声说道。
卫湘歌沉吟片刻,道:“最近一个月都走不开,因为火灵晶玉出世,两家仙宗明争暗斗,几有向卫国朝堂蔓延之势,我这几日也奉着师命,为宗门奔走,此事,你回禀过去。”
说来,还是灵气潮汐之后,灵机本源丰沛,于是卫国境内的平原郡,就出现了一座储量丰厚的火行灵晶玉矿,晶玉矿石能够汲取仙灵之气,帮助道人修炼。
卫国两家仙宗,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于是为了这座火行灵晶矿的归属,自掌教以下,到普通弟,冲突不断,甚至大打出手。
但是开采灵晶矿,毕竟还需要民夫青壮,况且灵矿还属卫国一处官产矿山之上,两宗为了晶玉之矿的归属,就各自在卫国朝堂上发力,彼此攻讦,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此刻的卫国朝堂,魔门合欢宗的魔道修士,以长生之术引诱卫君,谋得除魔司监司,以及司天监监正一职,见卫国两大仙宗已生嫌隙,就在其中浑水摸鱼,兴风作浪。
卫君对于两家仙宗,其实也有许多不满,早年令其献长生不老之术,两宗皆是敷衍塞责,互相推搪,哪有合欢宗贴心?
又是主动献长生之术,又是敬献美人。
不过两家仙宗,毕竟在卫国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卫君再是反感,也轻易奈何不得两家各行其是的仙宗玄门。
但卫君却自此疏远两家仙宗,倒是常与合欢宗长老——云华夫人,在云华观中谈玄论道。
而云华夫人又时常以丹药给予卫君服用,卫君不由愈发乐不思蜀,无心朝政。
卫湘歌此刻就因为其祖父是卫国少宰,才在黎英上人的授意下,回家劝说卫珲,能够在接下来的争夺中,将平原郡南陵山的火行灵晶,裁决给她赤林宗。
卫湘歌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份玉简,你代我传递给苏侯。”
说着,将一支玉简递给那中年探事。
那中年探事又问道:“还有一事,要请教姑娘?”
“什么事?”
中年探事道:“郑国国使这几日一直欲求见卫君,意图唆使卫国出兵伐我,现在卫国朝堂公卿,对于出兵之事,是什么态度?”
有些事情,单单从市井底层搜集一些二手情报,是分析不出来什么的,毕竟真正的军国机密,也不可能流传至市井。
而卫湘歌作为卫国少宰家眷,对于卫国朝堂的局势,肯定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内情。
卫湘歌道:“现在卫国朝堂公卿,对此事,莫衷一是,前些时日都在应对天象之变后的纷繁乱象,但目前卫国上下共识,就是暂不发兵。只是卫君对其姐甥之死,耿耿于怀,之前不止一次扬言,要出兵攻打苏国,虽为大部分大臣出言所阻,但卫君以往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自卫君得知其妹甥暴卒,苏照即位以来,这位善操权谋的君侯,就有兴兵讨伐苏照之意。
但还未整军而来,天象变化等种种事情,就打乱着卫君的计划。
而且伐苏,关乎国家战略转向,卫国面临晋国的入寇压力,如果再和苏国交恶,如果能攻下苏国自是皆大欢喜,可一旦打成持久战,徒耗国力,反而为郑国所乘。
这种纠结的心态,一直困扰在卫国公卿重臣,直到——苏郑国战爆发。
初时,卫国还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观察着苏郑国战,甚至卫君都考虑过是唇亡齿寒,还是火中取粟。
然后仅仅一月,苏国就大破郑国十余万虎贲大军,消息传来,卫国上下失声,无不震惊。
卫君原本兴兵伐苏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那中年探事沉吟片刻,问道:“如今的卫国,太子卫仲一党,可有什么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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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湘歌摇了摇头,道:“卫仲以孝悌之名,传扬于外,但其人性情优柔寡断,恐难有作为。”
因为卫湘歌的祖父卫珲,本身就是太子的有力支持者,所以对于太子卫仲最近的打算,就有所了解。
那中年探事,沉吟片刻,神色郑重道:“姑娘,如果卫太子有着异动,还请告知属下。”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等目送那中年探事离去,卫湘歌幽幽叹了一口气,目中也有着思念流露。
……
……
而就在卫国这边暗流涌动之时,苏国,温邑城,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在考场之中奋笔疾书。
经由苏国司空府匠吏整葺的贡院之中,几十排青墙红瓦的屋舍,俨然而立,一间间考舍之中,灯火微微,士子手持毛笔,书着卷子。
纪雨桐此刻一身白色儒衫打扮,就在一间考舍之内,望着手下的试卷发呆。
这位来自镇天剑宗的剑道少女,从小在人文荟萃的鲁国长大,耳濡目染,对着经义文章并不陌生,此刻看试卷,提起毛笔,不假思索。
“咦,还有算数?”纪雨桐看着“鸡兔同笼”的问题,嘴角闪过一抹讥诮,道:“这么简单,也能考倒人吗?”
以她金丹境的强大神识,只要在心中稍稍推算一下,别说鸡兔同笼,就是笼子里关进一头老虎,她也能核算的分毫不差。
“听说,这苏侯少年雄主,名震河洛,如果他知道,自己挑中的状元是一女子,想必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念及此处,纪雨桐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而就在考舍东南之间的一间阁楼上,此刻的晏昌正在陪着一个锦袍华服的少年王侯,眺望着远处的一座座考舍。
“君上,这次士子,经过初步筛选,排除一些不能报考的士子,共有一千六百二十一人,其中有一小半来自周方列国,不少士子户籍都是鲁、宋国,甚至还有郑国。”
苏照点了点头,对这种情况颇为满意,看来他先前那场大胜,也给他带来一些额外的名声助益,起码吸引了一些周边国家的读书人,仕宦苏国。
苏照神色顿了顿,叮嘱道:“将士子户籍都做好归档,不管其中到底有没有他国奸细,先期都不要打草惊蛇,越是奸细,反而前期愈是卖力。”
纵然有敌国派来的奸细搞什么无间道的卧底事业,他也有各种手段给予规制。
晏昌沉吟了下,问道:“这一期,君上录取多少?”
“按十比一择优录用,宁缺毋滥嘛,然后中元殿,再选出三甲之才。”苏照朗声道。
第一期,说实话就考士子并不算多,当然,这科举取士原就带着试验性质,如果不择贤愚,大比例录用,恐怕会给天下读书人眼中留下一种不值钱的看法。
这就是人心,太过容易得到,反而轻视鄙薄。
而一百六十多人,不多不少,就很合适,官位也能给予,要知道前世华夏王朝,一科取士也才三百来人,他现在坐拥八郡之地,再多之人,也很难安排。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是首次开科取士。
晏昌估算了一下人数,道:“如此,纵然安排到中枢、郡县观政,也能安排。”
“以后科考之制就分两级,先是各郡郡试,初劾为秀才,然后这些秀才再入京都,入贡院举为入考,再行殿试,至于诸国外来士子,就可在温邑单独报考,作为秀才头衔,”苏照朗声道。
晏昌点了点头,道:“君上此策甚妙。”
而就在君臣二人攀谈之间,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这场考试,题量不大,就没有那种连考数天的情形,至辰正时分始,至酉正方止,午时供应一餐,随着铜锣响动,饥肠辘辘的士子纷纷交卷。
早有官差兵丁分发烙饼,士子陆陆续续出了考场。
等收拢、弥封了试卷,苏照也在禁卫的翊卫下,出了贡院,神情施施然地向着禁宫而去。
此刻贡院之中,纪雨桐迈过贡院高高的门槛,沿着街道向住处而去,少女一身英飒儒衫,按着腰间神兵宝剑,秀气的眉宇之下,眸光晶澈。
分明还在心中感慨先前所作的那道策论,“这苏侯还真是不掩其雄心壮志,堂而皇之地在试卷中寻找辅弼帝王的王佐之才!”
纪雨桐撇了撇嘴,抬步向前行着,忽而就看到路边莹莹灯火之下,有着一个以木杆搭起的四四方方芦蓬,一老妪、一少妇,支起摊贩,卖着馄炖、包子,热气腾腾之中,人头攒动。
纪雨桐见此,不由眼前一亮,连忙快行几步,落座在一张空闲桌上,道:“来碗馄炖,一笼小笼包。”
此刻苏国温邑并无月前那种战云密布的紧张,故而在晏昌的主导之下,并不曾执行什么宵禁之制,不久前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还着实热闹了一番。
远处旗幡之下,灯笼彤彤,酒肆、戏院、茶楼,青楼人声鼎沸,俨然一派夜市之相。
“好嘞,公子,您稍等。”荆钗布裙的妇人高声应着,就转身忙碌。
纪雨桐此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粗茶,但此刻身处灯火阑珊的闹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这时,似乎是贡院之中出来的士子也有一部分朝这边汇聚,芦蓬之下,就渐渐坐满了人。
有的在议论着考题,兴致热烈。
“公子?”彭纪问着驻足凝望的少年君侯。
“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走,去吃碗馄炖。”苏照看到远处的馄炖摊,目光一动,倒也来了几分兴致。
第八章 争执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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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九章 我说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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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十章 也太可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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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十一章进小黑屋了
又进去了,我明明收着写的……
之后,会把那部分段落删掉,完整版扔群里。
第十二章 魔门六道,青年俊彦
中元殿
苏照接过徐贞递来的一个蓝皮书册,徇着记忆,迅速翻阅到一张,只见其上写着。
初三,卫国谷梁郡,平安县瘟疫大行,平安县令张贴告示,广募杏林好手,会诊瘟疫。
初七,平安县瘟疫难遏,蔓延至谷粱郡城,谷粱郡郡守孙和,封锁官道,严禁南来平安县中商贾,出入郡城,设卡隔绝。
十三,谷粱郡时疫大兴,军民皆染,患病者咳血不停,发热不退,两日倒地,五日暴卒,谷梁郡死伤者众。
二十一日,死者陡然复生,形似鬼魅,力大无穷,畏阳嗜血,卫国中枢震恐,卫国太医署,玄镜先生携弟子前来诊治……
后面就没来得及记载,今日正是二十三日。
“大灾之后,当有大疫,这并不出奇,只是卫国处洪河上游,受着水患之灾并不严重才是,为何……”苏照目光闪烁着疑惑,思忖道,“还有这死尸复活,攻击于人,为何听着像丧尸?”
“君上?”申屠樊抬眸见御案之后的少年君侯凝眉深思,似有所悟的样子,就是问道。
苏照道:“卫国的确出了变故,是时疫,而且还是比较怪的时疫,染疫之人,暴卒之后会转变成嗜血野兽,失去神智,攻击百姓,好在只能晚上出没。”
申屠樊面色凝重,惊声道:“僵尸?”
此公早年曾为燕国国尉,也听说过一些仙道秘闻。
苏照点了点头,道:“现在还没有定论,只是卫国的乱象,还要密切关注,尤其要谨防卫国的这股瘟毒流至我国境内。”
此刻苏照神情阴沉,心头笼上一层厚厚阴霾,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位逃之夭夭的尸阴宗长老。
“这场瘟疫,孤有预感,恐怕会掀起更大的变乱。”苏照沉声道。
申屠樊点了点头,道:“那进兵黎郡可还如期进行?”
苏照沉吟片刻,道:“先缓一缓,看看卫国动向,而且兵卒整训,并非一日功。”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这瘟疫真的弥漫难制,这时候发大兵北进,无异于蹈身毒窝。
“好在,目前尚未出现身怀武道修为之人,染病变异。”苏照如是想道。
而就在苏照在中元殿和群臣议事,猜测卫国的变故之时,此刻的卫国以谷粱郡为中心的周方四郡,已然被瘟疫包围,形势危若累卵。
尤其谷梁郡,俨然已成了人间炼狱,郡城之中,甚至出现了可以在阳光下自由活动的大范围尸群。
关郡,郡城之内的角楼之上,一个须发皆白、顶盔贯甲的老将,一双虎目冷冷地看着下方在城墙、门洞聚集、攀爬的尸群。
尸群都曾是卫国百姓,一眼看不见头。
此刻,城头之上箭如飞蝗,噗呲呲声响起,一些前胸中箭的丧尸,仆倒于地,一时未死,又是挣扎着爬起。
只有被射中头部的丧尸,才彻底被击杀。
老将看着经过几轮箭雨之后,箭囊渐空的士卒,怒喊道:“准备火油!本将要将这些怪物烧成焦炭!”
“赵郡尉,玄镜先生和驰信而来,说这些尸,否则尸疫随着油烟蔓延,恐怕会让更多人感染。”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校尉说道。
那赵姓老将,闻言,忿忿道:“可这些怪物杀都杀不死,又当如何?”
事实上,卫国的局势比天听司禀告来的情报还要不容乐观,据不完全统计,谷梁郡已有二十万军民染疫而死,大批逃难百姓,拖家带口前往周方四郡之地避难。
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骚乱,黎郡作为卫国南方的边郡,甚至都有军卒感染“尸疫”,可见卫国局势之严峻。
幸在,卫国有赤林、离地琉焰宗两家仙宗,面对这副妖祟横行,民不聊生的情势,在争夺火行晶矿之余,仍派出不少低阶弟子,奔赴谷梁郡清理尸人,算是勉强遏制住了尸毒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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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郡尉面色铁青,道:“玄镜先生在何处,本将这就寻他。”
那青年校尉道:“赵郡尉,您随卑职来。”
而就在卫国谷梁郡四方郡城正在积极抗击“尸疫”之时,此刻的谷梁郡正中心,郡衙之内,鲜血横流,尸臭弥漫。
而在郡衙大堂之中,除却尸阴宗长老商无道之外,还有几个衣衫华贵,相貌或俊异或妖冶,或姝丽的青年男女。
左边之人,居中而坐的是头戴鱼粱冠,身披玄色金线锦缎道袍的青年,正是三阴魔宗罗真。
罗真身旁不远,坐着的黑裙女子,姿容妖冶,正是虞惜霜。
红袍刀客修罗宗的令狐绍在一旁作陪,而对面同样有着几个青年男女。
双方泾渭分明,气势针锋相对,隐隐有着对峙之势。
一个着紫色道袍,头戴紫金道冠,长着一张马脸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道:“罗师弟,许久不见,依然是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啊。”
罗真皱了皱眉,就没有接话,只是冲说话之人身旁坐着的二男二女点了点头。
那几个青年男女,则是低头品着茶,时而对视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三阴魔宗的撕逼一幕,一副作壁上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这二男二女,衣衫各不相同。
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作黑色劲装武士打扮,眉骨高耸,气度俨然,眸光幽沉如玄冰,如细看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稀竟有重瞳之相,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此人名赢,字子弋,为西秦之公室子弟,也是天刑教掌教的关门弟子。
身旁不远的青裙女子气质温宁,安静如玄潭,手中拿着一册竹简静静读着,恍若一首诗,一副画,此女名岳昕,出身心魔宗。
岳昕身旁,则是一个白衣披肩,腰系黑色丝绦的青年剑客,其人面容俊逸,洒脱不羁,手中端着一个茶盏,以盖碗拨动着茶叶,其名萧子衣,为无生剑道之中的年轻一代。
萧子衣身旁,着蓝裙,蒙着白色眼纱的女子,微微垂着螓首,除却微微抿起的烈焰红唇,就令人看不大清五官面容。
但周身仿若隐在一团聚散无定的蓝紫色星漩中,但星雾倏散,陡然转暗,星光敛去,化作一柄星光流溢的匕首,纤纤柔荑张开,打量着掌纹,好似有什么烟火景一般,匕首持起,轻柔地修着指甲,动作轻柔。
匕首星光不泄分毫,准确说,是那女子身上恍若有一层磁引力,令光影纵穿梭往来,仍难遁一丝一线!
此女名为夏璇玑,为幽罗神教圣女。
至于商无道此刻,脸色阴沉地坐在不远处的下首作陪,怏怏不乐。
他堂堂尸阴宗长老,神照上人,却如同喽啰一样作陪,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想起掌教分神传来的命令,纵然心头无奈,也不敢对这魔门六道的青年俊彦不敬分毫。
不等罗真出言,身后的一个黑袍老者,冷哼道:“戴兴澄,此代道子已定,三阴共尊为年轻一代之师兄,还请你不要忘了尊卑。”
归阳巅峰的强横气息,如渊似海,渊停岳峙,袍袖无风自动,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向着戴景澄而去。
名唤戴景澄的青年魔修,迎着那迫人气势,面色如常,冷笑道:“老厌物,谁认的三**子,让他喊师兄去,那天如非本座行功叉了气,岂容他神照一重天的小辈骑到本座头上?”
而就在其说话,戴景澄身后同样现出一个身形胖乎乎、着杏黄宽大道袍的道人,眯起绿豆大的小眼,笑呵呵道:“老方,怎么想要仗着痴长几年,以大欺小?”
同样是一位归阳巅峰的道人。
三阴魔宗道子虽然身份尊崇,但护道之人,最多也就是归阳巅峰,至于洞虚,就是道子死几茬儿,也别想让这些对飞仙朝思暮想、神游天外的虚仙,多看一眼。
“看来,戴师弟不服由三宗掌教钦定的三脉演法结果了。”罗真阴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层霜色,冷声道。
第十三章 夏璇玑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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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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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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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第十四章 喜新厌旧
苏国·宫苑
中元殿之旁的一座偏殿之内,宁静如初,只有殿外传来的几声鸟鸣。
御案之后,少年君侯正襟危坐,气度凝然。
苏照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一卷书册,皆是自天听司从北方层递来的情报,汇总成册。
看着上面的记载,苏照心头阴霾更甚。
这时,一股如麝如兰的香气浮动,一个螓首蛾眉,体态婀娜的少妇,风姿绰约而来,沿着白皙如玉的手背由上而观,就可见姿容端庄的宫裳丽人,双手捧着一盏参汤递将过来,柔婉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君上,这是臣妾烹煮的参汤,您用些吧。”
苏照转头,沉静、幽邃的目光投在容色照人的妇人脸颊之上。
徐贞玉容莹润,冰肌玉骨,明艳动人,尤其一身玫红色裙装,纤腰高束,将丽人身形衬托的更加窈窕静姝,秀颈之下,绣着朵朵梅花的抹胸,可见双峰秀拔挺翘,傲然屹立。
许是这几日的滋润、浇灌,二十五六岁的花信少妇,犹如一株国色天香、绚烂似锦的牡丹,轻熟、娇媚。
“君上,心忧何事?”徐贞丹唇轻启,好奇问道。
苏照伸手接过茶盏,面色凝重之色不减,喃喃道:“尸疫横行,已然蔓延至临阳郡了,就在昨天,临阳郡守蔡旷禀告,郡中出现了一些发热病患,这必是魔门妖人从中作梗。”
徐贞明眸闪过一抹思索,斟酌道:“臣妾听说靖祟司似乎有许多能人异士……”
这几日,徐贞常伴苏照身侧,几乎形影不离,对于苏照手中掌握的力量,除却妖兵不知外,几乎都有所了解。
苏照不置可否“嗯”了一声,轻轻拉过徐贞的手,让幽香扑鼻,轻盈无物的少妇坐在自己腿上,顿声道:“孤已经着人让靖祟司前往临阳郡,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徐贞转过螓首,偷偷看向苏照,眉睫低垂,似有几分娇羞,但思路却不受阻碍,道:“君上莫非想亲自前往查看。”
“就知瞒不过贞儿,孤隐隐觉得事有古怪,打算前往临阳郡查看一番。”苏照沉声说着,一手已沿着衣领探入……上下游移。
说来,这几天,他也渐渐有些痴迷这少妇的身子,一种最直观的对比,不同于范潇的青涩僵直,安安的骨感硌手,卫湘歌的矫健有力……这位二十五六岁的花信少妇,正处于女子最好的年纪,身材丰腴柔软,肌肤细腻润滑……
被苏照以手撩弄着,徐贞呼吸渐渐有着轻喘,白璧无瑕的玉容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玫红,嗔怪道:“君上,这还是白天呢。”
说来,这少年君侯年龄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她恰恰大其十岁,每次想起这年龄差距,都让她脸颊滚烫,羞赧难当。
她大他十岁呢……
苏照不重不轻地“嗯”了一声,倒也收起浮浪之态,轻声道:“孤离开宫苑的这段时间,诸般政务还是照例送至琼华宫,你在琼华宫陪着参详一二。”
这几日随着“深入交流”,苏照也发现这徐贞,对于治政之道悟性过人,几乎一点就透,感觉由其在一旁查漏补缺,效率都提升了许多。
这样一个既能暖床,又能治事的女秘书,的确没有白收。
就是在床榻之上有些黏人,而且其身具名器,痴缠如火,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二十多年,这些时日主动索欢,以至于他每夜都留宿于馨德宫。
这是一座轩峻、幽丽的宫殿,离甘露殿不远,就在苏照临幸徐贞的第二天,特意赐下,供其母女居住。
而就在二人蜜里调油之时,中元殿偏殿之外,朱红廊柱之下,一个纤丽宁静的青裙少女,贝齿咬了咬樱唇,拳头都几乎攥紧了掌中的玉箫。
范潇神思不属地向廊桥之上多踱去,心头只觉一股憋闷郁结,气愤道:“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恶贼……”
不得不说,这几日苏照和徐贞痴缠一起,就自然疏远了范潇,少女本就是食髓知味的年纪,恨不得天天和苏照呆在一起,眼下被“冷落”,难免生出一股委屈来。
“潇儿,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就在范潇幽怨暗生之时,一把轻柔酥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范潇听到来人声音,扭脸看去,讶异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陈姬此刻穿一身淡红色宫裳,气质雍容华美,纵是脸蛋儿上薄施粉黛,美艳仍不减分毫。
经数月过去,丧夫之痛似乎疏解了许多,毕竟,人总是要往前看。
“潇儿,他冷落你了?”陈姬款步走到范潇身旁,一双媚意流转的美眸之中满是关切。
范潇轻哼一声,不满道:“喜新厌旧,他已经厌烦女儿了呢。”
陈姬默然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看似多情,实则薄情,潇儿,你既然选择跟了他,就应该料到这一天的。”
当初,自家女儿失身于苏侯之时,她就看出来,这苏侯有欲无情,心性凉薄,对自家女儿多半是视之物件,图个新鲜罢了。
陈姬柔声道:“你最近也收收心,别一天天耽迷情欲,好好修行,早日凝结金丹,需知大凡以色侍人者,则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唯有长生道业,才属自己。”
范潇闻言,点了点头。
而就在母女二人说着私密话时,忽而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母女聊着呢?”
陈姬秀美双眉皱了皱,看向银发少女,内心生起一股警惕。
这妖女总给她一种危险至极的感觉。
安安晶澈如蓝宝石的眸光打量了陈姬一眼,暗道,还真是天生尤物,媚骨天成,浑然看不出孕育过一子一女的丝毫痕迹。
“徐贞只能算是轻熟,就迷的照照找不到北,那陈姬这种身具内媚体质的美艳熟妇,还不让照照从此君王不早朝?”安安转而看了一眼范潇,倒也有些理解这少女的不平心情,因为她先前也有过这种“抓狂”的心思,那是面对卫湘歌之时。
“你们聊着,我进去殿中找照照有些事。”安安似笑非笑地审视着神色警惕的陈姬,转身向中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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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姬目送银发少女远去,目光幽幽。
殿中
一声轻咳响起,正在忙乱的少男少妇,中止了恋奸情热。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安安声音带着几分讥诮。
苏照嘴角抽了抽,忍住没说,“你来的正是时候……”,而是沉声问道:“你不是在御史台官衙吗?”
最近,晏昌派人在温邑周边清丈田亩,对于苏国公卿贵族畜民为奴,横行不法之事也开始清查,故而不少犯官被羁押至御史台,由监察御史推鞠、讯问。
“是啊,我在御史台官衙为你劳心劳力,废寝忘食,每天心神疲惫,至夜方归,你躲在中元殿倒是惬意自在,偷香窃玉,照照,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安安怒视着苏照。
“又怎么了?”苏照怔了下,起身,上前就想去搂安安的肩头,道:“吃醋了?”
安安一边躲闪,一边嗔怒道:“别碰我,手上一股奶香和咸鱼味……”
苏照:“……”
徐贞:“???”
安安缓步走到一旁,端起御案之上的参汤,一口饮尽,啧啧道:“可以啊,百年人参,滋养肾水,手艺不错嘛。”
徐贞道:“是臣妾……”
“我问你了吗?”安安冷声打断,乜了徐贞一眼。
徐贞玉容微白,僵在原地。
苏照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徐贞,道:“你先下去吧。”
安安冷峭道:“哟,还心疼了……”
“你发什么疯?”等到徐贞离去,苏照一把拉过安安,放在腿弯之上,大手扬起,臀浪翻滚,怒道:“她一个弱女子,你忍心凶她?”
“你专宠一人,才早晚害了她。”安安鼻子腻哼了一声,争辩道。
“我……怎么就专宠了。”苏照一时愣在原地,有些无语。
不过猛然发现,这几日的确和徐贞太过黏糊,形影不离,就有些不正常。
许是刚到手,新鲜感没退?
安安一把拨开苏照的手臂,撅起了艳艳红唇,讥讽道:“嫌我硌手,那就别抱我啊。”
苏照:“……”
“你又听我心声。”苏照目光躲闪,有些心虚道。
安安挺了挺傲人凶器,讥诮道:“我硌手嘛,但我寻思着,也不比她小啊,看来果然如范潇那妮子说得,某人喜新厌旧,性情薄凉。”
苏照道:“范潇?她……”
“你冷落我的伥鬼,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安安点了点苏照的心口,嗔怒道。
第十五章 三甲
苏照一阵无语,扳过银发少女的削肩,轻声道:“别闹了,给你说些正事。”
安安嗔怒道:“你这色胚,能有什么正事?”
苏照顿了下,道:“明天,我打算和徐秋明一同,前往临阳郡,尸疫已然扩散至临阳郡,我怀疑这和上次逃走的尸阴宗长老有关,你在温邑坐镇……”
“不行,我也去,温邑由谢老头看着就行了。”安安没好气地说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温邑最近清查勋贵公卿,御史台还离不了……”
“嫌我跟着你,耽误你猎艳了,是吧?”安安藕臂揽住苏照的脖子,挑眉,蓝宝石额眸子横了苏照一眼。
苏照嘴角抽了抽,神特么猎艳。
“尸疫如果处置不当,一个不好就要步卫国后尘,我哪有闲心,额,不是……”迎着安安似笑非笑的讥诮目光,苏照暗道,差点儿被这妖女绕进去了,改口道:“我还猎什么艳?有你……你们就够了。”
安安歪着乖巧可爱的小脑袋,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熠熠闪烁,打量了苏照半晌,思量了下,笑道:“那等温邑之事结束,我就去寻你。”
苏照笑道:“安安这才乖嘛。”
“那亲我一口。”安安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轻声道。
苏照正要啄一口少女的唇瓣,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挡在唇前,就是诧异地看向安安。
“我都忘了,你刚和那个谁亲热过,不让你亲。”安安撇了撇嘴,扭过脸去,哼了一声说道。
苏照脸色一黑,好吧,他都被安安嫌弃了,心中暗暗发狠,早晚透完那个谁,再让这妖女咬……
而就在苏照心思起伏之时,外面就传来宦者令的声音,“君上,晏大人于宫门外求见。”
苏照放开安安,整了整衣襟,朗声道:“将晏卿引至中元殿,孤一会儿就过去。”
而后,就让宫婢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他不会刚从脂粉堆里出来,即刻去见大臣。
中元殿,正殿之内,温邑宰晏昌在宦者的引领下,站在光可鉴人的殿中地板上,垂首静候,而其人身后还有四个着玄色官袍的青年小吏,两两抬着一个打开的红木箱子,箱中放着一摞摞试卷,整整齐齐。
正是被择取录中的今科士子试卷,汇总至此。
苏照此刻换了一身王侯冕服,面色沉静,气度威严,挑帘步入中元殿正殿,和煦笑道:“晏卿,久等了。”
说着,行至御座之上,落座,道:“给晏卿看座。”
“多谢君上。”晏昌拱手一礼,道谢罢,禀告道:“君上,经过数日判卷,今科录中士子已在奏表之中注名,现呈递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之中取出一份奏表,双手呈递而上,宦者令就近前接过,折身转呈于苏照。
苏照微微颔首,展开阅罢,金丹境修者的神识,几乎是数个呼吸,就将其上载述名册,映照于心。
“录中了一百五十人?”苏照神色微顿,诧异道。
“按十比一的比例,宁缺毋滥,择选一百五十人。”晏昌解释着,道:“其中尤以三人文卷最佳。”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好奇之色,问道:“哪三人?”
晏昌拱手道:“山阳县士子吴允,温邑人吕庸,鲁国士子纪同,这三人文采斐然,策论上佳,可列一甲,选作之题,皆为君上所出之策论。”
“吴允,哦,此人,孤倒是有印象,当日在弘文馆见过,他还有个弟弟,是叫吴琮吧?皆是一时俊彦。对了,还有吕庸,纪同,孤好像也见过此二人。”苏照轻笑说着。
身为金丹修者,记忆力何其强横,纵是曾经见过一面,也会留下吉光片羽的记忆痕迹,只要刻意搜寻记忆,就能和那一张张面孔对应上。
苏照道:“这三人的试卷呢?”
晏昌走到两个木箱之上,取出三张试卷,由宦者令转呈于苏照。
苏照这次倒是比方才认真了许多,展开试卷阅览,这是山阳县吴允的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字迹,就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四平八稳,峻丽浑润,有些类似后世的馆阁体。
苏照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但片刻之后,就正襟危坐。
盖因吴允文中所述的革新之策,一自一句都应了苏照心中所思。
“初见吴氏兄弟时,还以为是那种不通大略的儒臣,没想到竟有如此见识。”苏照感慨道。
晏昌赞同道:“吴允出身庶族寒门,父亲为勋贵作工,积劳成疾,五年前病逝,母亲以织布为生,吴氏兄弟深知土地兼并之祸,对了,其弟吴琮文辞优美,虽然策论未议国策,但择圣贤文章而作,微言大义,文采锦绣,气冲斗牛,可为二甲第一。”
苏照笑了笑,眸光流转,心头也有几分欣喜,“哦,那孤倒要好生看看了。”
晏昌回头就去寻吴琮的试卷。
这边厢,苏照开始阅览吕庸的试卷,主要看策论,相比吴允从政务而论,吕庸则更多从苏国面临国际局势考量,提出合纵连横,与宋国交好,南拒郑国,与晋约兵伐卫,取卫土以壮国力的国策。
可以说和“兰若之对”,几无二致。
相比阎先生的粗糙版,此人甚至填充了许多细节,比如外交层面。
看到“北进南却”四个字,让苏照都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这吕庸,晏卿可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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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吕庸此人,听说能言善辩,具纵横权变之才,然好饮酒、喜女色,放荡不羁,私德有亏。”晏昌沉吟了下,说道。
苏照道:“从行文倒也能看出一二。”
所谓文如其人,如果吴允的文风是古拙之中,尽现晓明通达,那么吕庸之文风就给人一种剑走偏锋,诡谲多变的感觉。
“此人治何经典?”苏照翻阅着试卷,抬眸问道。
这时代的读书人,都有一本主修经典,同时也意味着是哪一学派的信徒。
晏昌道:“主修纵横之术,儒法名道皆有所习,具体也不知治何经典。”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深究,思忖道,“莫非此人身具仪、平之才?”
张仪和陈平,这二人也是辨才无双,好出奇谋,这样的人才,不得不说还是需要的。
“那就定此三人为一甲。”苏照道。
晏昌迟疑道:“君上,先前说要在中元殿之中,主持一场殿试?”
苏照道:“刚刚接到来自临阳郡的情讯,郡中有百姓感染尸疫,疫情随时有爆发之虞,局势危若累卵,孤明日就要前往临阳郡,此次殿试只能取消,不过贡院之考,也能说明一二问题,就以孤之名义,言孤为录中士子,定好名次。”
“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二甲皆授予尚书郎,至六官之衙署观政,三甲则至地方郡县观政,等孤返回之后,再赐琼林宴于一众进士。”
此刻苏国地狭国小,还未形成翰林院、殿史馆阁编修书籍的惯例。
况且而今正当大争之世,也是用人之际,不是那种阶级固化的王朝中后期,讲究论资排辈。
晏昌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沉吟道:“如这般,未尝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道:“没有什么问题,就张榜公示吧。”
此刻临阳郡急如星火,他恨不得今夜就过去,当然,还要召集军国重臣,将他离去之前的事情安排妥当。
“臣告退。”晏昌领命而退。
第十六章 临阳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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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十七章 宁死不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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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十八章 鬼使神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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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十九章 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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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十章 玄阴之体
此刻,竹林之外,众人一时陷入静默,只有夏夜凉风呼啸,吹动竹林飒飒作响,愈添幽静。
“苏侯,要进去吗?”徐秋明沉吟说着,身后背着的木剑,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
苏照道:“徐兄有几分把握?”
徐秋明摇了摇头,道:“一分也无。”
苏照默然片刻,道:“徐兄还有其他依仗?”
“我已通知太真人间行走秦师姐,而今魔门妖人齐聚竹林,秦仙子身为太真人间行走,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徐秋明解释道。
苏照沉吟片刻,道:“那再等等。”
如果明知是陷阱,那就没必要身蹈险地。
徐秋明点了点头,道:“秦仙子现在卫国,刚刚收到传音秘剑,以其遁速,恐怕还要等三天。”
“三天?”苏照皱了皱眉,如果三天时间,鬼知道这些阴间玩意儿在临阳酿成什么大的祸乱?
而就在苏照左右为难之时,此刻竹林之中,一处地窟之中,几道流光不避尸煞,穿行在幽暗的地下洞窟之中,罗真一行则在布置阵法。
“尸阴玄煞之气,就通过这几面旗子,就能搜集?”罗真身旁的令狐绍,按着腰间的宝刀,目光打量着四方,十二面旗帜,以一种菱形阵势而立,虚空四方,一道道玄色煞气,翻滚着向旗幡涌去。
此言一出,天刑教的赢子弋也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旗幡,目光闪动,意味莫名。
无他,他见过这十二面旗帜形成的阵法,就在天刑宗内。
身旁的心魔宗岳昕,则是看了一眼赢子弋,
“这是都天神煞十二旗,仿自上古神魔一件镇压寰宇的旗幡至宝,可以将尸阴之气和浊阴之气融合,凝而成凶煞,那旗幡之下的玄冥珠,都可收拢煞气。”尸阴宗长老商无道解释说道。
“十二面旗帜,收拢百万尸阴玄煞,可堪足用。”夏璇玑抬起一张峭丽的脸蛋儿,白色薄纱之下的明眸隐隐有星漩转动。
商无道愣怔了下,解释说道:“贫道也是估测,据宗主所言,唯有十二面旗幡上的红纹染墨,才算彻底功成。”
因为四凶原为天帝镇压、放逐,曾以之作为幽冥界的监门之兽,镇御四大鬼门关,这四凶就以凶煞之气为生。
罗真皱了皱眉,阴柔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复杂之色,沉声道:“百万生灵尚且不足,此举太伤天和了。”
他是魔门道子不假,可也不是无法无天之辈,所谓人生天地之间,还当心存敬畏,造此杀孽,不知来日应在何处。
虞惜霜眨了眨眼睛,柔声劝道:“掌教吩咐而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罗师兄不必太过介怀了。”
罗真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戴景澄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出言讥讽。
岳昕开口道:“有人进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果见一道墨色流光倏然亮起,却是罗真的护道者,那方姓老者道:“有人在竹林之外探查,似是苏国靖祟司的人。”
随着时间过去,苏国靖祟司处置妖魔邪祟,也渐渐将名头传了出去,在罗真等人的印象中,这是苏侯为了应对灵气潮汐的天象之变后,招募江湖武人、能人异士聚合成的一个仙武组织。
实力不强,鱼龙混杂,据说靖祟司主事之人是一个银发女子,仅仅才有着金丹道行,这如何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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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多少人?”戴景澄神色不善问道。
此刻,这位玄阴宗的道子,自觉屈居于罗真之下,心头正攒着一团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此刻骤然听闻苏国的靖祟司派遣了一些喽啰来查看临阳郡,只觉杀意沸腾。
罗真也问道:“靖祟司的人,修为几何,已经入阵了吗?”
碧浪涌动的竹林上空,秘设的阵法,是以三阴虚阳大阵为基础,再由天刑教,幽罗神教,无生剑道三家魔宗,各自施展一道神通,融入阵基,显化阵势而成,可以说集魔门六道的诸般神通特性于一体,端是变化莫测,厉害无比。
闻听罗真询问,老者皱了皱眉,道:“尚不知有多少人,还没入阵,不过从修为气息来看,有神照上人。”
“区区神照之境,也敢来此地坏我等好事?”戴景澄冷笑一声,眸中厉光闪烁。
罗真皱了皱眉,他却不像戴景澄这样乐观,而今人道勃发,纵然是小国,谁敢保证不会有什么底牌手段,不过在这瞎猜,也无济于事,而且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道:“出去看看。”
这时,一行众人都是化作五颜六色的流光,出了洞窟,向着竹林遁去。
此刻苏照和徐秋明、陈姬三人,就立身在半空之上,打算离去。
而就在这时,几道流光自竹林深处遁来,现出罗真一行几人的身形。
苏照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什么惧色,冷冷看着前方的几人。
然在这时,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来。
却是戴景澄当先出手,两道寒芒在苏照眼前急剧放大,阴寒之气令苏照心神一震,正要出手。
就听得冷哼一声,徐秋明身后木剑如长龙,鸿光闪烁,斩在那两道寒芒之上,就听的叮叮之音响起,滴溜溜转着,玄芒毫光散去,终究现出兵刃的原形,竟是两根一尺长的长钉,钉尖蓝光闪烁。
“这是异兽独角蜂的尾刺。”徐秋明解释道,“一但被刺中,毒素腐蚀肉身,神仙无救。”
苏照皱了皱眉,冷冷看向戴景澄,手掌搭在腰间神兵之上。
戴景澄此刻一击无功,感知着徐秋明的功法气息,冷声道:“三教九宗的人?”
“原来是清微宗的道子,徐兄。”罗真看了一眼徐秋明,淡淡道。
前些时日,他在涵虚洞天之内,自是见过徐秋明的,那时这徐秋明就跟在秦冰绡身旁,却不知为何竟成了苏国靖祟司的一员?
此事有些麻烦……
罗真压下心头的忧思,问道:“徐道兄来此何干?”
徐秋明冷声道:“罗道友,尔等丧心病狂,引尸疫之毒扩散至临阳郡,却来问贫道来此何干?”
罗真脸色就是阴沉下来,不过没有说话。
此人毕竟是魔门中人,心性桀骜,被人喝问,没有当场翻脸,都是难得。
令狐绍眸中血光莹莹,冷声道:“看来阁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些三教九宗的弟子,这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模样,还真是让他一如既往地杀心炽热。
戴景澄此刻眸子一转,不知为何,倒也不急着出手,静等罗真如何处置,同时打量向苏照一行。
目光停留在陈姬身上,眸光一亮,爆射出炙热的光芒,惊声道:“玄阴之体?”
陈姬秀美双眉紧颦,显然对于戴景澄的“觊觎”目光颇为不喜。
玄阴之体,不仅对于修昊阳功法有着阴阳相合之助,当年金阳道人之所以看中陈姬,除却确实受其照顾,心生感激之外,还有一眼就看出陈姬体质特殊,故而以仙道资粮将陈姬道行推进至神照,却是打算以九阴转阳之后,再行双修之法,助其一举踏入飞仙之境。
当然,平时不过和衣而眠,仅仅采集其身上玄阴之气,就调和炎阳之力,就受益颇多,金阳道人本就不好女色,耐心等待陈姬踏入归阳之境后,再行双修之事。
这一点鲜为人知,就连范泰和范潇兄妹都以为自家母亲委身于金阳道人,至于其前夫范琼,也只当陈姬跟了金阳道人。
第二十一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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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二章 曹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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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二十三章 符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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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十四章 龙气场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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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十五章 虞惜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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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二十六章 心有千千结,至死方纾解(二合一章节!)
一如情人在耳畔呢喃,字字撩拨、勾动着人内心的情欲。
此时,苏照猛然醒觉,直接就一句好家伙。
盖因,幽香浮动之间,姿容妖冶的虞惜霜,已经迈着轻柔曼妙的身姿,款步来到近前。
此女一身黑色及膝短裙,纤腰高束,不得不说,虞惜霜身形高挑,双腿白皙、笔直,穿着一双水晶凉鞋,如琉璃的玉足脚踝光洁如春笋新发,脚趾涂着蔻丹。
黑裙原就给予人魅惑,黑与白的色彩对比,更是让人心火大炽。
虞惜霜昂首挺胸,解开衣衫上襟,精致如玉的锁骨下,顿时现出大片雪白肌肤,沟壑深深之中,两点嫣红隐隐可见。
虞惜霜一双美眸秋水含波、欲说还休地看着苏照,丁香小舌舔了舔娇艳红唇。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欲火按捺下来,他知道这不过是他内心的欲望显化,当然,虞惜霜也在其中提供了部分“线索”。
神念扰心之术,真真假假,亦真亦幻,本就借助一些媒介施展。
换句话说,这法术神通,多少还是有一些……施法材料。
“苏侯,人家美吗……”虞惜霜吐气如兰说着,涂着玫红蔻丹的十指,已不知何时攀上双峰,试图揭开衣衫。
与此同时,如丝如线,不绝如缕的琴音在苏照耳畔响起,浸入心神最为薄弱之处。
苏照心神一个恍惚,眼前顿时浮现了一幕幕淫靡无度的场景。
那是酒池肉林,莺歌燕舞,纵情声色,一个个姿色妖娆,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身披薄纱,娇躯曼妙,在水塘之中撩水嬉闹,冲着岸上驻足的苏照喊道。
“来呀,苏侯……”
苏照皱了皱眉,轻蔑一笑,道:“就这?
而这边厢,抚琴弹奏的心魔宗岳昕自是第一时间感知到苏照的心境变化,原本抚着琴弦的手掌就是一顿。
不由暗道,这苏侯心智坚定,她心魔之术仅仅起了个头,都难以为继。
不过也不气沮,十指连动,就准备再换一曲。
然在这时,忽觉随着琴音绵延放出、用以施展心魔神通的神念,就见光影穿梭,一幅幅令人面红耳赤的碎影。
岳昕面色微红,不由入了神,神照之境,本就一念一动,几乎是呼吸之间,就将苏照几个T的种子,一一阅览完毕。
搜查官,家庭教师,骄横女上司,女仆……
岳昕只觉得心神冲击,几乎差点儿受着反噬,心魔滋生,抿了抿唇,暗骂了一句下流。
就在这时,嗤笑之声遥遥传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弹琴之人,阅历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岳昕冷哼一声,自是不服气,十指勾动,琴曲再变。
金玉为梁,独断山河,君临天下,此刻苏照处身于一座华丽、庄严的宝殿之内,望着下方俯首而拜的群臣。
“我等见过帝君!”
苏照以冷峻目光掠过下方一众群臣,默然良久,道:“孤心中之志,又岂止于江山美人?”
光影点点碎去。
这边厢的虞惜霜,玉容冷意笼罩,贝齿咬着薄唇,显然有些不甘,却是以真身,渐渐接近了苏照。
随着虞惜霜逐渐接近苏照,施展迷幻扰心之术的威力愈发强横,尤其此女身上腌入味儿的香气,充塞苏照鼻端,平添三分魅惑之力。
苏照脸颊通红,呼吸果然粗重几分,虞惜霜一见,绝美妖冶的脸蛋儿上显出一抹振奋,以心神施展魅惑神通更为卖力。
“虞道友……”
突然,苏照轻笑一声,唤着。
虞惜霜愣怔一下,就觉得眼前身影一闪,自家酥挺高耸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揉捏一把,一股酥麻至极的电流顿时爬满全身,令她愣在原地,檀口微张,难以置信。
“虞姑娘,有些下垂了。”苏照开口说道。
虞惜霜:“???”
虞惜霜反应过来,一张绝美妖冶的脸蛋儿腾地红润如霞,然而心头已是羞恼交加,怒道:“你找死!”
什么窥其心境破绽,趁虚而入的念头,统统都被她抛之脑后,啊,我要杀了他!
虞惜霜探手如电,掌中寒芒连闪,就是现出一把银光缭绕的匕首,就是向苏照脖颈儿狠狠贯去,出手只间,分明不带丝毫法力。
她武道修为在宗师巅峰之境,不用丝毫法力,也能教训一番这苏侯。
苏照冷哼一声,身形电转,同样探手如电,掌中神兵星鸿剑疾出,星光如练,就向虞惜霜手腕环切而去。
虞惜霜玉容倏变,她方才在后方观战半天,如何不知星鸿神兵的利害,连忙收回手掌,同时闪躲。
但二人本就距不太远,此刻苏照神兵迅速而至,就斩击在匕首之上。
就听得“咔嚓”一声,一道清脆的兵刃断裂声猝然响起,流光飞扬上空,虞惜霜手中匕首飞向远处,化而一线,破空穿过手臂粗细的翠竹躯干之上,不知去向。
虞惜霜玉容剧变,因为此刻失了兵刃,身形陡转,宛若掌中匕首就被击飞,玉手十指成掌,朝着苏照攻去。
苏照身形闪烁,以法力化解着虞惜霜的攻势,举重若轻,不疾不徐,并不时……
随着对战时久,虞惜霜左支右,愈发气闷,知道她单以武道修为,很难拿下苏照,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便宜就被越占越多。
“你举止猥亵,如同淫贼,妄为一国之君!”虞惜霜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看一看孤的放浪形骸,丑态百出?”苏照身形一闪,退至身后,忽然抖了抖手中的紫色布条,似笑非笑道:“紫色亵裤,虞姑娘这情趣,啧啧……”
虞惜霜玉容窘迫,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
苏照道:“你完全以武道修为对敌,看来是忘了法力的灵活多变。”
说着,眸光微垂,探手以手指将几根毛发捏起,煞有介事问道:“虞姑娘,你们魔门可有那种借发施咒的道法……”
“你找死……我定杀你!”虞惜霜只觉又羞又怒,凤眸倒竖,一抹寒光闪烁,心湖被冰霜覆盖之余,还泛起了一丝异样。
好在因为虞惜霜先前施法,以烟云罗帕隔绝了外间探查,而且二人其间对话交流,又多是神识传音,否则,虞惜霜真的没脸做人了。
不过,虞惜霜心头杀机如瀑,双掌立起,频频强攻,这次甚至都不再顾及施展法力,誓要致苏照于死地。
苏照将小物件收起,迎了上去。
因为人道龙气场域的护持,苏照并不惧虞惜霜,不过倒也没有再取其私密之物。
两人交手一刻钟,虞惜霜知道终究战之不下,身形一闪,退至圈外,冷冷看着苏照
忽然双手笼起,一道玄色气流在掌心聚集成团,缭绕往复,倏然,一群黑色蝴蝶翩翩起舞,向苏照立身之气袭去。
苏照皱了皱眉,周身笼着的龙气场域张开,分明是想着将蝴蝶符文隔绝于外。
滋滋……
蝴蝶符文,荡然一空,但还是有一只紫黑色羽翼的蝴蝶冲过人道龙气阻隔,一下子应在苏照心口位置。
苏照眉头紧皱,以神识感应着符文的气息,发现并无任何异常,身上当然也没有什么不适,冷声道:“你搞什么名堂?在这纹身呢你?”
虞惜霜身形倒退,讥笑道:“心有千千结,至死方纾解……苏侯,你就等着我虞惜霜,时时刻刻的刺杀吧!”
分明是种下少阴一脉的神念印记,以此定为苏照所在,从此以后,就视苏照为仇恨难以化解的道敌,不死不休。
苏照怔了下,说道:“那你可知,上一个口口声声要刺杀于孤的女子,现在如何?”
虞惜霜冷哼一声,没有追问。
但苏照这边厢却已将神识传音递至,“被孤扛着双腿刺杀……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虞惜霜心神震动,不知为何,只觉裙底一凉。
当然不是因为苏照之言印证着什么,而是此女亵裤被人妙手空空,一路遁空而行,自然穿堂风嗖嗖……
望着虞惜霜远去,苏照摇了摇头,丹田之内法力如若江河滔滔,压了压潮伏的心绪,同时面上收起方才的放浪形骸之态。
其实,终究还是受着一些魔门功法的影响,否则,方才那样的骚话,他也说不出来。
见虞惜霜去而复返,罗真一行无不面色震惊,久久无言。
“人道龙气就这般棘手?”令狐绍眉头紧锁,惊异说道。
虞惜霜没好气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试试。”
岳昕颦眉,解释道:“人道龙气原就诸邪辟易,况这苏侯兼有主场之利,方才纵然是扰其心智,发其心魔,都没有作用。”
罗真叹了一口气,道:“事不可为,实在不行,我们再回卫国想想办法。”
不说其他,当元符宗主曹胤出现的一刻起,他就知道在苏国的谋划就要落空,除非宗门之中再出动飞仙,挡住曹胤。
就在这时,夏璇玑拿起一把星光匕首,丹唇轻启,道:“我去会会这苏侯。”
“夏师姐?”赢子弋问道:“夏师姐,可有几分把握。”
夏璇玑轻声道:“一分也无,你们赶紧将阵法转移,不要留下手尾,苏国散播尸疫之事,事不可为。”
罗真点了点头,对着商无道说道:“布置可还容易撤去?”
商无道说道:“宗主之前就考虑到这情况,可随时另移他处,只是苏国不能凑足百万人口,会不会误了几位掌教的大事?”
言及于后,语气就有些迟疑。
此刻,商无道的内心是愤怒的,尤其从地窟中遁出之后,看到苏照和徐秋明二人的第一眼,如何认不出来,先前在卫国就是这二人使他丢失一具真仙古尸不说,还斩断他一条手臂,致他长生大道平生波折。
心中愤恨难言。
“元符宗主曹胤前来,大出我等预料,此事,我会禀至掌教那里。”罗真阴柔的面容上,密布了凝重之色。
于他而言,此行也算是出师不利,不过未尝没有一种释然和庆幸。
无论如何,屠百万生灵之命,实在大伤天和。
这边厢,夏璇玑乘风而向苏照行来。
此刻,苏照也渐渐接近尸阴玄煞弥漫的地窟范围,只觉身上带着的正阳符箓,炽热如炉,几有烘烤炎灼之感,不过,事前得了曹胤相传的驱使口诀,倒也无大碍。
“苏侯。”
苏照正向前遁行之间,忽觉周方斗转星移,无尽星光自天穹落下,而远处翩翩落下,一个披星戴月的女子。
“苏侯掌中的神兵,璇玑很是喜欢,愿以物相易,苏侯可愿割爱?”夏璇玑轻声说着,恍若一缕清烟自银河而来。
苏照眨了眨眼睛,道:“夏姑娘,身上可有碎星神兵媲美的灵宝吗?”
不知为何,眼前女子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似乎自家的人道龙气场域,对此女造不成太多阻拦。
当然,此女恐怕也意识到他身上的底牌,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这夏璇玑,令人琢磨不透。
夏璇玑螓首摇了摇,道:“我没有苏侯身家丰厚,拿不出堪比碎星神兵的宝物。”
苏照一时默然。
“不过,我可以答应苏侯一件事情。”夏璇玑这句话却是以神识传音说的,显然不想让身后的魔门六道弟子听到。
“哦?”
苏照笑了笑,面上现出感兴趣的神色,道:“夏姑娘能为在下做什么?”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会有求于夏璇玑,不过听听这幽罗神教的圣女说什么,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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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璇玑白色眼纱之下的星眸闪过一抹亮光,问道:“苏侯似乎很想杀赢子弋?”
苏照微微眯了眯眼,道:“你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如星辰在天,依轨而行,苏侯为霸主,承载天命,而那赢子弋也非庸碌之辈,得天刑教主传法,多半也是有天命在身,苏侯如能趁其未登人主之位前绞杀,来日争夺天命,也能减少不少麻烦。”夏璇玑以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令人悚然的话。
苏照默然片刻,他自然想斩杀赢子弋,一绝后患,方才甚至想过唤醒太白剑君,碾压赢子弋,不过想了想,觉得成事几率可能不大,遂放弃。
“你现在就帮我斩杀赢子弋?”苏照问道。
夏璇玑道:“现在不合适。”
“所以,夏姑娘是用一个空口承诺,来换取苏某手中的碎星神兵?”苏照无声笑了笑,清冷目光之中带着讥诮之色。
夏璇玑凝了凝眉,道:“苏侯不信我?”
苏照笑了笑,道:“我和夏姑娘不熟,也谈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只是承载天命之人,又岂是那般容易好杀,此事再看吧。”
第二十七章 事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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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八章 非有意如此
临阳郡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外面天空就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暴雨。
郡衙后堂,书房之内,早已点着灯火,柔和的烛火,随入窗之风摇曳不停,也将一个英武少年的挺拔身影投映在木质屏风之上。
尸疫流播苏国临阳之事已了,苏照此刻也回到郡衙,准备在离苏之前,留下一些后手。
至于赤林宗主高拯则在城中一座客栈住下,耐心等苏照料理完政务之事,再行启程。
苏照将刚刚书就的一封信封入火漆,递给了蛊雕,朗声道:“将这些递送至温邑,交由申屠国尉。”
蛊雕拱手应了一声,也不多言,将信件收好,就是转身而去,化作一道灰色流光,消失在密云将雨的天际尽头。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负手而立,隔着轩窗,将一双幽沉的目光眺望远处。
他当然不是去卫国做好人好事,就在刚刚,他已密令申屠樊,整军经武,于近日举兵相机攻打卫国边郡黎阳,继续执行先前的据城扰攻之策。
如果有可能的话,拔其黎阳、怀来二郡,步步蚕食,开拓疆土。
可以说,这和他先前亲率大军,督战郑国并不相同,对于卫国的蚕食之策,他更多是处于暗中布局,为申屠樊创造条件。
“而今卫国四郡之地,因尸疫之事故焦头烂额,已然无暇顾及黎阳、怀来二郡,如能侥幸下其一郡半郡之地,或可着手突破神照之境。”苏照面色幽幽,心绪起伏。
昨夜,通过和魔门一干青年俊彦的对战,尽管没吃什么亏,甚至还让罗真等人投鼠忌器,悻悻而退。
可这一切,无不建立在他如今的人主身份之上。
他同样奈何不得这些魔道天骄。
苏照正在思量之时,忽然心有所感,转身,看向来人,诧异道:“陈桃?你有事?”
此刻,陈姬着一身桃红色宫裳,云鬓高挽,翠娥螺髻,妆容娇媚,只是依着门框站着,一副随时折身欲走的模样。
迎着苏照审视的目光,陈姬就有些不自在,螓首微垂,美眸闪烁,分明想起在昨晚发生的那令她无颜自容的不堪一幕。
不过愈是这样,逃离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苏侯,既然你这边事情已经了解,我想先回温邑。”陈姬抬起头,尽量若无其事,风轻云淡说着。
“回温邑做什么?”苏照皱了皱眉,低沉、淡漠的声音中,倒也听不出喜怒。
“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嗯?”陈姬声音轻轻柔柔说着,不由颦了颦秀美的双眉,看向不知何时,已然闪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君侯。
陈姬心头一突,本能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本来就是站在门槛之外,一个不慎,看着后方栽倒,当然神照之境,自不会跌倒,正要稳住身形。
可觉腰间有异,竟是被少年君侯伸手揽住了纤纤腰肢。
陈姬玉容羞恼,伸手挣脱着,叱道:“你放开我!”
苏照冷声道:“明天我要去卫国,你一起去。”
“我去做什么?我又帮不上你……”陈姬一边推拒着苏照,一边怒声道。
她攻伐之术稀松平常,比起那些魔门六道的青年天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去了又能如何?
苏照眸光就是幽邃难测,轻笑道:“你还是能帮上的。”
陈姬愣了下,丹唇微启,问道:“什么?”
然后,就觉少年君侯已经和自己呼吸相闻,扳过自己的削肩,四目相对,她看到的是一双情欲浮动的眸子。
“你还可以取悦孤……”苏照轻声说着,忽然俯下头,噙住两瓣水光润泽的桃花,只觉饱满圆润,吐气如兰,幽香温热,直入口齿。
“你,不……唔……”陈姬美眸瞪大,似是难以置信,然后就觉自家丁香三寸就被缠住,香津暗渡,恣睢攫取。
苏照此刻心口那蝴蝶印记,熠熠发光,一时原本炽热暂熄的心火,星火乍起,熊熊而燃,情欲如野草疯狂滋生,看着陈姬的目光,都跳动着簇簇火焰。
离临阳郡三百里之外的一座山林中,虞惜霜此刻双手掐诀,一张绝美、妖冶的脸蛋儿上,满是冷峭之色,心头恨恨道,“少阴合和印,潜移默化影响心性,我就不信,再见你时,你还是那副荤素不忌的样子。”
却是被苏照先前被自己魅惑之后,无动于衷的表现给激怒了。
这印记不仅可以帮助她定位,同时可以帮助她施展少阴一脉的咒术。
想起咒术,虞惜霜眼前突然浮现起那张讨厌的面容,皱着眉头,捏着两根弯弯曲曲的黑色绒毛,问她可施咒术否……
却说苏照这边厢——
苏照攻城略地,双手探入衣领,指尖滑腻,形状变换。
陈姬脸蛋儿通红,脸颊滚烫如火,只一直绵延向脖颈儿,阵阵令她心神颤栗的感觉如潮水袭上心头,只觉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睫毛弯弯的双眸微微闭着,不知何时,一手攀上苏照的肩头,似在化被动为主动。
“吱呀……”
随着一道法力的挥动,书房之门赫然闭合。
苏照手如灵蝶,几乎是毫无难度地解开腰带,顿时裙裾落下,手掌探入……只觉股间滑腻、湿润。
“岳……”
忽然,苏照戏谑的声音在陈姬耳畔响起,一股禁忌之感在陈姬心头炸开,不由猛然惊醒,一把推开苏照,媚眼如丝的目光之中满祈求,低声道:“苏侯,我们不行的……”
苏照此刻回转过神,同样觉得灵台之中一股清明袭来,就是皱了皱眉,看着衣衫半解,露出雪白酥凶的陈姬。
皱了皱眉,神识查看自身,面上现出一抹明悟,解释道:“额,那个,我方才似乎受了那虞惜霜……非有意如此。”
然而,抬头看去,陈姬身形一闪,已消失在远处。
望着陈姬的背影,苏照面色怔了下,叹了一口气。
“叹气什么?”
苏照愣怔了下,抬眸,向着来人望去,讶声道:“你怎么……”
正是从温邑赶来的安安。
银发少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近得苏照身旁,扬起一张瓷娃娃的脸蛋儿,问道:“照照,想我了没有?”
苏照道:“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了,我来,让你很意外,莫非坏你好事了?”安安撇了撇嘴,轻哼道。
苏照道:“没有,额,不是,我能有什么好事。”
安安这时,近前,琼鼻嗅了嗅,“什么味道……”
苏照不动声色将右手藏进衣袖,以法力掩盖着异味,整容敛色道:“刚刚和魔门六道中人攻伐对战,身上可能沾染了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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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撇了撇嘴,也不深究,问道:“尸疫之源处置了吧?”
苏照道:“得了一位前辈援手,魔门六道之人已经尽数撤离了苏国,对了,你怎么从温邑跑过来了?”
安安点了点头,嘻嘻笑道:“那些犯官该招供的都招供了,我就想你了,赶紧过来看看,快和我讲讲,那尸疫之源,怎么除去的。”
苏照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就将自家,当然隐去虞惜霜和夏璇玑一节,就说自己在元符宗的曹胤帮助下,一一破阵。
安安听完,道:“赤林宗宗主?你要去卫国?”
苏照点了点头,道:“卫国如果皆被尸疫所感,恐怕就是一场浩劫,苏国也难独善其身。”
第二十九章 兵戈再起
苏国·温邑
秋雨朦胧,笼罩大地,一股凉意席卷了整个苏国。
已是丹桂飘香的金秋九月,苏国也迎来了一场秋收,一辆辆满载稻黍的马车,在黑衣玄帽的官吏催赶下,车轮辚辚,碾过雨后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的路面,向着司徒府衙屯修的几座粮仓而去。
街道两旁的绿植,在微风细雨中随之摇曳,随着晏昌主政温邑以来,拓宽街道,整修路面,梳理治安,打击匪盗,这座人口近百万的大城,也开始焕然一新。
对于这位曾主政齐楚大国的国相,小小的温邑城,自然是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然而,在这样秋季的凄风苦雨之中,随着温邑周边方圆四百里轰轰烈烈的清丈田亩,严惩蓄奴,在地方上对苏国豪强、勋贵的整肃,也进入到一个高峰。
御史台和司寇府,几乎通宵达旦地鞠问案情、稽没脏帑,将一个个陈年旧案,从故纸堆中扒出来,然后豪强下狱论罪者,甚至将囚狱都塞满。
温邑宰衙门之内,掌着灯火,晏昌和温邑丞等属吏正在议事,一旁十几名小吏伏案书写、清算。
温邑丞沉声道:“晏大人,月余以来,整治山阳诸县不法豪强十一家,宁郭九家,凤池七家,集清郡古阳县八家,皆籍没田宅,释放奴仆,计增户八万六千九百户,口二十九万三千一百六十五人。”
温邑之下,凡辖治三县,这三县土地肥沃,又临温邑,故而商贸繁荣,文教昌盛,但也成为苏国公卿、勋贵侵占良田的后花园。
当时,苏照就和晏昌商议过,这三县凡百顷以上的田宅之家,都要登记造册,同时让仙园秘境之中的妖将,进行
毋庸置疑,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割韭菜”,豪强如韭,原该定期收割,这无可厚非。
之所以不彻底撼动土地制度,只是因为国战在即,苏照还不想影响军队的稳定,因为前段时间,苏郑国战之后,就有许多立功军校封赏,就是授以田宅,因此造就了一批军事贵族。
还要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官吏不事生产,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如果没有公职田供养,实在也说不过去。
而百顷就是苏照划定的红线,五千亩地,亩岁产三四石,这就是两万石,如果这都都不够满足一些肉食者穷奢极欲的生活,那就是贪心不足,自取死路了。
再往上蓄营田产,一方面就要限制交易,一方面要严厉打击。
为此,苏照前些时日,制定了田亩公卿条例,对于苏国公卿士族营田置产做出规定,将营田同样限制在百顷以内。
允许一部分人先……额,不,允许有才具者能够有较为优越的生活,但贫富差距一定要限制在一定度量范围,从而扩大自耕农的数量,一户五口之家挟百亩之地,出丁一人,服兵役,这样能为苏国提供多少兵源。
不说其他,当初在丰乐严厉打击的几家郡望,都给苏国提升了两三万上好兵员,这也是苏照敢于紧接着发起对郑之战的底气。
当然,对于温邑周围的平抑豪强,就是某种程度上的试点,只是从目前来看,成果显著,毕竟苏国已是处于末期,兼并之烈,前所未有。
将一些为恶多端,民愤极大的豪强绳之以法,将背后勋贵公卿一并处置,一下子增加人口近三十万人。
这还仅仅只是苏国原本疆域——七郡五十三县中的三县,如果推而广之,仅仅是平抑拥地百顷以上之家的豪强,能为苏国再次释放出几百万人口。
晏昌自然看出这里面的底细,目光灼灼,一旦革新成功,苏国就是面对郑国,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但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如非苏照取得对郑国的辉煌大胜,又将打击面缩小在百顷之上的豪强之家,否则,军心民心也不会反应平平。
真的要行均田亩之策,男女老幼,平分土地,反而导致苏国军政统治阶级内部的离心离德。
一些逃户,隐户难道甚至都不做,就拥有和那些苏国浴血疆场的兵卒一样的田宅,本身就是巨大的不公平。
而在温邑令,距离温邑宰官衙数里之外的一座衙堂之外,着红色号服的苏国军卒,执刀警戒,此地正是苏国的军机重地——枢密院。
此刻,枢密院中,枢密使申屠樊拿着一封信件,展开阅览,抬起头,雄阔、沉毅的面容,显出一抹异色。
“申屠公,君上在信中说了什么?”一旁的副枢密使冯匡,好奇问道。
申屠樊道:“君上有命,让我等调兵相机攻取黎郡。”
冯匡闻言,道:“不是尸疫横行,难以进兵吗?”
“君上已有解决之法,并且告知我等。”申屠樊道。
冯匡闻言,就是走到一旁屏风前的山河舆图前,喜道:“黎郡原屯驻有三千禁军,郡兵四千,而今更是遭尸疫之患肆虐,我军欲拔此城,倒也不难。”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苏照有着规避尸疫之毒的方法之上。
原本,冯匡就做过谋夺黎郡的方案,而苏照当初因为担心郑国和卫国南北夹攻,就问计于申屠樊。
而这位前燕国尉,用兵也很是大胆,提议苏照发五万大兵攻黎郡,然后他亲自统兵,以攻代守,随时威胁卫国南方边境,以图鲸吞蚕食后计。
但中间因为尸疫之毒的爆发,导致卫国自顾不暇,没有动机和郑国联攻苏国,但同样因为尸疫之故,苏国也很难出兵攻伐已是尸疫肆虐的卫国。
一时间,两国局势,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但直到现在,苏照正阳符在手,已有了不顾尸疫而进兵掠地的底气。
申屠樊这时,看向一旁的淳于朔,“淳于老将军,现在军兵整训编练的如何?”
淳于朔皱了皱眉,道:“兵额满员,只是时间仓促,战力恐有不足。”
当初,苏照决定扩军至十万,为一举灭卫做准备,但满打满算从做出决定到如今,也不过才一二十天,急切之间,哪里编练的出来?
新募的五万大军,大多都是方扔下锄头,扛起兵器的农夫,想要形成战力,至少也得三个月。
这还是有讲武堂的中下级军官,源源不断补充进新编之军,提升战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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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樊眉头紧锁,思量片刻,问道:“温邑可调动多少禁军?”
执掌军机枢要的冯匡接过话头,道:“可用之兵三千。”
三千禁军,这是排除了宫苑大内把守之兵,所能调用的最大禁军力量。
申屠樊沉吟片刻,盘算着兵力对比,道:“一味整训操练,不经兵戎对战,也难凝其力,择其菁英,凑足一万,老夫亲自率兵出征,进兵黎郡。”
如今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不说其他,卫国深陷尸疫泥沼,根本无暇顾及黎郡、怀来二郡。
只要他率兵轻取,就可速下卫国南方二郡,以为犄角之势,卫国料理完内部的尸疫后患,再次整兵而攻,就已是数月之后了,那时苏国自然也在二郡,彻底站稳了脚跟。
冯匡闻言,眸光投落在地图之上,思忖道:“虽有行险,但成算极大。”
而随着枢密院签发的军令下达,整个温邑也如运转高效的机器,再次动了起来。
秣马利兵,兵戈在起!
第三十章 不适集兵谋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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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一章 谷粱郡
卫国
濛濛秋雨紧锁天地,天地晦暗不明。
风声呼啸耳畔,崇山峻岭在脚下迅速掠过,云头之上,二男二女迎风而立,衣袖翩然,萧轩疏举,恍若神仙中人。
正是出了临阳郡,一路向北的苏照一行。
正是九月上旬,秋意渐浓,万物已现凋零之象,苏照目光及远,可见群山万壑之间,枫叶火红一片,绚烂如锦似霞。
“照照,这卫国风物,果然大不同于苏国。”安安蓝宝石的明眸弯弯成月牙儿,一路饱览着山川美景,绝美脸蛋儿上难掩欢喜之色。
白虎妖女心性从来跳脱,呆在苏国方寸之地早已腻歪,而今出得国外,见到他国新奇之景,自是觉得心情欢畅不尽。
赤林宗主祥和笑道:“卫国枫树甚多,叶蔓如火,卫国上下,更是以火鸟为图腾……苏侯,有没有发现天地之间的火行灵机,都较苏国丰沛了许多?”
苏照闻言,眸光闪了闪,就是凝神感知,果然如赤林宗主高拯所言,卫国疆域之内,天地灵机之中的火行之属,较之苏国的确活跃许多。
陈姬抿了抿樱唇,美眸四顾,同样观赏着四周景色,纤声道:“其实,不仅是卫国,就连其他之国,也各有特点,如郑国就是土行灵机较其他四行灵机更为兴盛,秦燕二国则是金行锐气充塞天地,至于齐晋二国,则是木行郁郁,吴越为水行,有余流润微之美誉,楚国处天元之南,以离火……”
“这位夫人说得不错,天元山川地理,氤氲灵气,风物人文多有映照之处,反应在王朝服色、五德之上,同样金木水火,不一而足。”赤林宗主笑了笑,手捻颌下短须,补充说道。
苏照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着桃红色宫裳的丽人,只见陈姬身形窈窕,云鬓高挽,玉容明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那日撩拨之事以后,这妇人的妆容打扮,愈发不见往日清素、淡雅,反而回归以往初见之时的天香国色,比如此刻,明显就画了淡妆。
“女为悦己者容吗?”
苏照思绪漂浮,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禁忌的异样之感,故意问道:“那我苏国呢?”
陈姬被苏照打量得略有些不自在,玉容作清幽之色,清声道:“应是水行。”
“水行灵机……”苏照眸光闪烁,诚如陈姬所言,以往的苏国的确是水行,不过所谓五德轮转,并非一成不变。
众人叙着话,遁风而行,不知不觉就愈发接近卫国腹地。
原本卫国尸疫最为剧烈之地,就属谷粱郡,以此郡为中心,蔓延至周围四郡,而且随着魔门六道罗真等人的回返,卫国原本被遏制住的尸疫局势,俨然有再次糜烂之势。
就在几人准备按下云头,向着谷梁郡郡城落下之时,就见一道火红流光自虚空破开,化作一道玉简,赤林宗主一把抓住,将之握在掌中,神念投入其中,面色微凝,沉声道:“苏侯,帝丘有变,我们转道去帝丘。”
苏照凝眉道:“帝丘?不是有龙气镇压吗?为何……”
“帝丘出现少量感染尸疫的病患,恐怕那罗真等人已将黑手伸向帝丘了。”赤林宗主沉声道。
卫国都城帝丘,一座聚集百万生民的大城,罗真等人在卫国四郡造成三四十万人感染尸疫,百姓死伤者不可计数。
但因为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之故,行动多少受着一些限制,起码行事不敢肆无忌惮,而事实上,随着二宗的介入,商无道等人就只能前往苏国,另图他计,但也被苏照挫败阴谋。
“莫非是魔门六道有飞仙大能,已经前往帝丘?”安安猜测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赤林宗主道:“应该不是,听门中情讯所言,似是三阴魔宗等人和混迹朝堂的合欢宗妖人勾连在一起。”
“合欢宗?这些人怎么还在卫国兴风作浪?”苏照问道。
他记得自己“二世重生”之后,就听得卫君宠信合欢宗妖人,求问长生之术,废弛朝政,赤林宗难道一直坐视?
赤林宗主道:“卫君崇信长生不老之术,龙气霸道绝伦,我等化外之人,纵想规劝,也有心无力。”
苏照道:那我们现在前往何处?”
赤林宗主道:“回帝丘山门,而今魔门和合欢宗妖人合流,帝丘百姓危在旦夕。”
有些不同于天元九州其他仙宗,往往将山门修筑在名山大川之内,因为助益修炼之故,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两家仙宗的山门,却挨着卫国都城不远。
苏照沉吟道:“那四郡之地的尸疫病患也不能坐视不理吧,不如这样,高前辈,我们先清理尸疫毒源,再往帝丘,如果因此坏了魔道中人的谋划,他们肯定坐不住。”
赤林宗主思量了下,点了点头道:“那先救这些尸疫病患。”
几人降下云头,向着谷梁郡而去。
此刻沿路所及,百里无人烟,偶尔有一只只血污满身的“尸人”在荒野游荡,似在寻觅“食物”,这时,嗅到苏照等人身上散发的生人气息,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向着苏照等人冲来。
未等苏照出手,就见半空一道流光穿梭,点在那“尸人”额头之上,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现出。
出手的正是陈姬。
“此刻大批尸人被两宗弟子,限制在郡城,我们去看看。”赤林宗宗主面色凝重说道。
哪怕是归阳大能,早已见惯生死,可神识扫过乡野,见到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由感到戚戚然。
苏照也不多言,随着赤林宗主一同向谷粱郡城而去。
到得郡城,只见郡城城墙之上,果然有着穿制式道袍的仙宗弟子,神色警惕地望向城内。
一声声野兽嘶吼从郡城中传来,声音可怖。
“掌门!”就在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穿水火道袍,麻履竹冠的道人,远远见到高拯等人,面色振奋,飞身上前。
“裴长老不必多礼,城内情形如何?”赤林宗主忧心忡忡说道。
裴长老道:“宗主,郡城内有五六万尸人,已无活口。”
“谷梁郡城已成了一座死城。”不远处,一个妇人接话道:“城中的这些人,身上的尸阴浊煞,我赤林宗功法克制有限,掌教师兄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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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林宗主轻声道:“黎师妹,为兄已向元符宗主求下了一枚正阳符箓,此物至刚至阳,对于尸阴浊煞,颇有克制之效!”
黎英闻言,喜道:“那符箓现在何处?”
赤林宗主道:“就在这位道友手中。”
黎英此刻也将探寻目光投向苏照,道:“这位是?”
赤林宗主此刻神念传音,道:“这就是湘歌提到过的苏国之主,苏侯。”
黎英目光微凝,继而脸罩寒霜,呵斥道:“原来是你。”
苏照神色微顿,拱手道:“见过黎前辈。”
黎英冷哼道:“你坏我弟子清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赤林宗主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师妹,此事容后再说,最近可看到魔道妖人出没?”
黎英道:“这倒没有,不过这些尸人愈发狂暴,丧失心智,恐怕撑不了多久,掌教师兄,离地琉焰宗的人已经在临近的郡城大肆屠戮,我们是否也效仿此举?”
事实上,这些感染了尸阴浊煞的“尸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个死人,而苏照此刻带来正阳符箓,也仅仅是镇压邪祟之气,不使其在流播至他郡之地。
第三十二章 人道功德
“他们是如何处理尸骸呢?”赤林宗主问道。
黎英道:“术法隔绝,以火焚之。”
赤林宗主道:“此法不行,尸阴浊煞非凡火可灭,一但术法撤去,尸疫之毒仍会流播至他郡之地,说不定又要酿成一场灾劫,而今正阳符箓在此,以此镇压尸阴浊煞,正合事理。”
黎英点了点头,道:“掌教师兄所言甚是。”
这边厢,苏照也登上城头,望着城下的“尸人”,男女老少都有,只是形若妖魔,血污遍地,口鼻流着黑血,触目惊心。
“魔门六道如此行事,真是丧心病狂!”苏照只觉一股怒火在胸腔酝酿,这些魔道妖人为了一己之私,大肆屠戮普通凡人,这已经不是道途之争,而是彻头彻尾的伤天害理。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心头怒火。
此次“尸疫”之害,罹难者高达三十万人,而这些魔门中人仍不死心,竟欲将尸疫引人口阜盛的卫都帝丘。
“而且卫都帝丘,恐怕不止百万生民,加上隐藏户口……”苏照此刻完全没有敌国遭难的幸灾乐祸。
苏照取出正阳符箓,道:“高前辈,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因为正阳符箓更像是一个“蓄能”的电池,原本元符宗宗主曹胤往里灌输的飞仙法力在临阳郡时,已经消耗了一半,其内法力就多有不足,无法催动其效。
虽苏照已按照曹胤给予的法诀,炼化了这枚正阳符箓,但想要完全发挥出其辟邪清煞的功效,也不太容易。
赤林宗主自然明白这一点,冲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黎英以及另外一位赤林宗长老高声道:“助”
这是,苏照抛出正阳符箓,就见一轮大日浴火而出,一道道毫光在天际之间现出,神火流光,穿梭而下,向着如野兽嘶吼的谷梁郡郡城之民身上照去。
“滋滋滋……”
黑气弥漫,氤氲成阴雾城墙,但正阳符箓如同一轮大日,临于虚空,映照四方,至阳至刚之气,涤荡尸阴浊煞,如摧枯拉朽一般,阴雾城墙轰然倒塌。
而就在这时,下方正仰天嘶吼,一如野兽之状的“尸人”,如遭雷击,轰然倒地。
咔嚓一声,似是天地有感,一道功德气流涌现,悬于虚空,化为两股,一股直奔苏照灵台而去,另外一股则是向着赤林宗宗主以及两位长老灵台而去。
“这是……功德?”陈姬檀口微张,绝美玉容之上满是不可置信。
“功德?”苏照此刻感知着灵台之中的那股暖黄色气流,只觉得心神清明无限,似乎金丹巅峰的境界都隐隐向上攀升。
“这不是天地功德,这是人道功德?此方天地人道功德绝迹已有上万年之久,贫道也是在门中典籍记载中见过。”赤林宗宗主颧硕面容上带着一丝感慨。
这分明是人道大兴,天地道则以本源重塑人道功德规制,为那些对人道大兴有功者将奖功激效。
苏照面色微讶,道:“人道功德,此物有何作用?”
赤林宗主道:“避劫,提升道行,甚至可重聚三魂,此物最是玄妙,效用广泛。”
安安眸光闪亮,问道:“高前辈,如果三魂尽散,只有一点性灵之光,人道功德可能令其起生转生?”
赤林宗主皱了皱眉,道:“这个贫道似是在以前看过,让我想想。”
安安闻言,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期待之色,柔软冰凉的小手,甚至抓住了苏照的手掌,锐利的虎爪指甲死死刺入苏照手心。
苏照:“……”
苏照叹了一口气,暗道:“斗之气,三段?”
只得暗运法力,也是感应到少女心头的不平静,望向赤林宗主。
好在,归阳道人智深似海,哪怕时隔许久,曾经的只言片语也没其寻找出来,道:“想起来了,三魂离散,性灵之光尚存,人道功德的确可以帮助其凝聚性灵之光,但仅此一物并不行,还需太阴星华,玄霜灵魄,海洋之心,佛门的净世白莲……等其他几种天材地宝。”
苏照听着这几种东西,面色微顿,总觉得一种跑地图的感觉。
他要带着安安,云游天元九州,遍访灵药……
不过,真到了那一步,也没有办法,谁让这妖女是他的小女朋友呢。
安安这时,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一双蓝宝石的琉璃眸子,熠熠看向苏照,轻声道:“照照,我们慢慢寻访就是了。”
苏照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不过,岳母的“复活”事宜,总算有了一些头绪。
这边厢,人道功德也终于停止垂降,黎英道:“掌门师兄,还有云邑,固安二郡还有着我们的人。”
因为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介入,五郡的“尸人”都被限制在五座郡城之中,不使其向四方传播。
可以说,两宗之内的神照、归阳大能齐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封锁、隔绝尸疫流播,因为两宗之间的实力对比,赤林宗就分到了三郡之地。
当然在离地琉焰宗眼中,对于肆虐的尸疫,更多视之为一种麻烦。
不过眼下,处置尸疫有人道功德垂落,这却是大出离地琉焰宗之料。
黎英此刻也分得了一些人道功德,再看苏照的神色就明显和善了一些。
不仅是黎英,就是另外一位赤林宗杨姓长老,感知到功德对道行的增益,看着苏照的目光,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此刻处置尸疫肆虐之事,整个赤林宗几位归阳长老,除却两位留守帝丘之外,一共出动了六位。
赤林宗主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前往云邑、固安郡。”
一行众人也不耽搁,赤林宗宗主高拯让赤林宗的那杨姓长老处置善后事宜,而后就和苏照转道前往就近的固安郡城。
此刻,固安郡城头,同样有着赤林宗的一位长老,督促着门下弟子,清剿着城内的“尸人”,这时,天边一道流光落下,现出一老一青二人。
老者面相富态,白白胖胖,手中拿着一个大蒲扇,腆着大肚子,绿豆大小的眼睛眯起,笑道:“周道友,忙着呢?”
“是你?你来做什么?”那周姓长老皱了皱眉,面容上一丝厌恶之色就是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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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因,来人正是赤林宗的死对头——离地琉焰宗的一位归阳长老。
张姓老者故作惊异道:“我们两座郡城中的尸妖已经快处置完了,你们还在这吭哧吭哧呢?”
因为“尸人”异变之后,往往力如野兽,不下锻体三境武者,更兼身具尸阴浊煞,赤林宗弟子清剿之时,就要慎之再慎,以防被尸阴浊煞侵染道基,故而速度就很慢。
恰恰卫君就以此为赌注,将火行晶矿的矿利之权,作为彩头。
周姓长老面色淡淡道:“比不得贵宗,以离地琉焰旗封锁毒烟蔓延,我宗只能以这种笨方法,一个个清理尸妖了。”
离地琉焰宗的宗主,就有着一件镇宗灵宝——离地琉焰旗。
张姓老者笑道:“说来,贫道就是受着宗主之托,问问贵宗,是否需要借我宗灵宝之力?”
周姓长老冷嗤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条件,张道友尽可一并道来?”
张姓老者嘿然一笑,道:“只要将那火灵晶矿……”
不等其人说完,周姓长老就是不客气地出言打断,冷声道:“张道友不必再言,此事,贫道可做不了主!”
第三十三章 赤林宗
固安郡城头之上,那离地琉焰宗的张姓老者,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皮笑肉不笑道:“那贫道就看贵宗如何清剿这些尸人。”
“那就不劳张道友费心了。”赤林宗的周姓长老冷声说道。
而就在这时,天边几道流光摇曳而过,悠悠落在固安郡城头之上,正是苏照和赤林宗主高拯一行。
那周姓长老这时见到赤林宗主前来,面色现出一抹喜色,就是连忙上前见礼,道:“见过宗主。”
赤林宗主冲其微微颔首,单刀直入,径直说道:“周师兄,郡城之内情形如何?”
周姓长老论起来,实际比高拯入门还早,不过没有高拯修道天赋出众,而今是归阳中期巅峰道行,为赤林宗六位太上长老之一。
周姓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回宗主,门中弟子正在清剿,但多有金丹境界之下的弟子,受着尸阴浊煞浸染。”
赤林宗主道:“贫道来此正为解决此事,谷粱郡那边已经清理结束,等最近几郡结束,我宗弟子就可返回帝丘了。”
周姓长老闻言心头又惊又喜,急声道:“宗主莫非寻到了克制尸阴之气之法?”
赤林宗主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对着一旁的苏照道,“苏侯,我们开始吧。”
苏照道:“高前辈请。”
说着,取出正阳符,如法炮制,以神识激发符箓内的道则灵枢。
固安郡事毕之后,还要到云邑郡,等到将卫国的尸疫镇压之后,就要前往帝丘,时间的确耽误不得。
闻听二人对话,周姓长老这时,也是面色惊异地看着苏照和身后的安安一行,当目光落在那枚如旭日冉冉的正阳符箓之时,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明悟。
赤林宗主神念传音,说道:“周师兄,稍后可一同出手。”
因为正阳符箓的激发需要磅礴的法力,由着两位归阳境仙修,以法力灌入,苏照再以神识操控其中的正阳道韵,这才有着涤荡之效。
这边厢,随着正阳符箓的出现,那离地琉焰宗的张姓老者,也是看到了这一幕,面色微变,喃喃道:“这符箓,气息至阳至刚,似乎对尸阴浊煞有着克制之效。”
不过,任凭这张姓老者再如何惊异不定,赤林宗一方有着两位归阳道人在此,还有宗主高拯,他纵然想要出手坏事,也是不能,只得静观其变。
而这一看,就了不得了。
张姓老者面色倏变,看着在正阳符箓下,原本如黑云压城的尸阴浊煞,统统消融一空,一个个原本狰狞、嗜血的尸人,离了尸阴浊煞的依附,纷纷栽倒于地,面上惊讶之色难言。
就在这时,天地之间有着五彩缤纷而落,功德垂将,向着赤林宗宗主,赤林宗周姓长老灵台倒灌而入。
而原本和他同为归阳初期巅峰的周籍,竟然轰然突破至中期之时,心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正在摇动的蒲扇正骤然顿住,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功德?!”
人道功德,那股近乎于道的本源精粹气息,令他灵台之中的阳神都为之一颤。
那是生命对更高层次进化的渴求。
“净化尸祟邪气,竟然有功德?”张姓老者脸色变幻,一时间心头又惊又喜。
但片刻,就是生出一股懊恼,“宗内将尸人焚之一炬,尸阴之气被镇压于地下,这是拿不到功德的……”
见此,对着身后的徒弟神识传音一句,而后就向天穹遁去。
是的,他要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宗主。
而这边,随着时间流逝,苏照祭出正阳符箓,城中尸阴邪祟之气也荡然无存,功德垂降,一如光雨,也陆陆续续为赤林宗宗主以及周姓长老汲取部分。
“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周姓长老睁开眼睛,苍老眼眸之中,锐利光芒乍然一现,望着苏照。
“这是苏国君主——苏侯。”此刻,赤林宗宗主高拯也不再隐瞒,就是神念传音说道。
周姓老者怔了下,显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片刻想起苏国国君不久之前在豫州所做出大事,周姓老者迅速镇定下来。
只是一个更大的不解在心头跃升,苏侯不在苏国坐镇,来卫国作什么?还有宗主,为何会与这苏侯过从甚密?
赤林宗作为卫国的“顶尖”宗门,除却一些寿元将尽,闭死关潜修的老不死外,明面上就有归阳境界的太上长老六人,和高拯联席议事,至于如黎英那样的神照长老,则有着三四十位,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当然,这周师兄就是归阳之境道人之一。
高拯见周姓长老思索,单刀直入,神念传音,说道:“而今天下人道争龙之势已显,各仙宗纷纷本座身为赤林宗主,也不得不为宗门道统存续,未雨绸缪,而今卫国朝纲败坏,妖氛大盛,苏侯德行兼备,周师兄也为赤林宗老人了,可愿举宗襄赞苏国。”
如果说之前和苏照初步商定前往卫国,高拯心中虽倾向于苏照,但多少还有几分疑虑,那么经功德一事之后,这位赤林宗主已经下定了决心。
“宗主,可否容老朽思量一番。”周姓老者皱了皱眉,犹豫道:“现在下场,会不会太早了,虽说最近门中弟子效力于卫国官府,斩妖除魔,受着气运滋补,但于我等而言,也是聊胜于。”
人道争龙,前朝姬周天命维新之时,就有仙宗龙蛇起陆,趁势而起,但当时都是三真大教为主角,他们这些仙宗仅仅是配角,不过对于气运之利,不是不知。
而且赤林宗,最终也拿到了属于自己宗门道统的一份好处,否则卫国帝丘附近的灵脉、仙田,以及在整个卫国弘法传道的资格,都是从哪里来的?
如此种种,无不是当年三真大教切下的蛋糕,而天地秩序崩坏,乾坤改易,正是新老势力洗牌,仙道格局交替之时。
这位周长老当然不是什么蠢人,如何看不出来,大争之世已然来临,赤林宗如果想维持道统不堕,甚至更进一步,必须支持一家人间王朝,以人道谋仙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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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下场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赤林宗主沉声道:“周师兄不知争龙之势,你我小宗,不比大宗,可以迁延回顾,提早入场才能获得人主之信重,那时人道气运加持,功德气运,皆可由此源源而来。”
周姓长老道:“谨遵宗主之意。”
“周师兄,此事还不宜向宗内其他几位同道言说,你我先达成共识。”赤林宗主说着,目光深深,思量着赤林宗内的一些情形。
赤林宗初除周姓长老外,还有五位太上长老,这五位太上长老当中,还有四位,都是卫国土生土长之人,甚至围拢着这四位归阳太上长老的神照长老,也有着十余人。
他们对卫国有着很深的感情,让他们放弃卫国,转而支持苏国,这个风向并非轻易可以转变,尤其有一位太上长老还曾是卫国公室子弟,纵然此代卫君不贤,此人还可再辅立新君,谈何远投他国?
不过,其他太上长老都是仙道中人,在真的面对宗门道统延续、个人道途抉择之时,也会看清形势。
可问题恰恰在于,苏卫两国从国力对比上,依然是卫强而苏弱,当然苏国刚刚在不久前打赢了对郑之战,或许能吸引一二有识之士的支持。
第三十四章 离地琉焰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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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五章 帝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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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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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七章 夜探卫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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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八章 小鹿乱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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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三十九章 虞惜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章 幽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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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四十一章 李璐鱼(二合一章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四十二章 风雷火三灾
“苏侯,这功法……”陈姬美眸泛一丝好奇,开口问道。
以前只是听金阳道人提起过这双修功法,还没有真试过……说实话还真的有些好奇,主要是被经常提及玄阴之体如何,如之何。
苏照说道:“此法暗合天地阴阳大道,并非邪路功法……有时间一起试试。”
陈姬玉容一滞,被少年说得心尖一颤,轻哼一声,扭过一张美艳娇媚的脸蛋儿过去。
苏照笑了笑,将那功法玉简收起,起身,伸手拍了拍陈姬的翘臀,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神情施施然出了厢房。
陈姬望着苏照消失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少年贵人和她却是越来越……放肆了。
出了陈姬厢房,苏照来到安安房间,正在闭目打坐的安安,忽然睁开了眸子,道:“照照,这个给你。”
苏照伸手接过,问道:“什么东西?”
“丹鹊刚刚送来的军情。”安安轻声道。
苏照闻言,连忙展开阅览,须臾,脸色幽幽。
情讯很简单,申屠樊率兵过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黎郡,黎郡守将——卫国大将华良率两千残兵,向卫境怀来郡遁逃。
黎郡失陷的消息,最多两天,就会传至卫都帝丘。
“以申屠樊用兵之能,黎郡又因尸疫肆虐之故,人心惶惶,兵无战心,以奇兵速下黎郡,倒不让我意外,只是黎郡易克,卫国南下,卫国势必震动,接下来的棋局就难走了。”苏照手中燃起簇簇火焰,信笺顷刻之间化作点点飞灰。
黎郡地处卫国南疆,前方一马平川,易攻难守,不过卫国四郡罹遭“尸疫”之患,虽然暂时弭止了尸疫扩散,但诸般善后事宜,也会极大拖延和迟滞着卫国的精力。
当初和申屠樊的战略规划是,以重兵屯驻黎郡、怀来二郡,兵锋随时威胁卫都帝丘,此为以攻代守、步步蚕食之计。
目前来看,这个策略依然不变,只是执行的要仓促了一些,兵力不足。
好在,卫国国内也是自顾不暇,既然都准备不足,那就拖延时间,两国在边境放血。
在古代封建时代,一场围城之战,动辄一年半载,在卫国边境进行小规模的交锋。
“还有这华良,申屠樊说此人将略出众,猝起变乱之间,还能以全兵为要,恐怕为经略卫之南疆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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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樊的破城之策,可以说运用了多种计策,首先是疑兵之计,然而完美利用了黎郡郡城之内的内部骚乱,以天听司潜伏的间谍为侧应,攻下黎郡郡城。
但并不意味着就全取了黎郡,盖因这郡城就修筑河岸不远,算是一座边城,后面还有一座座城池。
“这般一来,纵然区区黎郡一郡,就要压制”
苏照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却是仙鼎再次起了一阵变化,分明是人道气运原本就达成了一个了临界点,而经黎郡郡城一克,算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气运明显在进行着某种蜕变。
苏照此刻神海之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散乱、柔韧的神识,缠绕如漩,一颗颗神识念头,晶莹剔透,聚而还散,分明是神识似有化念之相。
这是神照之境的前奏,但这个过程却迟滞下来,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道韵所阻。
“这是道则……未渡三灾,阴神难铸。”苏照目光渐渐出神,思忖道:三灾,可以着手渡过了。”
此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念头,三灾齐渡,神照虚空。
随着时间流逝,苏照愈发觉得,金丹的道行已经无法应对愈发严峻的形势,至少当是神照。
只是碍于入道时日尚短,虽然“外挂”厉害。
安安伸出葱白滑嫩的小手在苏照眼前扬了扬,道:“照照?魂被勾走了?”
苏照一把抓住小手,轻声道:“别闹。”
安安撇了撇嘴。
“安安,我最近要着手渡三灾。”苏照轻声道。
安安诧异道:“这么快?”
想她刚刚见苏照之时,还未凝结金丹,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金丹巅峰,渡三灾。
“那得好生准备一番。”安安精致可爱的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喜色,笑道:“正好,我最近也要渡三灾,赶紧渡过三灾得了,反正上次那昊阳宗主送的定风珠,还有那九品飞星莲,我也用一下,虽然外物难持于内,但也聊胜于无。”
三灾是一次渡,还是一齐渡,全凭修道之人的手段,只需一丝契机引动“天意”即可,而且这里面三灾的威力,还要看运气。
苏照道:“那我问问秦冰绡,有什么关节需要注意。”
安安嗤笑一声,道:“你问她,还不如问老谢。”
苏照顿了下,道:“妖族和人族,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吧,额,你倒是可以问问他。”
安安娇哼一声,也没有说其他。
事实上,苏照还真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目的单纯而功利,无非是要借助秦冰绡探一探太真教的底。
毕竟,三教执道门牛耳已有上万年了,而他对于这三教的印象,“前世”今生,也只认识一个秦冰绡而已。
安安自然知道这些。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恰巧从外间投来,“苏侯,可至花厅一叙。”
正是秦冰绡的声音。
苏照看了一眼安安,道:“走,随我一起去吧。”
“我去做什么,人族和妖族又不同?”安安抱着双臂,扭过一张娃娃脸去。
苏照一时无语,也没有理这婊里婊气的白虎,转身向着外间走去。
“你等等我~”
苏照迈进花厅之中,抬头看去,只见道姑秦冰绡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小口抿着,一旁的蒹葭,手中拿着点心,往嘴里塞着。
“秦仙子,接完人了?”苏照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秦冰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边厢,安安也后脚进入花厅,双手环抱,站在苏照身后。
秦冰绡抬头看了安安一眼,灵台之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柔婉传音,“这小姑娘是一头白虎,身上的血脉,竟有神性。”
秦冰绡知道是自家师尊,也不以为异,神念传音道:“是苏侯的妃子,的确是妖虎得道。”
李璐鱼的声音带着几分讶异,道:“神兽血脉的妖族为伴,又仙武双修,这苏侯还真有几分天命加身。”
天命之子不至于,但豫州天命,定有着这苏侯的一份儿。
李璐鱼此刻其实就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只不过身隐虚空,常人无法看见。
苏照这时,端起一杯茶盏,皱了皱眉,感知着神念波动,明白这是秦冰绡与师门来人在交流,说不得正在品头论足自己。
在金丹之时,自然没有这敏锐洞察,但或许是刚刚神海变化,引起了一些奇异,能稍稍察觉到一丝神念交流波动。
“苏侯先前要询问渡三灾之事?”秦冰绡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有事说事、不闲聊的“路人NPC”态度,开口问道。
这女冠一身素色道袍,手持银丝拂尘,放下茶盏,抬眸问着,当真是清素典雅,人淡如茶。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风雷火三灾,如果一起渡,会不会有凶险或者妨碍。”
秦冰绡修丽黛眉下的目光似有几分讶异,不过倒也没有太过震惊道:“苏侯,三灾齐渡,我当时渡三灾之时,倒也没见什么凶险和妨碍,只是苏侯修道时日尚短,真的功行圆满了吗?”
第四十三章 黎郡情势
苏照此刻也不由为秦冰绡的修道天赋感到惊讶,暗道,“看来,自己能想到的,前人都想到了。”
秦冰绡道:“有些人视风雷火为灾劫,但有人却视之如福缘,苏侯如果仅仅是为了快些突破神照之境,准备不周详,等来日洞虚之时,恐怕会艰难几分。”
这也是三真大教的不传之秘了。
“此话怎讲?”不仅是苏照,就连一旁的安安,也做出洗耳恭听之相。
秦冰绡清澈动听的声音响起,“风雷火为天地意志感我等道心,以道则演化,我辈修士,大多视之如灾,但风雷火实际是天地的祝福,金丹虽称真人,但未经风雨洗礼,又如何敢称真人?”
苏照闻言,面色默然,心头也有几分感念。
秦冰绡的这句话,的确是另外一个视角,三灾为祝福,结合其三教弟子的身份,应该不仅仅是修仙界的革命乐观主义,可能真的有什么好处。
秦冰绡一双晶澈的眸子泛起神采,道:“所以,苏侯真的功行圆满吗?”
苏照坚定地点了点头。
功行自然是圆满了,不仅满了,都快溢出来了都。
此刻升龙鼎之中,宏大的人道气运疯狂转化,淬取出的本源,滋养着他的修为,运转几乎达到一个极限,说白了,就是自身修为,快镇不住鼎器了。
渡三灾,就算水到渠成,而后再稍稍筹谋,也能水到渠成突破神照,而后就是一重天,一重劫地慢慢磨吧。
估计想要归阳,起码等灭掉卫国吧。
秦冰绡深深看了苏照一眼,道:“引动雷火,并不难。”
说着,就将渡三灾的关节,向苏照一一道出。
这边,安安也是凝神倾听,方才什么人族和妖族不同,自然是小情侣开的小玩笑。
苏照听完,和安安对视一眼,都有一种获益匪浅的感觉。
“多谢秦道友。”苏照轻声道。
秦冰绡清声道:“苏侯客气了。”
苏照看着秦冰绡依然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由暗道,恐怕这秦冰绡也有还着昨夜因果之意吧。
说来,二人是真的没有什么交集。
那种你的美丽,与我无关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起心动念的。
心头自嘲一笑,偏转目光,却是看到小萝莉蒹葭,此刻小萝莉小嘴塞的鼓鼓囊囊,粉嘟嘟的脸颊上还有着糕点的残渣。
这小萝莉瞪了一眼苏照,拿起一旁的茶水,就着食物吞咽着。
苏照笑了笑,就是起身告辞。
等苏照和安安二人离去,虚空之间,如水面涟漪圈圈生出,正是李璐鱼。
“师尊。”秦冰绡轻声道。
李璐鱼客观评价道:“不愧是豫州潜龙,虽无仙宗大教于后看顾,却有上古神兽血脉相伴,初露峥嵘。”
秦冰绡沉吟了一下,问道:“门中可有属意之人。”
李璐鱼思量了下,道:“几位掌教意见不一,但大概已择中一人,只是以女子之身,离火凤凰,能否掌御天下,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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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冰绡明眸闪了闪,问道:“姬周天命还能再续?”
“天命已失,悬而无主,不过借尸还魂罢了。”李璐鱼轻轻说着,摇了摇拂尘,道:“为师出去走走,蒹葭。”
“哎……”蒹葭应了一声,
身形再次隐入虚空,向着酒楼之外行去。
秦冰绡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霜玉容之上现出若有所思。
街道之上,李璐鱼一身寻常道袍,和蒹葭随意逛着,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前,买了一个糖人,递给一旁的小萝莉,问道:“蒹葭,冰绡除却遇到苏国之君外,下山之后,可还和其他男子有着交集。”
“哦,有一个徐秋明,还有就是神霄道子,别的就没有了。”蒹葭拿着糖人,小心翼翼说道。
李璐鱼点了点头,对着那摊贩道:“再来一根。”
……
……
黎郡
此郡城隔着一条洪河支流与苏国疆土隔河相望,然而此刻城墙之上,一面“苏”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正是九月上旬,昨夜也下了一场秋雨,将黎郡郡城的血腥气也冲刷殆尽。
郡守衙署之内——
申屠樊站在一架屏风之前,望着舆图出神。
不久之前,申屠樊率一万大军,向临阳郡挺进,汇合临阳郡的军卒,合兵一万三千,直扑黎郡。
黎郡因为受着尸疫扩散影响,郡守华良以军卒弹压,严禁南下的卫兵接近郡城,却不禁卫国百姓赴苏国逃难。
不得不说,多少有些损人不利已。
可的确起到了一些效果,但随着时间,感染时疫的军卒也越来越多,愈发弹压不住局势。
而卫国的仙道力量也都集中在尸疫之源的谷梁诸郡,因此黎郡局势愈发恶化。
况三千禁军,久戍边郡,本就苦于戍边,再加上尸疫为患,需要和异变的尸人交手,更是苦不堪言。
近月以来,有苏国的间谍也暗中活动,收买了几位城门小校。
申屠樊就趁夜渡河,一场厮杀,偷袭了黎郡郡城。
华良兴许觉得是丢了个烂摊子给苏国,将两千相对精锐而且没有感染的卫国禁军,统带至怀来郡方向。
这才让申屠樊下了这座有着四五万人口的郡城。
“父帅。”就在申屠樊望着地图发呆之时,一个身形魁梧,顶盔贯甲的青年,举步进入厅堂,拱手道。
正是申屠樊长子申屠焯以及幼子申屠奇。
申屠樊道:“城内局势可曾平稳?”
因为华良见大势已去,仓皇而走,还有一些家在黎郡地方的郡兵就难以带走,就在城中持兵行凶。
申屠樊就令其子带领八百人,制暴戡乱。
申屠焯道:“粮仓,辎重都已接管,经过连夜部分乱军已经搜检出,关押囚笼,听候父帅发落。”
因为留下的郡兵都是本地人,粮仓倒也没有那个缺心眼的纵火焚烧,不过倒是有抢劫的。
申屠樊沉声道:“杀人越祸者,斩首以徇法纪,裹挟为乱者,罚作苦役,修渡河石桥。”
因为黎郡和苏国疆土隔洪河支流而望,平时以舟船通行,颇为不便,申屠樊择其两河相对较窄之,打算修建一桥。
申屠焯抱拳应诺。
这时,申屠奇开口道:“蔡郡守带人回来了,已至仪门。”
申屠樊点了点头,没多大一会儿,一个气度沉凝的中年将领带着几个青年将领,来到官厅。
蔡旷道:“国尉大人,已下黎郡三县之城,但在德清县,碰上了华良的兵马。”
申屠樊一双苍老目光投落在舆图之上的一处地界,道:“华良果然在德清县阻抗我军。”
因为黎郡以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也就德清县城池较诸县较高,算是进兵怀来郡的要冲之地,黎郡郡守华良显然已打定主意,死守德清县,阻抗苏军攻势。
当然,更大的可能则是,已经摸清了袭取黎郡的苏兵虚实。
兵少,攻势有限。
蔡旷道:“国尉大人,现在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申屠樊道:“等。”
蔡旷面上不由现出疑惑。
申屠樊道:“等卫国派兵,等后方军力补充。”
苏国现在兵力不济,控一郡城连周围几县城已是极限,甚至等卫国整军前来,那几座县城也保不住,因为无险可守。
现在的黎郡更像是一个桥头堡。
“本帅让你所行之事,可曾着手?”申屠樊问道。
蔡旷道:“已着人大开诸县府库,取其辎重、财货,不少县豪未及逃奔,皆已控制起来。”
第四十四章 卫国君臣
卫都·帝丘
随着时间流逝,苏国袭取卫之边郡——黎郡的紧急军情,已传至帝丘。
此刻,宫禁森严的卫宫永延殿内,宫烛长明,然而气氛几乎凝结一团,丹墀之下,卫国百官各依品级排列,持笏垂首而立,神情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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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秋风秋雨,稀疏而下,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近月以来,在后宫温柔乡中打滚儿,未曾上朝视事的卫君,端坐一张宽大的金銮椅上,其人一身朱红蟒线王侯衮服,威严冷漠,一张如涂脂的中年面容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苏国小儿,背信弃义,趁火打劫,欺我太甚!”
想他那嫁给前代苏君的卫殊,才在不久之前暴卒,他还没有来得及找这小儿算账,却敢举兵犯他,真是猖狂、跋扈!
下方卫国公卿闻言,也是附和而骂。
现在卫国四郡为尸疫所扰,局势动荡不安,这苏国的确挑的好时候。
“大司马,华良为一郡之守,连一郡城都守不住,以致丧师失地,该当何处置?”卫君面上满是怒火,冷声道。
这时,从下方班列之中,现出一个身形高大,面皮白皙的中年官吏,却是卫国上卿——孙焕,也是卫国大司马。
“华良丢城失地,当下其职事兵权,押至都城问罪。”孙焕拱手说道。
“宁卿,你怎么看?”卫君脸色阴沉似水,望向左首文官班列之中,恭候侍立的老者。
那老者身材短小,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脸型瘦长,双颊凹陷,颌下蓄着短须,凹陷的眼窝中,眸光闪烁,这时闻听卫君垂询,拱手道:“老臣以为,华良作战不力,以坚城难拒苏军,以致失地丧师,中枢震动,当治其用兵无能之罪。”
卫君冷声道:“这等无能之将,留之何用!拟命,褫夺华良兵权勋爵,押赴帝丘问罪!”
卫君此刻心头的怒火亟须发泄,本来就被尸疫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又失一郡,华良正好撞在枪口之上。
“君父,不可!”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都是齐刷刷向着说话之人看去。
这是一个着锦袍斓衫,头戴金冠的的青年,其人年岁在二十上下,身形挺拔,五官俊朗,面似涂脂,鼻若悬胆,如芝兰玉树,立于中庭,气质温润,令人如沐春风。
正是卫国太子卫仲,字昶。
卫君一共育有六子五女,长子伯阳公子早丧,就由几个子嗣排序之中第二的卫仲,接任太子之位。
迎着金銮椅上那双冷冽、狐疑的目光,卫仲不顾身后卫国少宰卫珲,悄悄扯着自己的衣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回禀君父,儿臣以为,黎郡遭苏军猝然而袭,华良兵少,又加之郡城时疫流行,军民人心惶恐,遂为奸人所趁,华良虽失郡城,然非战之罪,而今将强兵拒抗苏军,臣恳求君父,给予华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卫君面色淡淡听着,狭长、阴沉的眸中,有着几分莫名之色。
看着丹墀之下,风华正茂,温润如玉的二子侃侃而谈,一股嫉妒混合着愤怒的奇异心思在心头翻滚着,默然良久,不置可否。
只有殿外的风声吹过朱檐,发出呜呜之声。
殿中,一股无形压力就出现在空旷、幽静的大殿之中。
“太子之言,诸卿以为何如?”淡漠不含喜怒的声音响起,在永延殿中,几令卫国诸臣大气都不敢喘。
孙焕高举象牙笏板,朗声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不管如何,华良镇关不利,丧师辱国,若不罪之,军法何在?至于戴罪立功,哼,难道我堂堂大卫,就找不出一个能挡苏国暴兵入侵的良将了吗?”
宁遵点了点头,苍声道:“孙大司马所言甚是,国恒法度,如不处置华良,焉能服膺人心?”
其他卫国公卿,如司徒,司空也都是纷纷发言,大意一般无二,华良已经不适合在前方抵御苏军,当选贤举能,以良将发兵抵御苏国。
卫君将审视目光看向卫仲,问道:“太子以为呢?”
“儿臣……”卫仲开口欲辨,就听少宰卫珲的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启禀君上,臣有本奏。”
“卫卿?”卫君目光闪过一丝冷意,问道:“以为该如何华良?”
卫珲年岁同样在五十上下,精神颧硕,目光坚定,平稳的声音中有着一股慷慨激昂之意,道:“老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处置华良,而是拣选大军,以拒苏军,收复失地,苏国暴侵我国,统兵之人,诸位同僚以为何人?”
说着,环顾着周围殿中同僚。
孙焕冷笑道:“某这个司掌兵事的大司马都不知,没想到还没有你这个少宰知道前线军情。”
卫珲没有理孙焕这个近年来的佞幸之辈,掷地有声道:“前燕国国尉申屠樊!”
此言一出,就连本来漫不经心的卫君都是挺直了身子,道:“竟是此人!”
孙焕脸色微变,道:“此人怎么在苏国?”
申屠樊作为前燕国国尉,曾帅师伐齐,并非寂寂无名之辈,纵然孙焕以前少在军中,执掌卫国军政,还是因为其妹为卫君宠妃之故,但对申屠樊的大名,还是听过的。
不仅仅是孙焕,殿中卫国一应公卿都是倏然色变。
卫珲解释道:“申屠樊祖籍苏国人,受燕君猜忌后,回乡隐居,眼下分明是苏君又请动此人出山,执掌军政。”
卫君皱眉道:“此人名声在外,不好对付,大司马,汝有何良策抗御此人?”
孙焕心头一突,他有个屁御敌之策,但这时间被卫君目光直视,也颇觉压力如山,故作镇定道:“当发禁军,据怀来而守。”
卫君追问道:“发兵几何,一何人统军?”
“啊,这……”孙焕只觉得背后冷汗都流下,好在这时,身后的一位中年官吏,出来解了孙焕的围。
这人是小司马邬寿。
“君上,现在国内尚有精锐禁军六万,当拣选两万,再自诸郡抽调郡兵,合四万大军,以拒苏军,收复失地。”
“四万,兵力可否济事?”卫君问道。
邬寿道:“苏国军力有限,方拒郑国而胜,今又发兵犯我,臣估计不会超过两万人。”
卫君眉头紧锁,打量了邬寿半晌,沉声道:“邬卿缘何得知?”
邬寿犹豫了一下,道:“此为前大司马——杜陵所言。”
卫君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抹厉色,道:“杜陵?”
杜陵是卫国前大司马,具将略,知兵机。
其人执掌卫国军政十余年,但因为在十四年前,此代卫君政变,弑杀其兄——刚刚继位不过年许的前任卫君,霸其嫂,篡夺君位。
杜陵为卫国大司马,又是托孤重臣。
然而对政变漠视坐观,此代卫君篡位成功之后,为了拉拢杜陵,先是将自家长女许给其子,又以其子卫仲拜入其门下为弟子。
卫君即位之后,经过层层削权,才终于将此人清理出中枢,一直将卫大司马位置空悬了三四年,才于去年,放上孙妃之兄——孙焕。
而今乍听这么一个人,卫君眸光幽幽,心头也有些复杂,岔开话题,问道:“邬卿,何人可统兵四万,收复失地?”
邬寿想了想,拱手道:“上卿孙焕,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将略无双,可挡苏军。”
此言一出,殿中卫国公卿,一时间,无不脸色古怪了起来。
整个大卫,何人不知,上卿孙焕志大才疏,逢迎于上,军国大事,让这么一个人前去领兵?
开什么玩笑?
孙焕目光喷火,择人欲吞噬地看着邬寿。
这哪是让他领兵出战?
这是让他去死!
第四十五章 渡三灾!
永延殿
邬寿之言在殿中响起,几令孙焕心惊胆颤,所谓自己几斤几两,孙焕如何不知,让他率兵抵抗苏国,还要和前燕国国尉这样的人物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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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焕脸色都现出一抹惶急,道:“君上,臣只有筹划军机之策,而无统兵攻伐之能,从未领兵出征,恐贻误了军国大事,臣纵百死也莫赎之了。”
卫君深深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孙焕,心头冷哼,这孙焕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只是小司马邬寿,突然提及杜陵,又推荐上卿孙焕领兵,莫非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这位卫君本就性情阴刻,多疑,善用权谋之术,可以说如今卫国朝堂针锋相对的局势,都是由他暗中操控,推波助澜而成。
卫君沉吟片刻,不容置疑道:“统兵之人另议,孤在帝丘,还离不得孙卿。邬卿,可还有其他人选推荐?”
卫国不是没有将领可以统兵,如华良那样的良将,也有着十余位,而是一想到对面领兵来犯的是前燕国尉申屠樊,就令卫国上下感到惶恐不安。
所谓人的命,树的影,申屠樊这等名将,再加上苏国刚刚打赢一场面对霸主级国家的战争,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邬寿拱手,慨然道:“臣愿领兵,以拒苏军。”
这位中年官吏,早年曾是杜陵手下主簿,而后进入司马府,坐镇卫国兵备中枢,曾筹画、参赞军机,尽管是文臣,但得益于多年的锻炼,身形魁梧,声如金石。
卫君闻言,面沉似水,目有惊色,也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道:“邬卿为文臣,面对申屠樊这等国士,可有几分把握?”
原本还真有些不把苏国这等小国放在眼中,但卫国方遭一场尸疫肆虐,虽然今晨那叶仙师来报,四郡之疫已基本控制住形势,但灾后抚恤、赈济,种种事宜,千头万绪,可以说卫国如今已是大伤元气。
邬寿道:“臣冒死进言,苏国方破郑国十万大军,而今提兵北上,鲸吞我国之意,昭然若揭,如不一举制苏军,以申屠樊此人之能,一旦令其站稳脚跟,领兵北上,威逼帝丘……”
此刻,邬寿的话,在永延殿中响起,卫国公卿都是窃窃私议,显然设想到那种情形。
太宰宁遵,拱手道:“老臣以为邬司马所言甚是,苏国野心勃勃,不得不妨啊,君上。”
卫君道:“邬卿,事不宜迟,即日就可整军,兵发黎郡!”
“严司徒!”
“臣在!”这时,一个面相富态,肥头大耳,腆着肚腩的中年官吏,越众而出,应道。
“前线大军,军需供应,不得有误!”卫君沉声说着,又道:“邬卿,你有什么要求,也在这里叙说,凡有裨军事,孤都可尽数应允!”
这位卫国君主,虽然阴刻多疑,又沉迷女色,但作为人君,御极十几年,处变不惊的人主气度还是有。
邬寿道:“臣请留华良于军前效力,戴罪立功,华良熟悉黎郡地理山川,军政庶务,可堪一用。”
卫君闻言,目光幽幽,默然片刻,道:“准!”
邬寿自衣袖中忽然取出一奏本,躬身道:“君上,方今豫州板荡,我国当扩军备战,迎接大变,这是臣拟定的奏疏,呈递于君上。”
“整军经武,孤原有此意。”卫君说着,让人将那奏表拿来,阅览罢,都是整顿兵备的具体策略,感慨道:“邬卿真孤之股肱也!”
邬寿嘴唇翕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臣愧不敢当。”
其实,奏疏之上有不少都是他请教前司马杜陵商定下来。
卫君未必不知,但此刻却故作不知。
这时,见邬寿被卫君信重,太宰宁遵道:“君上,郑国国使还在驿馆居住,如能联络郑国,夹攻苏国,或能解我国之围。”
卫君脑海之中亮光一闪,却是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初他在后宫修炼仙法,有感苏国大胜,不欲直撄其锋,就晾了郑国国使一下。
“失策……”
卫君心头满是懊恼,道:“对,速召郑国国使!”
……
……
就在卫国朝堂鸡飞狗跳,派兵遣将以御苏国之时,苏国国君就在卫都帝丘渡劫。
天色灰蒙蒙的,秋雨湿冷,帝丘城外去九十里外,连绵起伏、钟灵毓秀的莽莽山脉之间,峻拔陡峭的山峰之间,林木森森,一座鸟语花香,灵气丰沛的山谷,被雾气常年笼罩,罕有人迹,盖因布有大阵——正是赤林宗的山门入口。
不似三教九宗,门内大能无数,单单是道场山门,都是一方洞天世界,赤林宗依托周方山势,凿洞窟,修阁楼,布法阵,引地火,俨然将这山谷打造成一方桃源世界。
苏照此刻就随着卫湘歌,安安一起在山门之中修炼,已居住了好几日。
同时,秦冰绡和蒹葭也受着邀请来到赤林宗山门作客。
苏照却是为渡劫而来,金丹三灾之劫,风雷火。
此刻,依山傍水的阁楼之上,苏照盘膝打坐,周身笼罩着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韵。
他这般一动不动,已经三日,心神守一,感悟冥冥之中的天道意志,引动三灾之劫。
而在阁楼之外,赤林宗主高拯和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冠叙话。
一旁的卫湘歌,面带忧切地看着竹楼,安安双手抱膝,蓝宝石的明眸中,同样密布忧色。
高拯苦笑道:“秦师侄,还要你从中转圜、调解,只是三场定输赢,还是需要争斗啊。”
秦冰绡道:“高前辈客气了。”
却是前天,秦冰绡以太真人间行走的身份,作了个中间人,定三场斗法,决定火灵晶矿归属。
以金丹、神照、归阳三境斗法,三局二胜,赢家通吃。
“只是祝勤平此人,行事多有反复,纵然战而胜之……也难保其不认账。”
秦冰绡道:“他反复不了,现在魔门图谋不明,离地琉焰宗如不顾大局,就妄称正道玄宗,我当禀至掌教。”
由太真教作中间人,祝勤平除非自绝于正道玄宗,就只能愿赌服输。
“最近魔门之人,可有动向?”赤林宗主问道。
秦冰绡道:“一位师长已经来到帝丘,但彼辈托庇于卫国宫苑之内,又以龙气护持,不好出手。”
秦冰绡之师——李璐鱼有着洞虚修为,倒不是没有想过擒拿罗真等人,倒不是斩杀,而是要破坏其布置,但罗真和戴景澄等人也不傻,藏在卫国宫禁之中,更有暗中护道的归阳道人,又结阵相抗。
人道龙气,遇强则强,李璐鱼也不敢直入宫禁,擒拿罗真等人。
若一击功成,那皆大欢喜,如果不成,李璐鱼就担心打草惊蛇,只得暗暗蛰伏不动。
“苏侯之龙气,还需一用,师傅进不得卫宫,但我可以,只要斩杀尸阴宗的主旗之人,就可夺十二酆都旗幡……”秦冰绡心头思索着,春山黛眉之下,清冷如水的目光恍若穿过阁楼之上的法阵,落在正在盘膝打坐,凝神渡劫的苏照身上。
阁楼之中,苏照此刻也到了关键时刻,忽然心神一动,就感知周方虚空片片塌陷,足下有异,分明是涌泉穴内,异变陡生。
“这是三灾之火灾!”
就见自火焰簇簇生出,向着苏照缠绕而来,那火焰骨白,层层翻涌,几乎在瞬息之间,将苏照吞噬!
第四十六章 轻舟已过其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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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七章 非常人也
风灾既过,苏照心头也轻松了几分,还有一道雷灾。
不过此刻苏照觉得此刻神识化念,也算半步神照之境了,无非眼下需要凝结道意,烙印于神念之上,这个过程急不得,似乎更注重道悟。
这也是卡了不少金丹真人的一步。
苏照这边厢,同样向在外间已侯至入夜的卫湘歌和安安二女报了个平安,而后心神守一,再次调息,约莫有半个时辰,只觉得状态调整至最佳。
心神一动,神念引动着天穹之上的雷霆。
就在这时,赤林宗上空乌云蔽月,顷刻之间,就是雷声隆隆,几有下雨之势。
咔嚓!
电闪雷鸣,雷弧如蛇,在天穹之上游走,看着就很是瘆人。
安安娇躯微震,看着高空之上的雷劫,不由道:“这劫云,竟这样恐怖?”
妖族本能对雷霆有着畏惧,但安安还要好上许多,身具神兽血脉,哪怕是微不足道一丝,也不惧这雷霆。
只是,此刻为苏照担心。
卫湘歌同样看着雷霆翻滚的天穹,肤若凝脂,红若胭脂的脸蛋上,现出忧色。
蒹葭小脸煞白,迅速跑到秦冰绡身旁,扯住道服衣袖,道:“姐姐,这雷好吓人啊。”
此女为白鹤得道,毕竟是妖身,对于雷霆当然有着本能的畏惧。
秦冰绡摸了摸小萝莉的额头,轻声道:“这是平地焦雷,至阳至罡,而且不会下雨,雷霆会穿过虚空,徇气机牵引,直劈渡劫之人,不过你现在这般惧怕,来日你渡雷劫之时……”
蒹葭苦着脸,道:“这雷霆也太吓人了,我不要渡劫。”
这小萝莉看着不起眼,实际已有一百多岁,而且有着金丹巅峰道行,但因为畏惧金丹三灾,平时甚至不敢修炼。
“你寿元虽然绵长,但如此惫懒、胆小,化形后的这幅身躯,就长不大了。”秦冰绡有些无奈说道。
自她五六岁上山之时,就见到这蒹葭这小孩子样子,过了十几年了,还是老样子。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蒹葭吐了吐舌头,轻声道:“那就这样也好啊……”
秦冰绡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而苏照这边,已经出得阁楼,直奔上天,此刻一道雷霆劈落而下,苏照手中拿起碎星神兵,迎击而上。
就见星虹乍现,剑气纵横,雷霆就被斩得七零八落,再次落在苏照身上,周身星纱流光涌现,将雷光隔绝于外。
“这雷霆,有淬体炼骨之效,苏侯可善用之!”
就在苏照在高空之上,持剑来回纵横之时,秦冰绡的声音在下方响起,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比之以往,却似有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朋友式关心。
苏照轻笑一声,道:“多谢秦仙子提醒。”
此刻,赤林宗的一些弟子就被这渡劫一幕给惊到,纷纷出了洞窟、阁楼,眺望着苍穹之下的那一道挺拔身影。
“此人,这是要劈开劫雷吗?”
赤林宗弟子就是议论纷纷,面上难以置信。
尤其是一些渡过三灾的,见到这一幕,更觉畏惧。
苏照此刻心无旁骛,一身广袖长袍随风猎猎,头发被风吹动,双眸凝视着天穹之上翻滚不停的雷霆。
仗剑而起,化而惊鸿。
轰隆隆……
雷霆劈落,水桶粗的雷霆,在碎星神兵的斩杀下,化作一道道细碎的雷霆,有一些就落在苏照身上,星纱绚烂,但被苏照让开一角,雷霆落在肉身之上。
一股疼痛混合着淬体的舒爽齐齐涌现在苏照心头,面色古怪了下,好歹他不是抖M,不过切实感受到肉身的强度正在提升。
一剑,一剑!
雷声咆哮不停,一个少年无所畏惧,直面雷霆,剑光纵横,千千百百,一剑而来,一剑而去,从容不乱,风采绝伦。
这一幕,不仅落在赤林宗的一众长老弟子眼中,也让下方的卫湘歌都是目现痴迷之色。
就连秦冰绡都扬起螓首,美眸一瞬不移看着那道少年身影。
至于安安,不知何时,雪白莹润的脸颊泛起潮红,蓝宝石的明眸波光盈盈,夹紧了双腿,喃喃道:“好一把绝世神兵~”
好在此刻,无论是卫湘歌也好,还是一旁的蒹葭都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雷光之下的那道身影,倒也无法发现安安的异常。
过了半个时辰,苏照一剑斩断雷霆,轻轻弹起三尺剑锋,飘然落地,脸上肌肤莹润通透,玉色成烟,这分明是雷霆将身体内的杂质尽数洗练。
“恭喜苏侯,已渡三灾,长生道途在望。”秦冰绡打了个稽首,眉眼也现出一丝淡淡笑意。
安安上前,拉住苏照的一只胳膊,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照照?”
苏照点了点头,心绪起伏,也是感慨道:“三灾九劫,算是渡过一半了。”
这时候,远处一道赤色流光落下,正是赤林宗主,身后还跟着黎英以及一位归阳长老。
高拯笑道:“当年贫道渡劫时,也没有这剑斩雷劫的气魄,苏侯真非常人也。”
苏照道:“高前辈过誉了。”
而在众人叙话之时,就听得一声苍老、沉静的声音响起,“高师,这位小友面生的紧,不知如何称呼?”
众人徇声望去,就见远处两道身影,气势惊人,腾云而来,为首之人身量颇高,目光威严,
身后还跟着两个着一赤一灰道袍的老者。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人,和卫湘歌对视一眼,就听到神识传音,“这是卫长老,身边的是许,王二位长老,都有归阳道行。”
苏照心头了然,面上笑容也渐渐敛去几分。
他之前听高拯提及过,赤林宗一共有着六位归阳道行的太上长老,除却上次见过的裴松、周籍二位长老外,还有着卫长老等四位长老,其中又以卫长老道行最高,有着归阳后期修为。
此刻,苏照打量着卫长老,心头微凛。
卫长老同样将一双审视目光投来,那目光之中闪烁着莫名光芒,似是一种……奇货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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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教师兄不为贫道引见这位小友吗?”卫长老笑了笑,问着,言谈之间,对于高拯当真没有多少敬畏可言。
高拯面色淡漠,就有些犹豫如何介绍苏照。
这时,苏照道:“某家赵素,见过卫长老。”
卫长老淡淡一笑,打量着苏照片刻,道:“赵小友,见面更胜闻名,赵小友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苏照暗暗皱了皱眉,如何不知,眼前这人早已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也故作不知。
卫长老意味莫名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卫湘歌,语气慈和,说道:“湘歌,你几天都没回家,你爷爷刚刚还说,让你回去一趟。”
卫湘歌道:“卫师伯,我明天就回去。”
卫长老道:“仲儿带着襄城公主,现在就在你家做客,随贫道一起去见见,你们几个打小一起玩儿,而今人仙凡两途,愈发生疏了。”
苏照脸色幽幽。
卫湘歌一时迟疑了起来。
好在一旁的黎英开口道:“湘歌刚凝金丹不久,我还有几分道法,要传给她,让他修炼,明天再回去吧。”
卫长老淡淡看了一眼黎英,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苏照脸上,道:“听门中弟子说,赵小友以符箓镇平尸疫?”
苏照愣了下,点了点头。
卫长老道:“而今帝丘尸阴浊煞之气流播,小友可否将符箓借贫道一用,以镇邪祟之气?”
高拯皱了皱眉,沉声道:“那正阳符箓为元符宗的曹前辈所赐。”
第四十八章 反派……竟是我自己?(二合一章节!)
赤林宗内,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卫长老默然不语,眸光闪烁不停,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高拯道:“卫师弟,这位是太真教人间行走,来至卫国,就特为处置此事。”
“太真教?”卫长老面色微变,看向秦冰绡,心头对于高拯的人脉,又多了几分警惕。
秦冰绡道:“卫长老,尸疫爆发背后有着魔门的影子,我奉师命,正在调查此事,正要和高宗主以及贵宗诸位长老商议。”
魔门六道托庇于卫国禁宫之内,如果能协调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归阳战力,也能多上许多胜算。
实际上,如非二宗不合,也不至于让合欢宗见缝插针。
卫长老道:“最近这几日,的确发现了一些生面孔,似是魔道的人。”
秦冰绡道:“此事还需议个章程来,先清理合欢宗。”
高拯接过话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殿中一叙。”
卫长老倒也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苏照以及卫湘歌,而后离去。
“我们不过去听听吗?”卫湘歌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不过去了,等会儿,单独再问高宗主。”
卫湘歌抿了抿樱唇,倒也不再追问什么。
阁楼之中,明珠毫光微微。
苏照看着不远处的安安以及卫湘歌,清声道:“三灾说是灾劫,但也可为突破神照……”
说着,就将自己对三灾的理解告说了一番,毕竟是来自后世之人,少了许多云山雾罩。
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我悟了,姐姐呢。”
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将脸上的怪异之色掩盖下去。
不过能有这样和谐也好,省得他还要为这些事情分心。
卫湘歌道:“我方凝金丹不久,离渡三灾还有一些时间。”
苏照转而问道:“那卫长老和你爷爷关系很好?”
“以前也很少来往,也就这段时间,过从密切起来。”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闻言,脸上若有所思。
从今天来看,卫国这团乱局,大致梳理出了一些脉络。
首先是卫君,背后是魔门合欢宗,或许还有离地琉焰宗。
至于赤林宗也是分为两拨,以赤林宗以卫长老为首的一派,支持太子卫仲。
同时又有太真教来调查此事。
可谓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在卫国,直接回返苏国坐镇。
但秦冰绡之前所言……
“对了,有个事情还要告诉你,就在你闭关的这两三天,卫君已经调派两万禁军,由小司马邬寿统带,打算收复黎郡。”卫湘歌说着,英秀的眉之下,现出一抹猜测之色,“这邬寿和爷爷他们都是支持卫仲一脉的,此事朝中罕有人知,你说他们会不会发兵是假……逼宫?”
因为苏照的缘故,少女这段时间也在思索着卫国的局势,加之其祖父是卫国少宰,在府中见过一些什么人,少女有时暗中留心。
也知道卫国父疑子忌,局势一触即发,时刻会有一场内乱。
苏照闻言,面上现出思索,道:“按说应该不会,卫君生性多疑,如果没有后手,也不可能将兵权轻易付之他人,况且前方战事危若累卵……你爷爷最近在忙什么?”
这些时日,通过和卫湘歌的交流,苏照已经得知卫国朝堂的一些局势。一言以蔽之,父子相残之局。
卫湘歌道:“这几日忙着为大军准备粮草,频频出入军营。”
苏照闻言,眉头不由皱的更深,如果按着“前世”轨迹,卫仲明显谋事不成,被废黜。
不过,现在已和前世有了许多不同,也不能一味遵循前世。
“宫里还有个合欢宗。”
而就在苏照这边商议下一步如何举动之时,秦冰绡这边也和赤林宗宗主以及卫长老商量着事情。
“秦仙子要进入卫宫?斩杀魔道妖人?”卫长老眸光一闪,问道。
秦冰绡道:“还请贵宗道友出手相助。”
卫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暗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本来因为那苏侯之故,还担心如何劝高拯出手一同镇杀合欢宗一众妖人,没想到这位太真教中人就提议进入卫宫,当真是正中下怀。
卫长老慨然道:“合欢宗等一干妖人魅惑君上,我等正有除此邪派之意,只是禁宫有人道龙气形成绝域,难施术法……”
秦冰绡道:“不瞒道友,门中来了一位前辈,有法可隔绝人道龙气压制,此事还会有离地琉焰宗一同参与。”
秦冰绡倒不用担心什么,太真教三个字足以让两宗不敢轻举妄动。
卫长老道:“此事,不知宗主?”
“就依秦仙子之意,合欢宗再在卫宫盘踞,我等都要为其所制。”高拯道。
这件事,算是商定了下来。
帝丘·卫府
此刻华灯初上,夜色朦胧,秋风吹动小榭廊檐之下的气死风灯,光影交叠之中,湖面就是波光粼粼。
卫国太子卫仲携其妹襄城公主——卫婧,正在小榭静室之中,陪着卫珲叙话。
一扇木质玉纹的屏风之下,四人相对而坐。
卫仲一身素色斓衫,气质温润如玉,此刻跪坐在一方小几之后,手中拿着一个茶盏,沉吟道:“卫老,事情真到了哪一步?”
襄城公主年岁十八,一身鹅黄色长裙,云鬓高挽,容貌姣好,气质明媚纤丽,明眸似一剪秋水,琼鼻檀口,忽而丹唇轻启,珠圆玉润的声音就是响起,“二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远处坐着的老者,诧异地看了一眼襄城公主,面色复杂道:“公主殿下说得不错,这是殿下唯一的机会。”
卫仲叹道:“只是,终究是以子逆父,乖戾人伦啊……”
“二哥,卫国而今外有苏国犯境,内有奸佞当道,几有累卵之危,如不趁势而起,倒是宗庙堕毁,黎民遭难,兄长于心何忍!”卫婧熠熠明眸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亮光。
她绝不让兄长再次……落得一杯毒酒自尽的下场。
“前世”,她冷然旁观卫国朝堂乱局,更对同父异母的二哥被君父猜忌,漠然旁观,但结果是……卫国遂为野心勃勃,背信弃义的苏国所灭。
而她成为亡国公主,为了不至沦为敌国玩物,在如潮水一般的苏军,攻破宫门之前,服毒自尽。
然老天开眼,不想母妃遗留下的那颗素璃珠,竟是一件异宝,见血通灵,逆行时光,一场梦醒,竟然再次回到一年之前。
这一年来,她凭借着前世对兄长性情的了解,有意接近,渐渐赢得兄长信任,以不起眼的女流身份,为之谋划大事,现在终于到了扭转命运的关键时刻。
念及过往,卫婧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上,面色幽幽,此刻藏着裙袖中的纤纤玉手攥紧,指甲狠狠扎在掌心,痛尤不绝,似乎这样能让这位“重来一世”的卫国公主激荡的心绪,稍稍平静一下。
唯有助二哥登上卫君之位,才能改变命运!
如果苏照在此,一定会面现古怪,这竟然是一位“重生者”?
……女频大佬?
反派……竟是我自己?
卫仲道:“那些妖人擅施术法,如欲阻挠我等行事,当之奈何?”
“殿下不必忧虑,所谓法不加贵人,这等魑魅魍魉,见不得光,而且,卫长老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时,屏风之旁坐着的灰袍老者开口说道。
此人赫然是赤林宗的一位太上长老。
卫仲深深叹了一口气,迎着妹妹卫婧以及卫珲的期待目光,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慨然道:“为了卫国黎庶,纵毁谤加身,我也无悔。”
卫婧击节赞道:“兄长壮哉。”
卫仲既然下定了决心,似乎也不再纠结,转头看向一旁的卫婧,朗声道:“此事还多亏妹妹你从中说和。”
近半年来,如非卫婧从中牵线搭桥,招徕贤能,更引荐他见到前大司马杜陵,他现在恐怕也没有一搏之力。
“你我兄妹之间,说这些作甚。”卫婧笑了笑,明眸皓齿,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对哪些是忠心耿耿,死于社稷的良将能臣清清楚楚。
如小司马邬寿,率四万大军,几令苏国国尉申屠樊困于黎郡一月之久,如非那位苏侯决洪河之水淹之,或许卫国也不会败亡如此之快。
可恨,她前世对于苏国的消息知道的太少,刚刚重生,所能撬动的力量也有限,否则定要阻止苏国打赢郑国之战。
卫仲这边厢问道:“卫卿,此事动手在何时为宜?”
说来,卫国君室也是令人颇为唏嘘,几乎隔上一二代君主,就要发生宫廷政变。
卫珲道:“明天,邬司马就会率兵出征,到时,君上携百官于宫门之前践行,到时,我等以清君侧为名,擒杀孙焕、宁遵等奸佞,再逼迫君上退位……”
卫仲面色变幻不停,似有些不忍。
这时,敏锐察觉到自家这兄长又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卫婧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兄长,君父既然喜欢长生之术,到时孤就建一道苑,让他清修就是了,只要兄长为一代仁君,将来青史之上,只会说兄长拯社稷于将颓。”
卫仲俊朗面容上闪过一抹坚定,道:“四妹,是二哥迂腐了。”
卫婧轻轻点了点头,这少女明眸善睐,重活一世,心智坚定无比。
“二哥这性情虽优柔寡断了一些,但如非这种仁厚,我也不会费力帮他。”按着她一开始的想法,是想着借助素璃珠之中的明心道诀,离开卫国,求仙访道的。
只是一想到那位闯进棠梨寝宫之中的少年剑仙,心中就生出一种不服气的念头。
“就在今晚了,那位少年剑仙,就会夜探宫禁,然后行踪暴露,潜入棠梨宫,此人应该是三教弟子,如果能帮二哥获得此人支持,再搭上太真教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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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这段时间,也从卫长老那里旁敲侧击了不少关于三教九宗的情报,已经知道,此刻的天元九州,玄门之中要数三教九宗地位尊崇。
尤其是太真教更是执道门之牛耳。
因此借着“前世记忆”,知道会有一位太真教弟子今日夜探宫禁,行踪泄漏,然后流落到她的棠梨宫。
……
……
阁楼之中
安安已经回去修炼,为渡三灾作着准备,卫湘歌也被其师黎英叫至自家洞府传授道法。
只有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反派的苏照,还在思虑着卫国的局势。
“秦仙子,你……有事?”苏照忽觉不远处有异,转头问道。
秦冰绡此刻一身素色道袍,清丽的玉容之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先前渡雷劫之时的表现,从未有过一般。
“还要劳烦苏侯随我进卫宫,布置一些东西。”秦冰绡轻声道。
苏照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并不是他要攀附太真教,如三真大教眼高于顶,定然有着支持的潜龙,以他如今的苏国,如何入这些三教的眼。
一开始他帮助这秦冰绡,一来是结个善缘,二来也无非是落一步闲子,不说其他,日后对太真教的一些信息的互通有无。
秦冰绡玉容微顿,轻声道:“不让苏侯白跑,这是我的令牌,以后苏侯但有所召,我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助苏侯办一件事情。”
她本就不喜欠人情,前番自以为帮助这苏侯抵挡住了离地琉焰宗的发难,以功德相抵,但先后两次借人道龙气相助,她以三灾关要指点,算是还了一部分,而今又劳其再入卫宫,就不能再如前番轻描淡写,否则,不足以还此因果。
苏照笑了笑,冷峻目光有着莫名之色流光,挑起大拇指,赞道:“仙子是个讲究人。”
心头不由一叹,这就是三真大教的弟子吗?真是不给你一点交集的机会。
秦冰绡明显为苏照此举,弄的愣怔了下,点了点头,然后将令牌递给了苏照,倒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以法力将令牌
苏照上前接过,不小心碰触到秦冰绡的指尖,只觉指尖微凉,拿过令牌,放在手中端详。
令牌以蓝白之玉雕成,密布道纹,道纹纹理精谨,触感细腻,上刻三个熠熠小字——太真教。
苏照收好,笑道:“秦仙子,我这也算是有后台了吧。”
秦冰绡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第四十九章 忍辱负重(二合一章节!)
是夜,一轮弯月悬于中天,凉风吹拂的秋夜之中,点点萤火在梧桐树叶之间,明叠闪烁。
卫国宫禁之内,巡夜的禁卫身上响起的甲叶碰撞之声,在寂静夜中传至极远。
柔和、皎洁月光之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隐在虚空之中,气息不泄分毫。
“苏侯,这龙气大阵比上次来时,又强横了几分。”秦冰绡颦了颦修丽的柳叶弯眉,右手皓腕之上,珠链流光熠熠,道韵流转,分明是某种秘宝,专为隔绝龙气。
苏照愕然了下,思索道:“不能进去?”
秦冰绡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轻声道:“苏侯,把手给我。”
苏照:“???”
心头不由恍然,知道这是要借龙气以渡法禁,比起上次那种隔空取龙气,眼下就需取之更多,这才挽手而行。
他倒也不以为意,就是递过一只手去。
只觉入手触感冰凉柔软,冰肌玉骨,入手寸寸细腻。
秦冰绡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不自然,娇躯就有些僵硬,对于她而言,平生还未触碰过男子,而今牵挽苏照之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因为要步入宫苑布阵,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苏照自是敏锐察觉到秦冰绡的异样,心头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暗道,这秦仙子,圣洁无瑕,一尘不染……啊这,y吧老哥狂喜啊。
苏照轻咳了一声,试探道:“秦仙子,其实,我觉得十指相扣,龙气借传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秦冰绡晶莹如雪的脸颊上,微微闪过一抹红晕,横了一眼苏照,清声道:“苏侯……还请自重。”
苏照轻轻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调笑。
暗道,这秦仙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嘛,刚才,他还真以为是个不通人事的白莲花呢。
也是,身为陆地纵横、神通广大的仙道中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不可能没见过猪跑吧。
不过,冷美人,娇嗔薄怒,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这边厢,就在苏照胡思乱想之时,秦冰绡已然拉起苏照的手,融入眼前的一团禁制真光。
而在卫国宫苑上空,潜藏在虚空之中的气运金龙,似乎感应到一丝怪异,睁开龙睛,环顾四周,但没发现什么,就是再次闭上龙眸。
“秦仙子,衣服上熏的是什么香料?如兰如麝,沁人心脾。”进入宫苑,苏照看着一旁近在咫尺的秦冰绡,鼻端嗅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淡淡香草香气,神念传音,问道。
秦冰绡被苏照问的玉容微顿,轻声道:“没有熏香料,幽兰芷叶,是蒹葭寻的。”
苏照微微一笑,赞道:“空谷幽兰,倒也挺配仙子的。”
秦冰绡玉容一滞,却没有接这话茬,话题一转道:“苏侯,现在需要布阵,以压制龙气,你随我来。”
说着,就施展敛气匿迹的道法,带着苏照掠过卫宫鳞次栉比的殿宇,朝着东南一座林苑方位遁去。
苏照默默看着秦冰绡,单手运着道诀,掌中团团灵光涌现,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符箓、灵材不打入地下,眸光幽幽,心头暗暗警惕。
之前,听秦冰绡的介绍,这布置的是一种触发式法禁,也是最近太真掌教浮丘子,根据龙气特性研制的一种钳制之法。
可以提前一天布置,初始不会显示威力与人道龙气碰撞,但秦冰绡和其师门的那位长辈,能够用太真教道法,引动,能在关键时刻,隔绝、抵消龙气场域的镇压之力。
“人道龙气也并非万能,随着三教掌教越发了解人道龙气的特性,以后这样针对性的还会更多。”苏照目光幽幽,思忖着。
“这秦冰绡让我旁观布阵,恐怕也有几分提点之意在?”看着一旁和自己挽手而行,不时挥手掐着道,布置法禁阵基的秦冰绡,苏照若有所思。
秦冰绡布置完一处方位,又是拉着苏照向另一处,如此这般,就有着六七处,暗合八门方位。
因为布置阵法,颇耗心力,饶是秦冰绡神照三重天之境,鬓角、鼻翼、颈下,也有了一些晶莹汗珠滚落,原本白皙如玉,肌肤莹润的脸颊,更是红扑扑的。
苏照看得就是一呆。
比之先前的冷清、幽艳,如九天星月,如今的秦冰绡,分明多了几分人味。
额,这话听着有点像是骂人,但大意如此。
苏照不仅心头一叹,冰绡,还真是人如其名,冰山之下,或许藏着一团赤火红绡?
“也不知春韵残褪时,又该是何等旖丽光景……”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底就是闪过一抹邪念,猛然醒绝,不由皱了皱眉,细察其因,竟觉胸口一热。
暗道不妙。
果然就见到一道黑色流光由远及近,虞惜霜酥媚流转的声音响起,“冤家,进宫中都不给妾身说一声。”
苏照暗骂,差点儿忘了这茬儿。
“这是?”秦冰绡抬起清冷的眸子,望着远处的一身绛色长裙,身姿妖娆的虞惜霜,就是颦了颦秀眉,下意识就想抽回手掌,那玉石珠链之上,灵光顿时如水清漾,秦冰绡只得作罢,清声道:
“你赶紧将她打发走,我抓紧时间把最后一处方位的阵法布置下来,切记,不能使她知道我们布下法禁!”
苏照应了一声,骤觉一惊,然后再看秦冰绡,赫然发现其人周身气息,竟是完美隐入虚空,如非二人以手相握,几乎还以为秦冰绡已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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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眸光紧缩,心头惊异,暗道:“这是洞虚之宝。”
当日,他就见范泰施展过类似隐藏虚空的神通,后来又听陈桃所言,这神通大费寿元精气,不过秦冰绡出身太真教,想来是有着其他方法,可避免功法反噬之弊。
就在苏照这边思量着这门神通之时,一阵腌入味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就见身着绛色衣裙,一如弱柳扶风的虞惜霜,已经翩然而至近前。
娇媚入骨,入艳三分。
此女似乎刚刚沐浴过,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削肩之后,绣着黑蝴蝶的白色抹胸,修长如白皙的脖颈儿上,还有晶莹水珠沿着凝脂肌肤滑落,一直至锁骨。
“苏侯,深夜而至,看来是……需要了呢。”虞惜霜似喜似嗔的美眸中,藏着媚意,丁香小舌舔了舔丹唇唇角。
苏照暗暗叫苦不迭,暗道,这虞惜霜要是在秦冰绡面前发起骚来,他一世英名,岂非尽皆付之东流?
如若……这辈子在秦冰绡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吧?
这个不能乱说。
“小虞,惜霜,霜儿,那个……”
这时,虞惜霜盈盈笑着,款步近得前来,忽然扬起一条纤丽白皙的玉腿,搭在苏照身旁的乔木上,裙裾倏然落下。
二人所在本就是一片偏殿外的角落,人迹罕至,周围高大修直的林木投下阴影,萤火在草丛中漂浮,月光沿着枝叶稀疏而下,将一条光洁白皙的玉腿,映照得莹光生辉。
“苏侯,上次就看出来,你喜欢人家的腿。”虞惜霜娇媚一笑,附在苏照耳畔低声说着,她对于男子的目光最是敏锐,这色胚子上次目光停留在她腿上的时间,足足是其他地方的三倍。
“哦,笔直纤细,白皙如玉……”苏照面色微顿,配合地伸出右手,心不在焉地把玩了下。
苏照明显感觉到藏在身后的左手,被攥紧了几分,显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苏侯,人家今天可没穿……”虞惜霜忽然揽住苏照的脖颈儿,又湿又热的三寸柔软,在少年耳垂中打了个璇儿。
苏照身躯一震,竟觉情欲如野草疯狂滋生,心头直呼,这特么,谁能顶不住……
不过残存的理智还是有着,而且左手冰凉的手掌,也时刻提醒着他身后还有着一个秦冰绡。
“苏侯,稳住她!”秦冰绡的声音在灵台中响起,竟有几分羞怒。
苏照目光微凝,为了不让虞惜霜怀疑,也只得……忍辱负重。
右手翻山越岭,登高望远。
虞惜霜娇哼一声,银铃般的吃吃笑声,在苏照耳畔响起,吐气幽兰的烈焰红唇,已然凑了过来。
而在这时,苏照明显感到左手被人掐得生疼。
“社死就社死吧……”苏照此刻索性也放弃了一切顾虑,不再被动防御,主动出击……
……
……
柔和月光洒下,披落在两道人影之上,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天上弯弯弦月,也似乎羞于看到这一幕,乌云闭月,萤火环绕二人,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过了片刻,虞惜霜声音微微颤抖,目光水光莹润,媚意如丝,轻声道:“苏侯,借你一用……”
苏照急声道:“不行,今天真不行。”
迎着虞惜霜诧异的目光,苏照面色窘迫,大脑急速运转,心中想着对策,道:“此地太简陋了,有些委屈你了……而且,林下野合,实在有失体面。”
虞惜霜轻轻一笑,道:“苏侯误会了。”
说着,探手入得下裳,抓住了苏照的把柄,委屈巴巴道:“苏侯,少阴功法,不破身,道途能事半功倍。”
苏照脸色一黑,低声道:“你?”
虞惜霜舔了舔嘴角,道:“哪能委屈苏侯……”
说着,埋下螓首去,温润湿热。
苏照此刻反而抓紧了那双冰凉的手,心头暗叹,“秦仙子,你还需多久啊……”
心头暗叹,不由想起——戴望舒的那首诗,我走在悠长而悠长的雨(虞)香,我渴望碰到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柔软,呸……
这边厢,秦冰绡初时还觉得心潮起伏,羞恼难当,后来道心再次恢复古井无波,几乎隔绝视听,聚精会神勾勒着阵法之间的联系。
忙完之后,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就觉掌心一疼,颦了颦秀美黛眉,神念传音道:“苏侯,我们可以走了,嗯?”
“呃,先……不忙……嘶……”苏照的神念传音都带着几许莫名的怪异。
秦冰绡此刻明白了,俏丽清冷的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如血嫣红一直蔓延至脖颈、耳垂,暗骂一句狗男女。
真想甩开一只手,拂袖而去,但也不知为何,脚下就似生了跟,定在原地。
“不行,泄漏行踪,他们肯定会查看此地,说不得就会发现阵法痕迹……”秦冰绡如是想道。
这边苏照也是痛并快乐着,冷峻、朗逸的面容变幻着莫名之色,欢愉混合着刺激。
尤其感知到身后那只冰肌玉骨的纤纤柔荑,都生出几分热烫之意时,右手不由用力按住秀郁青丝,以行更深。
呜呜之声响起,好在神照之境上人气韵悠长。
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时,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虞惜霜也缓缓起身,媚意流波的明眸中,满是幽怨之色,只是涂着紫黑蔻丹的手掌掌心……
“苏侯……”虞惜霜声音沙哑。
“什么人在那里?”却是一道男子声音。
“你快些离开这里。”苏照神念传音说着,心神一动,法力将衣襟自行带起。
虞惜霜显然听出了声音,道:“是戴景澄,你小心,我帮你引开他!”
身形一闪,虞惜霜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就向着远处而去。
等到虞惜霜离开,苏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仙子……”
“别说话,随我走。”秦冰绡似飞泉流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如许。
二人身形一闪,就向宫外走去。
等离了宫殿,苏照刚要说话,就觉掌心被人狠狠一甩,秦冰绡越过宫墙,遁入仓皇的夜色。
苏照:“???”
见得类似这赌气一幕,心头就有些哭笑不得。
“有刺客!?”
而离了秦冰绡的高明无比的道法遮蔽,苏照猝不及防之下,就是泄漏了行藏。
就听到一声惊怒之声在
苏照暗叫一声不好,四顾,就朝着一座宫殿而去。
宫殿上空,一道黑色光影倏然散开,现出一个桃花眼的青年面容,冷声道:“人呢?”
叶拾欢将归阳级神念四放,目光向着秦冰绡所在的方向,冷声道:“在那里!”
身形一闪,黑影四散,就是向秦冰绡追去。
此刻,离卫国宫苑十里之外的天穹之下,秦冰绡喃喃道:“这合欢宗主定是察觉到了阴阳和合之气,不过,我引走此人,他……也能安然脱身吧。”
棠梨宫
精美绝伦的宫烛静静燃着,黄色帏幔四及于地,熏笼之中几缕檀香袅袅而起,就着橘黄灯火,水磨琉璃的屏风之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云堆翠髻,宫裳丽人的倩影。
那丽人外披白色牡丹软罗烟纱,内穿烟笼梅花百水裙,梳着美人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面若春桃,手中拿着一本书,垂眸读着,只是眉眼之间,鱼实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三更了,该歇息了。”这时,就有一个宫女盈盈上前,恭谨说着。
“你先去歇息吧,我再看完这几页。”卫婧对着宫女轻轻一笑,唇绽樱颗,对着一旁的四个宫婢,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下去吧。”
说着,继续凝神而读。
“那殿下,我就在偏殿,您有事唤我。”周方侍奉的宫婢,似也习惯了襄城公主这幅做派,徐徐而退。
等宫女四退出殿,一声幽幽叹息在殿中响起,卫婧掩卷,抬眸凝望明亮的烛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在这时,烛火忽而跳动一下,光影摇曳。
卫婧芳心一动,暗道,来了?
第五十章 棠梨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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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十一章 卫婧
棠梨宫
苏照默然片刻,轻声道:“合欢宗主道行远高于我,除非……师门前辈出手,否则,我真的无能为力。”
卫婧闻言,心中也不失望,知道这并非三言两语可成,就道:“仙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苏照道:“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
卫婧道:“仙长此刻就要……?”
卫婧还未说完,就见身影一闪,不由心头一惊,就见对面的少年剑仙,已至自家身后,伸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自家后背上飞快划下两个字:
“有人!”
卫婧心头一动,果然灵台之中素璃珠光芒大放,映照出一幅场景,高空之下,合欢宗主叶拾欢,四下释放神念环顾四周,眉头皱了皱,倏然向棠梨宫方向遁去。
“到床上。”卫婧低声道。
就觉身后之人,轻轻环住自家肩头,带着自己,飞快遁入床榻之上。
那锦榻之上,悬着一面镜子,光影一闪。
“公主殿下,可在宫中?”
淡漠的声音响起,集束成线,闯过门扉紧掩的殿门,轩敞空旷的大殿,重重深锁的珠帘,准确无误地传至于宫中,落在卫婧床前。
天穹之下,叶拾欢一身长袍,负手而立,淡淡一笑道:“公主殿下,本座知道你没睡,还请出来一叙。”
却是追那夜闯宫禁之人不得,路过棠梨宫,见灯火通明,生出了几分攀谈之意。
卫婧冷声道:“叶宗主,本宫已经就寝了,叶宗主为一宗之主,行此窥伺之举,让人齿冷!”
此女知道纵然声音压低,叶拾欢也听得到。
叶拾欢被挤兑的一时无言,淡淡道:“殿下何必如此生分,卫君将你许配为本座为妻,你已是本座的未婚妻……”
说来,他叶拾欢浪迹花丛,还从未遇到如卫婧这般油盐难进的女子,他一开始也只是想着借此女身上人道龙气双修,但频频使出手段,都总被此女“料敌机先”躲过,一时性致愈发浓郁。
“住口!“卫婧冷喝道。
她对这叶拾欢倒不怎么畏惧,此人为一宗之主,虽然油头粉面了些,但也不会做出强迫人的勾当来,不过她也并非全无自保手段。
她总有一种隐隐感觉,如果谁敢强迫于她,定死无葬身之地,这也是她面对身后……
卫婧颦了颦秀眉,却是觉得臀下有着异样,片刻之后,明眸之中闪过一抹羞恼,暗呸了一声。
叶拾欢讨了个软钉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道:“殿下,如非本座,太子卫仲早就被卫君猜忌,本座奉劝你一句,本座耐心有限。”
冷哼一声,悻悻而走。
“他走了。”卫婧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少年剑仙,低声道。
苏照清咳了一声,起得身来,暗道,方才一听什么未婚妻,不知为何,欲火滋生,夫目前,寝取……苏照皱了皱眉,暗暗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暗道,都怪虞惜霜!他火气刚刚被挑起来,人就跑的没影儿。
卫婧分明是聪明至极的女子,也不提那茬儿,反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秦仙师可听到了,那合欢宗宗主不顾身份,想要强纳于我,如非碰到秦仙师,我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沦落为这些妖人的玩物。”
不得不说,卫婧那楚楚可怜、哀婉凄然的模样,与先前的坚强、镇定形成强烈对比,然而恰恰是这种前后矛盾的观感,最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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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女人,天生就是调动男人情绪的高手。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道:“不至于此,有我在呢。”
然后,就听到嘤嘤哭泣声响起,“秦仙师,我的命为何这般苦啊……”
说着,宫裳丽人投在苏照怀中,抱起肩头,活脱脱一个心态崩溃,向陌生人倾诉。
苏照面色微顿,眸中闪着一抹怪异光芒,思忖道,“这是……碰到高段位的绿茶了。”
直到此刻,无非都在演戏,只是他的演戏,一开始更多是好玩儿,此刻倒真有几分Cosplay一位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少年剑仙来。
“叶拾欢这样的花丛圣手都无可奈何,这襄城公主若真是没有任何手段的白莲花,谁信呢?”苏照眸光微垂,思忖着,“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这边厢,卫婧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睫尚有泪光点点,偏过螓首,擦着泪痕,道:“让秦仙师见笑了。”
苏照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卫婧樱颗贝齿咬着樱唇,看着对面比自己都年轻不少的少年,柔声道:“秦仙师,我能唤你一声秦哥哥吗?”
苏照怔了下,目光幽深处几分。
不由为此女的一系列操作秀的头皮发麻,你以为是斯德哥尔摩症候,抱歉,人家短短时间,成功完成“肉票”到“妹妹”的角色转变,简直浑然天成,天衣无缝。
苏照觉得还是不能跟着这卫国公主的节奏走,道:“哦,那个会不会太快了,情哥哥,这个……”
但手上动作却不慢,顺势搂住了卫婧的削肩。
卫婧秋水明眸深处分明有着一丝古怪之色,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苏照,见其面色如常,目光清澈,暗道,看来是她多想了……
不过,卫婧幽幽一叹,仍是娇躯一颤,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苏照。
苏照暗道一句应对满分,这凛然不可侵犯,有内味了。
“叹什么气?”苏照默然片刻,问道。
卫婧惨然一笑道:“如我这样的笼中之鸟,的确是不配高攀秦大哥这样的神仙中人。”
苏照伸手及下,游移滑腻,轻声道:“是我高攀不上。”
卫婧娇躯一颤,身体僵直,几乎是如见鬼魅,心头羞愤不已,她此刻已经看出,这少年哪里是不谙世事,分明是……
心头泛起阵阵狐疑,“前世”所见这人,明明不是这样,虽然性子冷漠了一些,但……
莫非是哪里出了什么错?
“额,秦仙师……”卫婧娇躯一震,丹唇中发出一声无意识腻哼,蹙紧柳眉之下的明眸,现出一抹惊怒。
这……素璃珠一定是出问题了。
“我中了妖人术咒了……”苏照手掌猛然攀上高峰,揉捏了下,同时附在卫婧耳畔说着。
“妖人术咒?”卫婧美眸睁大,娇哼一声,也不知是酥麻过电之感席卷全身,还是因为被术咒之言所惊,就是愣在原地。
“心口位置,那蝴蝶印记,看到了吗?是合欢宗一个妖人给我下的情欲之咒……”苏照低声说着,此刻宛若影帝上身,一手拨开衣襟,将心口位置现出,冷峻的面容上适时显出一抹痛苦之色,道:“控制不住……见谅。”
卫婧心尖一颤,感知到那蝴蝶印记,气息诡秘、邪性,心头恍然她道为何,躲闪着苏照的拿捏,颦眉道:“秦大哥,你会不会很难受?”
“没事儿,”苏照一时也看不出这少女是不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也不再戏耍,道:“我盘膝调息一下。”
说着,攀膝而坐,双眸紧闭,再次恢复那冷漠淡然的神态。
卫婧看着少年的样子,整理了下衣襟,只觉得被人捏的生疼,心头不知为何生出气闷之感。
她刚才……为何有种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觉。
“可用素璃珠感应,那印记的确有着几分魅惑心智之效,难道是本宫多想了?”卫婧玉容现出思索,总觉得这白衣剑仙给她一种不可捉摸的矛盾之感。
第五十二章 天刑教来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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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五十三章 酒来!(二合一章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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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第五十四章 魔道巨擘齐至(二合一章节!)
卫国帝丘城外的这场变故,事先可以说毫无征兆,变起猝然,当然,在卫国这样富有悠久“政变”历史的国度,并不出奇。
这场政变,也是酝酿已久,从年初卫君沉迷长生之术时,就已初露端倪。
不过与苏照“前世”,卫君挫败“叛乱分子”的阴谋结局,截然相反。
此刻,高空之上,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归阳长老,以及合欢宗的叶拾欢,罗真等人身后护道的归阳长老,各逞手段,攻伐相争。
此次行动,赤林宗包括宗主高拯在内,五位太上长老齐至,离地琉焰宗也差不多派出了同等数量的归阳长老。
毕竟这是太真教牵的头,两大仙宗也算是给足了太真教的面子。
至于合欢宗一方,包括宗主叶拾欢在内,归阳境大能原本有着五位,再加上罗真等人的两位护道者,归阳境战力,就有着七人。
双方从实力对比来看,明显是赤林、离地琉焰二宗的归阳大能多上一些,经叶拾欢一对二之后,还空置了两位归阳战力,联袂向着罗真等魔道青年俊彦杀去。
萧子衣、赢子弋、夏璇玑、戴景澄、岳昕、令狐绍等人,则是向着二宗的归阳大能迎击而去,一副怡然不惧的模样。
至于苏照这边,秦冰绡手持一柄青锋莹莹的宝剑,神念放出,寻找着尸阴宗商无道的身影,忽然目光一凝。
“苏侯在此稍待,我去斩杀那尸阴宗妖人。”秦冰绡清声说着,周身灵光一闪,就遁至远处。
苏照则冷眼旁观着天上地下的斗法,正魔两道的争斗,有意无意避开着帝丘城,且向远处莽莽原野中遁去。
却说,罗真等人经历了初时的慌乱,倒也彻底镇定下来。
主要是没什么损失,纵然卫君大位旁落,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叶拾欢,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罗真第一时间判断出形势,对着不远处的虞惜霜以及商无道二人说着。
然在这时,罗真忽觉一股凛然杀机扑面而来,抬眸望去,瞳孔不由一缩,只见一个白绡鹤纹,清素冷漠道姑,俏脸笼霜,持剑杀来。
罗真对着一旁的虞惜霜,沉声道:“我挡住他,你和商道友先走!”
虞惜霜应了一声,目光一闪,也不矫情,低声道:“商道友,我们走!”
商无道面色凝重,更不多言,就和虞惜霜远遁而去。
“仙子如此处心积虑,联络二宗,还真是好大的手笔。”罗真运起法力,一边向着秦冰绡迎去,一边微笑说道。
秦冰绡冷声道:“罗道友,你们所行之事,丧心病狂,已然超越正魔之争,贫道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自误。”
罗真面色幽幽,知道自己理亏,道:“仙子,孰是孰非,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秦冰绡玉容愈冷,掌中银丝拂尘向前拂动,就见道道锋锐气流,千丝万线,刺破长空。
二人就是争斗起来。
苏照远远看着这一幕,瞥见虞惜霜和商无道一同远去,不由心头微动,身形一闪,向着二人方向追去。
恰在此时,李璐鱼同样看到秦冰绡被罗真挡下,默然片刻,周身虚空荡起涟漪,消失在原地。
虞惜霜和商无道一同遁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离帝丘城约莫三百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山。二人身形一顿,面色齐齐一变,盖因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冠,冷冷地看着他们。
“魔道妖人!”李璐鱼冷哼一声,忽然抬起纤纤素手。
一根削若葱管,白玉无瑕的手指,带起一簇华光,向着商无道眉心点杀而去。
商无道心头骇惧难言,面色苍白,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加身,想要躲开,却觉四面八方的虚空恍若泥沼,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那指光点杀——
突然,一道凝若实质的玄色掌印后发先至。
轰……
光影闪烁,气流湮灭。
“李道友,火气这么大?”就在这时,天穹之下,现出一个灰袍老者身影,其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枣,身后背着一根紫金色的杆子,看样子似是钓竿。
“是你!”李璐鱼眯了眯眼眸,幽声道。
分明认的来人,天刑教右护法——蒋树清。
蒋树清笑道:“李道友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我等自然要奉陪到底不是,况且本座对李道友也是慕名已久,毕竟李掌教,本座的紫晶杆钓不来,他的妹妹,本座倒想试着钓钓。”
说着,其人身后那紫金色鱼竿节节抽出,簌簌声中,一根白色丝线悬浮虚空,线端是一个黑色的钓钩儿。
钓钩尖锐,锋芒闪烁,萦绕着道道令人心悸的杀伐气息。
其人话音方落,四周倏然又是显出两道人影,同样有着洞虚之境的强横气息,气势惊天动地,正好围成三角之状,杀机锁定着李璐鱼。
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外罩黑袍,内穿深蓝色道袍,五短身材,长着一字眉的中年道人,女的则是一个着绛色衣裙,面罩黑纱的美妇,美妇气质优雅,身形丰腴,弯弯柳叶眉下,一双狐狸眼狭丽而妖媚。
“掌门师兄。”商无道心头大喜,唤道。
那中年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尸阴宗此代宗主——临泉道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竟经常和僵尸之类的阴邪之物打交道。
“小姨。”虞惜霜也唤了一声,向那美妇奔去。
美妇名为左俪,却是少阴宗一位长老,也是虞惜霜的小姨。
左俪狐狸眼弯弯成月牙儿,就要伸手抚虞惜霜的螓首,笑道:“霜儿,没被这道姑吓到吧。”
“贫道道为何心神不宁,天机颠倒,原来不是一位魔头,而是来了三位,想要困杀于贫道。”李璐鱼眸光幽幽,讥诮道。
她先前就觉得哪里有着不对,故而一直迟疑不发,不想还真中了这魔门妖人的算计。
蒋树清笑道:“放心,纵然看在李掌教面上,本座也不会痛下杀手,李道友还是随我等去天刑教做客吧。”
李璐鱼之兄——李观鱼,就是此代上真掌教,蒋树清此次前来,就有留下这李璐鱼,以此要挟其兄之意。
不知为何,听起李观鱼之名,李璐鱼玉容霜色愈浓,眸光幽冷冰寒,心头杀机猎猎,也不多言,掌中现出一面宝镜,镜面一金一赤,呈阴阳鱼状,二色镜光缭绕随着道道法力,炽照天地,向着蒋树清等人照去。
“羲光镜……”蒋树清面上现出一抹凝重,但手下动作也不慢,同样祭出一宝,那是一面三角旗帜。
轰……
宏大、磅礴的法力,在虚空中碰撞、抵消,余波所过,山崩地裂,树断草飞。
洞虚大能的交手,动静何其之大。
这边厢,苏照因为遁速稍慢,等双方交战一会儿,才循声来到此地。
虽然看不细清局势,但也能看出,三道人影围攻着一人,光影环绕,术法频施。
影影绰绰见得中间那一身道袍的女子,背影纤丽,苦苦支撑,左支右绌。
“这是什么情况?”苏照皱了皱眉,思忖道:“莫非是秦冰绡的师门长辈,中了算计?”
这并不难猜,不说其他,那黑……粉蝴蝶还在一旁站脚助威,加油打气呢,显然是魔门的BOSS齐至。
苏照将自身气息隐藏至最低,远远看了一阵,决定还是暂时……袖手旁观。
他和秦冰绡熟悉,并不代表和其师门中长辈相熟,况且这种洞虚大能之间的斗法,除非动用底牌,他也爱莫能助。
这边厢,虞惜霜正在观战,突然心头一动,隐隐感应到什么,秀美双眉下的明眸微动,思量道,“他也在附近?”
丁香小舌不由舔了舔嘴角,妖冶至极,倒也没有声张。
而随着时间流逝,双方交手也渐入尾声。
只听得虚空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响起,一团白金色的光球猛烈炸开,就见四道身影倏忽交错,一道流光摇曳闪烁,眨眼之间,就已向着东方遁去。
望着李璐鱼远遁而走,蒋树清面色阴沉似水,转头对着一旁的尸阴宗宗主臧临泉,冷声道:“竟让她逃了?”
显然方才李璐鱼施展了某种代价极大的保命手段,杀出了重围。
臧临泉沉吟片刻,解释道:“我方入洞虚,又无灵宝护体,如硬拼一记,也不是不可,只是会影响所谋大事。”
臧临泉原本没有突破洞虚之境,还是在不久之前,天刑教教主的帮助下,这才突破洞虚。
正是这个缘故,导致堂堂一宗之主在蒋树清这样的护法眼中,也没有太多分量可言。
方才,也是其实力在三人之中最弱,才被李璐鱼寻了个突破口。
蒋树清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左俪轻轻一笑,打了个圆场,道:“李璐鱼道基已伤,没有一时半刻,难以恢复,虽然没有留下其人,但已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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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俪毕竟为少阴教长老,蒋树清还是要给予一些面子,道:“李璐鱼逃不远,本座去追!”
正要动身追杀,忽然腰间一面黑龙玉佩颤鸣着龙吟,蒋树清面色一震,朝着西北方向躬身道,“教主,有何事吩咐?”
天刑教主的声音响起:
“曹胤将至帝丘,你三人暂不可节外生枝,速布阵法,于今夜子时,祭四凶,开栈道。”
那声音冷漠威严,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
“是,教主。”蒋树清毕恭毕敬说着,转头看向臧临泉和左俪二人,凝声道:“两位道友,元符宗主将至帝丘,我等今夜子时就得动手。”
“这么急?”臧临泉眉头紧皱,迟疑道。
一旁的商无道也说道:“宗主,鬼魂凶煞还未凑齐……”
蒋树清冷声道:“本座奉宗主之命,带了一物,可作祭品,补足那生魂缺口!”
商无道闻言,张了张嘴,也不再说什么。
只有虞惜霜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思忖道,既然有着灵物可作祭品,又何必多害无辜性命?
左俪道:“有道是夜长梦多,如能早点打开幽冥栈道,也是好的。”
不说其他,幽冥之中,传说中的十殿,如能掌控一殿,参悟幽冥道则,起码能证道飞仙。
只是幽冥四门,上有混沌四凶之残灵镇御,他们先前所为,就是搜寻祭品,以开启幽冥之门,进入幽冥之界,寻找突破机缘。
无论是三阴魔宗也好,生死剑道,幽罗神教,其修行功法都和幽冥有着同源同宗的气息。
蒋树清道:“先往帝丘,汇合那几个小家伙,今晚就打开幽冥之界。”
却说苏照这边,一直等那几道魔道巨擘气息彻底远去,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澎湃情绪,向着帝丘城中遁去。
心头多少还是有些无力感在的。
洞虚大能斗法,方才那种毁天灭地的气象,当真是让人目眩神迷。
一路而行,就向着帝丘城赶去,忽然目光一凝,暗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不是逃远了吗?”
分明是那刚才斗法之人,正趴伏在远处一片蒿草深深的灌木丛中,生死不知。
“这要是被那几位魔道巨擘去而复返……”
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身形一动,就是向前遁去。
见其人气息全无,口鼻溢血。
“不会……死了吧?”
苏照上前查看,将其迅速抱起,正要向帝丘城遁去,暗道,“那魔道巨擘此刻多半就在帝丘城中。”
心念一动,折向一座山村遁去。
……
……
帝丘城外,正魔两道的战事已然落下帷幕,以合欢宗陨落一位归阳境长老,叶拾欢重伤而逃,罗真等人也是各负轻重不一的伤势,逃往帝丘城中而宣告结束。
这场战斗没有赢家,如果说有唯一赢家,那就是卫国太子卫仲。
此刻,邬寿率人挟持着卫君,带着一众卫国公卿,向着帝丘城浩浩荡荡而去。
崇元殿中,太子卫仲站在殿中,身旁左手站着前卫大司马杜陵,后手则是少宰卫珲,不远处则是卫国襄城公主卫婧。
此刻早已听的外间禀告的卫仲,脸上难掩激动,道:“天佑我卫国啊。”
一旁的杜陵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登继君位,捕索孙焕、宁遵余党,戒严全城。”
卫仲道:“一切仰仗杜卿了。”
在场几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前卫君,根据卫国的政变传统,卫君最好的结局,也是落得一个幽禁的下场。
虽不致以子弑父,但严加看管,几乎是板上钉钉。
至于其所修长生之术,有赤林宗卫长老一系的一位归阳长老在此,失了君位的卫君,别说练了一些不入流的道法,就是凝结金丹,也不当什。
而随着卫国公卿返回帝丘,整个帝丘城也顿时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第五十五章 道伤
天色灰蒙蒙的,雨幕笼罩天地,宁静、偏僻的小山村之南,大柳树旁,坐落着一座篱笆小院。茅草屋内,油灯灯火熹微,随风摇曳。
土炕之上,一个身形纤柔的女冠躺在床榻之上,云鬓散乱,气息渺渺,尚带着草屑、血污的晶莹玉容一片惨白,浓密弯弯的睫毛盖住紧闭的双眸,瑶鼻之下的丹唇,尚有嫣红血迹。
女冠衣衫清素,妆容不施粉黛,眼角甚至还有几缕鱼尾纹,但无损美丽,反而多上几分成熟的风韵。
苏照此刻坐在一旁,一手搭在女冠的皓腕上,眉头紧锁,口中喃喃:“法力紊乱,筋骨皆碎,丹田都现出裂痕,如非元神还有微弱波动,和死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总之,伤势很重要,很棘手。
肉身、丹田、元神都有很重伤势,三位一体,可以说全靠着强横的修为吊着。
试想一番,就知面对三位洞虚境界的同道,这女冠为着不被生擒,强行突破重围,耗费了多少代价。
苏照思量了下,摊开手,掌中灵光闪烁,现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豌豆大小的丹药,两只捻起,就向床榻之上的女冠嘴唇塞去。
这丹药是从仙园天地带来,名唤长春丹,可以治疗肉身伤势。
指尖碰触唇角,只觉触感微凉。
苏照这边厢,拉着女冠的一只手,灌输法力,助其化开丹药之力。
但一颗丹药明显不够用,直到将一瓷瓶的长春丹为之服下,李璐鱼苍白无血色的脸颊,这才渐渐红润,只是鼻翼下仍无一丝一毫呼吸。
苏照面色凝重,又是拿出几瓶丹药,有恢复法力、养护丹田,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陆陆续续塞进女冠口中,助其炼化。
但一个时辰忙碌,女冠仍是毫无反应。
苏照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伤难愈,你自求多福吧。”
他也只能帮这位太真教的道人到这一步了,毕竟是道伤,精气神三宝亏损,他也无能无力。
至于别的,他爱莫能助,毕竟仅仅是萍水相逢,不使其曝尸荒野,都是看在秦冰绡的面子。
“公子,您要的热水来了。”
就在苏照思量之时,一个着粗布衣衫、五短身材的农夫,端着一个木盆,在门槛外陪着笑脸。
就在一个时辰前,眼前的年轻人扔下了一片金叶子,租下一间厢房,他这茅草房能值什么钱,这金页子都够他在帝丘置办一座大宅院了。
“就放桌子上吧。”苏照指着一旁的木桌上,温声道。
“哎……”那农夫放下木盆之后,转身离去。
苏照手中现出一块儿手帕,放在木盆中沾了温水,拧了拧,擦了擦女冠额头、脸颊、唇角,将其秀发之间的草屑、泥土拭去。
不得不说,鲜血和泥土尽去,就是现出一张纤丽、姣好的玉容来,柳叶眉弯弯,杏眼桃腮,只是微微抿着薄唇,气质清冷。
苏照瞥见脖颈儿之下的血污,皱了皱眉,用毛巾擦了擦。
“咦,这是什么?”苏照目光突然被其人秀颈上的红线吸引,盖因青翠微微的毫光,正自下端发出。
苏照心头一动,轻轻扯了下红绳,落入掌中端详,只觉入手滑腻、温润,分明是一块儿鱼形吊坠在,上方是两尾小鱼,雕工栩栩如生,最为关键的是,流光熠熠,一看就不是凡品。
苏照正要拿起查看,忽而垂,正对上一双猛然睁开的美眸。
“你……醒了?”
“你干什么?”李璐鱼惊声说着,下意识就抬掌一击,但顷刻之间,只觉眼冒金星,神念更是针扎似的疼痛,口中一声低哼。
苏照将鱼形吊坠放下,道:“你阳神受着道伤,丹田又几近崩碎,运不得法。”
李璐鱼安静下来,查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势。
诚如苏照所言,她现在情形不容乐观,之前筋骨碎裂,丹田崩塌,连阳神都几近崩溃,虽然因为丹药之力,修复了一些,但也是暂缓其伤。
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向苏照,声音虚弱,道:“你,扶我起来。”
苏照拧了拧眉,虽不爽这老女人的语气,但也不至于表现出来,搀扶着李璐鱼起来。
但李璐鱼方一起身,只觉浑身筋骨欲裂,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一个不稳,就向一旁栽倒。
陡然发现法力全失,几乎等同废人。
苏照道:“我说大姐,先省省吧,话说你既是太真教中人,要不我帮你联络一下秦仙子。”
李璐鱼急声道:“不可,魔门六道肯定密切监视冰绡,你去只会惹来麻烦。”
其实,心头也隐隐不想让自家徒弟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而且这道伤着实棘手。
苏照迟疑了下,问道:“那你想想办法,你这伤,可还有救?”
李璐鱼幽幽道:“我试着压制一番吧。”
道伤岂是那般好治,只会一天天恶化下去,她此番除非以先天灵药炼制的大丹服用,否则,纵然回到宗门求助掌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个一年半载。
不过,她并不后悔,如果真的被俘虏,见辱于魔人,甚至再以之要挟那人,她宁愿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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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侯,你若有事,可先回去。”李璐鱼眸中似有几分超脱生死的意味,虚弱说着。
苏照皱眉道:“没救了?”
李璐鱼轻轻摇了摇头,双眸幽幽,怅然道:“天人五衰加身,撑不过一个月。”
“那这小鱼吊坠送我吧。”苏照拿起鱼形吊坠,忽而开口道。
李璐鱼:“……”
“这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件法器,被我日夜蕴养,才渐渐生出了一丝灵性。”李璐鱼默然片刻,似是想了想,中气不太足地解释说着
一双清眸复杂地看着苏照,方才虽然处于假死之状,但一缕神念还漂浮在外面,隐隐约约看到是眼前少年君侯在帮助自己疗伤。
只是她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并非寻常丹药可以医治,这不是求生意志是否还在的问题。
苏照默然了片刻,道:“真的不要了?”
他方才就发现此物对这女冠意义非凡,否则也不至于猛然惊醒,于是就想着看能不能激发一下求生意志。
“等我死后,苏侯若喜欢,只管拿去就是。”李璐鱼双眸微闭,风轻云淡道。
到了这一刻,这位女冠心头反而生出一股难言的解脱,鱼形吊坠承载着她和其兄李观鱼,未入仙道之时的童年时光,也曾见证过兄妹二人的反目成仇。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倒也没有什么可执着了。
甚至,她都不想再见自家徒儿秦冰绡最后一面。
反正陨落已是定局,又何必执手相看泪眼?
苏照定定看着女冠,心头多少有些感慨,毕不是谁都能这般坦然面对生死,这女冠不愧是太真教洞虚大能,单这份儿看破生死的心性,就让人佩服。
苏照道:“你这伤,真的没法治了?”
李璐鱼轻声道:“我这是精气神道基皆被重创,纵仙人下凡,也无能为力,除非……”
“除非什么?”苏照问道。
李璐鱼道:“中山国有一门派,为丹鼎宗,宗主擅炼丹药,以先天灵药而炼,不过我之道伤在精气神三华,需相应先天灵药炼丹,难,难,难。”
第五十六章 我之死活,与你何干?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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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第五十七章 大罗道场(二合一章节!)
栖霞山
不得不说李璐鱼所授化虹道术,精妙绝伦,苏照以神念施展而出,一日千里,除却中间休息的时间,苏照抱着李璐鱼,经过三天,就来到中山国地界,风声呼啸吹过山林发出飒飒之音。
等苏照望着前方枫叶染遍、霞光绚烂的群山,轻声细语道:“前面就是栖霞山?”
李璐鱼感受到胸口一阵异样,不由睁开明眸,没好气说道:“你说呢?你看看那山尽头的霞光,那是丹药药力所化。”
一开始还有力气发火,现在李璐鱼已经麻木了,说好的教化虹之术,不要再抱她,这人完全不守信用。
苏照神念探索着山林,拿出一枚丹药塞到李璐鱼唇边,道:“入口在哪儿?”
李璐鱼轻声道:“你沿着西北方向行五里,见到一座岩浆湖,那里就是丹鼎宗山门入口。”
这两天,被投喂了不少灵丹,让她也有些好奇,这苏侯哪来的这么多丹药?
抿了抿唇,叼住那一粒丹药,正准备含在舌下,忽然心中一动,然后一口编贝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
苏照只觉手指温热,继而又是一疼,道:“嘶,你属狗的啊。”
连忙伸出手指,发现上面现出一排整齐的牙印。
“你活该!”见苏照疼得龇牙咧嘴,李璐鱼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笑意,好似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儿。
这人屡次三番轻薄于她,她就是要出出心头恶气。
苏照垂眸看着虚弱、憔悴容颜上现出的一抹笑靥,觉得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看着道姑嫣红点点的薄唇。
李璐鱼笑容一滞,急声道:“你……唔……”
顷刻之间,只觉得灵台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李璐鱼微微睁开眼眸,目光失神半晌,幽幽看向苏照,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照砸吧砸吧嘴,喃喃道:“原来我的血,味道是咸的啊。”
李璐鱼冷哼一声,眸光熠熠地看向苏照,一副静静看你表演的架势。
苏照咳咳道:“我们进山吧,你伤势别拖延了。”
话说,以前还没发现,他对这种大龄剩女做出一二小女孩儿的忸怩之态,实在是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刚刚上头了。
说着,腾起遁风,向着枫叶漫山遍野的栖霞山遁去。
行不多时,果然如女冠所言,一座热气腾腾的岩浆湖面,横亘于前,浊浪滚滚,完全无法横渡。
“这要怎么进去?”苏照问道。
李璐鱼淡淡道:“我身上有拜帖,你拿一下。”
苏照怔了下,道:“在哪儿?”
说着,就向怀里摸索。
李璐鱼贝齿咬着苍白的唇,急声道:“在储物手镯里!”
苏照闻言,悻悻然道:“习惯了。”
李璐鱼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以神念操控,将那令牌输入法力,丹鼎宗会有人来接。”
苏照应了一声,看着手中的令牌,背面铭刻着太真二篆字,正面是一尾青鱼,倒也没有耽搁,就灌输法力。
就见一声清啸响起,那令牌发出一道青色虹光,直奔岩浆湖面而去。
光芒刺破湖面,岩浆湖顿时剧烈翻涌,咕咕冒出气泡。
忽然,苏照眼前一花,赫然发现湖中心现出一叶扁舟,定睛细看,那里是扁舟,分明是一片桑树叶,上方立着一个斗笠老者。
斗笠老者面容苍老,白须白发,慈眉善目,远远打了个稽首,高声道:“不知太真李道长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则个。”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微动,原来道姑姓李。
李璐鱼嗓音沙哑、清冷,道:“樊道友客气了,贫道冒昧来访,求诊道伤,如有叨扰之处,还请樊道友见谅才是。”
斗笠老者,此刻抬头看向苏照怀中的李璐鱼,一眼察看到其人气息一如风中残烛,随时就可熄灭,不禁面现惊容道:“李道长,你这是?”
“被几个魔道贼子暗算,三华动摇,周天难行。”李璐鱼清越的声音响起,分明有着几分虚弱。
苏照垂眸看着那张傲然、冷漠的容颜,心头就生出几分感慨。
看这道姑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受了一些小伤,谁曾想会命不久矣?
可这幅淡然面对生死的模样,让人心折。
斗笠老者连忙道:“李道友,还请至山门一叙。”
说着,足下扁舟近前,挥手之间,一道金色虹桥,向着苏照以及李璐鱼脚下延伸而去。
苏照迟疑了下,见李璐鱼横了自己一眼,脚下一顿,向着前方而去。
扁舟之上,苏照就觉得周围热浪扑面,但说来也奇,不过片刻,随着周围升起一道白色灵光光幕,就见光影穿梭,恍若穿过一条长长隧道。
抱着怀中佳人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约莫一刻,光影交错,三人落在香草茵茵的地面上。
“这是一座洞天世界?”苏照举目四顾,看着周围鸟语花香,飞瀑流泉,而那丹崖之上,坐落着一间间木屋。
“这是栖霞洞天。”李璐鱼清声解释了一句。
“两位随老朽来。”那老者当先引路,起身向着一间木屋而去。
“他是丹鼎宗宗主樊松年。”李璐鱼纤声提示道。
苏照心头恍然,不由为这女冠的排面感到惊讶,一宗之主都亲自来迎,还真不愧是太真教的长老。
布置典雅、空间轩敞的木屋之内,苏照将李璐鱼放在竹榻上,丹鼎宗主就是眉头紧锁,道:“李道友这伤势……”
“病入膏肓,神仙难救,我知道,此人非要拉我过来不可。”李璐鱼淡淡说着,瞥了一眼苏照。如修为到了洞虚、飞仙之境,对医术都有一定造诣,这是随着对人体本质的认识,随着眼界见识拓展而来。
丹鼎宗主叹了一口气,道:“李道友所言不差,除非有先天三种灵药,精气神三宝炼制丹药,只是丹鼎宗并无这等珍稀灵药,不如这样,李道友问问门中,看是否有着储藏?”
太真教为天元大宗,府库蕴藏丰厚。
“门中只有炼气的先天灵药。”李璐鱼轻声道。
丹鼎宗主叹了一口气。
李璐鱼却不怎么在意,这结果,她来之前就知道,既然不抱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看向苏照,道:“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樊宗主吧。”
说着,明眸紧闭,想着心事。
苏照神色顿了下,道:“樊宗主,如果一人三魂尽散,可否起死回生?额,也不是三魂尽散,强行被人以秘法留置在肉身中,可否复活?”
丹鼎宗主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苏照见此,多少有些失望。
“而今天地乾坤易变,未尝没有一线生机,只是具体情形,还需看过再说。”丹鼎宗主樊松年,想了想,又道。
苏照点了点头,觉得此事还是不能急于一时,问道:“宗主,我这里有三株灵药,樊宗主看看能不能炼制丹?”
说着,取出三个精美的木盒,漂浮于半空。
正是那启明宫中的三株先天灵药。
丹鼎宗主目光微凝,惊声道:“小友如何会有这些灵药?鹿阳花,金狸果,这是传说中的灵药!”
越说,语气中的激动,几乎是溢于言表。
李璐鱼同样睁开明眸,颦着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美眸熠熠。
苏照问道:“如炼制疗伤圣丹,这三株灵药,可炼多少?”
樊松年沉吟道:“应能开一炉,炼二三十枚丹药。”
苏照闻言,大喜道:“这么多?”
“这三株灵药品相完好,保存方法得当,似是……”樊松年眸光闪烁,越打量越是心惊,这保存药效的道诀,简直绝了。
苏照道:“那樊宗主,可拿去炼丹吧。”
樊松年点了点头,正要接过。
“不可!”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分明是李璐鱼的声音。
苏照诧异地看着李璐鱼。
樊松年望着二人,隐隐明白一些什么,对着苏照,道:“小友,老朽先去准备炼丹丹火。”
说着,转身向竹屋外走去。
苏照皱了皱眉,坐在竹榻旁,道:“你什么意思?不想活了?”
李璐鱼冷声道:“是你不想活了。”
苏照脸色一黑,道:“我救了你,然后等你伤好,你要杀我?”
李璐鱼缓缓闭上眼眸,寒声道:“你对贫道做的那些事情,难道不该死吗?”
苏照要被气笑了,道:“该死个鬼啊,你说我对你做什么了。”
李璐鱼双眸也不睁开,躺在竹榻上,道:“多说无益,你不用救我,否则,我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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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脑子有病,得治。”苏照伏下身子,噙住两片薄唇。
李璐鱼猛地睁开眼眸,不顾疼痛轻轻推拒着。
直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柔弱渐渐化开一层雾气。
“好了没?”
“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唔……”
李璐鱼喘着气,似嗔似怒道:“你……无耻!”
“唔……”
许久,李璐鱼目光羞愤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甚至有些畏惧,这谁受得了,一言不合就……
苏照也觉得颇为刺激,不是馋人身子,而是这么一个洞虚道行的妹子被自己欺负的死死的,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欲罢不能。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师傅的房间里?”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时,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手中拿着药草的青裙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瞬不移地呆呆看着二人,脸颊红扑扑。
李璐鱼此刻,面色一顿,双眸闭起,只觉没脸见人。
苏照道:“我是你师父的客人,小姑娘,你叫什么?”
“芊芊。”司芊芊说着,正欲拔腿就走。
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告诉你家师父,就说我们考虑好了,开炉炼丹。”
司芊芊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后飞快而走。
苏照凝眉道:“这是樊宗主的徒弟?”
“别问我,我不认识。”李璐鱼冷冷地看了一眼苏照,声音略有几分娇腻,她现在嘴都快被亲肿了。
苏照咳了一下,正要去倒杯茶。
“前襟给我整理下,也给我倒杯茶,漱漱口,一嘴的口水。”李璐鱼冷声说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浮现出不易觉的红晕。
她虽然这几日服了不少丹药,但也仅仅是稳固筋骨伤势而已,四肢连动都不能动,这苏侯是**转世吗,对一个“废人”都下去的手?
有何快乐可言?
苏照默默给李璐鱼整理着衣襟,倒也没有再动手动脚,两人四目相对,对视了一会儿。
苏照笑了笑,就转身去倒茶,倒完茶,扶着李璐鱼的肩头,香茗递至唇边,等李璐鱼漱完口,一时间也有些悻悻然,道:“我出去看看。”
李璐鱼也不搭理苏照,双眸紧闭,静静躺在竹榻上。
苏照走到门槛处,忽然听到身后一道清冷如许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苏照。”
苏照足下一顿,不知为何,被身后女冠直呼其名,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出了竹楼,站在院落之中,面色幽幽,想着心事。
不可否认,先前有上头的成分,但心中未尝没有,收这女冠为己用的想法,或者说是一半一半,不由暗暗鄙视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功利。
“也不知卫国那边是什么情形?”
……
……
卫国·帝丘
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际,万千柔和月光照耀着大地,帝丘城似乎不见三日前的万鬼嚎哭,鬼气化雾。
赤林宗山门之内,一家阁楼上,曹胤和赤林宗主相对而坐,小几上放着酒菜。
“曹道友,而今幽冥已分,魔门从此势大,可会会对这阳世有着影响?”高拯忧心忡忡问道。
此刻,凡神照之境的修士,都能感觉到天元九州阴面场域的所在。
界分阴阳,这天元九州以前,阴面场域明显被某种力量封印,后来因为界楔相继松动,最终位面再现,又被魔门六道打开幽冥栈道。
天元九州,则会逐渐阴阳界分。
曹胤轻蔑一笑道:“正魔两道都进去寻机缘,这天元九州倒是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却是在苏照带李璐鱼离去之后,曹胤就和天刑教的蒋树清等人,发生了一场大战,最终也没有阻止幽冥栈道开启。
但魔道妖人进得幽冥界时,想要往上古神殿而去时,被一座名为“奈何”的石桥所阻,涉河难渡,只得登桥,然而被桥上两位甲胄破碎的无头神将所阻。
现在正魔两道的飞仙再次坐在一起,好商好量,准备想办法进入幽冥宝殿之内。
高拯道:“曹道友为何没有入内寻觅机缘?”
“机缘?真仙都过不得桥,老夫去那做什么?”曹胤灌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高拯诧异道:“曹道友似对幽冥早有所知?”
曹胤脸上现出一抹缅怀之色,忽而自嘲一笑道:“贫道早年以神魂离幽之术,描摹上古判官符箓,就曾以阳神进入幽冥,为二无头神将所阻,那里是大罗道场,哪里是我等蝼蚁能够窥探的所在?”
第五十八章 鱼鱼(二合一章节!)
栖霞洞天,竹屋之中,一灯如豆,月光柔和静谧。
苏照坐在床榻之前的一张竹椅上,抿着一口茶,清声道:“却说那孙悟空在旁听讲,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苏照讲得正是《西游记》的故事,因为下午时将先天灵药给予樊松年,然后樊松年进丹房炼丹前说得三天时间。
苏照于是就只能安静等待,在女冠身旁无事,索性将前世的一些故事拿出来,当作睡前故事来听。
起初讲的还是什么《红楼梦》的故事,但李璐鱼除却一开始询问着补天石、女娲的渊源,后面就双眸紧闭,兴致乏乏。
苏照于是讲了《聊斋志异》,人鬼情未了的《小倩》、娇憨可爱的《婴宁》……初时还引起李璐鱼的询问,而后其人就将自己这些年,斩妖除魔的故事,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
反而吸引了苏照的心神,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讲着讲着,李璐鱼因为气息虚弱,也不再言语。
苏照一时无法,喂了李璐鱼一颗丹药,而后索性换了《西游记》的故事,李璐鱼果然一听就入了迷,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照。
并非是什么心猿意马之类的道悟,反而是苏照言谈之间,关乎天庭、地府、灵山的仙道设定,给李璐鱼一种新奇而熟悉的感觉。
苏照暗道,这道姑还是个设定党。
李璐鱼这时歪着螓首,一双眼眸熠熠,轻声喃喃道:“术之一道,虽可演万法,然则于长生不过镜花岁月,终究是护道手段罢了。”
苏照已习惯了李璐鱼的喃喃自言,也不以为异,自顾自讲着,将菩提祖师传授给孙悟空金丹大道的关要叙说。
“金丹三灾,哪里有这般可怕?”李璐鱼清声道。
苏照无奈道:“鱼鱼,不要和作者战设定,好吗?”
“你叫我什么?”李璐鱼挑了挑修丽的眉,面带愠怒道。
苏照笑了笑,道:“鱼鱼啊,你又不告诉我你名字,除了知道你姓李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问那樊宗主,他也不告诉我,不叫你鱼鱼叫什么?”
其实从气质来看,这女冠还真像是一尾随波逐流的鱼。
李璐鱼一时无言,板着脸道:“你唤我李道长就行,不许唤我……鱼鱼。”
苏照笑了笑,附耳低声道:“好的,鱼鱼。”
李璐鱼被耳边的昵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这堂堂一国之君,简直是无赖透顶。
苏照继续讲着,当说到大闹天宫之时,李璐鱼颦眉道:“这妖猴,还真是目无纲纪,胆大包天。”
苏照面色顿了下,不由摇头失笑。
暗道,别人都说反抗精神云云,这女冠却迥异旁人,稍稍想想,也觉平常,毕竟是三真大教的洞虚长老,以往高高在上,天然维护所谓正统。
李璐鱼依然对故事没有太多兴趣,反而将一双秋水盈盈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苏照,问道:“这天庭、地府,你如何知之甚详?”
她在宗门时,听掌教师兄说过,天元之上界的确是有着天庭存在,莫非这苏侯是什么上界大能转世,否则何以对天庭职司如数家珍?
苏照道:“鱼鱼,我随口编的故事,你不会当真了吧?”
李璐鱼喃喃道:“故事吗?可我为何觉得这似是一方真实存在过的仙道世界。”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苏照想了想,觉得李璐鱼可能对这种仙道设定比较感兴趣,就道:“你不妨再听这个故事,是那西游时间的前奏,却说鸿蒙虚空,无尽混沌之中,有着一混沌青莲,其内孕育着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混沌神魔,其名盘古……”
听着盘古开天的故事,李璐鱼明眸闪动着亮光,晶莹剔透宛如星辰熠熠,那似是闻道的喜悦之色,急声道:“苏侯,你如何知道这些?”
苏照面色诧异了下,道:“额,这么激动,我这个对你有帮助?”
眸光低垂,看着女冠因为心绪激荡,微微起伏的胸脯,暗道,先前我又亲又摸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李璐鱼此刻看着苏照的目光,隐隐有些莫明的意味,清声道:“这是一方天地的开辟过程,地风水火,天道演化……后面呢?”
只觉心中痒痒,她为洞虚巅峰境界,深知虚空之力的玄妙,对于这天地的本质认识,自然非常人可比。
苏照神情沉寂,心头却泛起嘀咕,这道姑一副如闻大道的煞有介事样子,莫非真的不同凡俗,可这明明是烂大街的洪荒流啊。
苏照沉吟道:“盘古左眼化成太阳,右眼化成太阴星……”
听着盘古演化天地的故事,李璐鱼呼吸微微急促,一双明眸熠熠生辉,光彩照人,似是明悟了什么。
这位道姑本就停滞在洞虚巅峰有一段时间,对于如何在虚空之中证道飞仙,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而今竟似有所得。
一直听到苏照讲到龙汉初劫,洪荒第一场杀劫开启,李璐鱼玉容幽幽,感慨道:“这洪荒波澜壮阔,还真是让人悠然神往。”
不用怀疑,洪荒体系对仙道中人的冲击,那种瑰丽宏大,宛如史诗的世界观,对这些异界仙道中人的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鱼鱼,讲了半天,我渴了。”
李璐鱼被苏照稍稍炽热的目光盯着,不由心头一慌,惊怒道:“你渴了,去喝水就是,唔~”
只觉眼前一暗,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就只当被狗啃了吧……
微微闭上眼睛,弯弯眼睫颤抖,不知为何,心头忽然闪过一道想法,如果我告诉这苏侯,我是冰绡的师父,这苏侯会不会悬崖勒马?
嗯,以其人荒淫无度,说不得兴致渐高,变本加厉也不一定……
有些时候,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过了一会儿,李璐鱼轻轻喘着粗气,眼角生着一缕鱼尾纹的美眸,冷冷横了一眼苏照,扭过俏脸去,也不理苏照,暗自生着闷气。
却不知她正是这幅样子,才一次次助长苏照的嚣张气焰和盎然兴致。
苏照拿起一杯香茗,道:“鱼鱼,喝口茶。”
“滚!”李璐鱼将螓首埋在如瀑青丝中,暗暗发狠,等她伤好之后,要让这无道昏君知道什么叫洞虚大能的怒火!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一日,苏照在花厅中再次见到了一脸倦色的丹鼎宗主,身后还跟着一个其徒司芊芊。
“幸不辱命,一炉丹三十粒。”丹鼎宗主手中拿着一个紫金葫芦,振奋说道。
三件先天灵药,炼制殊为不易,但终究是炼制下来了,而这对于他的修为提升,裨益颇大。
丹鼎宗主樊松年所修之法,就是以炼丹悟道,难度越大的丹药,对于其感悟大道效果最好。
“此丹何名?”苏照目光被紫金葫芦吸引,面上也难掩欣喜,问道。
丹鼎宗主打开瓶塞,顿时一股清香充塞整个竹屋,笑道:“这是贫道调和药性而炼,非任何一种丹方,还未起名。”
苏照暗暗惊叹,什么叫丹道宗师,这就是是了。按着丹方炼制,循规蹈矩,不算什么。
根据用户需求,私人定制,辨药识性,佐材炼丹,才可以说是一代宗师。
“小友可有名字想起?”丹鼎宗主抬眸看向苏照,而后又看向躺在竹榻之上静静躺着的李璐鱼,问道。
此刻李璐鱼目光闪烁,也有几分喜色。
纵然心兴淡泊,看破生死,可如果能有一线生机,谁会愿意去死?尤其先前因为苏照之故事,感觉此生飞仙似乎都隐隐在望。
“鱼鱼,你说起叫什么名字?”苏照心情大好,看向李璐鱼。
身后的李璐鱼脸上矜持笑意都凝固起来,这人竟当着樊松年的面……
叹气道:“三华丹,玄元丹,先天丹,爱叫什么叫什么。”
苏照想了想,道:“好,那叫鱼照丹吧。”
李璐鱼:“……”
樊松年嘴角抽了抽,面上神色不变,但心头几乎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李璐鱼是什么人?洞虚大能,大教长老,此刻和这苏姓少年调笑无状,这,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再次打量李璐鱼,皱了皱眉,也不像。
李璐鱼道:“小徒天真烂漫,性情顽劣,让樊道友见笑了。”
苏照:“???”
樊松年身后的司芊芊,撇了撇嘴,心道,师徒?昨晚还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亲嘴儿,骗谁呢?
樊松年压下心头疑惑,倒也没有多问,道:“小友,这丹药为真仙之药,只需一粒,即可三华尽复。”
苏照心头微惊,暗道,这岂不是多了三十条命,魂斗罗啊。
“还未感谢樊宗主,反正要用了太多,留下十粒八粒,算作报酬。”
樊松年笑着摆了摆手,道:“此丹虽珍稀,贫道却用不着这丹,小友好生收好才是,况且小友那封存灵药之道诀已是最好的报酬了。”
于这位丹鼎宗主而言,这丹药还真没什么用。
苏照面现敬色,道:“樊宗主高义。”
樊松年笑了笑,道:“赶紧用丹疗伤吧。”
说着,带着徒弟司芊芊一起离了竹屋。
一时间,竹屋就剩下苏照和李璐鱼二人,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李璐鱼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躺在床上,冷声道:“等我修为恢复,你会死的很难看。”
这三日,两人的关系多少还是有些暧昧的,但建立在李璐鱼瘫痪在床,如同“废人”的基础上,对苏照的心态,更多是一种无可奈何。
可一旦恢复修为,洞虚大能修为加身,李璐鱼都不能保证自己会对苏照采取什么手段。
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的情感波动。
“师尊,那我可得提前尽尽孝。”苏照笑了笑,走到李璐鱼身前,分明是在打趣方才女冠的玩笑话。
而后拿出一粒丹药,放在李璐鱼唇边。
李璐鱼将丹药含在口里,丹药入口即化,看了苏照一眼,忽然就觉唇边一软,四唇相接,相对以往的恣睢掠夺,此刻分明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轻柔,心头一时间也有些复杂。
苏照倒没有再动手动脚,扶起双眸微闭的李璐鱼,帮助其炼化丹药。
许久过去,李璐鱼身上现出一道道玉罡,缭绕往复,分明是丹药在发挥药力。
忽然李璐鱼睁开双眼,盘膝悬浮的身形缓缓升起,周身一股撼动虚空的气息现出,几乎是瞬间席卷了整个竹屋,柳叶细眉之下的冷眸,几乎是一瞬不移地看向面色微笑,目光温润的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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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冷若冰霜,目光杀机凛然。
苏照就是直视着李璐鱼,毫不示弱,目中笑意不减。
“你该死!”李璐鱼忽然探起手指,指尖萦绕的玉光,莹润剔透,但虚空恍若都被点出一圈圈涟漪,那是洞虚大能破虚之指,威力莫测。
抵在苏照额头之前,令苏照目光微凝,心头生出一股致命的危险。
“鱼鱼,我有龙气护体。”苏照笑了笑道。
实际此刻,如果这李璐鱼不顾反噬,直接点杀于他,他还真的有几分危险。
而奇怪的是,龙气为什么没有丝毫反应?
按说人道龙气察觉到仙道敌意,就会自动……莫非?
苏照心头一动,眸光闪了闪。
李璐鱼冷哼一声,森然道:“杀了你,用你的丹,诊治反噬之……额?你干什么?”
然就在这时,忽觉自己手掌被苏照捉住,几乎是鬼使神差一样,将手指间的洞虚之力收起。
然后,就觉眼前一暗,分明是那人已凑将过来,搂住自己,印在嘴唇之上。
李璐鱼玉容微顿,那熟悉的柔软和恣睢在口齿间掠夺,几乎让她忘记了出手,直到胸脯一疼……
“砰!”
就见半空之中,一道素衣少年身影倒飞而出,咔嚓一声,桌椅砸碎,苏照身周都是木屑横飞,再抬头去看李璐鱼,已然香踪渺渺,不见倩影。
苏照整了整衣襟,发现除却身上灰尘外,毫无伤势,面色古怪了下,忽然眼前一亮,却是发现那竹榻之上掉落下来一个鱼形吊坠。
挥手之间,落在掌中,端详片刻,不知怎的,就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将之收好。
与此同时,中山国边缘之地,墨色天穹之上,风姿清绝的道姑,着一身青色道袍,衣袂飘飘,踏月而行,映着一轮纤月的皓白月光映照,可见晶莹玉容神色莫名,丹唇轻启,道,“苏照……”
……
……
卫国·帝丘
自新任卫君继位已过了三日,此刻整个卫国朝堂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动。
首先是小司马,任为六官之一的大司马,至于前任大司马杜陵,被卫君任为上卿,口称亚父,以师礼视之,一时间位高权重,炙手可热。
而少宰卫珲升任太宰,襄城公主卫婧,改封长乐公主,增食邑两千户。
卫国公卿几乎大换血,至于前任卫君则被软禁在卫国宫苑一座道观中,由赤林宗卫长老亲自派人监押。
不管是卫仲,还是卫婧,都没有提议弑杀卫君,这一点并不让苏照感到奇怪。
一家酒楼之内,已从中山国匆匆而返的苏照,目光穿过窗户,眺望着下方重新回复的熙熙攘攘的街道,感慨道:“卫君虽性情暗弱,但却得贤臣名将辅佐,这卫国还需多费一番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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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昔日王侯(求月票!)
入秋之后,原就阴雨连绵,不多时,天穹已经淅淅沥沥飘下雨丝。
“苏照,我爷爷那里……”卫湘歌走近前,轻声说道。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笑了笑,道:“无妨,以往历史上,父子尚有敌国而事。”
说来也有些无奈,在苏照原本的设想中,按着“前世”的逻辑,卫仲失败之后,其党羽势必被卫君清洗,到时他再趁机出手接应,自然也就能解决卫湘歌祖父的问题。
但眼下,卫珲为卫国宰执,这个事情就办不成了。
据他所知,卫湘歌祖父性情方直,是个颇有政治主见的人物,根本不可能通过卫湘歌说服其里投外国。
况且宰执辅佐君主致平封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但凡有些风骨的政治人物,都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毕竟,卖国求容是要上史书的。
卫湘歌想了想,认真地看着苏照,道:“那我随你一同回苏国吧。”
苏照摇了摇头,走上前来,拉着少女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声道:“方今大战将起,你现在就在赤林宗一心凝结金丹之境即可。”
这些时日,他在卫国,对卫国朝堂局势已经彻底摸清,可以说算是卫国问题专家。
随着卫仲的上位,卫国中枢,已将注意力投向南疆的战事。
可以说,卫国风起云涌的局势,并没有随着新任卫君的嗣立而彻底平静下来,反而酝酿着一股更大的潜流。
魔门六道的罗真等人虽然已经彻底离开卫国,进入“幽冥”探险,但离地琉焰宗和赤林宗两家的争斗,却没有随着秦冰绡的调和而平息。
因为卫长老的得势,促使卫仲将火灵晶矿的七成,付之于赤林宗,此事让卫长老一党在赤林宗赢得了一定威望,起码得到了不少神照之境的长老的拥护。
这是今晨苏照在高拯通气之时,得到的消息。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也行。对了,我祖父今天接见了郑国国使,双方似是已经达成意向,郑国会配合卫国出兵。”
苏照目光深深,道:“并不意外。”
前日,卫国新任大司马邬寿已率领四万大军前往南疆,与此同时,卫君下达类似动员令的君命,招募军卒,以杜陵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编练军卒,修整甲兵,积蓄粮秣,同时以备战为由,向地方边郡传达命令,择郡兵精锐充实禁军。
这等强干弱枝的策略,一看就是杜陵的手笔。
而账面上募集多少军卒呢,这个根本没有掩藏。
募兵十万!
说实话这个数字,还是让苏照颇为惊讶的。
卫国谷梁郡遭受尸疫之患,蔓延周围三郡,虽然最终被扑灭,但罹难的无辜百姓,前前后后就有四五十万,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逃亡他郡。
在这种情况下,卫国尚能动员十万大军,只能说……卫国战争底蕴不容小觑。
卫湘歌柔声道:“还有一个消息,前任卫君被圈禁在南苑的湖心小岛中,由宗内一位神照境长老看守……”
苏照眸光微闪,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沉吟道:“子继父位,名分大义不缺……况卫君之失位缘由,在于卫国中枢军政公卿,两股反对势力合流,借助仙道势力的推波助澜,才最终成事。”
卫湘歌清声道:“这几日,卫君命杜陵整顿禁军,禁军将校人心惶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不得不说,有杜陵、卫珲这样的老辣之人于旁辅佐,卫国的权力结构调整,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大的动乱。
苏照道:“卫君擅操权术,原本分镇各方的地方诸侯,纵有野心勃勃者,想要勤王,没有大义名分,也只得观望踯躅,如得卫君之诏书,倒是可以试试。”
这几日,他也在分析前任卫君的下台,本质上是卫国军方的传统势力,面对内忧外患的飘摇国势,彻底抛弃了沉迷采补之术的卫君。
而鉴于卫国“政变”传统在,卫仲怎么也是太子,即君位也是顺理成章,再说,不是还没弑君吗?
一般而言,反对力量任何时候都有,但如果没有联合起来,就无碍大局。
苏照通过天听司的情报汇总,注意到一个活跃的身影——卫婧。
此女自年前,就四处活动,先是通过小司马邬寿,结识了隐居的前大司马杜陵,又和卫湘歌,又借身在禁中的便利,为卫仲探听情报。
卫湘歌此刻全无自己身为卫国人的自觉,反而为苏照愁眉不展,想着对策。
“这事,你别操心了,最近你安心修炼,早日凝结金丹要紧。”苏照笑了笑,不由伸手揉了揉少女的额头刘海儿,手指抹煞到眉心朱砂痣,顿时引起少女的嗔怒而视。
苏照搂住少女的削肩,道:“卫国之事,交给我就行了。”
卫湘歌“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夜色低垂,天空飘起了细雨丝,晦暗不明。
卫国南苑林木山势掩映之地,是一座占地百顷的湖,名为梅湖,因为两岸种着梅花树而得名,其湖中心一座占地十顷的小岛,岛上环境清幽,松石嶙峋,朱檐碧甍的建筑随处可见。
此地,原本是前代卫君修建的避暑之地。
只是原本少有人至的小岛,此刻军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严密。
其中一座三层小楼,亮着细微灯火。
前卫君此刻就坐在椅子上,发髻凌乱,面色颓唐,一身酒气,手中拿着一壶酒,不远处的两位身着薄纱长裙,容色姣好的妃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卫君虽然被圈禁,但还是给予了两个妃子侍奉,甚至,除却上卿孙焕之妹孙妃被卫婧极力主张赐死外,卫君原本那些用来采补的女子,也被卫仲陆续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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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畜生!”前卫君头发披散,前襟敞开,往日白皙、阴沉的面容,五官几乎扭曲,双眸通红,口中的咆哮,穿过窗扉,在外间凄风苦雨中,传不及远,就被一道无形隔音法禁阻挡。
这是赤林宗专门布下。
“蹭!”卫君蹭着将璧上宝剑抽出,摇摇晃晃指着那两个妃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颤颤微微地拿着宝剑指着二妃,脸上满是乖戾之色,喝问道:“你说,卫昶是不是畜生?”
两个妃子其中一个红裙美妇,脸色一变,道:“君上,臣妾……”
卫君此刻早已被禁了法力,一剑横在那美妇面前,酒色早已掏空了身子,怒道:“说!”
“是!”红裙美妇吓的向后哆嗦。
“那孽子是畜生,孤是什么?你胆敢辱骂于孤,该死!”卫君猖狂大笑,挥剑向红裙美妇劈砍而去。
“哼!”就在这时,一声冷哼响起。
卫君只觉手腕一麻,宝剑当啷一声落地,那红裙美妇和那黄裙妇人也一起向外而去。
卫君一下子瘫坐在地,怒吼道:“让卫昶来见孤!”
然而,与往常一样,几乎没有人回应,只有雨声在静夜中回传。
卫君此刻又哭又笑,口中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似是心智失常了一般。
此刻,岛屿之中一座古色古香的竹屋中,正在闭目打坐的灰袍老者,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昔日贵为王侯,今日一朝失位,却心智崩溃,言谈举止,全无体面可言,当真是可悲可叹。”
这并不奇怪,后世落马之官,一夜白头,哪怕就是秦城那一帮人……嗯,就不能多说。
第六十章 衣带诏?(求月票!!!)
这位长老姓古,是赤林宗卫长老一系的一位神照境长老,修为有着神照五重天之境,受着卫长老之命,看管着失位圈禁的卫君。
之所以没有将卫君居所内的兵刃收缴,也是卫长老私自授意。
意思很隐晦,也很冷酷,卫君如果还顾及一国之君的体面,一死百了,反而为卫国排除了一颗定时炸弹。
如果卫君没有尝到长生的滋味,可能真就不甘受辱,一死了之。
可,长生不老之术刚刚见到一些曙光,如何舍得去死?
卫君此刻知道有仙道中人暗中监视,除却面色阴郁,几无其他表情,只是朝嘴里一口一口的灌酒,心头却暗暗发狠,“孤绝不认输!你们等着!”
以卫君心智,深知其子卫仲性情仁弱,爱惜名声,不可能愿意担着弑杀君父的恶名,只要他不自杀,没人敢谋害于他。
只有活着,才有翻盘希望。
就像当年他被兄长卫尧猜忌,明里暗里打压,他那时暗暗蛰伏,隐忍不发,终于寻找到机会,行雷霆一击。
这些年,的确是懈怠了。
卫君心头生出几分悔意,想起近一年来的“仙道修法”,他的确被长生不老之术迷失了心智,否则,也不会失了警惕之心。
夜色渐浓,不知不觉已是子时,只有烛火微弱而闪。
竹楼之内,盘膝打坐的古长老,这时,一边将一缕神念牵绕在法禁之上,一边暗运玄功真法,打坐炼气。
忽而,古长老面色微顿,冷喝道:“什么人?”
这冷冽声音就被法力包裹着,向着湖面远处传去,其人身形一闪,古长老就已出了竹楼,向着那人追去。
“神照境?”
感知到虚空之中的神念术法气息,古长老正犹豫是否去追,忽然一道银光惊鸿一现,向着古长老迎面打去。
古长老冷哼一声,厉声道:“萤火之光,也敢于皓月争辉!”
几乎是瞬息之间,判断出向他出手之人的道行,仅仅才神照一重天!
身形一闪,周身法力鼓荡,衣袖猎猎作响,就向那身影追去。
至于是否调虎离山之计?
湖心岛屿有着卫长老亲自布下的法禁,并无大碍。
等到陈桃将古长老引走,苏照这才悄然隐匿身形,穿过浩渺水波的梅湖,悄然进入岛屿之中。
至于岛屿法禁,却是被其无视。
说来,这是他在修出神念之后,升龙鼎附带的一种术法效果,可以以神念借其威势,不受后天法禁的阻绝。
卫长老连洞虚都不是,其布下的法禁,甚至不入后天之数,当然无法阻挡。
苏照身形一闪,已然进入岛屿,向着那灯火亮起之处遁去。
此刻,卫君正一口一口地饮着酒,忽然面色微变,望着倒映在桌子上的身影,缓缓转头,惊声道:“你是?”
“卫君。”苏照面色沉寂,望着前任卫君,迎着其疑惑目光,解释道:“闻听卫君身陷囹圄,叶宗主心急如焚,特命我至此,与卫君商议大事。”
“你是叶道友的人?”卫君闻言,脸上现出惊喜之色,问道。
如非此刻苏照已暗中布下了隔音法禁,恐怕外间的看守军卒,早已察觉异样,上来查看。
苏照点了点头。
“还请道友救我离开。”卫君急声说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卫君,外间法禁隔绝,我带不出卫君,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帮卫君将勤王诏书带走,号召卫国上下,公卿将校,讨伐篡位的乱臣贼子!”
因为时间有限,苏照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来意。
卫君闻言,面上虽难掩失望,但思量了下,还是问道:“道友身上,可带有纸笔?”
苏照挥了挥手,几案上顿时现出纸笔一副。
卫君看着纸笔,面色变幻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孤失君位,圈禁如囚徒,心中血泪,又岂是纸笔可书!”
刺啦一声,却是将衣襟处的内衬白绢撕下,脸色一狠,咬破食指。
在白绢之上,迅速书写着:“夫唯圣贤以孝治天下,孤虽不明……然乱臣贼子,宵小强梁谋叛君王,悖逆纲常,此乖戾天伦,故人神共愤……孤之泣血哀叹,翘首以待诸卿方直,入帝丘勤王,讨伐叛臣,殷切之心,日月可鉴!”
苏照见此一幕,面色古怪,暗道,“衣带诏,这卫君有点儿东西啊。”
最后,卫君在落款上题上自己姓名——卫磐。
苏照伸手接过衣带诏,就听卫君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北方郸郡、河阳、龙朔、孟泾四郡之长,深受孤恩,递至四郡太守处,彼等必兴大兵以拯君父于囹圄,道友,拜托了!”
说着,卫君就是深深一揖。
北方四郡有两郡,是卫国为防备晋国入寇的边郡,蓄甲兵逛,兵强马壮。
“如事有不谐,可许以河阳郡之地与晋国,请其发兵来援。”卫君面上犹豫片刻,咬牙说道。
闻言,苏照心头微动,暗道,这卫君为了复位,还真是舍得下本,不惜将祖先筚路蓝缕打下的疆域都拱手让人。
晋国和卫国隔河阳郡而望,河阳郡水草丰茂,物产丰饶,向为卫国养马之地,几为晋国垂涎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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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沉声道:“定将卫君此言带到,还请卫君保重身体,以图东山再起。”
卫磐重重点了点头,此刻心头希望之火熊熊燃烧,分明是重新燃起了斗志,面容之上也现出几分坚定,拱手道:“道友放心,这点阵仗还吓不到孤!”
当年,他和卫尧争位,卫尧何其骄横、跋扈,他忍辱负重,隐忍不发,最终还不是图穷匕见,登临君位!
苏照见此,深深看了一眼卫君,也不多言,转身遁光乍起,消失在夜色中。
等到苏照离去许久,卫君拿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浆横流,沾染衣襟,犹自不觉,眺望着窗外风影摇曳,湖光山色,心头喃喃道,“孤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有何目的,只要能助孤复位,再多谋算,孤也一力担之。”
卫君此刻心头燃起了希望,相比于被人圈禁至方圆之地孤岛,渐渐被人遗忘。
而今被人利用、算计,还能死中求活,再谋起势。
可以说,如卫君这样的枭雄,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被人彻底遗忘、抛弃。
苏照悄然离了岛屿,飞快融入雨幕深重的夜色,就是出了卫国宫禁。
酒楼·三层
苏照身形一闪,却已出现在厢房之中,彼时,灯火微微,柔和似水。
“你,回来了?”这时,就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惊异。
苏照抬头看向陈姬,担心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先前,他让陈姬去引开那赤林宗的古长老,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不得不说,陈姬虽然攻伐斗战之法不太行,做这些工作倒挺适合。
陈姬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第六十一章 步步蚕食
阁楼之内,夜色微凉。
苏照眸光微动,关心道:“受伤了?”
却是敏锐察觉到陈姬身上气机的变化,说着,就近得前来。
然后,云鬓高挽,一身桃红衣裙,身材丰腴的妇人,却目光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退至梳妆台,甚至带动椅子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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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牵动了伤势,秀美双眉紧蹙,眉眼间满是痛苦之色。
苏照皱了皱眉,上前揽住桃裙丽人的纤纤腰肢,低声道:“别动。”
目光及下,分明看到肋骨下,衣衫有着点点殷红,煞是刺目,触目惊心。
苏照面色微变,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陈姬伸出纤纤素手,推拒着苏照,向一旁躲开,整了整衣襟,道:“被那古长老用火尖抢,擦伤了一下,已经止血了。”
一般而言,法力可以修复创口,但那是普通凡兵之伤,对于仙法造成的伤势,并没有那般容易愈合。
此刻陈姬的伤势,绝不像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创口还在,伤口疼痛并未消失。
苏照拉过陈姬的藕臂,语带关切道:“陈桃,我看看伤怎么样。”
眼前这美妇因他而受伤,他如果一点都不管不问,未免也太薄情了。
陈姬俏脸微滞,美眸之中现出一抹恼怒之色,甩开苏照的手,向着一旁的窗前走去,清叱道:“你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心头暗恼,这人成心的吧,肋下那般私密的位置,如何随便示人?
苏照也不以为意,已取出一个丹药瓶,清声道:“这是止疼的丹药,你先服下,还有这个是外敷的丹药,可以化开,对愈合伤口有着奇效。”
他先前在丹鼎宗,用着一些仙园天地的灵药,从丹鼎宗主那里换得了各种疗伤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仙园天地的仙草灵药有不少源于上古异种,在天元九州内几乎绝迹。
丹鼎宗主樊松年自然是见猎心喜。
陈姬鼻翼微动,赫然嗅得一股药香,这药香好像蕴含着一股莫大的生机之力,仅仅是香气入体,就觉伤口疼痛似乎都疏解了一些,转头看向苏照,媚意幽转的美眸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苏照此刻取出一粒豌豆大小的赤丹,许是先前投喂那女冠习惯了,轻轻递至陈姬唇边,轻声道:“乖,吃了。”
陈姬怔了下,就被塞进嘴里,芳心不由更为慌乱,糯声道:“我自己来。”
丹药入口即化,磅礴药力瞬间化开,一股暖流流入四肢百骸,迅速发挥着药效。
陈姬一张芙蓉玉容上,两侧脸颊原本的苍白之色,就被一抹淡淡红晕取代。
苏照道:“我看下伤势。”
也不等陈姬出言,骈指如刀,将桃裙丽人肋下之衣衫剥开,就见如羊脂白玉的肌肤上,一道赤红伤口,自腋下横贯至肋下,险之又险差点儿伤到雪白玉峰。
“这样严重?”苏照眉头紧锁,喃喃说道。
“你……做什么?”被苏照目光注视,陈姬玉容微变,竟觉心下一慌,连忙伸出一只手,试图遮掩雪白肌肤。
“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害羞什么?再说你身上哪一处地方,我没见过。”苏照笑了笑,打趣说着,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放在掌心,以法力化开药力。
“这是赤火之力,伤口上火辣辣的痛,亏你能忍得住疼。”苏照轻声说着,拉过陈姬至秀榻之前。
陈姬心思复杂,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任由苏照施为。
自从那晚她自渎之事,被这人当面看到之后,她就发现在这人面前就难以维持体面,被其一步步得寸进尺,占尽便宜。
只是,这人祸害了潇儿不成,还要再祸害于她吗?
螓首偏转,弯弯轻颤的眼睫之下,美眸低垂,原本芙蓉娇媚的玉容,霜色幽幽,也不看苏照。
苏照将丹药在掌心化开,在陈姬肋下伤口上轻轻抚过,柔声道:“这两日,我要回卫国了,我们一起回去。”
衣带诏可以由天听司派人给予那卫国北境的四郡郡守,不必他事事亲历亲为。而后,他就可回苏国处置国务。
陈姬转头望向苏照,少年君侯神情专注地给自己上着药,冷峻、削立面庞上,全无一丝一毫往日的浮浪之态,一度让其失神。
妩媚狭长的美眸,映照着莫名之色,心底幽幽一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如她在几十年前遇上这人,或许……
就在陈姬胡思乱想之时,忽觉伤口一阵阵的清凉之感传来,原本火辣辣灼痛的创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
“好了,别说这丹鼎宗的丹药,效果还真不错。”苏照笑了笑,抬头看向陈姬,诧异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陈姬闻言,抿了抿樱唇,目光飘至一旁,道:“没什么,能早些回去也好,潇儿不定如何思念于你。”
苏照眸光凝了几分,知道这是陈姬在以此告诉他,二人之间绝无可能,然而,下一刻,苏照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横行无忌的态度。
“额,你做什么?”陈姬檀口微张,美眸怔然地看着苏照。
“唔~”
就在这时,眼前一暗,陈姬就觉檀口突入异物,继而一道伟岸身形压了上来,令她心头愈发慌乱。
与此同时,神念传音在脑海中响起,“孤是王侯,世间规则都要为孤让路。”
掌下轻轻变幻着形状,在陈姬耳畔呵气道:“幸亏没有伤到她,否则,我该多心疼。”
陈姬只觉娇躯轻颤,晶莹如雪的脸颊染绯,双手推拒着少年的肩头,然而似乎激起了其人的盎然兴致,从樱唇一直延伸向脖颈儿,直到叼住……
而陈姬也渐渐迷失在急风骤雨之中,推拒之力愈发虚弱,轻喘自檀口、鼻腔中发出。
直到苏照一手及下,探入裙摆,入得温润、湿热。
“不行……”陈姬猛然惊醒,猛然起身,双腿夹紧,以至某人寸步难行,此刻一张国色天香,人比花娇的脸蛋儿上,现出坚定之色。
苏照俯视着陈姬,眸光清冷,道:“给孤一个解释。”
上次就是在这关键一步,明明其发反应,无不在说明每一处都在呼唤,但偏偏功败垂成。
“不行的。”陈姬摇了摇头,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如苏侯逼迫,陈桃宁愿一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阴沉几分,拿着陈姬的手,忽然及下,轻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陈姬只觉触电一般,脸颊滚烫如火,身为经着人事的人妇,如何不知某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故作不知道:“什么怎么办?”
“你挑起的火……”苏照低声在陈姬耳畔轻声说道。
陈姬面色一滞,檀口微张,似是难以置信道,“这如何使得?”
苏照道:“那如果这样的话,我……”
说着,手指探入几分,轻轻拨弄。
“额,”陈姬娇躯颤栗着,面色变幻不停,讷讷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苏照心头一喜,他早就想试试那对儿人间凶器了。
……
……
第二天,苏照只觉神清气爽,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享受的不是一步登天的成就感,而是步步蚕食的获得感。
第六十二章 兵力不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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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三章 备有一支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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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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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四章 优势在我!(月初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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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说下粉丝群的事儿
因为前期粉丝群审核不严,导致进去粉丝群的人鱼龙混杂。
那个粉丝群是全订群,需要验证粉丝值的,有门槛的,但是总有一些读者不自觉,偷偷混进去。
这本书全订的读者,实际也就一百多人,很多读者实际也不加群的,可想而知,里面有多少混进去的。
所以,就在今天上午清理了一波,因为当时发了公告,我用了几个小时,一个个私聊问着要截图,当时也考虑到有的读者没上线,就叮嘱他们,说先请出去,后续再从大群里往里面验证加。
但毕竟人太多了,有的读者就没叮嘱到,然后有的读者就觉得把他踢出去了。
这是我用一个上午,才把这个工作做完。
之前考虑过直接解散重建,后来想太麻烦了,然后才这么操作,引起了一些风波,伤害到一些读者,我向大家道歉。
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因为书友群是一直都在的,也没有踢任何人。
因为粉丝群就是全订,我也不求打赏,我就恳求看我的书的读者订阅,过分吗?
都为了看一本书,费劲找群加了,哪怕看看广告得起点币,也能全订了吧。
需要充钱吗?
一分钱都不用啊,为什么求个全订,这么难?
就这,还有拿假全订图糊弄作者和管理员的,这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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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儿,导致我一天都没怎么看书。
对于有个别误伤的读者,真的很抱歉,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就是请出去,重新审核而已。
如果实在觉得不爽,想弃书就弃吧。
我日销二三十块钱都特么熬过来了,二三十块钱,去搬砖也不止二三十吧?
所以,我怕个锤子!
第六十五章 公子治(二合一章节!)
随着郑国的举兵响应,卫国大司马邬寿率领的近六万卫国大军,也是浩浩荡荡而来。
从高空看去,着红色号服,外罩铁甲卫国禁军,骑在高头大马,擎着赤色旗帜,在整个平旷的官道上,恍若红色火焰,层层向着黎郡前来。
背着令旗的传令兵,骑着枣红色骏马,往来驰骋,上传下达,掀起道旁草丛、泥土乱飞。
卫国属火德,在服色上就用着赤色。
“大司马,前方就至段县了。”这时,一辆战车之旁的前黎郡郡守,对着正在战车之上扶栏眺望的邬寿说道。
这时代的战争形势,虽然骑兵得到了普遍应用,但车兵却并没有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反而因为仙道炼宝之术的下沉,对制车工艺造成了影响。
故而,对霸主之国仍有万乘之国、千乘之国的美誉。
邬寿沉声道:“段县,那里就是苏军前锋所在了。”
华良面色凝重,沉声介绍道:“苏军在段县驻兵八千,统兵之将为蔡旷,此人原为苏国禁军统制,为一厮杀之将,不足为虑,不过,先前申屠樊让人搜掠粮秣,驱使我国百姓,令其加固、增高段县县城,若其坚守不出,我军想破城,不太容易。”
邬寿慨然道:“本帅已着人率三千精骑,游弋于段县之侧,嗣后,我等大军攻向段县,急势攻击,可惜,敌国之帅用兵老辣。”
邬寿现在对于苏军的龟缩不出,也觉得十分棘手,心头唏嘘不已,“如非前段时间帝丘内讧不断,以致军机贻误,否则何以让申屠樊搜掠粮秣,从容站稳脚跟。”
不得不说,卫国新旧国君的交替,在事实上给苏国腾出了时间,调整部署,搜掠辎重,加固防线。
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家们,早已深刻意识到后勤辎重的重要性,尽量就敌于粮。
《孙子兵法·作战篇》曾言:“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与此同时,此刻的黎郡城中,苏照也第一时间接到了卫国大军抵进苏国防线之前哨——段县的军情。
一架挂着山河舆图的屏风上,苏照以及几个将领,看着舆图上的红蓝之图,商议着对策。
舆图之上,苏军的防御圈,以黎郡郡城为基点,向前拓出三县,以段县、绥化、思南三县为犄角。
“申屠卿,蔡旷在段县,以八千军卒能挡住邬寿六万大军,是否兵力不足?”苏照问道。
从前段时间蔡旷就任临阳郡的情形来看,只能说中规中矩,蔡旷更类似于厮杀之将,并非冯匡那样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
不过,当着其他将领的面,就只能委婉一点。
申屠樊自然明白苏照的言外之意,道:“蔡郡守性情谨慎,主簿岑休为副将,多谋善断,由其随军参赞军机,应无大碍。”
苏照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来。
岑休此人,他还是听说过的,冯匡以往就举荐过此人,言其足智多谋,长于军略。
当时,他还想好生见上一面,攀谈一番呢。
申屠樊道:“君上,邬寿来势汹汹,如不让邬寿与我军在段县对峙一段时间,贸然引兵与之决战,其必迟疑不前,再想聚而歼之,就要难上许多。而今我军摆出守势,于段县暂且拖住邬寿,而后,于其决战。”
显然这位老将看出苏照急切破敌的心思,就出言宽慰道。
苏照道:“胜败非一日之期,孤醒得这个道理。”
心头还有一句话轻轻呢喃,“也是,起码不能让天下之人惊惑。”
他虽有妖兵为背后依仗,但如果太过大张旗鼓的用之击败卫军,玄宗魁首——三真大教,必然惊疑察问。
这其实还是一个人妖有别,种族两分的观念问题,因为天元九州的仙道势力,长期以来都是正魔两道对峙,至于妖族,早已被驱逐至其他陆洲,零星小妖并不成气候,甚至形不成一方势力。
可以说,整个天元九州就是人族的大本营。
如果苏国突然得大批妖兵介入人道之争,并且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卫国击败,这一幕,让三真大教如何想?
这就和后世常规战场上,一方突然用生化武器一样,肯定举世哗然。
苏照眼下势力未壮,羽翼不丰,不会去赌三真大教的态度,因此对于妖兵的使用一直是慎而又慎。
“君上需要注意阳平关,郑国此刻兴兵而来,不会没有任何依仗。”申屠樊提醒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这边布置妥当,孤就会前往阳平关。”
虽然阳平关有善守的杨阜镇守,但谁知道郑国会不会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而事实上,阳平关之南的郑国大营中,已为大军统帅的曹骈,正在一处校场中,面带惊讶地看着一架架仙舟。
一旁,一身锦绣华服,身形俊拔,面皮白皙的年轻公子,笑意吟吟。
此人腰间挂着一把明珠镶嵌、鲨鱼皮鞘的宝剑,气质贵不可言。
时而和几个着昊阳宗素色银丝道袍,白发皓首的老者叙话,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君之子——公子治。
郑君御极多年,堪称豫州诸国国君中的雄霸之主。
自继位以来,不仅在开疆拓土上努力耕耘,国势蒸蒸日上。在繁衍子嗣上也是……蒸蒸日上。
其生育能力比之为君能力不遑多让,膝下有着十二子,九女。
因为富有春秋,储君之位多年悬而未定,诸子成年,各具才干,诸女年长后,同样是群芳争艳。
以四子——公子盛,统军之才最为瞩目,在郑国南方领军,长期和楚国争锋。
而公子治排行第十,年方二十四岁,好读书,知礼节,贤名早传郑国中外。
同样也是郑国继承君位的热门人选,但在军中素来根基不深,此刻督军前来,还是央求了母妃庄妃——向郑君吹了枕头风,这才得为兵马都监。
当然是不是郑君为着平衡日渐壮大的公子盛的势力,也很难说。
曹骈打量着一架架流光溢彩的仙舟,沉静目光中,闪烁着涟涟异彩,喜道:“这区区一架木舟真的能批量携带军兵,飞渡城关?”
眼前这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如果不是昭阳公主的师门——昊阳宗举荐而来,他几乎还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玄妙的术法,竟然可以从空中运兵。
“曹将军无须惊疑,这是我等奉掌教之命,集一宗长老之力,择灵材、勾符箓打造的腾云仙舟,可部分无视人道气运通过军煞之气对术法的干扰,只此一架仙舟,可载兵五百,此行我等一共带来六架,到时,三千骁卒,从天而降,一举谋夺关城,如探囊取物耳!”那为首的老者手捻颌下白须,笑意盈盈说着,语气之中有着不易觉察的傲然。
当初,昊阳宗掌教李鹤远,曾向苏照承诺在苏郑发生冲突之时,不会派神照以上的大能插手。
一开始昊阳宗别说没派神照上人,就是金丹真人都没有派一位。
但随着苏国攻战郑国一郡半之疆土,崛起之势已显,再加上时易世移。
虽然道契仍有约束力,昊阳宗不能派神照上人直接插手,但还是找了其他办法规避道契限制。
不过,现在的李鹤远并没有大举支持郑国,而是先派出了一部分宗门力量,同时一来试探人道气运反应,二来也是为了和郑国谈条件。
是的,此刻的昊阳宗已经开始谋求在郑国的国教地位,只是一些细节还没有谈拢,郑君为一国之主,此人几乎承载了豫州人道气运的三分之一,性情何其霸道、刚强?如何能容许仙宗之人在头上作威作福?
可以说,对于昊阳宗掌教的许多要求,打心眼里逆反。
双方的合作,目前就停留在浅层表面。
曹骈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咄咄,道:“如有此物在,破苏军,收复失地,反掌之间!”
然而,那老者却泼了一盆冷水,面有难色道:“仙舟以仙晶催动,由几位长老联手勾划符文,只能用着此一战,后续两国之战,还要依赖曹将军用兵进取。”
曹骈闻言,默然了一下,心头虽有几分异样,但口中还是道:“有此仙舟,能用一次,已是大幸,曹某岂敢再奢求其他。”
那白发老者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这当然是临行前宗门交代,这仙舟只用一次的确是实情,人道气运对于仙道的排斥之力一直都在,但问题在于,还是可以再回宗门重新加持符文的。
“只是太轻易得来的东西,郑国如何会珍惜?”白发老者心头冷笑。
最近,宗门掌教和郑君商谈的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在宗门内小范围流传。
“我等仙人问道长生,求的就是个念头通达,为你郑国之臣,算怎么回事儿?还有那郑君,自听说人道龙气可以长生久视之后,却是愈发不将我昊阳宗放在眼里了。”
这边厢,见二人商定了军务,公子治俊秀无比的面容上,就挂着和煦的笑意,道:“曹将军,有此利器在,我大军收复失土就是板上钉钉了。”
此人面容俊朗,遗传了庄妃的气质,待人接物都是令人如沐春风。
曹骈看向卫国阳平关方向,面色凝重不减分毫,道:“公子,没这么简单,末将最近一直在思索当日颍阴之败,六万归师尽为洪水所淹,而今思来,想必苏国背后也有着仙道力量的介入,先前庞公临终前也说过,此非人力所为,非战之罪耳!”
提及庞灌,曹骈语气都是低沉了几分,沉毅的眉宇间,都现出几分哀戚之色。
庞灌退至宁平郡城之后,气急攻心,旧伤复发,没有多久就垂危濒死,在榻前拉着曹骈的手,连喊三声灭苏,溘然长逝。
当时诸将哀恸,有受其恩惠的军卒,哭声传遍整个宁平郡城。
而郑公知晓庞灌逝去之后,罢朝三日,赠谥号武靖,并命有司修忠烈祠,配享宗庙。
公子治此刻脸上笑意也敛去,沉声道:“曹将军说得不错,以庞公之能,如非彼等以仙道之力参合其中,岂有颍阴之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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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骈点了点头,道:“此次,末将当一雪前耻,用苏军以祭庞公在天之灵!”
这时,公子治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个侍卫匆匆而来,附耳说了几句。
“胡闹!军国大事,岂容她妇人来此!”公子治皱了皱眉,怒道。
却是公子治之妻。
公子治之妻庄氏,名诗宁,为庄妃之内侄女,也是公子治之妻,小两口儿成婚三年,琴瑟和谐,谈及诗词,感情甚笃。
公子治随大军于外,庄氏心中不知如何挂念,就带着缝制的秋衣前来。
曹骈见此,疑惑道:“公子?”
公子治苦着脸道:“家中妻子放心不下,带着仆人前来军中,说来送几件秋衣。”
曹骈闻言,笑了笑,道:“公子,夫人千里迢迢至此,终究是一片好心,话说,这天气的确是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公子治听曹骈如此说,心下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就担心曹骈对他生出一些意见。
在他来之前,就请教了几位对兵事略显博学之士,知道军中大将最为忌讳的就是带女眷前来。
公子治转身向着自家帐篷而去,不得不说,这位郑国公子所居的帐篷,算是仅次于主帅曹骈,内里敞亮,地上铺就着羊毛毯。
挑帘进入帐篷中,就见得一个云堆翠髻,气质娴静,女子外披着一件黑色狐裘大氅,鬓发
不远处,就传来一把笑声,带着几分清越,道:“弟妹,我就说吧,十弟听说你过来,定会第一时间过来。”
“五姐,你怎么也来了?”公子治心下一惊,抬头看着不远处正坐着喝茶的胞姐——郑国永清公主。
“呦,才发现你姐我啊。”郑国永清公主轻哼一声,涂着蔻丹的手,虚点了点公子治。
此女一身男子武士劲装,作侍卫打扮,只是本就生的唇红牙齿白,艳丽似花,举手投足之间,轻熟风韵掩藏不住的流泻。
公子治苦笑道:“五姐,前方刀枪无眼,你怎么能来这,姐夫在家不担心吗?”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病涝鬼。”永清公主轻声说着,
公子治面上苦笑之色更浓,他这个姐姐,婚姻颇为不幸,当年也是能写着诗词,名满新郑的才女,但却因一桩政治联姻变得不快活。
永清公主笑意盈盈道:“最近在前线如何?金戈铁马,可有诗词作下?”
公子治摇了摇头,道:“军卒征战,杀气肃然,哪还有什么诗兴,诗宁,你可有诗作?”
这边厢,庄诗宁巧笑嫣然地看着姐弟二人说笑,此女生的倒不是那种国色天香,嘴角甚至还有一颗美人痣,鬓发间插着一根碧玉发簪,气质温宁,小家碧玉。
常有人言,此女极类知大体、性端娴的庄妃——庄明月。
公子治的母妃庄明月当年就是以侍奉笔墨的女官,为郑君看中,遂而贵为一国之妃。
庄诗宁轻轻摇了摇头,轻轻柔柔道:“一路所见,丁夫为受虎狼之吏驱驰,为戎事奔走,妾也无多少诗兴呢。”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似也有同感。
“好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一叙相思了。”永清公主目光显出一抹艳羡,笑了笑,转身向军帐外走去。
第六十六章 刚才……在想孤?
阳平关城之内,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笼罩着这座关城,不知何时,天上已飘起雨丝,入秋之后,雨水绵绵,气候越发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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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将杨阜正在大厅之内,和一个年轻人叙说着话,梁柱上的烛台,将少年王侯的神情映照得晦暗不明。
“君上,关城之内有着万余精兵,甲坚兵利,粮秣充足。”杨阜神情恭谨、敬畏,沉声介绍着关城之内的情形,主要是关于军卒、军械以及粮秣等事。
当初苏国打败郑国,全取其颍阴郡以及半个武阳郡,也就是武阳四县之地。
苏照后期为了便于治理,抽颖阴二县,合为六县,置备一郡,仍称武阳,这样明面上的苏国疆域,整整有着九郡!
而同时将阳平关作为阻挡郑国反扑的前线,方取关隘之时,原本就屯驻一万三千苏军,器械精良,以防郑军卷土重来。
但当时布置重兵,一来是考虑到关城未经修葺、巩固、加高,随着在苏照授意之下,后方丁夫源源不断支应,不计成本地加固城关,完善防御设施。
到了前不久,淳于朔和杨阜商议过后,就将兵力调整为一万,之前的三千兵马,屯驻在武阳郡郡治的骆县,以弹压武阳郡的局势,以使其尽快归治。
一万兵马,理论上,如果守御得当,后方支援有力,再加上以杨阜擅守之能,纵然面对十万郑军,撑上两三个月不在话下。
这也是苏照敢于执行“北进南拒”这一战略的底气。
“一万精兵,承坚关而守,拒郑国五万大军不难,可郑国明知如此,曹骈也非无谋之辈,仍是举兵伐我,摆出一副收复失地,势在必得的模样,可见定然有着依仗。”苏照望着墙上悬着的地图,目光在郑国的表里山河上一一掠过,言之凿凿道。
不得不说,郑国疆域广袤,让人看的眼热,那一座座城池的名字,哪怕只是标注在舆图上,都让人心驰神往。
可以想见,坐拥这么一片辽阔的土地,主其沉浮,该是何等的振奋。
杨阜饱经风霜的脸颊上现出一抹思索,拱手道:“君上,末将也以为郑军此来定然有诈。”
苏照闻言,笑了笑,道:“杨将军不妨说说判断缘由?”
他之所以判断郑国此次出兵的决心和意志,是因为有着特殊的情报来源。
阎先生现在是司天监监正杨义真的座上客,杨义真此人也是一位仙道奇人,其人并非三教九宗出身,修为在洞虚巅峰境界,痴迷卜易星相之道。
其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书战策,无一不精,可以说郑国这些年蒸蒸日上,就多赖此人之力。
号称麻衣神相。
因为早年受过郑君恩惠。
正是因为有此人在郑君身旁提点人道龙气的玄妙,故而在面对昊阳宗之时,才没有被轻易糊弄。
除阎先生出入司天监外,还有一个人也打进了郑国太宰的府上,不是旁人,就是徐贞之弟——徐淳。
徐淳当初逃亡郑国后,没有多久就在郑国都城新郑重操旧业,成为了新郑地下众多帮派小头目,然后不久就碰到了范泰。
范泰正是颓废,义父惨死于外,母亲下落不明,妹妹落于人手,一个惨字了得。
正在心思郁郁之际,见到徐淳这位“故人”,倒也没有无端迁怒,反而被徐淳的一番话语激发了昂扬斗志。
视苏国为生死大敌!
通过其父的帮助,整合江湖势力,准备做出一番事业。
因为多条信息的交汇,因此苏照对于郑国朝堂的动向,不说洞若观火,但一些表层的情报,还是能做到部分掌握。
杨阜沉声道:“君上,这些时日,末将派人观察过郑军大营,着重观其辎重、军械,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苏照道:“哦?”
看着杨阜,目光不由现出几分欣赏之色,见微知著,此人有名将之姿。
将帅之英,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嫌多。
无论是陷阵冲锋的猛将、还是运筹帷幄的智将,抑或是谨慎无过的卫将,对于每种类型,都应该在他手下找到位置,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杨阜默然片刻,整了整思绪,道:“郑军扎营已有三天,既不造冲车等攻城器械,也不高垒箭楼,只是紧闭寨墙,严守不出,看架势,倒不像是来攻我关城的,倒像是为北方卫国摇旗呐喊,隔空响应。”
“末将以为,这其中定然有诈。”
苏照道:“将军之言正是孤心头之想,不谋而合啊。”
既然郑军明显有诈,那就需要探上一番。
说来,如果在平常,他就会让蛊雕和丹鹊夫妇,或者谢沧三妖王前往郑军大营探查究竟。
但最近,三妖王正在闭关突破神照之境。
这三位妖王原本就在仙园天地卡在金丹巅峰境界许久,到了天元之后,谢沧最先感受到瓶颈松动,于半月前就闭关着手突破神照事宜。
而后蛊雕也进入突破境界,只有丹鹊二劫修为,不过一方面要侦知卫国的军情,一方面又要照顾其女可儿。
苏照也不好使唤她,当然也是其道行恐怕也不足。
“不若今夜夜探郑军大营?”苏照心头生出一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行,主要他隐隐觉得昊阳宗的人可能参合进了郑苏之战中。
“带上陈姬,他对昊阳功法气息感知敏锐,如有发现,也能及时侦知。”苏照心头定下计来,面上不动声色。
而后和杨阜讨论了城关布置,就向着一处幽静、雅致的别苑而去。
一间厢房之内,桃红色烟罗长裙的丽人,双膝盘起,五心朝天,翠如云烟的柳叶细眉之下,眼睫弯弯,双眸金闭,艳若桃李、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唉……”
陈姬睁开眼眸,一双媚意如雾似水的美眸,闪过一丝迷茫和苦恼。
她发现这两天怎么都静不下来心,眼前始终浮现起那日面红耳赤的的一幕,似乎那强烈的气息还残留在檀口之中,唇齿之间。
她当天……真是失心疯了,怎么能轻信那少年的鬼话,做出那样的下贱事情?
国色天香的娇媚容颜上,既有懊恼,又有自责,但那一幕幕强烈的刺激,却让她……芳心中恍若有野草疯狂滋生,浑身生出一股燥热。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再加上玄阴的内媚体质,有些东西,一旦尝试,正如开闸的洪水,已然不受控制。
陈姬贝齿咬了咬玫红色的嘴唇,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稍稍挪动了下坐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泰儿那孩子怎么样了。”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苏照已然步入厢房,似笑非笑道:“范泰现在倒是过得挺滋润,卧薪尝胆,踌躇满志,准备要报复于孤和苏国呢。”
陈姬抬眸见是苏照,玉容微顿,讶异道:“苏侯,你是如何知道泰儿的近况?”
苏照状其自然地走在陈姬身旁坐下,不顾陈姬玉容间的异样,轻声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那孩子没事。”
陈姬抽了抽嘴角,艳丽照人的脸颊上,爬上了一抹古怪的表情,似嗔似怒道:“什么那孩子,他年岁在你之上,你们也是同辈人。”
“那我也是他爹,这辈分……就不能乱。”苏照揽住陈姬的雪肩,手已探入衣裙,不轻不重,只觉入手滑腻。
“你,混说什么!”陈姬娇叱说着,玉容惊怒混合着羞愤,连忙向一旁闪躲了下,鬼使神差地还嘴叱道:“若从潇儿那里论,你就是小舅子。”
“胡说,我们各论各的。”苏照连忙伸手揽住,抬眸看着裙裾洇下的一小块儿水痕,面上表情就是变得古怪,抬眸看着早已脸颊滚烫如火的陈桃,道:“刚才……在想孤?”
第六十七章 夜探郑营(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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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六十八章 求援
苏照听完军帐中一行几人的对话,心头就有几分凝重。
“仙舟,难道已经能阻挡军阵煞气冲击吗?”苏照思量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湛然光芒流转,“可能三教九宗已经想出了一些抵消人道龙气克制的方法,这在‘前世’世界线中,就有着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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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稀奇,三教九宗底蕴深厚,惊才绝艳的仙道人物不在少数,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人道龙气的特性,也渐渐摸清了一些门道。
“先前在帝丘,秦冰绡就能拿出暂时阻绝龙气屏蔽的禁阵,没道理身为九大仙宗之一的昊阳宗没有同样的手段。”苏照目光深深,思忖道,“以后心态还是要调整,不能因为有着人道龙气,就肆无忌惮。”
苏照又呆了一阵,见再无有价值的情报,也不继续在郑军大营内乱转,正要离去。
就听得帐篷中的那武士劲装的女子,好奇问道:“十弟,你在军阵许久,可曾见到了那苏侯?”
公子治摇了摇头,道:“苏侯不再”
“听说上次,苏侯就亲自领兵出征,现在没有在阳平关督战?”永清公主郑采儿,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于那位传说中年方二八,就声震河洛的王侯,郑采儿颇为好奇。
公子治对于自家这个胞姐的刨根问底也颇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尽力解释道,“这次进攻苏国,北方还有卫国的六万大军,南北夹击苏国,共约其土,那苏侯许是在北方督战吧。”
郑采儿道:“我道未必,我猜这苏侯多半已至阳平关,相比于卫国孱弱不堪,这苏侯对我郑国才是视之大敌。”
公子治闻言,不由失笑,打趣道:“那就等打破阳平关,看看那苏侯是否在关城中咯。”
郑采儿眉眼弯弯,目光莹润笑意幽幽流转,道:“那时,我也想看看一国之君为阶下之囚的样子。”
苏照听着二人的对话,脸色一黑,暗道,如非担心打草惊蛇,先让你姐弟成为“阶下之囚”!
压下了心头的一抹森然冷意,深深看了一眼军帐中的几人,倒也没有想着劫持为质的想法,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不说,有着昊阳宗之人阻拦,也难以安然离去。
就不耽搁,就和陈姬折身离了郑军营盘,回到阳平关,着手布置应对之策。
不得不说,以仙舟在载甲兵,从天而降,还是很难防备的。
等到苏照离了郑军大营不久,营盘上空,皓首白须的老者,蒲姓长老,一双苍老、锐利的目光逡巡四顾,神念迅速扫过整个郑军营栅,寻找着可疑之处,“奇怪,方才明明感应到昊阳功法气息,难道是老夫感知错了?”
方才,他还以为是同门中哪位同道前来。
压下心头的一丝疑惑,蒲姓长老沟壑纵横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身形一动,向着曹骈帅帐而去,商议进军事宜。
阳平关
重新回到关城之内的苏照,方至所居别苑,就迅速召集了杨阜,至书房议事。
杨阜还未卸甲休息,闻听传召,就神色匆匆地在彭纪的引领下,来到灯火通明的书房,冲着那素衣锦袍,气质英武的少年贵人,见礼说道:“不知君上唤末将有何吩咐?”
“杨将军,曹骈的用意,孤已然探查周详,郑军得了仙宗术士之助,准备架仙舟、运甲士,从空中横渡关城,自内而破我坚城。”苏照目光湛然,清朗说道。
杨阜闻言,面色微变,道:“竟有此法?”
苏照道:“仙道势力已经插手了,杨将军可有破敌良策。”
杨阜面上的惊异已经回复平静,思索片刻,道:“君上,纵然彼等大军乘仙舟横渡关城,主要是出其不意,现下我等已经有了防备,郑军少了几分突袭之意,必不能如其所所愿!当以床弩攒射,围歼郑军!”
在杨阜看来,郑军能够越渡关城的郑国军卒肯定不多,而且定然限制重重,否则五万大军都能乘仙舟攻城,为何还顿在坚城数日之久。
苏照沉吟片刻,道:“敌以仙道术法攻我,我当以仙道之法应对,仙舟,由孤来应付。”
从目前来看,只有他和陈姬在此,对付昊阳宗,这就人手不足。
好在,先前赤林宗主留下了一言玉音轨,可以隔着千里传信,他稍后就引赤林宗宗主为臂膀,以解这次危机。
赤林宗主来此,只要挡住昊阳宗的“仙舟载兵”之计,也不令其直接介入两国军兵之争,也不算违背了先前和昊阳宗主不出神照境的约定。
可以说,在人道大兴,刚刚起势的背景下,任何直接插手人道的行径,都有着无穷后患。
正因为人道刚起势,还如新发幼苗,所以天地冥冥意志必然倾全力看顾,反而等到仙朝并起之后,龙蛇起陆,气运交织,纵然仙道张狂跋扈,欺压人道,天地冥冥意志反而会顺其自然,期人道自强。
苏照在心头打定了主意,道:“杨将军,也可提前知会将校、士卒,做好心理准备,以防郑军趁机掩攻。”
“诺。”杨阜抱拳了,领命而退。
将杨阜打发走,苏照就取出一面上赤下白的玉圭,这玉圭巴掌大小,头圆下方,玉质温润,纹理入微,似见中空之景,烟云绚烂,聚散无定。
其名言瑛音轨,是以一种空响瑛晶打造,提前输入对应“音束”,两相对应,能够做到及时通信。
苏照输入法力,食中二指掐起,打入繁复的道诀,就见言瑛音轨莹光炽耀,辉芒明映,闪烁,一强一弱,似在链接着某处
距阳平关一千三百里的帝丘城外,赤林宗山门之中,一座琉璃瓦覆,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道宫中,后殿道房之中,云床上,着大红缎面阴阳道袍,束着黑巾道髻的中年道人,雄阔面容上一红一白,交叠不停,双手捏着道诀,默运功法,一道道金焱流火在身周盘旋。
忽而,一道如水龙之吟的清鸣声响起。
正在炼化人道功德之力的赤林宗主高拯,猛然睁开双眸,摊开手掌,掌心同样现出一枚质地细腻,洁白无暇的玉圭。
同样是言瑛音轨,红芒明暗交错几下,建立一段链接。
就听得苏照神念传音,带着几分清朗,道:“高宗主,冒昧打扰……”
说着,就将自己在郑军大营中探察之事,细告于高拯。
高拯闻言,思量了下,道:“苏侯稍待,贫道这就前去。”
苏照道了一声谢,而后就匆匆挂断。
高拯从云床上起身,面色幽幽,心头喃喃道,“昊阳宗,九大仙宗之一。”
不过,这也是赤林宗的必经之路,当此大争之世,一旦认准道路,再无迟疑可言。
阳平关,别苑之中,苏照从一个瓷瓶中倒出三粒丹药,一起服了,而后就是双手盘膝,静静调息。
不得不说,言瑛音轨,虽可千里传音,但对于法力、神念的消耗,可谓颇大,尤其是后者。
更因为苏照刚刚凝聚神念,方才仅仅叙话了一小会儿,就有昏昏沉沉之感。
远处,陈姬美眸中带着几分复杂,静静打量着面色沉寂的少年君侯。
等过了一刻钟,苏照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湛然神芒闪过,看向红唇翕动,欲言又止的陈姬,笑了笑道:“陈桃,怎么了。”
“刚才……那种传音求援的事,我来做就好了。”陈姬柔声道。
苏照笑了笑,道:“原来为着这事?”
第六十九章 兴亡皆系一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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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章 攻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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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一章 囊中之物
而就在这时,雄浑、宏大的赤色烟云自西南方向而来,云气磅礴,法力浩瀚,几有遮天蔽日之象,蔚为壮观。
分明是高拯出手了。
就在仙舟将要降落之时,烟云化作六股,向着仙舟缠绕而去。
说来也是有趣,正是因为仙舟表面篆刻的法禁图纹,在隔绝了苏国人道气机的侵蚀、镇压同时,也将郑军卒在其内的军阵煞气密结于内。
而赤林宗主的出手,因为是帮助苏国,或者说自具灵性的人道龙气对于没有敌意的法力,就不会给予“力量反击”。
而随着高拯的出手,感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虚空之力,蒲长老面色微变,只觉头皮发麻,声音艰涩道:“洞虚大能?”
但随着感知,眉头皱了皱,震恐的心绪平复了几分,喃喃道:“不是洞虚,这是半步洞虚,归阳之巅!”
所谓半步洞虚,就是窥见虚空真意,半步踏入洞虚之境的归阳大能。
这位蒲长老道行在神照七重天,随行而来的两位神照同门,一个是神照二重天,一个是神照三重天,决然留不下这等大能,但,只要稍稍阻挡其人即可。
蒲长老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迅速神念传音,说道:“我们一起出手,挡下此人!将云舟降下。”
那两位长老齐齐了一声,都是一边分神操控着仙舟降落地面,一边向那大能迎战而去。
蒲长老手中握着一把松木剑,向高拯杀去,口中冷声道:“阁下可知,我等是昊阳宗中人!”
高拯此刻隐在一团赤红烟霞中,淡淡的声音响起,“如何不知,昊阳宗,三教九宗,只是没想到玄宗正道,竟不顾身份,插手人道之争。”
说着,袍袖甩起,就见无穷无尽的火焰中,几声尖锐的戾鸣响起,一只只浑身浴火的火鸦,扑棱棱着翅膀,向蒲长老以及两位昊阳宗神照上人围拢而来。
轰隆隆……
法术对轰,光影十色,一赤三白四道光团在天穹之中战作一团,从阳平关城一路向着远处遁去。
显然交手双方都有意避开两国交锋之地。
而这仙人斗法一幕,也让正在交战的苏郑二军都是稍稍停了攻势,直到被密如雨点的战鼓声重新将心神来回。
分明是苏郑两军,齐齐擂响了战鼓。
其实,无论是苏军也好,还是郑军也罢,对于仙人术法,初见很是震撼,但之后就是习惯和麻木。
毕竟,不少军校都修有武道,武道炼至后天,也能催发真气,所以除却一开始普通士卒对腾云仙舟惊为天人之外,对于仙人术法攻伐,倒也渐渐视之平常起来。
苏照顾不得这些,此刻对上三位昊阳宗的三位金丹真人,手持星鸿剑,法力灌入神兵,只见掌中星光缭绕,剑芒璀璨,向昊阳宗三人频频强攻。
而在这时,腾云仙舟,随着三位神照境上人的操控,已缓缓落在地上。
黑压压一片的三千军卒,深入腹地,在领军将校的呼喝下,整弩执刀,目光凶戾,就要冲将出来,只是还在等着腾云仙舟之上的灵光法禁在缓缓散去。
杨阜面色冷沉,挥了挥手,顿时身旁的护军校尉,令人吹向了号角,就见关城巷口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千盔甲鲜明、煞气腾腾的军卒涌出,向着停在街道上的六架腾云仙舟围拢而去。
这分明是杨阜留下的一支预备队,哪怕是守御关城,也不可能不留预备机动力量,以便随时支援。
杨阜以善守之名显于世人,这样的用兵之道,如何不知?
杨阜面庞冷硬,目中杀机凛冽,转头对着身旁的副将,沉声道:“你在此督守关城,不得向城内援派一兵一卒!”
说着,“蹭”的一声,抽出腰间一把金铜虎柄的镔铁宝刀,带着五十亲卫,驰下城墙,翻身上了一旁的马,冷喝道:“随本将杀光他们!”
眼见一场喋血恶战就要发生!
一般而言,三千郑国军卒想要歼灭一空,纵然提前有着准备,也会造成苏军大量伤亡。
因为这不同于守城,依托坚城,理论上甚至可以打出一比五以上的交换比,而此刻两方军卒都在关城街道之中捉对儿厮杀,完全就是冷兵器时代意志的比拼,而且也不宜展开攻势。
况且关城之外,还有郑国大军源源不断的攻城,苏军只有万余众,兵力有限,所谓里应外合,不外如是。
然在这时,只见那降落的仙舟正缓缓散去的灵光,忽然其中五架仙舟剧烈闪烁,法禁竟然再次加固。
只有一架仙舟灵光豁然散去。
五百郑国军卒正待跃出仙舟,却发现不远处的六架仙舟灵光未散,一时间,带队的郑军将领,脸色就是大变。
这……怎么和仙师提前说好的不一样。
“这……”杨阜看着这“诡异”一幕,冰冷目光中现出一抹异色,心头一抹疑惑还未扩大,继而是大喜,却是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女子声音在耳畔响起,“杨将军,我是苏侯……侍妾,已施法控制这些仙舟,不使其同时打开,你可蟀军从容杀敌。”
隐在暗处的陈桃,法力包裹着声音说完这些,一张晶莹如雪的芙蓉玉面之上,就是彤彤似火,羞赧难言,她方才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说着什么侍妾……
其实,方才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腾云仙舟之上的法禁竟然能以昊阳功法催动,于是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杨阜不疑其他,至于陈姬,他先前就见过,此刻见正“一脸懵然”的郑国军卒,催动胯下战马,道:“随本将杀!”
苏军两千军卒,各执兵器、弓弩,向着郑军五百军卒杀去。
两千多人对上五百军卒,以多攻杀,四方夹攻,自然是占尽优势,一时间关城之内,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腥气猎猎。
郑国五百军卒被两千苏军围攻,没有多久就支撑不住,勇气丧尽,沦为屠戮对象。
而颇为讽刺的是,其余五架仙舟之上的郑军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袍泽被苏军,以多攻少,对于军心的的
而后,甚至在杨阜的吩咐下,苏军列起弓弩,对着一座法禁灵光散开的仙舟,却是连一刀一枪的捉对厮杀都不屑为之了。
郑军将校一时间面如土色,惶恐难言,这是一场屠杀!
随着两架仙舟上近千军卒在苏军强弓硬弩的攒射下,掀不起一朵抵抗浪花的“窝囊”死去。
剩下的一千五郑国军卒,终于心态崩溃,愿意请降。
这一切被陈姬传递给杨阜之后,三千郑军的命运也落下帷幕。
一半战死,一半被俘!
而就在城中苏军高举屠刀,对“深入敌巢”的郑军实行屠戮之时,苏照此刻在城关之上,面对三位昊阳金丹真人的围攻、阻却,也已杀出重围。
星鸿剑斩杀一位金丹真人,另外二人,一个斩掉一条手臂,夺路而逃,另一个亡魂丧胆,惶恐而走。
三位金丹,一死一废一逃!
苏照施展出化虹之术,追上那被斩去手臂的金丹真人,噗呲一声,一剑穿过其人后心,带起一簇血花,望着已然逃之夭夭,遁至郑军大营的那金丹真人,皱了皱眉,知道追之不上,倒也没有再上。
而苏照斩杀三位金丹真人,这一幕落在曹骈、公子治等人眼中,无不悚然噤声。
只有永清公主看着傲然立在半空的少年君侯,一双清丽的眸子,熠熠闪烁,意味莫名。
“铛铛……”
曹骈面色变幻几下,见事不可为,倒也果断,伴随着鸣金之声,郑军如退潮一般,徐徐向着大营退去,军容严整,虽退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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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看着这一幕,有心想追,但听着城内的喊杀声,以及眼前的军容,终究是兵力太少,遂作罢此念。
却说距阳平关城三里外的原野上,赤林宗高拯和昊阳宗的三位神照上人交手。
赤红色的烟霞,灼灼热浪烘烤着大地,所过之处,草丛焦黄,水气蒸腾。
高拯自炼人道功德后,已是半步洞虚之境,举手投足,就具有着改易天象,天翻地覆的神通伟力。
昊阳宗三长老虽结阵应对,但……
三道流光飞出,如破麻袋一般被抛出三道生死不知的身形。
蒲长老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大口喷着混合着内脏的精血,几乎是吐血而飞,震惊道:“赤林!”
此刻心头的谜底也彻底揭开,“原来这苏侯背后的仙宗力量就是赤林宗!”
继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赤林宗和苏国勾连在一起,那么卫国……岂不是已成苏国囊中之物?”
第七十二章 义不容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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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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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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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四章 夫人勿惊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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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五章 事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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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六章 授以仙法
温邑
已是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微风细雨,笼罩天地,整个苏国宫,栉风沐雨,青墙黛瓦之间宫灯随风摇曳,甲兵往来巡弋。
玉华宫,偏殿之中,帏幔随风轻动,梁柱之畔的宫灯静静燃着,烛火跳动,橘黄明亮,澄莹如水的宫殿玉阶之上,就是倒映着憧憧人影。
七八个着宫裳的宫娥,垂手而立,随时恭候吩咐。
黄花梨木制成的书架之下,宫灯燃着,堆满案牍公文的一方花纹精美的御案之后,端坐着华美宫装长裙的丽人。
少女着青色罗裙,梳着飞仙髻,气质娴静,微微垂眸,就着一盏烛火,阅览着案上奏章,微蹙的眉尖,始终萦绕着一抹思索,许久,明眸闪了闪,这才缓缓舒展开来,洁白如玉的素手,握着的羊毫笔,朱砂饱蘸,在奏章上批阅,而后拿起一方鎏金青铜小印、盖上。
“殿下,这是御厨煮就的银耳莲子羹,您用些。”一把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着华美衣衫,气质典雅的徐贞,从一旁的宫婢手中接过盛着羹汤的玉碗,放到一旁,柔声说道。
闻言,苏子妗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抽离,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放下饱蘸朱砂墨汁的笔,抬起一张柔婉的面颊,轻轻一笑,问道:“几时了?”
“申时了。”徐贞轻声说道。
苏子妗不知怎的,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君上还没消息传回来了吗?”
徐贞摇了摇头,道:“许是在黎郡,那边战事紧急,需要君上坐镇。”
这些时日,国内政务除却一些大事,要走军情司的急递至于前线,禀告给苏照外,余下都是先由六官禀告,苏子妗和徐贞二人,商议着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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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女对于政务也愈发熟稔,配合的也愈发默契。
苏子妗默然了下,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勺羹汤,轻轻啜了一口,清声道:“郑卫两国相约伐城我国,城中民心士气如何?”
徐贞丹唇轻启,说道:“一切正常,茶楼酒肆多有议论南北同时开战,但多是同仇敌忾,少有丧气畏惧者。”
苏子妗放下汤匙,拿起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轻声道:“这是先前灭郑之十万大军的余音所致。”
徐贞点了点头,赞同道:“殿下此言不差。”
“还要看前方战事啊。”苏子妗轻轻说着,一如潇水依依的眉眼之间忧色不减,喃喃道:“南北齐攻,希望这次君上依然能凯旋归来吧。”
这些时日的政务历练,也让苏子妗这位苏国长公主少了几分少女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干练。
徐贞道:“君上运筹帷幄,肯定能旗开得胜的。”
就在二人小声叙话之间,就听着外间传来一把酥糯、娇软的声音,道:“娘亲~”
二女徇声看去,就见殿门外跑来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子的小姑娘,小姑娘十一二岁左右,着粉红色罗裙,唇红齿白,娇小可爱。
“是依依来了。”苏子妗见着小姑娘,眉眼弯弯,从书案后转过,脸上现出盈盈笑意,道:“快过来。”
“长公主姐姐~”林妙依甜甜一笑,一手提起裙裾,小跑着来到近前,一双大眼睛现出好奇之色,道:“这么晚了,姐姐还在忙啊。”
苏子妗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道:“是啊,依依怎么不睡觉啊。”
“娘亲还没休息”
“哦,姐姐说依依怎么过来我这里,原来是让姐姐让你娘亲回去呢。”苏子妗打趣道。
一旁的徐贞嘴角含笑地看着这一幕,丽人美眸中流淌着笑意,一股名为幸福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这段时间时常在想,前二十六年的不如意,许是就为着等候那个命中的男子吧。
心底那一道身影愈发清晰,她又何尝不是思念呢。
苏子妗和小姑娘说笑了一会儿,就在这时,芍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殿下,君上回来了。”
苏子妗一张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激动,道:“”
徐贞也投过去一双惊喜的目光。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阿姐,还没睡呢?”
苏照换了一身玉色长袍,迈过殿门,笑道:“刚刚到,咦,贞儿也在啊?”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盈盈一礼,映着彤彤火,气质端庄明媚的丽人,含羞带怯,低眉顺眼,宛如一朵不蔓不枝、亭亭净植的莲花。
苏照目光温煦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一旁的林妙依,正扬起一张瓷娃娃的脸蛋,好奇地看着自己。
苏照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头。
“阿弟,前线军情如何?”苏子妗轻声问道。
苏照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一杯香茗,呷了一口,道:“郑军三天前已退兵,现在就剩卫国北方一路。”
“之前……军情没有传递过来?”苏子妗问道。
“先封锁一阵消息,我这次回来,待一天,就得走。”苏照放下茶盏,笑了笑,说道。
其实,他此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发妖兵,在黎郡虽然同样可以打开仙园天地的界空栈道,但并不稳定,不适宜大批妖兵通行。
苏子妗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自家弟弟执掌国政之事后,她和他,愈发聚少离多。
“不过这次之后,应该能稳定一段时间,对了,还有个事儿。”苏照看着徐贞和苏子妗,轻声道。
苏子妗好奇道:“什么事?”
徐贞也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儿,诧异地看着苏照。
“授以仙法,炼气入道。”苏照轻轻笑道。
也是时候引阿姐以及徐贞入道了,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有此意,但因为一直忙于朝政,而且前途未明,遂耽误了下来。
苏子妗讶异道:“仙术?”
苏照目光温煦,笑道:“未来天下,群雄逐鹿,豪杰并起,阿姐虽多在深宫,也不能没有自保之力,当然,仙法不仅能使长生不老,容颜不衰,更可超凡脱俗,出入青冥,总之妙用颇多。”
徐贞似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君上,我也能……”
在她看来,如她这般年纪,也能修炼吗?她不止一次听其弟徐淳说过,修炼武道,要从小习武,想来仙道也是如此才是。
苏照笑了笑,道:“不晚,孤帮你,不过开脉、引气而已,多用一些灵药罢了。”
“君侯哥哥,依依也能修炼吗?”这时,小姑娘林妙依,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扬起一张梨腮胜雪,精致可爱的小脸。
“能。”苏照笑着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道:“贞儿,先传授于你。”
“我?”徐贞玉容微顿,明显诧异了下,看了一眼苏子妗,柔声道:“君上,我资质愚钝,还是教长公主殿下吧。”
此女兰心蕙质,进退有度。
苏照道:“你这个容易,用不太多时间。”
其实,还是那本得自金阳道人的双修之法得来的灵感,可先使阴阳相济之法,帮助徐贞行功运气,以助其早日入门,而后还是要靠她自己后面慢慢修炼。
当然,此法也就仅适用徐贞而已。
苏子妗明眸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黯然,柔婉一笑,摆了摆手道:“去吧,我也看看,这仙法什么情形。”
徐贞这才放下心头的忐忑,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地看着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先随孤体会一番御风之术。”
说着,揽过徐贞的纤细腰肢,不大一会儿,向着甘露殿而去。
第七十七章 一时新鲜
甘露殿中
夜风吹入殿中,烛火倒映着一双壁人。
“如何?”苏照抬眸问着。
徐贞晶莹如雪的脸蛋上难掩激动之色,道:“古人有言,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这乘奔御风,不愧是仙家妙法。”
苏照笑了笑道:“贞儿,凝神正意,孤传你仙法。”
徐贞闻言,嗯了一声,一双熠熠而闪的明眸,痴痴看着苏照。
“闭上眼睛。”
徐贞睫毛微闪,闭上眼睛。
苏照将一门水行功法,《碧海青天洞明经》传于徐贞。
良久之后,徐贞睁开眼睛,道:“感觉心中多了许多东西,好神奇的传功之法。”
“孤原本主修的就是水行功法,现在带你开脉行功。”说着,就去解徐贞的衣裙。
徐贞诧异了下,心头虽有惊讶,但也没在意,反而揭开腰带。
明黄色帏幔缓缓落下,徐贞的声音酥媚、娇腻中,带着几分嗔怪,道:“君上,这就是帮臣妾开脉啊……”
“额,稍后带你行气,现在……先让孤解了相思之苦再说。”
徐贞此刻汗津津的鬓发散开,现出一张千娇百媚,明艳纤丽的脸蛋儿,潮红之色微褪,贝齿紧紧抿着下唇,试图不使发出一点声音,但琼鼻之中仍有几声腻哼。
这也是苏照感到有趣的地方,每次与徐贞,此女这种欲说还休的强忍之态,却让他起心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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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二人行,却没有注意到殿后梁柱之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眨了眨,分明闪烁着疑惑之色,“君侯哥哥在教娘亲修炼,可为什么要脱掉衣服?”
不知想到什么,小姑娘脸蛋儿就觉得发烫,暗道,“君侯哥哥教我,不会也……”
……
……
夜色静谧,秋雨濛濛。
而在苏国宫苑之中的一座名为“瑶华”的宫阙之内。
珠帘重锁的厢房之中,一灯如豆,烛火微微。
范潇一身武士劲装,盘膝打坐,神情安静,一呼一吸之间,周身浮起一圈圈乳白色的灵雾,遵循着某种玄妙的道韵流转,分明是灵机自经脉汇入体内,转化成法力。
许久,双眸睁开,两弯翠羽的修眉之下,跳动着一抹郁郁的亮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功行圆满,就差最后一步,或许可以着手凝结金丹了。”
修为虽然有着近境,但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也不知他……最近如何了?”
一股思念在心头盘桓,但许久,幽幽一叹,就有些怅然。
她和他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初为俘虏,虽几经欢愉,抵死痴缠,但那些不过是欲多情少,镜花岁月罢了。
或许正如母亲所言,不过玩物而已。
她真的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有些事情,一旦抛开了情欲的蒙蔽,彻底冷静下来,范潇反而看得透彻。
这方世界,能修至元罡境界的女子,性情又岂是那般简单?
范潇一时怅然,取过腰间的翠意欲滴,温润通透的短箫,摩挲了下,放在唇边,吹了口气,天行九歌的旋律刚刚起了个头,遂再次放下,一双晶澈通透的眸子,默默望着桌案之上的烛台,许久,眸中跳动着烛火,忽然自嘲笑了一下,闭着双眸,打算再次运功行气。
忽然心头一动,看向不远处的桃裙丽人,激动道:“娘?”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姬俏立在珠帘之前,抬眸看着眉眼郁郁之气笼罩的范潇,美眸之中满是复杂之色,芳心之中有着愧疚,轻声道:“刚回来,随着苏侯一起回来的。”
“他……他,也回来了?”范潇目光微顿,抿了抿樱唇,故作风轻云淡,道:“那他人呢?”
陈姬顿了下,轻声道:“这会儿……可能在甘露殿吧。”
瑶华殿离着甘露殿不远,陈姬方才就以神念看到,甘露殿中的那人正在和另外一个女子,颠鸾倒凤。
“哦。”范潇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只是心头难免说不出的郁郁,岔开话题道:“娘亲这次回来还走吗?”
陈姬走到床榻之畔坐下,道:“再看吧,还要看他的安排。”
言及此处,陈姬樱唇翕动,欲言又止,道:“潇儿,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范潇诧异道。
“就是,等你修为金丹之后……”陈姬道。
范潇螓首低垂,忽而自嘲一笑道:“还能怎么办,不过为一笼中之雀罢了。”
少女说着,目光失神,清冷如玉的脸颊笼着凄然之色,弯弯眉眼之下,郁郁之气,让人心怜。
陈姬只觉心口有些堵,歉意道:“是为娘对不起你,从小到大,都……”
说着说着,陈姬只觉心如刀绞,就有些说不下去。
从儿时起,自家女儿自尊心就强,在昊阳宗因为别人的嘲笑之言,不知和昊阳宗同门打了多少架,这才养成了这阴郁自伤的性子。
“娘不必自责,我从来都没怪过娘,是女儿命苦罢了。”范潇摇了摇头,忽地自嘲一笑道:“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您之前说的对,他的确是视女儿如玩物呢,但女儿也不能自轻自贱,不管如何,仙道,我还是要求的。”
最后一句,眉眼间隐隐有着一股坚定。
陈姬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行,等你修为有成,我就求他,放你走。”
范潇也不疑有他,反而安慰着面带苦涩的陈姬,道:“娘亲,不用为我担心了。他对女儿也是一时新鲜,等再过一段时间,纵然女儿走与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新鲜?”
范潇心头一惊,看向来人,见是苏照,颦了颦眉,道:“你……你来做什么?”
苏照笑了笑,道:“过来图个新鲜不行?”
徐贞那里,帮助其行功一个周天之后,他就让徐贞自行修炼,然后想起了范潇,就过来看看,谁想就听到了这母女二人的私密对话。
苏照静静听了一会儿之后,也开始反思。
倒不是后悔,而是一种转变,采花不败花。
范潇颦了颦眉,讷讷道:“我……”
“金丹了?”苏照走至近前,坐在范潇身旁,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
范潇点了点头,扯了扯苏照的手,但没挣脱,螓首低垂,默然不语。
“你们两个说话,我先出去了。”陈姬看着这一幕,幽幽一叹,向着外面走去。
苏照冲陈姬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范潇,轻声道:“这是鱼……丹,可补益精气神三华,你服用后,应该能很快突破金丹。”
范潇静静看着苏照手中的丹药,明眸微动,诧异道:“这丹药,好浓郁的药香。”
却是仅仅嗅着一丝药香,都感到瓶颈有所松动。
苏照道:“嗯,这是三株先天灵药炼制而来,由丹道大师——丹鼎宗宗主樊松年炼制,对凝结金丹有着奇效,你用着,也能快速突破金丹境界。”
范潇明眸闪了闪,心思一时间就有些复杂,低声道:“好吧。”
苏照搂着少女的削肩,轻轻啄了啄少女的唇角,看着范潇的眼睛,顿声道:“既然做了孤的女人,以后不许胡思乱想,说什么玩物不玩物,纵为玩物,也是孤爱不释手、视若明珠的玩物。不管过往如何,你都是孤的女人,以后就多笑笑,别像深闺怨妇一样。”
范潇默然片刻,不知为何,看着目光冷峻的少年,心情似乎明媚了一些,道了一字,“好。”
第七十八章 帝丘来人(二合一章节!)
瑶华殿
翌日,微凉秋风吹动帘帏,床榻之上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苏照早已醒来,转头看着正在沉睡中,眉梢眼角仍萦着一抹郁郁之色的少女,默然片刻,不由伸手轻轻摩挲了清丽如雪的脸颊。
说来也是奇怪,别看他已和这少女同床共枕,甚至进行过负距离接触,但实际还未曾好生端详过少女的容颜。
或者说,以前根本不在意,试问,谁会对战利品倾注太多的心思?
自古帝王薄情,信奉女人如衣服。
但许是日久生情,也或许是昨夜少女的自伤自怜之语,激起了苏照心底深处的一抹怜惜,他才突然去反思自己,试着思考少女的想法,感知少女的喜怒哀乐,捕捉少女的微妙心思。
别说,细细留心观察,还真发现了不少以往难以发现的细节。
尤其昨夜,他不再如往日之急风骤雨,改以微风细雨,极尽温柔怜爱,竟是收到一番意外之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种身心依恋,彼此交融的感觉,给了他一种全新的体验。
他至今所碰到的女子,床帏表现各不相同,如卫湘歌矜持之中往往蕴含着炽烈如火,反客为主、策马奔腾都是时有之事。
安安则因为功法之故,不得施展,但平时亲昵,则是食骨吸髓,恨不得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徐贞则是外柔内刚,知冷知热,十分乖巧,基本是任凭摆布。
至于此女,也不知是不是幼年成长经历缺乏安全感,他发现比较喜欢回形针,便当……额,实不足与外人道。
收起心头的微妙心思,苏照细细端详范潇,发现其眉如翠羽,杏眼桃腮,瑶鼻檀口,很是古典、清新的小美女。
为何说小美女,那是比起陈姬恰如国色天香的牡丹,艳丽照人,此女虽五官肖似,但青涩之故,就如一株初绽娇艳的月季花,年轻版的陈姬?如果叠在一起……
苏照这般一想,顿觉心头邪念丛生,连忙压下,暗道,说好的采花不败花,同床竞技还是算了……
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真要那般行事,无疑就将这其人格彻底摧毁,如行尸走肉一般,还有可妙趣可言?
“额……”
似乎是苏照的持续“注视”惊醒了少女,“嘤咛”一声,弯弯睫毛颤动,睁开一双雾气愀然的明眸,正对上一双邪魅、清冷的目光,忽而见那目光又变幻着几分好奇、怜惜。
范潇目光微微失神,心弦被触碰了下,稍稍偏过鬓发散乱的螓首去,讷讷道:“你……你恶贼,盯着我做什么?”
苏照笑道:“额,就是以前还未发现潇儿,容色清丽,明媚动人,故而失了神。”
范潇轻哼一声,心头虽然有些圈圈涟漪生出,但口中仍是嗔怒道:“你这恶贼,大早上,偏又说这些花言巧语?”
苏照捏了捏傲娇少女的脸颊,附耳道:“还叫恶贼,叫声夫君听听。”
哪怕是少女动情之时,口中也没唤过什么好哥哥,好夫君的称呼,更别说……叫爸爸。
“不叫。”范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给苏照一个后脑勺。
苏照双手环住圈住少女光滑细腻的娇躯,捉弄道:“叫不叫?”
范潇被咯吱着腋下,一边在被窝里躲闪着,一边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挣扎道:“你放开我,就不叫……你这恶贼,休想……哈哈。”
“哈哈,好,我叫就是了,夫君。”终究是难以忍受苏照的捉弄,主要是感受那一抹坚挺的火热,几有昂然再起之势,连忙说道。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苏照扳过少女的肩头,看着脸蛋儿染绯,气鼓鼓的少女,柔声道。
“你这恶贼……”
“嗯?”
“啊……夫君,习惯了。”范潇说着,一时也失笑起来,眉眼也神采奕奕起来,眸光明亮清澈,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面容冷峻,五官削刻,但此刻一双幽邃、沉静的眸子,目光温煦,笑意直达眼底。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那一刻……真是像极了爱情。
范潇心下一慌,竟觉空了半拍,目光飘至一旁,故意不看苏照。
苏照笑了笑,啄了一口少女如莹玉无暇的脸颊,道:“又胡思乱想了?”
其实,他也觉得挺有意思,以往不怎么想去琢磨这些女人的心思,但此刻研究了下,发现,洞悉她们情绪的变化,进而体会不一样的心理世界,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许这也是一种修行?
苏照心头恍然,“佛门讲明心见性,道门照见道神,见他人,见众生,见天地,还真是一种修行呢。”
“刹那芳华,红颜骷髅,何尝不是一种修行。”苏照目光一时也有些失神。
“没有。”范潇抿了抿唇,一双明眸熠熠地看着忽而现出思索的少年,不知为何,竟渐渐痴了。
苏照捏了捏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少女的脸颊,笑道,“嗯,我也得起来了,还有正事处理。”
“那……你去吧。”范潇清声说道。
苏照也就掀开被子,穿了衣衫,出了瑶华殿。
范潇目送着少年贵人离去,神情一时迷茫,转身躺在床榻上,一双明眸静静盯着帏幔上方的花纹,出神许久,幽幽一叹,心底喃喃道,“玩物就玩物吧,如果他玩腻了,我走开就是了……”
……
……
苏照出了瑶华殿,也没有在苏国宫苑之中多做盘桓,进入仙园天地。
此刻,菩提岭之上的宝殿中,妖气冲天,妖影出没。
苏照看着下方的一众妖将,元罡巅峰的妖将就有着七八名,气血雄壮,煞气腾腾,但神情无不恭顺。
安安笑道:“照照,我拣选了五千妖兵,现在都在岭上了,他们至少都是炼体三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照点了点头,道:“先不忙,我先说两句。”
“此次行动,尔等务必约束诸妖兵,可以斩杀卫兵,但不得食人肉、饮人血,否则有一卒犯者,连坐什伍,尔等切记!”
这一点必须强调,否则他借妖兵助阵的性质就变了,不是三教最后调查的问题,而是他自己都过不去心中那关。
那几位妖将以狼狈护法为首,狼护法抱拳道:“尊者放心,谁敢食人肉、喝人血,末将第一个将他的脑袋扭下来!”
苏照道:“此次出征,凡有功者,都会赐予仙丹,给予凝结妖丹的机会,并有机会出得这方仙园天地,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剑尘湖之主和禽雀之国的蛊国主,都已顺利突破神照,从此得脱樊笼,逍遥天地,寿元千载!”
那几位妖将闻言,目光无不现出惊喜之色,心头愈发火热。
安安目光含笑地看着苏照激励着虎山国以禽雀之国的妖将,对着几位妖将,道:“好了,赶紧回去调动族中儿郎吧。”
等到那十几位妖将离了大殿,就听得一声弱弱的声音,似是有些胆怯说道:“姐,我也想去。”
却是安安之弟乐乐,此刻少年朴实的脸上有着渴求。
安安皱了皱眉,蓝宝石的眸子横了一眼少年,冷声道:“不行,外面遍地凶险,你修为低微,再被人族修士捉了去。”
听到自家姐姐拒绝,少年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忽而抬头看向苏照,祈求道:“姐夫……”
迎着少年的目光,苏照思忖了下,道:“安安,要不让他出去见见世面?”
安安打断道:“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苏照默然片刻,道:“一直待在这方天地是没有危险,可也很难成长起来。”
随着三大妖国尽归于苏照统辖,内部的纷争已经大为减少,如乐乐这样的元罡之境的妖虎,很难得到历练。
安安凝眉思索了下,道:“好吧,不过得让他跟着我们,不能私自行动。”
“谢谢姐夫。”少年面上现出激动之色。
说实话,待在这方圆之地,如同囚笼的仙园天地之中,依着这少年的性子,早已憋闷坏了。
等乐乐离去,苏照饶有兴趣地看着银发少女,却是看到了少女的另外一面,想了想,看向安安道:“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别太管着他了,虎本为百兽之王,应该奔行于广阔天地之间。”
安安撇了撇嘴,道:“等他金丹之后,再出去也不迟,要不是你,哼……”
苏照有些无奈道,“好,你这是给我面子。”
……
……
黎郡
夜色静谧,影影绰绰的山林被晕黄的月光笼罩,投下高大的阴影,倏尔几声寒鸦掠过天空,发出几声呜咽的鸣叫。
依托着山林驻扎的大营,灯火处处,人影憧憧,不时就有甲叶碰撞之声伴随着沉重脚步声,传至极遥。
卫军大营之中,气氛安静中蕴含着肃杀,中军大帐之内,烛火通明,卫国大司马邬寿就着灯火,手中拿着一卷兵书静静读着,许久,放下书卷,深深叹了一口气。
却是心烦意乱,无法静心而读,起身,走到悬挂在屏风上的山河舆图之上,目光在黎郡城盘桓许久。
与苏军的对峙,已快半个月过去,双方在黎郡诸县反复争夺几座县城,互有胜负,各具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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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军六万大军,虽然试图切断三县与黎郡郡城的联系,调动苏军相援,但申屠樊用兵老道,根本不为所动,黎郡郡城和三县支点,互通有无,对于卫军兵力调动一清二楚。
更时而出奇兵破袭,好在邬寿用兵持重,折损不大,最终邬寿也只得举全军向黎郡而来。
于是,形势僵持了下来。
“什么时候了?”邬寿心头微动,问道。
门外的护军校尉道,“大帅,已经三更天了。”
邬寿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道:“来人,本帅要巡视诸营。”
那护军校尉诺了一声,就去传令调动亲卫。
邬寿整了整衣衫,取出悬在一旁的宝剑,这是卫君赐下。
“蹭……”
一下抽出宝剑,借着灯火观瞧,剑锋轻盈如水,剑鞘之上的明珠光芒闪烁,但仍不夺其剑锋之清亮,“真是好剑!”
邬寿感慨着,将宝剑合上,挂在腰间,目光坚定,大步向着军帐外走去。
火把如龙,在夜色中迤逦而行,邬寿带着五百亲卫军卒,巡视诸大营,一圈走下来,直到丑正时分。
邬寿心头那一抹不安才缓缓散去,此刻就着橘黄月光,立身在一处箭楼之上,迎着凉寒秋风,远眺着黎郡之城,正自出神。
忽地,下方护军校尉就高声禀告,“大帅,帝丘来人了。”
邬寿面色微变,心头一突,沉声问道:“人在何处?”
此刻,邬寿中军大帐之内,或坐或站着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俗有道。
坐着的仅仅有着二人。
一身赤红道袍的卫长老,端坐在椅子上,面如玄水,神情威严,转头看着一旁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内穿青色宫装长裙,玉容幽幽的卫婧。
沉吟片刻,道:“殿下,人道军阵煞气,本就隔绝术法,苏军想要施仙法攻伐我军,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若非眼前的长乐公主是卫君之妹,又素以足智多谋示人,他也不会从帝丘夜至大营。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卫婧,烛火映照在妍丽的容颜上,丹唇轻启,声如玉罄,“卫长老,那苏侯惯使仙道之力,先前在与郑国战,就已看出其胜得不寻常,否则,何以一场大水淹没了郑国六万大军?”
其实,她是以灵台中宝珠的预警,在下午时,她在棠梨宫中看着苏侯即位前后的情报卷宗,忽然就打了一个盹,而后就从梦中悚然惊醒!
盖因,她见到了一幕惨不忍睹的画面,卫国六万大军,军帐陷入一片火海,人嘶马吼,四散溃逃。
她这才迅速寻找在宫中北苑——火云观中潜修的卫长老,提及了自己的担忧,当然不能直言说是做了一场噩梦,而是这些时日,对苏侯与郑国战的猜测。
卫长老目光深沉,其实心头已信了七八成。
只因,他方才暗暗以神念试探着整个卫军大营中的军阵煞气,果然发现了一些变化。
事实上,到了神照之境,就已能初步感知到人道龙气的变化。
卫长老皱了皱眉,冷声道:“这般一说,还真是有几分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之前在赤林宗遇到的那位气质英武的少年,如果他猜的不错,那人就是苏侯!
金丹道行,原以为对两国交战无济于事,但难保不会有着其他手段!
这边厢,邬寿也已从军帐外匆匆而来,挑开帐帘,见是卫国公主,心头稍定,行了一礼,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卫婧起身,虚扶着,清声道:“邬司马免礼。”
邬寿面色凝重,急声问道:“公主殿下深夜而至,却是何故,莫非帝丘……”
“邬司马不必惊疑,帝丘一切安好,本宫和卫先生前来,却是为了提醒邬司马一桩事。”卫婧轻声道。
宫裳丽人此刻外披一身大氅,内着宫裳,玉容晶莹,目有神辉,面对众人目光审视,从容淡然,凛然难侵。
如苏照在此,或会怔忪片刻,暗赞一句,还真有几分前世电视剧大女主玛丽苏,亲至军前,抚理军机的即视感。
第七十九章 兵贵胜,不贵久
卫国中军大营之中,陷入诡异的宁静,邬寿听完卫婧之言,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心头一阵后怕。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苏国可能使用仙法手段,攻伐我军?”邬寿眉头紧锁,脸色剧烈变幻,声音艰涩道:“可这要如何应对?”
这俨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事实上,在此界生活的,普通凡人或许还可能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之广大,但如邬寿这样的一国公卿权贵,对于那些陆地纵横,高来高去的奇人异士,并非一无所知。
一旁的卫长老不就是吗?
这般一想,邬寿就拿征询的目光投向卫长老,道:“卫道长,仙法是否真的可以做到,陷大军于危险之境?”
卫长老皱了皱眉,解释道:“如果在以前,贫道可以确定告诉你,除非洞虚、飞仙,可以以一敌十万,无视凡人兵马多寡。但神照、归阳之流面对数万大军,也不敢小觑。而且一到神照之境,对因果承负讳莫如深,不会妄自插手……”
事实上,这才是这世界的战力体系,洞虚(虚仙)、飞仙,算是半个人形核弹,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人数。
但神照、归阳二境的道人,还处于由人向仙之境的过度,但面对军阵煞气,也觉头皮发憷。
至于金丹,抱歉,就是在末法时代,也不敢说无视热兵器,一发RGP过去,也要落得重伤濒死的下场。
而到了人道勃兴之后,这种情形更为明显和突出,就是洞虚、飞仙面对十万大军密结成云的军阵煞气,也要大皱其眉,如是百万大军,结成军阵,飞仙都要退避三舍。
听完卫长老的叙说,邬寿道:“那苏侯先前一场大水冲跨了郑国六万大军,莫非背后有洞虚那样神仙人物助力?”
卫长老摇了摇头,道:“苏侯此人,的确修有仙法,贫道猜测,多半是其亲自为之。”
他上次在赤林宗是见过苏侯其人的,却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一举渡金丹三灾,无怪乎高拯与其“眉来眼去”。
“这就是人道气运助修仙道之功,其实卫君也可,只是……”
卫长老目光闪烁,思忖着。
事实上,从内心而言,并不想让卫仲修得仙法,但在这个龙蛇起陆的大争之世,人君不修仙法,又如何与诸国争锋?
邬寿得了卫长老确认,默然良久,道:“如是这般,计将何出?”
卫长老傲然道:“邬司马不必忧虑,贫道坐镇于此,断不让彼辈施展鬼蜮伎俩。”
邬寿道:“卫先生,我们是否也能以……”
卫长老面现难色,道:“敕封之事未定,贫道如擅自向苏国大军出手,恐遭天厌。”
这就是区别,事实上从苏照第一次用水神符箓水淹郑国之时,也没有用到任何神照之上的道人出手,他现在有高拯这位半步洞虚大能,背后支持,但也没想过借其火法威力。
为何,水太深,这些仙道大能又无人道气运护体,把握不住。
因此导致现在一个情况,神照之上的大能,让他游走、迂回,传递消息还行,却不会直接施展术法屠戮凡人军兵。
神照以下,术法威力有限。
唯独一个“铁头娃”金阳道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试图发洪河之水淹没丰乐郡两岸军民,最终被苏照借太白剑君之力,最终落得身死道消,侍妾被抢的下场。
从某种意义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天厌?
见邬寿面色失望,卫长老想了下,道:“如果仅仅是坐镇于军中,察探苏军动向,应对其仙道中人而攻,皆由贫道一力担之。”
卫婧也道:“邬长老只管放心大胆用兵就是,有卫长老在,不必再担心苏军剑走偏锋。”
邬寿见此,点了点头。
……
……
就在卫军大营中商议军情之时,苏照也和安安来到了黎郡。
衙堂之中,苏照再次见到了申屠樊,将郑国退兵的消息通告之后,就听其人对前线军情进行禀告。
整体而言,苏君三万大军屯驻在黎郡,成功站稳了脚跟,和卫国大军相持了下来。
苏照点了点头,道:“申屠公不愧为国之柱石,为我苏国在卫国南境占据一角立足点。”
申屠樊却无多少自矜之色,道:“君上,其势不可久,我军兵力不足,无力主动出击,而今只能采相守之势,久拖之下,虽可牵制卫国军力,但于我国而言,益处乏乏。”
苏照点了点头,申屠樊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
先前原定的放血之策,是以五万苏军兵临卫境为前提的,这可以说是申屠樊在对苏国军力极限考量的情况下,提出的最低用兵值。
事实上,也没有超出其人判断。
三万大军也仅仅是与卫君僵持边境的结果,一开始的战略意图,并未得到实现。
这样虽然对卫国是消耗,但对苏国同样是负担。
苏照默然片刻,道:“兵贵胜,不贵久,这个道理,孤还是知道的,所以,孤此次前来,带来了破敌之军!”
申屠樊闻言,讶异道:“君上,可是那批兵马到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你我君臣上商议一番,该如何用兵。”
对于妖兵的使用,当然不能无脑莽,还是需要一些策略在的,比如配合火攻之势,制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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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卫军六万大军此刻就依靠着山林驻扎,便于取水和打造攻城器械。
然而,苏照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些计划雏形,已被卫营中的长乐公主卫婧提前“预知”。
随着和申屠樊的商议,最终还是定下了妖兵为先锋、夜袭卫营的策略,由申屠樊带两万大军掩后。
其中,苏照会亲自率领妖兵。
计策定下,最终确定时间就是明晚。
苏照安排完这些,又询问了申屠樊最近这半个月的具体军情,方方面面,最终二人就提到了讲武堂的那批学员军官。
申屠樊道:“旬月以来,两军小规模厮杀共三十二场,其中不少讲武堂学子崭露头角,有长水人秦闳,温邑人刘方,砀郡人颜安国……但也有殁于王事者五人。”
苏照默然片刻,面色幽幽道:“可有名单?”
“此事由录事参军沈钧记载,稍后可呈于君上御览。”申屠樊道。
苏照沉吟了下,好奇问道:“沈钧此人,申屠公似乎很是看好?”
申屠樊微微一笑,道:“其人性情精谨沈重,假以时日,历练一番,或可为君上独当一面。”
“哦?”苏照面色微顿,心头微动,思忖道,这评价不可谓不高,独当一面,就是方面之任的帅才。
苏照笑了笑道:“此人,孤倒是有印象,兰溪沈氏子弟。”
宗伯苏茂之子苏寿侵占兰溪沈氏一族田宅,后来苏茂倒台,阖族全灭,其子自然是被明正典刑,正以国法。
后来,他也没关注沈氏兄妹如何,没想到沈钧竟投了军,并入了申屠樊的青眼。
苏照心头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就命彭纪去召唤其人。
没有多大一会儿,一个外披着黑色大氅,内着玄甲黑衬,气度英武的青年将领,随着彭纪,昂然迈入军帐中。
“卑职见过君上!”沈钧拱手道。
苏照面上笑意和煦,笑道:“沈参军请起,你我倒也是故人了,这么晚了,如何在戎装在身?”
“卑职不敢。”沈钧近得前来,一双虎目神采奕奕,道:“今日是卑职率人巡查诸营房。”
第八十章 所谓前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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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八十一章 再见卫婧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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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二章 疑惑
苏照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察觉到这种微妙心绪,心头也起了一些盎然兴致。
“那个,你别……别这样。”苏照将脸扭至一旁,冷峻面容之上适时有着一些拘谨之意。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秦哥哥那天对人家……”
苏照道:“那天非我本意,是我遭了暗算,种了妖人术咒,你也看到了,心口一块儿黑蝴蝶。”
虞惜霜施展少阴魔宗的咒法,在他心口位置一直消不下去,被安安调侃过几次了。
“那现在呢,也是种了妖人术咒?”卫婧垂眸看着,揽在自家腰肢之上,于下游弋不定的手掌,问道。
苏照面色微窘,暗道,纯情剑仙撑不到三秒,就扮演不下去了,悻悻然收了手掌。
卫婧定定看着苏照,似嗔似怒道:“秦哥哥不老实。”
说着,也后退半步。
苏照此刻见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不愿和卫婧在此演戏,就生出几分离意,正要开口,忽觉一股幽香扑鼻,两瓣薄凉抵进,动作生涩。
“嗯?”
苏照现在心中就有些懵,他这是被强……
但惊讶半晌就是反客为主,一双手掌探入衣裙,满手滑腻柔软,温香软玉。
卫婧双眸微闭着,藕臂绕过苏照脖颈儿之后,纤纤玉手上下抚摸、摩挲。
许久之后,一男一女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卫婧此刻粉面桃腮,樱唇莹润泛光,一双晶澈明眸,熠熠而闪,似笑非笑道:“秦哥哥,身上的邪咒之术,有没有缓解一些?”
二人在卫宫之中就同榻而眠,苏照又曾装傻充愣,对少女大肆轻薄,当时借口妖人邪咒,此刻卫婧明显是打趣。
“哪有那么容易?”苏照目光温煦地看着少女,梨腮胜雪的脸颊,早已红若胭脂,绚丽娇媚,眸在其唇瓣之上盘桓了下,不由又是扶住了少女的雪肩,近得前去,肆意掠夺甘甜。
“唔……”
许久之后,苏照这才放开卫婧。
卫婧螓首低垂,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绯红密布,伸手轻轻撩起耳畔一缕秀发,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说一开始只有几分怀疑,那么现在已经是十二分的确定,这秦霄定然不是什么太真教弟子,名字多半也是化名。
因为前段时间,她从卫长老那里问过,太真教中人皆修太上忘情之道,哪有如这人一副浪荡公子,花丛老手的模样?
至于其人手中的那太真教令牌,以她猜测,多半是和太真教中人相识而来,至于修采补之道的奸邪魔人,卫婧也考虑过,大概率不是,否则,不会在那天晚上守礼如君子。
然而卫婧无论如何都不会猜到,眼前之人却是苏国国君。
苏照打量着垂首不语的卫婧,清冷如许的目光之中,也有几分若有所思,他知道以眼前这位卫国公主的聪慧,恐怕已猜出自己并非是太真教弟子。
“这令牌是一位友人所赠。”苏照索性取出当日秦冰绡赠予的令牌,道:“那位友人姓秦,一起至卫宫调查合欢宗魅惑卫君一事。”
卫婧闻言,抬起一张明媚的容颜,明眸中带着几分惊讶,道:“秦哥哥?”
苏照默然了下,道:“当日,并非有意欺瞒,行走在外,身份多有不便,而且当日你我之间,敌我未明。”
卫婧美眸熠熠,问道:“那秦哥哥真实姓名呢?”
就在苏照想着如何编造之时,忽然帐篷外传来宫女画眉的声音,“殿下,邬大司马和卫长老,在辕门外等候公主殿下,欲送公主殿下一程。”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泛起狐疑,暗道,“卫长老,他怎么也在卫军大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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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卫婧抬头,却和苏照交换了一个眼色。
苏照一边隐藏身形,一边以神念传音道,“你去见客吧,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卫婧点了点头,对着外面的婢女高声道,“本宫收拾一番,这就过去。”
等那宫女走远,卫婧美眸之中满是对面少年的影子,柔声道:“我稍后就会乘马车回帝丘,路上强人出没,你可否……”
“我护送你回去。”苏照笑了笑,应允道。
卫婧心头涌起一丝欢喜,柔声道:“那你在北面十里外的那个山丘等我。”
“嗯,快去吧。”苏照应了一声。
此刻二人还真有几分恋情初始,急剧升温的感觉。
等卫婧收拾东西,离开军帐,苏照面色古怪,暗道,一边和卫国公主谈恋爱,一边大破卫军,就离谱。
不过,这卫长老在军营之中,需得想个办法,起码晚上的行动,就不能如期进行了,暂时中止。
苏照悄然离了军营,来到和卫婧约定的山丘,先是给予传音飞剑,通知在郡城中的安安,暂时商议对策,然后再次以音轨将此事通告于赤林宗主高拯。
斩杀卫长老并不难,只要唤醒太白剑君就行,问题在于其人毕竟是赤林宗中人,他也需要照顾到赤林宗的想法。
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高拯亲自出手解决卫长老一系。
苏照在山丘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等着卫婧。
对于这位卫国公主,他当然不是被女色迷了心窍,而是疑惑。
这种疑惑,在一开始初见其人时,还不明显,但随着接触,却是愈发扩大,比如卫仲的偏离“前世”的即位,其中就有着此女的影子。
虽然仙鼎推演的“前世”只是某种未来的走向,但根据他的经验,仙鼎既然说卫仲被前卫君废黜,那么就有着一种命运的必然。
“但卫仲偏偏改变了命运,而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襄城公主卫婧。”苏照眸光幽沉,心头思索不停,“根据天听司搜集的情报,这卫婧在以前,还只是卫国的普通公主,其转变也不过短短一年!”
“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不寻常,不弄清此事,心中实在不安。”苏照收回纷乱的思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
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就见远方二三里外,卫军大营方向,一队打着旗幡,人马警然的五百骑兵,簇拥着两辆马车沿着两旁枯草绵延的的官道,向北嶙嶙行来。
因为卫婧和随身宫女前来之时,是由着卫长老以仙舟法器载着,此刻回程,就只能乘马车回返帝丘。
至于卫长老,则是留在了卫国大营坐镇,以防苏照施展仙道之法攻伐卫军。
邬寿也担心卫君之妹,路上出什么事情,就拨付了五百骁骑,由一位武艺出众,处事谨慎的中年骑将的率领,随行护送。
正是清晨,晨曦之光照在道旁的树叶,露珠反射着晶莹的光芒,长乐公主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而来,甲士、骏马、旗幡几乎交织一副移动的画卷。
苏照以天听地视之法,察觉到一辆车上的卫婧身影,此刻少女一手掀开车帘向着山丘眺望,柳叶细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动。
显然在寻找着苏照的身影。
苏照身形一闪,施展出云龙九隐的术法,隐入秋日的晨光与凉风中,再现之时,已出现在马车之内。
“你来了?”卫婧清丽如雪莲的容颜上,现出一抹难掩的惊喜。
苏照状其自然地揽过卫婧的削肩,温声道:“说好的答应于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到。”
第八十三章 猜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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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四章 住口!
“所以,卫婧许是偶获了未来的一些天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苏照怎么说也是三世为人,思路发散,此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愈发觉得这种猜测可能就是真相。
苏照面色沉寂,暗暗思索着,同时远远缀着卫婧一行,向帝丘迤逦而去,当然不是尾行,而是默默观察。
毕竟,天色尚早,他纵然即刻返回黎郡,也并无他事可以作。
倒不如暗中观察一下卫婧,或许能有一些新的发现。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时分,马车也停在道旁的大树下歇息。得
因为到了用餐饭之时,不仅是随行军卒拿出随身携带干粮、水壶,默默就食用饭。就连卫婧的侍女画眉也行到马车前,柔声问道:“殿下,该用午饭了。”
卫婧慵懒、平静的声音自车厢中传来,道:“你们先用,本宫这会儿没胃口。”
画眉应了一声,正要徐徐而退,忽地就觉脖子上传来一阵难忍剧痛,而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噗呲……
螓首冲天而起,一缕血线自雪白脖颈儿迅速扩大。
听到动静异常,卫婧心头一惊,连忙掀帘而出,看着尸首分离,脖颈儿鲜血喷涌的贴身婢女,一下子就愣住了。
“有刺客!”
然而周围正在就食的卫国禁军,好似充耳不闻一般,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马车之旁的变故。
“殿下不用叫了,这是一件灵宝,可隔绝视听,映照幻影,外面那些军卒是看不见的。”
随着一把娇笑如银铃的女子声音传来,一个着红色宫装的中年美妇,从参天大树之上悄然落下,艳丽的容颜上现出一抹讥诮之色,其人身旁还跟着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此刻,以参天大树为范围,一个透明的玻璃玉碗,扣罩在卫婧马车及身周的空间。
卫婧心头一惊,容色微变,道:“你们是……合欢宗的人?”
“公主殿下好眼力,无怪我家宗主对殿下念念不忘。”那中年艳妇笑了笑,一双涂着眼影的美眸,上下打量着卫婧。
不得不说这位卫国公主身段窈窕,容貌姣好,主要是这股气韵,的确非寻常女子可比。
卫婧道:“叶拾欢?他自己怎么不来?”
那中年美妇笑了笑,道:“哎,宗主他老人家可是被你卫国公室害苦了,人道龙气反噬,道基受损,正在闭关压制伤势,正等着公主身上的龙气救命呢。”
许是关系“亲密”,妇人神态语气之中,并无多少尊敬之意。
原来叶拾欢帮助卫君,虽然道行在一段时期内突飞猛进,甚至窥见洞虚的门槛,但所谓欲承其利,必遭其弊,随着前任卫君的失位、幽禁,气运牵引,叶拾欢瞬间就遭了反噬,再加上先前在帝丘城外五里亭外一战,可以说受伤颇重。
叶拾欢也不是易于之辈,最终想了一个疗伤的办法,就是借卫国公主元阴一用,而整个卫国除却长乐郡主,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先前,合欢宗宗主就秘密派人在帝丘监视着卫国公主府的动向,最终在回程路上堵住了卫婧的去路。
卫婧清眸闪光,一张妍丽的玉容上,清霜笼罩,幽声道:“你们吃定本宫了?”
此刻,将心神去感应灵台深处的素璃珠。
那美妇娇笑一声,眸光却微凝,道:“公主殿下,宗主点名寻你双修,不知羡煞了我宗的女子,殿下要惜福才是。”
她来之前是得过合欢宗主叮嘱的,提及这卫婧身上有些不寻常的诡秘,似是对男子的任何“强迫”之举都会有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应。
否则,以合欢宗主之能,在卫宫之中就施展一些阴邪手段得手了。
而就在卫婧与合欢宗来人对峙之时,隐在暗中的苏照,也远远看到了这一幕。
“合欢宗的人,一个神照六重天,两个金丹之境。”苏照眉头皱了皱,正要出手,忽然心头一动,“卫婧身上的秘密,说不得就可窥见一些了。”
他就不信卫婧这时还能隐藏下来。
这边厢,那美妇轻笑一声,探手如电,就向卫婧肩头抓去。
卫婧明眸现出一抹慌乱之色,正要以心神感应素璃珠,忽然沉寂许久的素璃珠传来一道讯息,几乎让卫婧惊喜交加。
“没良心的,占了本宫便宜,就忍心看着我被人掳走!?”卫婧高声骂道。
苏照本来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忽然神念之中捕捉到这声音,皱了皱眉,目光疑惑,有些莫不着头脑。
“???”
而那美妇也是愣了一下,释放出神念四下逡巡,但却根本毫无发现,对着卫婧道:“虚张声势!”
身形一闪,就是向卫婧扬手抓去。
卫婧这时也有些懵,暗道,素璃珠骗我?可明明说有人在暗中相护来着……
一咬牙,紧闭着双眸,高声道:“秦霄,现在趁你意了,我就要成合欢宗宗主的女人了,给你戴绿帽……”
“住口!”
苏照冷喝一声,仗剑而出,碎星级神兵灌入法力,剑芒璀璨,锋锐剑锋狠狠斩在大树之上的光幕上。
“咔嚓……”
光幕如蛛网一般四分五裂,继而“轰”的一声,那玉碗灵宝形成的薄薄光幕,就被碎星神兵瞬间斩裂,不堪一击!
“哼……”
那妇人脸色一白,祭炼的灵宝被暴力毁灭,顿时就觉心神受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什么人!有刺客!”
这一番动静,也将大树下的一幕暴露于卫婧随行护卫军卒眼中。
五百骁勇精卒或抽刀而出,或端起弓弩,准备
卫婧看着骤然现身,凌空而立的少年剑仙,只觉惊喜交加,明眸中满是。
“你没走?”
“走了,让你给我戴绿帽?”苏照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至卫婧身旁,拦住少女腰肢,同时提起手中剑遥指合欢宗一行三人。
既然都被发现了,再不现身相救,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不过目的也算是初步达成,起码证明一件事,卫婧身上的确有着秘密。
这一切说来极慢,但实际从苏照出剑斩开灵宝困罩,到电光火石近得卫婧身前,也就两三个呼吸。
以至受了反噬的美妇,才刚刚恢复过来,惊异地看着马车车厢上方的少年剑仙,道:“你是什么人?”
“放开公主殿下!”就在这时,那带队护驾的中年将领看到苏照掳着卫婧,就是怒目而视,冷喝道。
“梁将军,歹人不是这位公子,是她们!”卫婧急声说着,伸手指向了合欢宗一行三人。
那美妇此刻也镇定下来,神念探查出苏照的虚实,冷哼道:“神照都未入的小辈,也敢阻我等行事,找死!”
掌中华光一闪,一把宝剑现出,剑锋清冽如许,蓝红之芒交叠闪烁,清叱一声,祭起宝剑,向苏照刺去。
“小心!”卫婧容色大变,惊声道。
苏照道:“无妨。”
揽住卫婧,施展出《云龙九隐》的遁法,竟然在瞬息之间,消失在美妇眼前。
“不好!这身法……”美妇心头一沉,同样施展遁法向一旁遁去。
次啦……
一截衣袖被凌空斩断,合欢宗美妇现出身形,脸上神情,惊悚难言,看着苏照掌中的星光缭绕的神兵,头发发怵。
这边厢,杀声四起,随行护卫的禁军,已经端起弓弩,向着那美妇随行的两位金丹修为的女子去。
叮叮当当……
箭如飞蝗,然后却被一伞一扇挡下。
伞是红罗伞,扇是湘妃扇,宝光流溢,五彩缤纷。
第八十五章 斩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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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六章 大开杀戒
马车一路北行,不知不觉黄昏时分。
浩浩荡荡的长乐公主一行,在暮色将垂之际,进入连阳郡郡城,郡守等大小官吏,早已得了消息,将卫婧迎入一座商贾敬献的庄园中。
华灯初上,厢房之中,一方几案之上摆放着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
卫婧看着一旁的少年,柔声问道:“你不用过餐饭再走?”
二人经过合欢宗乱入一事,关系,卫婧此刻看着苏照的目光,多了平时以往没有的依恋。
苏照笑了笑,说道:“一位道友已约好了,我要赶过去一趟,你放心,等事情办完我就回来。”
就在刚刚,高拯通过音轨告诉他,已经到达黎郡,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夜就可顺势大破卫军。
此事不宜再拖延下去了。否则,眼前这卫婧又不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得多久啊?”卫婧拉着苏照的一只胳膊,抬眸问着。
不知为何,她隐隐不想让眼前这少年离开,心里有些不安。
此刻的卫婧只当是因为先前合欢宗的半路
苏照想了想,道:“子时吧。”
卫婧柔声道:“那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否则,合欢宗再来的话。”
苏照亲了少女的脸颊一口,道:“我很快回来。”
正要离开,卫婧忽然一拉自家胳膊,唇瓣又凑了过来,深深一吻之后,道:“早点儿回来。”
苏照应了一声,就在卫婧的依依惜别中,起身出了厢房,化作一道遁光,重新向黎郡遁去。
卫婧看着消失在渐黑夜色中的亮光,秀美的双眉微微蹙起。
……
……
苍茫夜色笼罩着整个黎郡郡城,城墙头上早已悬挂了灯笼,郡守衙堂之中却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此刻,赤林宗宗主高拯坐在一张墨漆的梨花木椅子上,神情庄肃,不见往日轻松洒然之态。
苏照沉吟片刻,道:“高宗主如不愿意亲自动手,其实……”
“苏侯,不必多言,早晚有这一遭,纵然贫道抢先发难,卫长老也已暗中和离地琉焰宗的祝勤平勾连……”高拯沉声说道。
实际从新任卫君篡位之后,他就隐隐发现一些不寻常迹象,只是以前不想撕破脸,也就故作不知,而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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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默然片刻,转而问道:“贵宗其他几位长老,打算如何安排?”
其实,纵然高拯不亲自处置那卫长老,他也会唤醒太白剑君,解决掉卫长老,从方才和卫婧的相处中,他已经意识到,和卫军的对峙不能再拖延下去。
破卫国大军就在今夜。
高拯傲然道:“宗门其他长老,贫道自有手段压服,纵不能使其改弦易辙,但也能他们不再站在卫仲一边。”
苏照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申屠樊,道:“申屠公,大军拣选如何?”
“君上,大军已经点齐,集结在城外的密林中,共有六千骑卒。”申屠樊道。
如果不是当初大败郑国十一万大军,此刻苏国恐怕也凑不出这么多骑兵。
苏照慨然道:“此战,孤率先锋之军攻进卫军大营,点火为号,争取一举荡平卫军!”
此刻,军帐中,苏国诸将面上都是肃然起来。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已至酉正时分,卫军大营安静井然,除却警戒军卒的脚步声,再无其他杂音,只有帅帐之中,灯火之中,两道人影相对而坐,正在叙话。
邬寿面上现出一抹惊异,感慨道:“仙家妙法层出不穷,如能将千里传音用以联络军情,以后仙舟载兵运粮,又该能发挥出何等的作用?”
却是听卫长老介绍起一些仙术。
卫长老放下一旁的茶碗,摇头道:“邬司马有所不知,人道龙气禁绝仙道,真要用以军争,这些法宝大概率是威力全失的。”
“这是何故?”邬司马问道。
卫长老想了想,就是解释了人道气运和仙道术法之间的彼涨此消。
邬司马面上现出了思索,道:“那仙长的意思是,只要得了敕封,就能将仙法大规模用以军争?”
“还需得祭天、祷祝,才能将人道气运加持于仙宗气运之上,那时,我等再以仙器帮助大军,当可抵消部分侵蚀之力。”卫长老面无表情,悠然说道。
“那为何君上?”邬寿说着,就顿了顿,看向为卫长老。
卫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并非君上不答应,而是时机未至。”
从天象潮汐过去,也才仅仅几个月过去,人道气运虽然一日三变,蒸蒸日上,但还没有到那种极盛之时,否则,如秦楚晋郑等大国,背后有仙宗支撑,早已经铸就气运之鼎了。
而在二人谈话之间,忽然喊杀声自军帐外传来。
“怎么回事儿?”邬寿豁然色变,高声道:“哪里的杀声?”
卫长老同样眉头紧锁,归阳级神念迅速向外望去,探查着外间的情势。
“这……妖气?”
卫长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密林之中,妖气冲天,乌云成结,黑压压的一片妖兵,手持狼牙棒、长刀等奇门兵器,架起黑色妖风向着营门杀去。
“敌袭!”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在静夜中传至极遥,五千妖兵在妖将的带领下,乘妖风遁入营盘中,见人就杀,四处放火。
一时间,营中大火燃起,卫军顿时大乱。
尤其是卫军刚出帐篷,抬头就看到一群妖魔,心胆剧震,四散奔逃。
“妖怪啊!”
“好你个苏侯!竟敢勾连妖魔!”这时,卫长老和邬寿已经出得帐篷,远远看得这一幕,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邬寿此刻望着火光彤彤的营帐,目光也有些呆滞,失声道:“焉能如此!”
卫长老道:“邬司马,这些妖兵也就看着吓人,实力低微,你可收拢精兵,不可使其乱了大营,否则局势就不可收拾了。”
邬寿此刻也回复心神,镇定下来,率着一队亲卫,汇合中军还未受着乱兵冲击的四千军兵,一边收拢败兵,一边向前方抵挡。
今晚,卫军大营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卫长老目如鹰隼,几乎是一瞬间就寻找到其中四道气息强横的妖将,冷声道:“金丹都未有的小妖,也敢造次!”
身形一闪,人已至得军阵之前,大袖一张,无数赤红火焰化成火海,向着正在四处追杀卫兵的妖兵抛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近百妖兵浑身浴火,被三昧真火焚烧成焦尸,顿时卫军混乱、危急局势,倏然一解。
一些四散奔跑的军卒,在将校的催动下,渐渐稳定心神,开始抵抗起来。
“一群蝼蚁!如是是苏军袭营,贫道还要忌惮几分,一群妖魔,不知死活,也敢插手人道军争?”卫长老冷嗤一声,心头杀意沸腾,今日他要大开杀戒!
袍袖再挥,向着另外一群妖兵杀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灼灼火海顿在半空,继而倏然倒卷,化作一簇跳动的赤红烛火。
卫长老心头一紧,向着来人望去,只见墨色天穹之下,一个着赤红道袍,头戴黑色道冠的中年道人,目光淡漠地看着自己。
“是你!”卫长老瞳孔剧缩,面色变幻许久,继而是嘲讽道:“没想到宗主竟然自甘堕落和妖魔混在一起。”
面对卫长老的讥讽,高拯面不改色,道:“卫师弟,你我之间的因果,也该了解了。”
第八十七章 军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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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八十八章 大获全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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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九章 一饮一啄
因为诸将各率精骑,正在四处追杀卫军败兵,苏照就没有询问自家士卒伤亡几何,思忖了下,道:“先将这些俘虏监押起来,等明天黎郡来士卒接管卫军。”
一战俘虏三万多卫军,当然不能放归卫国,前期先看管起来,等到下卫之后,这些都是他苏国的将士。
申屠樊、岑休等诸将,都拱手称是。
苏照正要说话,忽然面色微变,却是帐篷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轰隆隆……
众人忙出了军帐,齐齐抬头看去。
星隐月沉,乌云密布,法术对轰之声响彻高空,两团五光十色的绚烂云霞分分合合,如两颗赤色流星,从半空直入天穹,每一次交锋在天空都发出震动四野的声音,一道道红色光芒拖曳着滑过天穹,蔚为壮观。
申屠樊虎目之中精光爆射,显然内心极为不平静,面色复杂地感慨道:“这等动静就是仙人之力,改天换地,气象惊人。”
岑休以及一些军将,同样是目瞪口呆,为天穹之上的交锋震惊难言。
“快要分胜负了!”苏照面色沉寂,此刻法力运于双眸,眺望着高拯和卫长老的交手,在他看去,就能看出卫长老早已是苦苦支撑。
洞虚之境又称虚仙,带一个仙字,就已是超凡脱俗,伟力宏大,虽说高拯如今是半步洞虚之境,但已能动用几成‘仙’的力量。
果然,随着一声怒吼,天空之上,一团赤色火球剧烈爆炸,流星四散,磅礴的云气迅速燃烧,几乎燃遍了近数里的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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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陡转,一道昂藏身影踉踉跄跄遁出,落在不远处,气息就有些萎靡,但宏阔、豪迈面容上,目中神芒湛然。
望着最后关头想要自爆元神的卫长老,高拯重重叹了一口气,于他而言,同门相残,总究是一件令人悲凉之事。
“是非对错,交给时间去评判吧。”高拯这般想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丹药瓶,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药,服下。
转身施展遁光,向着苏照所在方向遁来。
“苏侯,幸不辱命!”迎着申屠樊、岑休、沈钧等人或审视,或惊疑,或敬羡的目光,高拯朗声说道。
只是,苏照还是从声音中听出了一些虚弱。
“高宗主,这是以先天灵药炼制的丹药,且服下吧。”苏照取出一个丹药瓶,递给了高拯。
高拯伸手接过,打开瓶塞,一股属于上乘丹药的清香飘至鼻翼,眼前不由就是一亮,脱口赞道:“好丹!”
苏照笑了笑,道:“这是丹鼎宗宗主炼制,用了我三株先天灵药,精气神三华,高宗主恢复全盛状态,不耽误回赤林宗。”
当初鱼鱼受了这么重的伤,此丹一服,即可实力全复,此丹纵然放在天元九州都是稀有至宝。
想起那个清素(轻熟)的女冠,苏照目光微微失神,“也不知鱼鱼回太真教了没有,下次再见她之时,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洞虚大能——当日如非他“趁人之危”地执意痴缠,那样的仙道人物,纵然他灭掉卫国,成为一方霸主,也和无法有任何交集。
高拯道了谢,也不耽搁时间,道:“苏侯,贫道先去疗伤了。”
卫长老虽然形神俱灭,但赤林宗内部的乱局还需要他亲自回去平息,好在,经过方才一战,对于洞虚之境的领悟愈发加深,不出太长时间,他就可真正踏出另外半步,成为洞虚。
申屠樊和岑休目送高拯离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种莫名的神色。
“君上,这位仙师?”岑休问道。
相比申屠樊对于这些仙宗还知道一些,如岑休就不太清楚这些仙道势力,但经过先前妖兵助阵
“而今列国相争,仙人入世辅佐君王。”苏照解释道。
觉得也是时候向手下的文武百官介绍一下如今天元的局势了。
大人,时代变了。
众人重新返回军帐,苏照就召集留守的诸将,给申屠樊等人讲说了一些未来,当然也是画饼,主要是集气运,铸仙鼎,造仙朝之事,以及关于人间仙朝的蓝图。
敕封文武,位列仙官,益寿延年,人间显圣……字字句句,将人间仙朝的盛景勾勒出来,哪怕只是想象,都让人心驰神往。
申屠樊纵然是宗师武者,接受能力本身很强,但此刻听到未来的仙朝气象,也觉得心潮起伏,目中异色涌动。
岑休面色惊讶,道:“听君上所说,这是上古圣王之世再临……”
苏照顿了下,道:“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上古圣王文官武将都有大神通,所过之处,鬼神匍伏,君主是真正的上天之子,肩挑日月,手握乾坤,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当然,这在此世,也差不多属于神话传说的范畴。
沈钧同样在一旁听得真切,面容微动,心头浮想联翩。
苏照又是介绍了仙朝的基本框架,最后道:“以孤观之,这人道龙气盛兴,恐怕过了明年正旦,就可祷告天地,铸鼎器,开仙朝了。”
这是最近苏照以神念感知人道气运变化后,获取的一种冥冥之中玄妙的预感。
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明年正旦,大大小小的国度都会建立。
让众人消化了这个消息,苏照又和申屠樊以及岑休二人,商议了进兵连阳郡的具体细节,如何调兵遣将,如何镇抚后方,如何转运粮秣,等等。
目前,屯驻在黎郡一线的苏军,也有三万六千人,如果需要将兵锋推进至连阳郡,依苏照和申屠樊推算,大概要六万到八万大军,才能勉强挡住卫国的倾力来攻。
这就需要从苏国大后方抽调军卒,否则光是分镇诸郡,就摊薄了苏军兵力。
“八万大军,不是一次性部署到位,先期凑足五万,试观卫国朝堂动向。”苏照思量了下,道。
岑休忽然开口,道:“君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苏照诧异道:“岑卿但言无妨。”
岑休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有刚才那妖兵助阵,不需多,调上一两万,我等或可攻下帝丘。”
此刻或许是听说了苏照的仙朝设想,岑休用策也不禁激进了一些。
昨晚他可是亲眼看到,妖兵御空而行,如能进兵帝丘,凌空渡城……
“此法不能成行。”苏照摇了摇头,解释道:“岑卿有所不知,帝丘为百万人口的大城,人道气运隆盛,辟邪万方,如用妖兵,恐怕近不得城池,就有雷霆天谴落下。而且,此番劫营调用妖兵就已有着气运反噬,不宜再用。”
先前率领妖兵就有着反噬,
当时,苏照率领五千妖兵冲进卫军大营之时,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当时用乾天观象之法窥伺自身气运,赫然发现一股漆黑如墨的劫气,密结云团,向他头顶气运之柱反扑,如泰山压顶,似乎连苏国加持在身,如罗伞华盖的气运都有摇摇欲坠之感,连神魂都有一股惊悸之感。
无疑,这就是人道气运对于用妖兵的态度!
当时,就在苏照呼唤仙鼎“救场”之时,灵台之中,骤然升起一股氤氲霞光,正是人道功德,从气运之柱中抽离而出,直奔劫煞之气,最终劫煞消退,弥消一空。
人道功德是因为苏照当初帮助卫国百姓克制尸疫所获,而今却因妖兵一事糜耗,可谓一饮一啄,暗合天数。
第九十章 大胜之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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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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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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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二章 高昌郡
甘露殿外
一个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悄然离了宫殿,置身在绵长回廊之上,轻盈踏在一明一暗的烛光灯影中,梳着环髻的小姑娘,一张红彤如霞的脸颊上,就有不忿流露,喃喃道:“苏侯哥哥就知道欺负娘亲,答应教人家学法术,也不算话。”
“依依,谁欺负你娘了?”就在小姑娘念念有词时,忽然拐角处,一队提着灯笼的宫女,簇拥着一个宫裳少女,缓缓行来。
正是苏子妗。
苏子妗浅笑盈盈地看着小姑娘,一如潇水依依的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子妗姐姐,你怎么来了啊?”林妙依讶异道。
苏子妗揉了揉林妙依的额头,笑道:“寻你苏哥哥啊,我亲自下厨煮了一些菜肴……咦,你怎么脸这么烫?”
青裙少女忽觉手下有异,担心问着。
“啊,我没事。”小姑娘目光躲闪说着,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讪讪笑道:“那姐姐去寻苏侯哥哥吧,我回去习字了。”
说着,向一旁蹦蹦跳跳跑开。
“这孩子……”苏子妗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芍药轻声道:“你去寻个太医,去帮依依看看,仔细别生病了。”
“是,殿下。”芍药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宫女,挑着灯笼向林妙依追去。
苏子妗而后,就继续向着甘露殿行去,看着开了一角的后殿殿门。
因为林妙依之故,苏照就以术法隔绝了声音,故而甘露殿中倒也静悄悄的,只是灯火长明,静谧如水。
少女上前轻轻推开,当先而入,身后提着食盒的宫女,紧随其后。
苏子妗进入书房,却没有看到苏照,抬眸,见着凌乱一团的条案,以及落了一地的物件,拧了拧眉,柔声道:“你们将食盒放下,将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然后,就去寻苏照,绕过一架屏风,挑开珠帘,唤道:“照哥儿,我做了一些……额?”
苏子妗僵立原地,看着榻上痴缠的二人,几乎半晌没反应过来,须臾,面颊绯红,迅速转身离去,逃也似一般。
转身之间,一个想法在心头浮起,怪不得依依那孩子脸那么烫……
“嗯?”苏照看着落荒而逃的倩影,面色微顿。
……
……
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衫,苏照来到书房,看着书房之中的几案上摆放的各式菜肴,默然片刻,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时间稍稍倒退一些——
卫国·连阳郡
郡城的一座豪华庄园内,一大早儿,卫婧在宫女的侍奉下梳妆穿衣,梳妆铜镜倒映着的一张妍丽脸颊,分明有着几分羞恼。
“说好的一会儿就回来,本宫等了他一天多,这人……”卫婧喃喃说着。
此刻,卫婧还不知前线邬寿六万大军已经被苏国所破。
“还是要修炼仙道,否则想找他,连人都找不到。”卫婧思忖着,走到一旁几案前,用着早膳。
“殿下,我们该启程了。”一个宫女忽而说着。
“走吧。”卫婧一时间就有些心烦意乱,丹唇轻启,说着。
出了庄园,连阳郡郡守却等候在庄园之外,脸上带着焦虑之色,一见卫婧,拱手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卫婧心头咯噔一下,急声道:“出了何事?”
“殿下,一天前,我军大营被苏军于夜中偷袭,火烧连营,死伤惨重,邬司马以及六万大军几乎一战覆灭,现在苏军已经占据怀来郡,四处搜掠诸县,前锋已至高昌郡!”
闻听此番噩耗,卫婧只觉眼前一黑,容色煞白,嘴唇哆嗦道:“怎么会?我明明……”
她明明提醒过的,为何前线大军还会重蹈“前世”覆辙?而且还是火烧连营,几和前世并无二致,还有……卫长老呢?有卫长老在前线坐镇,为何还会被苏国偷袭得手?
卫婧只觉头晕目眩,百思不得其解,心头喃喃,“苏侯,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一次又一次,难道我卫婧重活一世,仍然难逃国灭家亡的命运吗?”
卫婧此刻被一团巨大的绝望笼罩,一张清丽玉容上冰冷幽寒,一如霜石,心头涌起一股恐惧、愤怒、委屈……五味杂陈。
“下官已将军报六百里加急禀告于帝丘中枢,殿下,苏军来势汹汹,高昌郡兵微将寡,苏军随时可至连阳,殿下还请速速启程吧。”连阳郡守忧心忡忡的话语,打断了卫婧纷乱的思绪。
卫婧深深吸了一口气,美眸中现出一抹坚定,珠圆玉润的清脆声音中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志,“本宫不走,本宫要与连阳郡共存亡!”
“殿下不可。”连阳郡守闻言,面色大变,惊声道:“殿下千金之躯,岂可于此险地逗留,下官恳请殿下速回帝丘!”
如果连阳郡出了什么问题,他还能逃脱失土之责,但如果眼前的长乐公主出了什么事,他就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卫婧玉容清冷,幽声道:“本宫心意已决,郡守大人还是赶紧召集郡中兵丁、青壮,守卫郡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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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阳郡守面带苦涩,但感应到对面女子的决心,嘴唇翕动,终不再劝,带着手下郡吏,转身部署防务去了。
“苏侯,本宫还真想见见你这位鹰视狼顾的苏君!”卫婧抬头看向南方方向,明眸冷光闪烁,心头生出一股不服气。
却说苏军,稍作整顿之后,收拢了被俘的卫军,押送至黎郡监押看守。
申屠樊则命蔡旷率领八千军兵,趁着怀来郡防务空虚,攻占了怀来诸县,前锋大军势如破竹,所过披靡,一路进入高昌郡境内。
因为苏国大后方援兵还未到来,蔡旷不敢贸然深入,占据了高昌郡一座县城,才停下进兵步伐。
而随着苏军的大获全胜,消息也在向整个豫州扩散,恍若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豫州诸国无不震惊。
郑国国都·新郑
宫苑之内,刚刚在宫女侍奉下洗漱的郑君,听着宦者的禀告,儒雅、威严的面容上,脸色刷地变得一片铁青,怒道:“这才多久?竟又打败了卫国大军,苏侯小儿不除,孤寝食难安啊!”
其时,一个云鬓高挽,着淡黄色长裙的美妇,缓缓走来,纤纤素手之中端着一杯参汤,轻声细语道:“卫国刚刚经历一场内乱,挡不住苏国虎狼之师,也不出奇,君上先前就有此判断,今日又何必发怒?”
美妇面似芙蓉,眉眼柔媚,言谈举止间,一股知性、优雅的熟妇气质掩映不住,五官轮廓和小家碧玉的庄诗宁有着几分类似,但凤仪端庄,妍丽纤美,尤其两弯柳叶眉下,一双凤眸平静幽宁,恍若沧月。
其人正是郑君的嫔妃,庄妃——庄明月。
郑君眸中寒光冷闪,沉声道:“爱妃,孤再容苏侯小儿猖狂一阵,待孤仙法大成,秘境有成,当亲提大兵,一举荡灭苏国!”
第九十三章 姬令月
周都·洛邑
自犬戎之乱,姬周由缟京迁都至此地,已有三百年过去,三百年栉风沐雨,这座巍峨的大城,屹立于河洛大地,见证着姬周的由盛转衰。
日暮时分,穿过苍茫烟云俯瞰,整个洛都城内四横八纵,万家灯火依稀亮起,周宫宫苑依托伏龙山而建,岳麓深深之处,参天梧桐的茂密枝叶掩映之处,亭台楼阁,巍然矗立,传说这是上古周帝踏立洪河之波,斩杀一位蛟龙,以其血脉滋养皇室子弟,故而姬周皇室子弟多具龙虎之力,武道修为突飞猛进,前数百年来,帝室贵胄英杰辈出,以武道纵横天元。
至于姬周帝室贵女则是身蕴凤凰血脉。
然而,自当年戎狄之乱后,不仅是缟京被攻破,姬周帝室也是威严扫地,之后江河日下,日渐衰落。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是因为一场变故所致,有位手段通天的魔君撼动了镇压伏龙山的神兽,以致孽龙煞气反噬,致姬周气运逐渐崩坏,以致积重难返,一发不可收拾。
钦天监,观星楼
此楼占地广阔,高有七层,八角玲珑,其色呈玄黄,彼时,秋风微雨袭来,檐角上的风铃就轻轻而动。
阁楼之上,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头发灰白的中年道人,抬起一张清绝的面容,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墨色天穹,犹似点漆的眸子,幽芒闪烁,好似穿过黑色烟云,直入星河。
“紫薇隐没,太白犯于斗牛,星月在轨,日升幽落,这天象又变了。”中年道人轻声说着。
忽地,一声清唳响起,流光穿过梧桐,一路而来,伴随着飞鸣鹤音飞鸣,至帏幔而入顶楼,正伫立眺望的中年道人,抬手接过,看了一眼,拧了拧眉,身形一闪,就向着山下的稀疏灯火遁去。
万寿宫,宫殿轩峻壮丽,美轮美奂,殿门之外,甲士四列,神情警然。
道人手持拂尘,面色从容,不疾不徐举步迈入,站于殿中立定,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见过娘娘。”
翠玉琉璃珠帘栊至金钩之上,鸾床之上,正襟危坐着一个宫装丽人,其人头戴金翅凤冠,一身鹅黄色宫裳,弯弯柳叶眉下,清冷凤眸狭长清冽,凤仪威严深重,清声道:“少真道长,最近周天星象可有新的变化?”
此人正是姬周事实上的掌控者——萧太后。
少真道人虽然贵为少真掌教的化身,但面对宫裳丽人的垂询,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他知道,这位曾经出身清微宗的贵人,此刻已经掌握着姬周千年的帝气底蕴,修为莫测,手段通玄,不在他飞仙本尊之下。
少真道人整了整思绪,朗声道:“娘娘,太白星长虹贯日,冲于斗牛,盛于紫薇垣,将有犯帝阙只危?”
萧后拧了拧眉,清冽凤眸莹莹闪烁,涂着玫红色胭脂的唇微张,喃喃道:“太白星?这和紫薇暗淡有何关联?”
“可是应在那位苏侯头上?”一旁,五官容貌、气质神韵几似萧后,身形高挑纤丽,梳着飞仙髻,着一身淡红色长裙的少女,丹唇轻启,开口道。
少女方额广颐,眼睫弯弯的凤眸,幽冷如冰,一身淡红色长裙,以玉带束起,高束纤腰之上,以红璎绕缠着一枚赤红神芒流溢的凤凰玉佩,其人正是姬周之云羲公主——姬令月!
苏照“前世”中的大虞女帝!
少真道人诧异道:“公主殿下竟也知苏侯?”
姬令月淡淡道:“如何不知,本宫最近一段时间,耳朵都快磨成茧子了,况就在刚刚,探马来报,苏国于南惊退郑国五万大军,在北覆灭卫国六万大军!此人崛起之势已显,本宫倒想见见是何等人物!”
少真沉吟了下,道:“那应该就是苏侯了。”
放在他观星舆之所在,刀兵之气盛于中天,气象变迁发端中州,应是苏侯无疑。
萧后雍容华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思索,轻声道:“这苏侯到底是何情况?最近南征北战,连战连捷,竟南北二国几不能制其势,道长以为,其人基业可谋否?”
少真摇了摇头,朗声道:“以星象观之,星虹乍起,势如长虹,只是流星虽粲,不过一时,中原四战之地,难有作为,虽苏侯其人,少年英睿,天纵奇才,但贫道观之如流星绚盛,绝难长久。”
姬令月轻轻一笑,道:“母后,你听到了吧?中州为四战之地,否则,我姬周于洛邑再兴又有何不可?何必舍近求远,谋事于南,况筹划多年的大事,岂可因一时人势遽变,改弦更张?孩儿以为,苏侯此人,刚强果断却刻薄寡恩!自败郑国大军之后,孩儿就让凤凰五部收集其情报,南鸢,将凤凰五部的情报汇总拿过来。”
“是,殿下。”其时,一个年纪二十出头、云堆翠髻的俏丽女子,从衣袖中取出一根玉简,递给了姬令月。
姬令月道:“这是苏侯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事无巨细,尽载其上,还请母后御览。”
萧后玉容微顿,伸手接过,将神念投入其中,阅览罢,抬眸,道:“此子的确不凡,如果……倒是可为月儿良配。”
姬令月哂笑道:“呵,其人性情阴刻、霸道,如凑在一起,不是孩儿圈禁了他,就是他赐死孩儿。”
萧侯看着面如清霜、年方二九的少女,沉吟片刻,道:“本宫就是南方人,深知南境之吴越二地偏僻,想要收其基业成事容易,但以南伐北,争锋于列国,恐怕力有未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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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周气数已经崩坏,纵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但姬周帝室的中兴之念,却并没有熄灭,反而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前任周帝和吴国萧氏联姻,想出了一个计划,就是借吴国之基业,从南方而起,再造神器,重振姬周。
但遍观帝室子弟,因为伏龙煞气崩坏,竟无一人能担大任,周帝只得将目标投向膝下帝女,十几位公主齐至姬周宗庙图腾,最终凤凰入怀,唯独认可了姬令月。
“那是别人。”姬令月声音清越,傲然说道:“纵观青史,确无以南伐北而胜者,可我姬令月,偏偏要做第一个!”
萧后默然片刻,不由失笑,狭长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道:“是本宫执着了,只是中州为我姬周故地,而今却自南方一隅之地再兴,只叹世事无常啊。”
雍容华美的丽人感慨说着,不知不觉,就觉得心头怅然。
她虽是吴越人,但随着心高气傲、嫁于周帝的姐姐来到洛都,已经有一二十年了,南国的山山水水,都快在记忆中模糊了。
只是……看着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少女,或者说是自家的侄女,萧后眸光闪烁,思忖道,“姐姐,你这个女儿性情冷傲,心比天高,倒是像极了你。”
当年萧家姐妹的大姐萧玫入于洛都,嫁给了周明帝,夫妻二人志气相投,都欲振兴姬周,然而萧玫和明帝试图逆天改命,最终落得天谴陨命的下场。
中年道人又道:“娘娘,苏国虽侥幸打赢几仗,但天数不会改易,纵然全下卫国,站稳脚跟,也难有作为,动辄郑国、晋国,宋,齐鲁于其混战,将无一日安宁。”
宫裳丽人点了点头,道:“道长,那月儿是否应该前往吴国完婚了。”
当然,这才是宫裳丽人寻中年道人问策的真正目的。
第九十四章 朱雀虚炎
送别了少真道长,灯火通明的大殿,顿时一片安静。
“年底,你就前往会稽与吴世子完婚。”萧后忽然开口道,“你之前在吴国做的事,实在过分。”
姬令月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惊讶道:“母后,您都知道了?”
萧后凤眸倒竖,清叱道:“你真以为你做得事情天衣无缝?”
姬令月垂下了螓首,道:“孩儿不甘心委身于那一浪荡公子……”
“不愿委身浪荡公子?如非元符宗宗主、妙音阁阁主看在本宫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派过去的那些虾兵蟹将,也能暗算吴国世子?”萧后玉容笼霜,每说一句,万寿宫温度就下降一分,最后幽声说道:“斩一国士子之青龙,你还真是敢想敢做?你若不想让他碰,你纵然嫁过去,他还能碰你不成?非要行此狠辣手段?”
“母后,我……”姬令月玉容霜白,显然直面萧后的气势,感到压力
此刻的女帝还不是苏照“前世”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帝,虽然已初露峥嵘,但比起萧后这种凤仪深重的帝姬,自然多有不如。
甚至,后来的气势养成,都有其母以及姨母的影响和熏陶。
萧后清声道:“别唤本宫母后,人道气运勃兴,每行差一步,都是万劫不复,这天地早就厌弃了姬周,你自作聪明,再行鬼祟手段,如是获罪于天,气运反噬,谁被你唤一声打母后,谁就要替你挡灾!”
想起她的姐姐和姐夫,就是在十年之前试图逆天改命,然后……将这政令不出洛都百里的烂摊子一把甩给她,萧后再看着姬令月,目光复杂,幽幽一口气。
“姨母,我……”姬令月樱唇翕动,轻声道。
“说!”萧后微微眯了眯眼,身形歪一旁的鸾床上道。
“我打算前往帝丘一趟。”姬令月敏锐察觉到宫裳丽人的心情变化,莲步轻移,走至宫裳丽人身后,轻轻揉捏着削肩,道。
宫裳丽人微微眯着凤眸,享受着少女的服侍,道:“你要阻拦苏侯伐灭卫国?”
“就知瞒不过母后。”姬令月道:“苏侯此人雄心勃勃,恐怕会是来日之敌,孩儿不能让他如此轻松地下了卫国”
“还要暗算?”宫裳丽人凤眸微张,幽声说道。
“不,不,孩儿只是潜入卫国,看能不能稍稍阻却苏国扩土,顺便也磨砺一番。”
“嗯,”萧后轻声道:“这苏侯确有雄主之相,如果不是苏国地处中州,或真有成事之能,只是……本宫还真觉得可为你良配。”
萧后对于郑国、晋国、齐国、鲁国背后的仙道势力都有着深刻的了解,正因为知之甚详,才觉得苏国想要在一众大国中崛起,肇基帝业,几无可能。
不说其他,环视一番周围的仙宗,昊阳、少阳,通天、镇天两大剑宗,再加上心魔、天心二宗,再往北去,还有河洛八宗、南华……
萧后这时想起河洛八宗,面色就幽寒几分。就是彼辈,当年背信弃义,否则姐姐和姐夫也不会遭天谴而陨!
“母后,苏侯这种人物,威福自用,心性刚愎,岂会屈就于孩儿之下,为我姬周当牛做马?”姬令月晶莹玉容之上满是不以为然。
“嗯,你之言不无道理,只是……罢了。”萧后心中想说,如果你二人志趣相投,能如姐姐和姐夫一般,相互扶持,倒也未必闯不出一条路,但转念一想,自家这个表侄女从小性格就霸道强势。
“你去卫国,要如何切入,想好了没有?”萧后柔声问着,分明有着几分考较之意。
“还请母后指点。”姬令月和一旁的顾南鸢对视一眼,轻声道。
“说说看。”萧后探手一招,将果盘上的一个葡萄拿来,轻轻拨开,动作优雅地放进檀口中,莹润唇瓣之上晶莹泛光,雍容华贵的熟妇,仪态慵懒。
“苏国如今大肆扩充疆土,必将为诸国所不喜,孩儿打算以姬周公主之名至于帝丘,进行调停,不管如何,卫国势必欢迎,毕竟大义名声,聊胜于无,如苏国执意不允,孩儿就联络齐鲁等国,介入调停……对了,还有宋国,历代宋君都以仁义之名示于中外,传颂九州,当然他们也不会喜见苏国吞并卫国。”
萧后闻言,一双狭长清亮的凤眸睁开,大有深意地看了姬令月一眼。
“母后为何这般看我?”姬令月扬起清绝、冷傲的玉容,顾盼神飞的眉眼之间,满是坦然之色。
“长进了,起码谋策多了几分堂皇之意。”萧后心头欣慰,柔美一笑,恰如玫瑰盛开,国色天香,明艳不可方物。
姬令月微微失神,得了萧后肯定,也不由欣然,又道:“凤凰五部侦知的情讯,苏国重用齐人晏昌,于内打压郡望豪强,可谓倒行逆施,苏国内部天怒人怨,沸反盈天,如非苏侯连战连捷,震慑鬼蜮人心,恐怕苏国数郡已然烽烟四起,处处皆反了,孩儿打算从这方面下手。”
萧后拧了拧秀眉,凤眸熠熠闪烁,清声道:“虽失之阴诡,但还算是一条策略,嗯,总比什么刺杀、下咒之类的下三滥路子高明许多。”
姬令月被内涵了一下,心头就有些哭笑不得,暗道,在姨母眼中,她难道就只是这种只会使些小手段的人。
事实上,在萧后看来,不管是苏照也好,抑或是郑君以及其他的人君,但凡显露出一丝天命,但凡想着以仙术加害,都是自取其辱。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削弱其国势,到时不用理会,天命一去,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屈辱而死。
念及此事,萧后心底又是幽幽一叹,她姐姐和姐夫又何尝不是?
“母后,那我就即日启程了。”姬令月道。
萧后点了点头,道:“一切小心,本宫让你梅姨暗中护着你,但除非你有生死之危,你梅姨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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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母后,您得给我个人。”姬令月明眸一转,微微一笑道。
“说吧,这次,又看上了谁了。”萧后明媚妍丽的玉容上,现出几分恬然。
“冷虹。”姬令月轻轻吐出二字。
“你倒是好眼光。”萧后不由哑然失笑,柔声道:“冷虹天资过人,法武双修,一手幽梦刀法绝艳,前不久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已至神照七重天,本宫看你是觊觎许久了吧。”
“母后~”姬令月摇动着丽人藕臂,撒娇道。
此女容色冷清幽艳,令人望而生畏,但此刻撒起娇来,却也有几分小女儿之态。
萧后轻笑道:“那就让冷虹先跟你一段时间,你也是,不能总到本宫这里划拉人手,你自己也需培养,那个凤凰五部,也去卫国历练一番吧。”
“谁让母后您会调理人手呢。”姬令月撒娇说道。
萧后摆了摆手,柔媚一笑道:“行了,净会哄我。”
出了万寿宫,姬令月走在回廊之上,看着一旁的顾南鸢道:“凤凰五部,由副使留守,五部神使一起随本宫前去帝丘。”
“是,殿下。”顾南鸢折身离去,此女身上道行同样不低,同样有着神照一重天。
姬令月走在回廊之中,心神分出一缕,沉入灵台,沟通道:“朱雀,我这次卫国之行,真的能凝结朱雀虚炎?”
姬令月灵台之中,一道朱雀幻影浮浮沉沉,就是传来一道波动,“帝丘原野之星火,可助殿下凝结朱雀虚炎。”
“你为何就不能直接……”
“殿下,四灵之象,无不需您亲自凝聚,否则……”那神念波动似乎顾忌什么,顿住不言。
第九十五章 大巧不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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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六章 论政(求月票!)
而就在晏昌于砀郡和自家孙女晏柔,感慨苏侯用意之时——
苏国宫苑,玉华宫中。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耀在玉华宫的玉阶上。
一方枣红漆木几案之旁,围坐用膳的一男二女,神情轻松,谈笑风生。
分明也正在议论着长水三郡的这场革新推广事宜。
“君上,以三千禁军护送晏公,莫非对砀郡郡望豪强不放心?”徐贞端庄妍丽的脸蛋儿上,盈盈笑意。
苏照温煦一笑,拿起竹筷,夹起一块儿兔肉,放在姐姐苏子妗的玉碗中,望着徐贞,意似考较道:“贞儿不妨说说看孤的用意。”
苏子妗嗔怪道:“你们两个,用膳时也谈正事?”
但翠罗烟纱的少女,脸颊白皙如玉,明显心情大好,一如潇水依依的眉眼,弯弯成月牙儿,显然某人先给自己夹菜的举动,让其颇为受用。
苏照笑了笑,道:“没什么,时间还早,我们慢些吃,不用奉行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
闻言,徐贞这才续道:“砀郡之民,历来好勇斗狠,私斗成风,更有郡望豪强,以姻亲相联,同气连枝,守望互助,臣妾看过砀郡历代郡守治政过往,不乏励精图治、振奋有为者,但郡望豪强,彼等或阳奉阴违,或威逼利诱……总之,百般阻挠,苦心孤诣,俨然自成一方王国。”
徐贞容色明艳,声音却珠圆玉润,此刻将这些事情信手拈来,调理分明,显然平时做了不少工作。
事实上,不仅仅是砀郡,就是苏国其他几郡,徐贞私下也曾做过不少功课。
可以说,此女对于政务,似乎天生有着一种敏锐。
正应了阎先生的占卜,徐家姐弟,男的身具王侯之命,女的可锦衣华服,锦绣一方。
“如按着前世,徐贞可能就是女帝的国相?”苏照眸光闪了闪,思忖道。
说来,既然前世不过推演,但他挖的墙角好像都是女帝姬令月的文臣武将,许是不久的将来还有一番交锋。
徐贞又道:“况彼等,蓄民为奴,暗藏甲兵,君上以禁军相护晏公,就是预备此辈铤而走险,行悖逆之事。”
苏照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贞儿所言不错,既能看到这一层,已可作一参政国事的中大夫了……砀郡民风剽悍,前番听枢密院言,此郡所募之兵卒,颇为悍勇,在对郑之战上悍不畏死,敢冲敢杀!”
砀郡或许在中三郡当中较为贫穷缘故,也可能是靠着大山,兵卒勇力在三郡所募兵卒中,当属第一。
“照哥儿,你继位之初,作乱的就是砀郡吧?好像是燕山盗攻破县邑,裹挟百姓,为祸地方?”苏子妗此刻也放下筷子,一双熠熠妙目,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
也不知是少女的下意识,还是有意为之,平时用膳不说什么闲话的苏子妗,此刻也面露思索,接过话头。
或许心底隐隐……并不想让自己成为被“冷落”的那一个。
苏照道:“姐姐好记性,年初燕山盗作乱,当时袁逆弄权,郡县剿抚不力,若非孤以淳于老将军率兵清剿,长水、鄢陵、砀郡诸郡县,局势几近糜烂。”
徐贞黛眉之下,灿然明眸微微闪烁,看着不远处,气质清冽,雄姿英发的少年君侯,暗道,君上刚刚继位之时,是何等艰难,她当初还和二弟徐淳闲谈之间聊过,苏国可能要发生一场内乱。
事实上,内乱仍然发生了,但并没有让苏国虚弱,反而沉疴尽去,得以轻装上阵。
“苏侯,他好像……才十五岁吧。”徐贞一想起这个,不知为何,就羞意暗生,但转念一想,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刚刚继位,中枢就有权臣秉政,地方则匪盗作乱。
可以想见,那种左支右绌的艰难。
宫裳丽人望着少年君侯的目光,绵绵柔柔,恰如化不开的长天秋水,隐隐约约生出几分名为“母性”的怜惜。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徐贞,心头不由闪过一丝莫名异样,似笑非笑道:“贞儿这是什么眼神?”
暗道,这徐贞为什么一副看……小孩子的目光?
不过,心头一热,竟有几分起心动念。
被一双恣睢、炽热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徐贞眼睫轻颤,垂眸道:“臣妾就是在想,如果那时候就陪在君上身旁,该多好。”
而后,将一剪秋水静静地看着苏照。
苏照怔了下,拉过徐贞的纤纤素手,温声道:“现在也不晚啊。”
这就是他喜欢这丽人的缘故,好似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气质端庄娴静,宜室宜家。
“额,说起性淑婉宁,听说郑君身旁的庄妃,在中州诸国都有贤妃之名,也不知比起我家贞儿……”苏照心头忽然浮起一念,他是见过庄诗宁的,不得不说的确是娴静端庄,怎么说呢,那气质神韵,倒有点像黄毛文里的女主。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将这种杂念收起,苏照觉得随着自己在事业上顺利,可能是快乐的阀值正在升高,总想尝试一些危险的东西。
这就是古代帝王,肩挑日月,手握乾坤,一言既出,无数人效死,在这样的权势影响下,心态难免会产生一些霸道。
“权力只是自我实现的工具,万万不可失去本心。”苏照在心头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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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看着二人“深情凝望”一幕,明眸微垂,不知为何,心头略有些吃味,但片刻之后,就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不可理喻。
这边厢,苏照也彻底收回思绪,岔开话题,解释道:“历朝历代,革新之策想要推行成功,甚至防止人亡政息,就需培养新生利益阶层,只是革新初期,初生之新事物弱小,往往需要保驾护航,派兵给予晏卿,也是这个道理,当然,如非连番大胜,这兵就算派了,用处也不大。”
其实,这本身就体现了哲学思想,所谓旧的事物中蕴生着新的变革力量,然而新生力量往往脆弱,如新生婴儿,故而就需要重兵相护,待到新生力量的优越性展示出来,自然是摧枯拉朽。
苏子妗目光亮起,若有所悟道:“所以,照哥儿才等战胜之后才推行革新。”
苏照道:“晏昌他们在温邑诸县做得不错,既打击了豪强,又为我苏国南北方向,齐齐用兵提供钱粮支撑。”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苏国前前后后,又是修堤、又是用兵南北两方,钱粮从哪来?
无非就是割韭菜!即惩治贪官污吏,再加上郡县地方打击郡望、豪强得来。
然后取得大胜,扩土数郡,且都是以各种“非常规超限战”手段、消耗不大不说,反而愈战愈强。
军事上的持续胜利,没有消耗物资储备,相反还缴获无数,反过来,这一场场大胜,巩固了君权同时,恰恰又为改革提供了保障。
第九十七章 不似人类(二合一章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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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九十八章 晋国
“贞儿……”苏照看着来人,目光在其手中拿着的一摞纸张上停留了下,略有几分诧异。
“君上,枢密院递送抄录过来的塘报。”徐贞款步上前,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了苏照。
苏照接过,凝神阅览罢,面色渐渐现出一抹古怪。
军报之上禀告的事情,并不复杂,卫国长乐公主驻足于连阳,在郡城中联合周方郡兵,激励士卒,抵挡苏军北进,还别说,还真的给大军前锋造成了一些麻烦,蔡旷顿兵于连阳郡之下,受阻不前。
“卫婧,此女或有推演天机之能,不得不防。”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搞定卫婧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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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已知晓此事。”苏照抬手将塘报递给徐贞,轻声道:“晚上就再往前线。”
徐贞闻言,玉容之上满是讶异道:“君上方归未久,又要走?”
苏照搂过少妇的雪肩,在凉亭上的椅子上坐下,道:“这一战关乎我苏国崛起大势,不容有失,孤最近一段时间,恐怕就只能两头跑了,还需辛苦你和姐姐,帮孤处置政务。”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他亲自前往前线坐镇,甚至再次潜入帝丘。
随着卫国大败,新任卫君的威望必然大为折损,就蕴含着内乱的隐忧,他先前以“衣带诏”,埋下了一颗雷,岂能让卫国杜陵从容排去?
至于会不会因为他离去后,失去掌控?
事实上,现在的苏国朝堂,六官分掌其事,文武各司其职,除却军国大事,寻真正需要苏照拿主意的并不多,
苏照也素来不以为事必躬亲、宵衣旰食就是贤明之君的标配,他只需把控好战略方向,梳理好条制,然后用人唯贤,赏罚分明,就能实现归治。
目前来看,六官处置国事,还很是平稳的,基本没有出什么乱子。当然,苏照真正意义离开朝堂也没有多久,而且一直都远程操控着政局。
徐贞将螓首靠在苏照肩头,心头有着一种难言的温馨,颤声道:“君上不以臣妾鄙薄,托以政务之事,臣妾又如何敢言辛苦?”
想她起初只是带着女儿的寡妇,是身旁的少年贵人,给予她新的生活,又以长生不老的仙法相授……
“贞儿,最近都清减了许多。”苏照垂眸看着梳着倾髻的丽人,就见往日珠圆玉润的脸蛋儿,都是消瘦了一些。
不由伸手轻轻摩挲着丽人光洁如玉的脸颊,捏着丽人的下巴,笑意温煦地看着。
“君上……”徐贞就有些羞,春山黛眉之下,眸光微垂,那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子,映着午后夕阳照耀,如诗如画。
苏照笑了笑,低头噙住那两片莹光水润的桃红唇瓣儿。
……
……
晋国·翼都
这座大城辖户口二百余万,当属为晋国一等一的大城,城内朱檐碧甍,青墙白灰的民居鳞次栉比,坐落有致。
东西南北十六条大街,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秋日之下,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如织行人,摩肩接踵,更有高冠薄带的文人士子,与三五好友,至酒楼吟诗作乐,俨然一派红尘嚣嚣,繁华喧闹之景。
城内,一酒楼之上,着石青色对襟襦裙,梳着朝云迎香髻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小口酌着,肌肤吹弹可破,一如凝脂的鹅蛋脸上,神情百无聊赖。
“岳师姐,稍后可否带我去碧汀山看看?”对面的黑衣男子,清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和煦的笑意。
初时,他还有些不满自家师父指定,但随着接触,发现这位心魔宗的大师姐,真是完美符合了他对正室夫人的期待。
岳昕放下酒杯,轻轻道:“一会儿要先进一趟王宫,看看一位朋友。”
岳昕所在的心魔宗就在晋国境内的碧汀山,因为幽冥栈道的洞开,幽冥残界现世,魔门六道的有生力量,大都进入幽冥探索,寻找上古机缘。
然而,正如曹胤所言,正魔两道的飞仙大能,无不受阻于奈何石桥之前。
于是这些一无所获的魔门六道青年俊彦,都各自回宗门。
“岳师姐的故人?不知师弟可否有幸认识一下?”赢子弋笑了笑,说道:“秦晋素为姻亲之国,说不得岳师姐的朋友,我说不定也认识呢。”
“嗯,等到时再看吧。”岳昕风轻云淡说着,忽而想起一事,好奇问道:“我这两天,听说苏国和卫国之间的战事,已经决出了胜负。”
赢子弋神色就有些复杂,道:“是啊,又让苏国胜了,卫国六万大军不知怎地,就被苏军破了,听说是那苏侯亲临一线,许是又使着什么诡计,卫国大军灰飞烟灭,这苏侯快成气候了。”
岳昕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赢子弋冷笑道:“不过苏国的好日子也长久不了,我听说,晋国君臣似有派兵援卫的意向。”
岳昕声音清冷不失悦耳,道:“我也听说了,晋公欲向北拓土,重现洪河会盟的威势,昔年因为苏卫为盟国,守望互助,晋国内部也有肘腋之患,就顾不得”
晋国在很久以前就是霸主之国,曾经数次和南方的楚国争霸豫州,但因为羽翼和曲沃小宗之间的对峙,频频消耗着国力,以致对中州诸国的影响愈发衰弱。
赢子弋明显有着消息来源,此刻也有几分在岳昕这位大姐姐面前“卖弄”的心思,侃侃而谈道:“听说是前卫君让人写了衣带诏,号召郸郡、河阳、龙朔、孟泾诸郡之官长,率兵入帝丘勤王,更是许诺以河阳郡之养马之地给晋国。”
数百年的秦晋之好,让秦国在晋国有着数不清的耳目,赢子弋身为大秦公子,自然有着特殊的消息渠道。
岳昕默然片刻,清声道:“恐怕以晋公之志,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个小小的河阳,卫国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师姐所言不错,晋国如能获河阳之地,就可绕过太行,再进中原,晋公素有吞吐宇宙之志,不会放过这一机会。”赢子弋笑了笑,心头却在思忖,“秦晋之好有数百年之久,但那是因为两国志向不同,有意避开冲突,而今大争之世已启,眼下秦国西边,凡能开拓的疆土都已收入囊中,眼下国内对于南下和东进,也是争论不休,晋国国力不容小觑,倒不如先行扫平巴蜀诸国。”
而就在岳昕和赢子弋议论着晋国朝堂的动向时——
晋国宫禁之中,巍巍殿宇之外的绵延玉阶上,列队着青色号服、外披有铁甲的晋国禁军,捉刀而立,目光凌厉。
身后,题着“建始殿”三个金漆大字的壮丽宫阙之内,人头攒动,议论声不停。
分明是晋君正在召集大臣,议题自然是进兵中原一事。
晋君时年三十二岁,身高七尺,身形魁梧,颌下蓄着短髯,方面阔口,面有威仪,一双丹凤眼,虎目炯炯有神,一双大手虚按在腰间的金刀柄上,一股豪迈慷慨气质无声散发。
相比长于妇人之手,外表仁弱的列国其他国君,晋君虎背熊腰,相貌威武。
“诸卿,这次派兵进军卫国,诸君以为多少兵马为宜?”一身黑蟒锦缎衮服的晋君,在殿中踱着步子,忽然顿了下,看向六官大小公卿,开口说道。
其人声似洪钟,瓮声瓮气,犹如雷霆炸响,让人心头凛然。
第九十九章 再入连阳
建始殿
“君上,臣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我国可发二十万大军,自河阳郡入卫国,不说趁机灭掉卫国,至少也要谋夺其北方四郡,打开进入豫州的门户。”
这时,一个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身材微胖的锦袍老者,开口说道。
此人是晋国少宰——邵景福。
此代晋君继位以后,励精图治,整合各方,为了弥合翼都和曲沃小宗的仇恨,就将太宰空置,让曲沃小宗的晋国旁支担任,以示共治天下的宽阔胸怀,当然真正的用意,还是收拢人心。
虽然曲沃小宗最终没有接受晋君释放的善意,但这番海纳百川的姿态,起码影响到一些晋国的有识之士,令其心向晋君。
从此可以看出,晋君虽外表粗豪,但实则心思深沉、谨细。
这边厢,听得少宰邵景福所言,晋君两道浓眉下的虎目,精芒闪烁,分明大为意动,但脸上还带着一些迟疑,道:“邵卿,二十万大军出动,声势浩大,是否会引来齐鲁等国戒备,再演当年诸国抗晋之事?”
说来,晋国作为天元九州的表世界五常,猛将如云,甲兵如林,国力强盛,吊打周方,但同时,这样一个大国,一举一动都受齐鲁等国的瞩目。
自姬周东迁之后,晋楚两国每隔二三十年,都要在中州大战,争夺霸权,反反复复已经有数百年之久。
也就是近几十年才消停一些。
一来,晋国翼都和曲沃,内斗厮杀灿烈,对国力消耗颇大。
二来,楚国因为变革发生内乱,在豫州的影响也逐渐消退,而以鲁国主导,联合宋国、郑国形成一个泛“抗晋”联盟,再合纵连横,苏卫等一干中小之国,彻底驱逐晋国的势力影响。
晋国如今再出中原,必然刺激到齐鲁两国敏感的神经。
“赵卿以为,我国当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晋君沉吟片刻,抬头望着一个面相英武、年岁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头戴鱼粱冠的中年人,是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其人向有谋略,行事雷厉风行,深受晋君信任。
“君上,苏卫二国争锋于中州,齐鲁等国隔岸观火,按兵不动,臣以为,彼等袖手旁观,多半也在等一个契机,如我国应前卫君所请,发兵二十万入卫,齐鲁二国也会闻风而动!”赵戬拱手道。
晋君皱了皱眉,面露失望。
毕竟这话就和没说一样。
晋国少宰邵景福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攻讦赵戬虚言欺君。
然而未等开口,赵戬面色坚定,拱手道:“臣以为,应举二十万兵,进发卫境!”
晋君闻言,面色微动,急声问道:“赵卿还请细言。”
赵戬道:“君上,我国困于粱州一境已久,国势不得伸展,如今正是摆脱困局的良机,纵然齐鲁两国联合钳制,也在所不惜,岂有因耳闻蝼蛄之鸣,不事稼穑之理?况时过境迁,如今之豫州诸国,郑国一家独霸,宋、鲁等国忌恨入骨、如芒在背,苏卫等国更是彼此攻伐,可以说豫州诸国已是一盘散沙,正是上天以待君上扫平豫州!”
晋君闻言大喜,显然赵戬一番话,才真正说到他心坎里,帮其打消了顾虑。
而随着赵戬的解说,本身也为其他文武公卿统一了认识。
“事不宜迟,孤就答应卫君的请求,发兵二十万,借道河阳,进入卫国,摆平卫国乱局。”晋君沉声道。
随着晋国中枢下定出兵助卫的决心,整个翼都的战争机器,也彻底运转起来。
苏照此刻还不知道卫国局势即将发生变化,晋国已经准备入场,但纵然知道,也无可奈何。
他要灭卫国宗庙社稷,周边国家不可能坐视,苏国的崛起之路,注定坎坷。
高昌郡,郡衙之内,苏照一袭素色长袍,负手站在山河屏风之前,望着舆图,其上绘制着苏军在卫境的兵势走向。
卫国共有十五郡,西北和晋国接壤的是河阳、郸郡、龙朔、孟泾四郡,东南则是谷梁、固安、云邑三郡,再北就是黎郡、怀来、高昌、连阳、义清五郡,北方还有长乐、甘原二郡,再加上环都城帝丘的襄城郡,整整十五郡。
苏照此刻望着舆图,自黎郡、怀来、高昌,三郡二十三县,广袤的疆域已经臣服在苏军的兵锋之下,当然想要占稳、归治,短时间内就不太可能。
“君上,”申屠樊大步迈入郡衙,拱手道。
“申屠卿,连阳郡是什么情况?”苏照转身问道。
申屠樊沉声道:“连阳郡一共屯驻了两万兵丁、青壮,依托郡城阻抗我军,卫国长乐公主居间统筹调度,我军兵少,难下连阳,而今先机已失,臣以为就在高昌郡经营防线,已待卫军即可。”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高昌郡能否挡住卫军的援兵?”
申屠樊走到一旁,道:“高昌之北地势平坦,比连阳也差不了多少,为今之计,趁卫军还未大举赶来,加固城垣。”
苏照看着舆图,沉吟道:“那就屯驻高昌,先前直攻连阳,我军战线确实拉的太长了。”
只能说战局变化莫测,谁能想到,卫婧在连阳郡摆了他一道?
不过眼下这种局面也可,之前雄心万丈,固然可喜,也冒着巨大的军事风险,既然不能遽灭卫国,先巩固、消化胜利成果也无不可。
而就在君臣二人叙话之间,忽然一道神念传音响起,苏照面色一动。
不久,自外间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青袍的老者,正是谢沧。
其人气息强横,分明已经突破神照境界。
“苏侯,这是天听司的情报。”谢沧走上前来,递过一张纸条。
苏照诧异了下,展开之后,面色微顿,惊讶道:“晋国出兵了?”
不仅是晋国大举出兵,就连北方四郡也打起了“讨逆”的口号,聚集了数万大军,准备入帝丘勤王。
此刻的卫国,俨然是各方逐鹿。
申屠樊见得这一幕,心头诧异,问道:“君上,晋国?”
“申屠卿,事情有变,晋国国内整军欲来,北方四郡胆气大壮,集兵数万,准备南下。”苏照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申屠樊。
申屠樊阅览罢,沉吟片刻,道:“君上,此事复杂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未必是一件坏事,或许这新下数郡,有机会消化。”
如今的卫国,一团乱麻,各方汇聚。
他苏国绝对不是弱的一方,大不了再退回去就是,相反此刻的卫国朝廷才是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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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能和卫国签订个城下之盟之类。”苏照眸光微动,心头思忖道。
这并非异想天开,苏国既然无法一口鲸吞卫国,那就步步蚕食,先将吃下去的三郡消化了。
第一百章 嫁妆?(求订阅!)
高昌郡
衙署之中,烛火跳动几下,不知何时却已暮色四合,外间下了一场秋雨。
官厅之内,君臣二人品着香茗,商议军情。
苏照问道:“被俘卫军,申屠卿是如何安置的?”
先前一战,一共俘虏了四万卫卒,他当时走的急,因为需将妖兵带至仙园天地,就没有怎么理会这些被俘卫军。
不过,申屠樊曾为燕国国尉,率师伐齐,处理这些善后事宜,应该是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正如苏照猜测一般,申屠樊朗声道:“被俘卫卒,现在已着人监押至黎郡,臣已将部分军卒打散、编入民夫队中,为前线输入辎重、粮秣。”
“要谨防彼等反叛作乱。”苏照沉吟片刻,还是叮嘱了一句。
申屠樊道:“因为先前有君上所率妖兵助阵,卫卒与之交手,泰半胆气已失,短期内,应不敢作乱,而且臣将之分作四批,分别看管。”
苏照闻言,频频颔首道:“申屠卿心中有数就好。”
事实上,这么多降卒,数量几乎和征卫苏军等同,一旦掌控、监押不力,极易酿成乱子。
如果不是前番以妖兵破营,吓破了卫卒将校的胆,这四万被俘卫卒,仅仅是预防他们作乱,就要牵扯苏军很大一部分力量。
苏照沉吟了下,朗声道:“国内枢密院正在调兵遣将,支应前线,计划依然不变,我军最终要在此屯驻八万大军,构建一条坚固的北境防线,然后以晋国南下“匡扶前卫”为契机,促使卫国承认三郡属我的既成事实,甚至必要之时,还要策应卫国,不使其彻底为晋所灭。”
申屠樊道:“晋国来势汹汹,的确不容小觑,如今的卫国朝廷的确不能倒台。”
相对晋国,一个弱而不灭的卫国,才更符合苏国的短期利益,起码给予苏国预留一些时间。
苏照道:“孤以为,晋国既已插足过来,齐鲁两国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某种意义上,晋国的入场,算是豫州局势变化的必然,就算苏照当初不帮助前卫君递送“衣带诏”给北方四郡,晋国也不会坐视苏国灭卫,势必要派遣大军介入苏卫之战。
不仅仅是晋国,就算齐鲁二国也不会彻底无视苏国灭卫,毕竟,谁也不想再出现一个郑国。
甚至,晋国的入寇,反而将齐鲁两国的目光从苏国身上再次转移到晋国。
“而今一番乱局,反而方便步步蚕食卫国。”苏照思忖着。
自他即位以来,不到一年,苏国前前后后经历数场大战,虽然节节胜利,无一败绩,但对国力的消耗,也是难以估量的。
如果能就此罢战,苏国也能休养生息,顺便消化新下的数郡。
申屠樊闻言,目光微动,似有若思,默然片刻,轻声道:“晋国南下,卫国君臣定然是惶惶不安,君上之想,未必不能实现。”
苏照道:“只是还需一个契机。”
刚刚扫灭了对方六万大军,然后反手就罢兵止戈,卫国第一反应,绝不是大喜过望,反而是惊疑不定。
苏照皱了皱眉,心思电转,琢磨着这其中的具体操作方式,突然,心底闪过一道亮光,“如果以卫婧为切入点,或许是个办法?”
“嗯,这三郡就是嫁妆……”
这般“无耻”一想,苏照就觉得是时候去连阳郡见见卫婧,如果时机成熟,或许可以摊牌?
别说,几天不见,还真有些想念那个“茶里茶气”的少女。
连阳郡
已是夜幕时分,郡衙官署,松油灯点着,几簇橘黄色灯火跳动,官厅之中,人头攒动,一众大将站成两列,神情恭敬地看着上首之人。
上首,一张作工精美的枣红漆木条案后,正襟危坐着一个着玫红色长裙,云鬓高挽的丽人。
卫婧神情淡漠,望着下方的一众文武。
以连阳郡守和连阳郡尉为首,还有义清郡派兵相援的郡尉,剩下的就是两郡郡兵的将校,以及连阳郡治之下诸县的县尉。
许是连日来没有休息好之故,卫婧往日一张肤若凝脂,白里透红,红润如桃的脸蛋儿,苍白如纸,眉眼间也是难言疲倦,声音也有几分沙哑,道:“诸君,苏军这几日可还有袭扰之举?”
连阳郡郡尉,一张黝黑、粗犷的面容上,难掩激动之色,拱手道:“殿下,苏军除一些骑兵外劫掠野外,大部已经停止了攻势,尽数缩防至高昌郡以及附近诸县,连阳之危已解。”
连阳郡守也附和道:“苏军兵力不足,在公主殿下亲自调度下,讨不到便宜,偃旗息鼓,也是正理,毕竟他们兵力不足。”
直到此刻,因为苏军大破卫国大军后如瘟疫扩散北方诸郡的惊惧,已从在场众人脑海中渐渐驱逐。
卫婧明眸闪亮,秀美脸上也有几分欣然,轻声道:“苏军如论战力,未必强过我军多少,而且又深入我国境内,兵力不足,只要我们不惧其势,守住郡城,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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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一众文武官佐,都是齐齐点头称是。
在未及双十的少女面前唯唯诺诺,这些至少年过三十的官吏,并不觉得丢脸,反而与有荣焉。而且,这些时日,这位长乐公主用坚定的毅力和无畏的勇气,赢得了连阳郡军民的尊敬。
“军情走的六百里加急,此刻应已传至帝丘中枢,诸君,援兵就在路上了。”卫婧鼓励着,又叮嘱道:“最近一段时间,务必加倍小心,谨防苏军再施阴谋诡计。”
诚如卫婧所言,卫国大司马邬寿,率领的六万大军被苏国一举扫灭,这消息传至帝丘,卫国中枢大为震动,卫君急命杜陵,整顿军卒,抽调良将,火速增援连阳郡。
然而,杜陵点齐兵马,刚要急援连阳郡,另外一个坏消息就从北方传来。
四郡打起“讨逆臣,匡社稷”的口号,集兵数万,奉举前任卫君的衣带诏,浩浩荡荡向卫国帝丘进发。
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也随之传至帝丘,晋国兴兵二十万,自河阳郡借道,已入卫境。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此刻的卫婧还不知卫国朝堂已是乱成了一锅粥,等到目送众将散退,卫婧重重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憔悴容颜,柔媚目光微闪,隐隐现出几分茫然。
“苏侯,为何我哪怕预示到兵败危机,仍然还是难以扭转大军覆灭的厄运,苏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卫婧心底有着一种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绝望,自她“重生”以来,苦心孤诣,谋而后动,凡所谋之事,无一不中。
兄长卫仲的成功即位,更是给予她莫大的信心,改变前世国破家亡,沦为玩物的命运,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前不久,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殿下,该用晚膳了。”就在这时,一个瓜子脸,身形窈窕的青裙宫女款步走来,轻声唤道。
“嗯。”卫婧应了一声,收回纷乱如麻的思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负面情绪压下,自案起身,随着宫女向后院而去,走过灯火摇曳的回廊,秋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雨丝,扑在脸颊之上,令人精神一振。
“下雨了?”卫婧抬头,问道。
宫女轻声道:“殿下,再过二天,就入冬了呢。”
第一百零一章 我警告你
厢房之中,烛火明亮,秋风袭来,摇曳不定,也将一个纤丽的身影投映在窗纱之上。
卫婧跪坐在一方漆木几案之前,神情沉静,默默用着饭菜,菜肴两荤两素,除却馒头外,还有一海碗紫菜蛋花汤。
因为心事重重,卫婧明显就没有什么胃口,白纸如曦的玉容上,也有着几分萧索之色,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碗汤,小口饮着。
此女出身卫国宫廷,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贵族仕女的优雅。
但终究是心烦意乱,轻轻放下汤匙,抬起一张清丽容颜,口中呢喃着,“也不知那家伙去哪儿了,承诺护送我去帝丘,说话也不算话。”
“婧儿,在想我啊?”
然在这时,一把轻笑却在耳畔响起,令卫婧吓了一跳,继而娇躯剧震,连忙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少年面带笑意,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
“你……”卫婧心头又是惊喜,又是恼怒,几乎是下意识,清叱道:“你还知道回来!”
苏照解释道:“有事情牵绊住了,对了,你还没回帝丘吗?”
说着,就伸手去搂丽人的削肩,诧异道:“一直在等我?”
卫婧一把拨开苏照的手,没好气道:“谁稀得等你,这几日,苏国大军兵发连阳郡,我身为卫国公主,在此地调度军卒,阻抗苏军,等你?我看我就算骨头化成灰了,你才回来。”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现在战事情势如何。”
似乎终于等到了个人倾诉,卫婧道:“还能怎么样?苏军兵力不足,下了怀来、高昌郡后,已成强弩之末,连阳郡算是暂时安全了。”
苏照又是去搂卫婧的削肩,安慰道:“婧儿,辛苦你了。”
卫婧这次倒没有躲,冷声道:“那苏侯也不知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我听一些败军说,似有一些妖怪杀入军营,哎,你得帮我!”
苏照拧了拧眉,诧异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苏侯狼子野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妖魔,侵害人族,你不是认识那什么太真教的人吗?你就问他们管不管!”卫婧玉容笼霜,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苏照一时默然,看着怒气值蓄满的少女,心头也不由感慨,这卫婧还真是思路发散,竟能想到请三真大教主持公道,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卫婧见苏照沉默,以为其迟疑不许,柳眉微立,明眸湛然,直视着苏照,问道:“姓秦的,你帮不帮我?”
此刻,少女尽管脸色苍白,但气势咄咄,竟让人生出不敢而视之感。
苏照无奈道:“帮,怎么不帮?你等着,抽空,我就去苏国,打爆苏侯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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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就会胡说八道。”卫婧一时忍俊不禁,眉眼弯弯成月牙儿,娇哼道。
但想了想,也有几分担心,叮嘱道:“那苏侯可不简单,你别胡来,人家人道龙气护体,你怕不是近不得一丈。”
苏照笑了笑,只是眸光流转,隐隐有些莫名之色。
卫婧被苏照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吧,先用些吧,我去让人再拿双筷子来。”
“不用了。”苏照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拿起卫婧的筷子,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往口中递着。
“你用我的筷子,我用什么啊?”卫婧娇嗔道。
说来也怪,方才是一丝胃口都无,此刻和这人在一起用饭,竟觉得食欲大增。
“我喂你啊。”苏照轻轻笑着,清眸似有亮光,夹起一筷子菜,递至卫婧唇边。
卫婧玉容微顿,心头又喜又羞,嗔怒道:“你这人,当我是小孩子啊……”
“乖~”
卫婧一时绝倒,但鬼使神采地张开檀口,将苏照递至唇边的菜,轻轻吃了。
苏照看着少女,笑意不由更为繁盛。
“看我做什么?”卫婧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秀色可餐。”
“还用你说。”卫婧轻哼一声。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香艳、亲密地吃完了这顿饭,漱口,饮着香茗叙话。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又叹什么气?”苏照放下茶碗,轻笑问道。
卫婧怅然道:“三郡都丢了,我就担心……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苏照淡淡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苏国灭掉卫国,何必为这些事情挂怀,难道,你还放不下这荣华富贵?”
卫婧讥讽道:“你说得轻巧,家国社稷覆亡,我就成为亡国公主,说不得就成为苏侯的玩物,真到那时,你也舍得?”
苏照一时默然。
“你别操心了,你若是想帮我,就替我问问太真教的弟子。”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卫婧起身,走到苏照身前,坐在正自“闷闷不乐”的少年腿上,环住苏照的脖子,柔声道。
“那我帮你问问,你也不要抱太多希望,我觉得太真教可能懒得管这种事情。”苏照笑了笑,亲了一口卫婧的脸颊,引得佳人的嗔怒。
卫婧道:“你只管去问。”
苏照点了点头,应允下来,转而对着卫婧附耳道:“夜色深了,我的公主殿下,该安歇了。”
“你……不许做坏事。”卫婧横了一眼苏照,警告道,她现在能接受的也就是……让这人逞逞口舌之欲,起码这人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之后,她才会托付终生。
当然,只要她不愿,有素璃珠在,这人也强迫不了她就是。
“唔……”卫婧一双美眸睁大,不过渐渐闭上眼睛,唇瓣相接,渐渐向着秀榻而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帏幔缓缓放下,许久,里间传来一道嗔怒的声音。
“你别乱来……我警告你……”
“就抱着,不胡来。”
卫婧声若蚊蝇嗯了一声,玉容羞红一片,然而片刻之后,就觉得心惊肉跳,娇躯颤栗,身后那人上下其手不说,竟还软磨硬泡……
翌日
苏照看着一旁如瀑青丝散开、沉沉睡去的少女,也有些无奈。
昨夜这卫婧十分坚持,除却满足一些口舌之欲外,的确什么都没做。
“慢慢来吧,摊牌时间不在这一时。”苏照掀开锦被,不想却惊醒了少女,揉了揉惺忪睡眼,锦被滑落,露出雪白圆润的削肩,琼峰白皙入云,峰顶红梅吐蕊。
“起来了。”苏照笑道。
卫婧应了一声,这时,就听外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殿下,大事不好了。”
卫婧玉容微变,喃喃道:“出事了。”
苏照面色微顿,暗道:“看来晋国南下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那宫女已站在屏风之外,隔着屏风道:“殿下,帝丘紧急送来的书信,北方四郡反了,四郡集兵数万,里通晋国,兵发帝丘,君上让您即刻回帝丘。”
第一百零二章 风雨飘摇
厢房之中——
卫婧神情微滞,目光呆呆,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在她“前世”之中,她的兄长卫仲最终没有成事,因此北方四郡自然也就没有反叛,可以说如今,已和“前世”轨迹大为不同。
苏照道:“婧儿,先起来吧,我们这就出发。”
“可连阳郡这边怎么办?”卫婧抿了抿樱唇,扭过略显慌乱的脸,问道。
苏照沉吟片刻,道:“我之前因为担心你,就悄悄潜入苏国的高昌郡,窃听了一部分苏国情报,苏国兵力不足,又被你阻却在连阳郡城之下,已有息兵之意。”
卫婧颦了颦秀丽的眉,将信将疑道:“你确定?”
苏照如何不确定,这都是他和申屠樊商议好的军策好吧,但这时,自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解释道:“苏国本就国小势弱,帝丘城垣坚固,以如今的苏国军力,也不大可能,而今势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北进了。”
“不,他们有妖兵,真要兵临帝丘城下,难保不会攻破城池。”卫婧轻轻摇着头,担忧说道。
苏照一时无语,觉得这少女还真是一有机会就提醒他,别忘了妖兵的茬儿。
不过,昨天才和此女有了肌肤之亲,还是要上点心才是。
“我通过那位太真教的朋友,帮你问问。”苏照也只得保证道。
卫婧点了点头,晶莹玉容忧色不减,清声道:“那你随我一起回去,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你让随从在身后慢慢走着,我施法带你一起回帝丘,这样也能快一些。”苏照一边招了招手,将衣架上的衣裙递给卫婧,一边说道。
卫婧闻言,芳心生出一股暖意,扬起一张吹弹可破、滑若凝脂的秀美脸蛋儿,道:“还好有你。”
苏照道:“就算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带你走。”
“嗯。”卫婧点了点头,明眸之中情意涌动,听着少年的温言暖语,原本不佳的心情,似乎也纾解了许多,抬眸,声音轻柔道:“等卫国这次危机过去,我就让兄长赐婚。”
苏照目光微动,觉得这一刻真的有意思,他刚给卫婧画了一张饼,反过来卫婧就用胡萝卜在他面前吊着,想让他为之奔走。
这女人心机还是有的,也很聪明,知道他不想说姓名来历,到现在都不追问他。
当然,卫婧许嫁之言,大概率也是真心话,毕竟从昨天来看此女的床上表现……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至于他,又何尝不是真心?
卫国就算不为他灭,在以后愈发惨烈的大争之世中,也会被其他国家所灭,与其这样,还不如化作他成就帝王霸业的资粮。
二人穿衣起床之后,用罢早膳,卫婧又和连阳郡郡守和郡尉叮嘱了几句,主要是让其等做好城防部署城防,同时也将苏军兵力不足,无力北侵的“军情”通报,算是为连阳郡的文武官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而后,苏照就揽着卫婧的腰肢,御风而行,向着帝丘方向遁去。
路途之上,卫婧一头秀郁青丝随风飘扬,感慨道:“御风之行,往来天地,这般逍遥,怪不得你们这些仙道人物视人间富贵如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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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笑了笑,道:“长生久视,纵横于天地之间,不比在凡尘俗世蝇营狗苟强上许多,婧儿,要不随我修仙吧,做一对儿神仙眷侣。”
卫婧玉容之上也有几分向往,实际如非“前世”国破家亡,自己服毒自杀的执念,或许她远遁山林,修仙成道,也是一件让人悠然神往的事情。
“身负家国之责,起码要等兄长真正渡过亡国之危后,不,我要亲眼看苏国亡国,”
苏照目光闪了闪,暗道,可能等你成了苏国妃子之后,也看不到这一天。
“大争之世,以你兄长平平无奇的才具,你觉得能在群狼环伺的豫州,扶保国祚?”
卫婧闻言,有些气愤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什么叫平平无奇,我兄长怎么平平无奇了。”
这一刻,像极了因为一方家属吵架的情侣。
苏照无奈道:“好,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卫国有独霸一方的潜力?”
“蝼蚁尚且偷生,况我泱泱卫国?不久之前,苏国不过一蕞尔小国,经苏国君臣同心协力,现在一样不是威震中州,我卫国若论疆域,怎么也比苏国辽阔吧?”卫婧美眸瞪大,怒视着苏照,纷纷说着,最后道:“还有,你再说这些话气我,我就……就不理你了。”
苏照一时默然,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卫婧还真是“固执”的可爱。
二人沉默着,乘风而行,经过义清郡,一路迢迢不停,于第二日,晨曦微露之时,终于行至帝丘。
“你随我一起进宫。”卫婧说着,就带着苏照回到棠梨宫,二人当日初见的地方。
卫婧沐浴罢,换了一身玫红色宫装长裙,然后也不耽搁,就径直去永延殿去见卫仲。
苏照倒一时间百无聊赖起来。
却说卫婧行至永延殿,卫仲已得了卫婧从前线返回的消息,仿若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连忙让宦者让卫婧进入殿中。
“臣妹见过君上。”卫婧进入殿中,盈盈施了一礼,抬头看向卫仲,不由大为惊讶,盖因卫仲面容憔悴,嘴上都起了火泡,显然前有征南大军全军覆没,后有边郡执兵造反,将这位初登大位的卫仲搞得心力憔悴。
“四妹,你总算回来了。”卫仲又惊又喜,而后皱了皱眉,道:“四妹,和你说多少次了,还如往常一般,称我二哥就好。”
卫婧也没有深究称呼之事,急声道:“听说北方四郡反了,又勾连晋国大军,臣妹心急如焚,二哥,现在北方四郡情形如何?杜老呢?”
卫仲叹了一口气,说道:“杜卿率五万大军,昨天早上已经紧急启程前往孟泾。”
卫婧皱眉道:“五万大军,岂能济事?晋国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
卫仲面带苦涩,说道:“国内兵力不足,还需留兵守卫国都,不过杜卿联合北方二郡的夹攻,问题不大。”
可以说,六万卫军的一战覆灭,也让卫国的兵力变得得捉襟见肘起来,若非在不久之前,杜陵募集、训练了十万大军,此刻的卫国,甚至将会出现无兵可派的窘境。
就算如今,帝丘此刻也仅仅只有七万余兵卒,这还要加上新募之兵才有的数量。
当然,如今的卫国面临亡国之危,已将战争潜力激发到极限,帝丘更是为百万生口的大城,连同周方的襄城郡,更是抽调兵卒,整训士卒。
此外,除却先前由于“尸疫”而无力支援的谷粱郡外,固安和云邑二郡,同样是征调青壮,披甲执戈。
“兄长可曾向齐鲁二国求援?”卫婧问道。
卫仲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先前苏国夺我黎郡之后,我就听着四妹的建议,向齐鲁二国派了国使,但至今尚无音讯传来。”
卫婧颦了颦眉,凝声道:“还需加派,这次和上次不同,晋国举兵二十万,来势汹汹,齐鲁二国绝不会袖手旁观。”
的确如此,就在数百里外的镇山关,鲁国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由鲁国太宰郭闳,前将军司马勖,一起向着卫国前来。
同样,在齐国和卫国接壤的葛郡,七万齐国大军也是聚于边郡,准备随时进入卫国襄城郡。
二国之所以动作如此之快,还要从姬令月说起。
第一百零三章 真仁厚长者也!
永延殿中——
卫仲见其妹卫婧言之凿凿的样子,目光明亮,心底也不由生出几分希望来。
而就在这时,宦者在门外,扯着尖锐的嗓音,道:“君上,太宰大人在宫门外求见,说洛邑有姬周天使至,为调停苏卫两国战事而来。”
闻听此言,卫仲面现诧异,惊疑不定地和卫婧对视一眼,暗道:“姬周天使,调停战事?”
自数百年来,姬周帝室权威早已丧失殆尽,政令不出洛都百里,周室的人来帝丘调停国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宣!”
卫仲眉头紧皱,目中满是疑惑,既然想不通,索性也不再深思,开口说道。
未有多时,就见一个服绯紫官袍,头戴黑冠的老者,在宦者的引领下,昂身进入殿中,身后不远,还一前一后跟着两个女子。
为首之女子,二九年华,容色明媚,梳着朝云髻,以一根金凤头钗簪起,服鹅黄色长裙,身形窈窕静殊,玉面红唇,琼鼻檀口,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狭长凤眸,顾盼生辉。
纵是置身于恢宏、壮丽的永延殿中,女子举止神态仍是坦然自如,好似在自己家一般。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姬周云羲公主——姬令月!
随行的额还有一个着黑红缎面凤纹服、头束鹞冠,足踏登云靴的女子,其人瓜子脸,眉似刀裁,眸光清冷,面上不见丝毫胭脂水粉的迹象,但漠然而行的安静气质,却好似一把出鞘的宝刀,清冽刺骨,寸步不离地跟着姬令月。
“老臣见过君上。”卫国太宰卫珲,整容敛色,拱手行礼道。
“卫君,别来无恙?”姬令月一入殿中,并未行礼,反而一双狭长凤眸,浅笑地看着卫仲。
姬令月自是认得卫仲的。
当年,卫仲曾去过洛都两次。
第一次是姬周太子继位,卫仲随着国内宗伯前往洛都庆贺登基大典,在一次诸国王公子弟宴会上,见过随萧后一起出来待客,时年六七岁的姬令月。
第二次是五年前,卫仲去游学,在拜访洛都——英华阁内的太史令,名传海内的宋子之时,遇到了请教学问的姬令月。
“原来是云羲公主。”卫仲神情无喜无怒,既无“熟人”重逢的喜悦,也没有身为人君的傲然,只是讶异道:“云羲公主此来,要为苏卫两国调停?”
姬令月点了点头,道:“苏卫两国刀兵相向,以致中州局势动荡,本宫在洛邑都听到两国的龃龉,原本这属两国之事,帝室也不好插手,无奈晋国磨刀霍霍,意欲进兵豫州,而我周室怎么也是天下共主,都邑洛城,自然不能坐视,本宫不才,从洛都迢迢而来,特为化解两国纷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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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珲苍老面容之上满是激动之色,似乎担心卫仲轻视“徒具虚名”的周室,道:“君上,云羲公主来之前,已以宗周名义,联络鲁、齐两国,两国现已派大兵,进入我国支援。”
“当真?”卫仲面色微变,惊讶道。
一旁的卫婧,闻听这番好消息,也是又惊又喜。
姬令月看着态度判若两人的卫仲,对于姬周帝威的丧失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开口谦虚道:“齐、鲁二国原有出兵调停之心,只是二国最近埋头国内之事,无暇分身,再加之苏国并无灭卫之力,这才迁延回顾。而今晋国悍然提兵长趋豫州,本宫也只是代为将如火之势通告于齐鲁二国,鲁国为礼仪之邦,鲁君也素为我姬周长者,急公好义,现已调集十万大军,不辞辛劳,越关而来,调停苏卫两国战事,同时以遏晋国之狼子野心!”
在天元九州的列国中,国际形势中,就是楚、晋、秦、齐、郑五国属于表世界五常,鲁国国力虽然稍弱郑国一筹,但也是区域性大国,属于里世界五常。
而且,鲁国威望在诸国当属最高,不仅仅因为鲁国先祖曾经制礼作乐,而且鲁国常常为第三世界(陈、曹)这些小国主持公道。
“鲁君真仁厚长者也。”卫仲俊朗面容上难掩激动,感慨道。
卫仲仁厚宽宏,有雅量之贤名,通习儒家之学,性情受鲁国儒家文化影响颇深。
“云羲公主,此来想必舟车劳顿,来人,备宴。”这边厢,卫仲再次看向姬令月,明显多了几分好感。
姬令月粲然一笑,道:“苏卫争斗,纷纷不休,本宫在洛邑也心生不安,你说平静的豫州,如何就出了这么一虎狼之国。”
这话就一下子说到卫仲心坎里了,忿忿道:“苏侯即位以来,内行屠戮宿将重臣等残暴之举,外兴扩土暴侵之无义之战,斑斑恶迹,令人发指!想他苏国早年受郑之侵虐,几有亡国之危,如非我卫国施以援手,有苏一氏国社早就荡然无存!可苏侯自登位以来,不修仁德,背信弃义……”
此刻,当着姬周宗主代表的面,卫仲可以说将心头的憋屈和不满,一下子倾倒出来,控诉着苏国的暴行。
“还有姑姑,年前也暴卒的蹊跷。”卫婧在一旁补充说道。
姬令月闻言,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卫婧,而后也是谴责道:“苏国年许以来,所为之恶,确是罄竹难书!本宫这次前来,不仅要遏制晋国之南进之势,也要问一问那位苏侯,意欲何为!”
而就在永延殿内对苏国以及苏照喊打喊杀之时,苏照此刻在棠梨宫中,正百无聊赖地拿着卫婧书架上的书册翻阅。
直到午时,一道纤细窈窕的倩影在殿门中出现,款步走进殿中,少女步伐间,明显有着几分轻快。
“回来了,和你兄长谈的怎么样?”苏照清声说着,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着,见卫婧神采奕奕,嘴角带笑,诧异道:“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满面春风的?”
卫婧面带欣然道:“好消息,齐鲁两国出兵了,从云邑郡向襄城前来。”
苏照神色微顿,暗道果然。
齐鲁两国边境挨着卫国的云邑向东探出一部,想要出兵的话,日夜兼程,最多五天就能至于帝丘。
这也是他和申屠樊之前商议,一旦大军顿于帝丘城不下,齐鲁两国铁定会出兵干涉。
甚至,就算侥幸攻下了帝丘,也要抵挡二国联军的“助卫复国”行动。
“那你这几天能睡一个好觉了。”苏照走上前去,揽住卫婧的肩头,轻声说道:“你兄长高兴坏了吧?”
卫婧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欣然道:“现在兄长正和姬周的云羲公主商谈出兵细节,等会儿要设宴,你随我一起去。”
“云羲公主?姬周?”苏照眸光微动,心头盘算着姬令月至帝丘的来意,沉声道:“我去做什么,我又不认识她们,再说我一个化外之人,不喜这些热闹。”
他如何能去,虽然很想见见“前世”风华绝代的女帝姬令月,但难保不会被其认出,还是不要去见。
“你陪我一起啊。”卫婧美眸流盼,轻轻摇着苏照的胳膊,似有几分撒娇之意。
苏照沉吟片刻,脸不红、气不喘道:“我稍后还要见一位仙道前辈,你知道的,苏侯用妖兵的事,我总得帮你想办法。”
卫婧闻言,心下微动,轻声道:“那好吧。”
苏照心头觉得好笑,亲了少女白皙如玉的脸颊一口,附耳道:“晚上,我再回来陪你。”
“嗯。”卫婧闻言,脸颊滚烫火热,声若蚊蝇应了一声。
第一百零四章 姬令月的提醒
赤林宗·山门
一座古朴、巍峨道宫之内,苏照和赤林宗的周姓太上长老,对坐品茗。
周姓长老名为周籍,和赤林宗的另一位裴姓长老裴松,都是和高拯同一立场的两位太上长老。
说来,随着卫长老的陨落,赤林宗最近的气氛,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首先是卫长老那一脉的门人弟子,有不少都议论纷纷,指摘宗主太过狠辣,一点都不顾及同门情谊。
但因此彼辈修为太低,最多也只是神照境界,倒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至于原本和卫长老过从甚密的卫国籍三位太上长老,虽然私下里对高拯颇有微词,但惊奇的是,在宗内齐齐保证沉默。
不管是为了宗内团结大局着想,还是惊惧高拯的手段,并没有趁机裹挟手下门人弟子,分裂赤林宗。
苏照从周长老口中得知赤林宗最近的变故,默然片刻,凝声问道:“高宗主闭关前,可曾交代需多久时间才能踏出那一步?”
因为高拯在卫国遭受尸疫之患时,获得一些人道功德,故而由归阳巅峰境界,渐入半步洞虚,而不久之前,又与卫长老一番交手,对于洞虚境界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一回宗内,就宣告闭关。
如无意外,或许不久后,就能突破洞虚之境。
高拯在归阳巅峰境界有几十年,此刻借种种机缘突破,也算是厚积薄发。
事实上,这也是那三位太上长老,没有发作的缘故,眼看赤林宗将要出一位洞虚大能,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况且对于卫国有感情,也并不代表着对卫国公室有感情,先前只是和卫长老来往相对较多,因此卫长老之故,种种原因叠加一起,才在立场上更为倾向于卫国。
周姓长老面上也带着几分喜色,道:“宗主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能突破洞虚境界。”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我就静候高前辈佳音了。”
高拯如果突破洞虚,纵然来日面对郑国昊阳宗的介入,不是没有抵挡之力了。
起码,不用动不动就祭出一张底牌。
苏照想了想,忽而问道:“离地琉焰宗最近有何动向?”
周长老皱了皱眉,道:“离地琉焰宗最近出入卫宫颇多,似有重获卫君信任之势。”
前代卫君,只信任授他以长生不老之术的合欢宗,对于赤林、离地琉焰二宗的“固执”,早就不满。
但卫仲继位之后,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似乎也转变了态度,开始频频向卫君以及卫长老示好。
周长老沉声道:“据在离地琉焰宗的线人回报,纵然宗主不抢先出手,卫衡也会向宗主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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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那这般一说,离地琉焰宗,极有可能兴风作浪。”
周长老点了点头,道:“不过等宗主突破洞虚之后,离地琉焰宗也要俯首。”
苏照不置可否,二宗争斗多年,离地琉焰宗又岂会伏地作小?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就见道宫之外现出一个红裙少女的身影,脸上挂着笑意,道:“苏照,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寻人告诉我一声。”
卫湘歌身形一闪,已至近前,英秀的眉眼之间,有着几分嗔怪之意。
苏照道:“不是担心你修炼吗,咦?你凝结金丹了?”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前天才凝结的金丹,这两天都在稳固境界。”
身后的黎英,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对儿小儿女,道:“一听说苏侯过来,湘歌闭关也不闭了,就跟着跑出来了。”
苏照看着娇憨、明媚不减往日丝毫的少女,心中也不由愉快了许多。
赤心如火的少女,总能让他不由自主心情愉悦起来。
一旁的周长老冲黎英点了点头,冲苏照笑了笑,道:“苏侯,你们先聊,贫道还有一炉丹药需要照看,就先失陪了。”
说着,出了道宫,临行前,还跟黎英使了一个眼色,深谙进退之道。
等到道宫之中剩下苏照和卫湘歌。
苏照伸手拥住卫湘歌,朱砂少女将螓首靠在少年肩头之上,二人都有一种心灵彼此牵绊的感觉。
嗅着少女发丝之间的清香,苏照心头有着一股难言的安宁,湘歌作为他此世第一个女人,对于他的意义,无人可以代替。
他对少女的感觉,从一开始的功利,再到如今的视之为亲人。
温存了一会儿,苏照笑着看向少女,只觉怎么也看不够,朱砂少女扎着单马尾,脸颊白皙红润,双眸明亮清澈,因为突破金丹,英秀之气不减,反而比之以往的青涩,多了几分英飒之感。
卫湘歌却主动提及正事,道:“我路上听师父说,你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高昌郡?”
苏照挽着少女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夺了卫国三郡,能不能占住,还说不了,不过,晋国派了二十万大军南下,卫国局势复杂了。”
卫湘歌清声道:“晋国南下,卫国会不会撑不住,别给旁人做了嫁衣。”
苏照道:“卫国战争潜力尚存,不会如此不济,我听说齐、鲁两国也在派援兵的路上了,卫国撑过这一波,应该问题不大,接下来,我准备就休养生息,静观其变。”
卫湘歌颦了颦英气的眉,道:“如果齐鲁两国分兵伐我们怎么办?”
苏照闻言,也凝了凝神,道:“不至于吧,齐鲁两国视晋国为大敌,不会先针对我们吧?”
“难说。”卫湘歌道。
夜幕低垂,明月朗照,庄严、华丽的宫阙之内,八角宫灯一路亮起,将卫国宫苑装饰的灯火辉煌,美轮美奂。
永延殿外,禁卫执戟拱卫,一动不动,恍若雕塑。
丝竹管弦之音从身后的殿中响起,分明是卫君正在设宴盛情款待姬令月以及远道而来齐鲁两国国使,席间卫国大臣以太宰卫珲为首的文武公卿作陪。
两位国使,终于在黄昏时分,已先一步带着齐鲁两国大军来援的国书,传递于卫国方面,这二人当然不是乘马车前来,二人原本就不是凡俗中人,而是齐鲁两国,镇天、通明两大剑道宗门中人!
卫君见此大喜,在其妹长乐公主卫婧的建议之下,就召集了留守卫国的公卿,在宫中设宴,招待两国国使,顺便也安定一番日渐惶恐的人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之间,卫仲心情不由更为畅怀,高声道:“两位国使不辞千里,远道前来解我国之围,孤敬你们一杯。”
两位国使举杯饮下。
卫仲又举起酒杯,冲笑意盈盈,含笑不语的姬令月道:“云羲公主之恩情,我卫国同样铭记在心。”
姬令月将杯中酒饮尽,道:“卫君客气了,本宫为宗周共主,为小宗调停也是应有之意,只是还有一件事要提醒卫君。”
卫仲放下酒杯,目中现出一抹疑惑,不过面上和煦之色不减,道:“云羲公主请讲。”
姬令月笑道:“那本宫就姑且妄言了,正好也让两位国使拿个主意。”
此言一出,两位国使也抬头看向姬令月,目光不由有着几分好奇。
两位国使,一个年龄四十多岁,气质沉稳,一个是年不过三十的青年,面容硬朗,目似鹰隼,锐利明亮。
姬令月冷声道:“卫国之所以到了这步艰难境地,归根到底,皆由苏国背信弃义,悍然侵卫所致,本宫有一言想提醒诸位,就算携手驱逐了晋国,那时三国师老兵疲,以苏国之狼子野心,必定趁火打劫!”
第一百零五章 为何不罪?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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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零六章 摊牌(求月票,求订阅!)
夜色降临,笼罩大地,占地广阔、亭台楼阁处处的卫国宫苑,灯火阑珊。
棠梨宫中,镌刻青鸟图纹的青铜宫灯,烛火摇动,将屏风之上的一道动人倩影映照的真切,“哗啦啦”水声响起,木浴桶之内,一个云鬓挽起,不挂寸缕的女子,正在沐浴。
一只纤美手臂舒展而起,将水撩起,一片片玫瑰花瓣儿,沿着凝脂光滑的藕臂缓缓滑落,热气腾腾之中,女子明媚似花霰的脸颊就是红扑扑的,冰肌玉骨,白里透红,花瓣儿随着水流落在锁骨、琼峰。
因为齐鲁二国使的到来,卫婧心头忧虑大为纾解,眉眼之间欣喜之色掩藏不住,现在无论是凡俗国争,还是仙道对峙,她都已想好了应对之法,风雨飘摇的卫国,终于也能稍稍喘口气了。
“再等三真大教主持公道,那时,苏国抢了我国多少土地,都要一一还回来!”
卫婧眸光清闪,清丽、冷艳的面庞上,霜色密布,喃喃说道。
而在卫婧心中浮想联翩之时,忽然,就听到耳畔一把清冷、沉静的声音响起,“婧儿,让人还回来什么?”
卫婧骤听此音,先是一惊,正要将玲珑曼妙的身形掩藏浴桶中,掀起水花翻涌,继而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苏照,正自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嗔怒道:“你这人行踪鬼祟,哪有玄门正道的样子,倒像一个偷香窃玉的小贼。”
苏照温和一笑,身形一闪,随着周身法力的涌动,衣衫自动飞起,长衫、内衬、腰带一件件挂起在屏风上。
“你,你干什么?”卫婧一时大慌,惊讶道。
“你啊,不,是共浴啊。”苏照理所当然说着,已经进入木桶之内,好在木桶奇大,容纳二人倒也绰绰有余,只是洗澡水难免溢了出来。
“你,你别胡闹。”卫婧娇躯剧颤,一时间觉得芳心大乱,无所适从,这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但凡有机会就要占她便宜。
躲闪着某人的贴,但终究是方寸之地,追逐之下,反而火上浇油,就觉得一抹火烫抵近,卫婧周身如遭雷击,花容失色道:“你别……乱来!”
此刻,若仔细观察,卫婧明眸之中,素色流光幽幽转动,周身也逐渐涌上玄奇至高,诡谲莫测的道韵气息。
苏照眸光微凝,面容若有所思,倒也没有继续,自腋下环住卫婧,登高望远,有种水太深,把握不住的伟岸之感,此刻二人肌肤相亲,只觉温香软玉,细腻入微,轻声道:“婧儿,能这样抱着你,就已经知足了,哪敢乱来。”
见苏照“悬崖勒马”,卫婧心下松了一口气,对于少年的把玩和捉弄也有些羞恼,咬了咬樱唇,嗔怪道:“那你别闹……你不是去见太真教的人了吗?他们怎么说?”
苏照神色顿了下,道:“太真教的人,我没碰到,倒是去见了一位朋友,怎么看你方才喜上眉梢,莫非这边又有了什么好消息?。”
卫婧拧了拧眉,声音清澈娇俏、珠圆玉润,只是玉容笼霜,道:“齐鲁两国国使似为仙门中人,说要将苏侯搬弄妖兵一事,告上太真教,我倒要看看苏侯还能不能笑到最后!啊,你又做什么啊~”
女子似嗔似怒说着,分明是被偷袭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双手抱肩,清声说道:“你再胡来,我就恼了。”
苏照面色现出一抹古怪,叹道:“我真没动,是它……自己动的。”
真的是没忍住,一想到眼前女子浑然不知身后正在厮磨的自己,就是其愤愤冷言之人,就有着一股心底抑制不住的兴奋。
“怪不得,角色扮演让人……”这念头在苏照心底一闪而过,连忙不敢多想。
而卫婧晶莹如雪的玉容之上,表情凝滞了一下,琼鼻无意识皱了皱,檀口微张,似被某人的无耻震惊到,什么叫自己动的……然而这时,就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就觉得呼吸微促,哗啦啦声响起,伸手轻轻捶打着少年的肩头。
不久,捶打渐弱,反而一双如羊脂白玉的藕臂,悄然绕过少年的脖颈儿。
良久,唇分,卫婧美眸水光莹莹,雾气欲滴,宜嗔宜喜道:“快别闹了,水都凉了。”
苏照也没有再逗弄卫婧,他对此女的策略和卫国是一样的,步步蚕食,二人算是沐浴完毕,从浴桶中起来,着一件中衣,至榻上休息。
挥手打起一道风,烛火顿时熄灭。
夜色静谧,温柔似水。
“到现在,你还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帏幔徐徐落下,卫婧依偎在少年怀中,幽幽说道。
两个人除了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同床共枕,肌肤相亲,虽不是夫妻,却也和夫妻没什么两样。
卫婧此刻也猛然反应过来,她虽然紧紧守着最后一步,可先前城池处处失守,和失了清白,也没什么区别了。
卫婧,心一横,索性将压在心头多时的问题,打算再次问个明白。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这人稀里糊涂到破了身子,那时候连是谁都不知道,就欲哭无泪了。
苏照声音中也带着“苦恼”,无奈道:“不是和你说了吗,师门之命,我也不好违背。”
卫婧清哼一声,愤愤道:“那你听你的师门之命吧,那你别想碰我。”
说完,将螓首转至一旁,也不看苏照,将白皙如玉的雪背,背对着苏照。
苏照面色变幻,却也无计可施。
忽而神念感知到一幕,面色一楞,轻轻贴上去,试图去扶佳人削肩,无奈道:“怎么还哭了……”
却是发现卫婧已然泪珠盈睫,梨花带雨,不多时就浸湿枕巾,只是此女性格要强,只是珠泪暗垂,一声不发。但偏偏是这样,让苏照心头怜爱之余,愧疚不已。
他虽然屑了点,但奉行采花不败花,仔细想了想,对于卫婧的确有些过分了。
“你别碰我!”卫婧尖叫一声,一把拨开苏照的手,拉紧了锦被,蜷缩起来,避如蛇蝎的样子。
苏照默然了下,笑了笑道:“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沉默了一会儿,卫婧的愤愤声音响起,还有几分不甘,“我清白都给你了,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苏照沉吟道:“名字从来都是一个称谓……当然,你若执意探寻,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额?”背对着苏照的卫婧,眸光闪了闪,丹唇微启,正要开口说话。
苏照见状,连忙贴了上去,从后面抱紧了卫婧,笑道:“别生气了,婧儿。”
“你倒是说啊,唔……”卫婧下意识清叱一句,忽然玉容微滞,美眸睁大,明眸泛起的泪光都凝在眼睫之上,娇躯剧震道:“你……”
苏照清咳了一下,就有些尴尬,笑了笑道,“那个打滑了,真不是故意的,Word……忍一下。”
卫婧:“???”
而后,一双修丽的双眉紧蹙,一抹痛苦之色浮起于眉眼,灿然明眸之中素色流光细细碎碎,周身不仅是玄妙气息笼罩而起,还有不可言说的白,那是一团冷寂的白,幽冷玄奇,恍若从无尽时空而来,几乎笼罩了方圆三丈,将苏照吞噬。
莫名虚空之中,就听得一道嗡鸣,道道至高无上的气息,同时笼罩了苏照。
苏照闷哼一声,冷峻面容上现出一抹怪异之色。
也不知多久,乌云闭月,不知何时,外间下了淅淅沥沥的秋雨,瑟瑟秋风入得窗纱,吹动帏幔,一动一动。
一声娇腻入骨,带着惊怒的声音响起,愤怒道:苏侯,苏照,本宫要杀了你啊!唔~”
“一会儿……孤让你杀。”苏照轻轻一笑,埋头忙碌。
……
……
云收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苏照看着对云鬓散乱,红晕微褪的少女,额,现在该称少妇,见其怒目而视,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模样,无奈道:“婧儿,是你非要询问的……我不想说,你偏让我说……”
“你无耻!”卫婧将一个枕头扔过去,气的娇躯颤抖,清叱道。
她简直觉得此刻就是人生至暗时刻,因为气愤,手脚冰凉,嘴唇颤抖,气抖冷!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上苍要如何惩罚于她?
苏照看着娇媚似花,肌肤白里透红的少女,不知为何见少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觉得有种可耻的……舒爽。
苏照躲过,笑了笑,就上前制住了卫婧。
“你放开我,你这个魂淡……”卫婧剧烈挣扎着,对苏照又捶又打,不同先前,这是拳拳到肉,动了真格,只是女子本就力弱,说是爆锤,更像是撒娇。
半晌,也知道是徒劳,一把伏在苏照肩头,狠狠咬了一口,牙印血痕隐现,哭道:“我让你骗我,你这个混蛋,大骗子。”
苏照眸光幽幽,看着因为锦被滑落,洁白床单上绽放的一簇红梅,娇艳如火,冷声道:“谁让孤喜欢你呢,不骗你骗谁?”
霸道至极地将卫婧拥入怀中,道:“你就是孤的人,孤就要灭卫国,抢卫国公主为妃,你逃不掉了。”
“有我在,你休想!”卫婧仰起脸来,怒视着苏照道。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茶里茶气,只有被骗的愤怒以及不屈。
苏照笑容不减,目光一瞬不移地打量着卫婧,笑道:“婧儿,那我们两个打个赌如何?”
卫婧怔了下,继而是怒道:“什么赌?”
“从现在开始,我掠卫国一郡,你要服侍我一次。”苏照道。
卫婧:“……”
“条件是,那四万被俘卫军,我可以放给你卫国……想想吧,我的好婧儿,卫国现在要应对晋国来搅局,有了这四万兵马,卫国也不至于迅速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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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冷声道:“你胡说,齐鲁两国已派大军前来,我卫国不会亡国,你死了这条心吧!”
苏照哂笑道:“你真当齐鲁两国是来做好人好事的,我告诉你,大争之世,风云际会,纵然退去晋国之兵,你卫国也要给两国一些回报,说不得顺手灭了你卫国,共分卫土也不一定!”
这几乎是必然,事实上,齐鲁两国此番出兵,除却钳制晋国南下之势外,还真有渴求卫土的想法。
卫婧玉容震惊,美眸现出思索,道:“不可能,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大?”苏照笑了笑,不等卫婧发飙,伸手揽住丽人的雪肩,解释道:“婧儿,你素来心智过人,我不信你看不出齐鲁两国的真正意图,他们同样垂涎卫土,只不过,他们比起孤来,稍稍讲究一些吃相而已。”
不等面色变幻不定的卫婧开口辩驳,苏照道:“这四万大军,孤可以给你,两国罢战,你们也能专心对付晋国,如何?”
卫婧明眸低垂,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复杂,不得不说有些心动。
开口道:“姓苏的,你将四万兵给我,归还三郡,我……我可以……”
“三郡?我的好婧儿,你是不是想多了?”苏照讥笑一声,道:“三郡是我苏国将士流血拿下的,你一句话,我就送给你?”
卫婧方才也是鬼迷心窍,突然说出那种话来,此刻竟被苏照毫不留情拒绝,可谓恼羞成怒,清叱道:“那你以后别想碰我!”
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泛起一股不该有的酸涩,这魂淡骗了她感情,又骗了身子,就不能让让她?
苏照诧异道:“我想碰你,难道不是什么时候想,都可以吗?”
说着,翻身而起,用实际行动佐证着自己的话。
卫婧玉容微顿,一时气结,先是羞怒,而后震惊,开口叱骂道:“苏照,你妄为一国之君!”
“正因为孤是一国之君,否则别说三郡给你,就是卫国疆土给你,博你一笑又如何?”苏照挑了挑眉同时,也挑了挑别的。
卫婧美眸睁大,只觉浑身酥麻,如过电一般,琼鼻中发出一声腻哼,竟忍着不发一声。
“孤给你机会,你不要,以后可别说孤不念同床共枕之情。”苏照轻笑说着,同时也用法力帮助初破之瓜弥消疼痛。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许久,卫婧一张花容月色的脸蛋儿,红霞绚烂似火,云鬓散乱开来,似眯未眯的明眸媚意流波,风情流泻。
诚如眼前这人所言,她已输掉了全部筹码,纵然不答应这……魂淡,他也自行其是,予取予求,与其这样,还不如换来四万大军……
念及此处,卫婧突然觉得心头一跳,只觉羞耻的厉害,几乎令她浑身颤栗,片刻,心底就思忖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卫国,这魂淡,我早晚要让他好看!”
只是心头难免有一团疑云悄然浮起,素璃珠早先传递给她的保证,可以不使她被歹人强迫,为何面对这“歹人”,毫无作用?
如果苏照知道,或会说一句,婧儿,因为我不是歹人啊。
卫婧一时间千头万绪,心绪复杂,贝齿咬着丹唇,道:“苏照,你可说话算话?”
苏照低头亲了一口卫婧的脸颊,引得丽人的薄怒,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不过你卫国要将这三郡割让于我苏国!”
他放归四万卫军,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主要这些兵卒家眷都在卫境,根本就不能为他所用。
还有,正如他先前所想,在晋国和齐鲁三国进场搅局的情况下,卫国弱而不灭,才最符合苏国的短期利益。
至于四万俘虏,一群丧胆之师,他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两次。
第一百零七章 冷虹
棠梨宫
已是后半夜,月光透窗而过,洒在秀榻之前的澄莹空明地板之上,床榻之上,一对儿连体璧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紧紧抿着樱唇,一个笑意吟吟。
卫婧羞愤欲死地看着一旁一脸得意的少年,不知为何,就觉得平日无论如何都看不够的面庞,恨的牙痒痒,想她怎么鬼迷心窍,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人的鬼话?
怪不得,无论她如何追问,这人就不敢透露真实姓名。
一想起自己先前骂那苏侯之时,这人还开口附和,心头更是大骂无耻。
卫婧面色变幻,目光闪了闪,幽幽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怪不得你能先败郑国,连战连捷,你就拥有修为,对了,你怎么借用的妖兵?”
苏照挑了挑眉,笑道:“想知道?”
这妹子这时候还想套他的话,很明显都没归心,甚至说不得还想“报复”他。
“嘶……”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樱唇微张,一张明丽娇媚的脸蛋儿,现出异样之色,又羞又怒,啐骂道:“你是牲口啊。”
刚刚云销雨霁不久,这人怎么又……而且,更要命的是,她感觉此刻小腹胀胀的。
苏照道:“婧儿,你是不是以为报到三真大教,就能引来大能查问?”
卫婧心头一惊,被猜中心事,面上却不动声色,螓首偏转一旁,不在意道:“难道不是吗?”
苏照笑了笑,拨了拨了丽人鬓角汗津津的一缕秀发,无视其嗔怒目光,道:“三教自顾不暇,哪里理会得这些琐事?婧儿,况且,人道之势大兴,纵然三教插手,也要顾及人道之事,况且仅仅凭借尔卫国一面之词,三教相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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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一颗心直往下沉,但嘴上还是不服输讥讽,道:“你如果不使阴谋诡计,不用仙道手段,你卫国早就被灭了!”
苏照笑了笑,道:“我要不使仙道手段,上次那个谁就被合欢宗抓走了呢。”
卫婧玉容微变,轻哼一声,将头扭至一旁,心绪一时也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就在心中恨恨道,“卫婧啊,卫婧,这人蓄谋已久,就是为了骗你,绝不能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忽地秀美双眉一蹙,一股空虚之感传来,就是狠狠剜了苏照一眼。
只是丽人明眸似张未张,眉梢眼角,媚意流波,动人心弦。
苏照笑了笑,道:“天快亮了,我也得回去了。”
“赶紧滚,看见你都烦。”卫婧皱了皱眉,清叱道。
“那我走?”苏照开了个卫婧不懂的梗,猛地抽身离开。
伴随着一声奇怪的声音,卫婧忽地秀美双眉一蹙,一股空虚之感传来,就是狠狠剜了苏照一眼,酥媚入骨道:“魂淡,你成心的啊~”
只是丽人明眸似张未张,眉梢眼角,媚意流波,动人心弦。
苏照好悬没改变主意,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给卫婧一些时间,亲了一口伊人莹润水光的丹唇,道:“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乖~”
说着,穿好衣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卫国宫苑中。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这时,一手撑起身,望着床单上的一片狼藉,只觉欲哭无泪,咬牙切齿,“魂淡!还得我收拾!”
她失了清白,自然不能再让宫女侍奉,否则人多口杂,一旦传扬出去,就是轩然大波。
……
……
苏照神清气爽,出了棠梨宫,刚刚出了苏国宫苑,几个起跃,向赤林宗御风返回,忽然面色一顿,冷哼一声,腰间一道粲然剑光,横斩其上。
“铛……”
一声冷若霜石的惊咦声音响起,一道纤丽的身影,就已倒退飞至远处,气息起伏不定。
冷虹一双略有几分血红之意的眸子,冰冷如刀,手握一柄鸾凤刀柄的弧月弯刀,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准确说是看着少年掌中的宝剑,口中吐出几个字,“碎星神兵?”
苏照扭脸望去,瞟了一眼鹞冠锦服女子手中的宝刀,目光微缩,心中也有几分惊讶,道:“你手中之刀,品相也不差!”
碎星级宝刀,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神照境的同道,竟有碎星级神兵傍身。
至于他,多有机缘,自然不能以常理论。
“阁下鬼鬼祟祟,自卫宫而出,意欲何为?”鹞冠女子,一手按刀,神情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眸中带着几分审视。
此刻正值辰时,东方刚刚露出一线亮光,冷虹原本出了姬令月下榻的霜云殿,本意是离开人道龙气弥盛的卫国宫苑,准备汲取旭日东升之后,天地之间的第一缕紫清灵机修炼,不想刚出卫宫,抬头就看到一脸“荡漾”的苏照,本能觉得不是好人,想都没想,出刀相拦。
苏照冷嗤道:“这话本座该问你吧,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卫宫?本座可从未见过你!”
冷虹颦了颦一如刀裁的眉,心头泛起一丝疑惑,道:“你是卫宫的人?”
“废话,本座不是卫宫的人,还是哪里的人?本座是卫宫的守夜人,专门为卫国宫室清理一些妖魔邪祟。”苏照心头亮光一闪,正色说着,当然,这话也不能说错,刚刚拿下了卫国长乐公主,可不就是卫宫的人吗?
苏照故意皱了皱眉,喝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冷虹面色微顿,狐疑地看了一眼苏照,心头有几分相信,毕竟护卫宫廷的仙道力量,在洛都周宫之中就有,她之前做得也睡类似工作。
“我是大周云羲公主的侍从。”冷虹清声道。
苏照心头暗道果然,思索了下,点了点头道:“卫君先前似乎说过此事,行了,本座还有事情,不和你闲聊了。”
说着,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处。
冷虹目送少年剑仙乘剑远去,莹莹冰玉的眸子,闪了闪,“卫宫的守夜人,道行不高,手中宝剑却不是凡品,莫非是什么大派弟子?”
正在思索间,一缕金色曦光落在脸上,抬头就见东方一轮大日荡开层云,猛然跃出,冷虹再不思虑这些事情,腾云而起。收集紫清灵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冷虹再次向着卫宫遁去。
霜云宫
清晨,白露微霜,万籁俱静,两双纤纤素手将帏幔以金钩向两侧挑起,顿时,就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曦光跳过窗棂,落在梳妆台前,古色古香、装饰典雅的宫殿,轩敞、明亮。
一方暗红色的紫檀木前,镂镌凤鸟之纹的铜座之上,一面铜镜中赫然倒映着一张华美、冷艳的面容。
一双柳叶细眉细而长,凤眸狭长清冽,睫毛弯而长。
“殿下,”冷虹腰悬宝刀,昂然而入,唤了一声。
“冷虹,回来了,过来,帮本宫插上这张簪子。”姬令月笑意盈盈,拿起一根金翅凤翼钗,对着一旁的冷虹说道。
冷虹迟疑了下,这才上前,拿起凤钗,插在姬令月,不过女子布满茧子的虎口,明显有些颤抖,分明有些局促。
“殿下,好了。”冷虹退后两步,沉声说道。
姬令月看着铜镜之中,歪斜的凤头钗,有些哭笑不得,道:“冷虹啊,你还真是……”
“殿下,卑职做不得这个。”冷虹也有些不好意思道。
姬令月看着事情端肃、不苟言笑的女子,却是眉眼含笑,道:“冷都督不爱女装爱戎装,是本宫难为你了,走吧,等一会儿去见见卫君,”
第一百零八章 齐鲁联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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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零九章 趁火打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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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公子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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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挽柳刀法》
翌日·棠梨宫
天色还有些晦暗,一抹秋日曦光,透窗纱而过,落在棠梨宫上方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美轮美奂,爽人秋风吹过,梧桐随风拂动,偌大的棠梨宫以及数座偏殿,除却一些早起忙碌的宫女,静谧极了。
寝宫之中,一方明黄色帏幔遮蔽的秀榻之上,苏照掀开被子,扭头看向一旁的沉沉睡去的卫婧,丽人螓首稍歪着,一秀郁青丝微微散开,一张灿如春华、皎如春月的脸蛋儿上,眉梢眼角,春意未褪,睡梦中的少女,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咂巴咂巴嘴。
苏照笑了笑,不由伸手捏了捏丽人的脸颊,光滑娇嫩,几如婴儿。
“额~”
卫婧睫毛眨了眨,“嘤咛”一声,伸手拨了拨苏照捉弄的手,美眸睁开一线,没好气道:“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只是一开口,就是颦了颦秀眉,美眸也彻底睁开,声音明显就有些沙哑,喉咙也有些疼,嗔怒道:“你个魂淡,就会作践我。”
昨天被折腾了几乎快要散架,她都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多花样儿,说什么让她履诺服侍,结果就那么作践她。
苏照道:“昨天不是说今天去见你兄长吗?”
“这才什么时候,早着呢,你让我睡会儿。”卫婧鼻翼轻哼一声,说着,阖上眼眸,想也没多想,翻过身去,就是将雪白后背对着苏照。
少女脊梁很正,体态也很优美,弧度呈S形,肌肤雪白,酥翘似蜜桃,这恰恰是苏照对卫婧最痴迷的地方。
就是贴了上去,轻车熟路。
“要死啊~”卫婧顿时惊醒,转头怒瞪着少年。
苏照面色古怪,轻声道:“咳咳,一日之计在于晨,年轻人睡什么懒觉?”
卫婧:“???”
继而就是俏脸一红,怒骂道:“无耻!”
这时,自然是睡意全消。
……
……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苏照神清气爽,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看着卫婧梳妆打扮,丽人仍是少女打扮,但容色焕发,明**人,那种为人妇不久的风韵,却又掩藏不住。
若是有经验的妇人,实际并不难看出。
卫婧将耳环佩上,忽而转头,问道:“你说指点我修道?”
苏照拿起几案上的蜜饯,小口食着,闻言,就笑道:“你修炼什么功法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教你?”
这几天,苏照与少女日日夜夜相处,自然发现了其身体中的异样,丹田之中有着法力,虽然很微弱,但那法力却是实打实的法力。
卫婧眸光闪了闪,心头泛起嘀咕,“想要套我的话?”
素璃珠以及“重生者”的秘密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哪怕是同床共枕的少年,她也不能告诉。
“能够让人重活一世的宝物,定是那种通天造化的至宝,以此人的贪婪、霸道……”
卫婧道:“这功法是卫长老予我的,说是上古一门无名道诀,我没有太多修道知识,这几日修炼,总不得其法。”
苏照想了想,问道:“无名道诀,是哪里不懂,我可以给你答疑。”
对于卫婧的小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也没有太在意,甚至配合着其演出。
而且看着少女自作聪明的样子,颇觉有趣。
卫婧轻声道:“有一些地方不太明了,等会儿再问你,我有些饿了,你先躲下,我让宫女送些饭菜过来。”
等卫婧用罢饭菜,屏退侍奉的宫女,抬头看向苏照,道:“你在这等我,我先去见见我兄长,探探口风。”
苏照点了点头,想了想,就似笑非笑道:“你兄长不会想着将我留在这儿吧?别一会儿,大批禁军围拢了棠梨宫。”
卫婧道:“怕了?”
“我怕到时忍不住,杀了卫仲,你会伤心。”苏照笑了笑,走到卫婧身旁,拉起卫婧的素手,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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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心中一凛,暗道,以兄长对这苏侯的憎恶程度,说不得还可能听到其在卫宫,怒而
不过说来奇怪,为何她这几天没有想过派人……
“这魂淡修为高深,那些凡俗兵丁,根本奈何不得他……”卫婧连忙转念想着。
“婧儿,你告诉卫仲,说我就在城内的茶楼等他,如果答应,就可来见一面,到时苏国会派国使,递交国书,两国正式罢兵弭戈。”
此刻,苏照也觉得卫仲如果知道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苏侯,就在卫宫不说,还睡了自家妹妹,说不得会气的发疯,自不量力,派兵剿灭于他。
事实上,刚才的斩杀卫仲之言仅仅是吓唬卫婧,正如天元九州仙道中人,对他出手顾忌重重一样,他如果要刺杀敌国人主,同样也会受气运反噬,这种反噬更多作用于仙道层面,主要是修为不利。
不过,卫婧不明就理,一张娇媚的脸蛋儿,变幻了下,道:“好,那你先出卫宫,等我消息。”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也提醒了她,如果让兄长知道自己和这苏侯就在眼皮子底下恋奸情热,兄长不定会气成什么模样。
“等会见二哥,就说这魂淡强迫于我,额,本来就是。”卫婧眉间一蹙,道这般想着,出了棠梨宫,向着卫仲所在的永延殿去了。
苏照也出了卫宫,这几日,幽会卫婧,可以说将偌大的卫宫转了个遍,当然还是有几个地方刻意远离,一个是姬周云羲公主所在的霜云殿,另一个就是卫仲所居的永延殿。
前者,说不得就会察知他的身影,至于后者,有卫国人道龙气护体,苏卫两国正处战争状态,气机相冲,不适合暗中窥伺。
苏照这边厢,刚出卫国宫苑,不由目光微凝,望着梧桐树下抱刀而立的鹞冠、锦服女子,道:“阁下,这是何意?”
冷虹此刻以一缕刀意锁定着苏照,目光淡淡,道:“你不是卫宫的人。”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冷虹道:“这三日,我观察了数次,你次次都是从棠梨宫出来,似和卫国长乐公主关系亲密。”
“阁下,以客人身份,偷窥主家,过分了吧!”苏照眸光清寒。
冷虹对于苏照的发怒并不以为意,清声道:“我家公主想要见你。”
(剩余四百多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姬令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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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全凭公主殿下做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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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古四灵(求月票!)
目送苏照化作一道粲然剑光洒然离去,姬令月伫立良久,一双狭长凤眸,点点清寒之光幽闪。
“殿下,此人当真是太真教弟子?先前与其交手,对敌路数,迥异于太真教。”冷虹缓步上前,玉容一如既往的清冷,开口说道。
姬令月幽幽道:“太真教弟子的身份可不是那般好冒充的,纵然他不是太真教中人,也和太真教关联不小。”
显然对于苏照的真实身份,也并不是完全相信。
姬周帝室和三真大教之一的少真关系倒不是不错,但太真教就交情泛泛。
冷虹凝了凝眉,疑惑道:“既然其人身分不明,殿下还为何拉拢他?”
姬令月轻轻一笑,道:“何人没有秘密,只要其人承本宫恩惠,假以时日,就可为本宫所用。”
冷虹犹豫了下,沉声道:“我观此人脑后生有反骨,心思诡谲莫测,恐不会为殿下所用。”
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隐隐觉得其人心思阴诡多变,不像外表表现的那般简单,恐怕不是什么善类。
这是一种直觉,毫无依据可言,但却是冷虹这些年赖以生存的本能。
姬令月玉容微顿,若有所思地看了冷虹一眼,微微一笑道:“此人纵然有一些城府,本宫也不放在心上。”
她注定是要御极天下的人,如果连这等无名小卒都驾驭不住,她姬令月还重振什么姬周帝室,还是相夫教子算了。
“至于他,若当真承本宫恩惠而不为所用,那就为本宫所杀。”姬令月眸光清寒,轻轻说着,掌中拿起那茶杯,稍稍用力,就已碎成数片。
显然在其人眼中,方才苏照的举动,仅仅是无礼冒犯而已。
却说,苏照这边离了姬令月所居别苑,就要往赤林宗而去,忽然面色微顿,道:“蒹葭?”
不远处走来一个稚齿韶颜,以红绳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串儿糖葫芦,眉眼弯弯成月牙儿,一边吃的欢快,一边瞪着自己。
“秦姐姐有事寻你,就在前面的茶楼中。”蒹葭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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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闻言,怔忪了下,心头有几分诧异。
这几天,他都没有再见秦冰绡,还以为其人已经离开帝丘游历去了。
苏照捏了捏小萝莉粉嘟嘟的脸颊,道:“吃这么多酸的甜的,也不怕一口奶牙掉完了。”
“你,啊……”蒹葭惊讶一声,向一旁躲着,只是其身形虽然灵巧,但还是逃不过苏照的捏脸杀,只得气鼓鼓地看着苏照,奶凶奶凶的样子。
苏照笑了笑,揉了揉小萝莉的额头刘海儿,双马尾的小萝莉,粉雕玉琢,带着一点婴儿肥,滑腻娇嫩,一掐能掐出水,的确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这边厢,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没多大一会儿,就进入一家高有三层、装饰典雅的茶楼。
苏照步入二楼一间轩室,绕过一架松墨山水图画的屏风,赫然发现,靠着外间波光粼粼湖面的窗下,一方小几旁,秦冰绡一身蓝色道袍,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挽着一个素雅的道髻,以一根松木短簪固定,熙色韶光映照的脸颊,虽不施粉黛,但清丽不减丝毫。
反而因一身将玲珑曼妙身躯遮掩的宽大蓝色道袍,将清绝、丽雅的风姿,无声展现,宛如道道涓涓细流,沁入人心。
苏照顿住了步子,眸中难免生出几分惊艳。
“苏侯这是?”秦冰绡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苏照。
苏照笑了笑,似是解释道:“如诗如画,不忍打扰罢了。”
秦冰绡眸光微动,默然了下,道:“苏侯玩笑了。”
一旁的蒹葭冷哼一声,明显不乐见这一幕,转身蹦蹦跳跳出了轩室。
却留下二人,气氛古怪起来。
苏照举步上前,在秦冰绡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提起茶壶、拿了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毫不见外地,目光笑意直达眼底,寒暄道:“冰绡,感觉有段日子没见你了。”
有时候就这样,许多“生疏”,只要有人一开口打破,后续就自然而然。
听着苏照“亲昵道”的称呼,秦冰绡面色就是顿了下,轻声道:“前天不是还见过。”
话一出口,就有些羞赧。
苏照笑了笑,一双湛然眸子,看着清冷如霜的女冠,道:“冰绡上次是为正事而来,这样私下约我出来见面,说来还是第一次。”
秦冰绡目光微垂,脸上神色略有几分异样,清声道:“其实……这次也是正事。”
苏照惊讶道:“哦?”
提及正事,秦冰绡神色明显从容了许多,道:“上次镇天、通明二宗,得了我的回复,并不满意,于是将那件事情,通过其他途径,告知于宗门,不久,将会有一师门长辈来卫国调查核实,苏侯还请小心。”
苏照闻言,眸中就有几分冷色,道:“不想那两人还不死心。”
“宗门这次来的长辈,我会替你尽量转圜一二,但你自己最近尽量低调行事。”秦冰绡抬眸,看向苏照,轻声说道。
心中却是幽幽一叹,师父她老人家向来嫉恶如仇,对于妖魔从来也是除恶务尽,这次过来查察,一旦发现出端倪,她到时……稍稍拦下吧。
总不能真让师父她老人家,真的怒而对人君出手,一旦受着反噬……
苏照这边厢,面上笑意繁盛,温煦目光带着几分感激,轻声道:“冰绡,这次多亏有你。”
说着,伸手去握对面女冠的纤纤柔荑。
秦冰绡一时愣在原地,下意识就是抽离着手,眼睫轻颤,垂下慌乱的清眸,低声道:“苏侯,你我朋友一场,帮你也是应有之意。”
不知为何,却是想起那一晚,二人就是手挽着手,夜探卫宫,只是这苏侯那天之所作所为,实在令人……
苏照并没有继续逼迫,许多事情,过程和结果同等重要,加起来都是双份快乐。
状其自然地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举重若轻。
苏照道:“对了,冰绡你出身大派,见多识广,我有几桩事情,想要请教你。”
秦冰绡闻言,明眸抬起,好奇道:“什么事?”
苏照道:“你可知上古四灵?”
不管是安安身上的白虎血脉,还是最近他从姐姐苏子妗身上感知的那种神兽血脉气息,都需要他探寻个明白。
秦冰绡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是上古神兽血脉之一,据说上古神话时代,四海八荒,三界六道,人仙共居,但忽有一日,天塌地陷,天柱断裂,九天十地……”
说到此处,迎着苏照的目光,秦冰绡解释道:“这是宗门典籍记载。”
“后来就有一些神兽血脉散见于茫茫天地,你身旁那白虎就蕴含神兽血脉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替她问的,听你之言,你似乎见过身具神兽血脉之人,这种血脉很普遍?”
因为秦冰绡之前就见过安安,所以此刻提及白虎,并不显突兀。
“万中无一。”秦冰绡轻轻摇了摇头,须臾,神情诧异地看向苏照,讶异道:“为何你会觉得很平常?”
苏照也不好说,他已经碰到了两个。
秦冰绡并没有追问,而是顿了下,续道:“白虎血脉,上次我也是第一次见,虎为百兽之王,更何况是万中无一的白虎,倒是其他神兽血脉,这些年,我见过一些,姬周皇室就身具具凤凰血脉,这个你应该知道,还有历代姬周帝室,也曾镇青龙,拮取其龙族骨血以铸血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教行动一致
轩室之中,茶香袅袅,一股淡淡的馨香溢散开来。
苏照手中拿着茶杯,听着秦冰绡讲述天元此界的神话。
秦冰绡出身三真大教之一的太真,宗内传承久远,其人又博览群书,对一些仙道轶闻、掌故可谓如数家珍。
据其所言,上古之时,此界莽荒之时,异兽横行,仙魔人神共居,直到有一天,天庭建立,将天地分为三界六道。
有大神通者,言出法随,将吉瑞四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口封为四灵,许是加持了神灵之威,四兽血脉之中的神性,中和了兽性,故而就有一些神兽血脉绵延、浸润至人族血脉中。
至于其他的异兽,却罕有和人族血脉相融,或者相融,就常有狂暴之举。
苏照端起一旁的茶盏,好整以暇听着,笑着问道:“冰绡见过真正的凤凰和龙?”
秦冰绡清声道:“凤凰倒不曾见过一只,只是龙,早年随师门长辈于外游历时,东至大海,去莱州六万里,见过龙族,它们无论男女,不等成年,就能化为人形,生来天资不凡,法武双修,兴云布雨。”
苏照闻言,面上不由现出几分神往,感慨道:“天下之大,浩渺无穷,冰绡能云游神洲之外,当真是让人羡慕。”
秦冰绡清声道:“你若想去,也不难的。”
苏照又和秦冰绡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对于彼此的了解,不再浮于表面。
其实,在苏照眼中,这位出身太真教的女子,不怎么会闲聊,清冷却不孤傲,只是话很少,很会倾听。
苏照道:“龙族似乎很少在天元神洲活动?”
秦冰绡道:“只是行事低调,不现人前罢了,前些时日,你在石荆关时,那蓬莱商会就是龙族的产业。”
苏照一时哑然,道:“怪不得如此财大气粗。”
他当初从蓬莱商会换了不少神兵、灵药,如果一般的宗门,那一波下去,多半是伤筋动骨。
秦冰绡清声道:“妖族虽然在天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向来不会招摇,比如蒹葭,就是白鹤得道。”
苏照想起那糖葫芦不离手的小萝莉,摇头笑道:“我听说仙鹤冰清玉洁,眼高于顶,实在和那丫头联系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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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她只是被宠坏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秦冰绡说着,也轻轻笑了起来。
真要序其年齿,蒹葭比她都大上许多,只是妖族心智大多和成长环境有关,蒹葭在山门被保护的同时,也失了许多历练。
“天真烂漫,也挺好的。”苏照笑了笑,呷了一口茶说着,似是随口问道,“冰绡,是从小在太真教长大吗?”
秦冰绡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顿了下,目中似现出一抹回忆,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从小就被师父带至山门……”
苏照见秦冰绡不欲深谈,倒也不继续追问,情知二人的关系,可能还没到那种可以谈论一些私人生活的地步,问道:“那贵教对妖兵介入人道之争,有什么看法?”
秦冰绡默然了下,清声道:“山门中的几位前辈,专心于长生大道,对凡俗世事很是淡漠,不过,也不乏执着于妖人之防的前辈。”
其实,她师父还算好的,只是对滥杀无辜、狠戾嗜杀的妖族,不能容忍,如蒹葭这样,本体温顺、乖巧的小妖,并无偏见。
“如非必要,还是不用引妖族为援,你上次是以人道功德抵消了那气运反噬,下一,就要折损自身气数了。”见苏照面上若有所思,秦冰绡神色郑重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想了想,试探问道:“大争之世将临,三真大教可有意介入人道之争?”
说着,就自失一笑,道:“冰绡若是觉得不便,也可不必说。”
秦冰绡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内心的一抹悸动,莹莹如玉的清眸微垂,柔声道:“宗门长辈态度不一,因为至今诸国局势未明,天命难知……不过,我三真向来同气连枝……可以确定的是,只会顺天应时,至于宗门暗中有没有其他布置,以我之地位,也说不准。”
苏照闻言,眸光无声流转,心头闪过一抹明悟。
天元神洲,三真大教地位超然,根本不会急吼吼的下场,可能要观望许多时间,按着以往,三真同气连枝,斗而不破的传统,最终一旦确定天命之人,三真可能会携手并进。
这就叫仙宗版的“大国行动一致”,嗯,或者称之为“大教行动一致”更为准确。
当然,三教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儿,暗中是不是有着私下里布置,也不一定。
谁来主导天命走向,谁切走最大一块儿蛋糕,多半就是三教各凭手段了。
三真大教向来以顺天应命自居,但也不意味着就排斥顺势而为。
事实上,秦冰绡以太真人间行走的身份,就肩负着一部分考察天元九州人君的任务,记载的一些人物事迹都被汇总到太真教山门。
当然不会由其说了算,但也是一种重要的参考。
苏照心思辗转,他总觉得三真大教有些“谁是天命支持谁”的意思,这和慈航妓斋还是有一些本质区别。
慈航妓斋那是玩弄天命。
“或许不用天然地把三真大教当成假想敌,尤其太真教,纵然不能获得太真教的支持,起码也不能让其反对……”苏照眸光闪烁,思忖着其中的关节,觉得可能需要多花一些心思在太真教上了。
他又不是龙傲天,不会意气用事,盲目结仇,除非根本利益冲突,没必要平惹强敌。
苏照目光温煦地看着秦冰绡,道:“谢谢你,冰绡。”
秦冰绡被一双灼热的目光,盯的有些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冷起脸,但又不知为何,却又做不出,清声道:“苏侯……客气了。”
不想这时,突然被不远处的少年,抓住了自家的手,秦冰绡怔了下,一时就有些羞恼,挣了挣,道:“苏侯,你……”
“没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唤我名字就行,否则也太过生疏了。”苏照笑了笑,松开了略有几分冰凉的纤纤玉手,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
秦冰绡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眸光低垂,樱唇翕动,忽然抬起螓首,想要说些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那边到还有事,就先走了。”苏照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天色,觉得卫婧那边多半已和其兄谈论好了“约见”事宜。
说着,冲抬起一张清绝容颜的女冠点了点头,起身,向着轩室外走去。
感知到苏照气息彻底远去,秦冰绡垂眸看着茶杯,端详片刻,忽地轻轻一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非凡俗手段可杀!(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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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尸道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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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谋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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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围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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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章 陨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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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璐鱼的怨怼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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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元神幽光,煦照大千
厢房之内,气氛几乎凝结如霜。
李璐鱼也和缓了一下神色,轻声道:“此事你不用忧心,会有宗门其他人接手,你先回宗门闭关,先突破。”
“师父,洞虚之境……”秦冰绡道:“只是一味苦修,恐有闭门造车之嫌。”
“那就等归阳之后,再出关行走。”李璐鱼想了想,也觉得刚才的要求太过苛刻。
正如秦冰绡所言,一味闭关苦修,没有经历、底蕴的积累,根本就不可能修得洞虚之境。
秦冰绡默然片刻,目光幽幽,最终在心底无奈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家师父的坚决态度,心绪也有些复杂。
从理性而言,这位太真教修道天赋惊才绝艳的道女,当然明白自家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不愿让她深陷情劫,坏了道业。
只是……
“也罢,回宗之后,时间会淡忘这一切。”秦冰绡在心底幽幽一叹,将那一道少年身影藏至心底深处。
李璐鱼这边厢,看了一眼一手撑着脸颊,嘴角流着口水,打着瞌睡的小萝莉,清声道:“蒹葭,你也一起回去。”
“啊?李姑姑……”蒹葭惊醒过来,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擦了擦嘴,道:“我回去干嘛啊,动情的又不是我。”
她还没出来吃够、玩够了呢,就又回山门做笼中之鸟吗?
秦冰绡:“???”
李璐鱼轻笑一声,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乱逛,不回去,要是被人捉去当座骑或者烤吃了,别指望着我救你。”
似乎被李璐鱼描绘的那一副场景,小萝莉苦着脸,无奈道:“好,那我回去。”
三言两语敲定了秦冰绡和小萝莉的去向。
李璐鱼心头也松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看向秦冰绡,道:“为师去见一位故人,明天一早,你们就先回宗门,为师调查处置完苏国妖兵一事,也会回宗门。”
人影杳渺,气息隐入虚无。
“秦姐姐,姑姑也真是的,我们才出来多久啊,又被拉回去了。”李璐鱼一走,蒹葭就嘟着嘴,怏怏不乐说道。
秦冰绡神情默然,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也是一片好心,我最近这段时间,心思不静,对于道业的确荒废了许多。”
“还荒废?姐姐不到双十,就已是神照三重天,放眼天下,少人能及了,好吧?”蒹葭糯糯道。
秦冰绡摇了摇头,道:“起码那苏侯就比不上。”
苏照不过十五岁,就已渡金丹三灾,以她估计,其人到了她这个年纪,修为不知比她要强上多少。
蒹葭撇了撇嘴,道:“秦姐姐,李姑姑说的没错,你现在道心真的乱了呢,动不动就提他。”
在她看来,那苏国国君贪花好色,有什么好的,她家秦姐姐竟然有情劫苗头,简直不可理喻。
秦冰绡笑了笑,藏星蕴月的眸子中闪过莫名之色,道:“你不懂。”
她也试图照见本心,正如她刚刚和师父所言,没到那一步。
或许有一缕若有无的异样,但更多类似于“梦魇”,也不至于……
只是师父似乎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
秦冰绡这般想着,抬头看向小萝莉,轻声道“蒹葭,我一会儿去见见他,总之”
“还去见,就不李姑姑知道?”蒹葭目瞪口呆道。
秦冰绡没有多言。
……
……
夜色轻柔,寂静如水。
几簇烛火跳动,床榻上,一人神情沉寂,盘膝而坐,冷峻的面容上,隐有莹莹如玉的流光涌动,周身云气激荡,法力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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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庆云现出,色呈五彩,一座小鼎在气运海洋中浮浮沉沉,自无数虚空涌来的磅礴人道气运,经由仙鼎的转化,化作一股股最为精粹的本源,全力提升着苏照的道行。
丹田、经脉之中法力涌动,如江河滔滔,汹涌澎湃。
因为,苏照先前购置的那座宅院,在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归阳长老交手余波下,彻底覆灭坍塌。
苏照只有在这座酒楼——也是赤林宗在帝丘的产业,安顿下来。
此刻夜色已深,苏照将心神沉入灵台,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好似脱离了肉身禁锢,将心神抽离,以一种局外人的目光,观察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观察着自己的神魂。
人之魂魄,分天地命三魂,暗合天地人三才。
故而,常言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在其中。
但实际魂海之中,还是以命魂演化,至于天地二魂,与命魂是若存若无的联系,以一根丝线牵连。
至于神照,无非纳天地灵气,演化一抹元气,逆三魂为神,进而融合为元神。
可夺天地二魂于内身,自然为天地所嫉,进而降下灾劫。
这就是三灾九劫之九劫的来历。
“神照之境,本质就是凝元神……即所谓元神幽光,映照魂海的过程……”
“如果是寻常道人,仅仅是稳固三魂,使其凝结成团,不使太,就要花上十几年,但于我而言,这个过程在仙鼎气运本源的转化之下,将一些凝滞、不协统统的弥合了。”苏照此刻以心神抽离,看着仙鼎吞吐着一团团赤红、灰白交织的云气,心头闪过种种明悟。
来自前世蓝星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可以说,苏照往往能跳出这世界固有的意象体系,去捕捉那共同的本质。
那是世界运转的本质规律,在此界被称为道。
“原本苏国有着七郡,经过开拓,先是下整之一郡半,而后又掠卫国三郡,从气运量上,其实早已具备突破神照境的条件,只是先前一来新下之地未稳,二来刚渡三灾不久,就想再夯实一下道基。”
苏照此刻梳理着自己最近一段的修行,也是对过往的总结。
不过从现在看来,先前那种考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稳一下,不能说是错。
起码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沉淀,苏照也无法对神照境界的本质有着一定程度的透视。
“神照境界,也该是时候着手突破了。”
苏照这般想着,默默沉入心神,呼应仙鼎,仙鼎运转速度陡然加快,精粹的仙道本源,直奔神海。
轰……
如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苏照此刻魂海之中,一缕幽光浮起,毫光熠熠,不过片刻,就已集束成芒。
与此同时,外间悬浮的天地二魂急剧收缩,化为两道幽光,直奔苏照灵台魂海深处。
三个魂体小人,此刻盘膝相坐,急剧转动,光影穿梭,越来越快,虚空之上,一道道郁郁青气灌入正在融合的三魂。
忽然,一道暗浮的幽芒闪起,撞击在仙鼎之上。
嗡……
鼎音剧烈骤鸣,震向莫名虚空。
音波圈圈荡起,悄无声息冲出苏照灵台,遁入重重虚空,似乎穿梭无限界天,向着天元九州之外的陆洲波及。
以天元神洲为中心,穿过陆洲虚渊,如刀罡风,不死火海,弱水三千……东奔云桑二洲,西及梵灵二洲,南至岚离二洲,北至苍溟二洲。
上穿重重一百零八道禁光,直入九天、十地……
在这一刻,大千世界,皆为那一道幽芒波及。
然除山海八荒,纪元的青色信风喧嚣而过,却无一人能听到那鼎音,纵然是道主,道君,也不例外。
而苏照灵台之中,三魂倏然凝合,化作一道气质深沉,幽冷的黑发少年,面庞削立、峻刻,幽影闪烁。
自此日,阴神凝!
苏照周身,顿时烟云浮起,元气氤氲,五彩缤纷,美轮美奂。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报应临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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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修罗场?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但身体却不会,微表情以及肢体体语言,总能诚实无比地向聪明者述说着心事。
苏照面色欣然,可谓心满意足,他方才每一句话,还真不是什么哄骗于人的甜言蜜语。
他对这位身形玲珑,性格傲娇女冠的痴迷,尚在陈姬之上。
每一次掠夺,或细细品尝,或急风骤雨,每一次得逞,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莫非这就是……小马拉大车的感觉。
苏照这边厢,抬眸看着羞愤、恼怒、杀意等种种神情交织在脸上的俏丽女冠。
心头忽然划过一道亮光,莫名生出一计。
顷刻之间,周身气息紊乱,灵光涌动,面色苍白,颗颗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法力暗暗震动心脉,噗地一口鲜血喷出。
抬眸看向容色微变的李璐鱼,目中有着几分痛心。
“鱼鱼,你还真是狠心……”
李璐鱼晶莹玉容煞白,不由关心则乱,连忙一个闪身,已至苏照身旁。
神念感知着少年君侯的萎靡气息,脸上闪过一抹慌乱,道:“你到底什么情况?我方才明明没有用什么法力啊……”
“许是突破太快了,阴神刚凝,被你不经意散发的洞虚之力一冲击……”苏照面露苦笑,声音微弱说着。
这是他头一次“苦笑”,他一向讨厌苦笑的表情,因为这让他感觉到很无力,但这时为了鱼鱼,没办法,只能戏精附体一次了。
李璐鱼又是自责,又是愠怒道:“你,刚刚凝结金丹,就心急火燎地凝阴神,哪有你这样不到一年就连破数境的……鱼照丹呢,快拿出来服下。”
苏照被女冠叱责着,心头略有些复杂,半天没有说话,第一次有些内疚的情绪生出,轻声道:“鱼鱼,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嗯?”李璐鱼怔了下,然后未等反应过来,又被少年君侯一言不合……
这一次,李璐鱼明显感到比以往柔情不知多少。
半晌,李璐鱼喘着细气,素云道袍微微凌乱,一双晶澈清眸中雾气欲滴,但冷清幽艳的眉眼之间,愠怒之色不减,愤愤道,“我刚才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苏照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面色一顿,却是一道神念传音,集束成线,在厢房之内响起。
“苏侯,还未睡,可否方便一叙。”
正是秦冰绡的声音。
先前,苏照得秦冰绡相赠一块儿太真教的身份令牌,因此,秦冰绡凭借着功法感应,却是轻而易举地寻到苏照落脚之处。
“还未睡……”
此刻,就在阁楼之下,一个穿蓝色道袍,手持拂尘的女子,抬眸看着那还亮着灯光的三楼,身形一动,纤声道:“苏侯,我上来了。”
“是冰绡……不好。”
此刻,床榻上的李璐鱼容色微变,显然以其洞虚之境,释放出神念,就看到了外间的秦冰绡,心头又惊又怒,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畏惧。
“你躲一躲,是你们太真教的秦仙子。”苏照尽力若无其事解释道。
几乎不用苏照开口,李璐鱼几乎瞬息之间,就已将敛形匿息,隐入虚空。
苏照整了整衣襟,面色重新回复沉寂。
他方才当然没有和李璐鱼做什么,那女冠实力强横,最多也就是让他亲亲嘴,摸摸柰子,再多的,想都别想。
不过,都到这一步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就在这时,灯影摇曳,一个容色俏丽,亭亭玉立的素衣女子,突然出现在厢房之中。
秦冰绡清声道:“深夜而访,没打扰到苏侯吧?”
看着在床榻上盘膝打坐的少年,目光难免有几分诧异。
“没,我刚刚修炼完毕,冰绡请坐。”苏照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冰绡,莫非有什么事?”
“苏侯,我明天就要回宗了,来此和你道个别。”秦冰绡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恰好是先前李璐鱼坐过的地方。
苏照一时默然,道:“你不是奉师命,在九州行走吗?”
心头也有些不舍。
“师门有命,不得不从。”秦冰绡轻声说着,忽然眸光闪烁,讶异道:“苏侯你突破神照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刚刚修为有了一些进境。”
秦冰绡感慨道:“苏侯进境迅猛,纵是放在三教真传弟子当中,也当属佼佼之列了。”
赞扬说着,不知为何,就是皱了皱眉,她总觉得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草清香,有些熟悉。
苏照笑道:“而今人道大兴,身为人君国主总会有一些便利的。”
“冰绡这次回山,下次相见,却也不知何时?”
说着,就要从床榻上起身,但却觉腰间被人拧住软肉,不得挣脱分毫。
苏照面上不动分毫。
秦冰绡默了下,道:“可能三五年。”
苏照惊讶道:“这么久?”
“师父有命,说让我至至少到归阳境再出关。”秦冰绡幽幽道。
“道行者,问道而行之,不行万里之路,见天地之辽阔,众生之浮沉,红尘之嚣嚣,又如何问道,令师的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苏照皱了皱眉,朗声道。
身后不远处,隐在虚空的女冠,就是冷哼一声,对苏照显然有些不满,不过片刻,却为其言震惊。
“这人小小年纪,不想竟有这等见地,这就是国主吗?”李璐鱼明眸焕彩,第一次打量着少年君侯。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面庞清峻,但气质沉静,浑然没有少年人的轻浮,反而有着一种看破世情的通透之感,与其交谈,总让人忽视其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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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想什么呢,这人就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无耻之徒!”李璐鱼连忙将心头的想法收起。
“师父她老人家有着自己的打算。”秦冰绡轻轻一叹,也不好多说自家师父的不是,道:“苏侯,今日一别,尚不知何时再见,还望保重。”
苏照默然了下,想了想,一时间就觉得心头有些莫名情绪滚动,怎么说呢,就是攻略一小半,却不得不碍于现实,半途而废的感觉。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没有在对的时间遇着对的人,再想断点续传……
“也罢,一切随缘,无需强求。”苏照心念一转,随着他进入神照之境后,心态也不自觉升华了许多。
仙道长生,人道霸业,才是他真正应该追求之物。
这边厢,秦冰绡打了个稽首,深深看了一眼苏照,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怅然若失,或许等她回宗门之后,数年之后,再看往昔,心境也当再不相同吧。
“冰绡……”正在一股离别气氛笼罩着二人之时,苏照忽然开口。
秦冰绡眸光熠熠,道:“苏侯还有话说?”
苏照笑了笑,道:“等卫国事了,我定要去太真教拜访,到时还请冰绡不要避而不见故人才是。”
秦冰绡眸光闪了闪,忽地清笑了下,道:“若有缘故人相逢,定备上一壶缥缈峰上的清茶,以待苏侯。”
而后,折身离去,只是盈盈转身之际,清冷目光略带狐疑地看了一眼苏照身旁的帏幔。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在那里窥伺于她,气息略有几分熟悉,到底是谁呢?
安安?还是那昊阳宗的陈姬,抑或是卫湘歌,或者是……虞惜霜?
待秦冰绡离去,苏照不由叹了一口气。
“怎么,舍不得了?”李璐鱼语气幽幽,现出身来,一张晶莹玉容,冷若冰霜。
苏照再傻也不会当着李璐鱼的面念叨着别的女子,“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虽仅为离别,却有种后会无期的感觉。”
李璐鱼清冷脸颊上有着几分莫名之色,语气淡淡道:“冰绡……师侄,修太上忘情之道,一颗冰心纤尘不染,若还不走,被你这样的无耻之徒缠上,或早或晚,道心崩坏,十几年苦修,顷刻之间就会化作流水。”
苏照皱了皱眉,惊异道:“竟有此事?”
心头就有些复杂,若是如此,他或许不该……有意无意撩拨。
“那鱼鱼,你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吗?”
李璐鱼眉眼羞怒,横了一眼苏照,似对刚才其人的戏弄还耿耿于怀,咬牙切齿道:“我是洞虚境,修的是先入情,再斩情的路数,你如今招惹于我,等我突破飞仙之后,问道真仙路数,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当然是恐吓苏照,不过经过一番折腾,李璐鱼这位洞虚大能也基本变相承认了这段畸形的关系。
话说,亲都亲了,摸都摸了,再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尤其是刚刚苏照身上出了差错,她竟然生出心疼之感的那一刻,虽然……嗯,仅仅就一点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蛇起陆,弄潮之儿
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后半夜。
二人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一壶清茶,香气袅袅,冲淡了厢房中的几分旖旎和暧昧。
李璐鱼一袭宽大素云道袍,正襟危坐,一张晶莹如雪玉容上,幽冷之色稍减,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微肿的丹唇,清声道:“你用妖兵一事,我可替你压下,但如有下次,我也不会再帮你。”
苏照道:“我用妖兵,见罪于人道,自有天罚加身,鱼鱼,太真叫
李璐鱼放下茶杯,抬眸横了苏照一眼,道:“你和我还能说这些,若是今日来的是其他长老,你还能理论?”
这人虽然大多数少年老成,厚颜无耻,但时不时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面。
苏照神色微顿,有心想说,哪怕是太真掌教亲自前来,我也敢与其对线,大不了,再少一次底牌,让太真掌教再换一位。
不过,这话在心里想想就行,不管怎么样,鱼鱼的人情,他还是要承的
苏照笑了笑,道:“所以,幸亏来的是你,说吧,鱼鱼,要我如何感谢你。”
说着,就去拉女冠的纤纤柔荑,李璐鱼的十指纤纤,修长洁白,触感细腻冰凉。
李璐鱼玉容微恼,一把抽开,打掉某人的手,清叱道:“少和我嬉皮笑脸,以后不经我同意,不许碰我。”
她刚才一时纠结,就让这人又占了便宜,说来,归根到底还是当初丹鼎宗的一番纠葛……不过现在,二人关系一团乱麻,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苏照呷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并没有将女冠的话放在心中,嘿,以后……以后自然是见机行事。
至于方才,逞尽口舌之欲,已然心满意足,虽只尝到了糖醋鲤鱼,但面包会有的,咸鱼也会有的。
“鱼鱼,三真大教,对人道争龙是什么个态度,可否和我透露一下?”苏照盈盈茶杯,试探性的问道。
李璐鱼默然片刻,想了下,淡淡道:“隔岸观火,按兵不动而已,你不用太过顾及三教态度,三教从来超凡脱俗,置身事外。倒是你,最近常在卫国盘桓,刚刚似乎又算计了离地琉焰宗,莫非要夺卫国为立业之基?还有你这修为,一日千里,人主位格,对道行提升竟这样有益?”
女冠颇有着急性子,连连问了数个问题,到最后,目光中也有几分好奇。
苏照对她出身的太真教好奇,她又何尝不对这位年纪不过二八的少年,在道业进境上的迅猛感到惊艳。
嗯,一想到年不足二八的年龄,李璐鱼美眸微微失神,心头就莫名的悸动,这年龄……也太悬殊了。
苏照淡淡一笑,解释道:“苏国地理位置不佳,南下并不足与郑国争锋,唯有北上,如能取卫之十五郡,王霸之业即可成就,至于这修为,不瞒鱼鱼,的确是人主位格加成。”
李璐鱼得了苏照亲口承认,秀丽双眉下的清冷目光,闪了闪,心绪略有些复杂,感慨道:“这就是人道盛世。”
心中同时有一个词,风云际会,天命在身,甚至先前她与这少年一番交集,飞仙门槛都隐隐在望……
苏照目光温煦,道:“鱼鱼,贵教掌教可曾谈及过我?”
李璐鱼轻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声道:“当日你大败郑军之后,掌教师兄曾提及过你。”
苏照诧异道:“怎么说的?”
李璐鱼想了想,道:“龙蛇起陆,总有弄潮之儿,乘势而起……此外,再无其他。”
苏照神情默然,面色幽幽。
李璐鱼道:“掌教这评语倒也贴切。”
苏照无声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机会当去太真教山门一趟。”苏照忽然开口道。
李璐鱼眸光微冷,道:“去太真教做什么?”
她就知道,这人就没死心。
苏照诧异道:“去找你啊,你以为呢。”
“你……不许来。”李璐鱼脱口说着,但片刻,就觉得这话打情骂俏意味太强,冷声改口道:“你若敢来,贫道就将囚禁在后山,这辈子都别想下山,让你皇图霸业一切成空!”
苏照笑了笑,道:“你到是打的好算盘,想让我专属你一人呢。”
李璐鱼:“……”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李璐鱼又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清声说道。
苏照面上明显现出不舍,上前挽住伊人的藕臂,轻声道:“你去哪儿?好不容易见一面。”
“回宗门,这次出来之前,还在突破飞仙,若非遇上你这档子事儿……”李璐鱼嗔怒说着,就是轻轻挣脱了下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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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心头一动,忽然抬起一张清绝、俏丽的玉容,望向窗外远处,讶然道:“那是什么?”
此刻,洞虚击毙神念之中,分明看到帝丘西南方向,彤彤火光,染红苍穹。
苏照心头诧异,问道:“怎么了?”
说着,也将神念释放而出,向着外间探寻。
“是帝丘西南,界空之力紊乱,莫非是什么秘宝出世?”李璐鱼如清霜的幽艳玉容上现出一抹凝重,不确定猜测着,然后转头看向苏照,叮嘱道:“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
苏照这时,也放出神照级神念向着天际尽头眺望,只见西南天空,恍若火烧云一般,彤彤似火,绚烂火光之中,隐见婆娑树影若隐若现,心头一动,连忙道,“鱼鱼,我们一起去。”
恰在这时,苏照忽觉怀中一物异样,分明是之前和高拯用来通信的传音玉圭,出现异动。
苏照也没有避讳李璐鱼,将传音玉圭取出,顿时,伴随着一阵滋滋声音响起,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
“苏侯,离地琉焰旗和赤林枪气息相融,似乎引发了一处秘境锁钥,一座上古秘境出世。”
正是赤林宗主高拯的声音,语气之中难掩喜悦。
李璐鱼一剪秋水微微波动,神念传音,问道:“是上古秘境?”
苏照就将先前离地琉焰宗一干人等围杀自己,然后他联合赤林宗伏杀祝勤平,获得离地琉焰旗的事情简单说了,当然还有二宝的关联。
李璐鱼凝声道:“虚空之力洞开,的确是秘境出世的动静。”
苏照冷眸闪烁,面上神情跃跃欲试,道:“鱼鱼,那我们过去看看。”
自从仙园天地归来,他已很少去过什么秘境探险,因为积攒了第一桶金之后,就不大想去冒险,但身旁有着李璐鱼这洞虚大能相护,去看看也行。
李璐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想了想,应允道:“你一会儿跟紧我,别乱跑。”
“放心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苏照笑了笑,不由分说,上前拉过李璐鱼的手。
李璐鱼面上闪过一丝异样,握着比自己小了一号的手,心头那抹悸动愈发强烈,抿了抿唇,倒也没有说什么,施展遁法,将洞虚之力笼罩二人,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消失原地,向着事发之地而去。
此刻,帝丘城外的高空之上,高拯也带着卫湘歌、黎英,以及赤林宗的归阳长老,向着帝丘西南百里之外的山林行去。
从气息波动来看,那秘境入口,就在那处。
因为正是拂晓时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故而这番天象异变,虽然惊人,倒也没有多少凡人看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司萤道君
而就在帝丘附近一座上古秘境即将出世之时。
帝丘城中——
一处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的别苑之内,厢房之中,两道流光一前一后迅速闪过,飞至屋脊之上,眺望远处。
正是姬令月和冷虹。
姬令月一身鹅黄色长裙,身形高挑,一头秀郁青丝悬于腰际,鬓发之间,金色凤头钗熠熠流光。
“赤林、离地琉焰二宗又搞什么名堂?”姬令月淡淡柳叶眉之下,凤眸密布寒意,就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她从安插在离地琉焰宗山门中的眼线那里,刚刚得知了一个令她目瞪口呆的消息,卫国两大宗门——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原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被赤林宗设计伏杀,带去的归阳长老,也是两死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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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离地琉焰宗元气大伤,渐渐势弱于赤林宗。
“卫国朝堂,仙宗,势力纵横交错,局势错综复杂,当真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姬令月狭长凤眸,寒光清冽,思忖着。
“殿下,看这动静,似是什么重宝出世。”冷虹清丽的瓜子脸上同样有几分惊异,猜测道。
静静而望,姬令月容色变幻了下,明亮、锐利的凤眸深处,隐隐有着一只浑身浴火,五彩缤纷的凤凰展翅腾飞。
须臾,姬令月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捕捉的惊讶,“不,这是一处上古秘境,是上古火神神祇——道君司萤的仙天道场。”
“殿下……”冷虹冷俏、幽宁的脸上,现出恍然,纤声道:“殿下真是博学。”
姬令月玉容微顿,心头自嘲,她这哪里是博学,如果不是灵台深处的朱雀之灵给予提示,她如何认得出什么司萤道君?
“冷虹,我们前去看看。”姬令月开口说道。
司萤道君,据闻为上古天帝身旁五行护法道君之一,其人天资绝伦,神通广大,一身火行道法,惊天动地,古老典籍载,司萤道君,火行道法三千鸦杀……就连妖族大尊都为之侧目。
她虽是朱雀之灵藏于眉心,更是修得凤凰涅槃之火——南明离火,可谓天地至尊至贵,玄妙霸道的四种火焰之一。
但南明离火毕竟是血脉天赋神通,起点虽高,却也有天花板限制。
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果能借此一窥司萤道法神通,对于她来日证得真仙大道,也将大有裨益。
与此同时,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墨色天穹上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如流星一般迅速划过天际。
或是传音飞剑、或是传讯道符、或是鹤音玉圭、或是阴笼玄鸟……破空穿梭,四面八方,或飞跃崇山峻岭,广阔平原,向着齐、鲁、郑、宋等国而去;或是折而向下,穿过重重叠叠、光影浮起的阴阳界面,直奔幽冥残界。
显然,天元九宗都在帝丘安插着眼线,这样大的机缘现世,已然引动了报告机制。
也是因为随着时间流逝,中州凡俗国度的人道之争,风起云涌,愈演愈烈。
近一些通明剑宗、镇天剑宗,再远处一些的昊阳、少阳,北方的南华,晋国的心魔宗……都无不派弟子前来中州,搜集信息,以便及时反应。
尤其是前段时间,幽冥界面的出世,更是让正魔两道齐齐沸腾,也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中州诸国。
彼辈并不介入凡俗人道之争,却安插眼线,时刻把握仙道势力的动向,通风报信。
幽冥·蟠冢山
一只羽毛幽黑的玄鸟,扑棱棱几下,穿过幽暗的阴云,飞向一座阴气笼罩,通体散发着一股冰冷刺骨气息的黑色山脉上。
半山脚的铁树之上,鳞次栉比地坐落着造型古拙、粗犷的宫殿、楼阁,幽光寸寸覆盖,一个个穿着玄色道袍,腰间悬刀的年轻道人进进出出。
玄鸟穿过一道幽玄禁光,荡起圈圈涟漪,落在殿前,一个鹤发童颜、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探手上前。
眼神凶戾,尖喙钩爪的玄鸟,唳鸣一声,吐出一根小拇指长短的玉简。
澄莹流光,阴气弥漫。
那老者神念探入其中,不由面色微变,身形一闪,就已转身进入身后一座题着“刑非”二字的宝殿之中。
“护法大人,帝丘方向来信。”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快步流星,走进殿中,迎着几人的审视目光,开口说道。
此刻,天刑教右护法蒋树清,正在和一众归阳境长老谈事,闻言,就是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自幽冥残界开启以来,魔门六道以及天元九宗神照境以上的修士,泰半都聚于幽冥,寻找上古灵宝,不得不说,收获颇丰。
这原本就是上古神祇、真仙交战的战场,虽然危险莫测,但宝物随处可见。
一座座仙园,散发灵光,纵然历经岁月侵蚀,不少灵宝化为齑粉,可还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为天元九州玄宗魔门所获。
哪怕核心区域的神君殿,被一团望之就生出大恐怖的禁制阻拦,甚至集魔门六道数位飞仙联手之力,都无法突破奈何石桥。
可,仅仅是外围的一些上古大战残留灵宝,就已让这些天元正魔两宗的修士,呼吸粗重,双眼通红。
据说天刑教主获得一断斧,劈山断岳,无坚不摧,同时获得巨化之术,可修法象天地神通,据说是上古天庭守门大将——巨灵神君的遗泽传承。
玄门九宗,也是各有收获。
可以说,正魔两道这段时间,几乎是心照不宣,各自探索着这边堪称广袤的幽冥外围,这也是没有什么大能,关注凡俗人道之争的缘故。
收集上古灵宝不亦乐乎,哪里有时间关注凡俗之争。
这边厢,听完那执事的介绍,蒋树清皱了皱眉,道:“火行秘境?仙韵气象,冲动霄汉?鉴识阁长老可曾有说是天庭哪位神君之仙天?”
所谓长生真仙开拓仙园,等到了天仙,可开仙天。
大罗道尊更是掌开一界,立为道场。
苏照先前所在的仙园,说是仙园,实际通过三位大能的道则交织,构成世界后天道则运转,再加上界楔本源演化,俨然是一方小仙天。
因为凡能激发异象的秘境,在蒋树清看来,至少也得是仙天级,那就是天仙。
那执事道:“探事阁第一时间报来,还未经鉴识阁前往查看,不过以属下观之,这气象起码是一方仙天。”
“教主曾言想要收集五行本源,凝练一件至宝,那本座就亲自跑一趟。”蒋树清面色幽幽,眸光湛然流转,思忖道。
这边一想,蒋树清转而将幽冥诸事,暂且交代给另一位处事持重的归阳长老,也不多言,化作一道幽光向着卫国帝丘而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幽冥界的几处地方,以及天元九州郑国的昊阳宗。
司萤道君的仙天秘境出世,一下子就吸引了天元九州豫州临近诸国。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萤火之光,争辉日月
月落星沉,旭日东升,道道金色晨曦在天穹尽头出现,气象万千,蔚为壮观,与此同时,五颜六色的流光向着帝丘西南方向遁去。
圈圈虚空之力,四处流溢,倏然,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前面就是了。”女冠抬起一张容色殊丽,气质清绝的冷艳面庞,对着一旁的少年轻声说道。
同时,将洞虚级神念释放而出。
苏照也是以神念探查,这时近得前来,就能发现前方半空之中矗立着一座巍峨、古朴的青铜大门。
青铜巨门锈迹斑斑,花纹玄奥繁复,其中一道道火焰流云,上下穿梭,往来不停,纵然历经岁月蹉跎,但仍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尊贵感觉。
苏照静静望着那扇青铜巨门,眸光微动,心头涌出一处莫名亲近之感。
盖因,灵台深处的升龙鼎,嗡鸣不止,分明在给予回应。
“莫非这秘境之主和天帝还有什么关联?”苏照思忖着。
“上面似乎有道文?”苏照面色微顿,拉了拉一旁女冠的纤纤柔荑,问道:“鱼鱼,你可认得那上面的字?可能看出这秘境之主的来历?”
李璐鱼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流露着惊异之色,水光莹润的丹唇轻启,“萤火之光,争辉日月。”
苏照道:“什么意思?”
李璐鱼玉容现在一抹恍然,清声道:“我可能知道这是谁的遗泽了。”
“谁?”
李璐鱼乜了一眼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的苏照,道:“宗门典籍曾记载着上古仙神之神位,天庭五行道君之一的司萤道君。”
“司萤道君,什么来头?”苏照惊讶道。
李璐鱼道:“我也是从典籍中看过一言片语,据说这位道君执掌火之大道,以萤火之身,叱咤上古三界,也不知这秘境之中可有其人传承?”
苏照笑了笑,问道:“太真教也羡慕别家道统吗?”
李璐鱼摇了摇头,喃喃道:“各有千秋,相互印证罢了。”
苏照道:“那一会儿,我们进去看看。”
李璐鱼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这边厢,赤林宗高拯一行,也陆续而至,临于虚空。
苏照远远看到高拯一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见,然后共探秘境。
“是赤林宗的人。你要过去的话,可以过去,不用管我,这秘境彻底稳固下来,还有一会儿。”李璐鱼清声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在避讳,不动声色松开了苏照的手。
却是想到,一会儿说不得就有洞虚同道赶至,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苏照道:“鱼鱼,这秘境开启,皆由赤林宗引起,说不得有着机缘与其渊源,我们一起过去吧。”
李璐鱼清声道:“无妨,等秘境仙天稳固之后,我进去探索。”
毕竟是一位太乙道君的仙天洞府,原本如介子纳隐于冥冥虚空,而今挤至天元界空,想要稳定,还需要与天元世界融合。
苏照面色顿了下,眸光湛然流转,似有所思。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否则,他到湘歌那里,夹在二人之间,不知如何自处。
况且,鱼鱼一看就是那种糖醋型的。
“苏照,这种道君仙天洞府,内里危机莫测,你稍后就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李璐鱼转过螓首,一剪秋水,眼波盈盈地看向苏照,轻声说着,想了想,尤其迎着对面少年沉静目光注视,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是解释了一句:“待会儿,我恐怕护不住你。”
刚才她试着以洞虚之力包裹着一丝神念,探测秘境内部的情景,觉得内里一股令人压抑、心颤的莽荒气息。
她一人进去,尚不敢轻言全身而退,如果再带着苏照……
苏照面色微变,沉声道:“我们一起进去,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李璐鱼怔了下,冷声道:“你若跟着,我一会儿还要分心照顾于你,若是遇到同道斗法,你说不得还会拖我的后腿。”
苏照心道,一会儿谁照顾谁还说不定的,可以说确定这是天帝旧部遗留仙天之后,他心中的忐忑,一下子十成就去了八成。
再说,如当真陷入危机,还有太白剑君不是吗?
“鱼鱼,我和你一起去,多个人,总归是个照应。”苏照温声说着,转而笑道:“你要不带我,我一会儿一个人也会进去。”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苏照,冷哼一声,淡淡道:“随你。”
苏照轻轻一笑,再次伸手挽住了李璐鱼的素手,这动作自然而然,倒也没有引得女冠的嗔怒而视,反而被其握紧。
“一会儿说不得有同道过来,我们避一下。”李璐鱼抿了抿唇,解释说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之中有着几分异样。
苏照心头暗笑,知道这是女冠面薄,怕被熟人看到。
二人立身之地,顿时笼起一层磅礴、浩渺的玄色雾气,携手隐入虚空。
与此同时,赤林宗这边,高拯、周籍、裴松,黎英和卫湘歌师徒,以及几位神照境长老,齐齐而至。
高拯同样是脸色凝重,道:“周师兄,这门后之秘境,气息浩大,内里危机不明,我先进去探探情况,你们在外间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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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老这时恰也将神念收回,同样感受到青铜巨门后的秘境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面色凝重,颔首道:“宗主,一切小心。”
而就在高拯和赤林宗几位长老交待细情的时候。
远处,山林之中,同样有着数道气息,都是愤愤看向高拯一行,正是离地琉焰宗的四位归阳长老。
只是,彼辈神情警惕,显然对于赤林宗颇为忌惮。
就在不久之前,宗主祝勤平就被赤林宗围杀。
“钱长老,我们等会要进去吗?”离地琉焰宗的一位张姓长老,低声道。
因为祝勤平的陨落,离地琉焰宗原本的一位钱姓长老,受命危难,出来主事。
那钱长老摇头道:“这秘境,我们不参与。”
“可若是让那赤林宗再获得机缘,我宗就愈发不是对手了。”随着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皓首白发的老道,开口道。
“上古秘境岂是容易探索的,没有洞虚道行,贸然进入,死都不知怎么死,赤林宗主若折在里面,正好我们在外可为宗主报仇。”
刚刚伤筋动骨的离地琉焰宗,并不想再轻涉险地,选择了慎重行事。
一旁的张姓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再容这赤林宗嚣张一会儿。”
“乾天宗的吕道友来了吗?”钱长老问道,提及乾天宗的吕道人,钱长老面上都不由带着几分端肃。
就在不久之前,自家宗主执意不听那吕道人之劝,非要下注卫君,扶助龙庭,不想这位吕道人就辞行归宗,并在临行之前铁口直断。
——不日,离地琉焰宗宗主将有横祸降临,如能躲过,就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此证道真仙都不是遥不可及之事。
果然,不到半个月,这厄运就给予应验,当真是诡异、可怖。
一旁身穿褐色道袍,腰系水火丝绦的中年道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宗主陨落的消息,已经通告过去,吕道友说已在路上了。”
这位吕道人来历神秘,但却是乾天八宗之首天宗的一位长老。
钱长老沉吟片刻,道:“宗主陨落,赤林势大,我宗道统,若还想延续,以后行事,不得不再慎之又慎,还望几位长老体谅则个。”
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拱手道:“我等醒得利害。”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荆开
离地琉焰宗选择了“稳健”行事,但陆续而来的其他仙宗大能,却没有踯躅不前。
一道青色剑光灿然而来,炽耀明亮,渐渐散落半空,锐利剑光散开,现出一个凭虚御风,气度不凡的中年剑仙。
其人身高八尺,长发披散于肩后,着一袭广袖竹青道袍,腰按三尺青锋,仙风道骨,洒脱不羁。
剑眉之下,眉心一道明亮的剑痕,熠熠闪烁,一双锐利的目光,朗照如星辰,恍若穿过重重虚空,盯向那青铜巨门。
周身若隐若现的虚空之力,表明着其人的道行——洞虚!
洞虚,就可以道一声虚仙。
“这人好凌厉的气势。鱼鱼,你认识吗?”苏照问着一旁的女冠。
“镇天剑宗荆开,算是镇天剑宗实力仅次于宗主剑圣唐羿的大能,洞虚巅峰,他不修火行剑道,来司萤道君的仙天洞府作甚?”李璐鱼颦了颦柳叶细眉,美眸之中,似有些疑惑。
据她所知,这荆开修得是绝仙剑道,完全用不上进入这司萤道君仙天洞府,寻找机缘才是。
苏照皱了皱眉,道:“荆开?镇天剑宗?”
“这人剑道卓绝,手段凌厉,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李璐鱼幽幽说着,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苏照闻言,真的有些好奇了,虽接触不多,但对鱼鱼对性情还是知道,那是向来眼高于顶的死傲娇,能自承不如,可见其人厉害。
“鱼鱼,太真教声名不是在镇天剑宗之上吗?”苏照问道。
“这人修绝仙之剑,心性狠绝,不好相与。”李璐鱼默然片刻,凝声道:“听掌教说,镇天剑宗——太阿剑圣唐羿,常年游历于其他陆洲,不见踪影,镇天剑宗与外宗飞仙对接的理事之人,就是这荆开。”
天元九宗,除却三真大教之外,九宗大多数飞仙只有一尊,因为飞仙可以横渡罡风、火海、弱水以及融神迷雾,往往彼辈穿行于各大陆洲,集百家之长,印证自身仙道。
“剑圣?这是什么称号?”苏照诧异问道。
这名字一听,就一股牛逼哄哄的感觉,让他莫名想起了仙剑奇侠传。
此界玄门三教九宗的仙道势力格局,他是知道的,但三教九宗各有什么大能、强者,这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李璐鱼丹唇微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越声音响起,“天元神州,三教九宗,修剑道者,不知凡凡,但唯有二宗却是翘楚,两宗不分轩轾,各有一位剑圣,一位就是太阿剑主——唐羿,一位则是秋水剑主——许霁,他们都有飞仙道行。”
苏照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问道:“这两大剑宗,同修剑道,关系如何?”
李璐鱼道:“亦敌亦友,宗门一个在齐国,一个在鲁国,对了,前日就是两大剑宗弟子告了你一状。”
苏照脸色一黑,目光微动,问道:“鱼鱼,你说此人不会找我麻烦吧。”
“难说。”李璐鱼轻声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神色变幻、面带惧色的苏照。
暗道,这无法无天的家伙,看来还是有害怕的时候。
“啊这……”苏照轻声道。
“这剑仙心性决绝,可不像我这般心软,你自求多福吧。”李璐鱼轻哼一声道。
苏照脸色变幻,他当然不是畏惧,而是在想,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要不要请出太白剑君。
笑了笑,打趣道:“鱼鱼,你可不止心软。”
李璐鱼熠熠明眸之中现出恼怒,握紧某人的手,稍稍运起虚空之力,显然对某人那只攻城略地的咸猪手早就不满了。
“咔咔……”
苏照疼的一咧嘴,只觉手断了一样。
暗道,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这边厢,就在二人打闹的档口,远处天际尽头,浓郁、厚重的阴云漫卷而来,倏然一收,落下,现出一道气息冷沉,生人勿近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天刑教右护法蒋树清。
其人一袭玄色大氅,内穿灰色道袍,骑着一头墨玉麒麟,掌间按着一根墨色长刀,刚刚落定,爽朗笑道:“没想到左道友也来了。”
少阴长老左俪现出身影,涂着黑色眼影的狐狸眼,眨了眨,笑道:“听说一座上古秘境出世,就过来看看,反正闲来无事。”
见到二人,李璐鱼玉容笼上一层寒霜,脸颊肌肤之上,莹玉生辉,眉眼之间,杀气腾腾。
好在太真教的隐匿功法着实逆天,纵是灵觉敏锐,如等镇天剑宗洞虚大能——荆开都没有察觉到什么气机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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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自是从掌中冰凉的素手,感受到女冠强烈涌动的杀机,神念传音,道:“鱼鱼,那两人就是上次伏杀于你的二人?”
李璐鱼眸光幽闪,寒声道:“苏照,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们二人算账。”
上次她被蒋树清等人设计伏杀,几乎道消身陨,若非遇上身旁的这混蛋相救……总之,她落得今日清白沦丧的下场,归根到底都是这些魔道贼子。
此仇,若不报,终究意气难平。
苏照皱了皱眉,连忙道:“鱼鱼,你别冲动,他们两个都是洞虚境界懂,你这边二对一,纵然战而胜之,也难击杀!倒不如等一会儿进入秘境,等他们二人落了单,再一举擒杀。”
闻言,李璐鱼容色变幻,心头权衡,渐渐冷静下来。
诚如苏照所言,哪怕如今她已窥见了飞仙境界的门槛,但面对蒋树清一人也不敢言必胜,更遑论还有一个少阴宗长老。
倒不如暂且忍耐,寻觅良机。
这边厢,镇天剑宗的荆开,斜了一眼蒋树清以及少阴宗的左俪,神情淡漠,气息清冽,却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事实上,多少年来,正魔两道洞虚大能以上的高层,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如非有着私怨或者特定目的,洞虚境界以上一般不会动手,当然也是知道,除非精心设计,否则根本奈何不得对方。
只是,荆开虽对蒋树清视若未见,可是蒋树清却面带微笑,颔首致意,甚至还打了个招呼,道:“荆道友,幽冥罗酆山一别,风采更甚往昔啊。”
先前,镇天剑宗也曾派弟子前往,带队的就是荆开。
荆开淡淡扫了一眼蒋树清,道:“蒋道友,天刑教主最近一向可好?”
“教主他老人家身体康健,哈哈,长生真仙已指日可待,欢迎贵宗剑圣下帖。”蒋树清面上带着笑意,但眸光却如玄潭,平静无波。
太阿剑圣刚刚接任宗主之时,曾一人一剑,挑战魔门六道高手,当初三阴魔宗掌教自持身份,不和剑圣交手。
唯天刑教主,性情豪迈,不拘小节。
前前后后,与天刑教主一共交手过三次,先负后胜……再平,可以说,蒋树清对镇天剑宗的剑圣,也是耿耿于怀。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遍地灵药
就在东方一轮大日猛然跃出之时,万丈朝霞喷薄所在,那半空之上的青铜巨门颤鸣一声,仙气四溢,瑞彩成条,一股宏大、磅礴的云气上下流淌,“吱呀”一声,青铜巨门霍然洞开,五颜六色的流光往来穿梭。
“秘境入口打开了。”苏照以神念传音,对着一旁的李璐鱼说道。
李璐鱼凝了凝修丽的黛眉,几乎是瞬间,就将自家神念渗入虚空,探至秘境之内,须臾,道:“看着似乎没什么危险。”
苏照心头一动,灵台之中的升龙鼎给予的颤鸣,愈发剧烈,心中不惊反喜。
而在这时,一道通明剑光,陡然现出,闪烁几下,就已冲过青铜巨门。
正是镇天剑宗的荆开。
李璐鱼道:“我们也进去吧。”
苏照应了一声,二人联袂进入秘境之中。
太真教的神通重在变化多端,厚重玄妙,李璐鱼虽然自承斗战之神通弱于镇天剑宗,但遁行之法,却尤在其上。
此刻,纵然是带着苏照这么一个“拖油瓶”,破空穿虚,气机不泄漏分毫。
与此同时,蒋树清和左俪二人对视一眼,同样一前一后穿过青铜巨门,进入秘境洞天之内。
而姬令月和冷虹,同样对视一眼,进入秘境之中
这是一方暗红色的大陆,连绵起伏的山脉好似一眼望不到头,山峰高耸入云,上接天穹,一棵棵高达数十丈的大树,遮天蔽日,一股莽荒气息扑面而来。
“鱼鱼,既是上古道君所辟仙天演化,想必有着天枢核心一类的东西。”苏照清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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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想起先前他在仙园天地的遭遇,他当初就是获得天纽认可之后,最终获得仙天的掌控权。
不过,以如今的目光看来,那方仙园天地的形成,带着一种偶然性以及不可复制性。由太白剑君、天香神女,金陀僧三位真仙之道,再加上一根来历神秘的界楔,借助天元一界本源演化。
“道君所修之道横贯天地,想要寻找十分不易,而且很难炼化,之前,听掌教师兄所言,昊阳宗的李鹤远在安阳郡发现了一位上古天庭仙神——纯阳道人的遗落仙天,以李鹤远之能,听说现在都没有获得仙天之天纽认可,这等上古仙天,运转意志中有着主人的影响,除却获得认可,否则以强力驱逐、或者慑服,都不可取。”
苏照眸光闪烁,道:“那我们这进来。”
“看能否寻找一些天材地宝,抑或是道统传承什么的吧,别的不作奢求。”李璐鱼轻轻说道。
“也行。”
此刻,二人立身之地,随处可见地上一些上了年份的灵药,有着火云果、烛龙藤,灵药气息漂浮至鼻翼。
“这么多灵药?”苏照一眼望去,面色微动。
不同于他之前所在的仙园,原本有着土著——三大妖国,灵药实际已被三大妖国妖王采摘的七七八八,或是赏赐属下、或是自用修炼,糜费不知凡凡。
不过,纵然是那样,剩下的一些灵药,启获一些,也让苏军将校整体的武道修为更上一层。
而眼前这方天地,更像是一方未开发的处女地,苏照心头对于掌控仙天天纽的念头,不由愈发强烈。
“昊阳宗那样的仙道大宗,获得上古仙神的遗落仙天,无异于如虎添翼,相比之下,之前那真仙仙园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苏照面色沉寂,思忖着。
但……奇怪的是,
“这一方小天地,至少方圆万里,若谁能据为己有……”李璐鱼清声说着,颦了颦眉,道:“苏照,恐怕这段时间,将有不少正魔两道的人物前来卫国,争夺这仙天的主事之权。”
这就是卫国没有强势大宗的缘由,郑国安阳郡出世的仙神秘境,几乎默认打上了昊阳宗的烙印,其他三教九宗都默契地不介入。
当然,可能也是仙天秘境的主人,仙神排位不高,仅仅是天仙缘故。
而这司萤道君,明显一看就是上古人物,仙天甚至已突破九九之极,拓至万里,经万载演化,其中该有多少仙藏、秘宝?
如此重要机缘在此,就算赤林宗主突破洞虚,集两宗之力,也挡不住这些仙道中人的探索。
苏照心思辗转,刹那之间,就理顺了这些关节。
只是,他此刻颇为奇怪的是,除却一开始仙鼎给予强烈回应后,真正进入这仙天,现在反而沉寂下来,似乎方才的“呼应”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苏照想了想,也觉得自己不劳而获的心思要不得。
而就在二人议论之时——
姬令月和冷虹也相伴进得秘境之中,二人齐齐释放出神识,探索着仙天的风物。
不过,姬令月脸上明显就有些异色涌动,此刻,她正在与灵台之中的朱雀意识交流。
“朱雀,司萤道君的仙天,你有没有办法掌控?”姬令月问道。
这位未来的女帝同样是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片莽荒天地的价值,不是其他。
“仙天为太乙道君之后天道源演化,眇眇如虚空介子,如幻影气泡,浮沉游荡于虚空海洋,如非天元道天苏醒一丝灵光,仙天甚至都不会现世。若论掌控仙天,纵此界飞仙也没有那个资格。”灵台之中的“朱雀”意识,几乎是三言两语,打消了姬令月的异想天开。
一位太乙道君的道源演化,一群未入真流的凡夫俗子,都想逆炼
在朱雀看来,简直异想天开。
更不要说,司萤道君在上古之时,就性情孤拐,除却天帝之言,纵然是他们四灵的面子都不卖。
姬令月玉容清冷如霜,抿了抿薄唇,心头分明是不甘。
“入宝山而空手回返,着实可恼。”
冷虹忽然开口,打断了姬令月的复杂心绪,惊声道:“殿下,下面好多灵药。”
姬令月清丽、幽艳的凤眸扫过下方山林之中一簇簇大如车盘的灵芝,目光跳动着火焰,那种惋惜、痛心之感,愈发强烈。
纵然让她和冷虹集二人之力,放开手脚收取,又能收取多少?
根本不够培育势力。
这方世界,灵药以天地人三阶十二品划分,地人二阶,各具上中下三品,合起来为六品。
等到了天级灵药,则又有先天、后天之分,各具三品。
二人目光所及,漫山遍野,人级灵药如野草一样随处可见,还有为数不少的地级灵药,说实话,纵然是地级灵药,姬令月都不怎么看在眼中,但架不住量大,如果用来培养军卒、将校……
一般而言,炼体三境的武者和后天武者,就多用人级灵药。
至于先天武者,一般的人级灵药就不足用,地级灵药就好用一些。
地级灵药恰恰供应先天、宗师。
到了大宗师之境,已然堪比仙道神照,地级灵药的效果就差一些,如要破境,就需后天灵药。
而天人和人仙二境,所用灵药,几乎都是后天灵药。
冷虹却没有如姬令月想这么多,目光扫过,探手摄取着自己所用之物,她同样法武双修,这些灵药能帮她缩短不少时间。
姬令月顿了下,纵然再是不甘心,这时也无奈加入收取灵药的行列。
不过此女眼界颇高,只收取地级灵药。
第一百三十章 萤火聚宝塔
而在姬令月为入宝山而不能满载而归,贪心不足之时,镇天剑宗荆开、天刑教蒋树清等人,也纷纷进入仙天之内。
彼辈,操控洞虚之力,掠过莽莽山林,对于脚下随处可见的灵药,几乎是视而不见。
如洞虚、飞仙,眼界何其之高,也就先天灵药才能引得他们侧目。
这边厢,苏照和李璐鱼二人则是在一座矮山丘之上,不时出手,撷取着各种各样的灵药。
这些灵药多为火行之属,其他的不是没有,但相对较少。
这也是仙天秘境的特点,总会带着主人的烙印残留,无法和千姿百态、包罗万象的真实世界相比。
李璐鱼一袭素云道袍广袖飘飘,踏空而立,大袖一招,就有无数地级灵药自山丘荒草、碎石之中飞出,被其迅速打上道诀,封存药性。
其人身为太真教的洞虚长老、缥缈峰主,纵然不如丹鼎宗主那般精通炼丹之术,可辨药识性的本领,也自有一番手段。
所过之处,同样不怎么看得上那些如野草一般随处可见的人级灵药,凡出手摘取,至少是地级。
苏照这边厢,同样是忙碌不停,目光四顾,看见漫山遍野,如野草丛生的人级灵药,心头同样生出类似姬令月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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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能将这方仙天据为一人所有,这些灵药能培育出多少炼体三境的军卒?又能提升多少军力?可惜……”
在他最开对苏国军队的设想中,就是非炼体武修不为卒,非后天境不为将校。
什么意思?
凡是苏国军卒,至少也要有炼体三境的武道修为,那些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普通人,已经不能适应未来愈发激烈的王朝争霸。
甚至,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元九州灵机水平大幅提升,新生儿可能会涌现出大批的武道苗子和仙道种子。
“但仙园天地中的灵药储备明显供应不足,而这方仙天,如果能掌控……”苏照目光一亮,思忖道。
这就是为人君者与仙道独夫的不同思路。
如李璐鱼,别说这些如野草一样、俯拾皆是的人级灵药,就是地级灵药,她也视之如无物。
不知不觉,二人就以神念、法力将大半个山坡的地级灵药都采摘一空。
“这些都给你。”须臾,李璐鱼取出一个储物手环,伸手递给苏照。
“鱼鱼,你不要?”苏照诧异道。
“我用不着这些,我也建议你别收集太多这些无用之物,如果你想将武道境界突破大宗师,还需凝练武道意志,而不是求助这些外物。”李璐鱼秋水盈盈的美眸,乜了一眼苏照,语气淡淡说道。
却是一眼看出苏照走的是法武共参的路数,仙道神照一重天,武道先天巅峰。
单以神照而言,以地级灵药炼制丹药,修炼效果甚至都有些一般了,还不如多服一服“鱼照丹”。
苏照微微一笑,看着板着脸一副好为人师的女冠,心头有着起心动念,口中却解释道:“我不是自己用,而是为我手下的将校,不管是这地级灵药,还是人级灵药,所需数量都很庞大。”
李璐鱼如冰山雪莲,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突然现出一抹讥诮,道:“怪不得,你刚才问我这仙天的炼化之法,原来还打着这般尽数撷取的主意,还真不愧是一国之君,什么都想要。”
苏照笑了笑,总觉得这女冠在一语双关地内涵于他,道:“那个,绝无此意,陪你过来,才是主要目的。”
李璐鱼轻哼一声,就没有接这话。
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哄哄小姑娘还行,自然引不起女冠的半分波动。
“我们现在在仙天秘境外围,往正中心看看,或许有着司萤道君的道统传承。”李璐鱼说着,拉起苏照的手,周身荡起圈圈虚空之力,横空挪移至数百里外。
此方仙天十分广阔,不过以洞虚大能的破虚神通,只要花费一番功夫,就可将其彻底探索,并不难。
“这里的虚空法则运转,凝滞不在天元之下。”一条波光粼粼,宽的大河上空,李璐鱼轻声说道。
苏照道:“我倒没什么感觉,看来是只压制洞虚。”
李璐鱼冷声道:“压制正好,我们待会儿正好去寻那蒋树清的晦气。”
显然这位女冠还一直记挂着先前的伏杀之仇。
苏照道:“鱼鱼,你看那里!”
李璐鱼闻言,玉容微顿,抬眸望去,只见天地之间,遮天蔽日的萤火,齐齐向着一座山峰汇聚,而那山峰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宝塔。
宝塔色呈七彩,珠光宝气,但法力运于双眸,苏照就是瞳孔微凝,暗暗称奇。
盖因,仔细一看,宝塔竟是完全由萤火凝聚!
“道韵具现,意象自形?”李璐鱼柳叶眉微微挑起,檀口微张,惊讶道。
太乙道君,一言一行暗合天道,纵然陨落于上古,但残存的道意,哪怕是历经上万年岁月侵蚀,仍不减其印合天地之玄妙。
“我们要不去看看?”苏照皱了皱眉,清声说着,又道:“这等异象多半也已落在那蒋树清眼中,以其人性情,多半会前往察看。”
李璐鱼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施展洞虚之力,带着苏照向着那萤火宝塔而去。
萤火凝聚而成的宝塔,孤零零矗立于陡峭的山巅之上,似乎无声诉说着上古那段烽火激荡的岁月。
二人悄然隐匿身形,从高空落下,眺望着萤火宝塔。
塔上无匾额,高有九层。
这时,又是两道流光一前一后降落,一道飒飒剑光骤然散开,从中走出一个身形挺拔,气质锐利的中年剑仙,正是荆开。
其人静静望着宝塔,悄然放出神念探查,须臾,面色凝重,神情莫名。
“唐师兄曾言,上古道君多有道源留存,若得一丝一毫,莫说飞仙,长生真仙也不是奢望,可其中危险不明,这样贸然闯入,是否太过冒险?”
荆开神情默然,可以说是其修道生涯中,少有的踯躅不前。
无他,有些看不透眼前的道意具象,这是一种来自眼界的局限。
对于修道之人,最恐怖的就是未知。
荆开面色变幻,按了安腰间的宝剑,锐利如剑的眸光,渐渐坚定。
他千里迢迢来此,不就是为了上古道君的道源吗?为何机缘当面,反而瞻前顾后,若有荆棘,一剑斩开就是,何须犹豫不前。
荆开心念及此,只觉霍然开朗,一步迈入宝塔。
而这边厢,蒋树清望着远处的萤火宝塔,心头微震,喃喃道:“这是神话中的大象希形,道韵成象……这是大造化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蒋树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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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遁之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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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桑灵根
随着时间流逝,司萤仙天的出世,如一场风暴一般以卫国帝丘为中心,向四方各地蔓延,渐渐引来了大批仙道、魔门中人的探查。
而外间,得了高拯传信,司萤仙天并无太大危险的消息后,赤林宗的几位长老,连同卫湘歌,也是一并进入仙天之内。
仙天之内,物产丰饶,累万载演化,除却仙药、灵材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飞禽、野兽,或守卫着一些仙草。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形成如苏照先前进入长生仙园之中的妖国情形。
苏照心存疑惑,就询问一旁的李璐鱼,这位女冠出身太真大教,见多识广。
果然,听完苏照对那方仙园天地的描述,李璐鱼思忖了下,轻声道:“虽常人言,一鲸落,万物生,但如果没有天地意志的引导,万物自行演化,并不足以演化成一方类似凡俗的国度,也就形不成妖国,你之前说的那仙园,有些特殊。”
苏照面上现出若有所思,道:“司萤道君的意志没有引导这方仙天,形成累”
“不是没有形成,纵然聚穴而居的蝼蚁,尚有分工,只是这些大的妖兽,没有演化成类凡俗国度的妖国。”李璐鱼清丽无端的脸颊上,现出一抹记忆之色,轻声道:“之前,掌教也曾发现类似的仙园,但如你所说那种,竟然形成生灵自得其时的小世界……很难。”
苏照闻言,思量了下,赞同道:“是这么个道理。”
李璐鱼的话可谓一针见血,这方仙天,虽也有本土生灵,但只要没有意志的引导,更多处于演化无序的状态。
要知道,前世蓝星孕育文明用了多久,几十亿年,虽然仙道世界开智较早,但想要形成一个分工高度发达,内部生生不息的社会系统,也不是这般容易。
“那这般一说,那仙园形成三大妖国,还真是万中无一的特例,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莫非有人暗中推动……”苏照沉吟了下,总觉得这里面还有着隐情。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有空询问太白剑君了。
二人说话之间,一路搜罗着灵药、灵材,纵然遇到一些守护灵草的妖兽,有一些散发出堪比归阳级的气息,也被一旁的李璐鱼,先一步出手击杀。
一路毫无波澜,直到,前方一处黑烟缭绕的火山之旁,术法光影摇曳,呼喝声不断。
苏照释放出神念,不由面色大变。
却是火山半山腰之间,几道人影上下翻飞,各持灵宝、神兵,围杀着一头长有数十丈,生有三首,背生两翅,火鳞熠熠的大蛇,不远处是一棵火云团烟,笼罩上下的桑树,
桑树枝叶之间,清晰可见,一颗颗晶莹剔透,红艳欲滴的红色桑葚。
那些桑葚,浓郁无比的清香,飘荡在空中,一看就是不凡。
那三首蛇,三双狭长、阴冷的瞳孔,血红如灯,凶厉残虐,如水桶粗的妖躯之上,一片片脸盆大小的鳞片,上下翻动,黑红火焰在鳞片之间流淌,背后两片黑红羽翼,振动灼热扑面的妖风。
仅仅是看了一眼,苏照就面色微变,盖因,这头三首火蛇,分明是洞虚巅峰气息,不在鱼鱼之下。
以高拯为首,一旁还有周籍、裴松两位归阳境长老,不远处黎英师徒以及几位神照境的长老,各自站定,为几人掠阵。
见苏照脸色微变,李璐鱼颦了颦修丽的双眉,道:“这三首之蛇,身上似乎有上古九婴和腾蛇的血脉,赤林宗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有伤亡。”
苏照面色凝重,清声道:“鱼鱼,赤林宗是我的盟友,我们一起出手。”
李璐鱼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取出羲光镜,掌心虚按镜背,一股股虚空之力,如滔滔江河灌入羲光镜中。
这件羲光镜是一件后天灵宝,镜光摄神伏魂,对于这等专修肉身,神魂相对孱弱的妖兽,其实有着不小的效用。
与此同时,苏照也祭出碎星神兵——星鸿剑,以神念遥遥相控,化作一道剑光,向着那三首大蛇妖躯攒射而去。
碎星神兵的锋锐,自不必言,切割虚空,落在妖躯之上,“铛”的一声,伴随着火花四溅,刺入妖躯三寸方止。
“吼……”
那三首巨蛇仰天嘶吼,愈发狂躁,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道火焰被其吐出。
就在这时,一道通明镜光,飒飒而至,光柱通天彻地,落在那三首火蛇的一只丑陋、狰狞的蛇首之上。
那三首火蛇本来就吃痛,这时,就有些反应不及,镜光摄入其蛇首之内,绞杀、磨灭着其中神魂。
虽说孱弱,但只是相对于人族修士而言,三首火蛇毕竟是洞虚巅峰级的妖兽,这种妖兽一旦进入飞仙,甚至可化作人形。
三首火蛇被一里一外夹攻,此刻更是痛的仰天嘶吼。
这边厢,高拯以及周籍、裴松等人精神不由大为振奋,出手之间,再添了三分凌厉之势。
原本高拯孤身一人进得仙天秘境,探索一番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危险遍地,于是,就传出界外一道传音玉简,让周籍、裴松二人率赤林宗的神照长老赶至,寻觅机缘。
众人一路起初,颇是获得了不少收获,直到一位神照境界长老,来到仙天西南方向的这座火山,看到一棵桑树,上面灵机丰裕,仙果仅仅是香气流溢,就知不是凡品。
那长老倒也慎重,知道这等天地造物,定有妖兽相护,并没有贸然行事,以秘法通知赤林宗几位长老,不多时,高拯和赤林宗一行众人,来到此地。
正要收取灵根、灵果之时,这三首火蛇就自火山口中腾飞而出,向着众人杀去。
这腾蛇气息凶厉,妖躯强横,面对一位半步洞虚,两位归阳中期巅峰,五六位神照境的人族修士围攻下,所向披靡。
好在,这三首火蛇虽然气息强大,脑袋众多,但恰恰却有些不太聪明的亚子,面对赤林宗一行众人的围攻,却不能速胜,一时僵持下来,直到苏照和李璐鱼赶来。
这边那三首巨蛇,神魂被羲光镜绞杀了部分神魂,原本的凶唳似乎遏制了许久,周身一转,化作一道黑红交织的流光,向着身后火山遁去,不大一会儿就沉入火山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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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拯:“……”
不过,既然守护神兽已经逃之幺幺,这火桑灵根自是予取予夺。
“不知何方道友出手相助,还请出来一见。”这边厢,一旁的周籍拱手道。
这边厢,李璐鱼现出身影,女冠一身素色道袍,手拿拂尘,打了个稽首,道:“几位道友请了。”
这时,当着众人的面,李璐鱼自然早已将挽着某人的手松开,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冷,脸上有着太真大教长老特有淡淡漠然。
这边厢,苏照也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对一双双或好奇、或惊喜的目光,笑了笑,道:“这位李道长是太真教中人。”
高拯当然没有见过李璐鱼,不同于太真教几位洞虚长老,李璐鱼平时很是低调
高拯同样还了一礼,道:“多谢李道友仗义援手。”
“高宗主客气了,贫道也是偶然路过此地,若非苏侯……嗯?”李璐鱼正淡淡说着,转过螓首,看向一旁的少年君侯,和一个身着火红衣裙、明丽动人的少女亲昵无状地叙话。
李璐鱼挑了挑眉,一双清眸顿时凝了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天庭第一宅女
这边厢,李璐鱼和高拯等人心不在焉地寒暄着,忍不住用神念偷听着那边少男少女的对话。
苏照道:“湘歌,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冒险进来的。”
卫湘歌轻轻一笑,道:“没事,我跟着师父还有宗主他们,不碍事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很是聪明,就没有打听一旁李璐鱼的身份,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样的洞虚大能,她也不信能和苏照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苏照温声道:“和那位太真教的李长老一起进来的,收集了一些灵药。”
二人叙话之间,黎英道:“苏侯,湘歌,将这些桑葚果分一些。”
苏照抬眸看去,就见黎英手上拿着得一颗西瓜大小的红色果实,红艳欲滴,一股
“这么大的桑葚,吃多了,不会流鼻血吧。”苏照看向一旁的红裙少女,说笑道。
“哪里会?”卫湘歌也笑了起来,向黎英而去,道:“我也去摘果子了。”
这边厢,李璐鱼走到苏照近前,面色淡淡,说道:“苏侯,贫道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照愣了下,如何不知眼前的女冠有了小小情绪,正要开口挽留,却见女冠周身洞虚之力涌起,消失远处。
苏照:“???”
苏照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倒也没有那种惊慌失措,负气而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这边厢,李璐鱼虽然隐入虚空,但实际并未离开,一来也不知那火山中的三首火蛇会不会卷土重来,二则也有……
只是见苏照站在原地,连慌乱的样子都没有,心头无端浮上阵阵酸涩。
此刻,虚空之中,着素云道袍的女冠,一张清丽殊绝的脸蛋儿,面色幽幽。
等到高拯等人将桑葚收拢一空,面对那棵枝叶郁郁的火桑树,一时就犯了难,毫无疑问,如果能将这棵先天火行灵根移栽走,放在赤林宗中,定
但刚一出手,火山深处就传来声声嘶吼,分明是在威胁。
显然,方才那条遁入山洞深处的火蛇,虽然已受重创,但面对自己守护之物要被人连根拔起,也生出了拼命之心。
苏照开口道:“高宗主,这火行灵根所结果实是积累了此方天地的道源,纵然移栽出去,也未必能够成活。”
高拯苦笑一声,道:“苏侯所言甚是,是贫道贪心不足了。”
苏照正色道:“苏某不是这个意思。”
“哦?”高拯诧异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这方仙天,如果能获得仙天之主——司萤道君的残留意志认可,这株火桑灵根何须移栽。”
这时候,赤林宗的几位长老,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面上都有几分喜色。
这火桑分属先天灵根,结出的果实,恰恰对于神照、归阳二境有着不错效果,纵是洞虚境界,也是颇有裨益。
高拯道:“黎师妹,可曾包好一篮。”
这时,黎英提着一个花篮,虽是篮子,但实际是一件用来采摘灵草的药篮,至于编制的竹蔑也非寻常等物,可以留存着一些药效。
高拯郑重道:“方才那位李道友出手相助,却不告而别,还请苏侯将这些桑葚转交,让那位李道友尝尝鲜。”
苏照接过篮子,点了点头,笑道:“其实那位太真教的李道友不爱吃这个。”
隐在暗处的李璐鱼,挑了挑眉,心头暗骂,谁说她不吃。
高拯不明就里,就没有接这话茬,倒是一旁的卫湘歌,面色顿了顿,明眸闪烁,浮起一丝疑惑。
然而就在这时,天地忽然剧烈摇晃。
“那边是什么?”
这时,黎英突然遥指远处,只见萤火凝聚,一朵十二品莲台现于虚空,萤火微微,气象万千。
“这是道象演化。”
苏照眸光倒映着火莲,清声道。
不知何时,又是六个时辰,悄然流逝,正如镇天剑宗的荆开所言,这道象再次由虚化实。
隐在虚空之中的李璐鱼,同样,眺望着远处的火焰莲台,暗叹造化之玄奇。
苏照也是目不转睛地看向那火莲,莲花花瓣硕大,直径竟有数十丈,火焰翻滚,气象磅礴。
“这司萤道君,道源时而成塔,时而成莲,想必这两种东西是其生前印象最为深刻之物。”苏照思忖着。
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道塔是当年诸位道尊在天帝的授意下,建造的一座储藏天下道典的天书阁楼,因为天书不落文字,以道韵备藏蚀文,故而塔上就无字。
因为,司萤道君性情冷僻,不擅与人交际,喜读道书,平时深居简出,于塔中值守,或读道藏、或修神通,怡然自得。
但其人起居之所,恰恰是一件十二品莲台——道源级灵宝。
司萤道君,若休憩,就将自身蜷缩在这道源级灵宝。
这样两点一线单调的生活,几乎构成了“古天庭第一宅女”——司萤道君生活的全部,一直持续到两界大战爆发,司萤道君随着天帝出战异界圣人,最终不敌陨落。
苏照当然不知这些原委,但考虑到,沉吟道:“我们去看看情况,碰碰运气。”
如果能够获得这位上古道君的认可,无疑获得了一方仙天基地。
赤林宗众人对视一眼,也不耽搁,就向着那十二品红莲方向而去。
身形隐在虚空之中,默默“窥屏”的李璐鱼,见得此幕,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剪秋水闪了闪,纤美的身姿周围圈圈虚空涟漪生出,同样悄然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原本陆续从其他地方后来,正在仙天秘境之中采摘灵药的其他修士,也都被这异象吸引,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划过天穹,直奔莲台所在之地。
……
……
行得近前,才发现这方莲台是何等的绚丽,虽只是以萤火凝聚,具莲台之形,但也能想见此宝之本体。
苏照想了想,转头对着一旁的高拯,说道:“高前辈,把离地琉焰旗和赤林枪取出来试试。”
一般而言,想要获得仙天主人的认可,有着以前的信物可以作为桥梁。
高拯眼前一亮,连忙取出离地琉焰旗,转头看向卫湘歌,道:“湘歌……”
赤林枪那锈迹斑斑的枪头早已融铸为一根长枪,之前就是作为卫湘歌的兵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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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湘歌应了一声,取出赤林枪,递将过去。
高拯分神催使,用着赤林宗的功法,那离地琉焰旗就漂浮在半空中,一手持赤林枪,激发起三丈枪芒。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遥相呼应。
那十二品莲台虚象,忽然升起一股冲天火光,倏然降落在高拯身上。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暗暗蛰伏气息,窥伺灵宝的仙道中人眼中,无不大惊失色。
少阴宗左俪一张妖冶、瑰丽的玉容上,同样现出一抹惊讶之色,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眸光闪亮,死死盯着高拯手中的一枪一旗,似有出手之意。
只是,忽然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正在锁定着自己,左俪心神一凛,双眸玄光潋滟,窥虚见真,容色顿时微变,心头暗道:“李璐鱼,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李璐鱼与左俪四目相对,心头对这位曾伏杀于她的少阴长老,同样是杀心炽烈。
想起当日她重伤濒死的境遇,虽然蒋树清是主谋,但还有二人也难辞其咎。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荧惑落朱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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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得不为
司萤道君的仙天出世,并没有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正魔两道的大战,好似一个插曲,刚刚出现,就已尘埃落定。
随着前来探险的正魔两道。
苏照甚至有些意犹未尽,扶着一旁火红衣裙的少女的腰肢,打量着,见其面颊上略有几分倦色,知道方才的“乾坤大挪移”,消耗了不少神识。
“看我做什么?”卫湘歌问道。
苏照道:“这丹药,你服下。”
说着,摊开手掌,一个白色的瓷瓶现出,取出鱼照丹,就递给卫湘歌。
苏照此刻神念四顾,心道,“幸亏鱼鱼没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丹药几乎是二人“结缘”的物证,对于女冠来说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意义。
这边厢,高拯道:“苏侯,而今这仙天是不是归属湘歌了?”
苏照不确定道:“应该是吧,不过,我还需问过一位前辈。”
说着,取出一盏金灯,以秘法激动,不久,就见一道锐利剑光现出,太白剑君的身影现出,这是一道碎光流影,已然淡若透明,似乎不知何时就会随风而逝。
太白剑君出现之后,赤林宗的高拯等人,初见这位上古真仙,都有些震惊。
周籍喃喃道:“这位前辈?”
苏照道:“太白前辈……”
太白剑君冲苏照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你心中疑惑,我已知晓。”
此刻,这位中年剑仙,静静看着卫湘歌光洁额头正中的一颗荧惑星辰,目中有着一些疑惑。
“司萤道君,这人是帝尊依为干城的道君,我和其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只听闻其人性情孤僻,向来不显人前,纵有一些布置,想来没有什么恶意。”太白剑君沉吟了下,说道。
上古天庭,等级森严,如司萤这样的道君人物,人家的圈子,就不可能和太白这样的真仙有着太多重合。
苏照默然了下,道:“多谢前辈。”
太白剑君点了点头,心头却有几分凝重,不过这时也不好当着苏照的面道出,连司萤道君的仙天都已出世,那些人是否已经陆续苏醒了呢……
只是,他已快油尽灯枯,后来之事,他已无能为力了。
目送太白剑君回归星灯,苏照叹了一口气,他自是看出太白剑君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但并不打算告诉于他。
“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萤道君仙天出世告一段落,但外间的风波却没有停止,反而即将酝酿着一股强烈的风暴。
却说姬令月和冷虹同样被仙天的排斥之力,无差别地“轰”出了司萤仙天。
一条小河之旁,姬令月玉容覆霜,道:“可恶,那司萤道君,为何将机缘给了那赤林宗的女子。”
灵台之中的朱雀之灵,道:“司萤一贯如此,在上古之时,就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我咽不下这口气!”姬令月凤眸寒光闪烁,空入宝山而回,这仙天就该是她的,那个赤林宗的红裙女子,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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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那个秦姓少年,为何和赤林宗走这般近?
这边厢,冷虹见姬令月玉容变幻不定,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情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多半是心头不忿,劝慰道:“殿下,机缘天定,不必介怀。”
姬令月抿了抿唇,冷声道:“赤林宗独得了一方仙天福地,逐别宗弟子于外,已然犯了众怒,我们先回帝丘,等着看好戏吧。”
她不信那些被逐出的仙魔修士,会甘心这么一块儿宝地就这般落在赤林宗手中。
冷虹应了一声,就随着姬令月向帝丘遁去。
正如姬令月猜想的一般,随着司萤仙天被赤林宗独家占据的讯息随着被“轰”出仙天的仙修传出。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些魔修还有一些仙宗三修,群情激愤。
离地琉焰宗是其中最痛心的一方,尤其听说赤林宗之所以独占一方道君仙天,皆是因为离地琉焰旗的作用,更是又怒又惊,捶胸顿足。
此刻,离地琉焰宗的山门之中——
宝殿之中,人头攒动。
离地琉焰宗的主事者——钱长老,端坐一张梨木制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一旁离地琉焰宗四大归阳长老,分列左右,同样是神色不善。
殿中两侧,正魔两道的一些散修,不见往日的剑拔弩张,分作两方,议论纷纷。
左侧是五名归阳道人,有男有女,有老有中,或着道袍,或穿常服。
右边则是四人,各着奇装异服,气息鬼魅、阴森,都是魔门中人。
天元九州除却玄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之外,自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二三流仙宗,以及一些散修。
钱长老冷声道:“诸位道友,想必已知道,那离地琉焰旗原本是我宗镇宗之宝,但赤林宗强取豪夺,凭此打开了仙天秘境,但赤林宗进入仙天秘境之后,却要独占秘境,将诸位同道逐出,这番折辱,实在欺人太甚,诸位道友甘心咽下这口气?”
不管是正道玄修,只是魔门修士,闻言,都是面有怒色。
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袍,身形魁梧,面相凶恶,背后负着两把板斧的中年大汉,皱了皱眉,开口道:“钱道友,赤林宗势大难制,连贵宗宗主都遭了毒手,我们又该如何讨回公道?”
这人是九煞殿的殿主,也是三流的一个门派,世居晋国,其人有着归阳初期道行。
这时,一个着麻衣道袍,头戴竹冠,颌下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托着手中的一方龟甲,苍声道:“这位道友,老夫听说赤林宗归阳境道人也就七八人,现在,我等这么多人,赤林宗又何惧之?”
这人是中山国的一散修道人,因为开辟长春观一脉,道号长春子,有着归阳初期道行,善于炼丹,原本进入司萤仙天正在采摘灵药,正收集的不亦乐乎,就被天地一股力量排斥出去,心头愤愤不平,听到好友玄演道人,道出细情,也生出几分怒火,随着众人来到离地琉焰宗,准备寻赤林宗讨个说法。
其他几位正道玄修,同样是差不多的情况。
钱长老冷声道:“长春子道友所言不差,赤林宗除却宗主高拯有着归阳巅峰道行外,有些棘手之外,余下五位归阳道人,皆不足为虑。”
此刻,殿中光归阳境修士就有着一十四人,神照境修士,如果加上赤林宗就有着五六十人,倒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钱长老此刻也是不得不为,当听说一方仙天秘境归于赤林宗之后,钱长老就知道,若不拼死一搏,随着时间流逝,得了仙天秘境的赤林宗,会越来越强盛,待到那时,整个卫国将再无离地琉焰宗立足之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逢场作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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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中求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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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寒
一股皓白、森然的剑意,在天地之间激荡,落在观战之人的心头,无不心生警然,肌肤生寒。
太白剑君的残灵虚影,几乎淡不可察,似乎随时可以随风逝去,但其人身形挺拔,立身之处,周身剑意微微扭曲着虚空。
离地琉焰宗的五位归阳境界的道人,暗暗结成一阵,彼辈原就出身同门,功法同脉同源,此刻,戮力同心,几乎将神念、法力密结一体,彼此照应,融阳、至罡的阳神光柱冲天而起,分明是燃烧了阳神神火。
气息节节攀升,自归阳中期,中期巅峰,后期,后期巅峰,直至洞虚……最终停留在洞虚巅峰方止。
苏照瞳孔微凝,惊讶道:“竟有这等秘法?”
高拯摇了摇头,面色复杂,道:“这是离地琉焰宗的燃神法门,最多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如不能建功,就会阳神灰灰。”
言及此处,看着怀着必死之心施展出壮烈一击的归阳五老,高拯粗犷、豪迈的面容上也有几分唏嘘之色,心头不由感慨,离地琉焰宗和他赤林宗生死相争数千年,真正说起来,有什么化不开仇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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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没有,相反,两宗还渊源颇深。
只是经过历代历宗的明争暗斗,再同处于卫国,都不甘人下,这才有着今天这样二者只存其一的局面。
而在高拯心思复杂之时,由五位归阳修为的道人,舍生忘死之下发出的搏命一击,也向着太白剑君攻杀而去。
而这一幕,落在在场众人眼中,不管是赤林宗中人,还是此时面色惶惶,站在一旁观望着的神照境修士,无不面色复杂望去。
不乏一些离地琉焰宗的神照境长老,暗暗为自家宗门的五位长老鼓劲。
但,境界上的差距,注定了赤林宗数位长老的殊死一击是徒劳无功。
剑光宛然,炽耀天地,两方人影,轰然交错。
赤林宗的五位归阳长老如篝火之中溅起的火星一般,四散至远处,彼辈,面上带着愤怒、狰狞之色。
刺……
脖颈儿一条血线急剧扩大,就有无数鲜血喷涌而出,轰然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碎开,五位归阳大能的阳神,被剑意绞杀一空。
五位归阳长老全数被斩杀。
太白剑君身上的虚影几乎淡如透明,看着五位离地琉焰宗长老的尸身,默然片刻,方才,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几人炼为剑奴,但一来,他已无多余力量做这些事情,二来,也不想辱没了这一方壮烈、慷慨的仙修悲歌。
太白剑君整了整神色,看向一旁的苏照,朗声道:“剩下的就靠你了。”
苏照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前辈。”
太白剑君也不多言,化作一道虚影,飞遁至金灯之中。
经此一役,太白剑君原本的飞仙三击,已用完二击。
苏照此刻整了整思绪,立身高处,目光逡巡过面如土色,惶惧难掩的几十位神照境修士,冷声道:“诸位,还有何话说?”
死一样般的寂静,无人敢答。
这时候,赤林宗中三位归阳长老,以及十几位神照境上人,也都各自施展遁法,从山门中飞出,神色不善地望着外面的几十位神照境修士。
其中,还有两位归阳境界,一个是长春子,一个是血煞殿主,不过这二人皆已中得剑禁。
此刻,阳神内照灵台,就见魂海之上,一道锋锐的剑意盘旋,不时吞吐着剑芒,令二人心头骇恐。
试着以阳神驱逐,但那剑意剑芒明亮三分,同时汲取着魂力,好似附骨之蛆般。
姬令月此刻和冷虹,将身形隐匿在远处,远远望着那少年睥睨四顾的一幕,凤眸清光闪烁,丹唇轻启,幽声道,“这姓秦的,绝非赤林宗的寻常弟子,冷虹,你吩咐帝丘的探事,全力调查这人的真实身份,其与赤林宗过从甚密,就从赤林宗着手。”
这人,她姬令月一定要弄清楚来路,否则,心头不安。
这边厢,苏照淡淡一笑,看向高拯,问道:“高宗主,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高拯沉吟了下,似乎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神照境修士,若是都杀了,此举委实太过凶戾、残暴,也太伤天和。
如是轻飘飘放过,却也心有不甘,毕竟,被人打上山门,差点酿成一场灭门惨案。
高拯道:“先关押起来吧。周师兄,裴师弟,许师弟……这些人禁了法力,元神,关押在后山禁地,严加看管,嗣后发落。”
高拯吩咐着宗门内的五位归阳长老,就去禁了外间的
这时,一些神照境修士,见得此幕,就想出手,但这时,场中却响起一把清冷森厉的声音,正是苏照,“在下奉劝诸位一句,十二位归阳在前,尔等又能挡的几剑?”
一些神照境的魔修闻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被人囚禁于后山,失去自由,自然不为他们所不愿。
“诸位道友,那位真仙已经走了,我们分散走,未必逃不脱!”就有一个魔修嚷着,试图撺掇着在场的修士群起而逃,也好趁机溜走。
但就在这时,一只燃着火焰的大手,破虚穿空而来,落在那鼓噪的魔修头上,顿时,火焰熊熊燃烧,伴随着一声惨叫,那魔修化作一个火人,不过片刻,就是形神俱灭。
高拯此刻煞气腾腾,站立高处,冷冷看着周围的四五十位神照境修士,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赤林宗无人吗?纵真仙不在,贫道掌下,也不放过这一笔,尔等若识相,就在赤林宗好好待上一段时间,或会留下一条性命。”
这边厢,不远处的姬令月和冷虹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目中看出一抹凝重。
“殿下,我们现在走?”冷虹英秀纤丽的眉微微颦起,冰冷、莹润的眸子,浮起了忧色。
此刻,二人虽然隐匿了身形,看似不起眼,但在数位归阳大能眼中,如暗夜炬火,更不要说还有一位半步洞虚的赤林宗主,这要如何去逃?
待到一一搜索下禁,她们岂不是受制于人?
姬令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
有她眉心深处藏着的朱雀之灵在,如她真的想走,没人能拦住她,就是那真仙亲自出手,也不行!
只是如非必要,她还是不想暴露。
看着那素衣少年,姬令月心中一动,生出一番计较。
神识集束,化为一线,清冷无端的声音落在苏照灵台,道:“秦道友,本宫在此,不过是看个热闹,难道也要留在赤林宗做客?”
苏照这时候,正要前去看那长春子和血煞殿主,突然,听到这传音,面色微顿,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姬令月和冷虹携手并立,神色自若地看着自己。
苏照心下微讶,施展遁法向前,笑了笑,一双目光打量着气质清冷的少女,道:“我当是谁,原本是云羲公主殿下,殿下如何也淌这浑水?”
姬令月浑然不见上次的傲然,道:“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热闹没得看,就想走的。”
苏照似笑非笑,盯着姬令月,心头还真生出几分将之拿下的想法,当然不是囚禁Play,而是……其实,这样一位未来女帝若是臣服,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但这一想法刚一冒头,就见对面的丽人,凤眸幽幽地看着自己。
“看来这姬令月有着依仗。”苏照眸光敛去莫名的想法。
姬令月此刻一张明丽的脸蛋儿,清莹如冷玉,不知为何,方才芳心深处竟无端生出一股恶寒。
第一百四十章 鱼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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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滚出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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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素
“为师是在帮你,否则,你若不将心头爱欲泯灭,就难以摆脱这人,道业也难有成就。”
素璃珠之主,语气淡淡,实则心头还萦绕不散着几分悚然。
却是在回想,方才灵台中一番交手,那一化为五,道源气息生生不息的紫金色旭日,确是那位帝尊无疑!
生死,因果,造化,时光……也只有那位帝尊五道共参,才有那样的盖世威势!
这边厢,卫婧听着素璃珠主人的言语,心头剧震,晶莹如雪的玉容变幻,讷讷道:“师父,我……”
苏照皱了皱眉,冷冷看了一眼那素色光影,只觉得头晕目眩,神海翻腾。
方才,他以神照尝试催动着升龙鼎,费尽全力,才推动仙鼎,使其激发出一道神光,直奔卫婧灵台,几乎在一刹永恒的玄妙交手中,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和这道残灵光影,彼此无法奈何。
“看来这是和天帝同时代的老家伙。”苏照心思电转,猜测着。
“婧儿,随为师走吧,摆脱这人……”那素璃珠之主,忽然开口道。
“你闭嘴!”
苏照再次以神念催动仙鼎灵光,向那素色人影镇压而去,就见冥冥光影,化作碎片闪烁,须臾,聚而换散,素璃珠之主冷哼一声,心头忌惮深深。
如她全胜之时,自是不惧这升龙鼎的道源余威,但实力百万不及其一,这样再来几下,恐会坏复活大计。
苏照轻声道:“婧儿,你相信这老妖婆说的话?你若想修道,你需什么仙道资粮,我有的,都会让给你用,至于控制,你我相识至今,我何时摆布过你?”
卫婧娇躯轻颤,抬起一双清眸,静静看向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会灭卫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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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沉声道:“婧儿,纵然我不灭卫国,以你的见识,觉得卫国国祚能长久得了?”
其实,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和卫婧说出这番道理,只是卫婧好似有心结一般,始终看不开。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卫婧有些委屈地抿了抿樱唇,晶澈美眸之中,渐渐泛起雾气,她这些时日,冷静下来,就自责,她与敌国君主于深宫之中颠鸾倒凤,算计自己祖宗筚路蓝缕打下的基业……
苏照道:“如果不是我,卫国就会苟存吗?正因为是我,你我情投意合,我纳你为妃,苏卫从此一体,我留你卫氏宗庙香火绵延,这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若是卫国落在旁人手中呢?宗庙毁堕,卫氏一族灰飞烟灭,你忍见之?”
说着,伸手摩挲着神情茫然,泪珠盈睫的少女,安慰道:“婧儿,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又不是把你当金丝雀养,你若想跟着这老妖婆修仙道,我也不拦着。”
“当然,你若是敢离开我,卫氏一族就等着灭族吧!”
卫婧原本心如乱麻,闻听此言,又气又恼,明眸怒视着苏照,气苦道:“你……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苏照道:“那你就留在我身边。”
那素璃珠之主——素色人影冷哼一声,道:“苏侯,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老妖婆,我不管你是什么大能,有什么打算,再敢煽风点火,搅风搅雨,苏某纵是拼着神海枯竭,也要让你形神俱灭!”苏照森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瓶鱼照丹,连服了三颗,疯狂炼化,补充着枯竭的神念,时刻准备再激发仙鼎,给这老妖婆来一记狠的。
见得此幕,素色人影心头警然,冷声道:“小儿,还真是狂妄。”
想她是什么身份?竟被这蝼蚁左一句老妖婆,右一句老妖婆?
这小儿,怎么会被那人看重?
当年,纵然双方你死我活,甚至她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拜那位帝尊所赐,可她对那位帝尊的风骨,至今敬服。
卫婧凝了凝眉,道:“苏照,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你不要无礼。”
“恩重如山?你真的以为你这便宜师父是一片好心?她苦心孤诣,不过是想利用于你罢了,她一身道法,皆与光阴有关,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早已在她诸般算计之中?”苏照冷冷道。
方才,他以神念操控仙鼎与其人在卫婧灵台中进行了一番玄妙的交锋,那是道源层面的交手,他甚至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然后,就在刚刚,升龙鼎刚刚传来了一道虽然简短,但却让他震惊难言的讯息。
这人竟是玄黄五圣之一,时之大道的掌控者,太素!
时至今日,上古天庭的崩毁、沉沦之秘已现出冰山一角,这里面恐怕牵涉着两个世界的交锋,但谁能想到,对面的五圣之一,都已经现出踪迹。
而且还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实力恐怕万不存一,都客串起戒指中的老爷爷了。
卫婧玉容微顿,嘴唇翕动,“重生”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此刻几乎被面前的少年有意无意的点破,心头震惊莫名。
太素冷声道:“一派胡言!”
卫婧此刻,心绪复杂,静静看着苏照,似要开口询问,但转而觉得会不会自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疑心生暗鬼?
苏照看着太素,冷声道:“我们两个亲热,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太素冷哼一声,鸿光冥冥,化为一线,沉入素璃珠之中。
卫婧端详着手中的宝珠,美眸闪了闪,心头有些疑惑。
苏照道:“将这东西扔了,我有话给你说。”
“说什么啊。”卫婧扬起一张明艳、娇媚的脸蛋儿,故作不知。
倒也并没有扔,只得将宝珠以秘法收入丹田。
苏照也没有在意,清声道:“婧儿,你是聪明人,我让天听司调查你这近年来的,发现你在年前,并不参与卫国夺嫡,而且与卫仲关系也一般,直到年初……”
卫婧玉容微顿,明眸深处现出一抹慌乱,恼怒道:“你调查我?”
苏照冷嗤一声,道:“我这是为你好,你别是被人算计了,说吧,怎么回事儿?”
卫婧不说话,“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
苏照道:“重生了?还是被夺舍了?”
卫婧娇躯剧震,美眸瞪大,道:“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照冷嗤一声,道:“我告诉你,这等大能,就算是碎成光影了,如果想要夺舍于你,也是轻而易举,我现在都怀疑,你要不是失身于我,会不会被此人已经夺舍了。”
苏照也不忌惮那太素是否能听的见,纵然听到又如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卫婧目光幽幽,一时之间,心思起伏。
此女心思原就玲珑剔透,之前就觉疑点重重,只是故作不知。
毕竟,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怎么,不信我?我是你男人,你都是我的女人了,我会害你?”苏照扳过陷入深思的丽人,狠狠印在两片桃花唇瓣上。
“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话
棠梨宫——
许久,卫婧琼鼻娇哼一声,一张光洁如玉、艳若桃李的脸颊,就是彤彤如火,柳叶细眉下,一双烟波盈盈的美眸横了一眼苏照,娇嗔道:“谁是你的女人?你这番甜言蜜语,还是留着和别的小姑娘说吧。”
“可我就想给我家婧儿说。”苏照轻轻搂着丽人圆润的肩头,笑道:“婧儿,天色不早了,该歇了。”
暗道,先前还真是那老妖婆从中作梗,现在,这才是他熟悉的婧儿。
“那你不许作坏事,我今天心有乱。”卫婧脸颊一红,清声说着,低头解着外裳腰带。
苏照笑了笑,道:“就抱着,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暗道,这话,听听也就得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兄长宴请齐国公子桓一行,那公子桓竟然向我提亲?”卫婧清声道。
苏照怔了下,皱眉道:“你怎么说的?”
“你想让我怎么说?”看着少年皱眉,卫婧心情突然明媚起来,扬起光洁圆润的下巴,看着苏照。
伊人修长如玉的秀颈之下,翠绿色抹胸绣着一朵红牡丹,大如玉盘,洁白如玉,只是早已被某人揉的皱成一团,现出秀挺、圆润,嫣红若隐若现。
苏照眸光微动,笑道:“你下次告诉他,就说你得回去问问你家男人——苏侯。”
卫婧玉容微顿,须臾,忍俊不禁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
苏照笑了笑,好奇问道:“你兄长什么态度?”
卫婧伸手拉过锦被,躺至一旁,幽幽叹了一口气,怏怏道:“兄长他……”
苏照这时,也去了衣裳,躺在少女身旁,抱着丽人温软香凝的娇躯,凝声道:“姜齐之事重演之事,你兄长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卫婧秀美双眉之下的明眸,就是闪过一抹黯然,道:“那公子桓一看就是鹰视狼顾、野心勃勃的豺狼之辈,兄长却轻信其人,与虎谋皮……可能也是没办法了吧。对了,听说还有鲁国太宰郭闳,也向兄长割占五百里,说不允,就不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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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冷哂道:“婧儿,看到了没?就算没我,你兄长也玩不过这些阴谋家,老狐狸。”
卫婧尽管知道眼前少年说的是实情,可看到少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没来由的气,道:“就你厉害,行吧。”
苏照嘿然一笑,道:“我厉害的,还多着呢。”
卫婧花容失色,道:“你别乱来,我今天没心情。”
“嗯,不乱来,就是它想你了。”苏照拉过少女纤纤素手。
卫婧暗啐了一口,如被烫着了一般,连忙缩回手掌,叱骂道:“那你自己忍着吧。”
美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得意,这人纵然贵为一国之君,名震天元又如何,还不是对她痴迷入骨。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都没怎么见你?”卫婧将那抹欢喜藏在心底,转而问道:“离地琉焰宗的人,你怎么处置的?”
苏照亲了丽人脸颊一口,道:“婧儿,恐怕要让你兄长失望了,离地琉焰宗自宗主以下,凡归阳境界,尽皆殒命,不久之后,卫国将再无离地琉焰宗之名。”
卫婧闻言,玉容微变,颤声道:“你……下手也太狠绝了吧。”
纵然知道离地琉焰宗一击无功,可也没想到,竟然一宗尽殁,这岂不是说,她亲手葬送了兄长的仙道臂膀?
苏照拥着面色变幻,檀口微张的少女,二人此刻肌肤相贴,气息相近,温香软玉,个中美妙。
不得不说,这位养尊处优的卫国公主,肌肤白皙如玉,触感柔软滑腻,许是道基铸就,更是如羊脂白玉,把玩起来,竟有爱不释手之感,当然,身材曼妙玲珑,尤其是纤纤柳腰之下的蜜桃儿……不由贴近几分摩挲,附在少女耳畔,呢喃道:“还要多亏你给我报信。”
“你这人,故意拿话气我是吧?”卫婧清叱了一声,然后身形微动,继而美眸睁大,娇躯战栗。
苏照玩味地看着少女,笑道,“我可没乱动,是你故意的吧。”
嗯,故技重施?故地重游?都不是,这是倒打一耙。
卫婧腻哼一声,狠狠一口咬在苏照肩头,羞愤道:“我让你故意……”
帏幔之后,轻纱微动,被翻红浪,活色生香。
……
……
等到后半夜,明月朗照,弭兵罢战。
卫婧鬓发汗津津贴在脸颊上,脸颊宛如涂上了一层玫红胭脂,似张微张的明眸,嗔怒地看了一眼苏照,手指在少年胸膛上画圈圈,声音中带着娇媚、酥腻,道:“你每次都那个……也不怕我怀上你孩子。”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不会,炼精化气。”
“你……”卫婧玉容微顿,不知为何,纵然没有想要孩子,可听到这话,也恼怒的不行,狠狠掐了苏照一把。
苏照疼的嘶了一下,嘴角却现出一抹笑意,道:“怎么,自己都还没长大,就想当娘了。”
卫婧玉容现出一抹慌乱,道:“你浑说什么,谁想当娘了?”
苏照轻轻撩起丽人鬓角的秀发,笑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当娘了,和我说一声,我有求必应!”
“你……要死啊。”卫婧掐了苏照一把,羞怒不胜道。
二人又玩闹了一会儿,原本一层若无若有的隔阂,渐渐弭消了许多。
“那齐国公子,怎么办?”卫婧将螓首埋在苏照的心口,感受着少年有力、火热的心跳,没来由觉得一股心安,轻声问道。
苏照抚着少女秀郁的青丝,道:“先看看情况,这些事情,你也不用太上心,那老妖婆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你最近还是把心思投入道业之上。”
卫婧却颦了颦秀眉,抱怨道:“你还说不把我当金丝雀养,偏偏遮遮掩掩,这也不许问,那也不许。”
她现在都觉得不公平,她连“重生”的秘密,都被这人知道了。
苏照感受着卫婧的小小情绪,道:“我也是担心你两相为难,你要愿听,和你商量商量也无妨。”
“那你说。”卫婧扬起红扑扑的脸蛋儿,问道。
“说什么?”
“就说齐国公子。”
苏照愣了下,道:“晋国现在陈兵边郡,势急如火,齐鲁二国联军,不久就会出兵,这齐国公子待不久的。”
“你的打算呢?”卫婧咬了咬嘴唇,道。
苏照心思微动,试探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对付那齐国公子吧?”
卫婧柳眉挑了挑,道:“他都抢你女人了,你无动于衷!?”
苏照道:“你不是没答应吗?”
“我要是答应呢?”卫婧讥诮,故意说道:“那公子桓虽然形容猥琐了一些,但听说其人才略无双,我要是下嫁其人,以其为卫国臂膀,某人想要并卫自雄的想法,说不得就落空了呢。”
苏照冷笑一声,道:“那你可以试试,我肯定让你大着肚子出嫁。”
卫婧:“……”
苏照揉了揉卫婧,引来丽人的怒目而视,笑了笑,道:“婧儿,明天,你帮我约一下你兄长,”
“你不要胡来。”卫婧面色微变,惊声道。
苏照轻声道:“胡来什么,就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卫婧目光闪了闪,柔声道:“那明天我去探探兄长的口风。”
“嗯,时候不早了,睡吧。”苏照说着,抱紧了怀中丽人,相拥而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卫君父子
翌日,金鸡报晓,东方晨曦微露,已至深秋,卫国宫苑上空浮起了一层朦胧白雾。
苏照和卫婧已经起来,卫婧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衣裙,坐在梳妆台打理着妆容,丽人换上了一身桃红色宫裙,裙装花纹繁复,少女的青涩混合着少妇的妩媚,芳姿妍丽,浑然天成。
苏照静静看着,眸中略有几分惊艳。
“你也不过来帮帮忙。”卫婧没好气说着。
因为苏照就在宫中,卫婧就屏退了宫女,平时,少说得有四个宫女侍奉她梳妆打扮。
苏照笑道:“是,公主殿下。”
卫婧轻声道:“去那一根簪子拿过来,帮我插上。”
苏照依言而行,走到一旁,拿起一根凤翅金簪,插在丽人发髻之间,抬眸,看着铜镜之中的丽人,容色妩媚,如一株娇媚的玫瑰,端是艳绝人寰。
纵然见过不知多少丽色,可仍有一种惊艳之感。
“看什么呢。”卫婧心头虽然欢喜,但故意颦眉说着。
苏照笑了笑,道:“看我的小娇妻啊。”
卫婧羞道:“你这人……就会哄人。”
等丽人收拾好衣裳,让宫女传了早膳,苏照和卫婧同席而坐,用罢早膳。
卫婧道:“我先去探探兄长的口风,约个地点。”
苏照笑道:“要不,我们一起过去?”
说实话,他还真想就这么去见卫仲,问问他,离地琉焰宗覆灭的消息,收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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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瞪了一眼苏照,道:“你在这等着。”
目送卫婧离去,苏照轻轻一笑,冷峻、削立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见卫仲,当然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想要谈判,看能不能和卫国暂且达成一种默契。
起码,在齐、鲁、晋三国共聚卫国的情况下,卫国暂时不能灭,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局面。
起码,等他苏国彻底消化了新下疆土之后,而不管是威逼利诱也好,或者通过卫婧缓解一下两国紧张的局势。
“苏国现在别说灭不了卫国,就是能灭,也不能出手,否则齐鲁晋三国,极有可能达成某种默契,共谋伐我。”苏照面色沉寂,思忖着,“接下来就看卫仲的决断了,能不能忍一时之仇,再图后计。”
……
……
就在苏照打算约见卫仲之时,此刻卫国宫苑深处,原卫君卫所居的湖心小岛,正是秋日清晨,凉风吹拂,碧波万顷的湖面,波澜兴起。
倏然,三道气息悄悄遁入湖心小岛,立在高空,灵光敛去,现出三道气息凝然的身影。
为首之人,身长七尺,身穿紫色锦袍,头戴束发金冠,器宇轩昂,风度翩然,只是一张苍白瘦弱的面颊,带着几分令人心悸的晕红。
而一双桃花眼,更是颇见阴郁,归阳境的气息,分明有些萎靡。
“卫君,就在这岛上?”合欢宗宗主叶拾欢,脸色苍白,经先前卫君失德去位一事,气运牵连,反噬严重。
原本,他借助前卫君卫磐之人道气运滋润,道行自归阳中期,一路突飞猛进至于归阳巅峰,似乎洞虚之境都遥遥在望,但何尝想,卫国一场动乱,新君嗣位,他本以为逃出卫国就万事大吉,哪曾想,在疗治所受伤势之时,猛然发现,自己阳神周围竟被人道气运演化的劫气缠绕!
“宗主,卫君就被囚禁于此。”就在叶拾欢懊悔不迭之时,一旁的华服银发老者,开口道。
叶拾欢点了点头,抬眸望去,延放出归阳境的神念,果然在一片林木森森,溪木掩映之处,发现一座青墙黛瓦的院落,静静矗立,四周手持兵刃的军卒,警戒守卫。
叶拾欢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讥讽道:“这守卫力量还不少。”
因为赤林宗卫长老的陨落,赤林宗原本在此看守卫君的神照修士,就受着赤林宗传来的命令,从此撤回。
一直等到数天之前,卫仲和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谈妥合作事宜,由离地琉焰宗一位神照境长老接手,然而也没有驻守多久,离地琉焰宗就遭逢大变,那名神照境长老,就匆匆回宗去了。
好在卫君一直关押于此,也没出过什么疏漏,况卫君一身仙道修为已封禁,更有禁军重重把守。
叶拾欢神色冷冽,眸光深深,他也没有想到,人道龙气对他的反噬,竟是如此之严重,此刻他阳神周围,被浓郁的灰黑劫气笼罩,随时可应劫。
要知道,他叶拾欢可早就渡过神照九重,步入归阳之境了,为何还有那种天谴将临,雷霆加身的感觉?
“此事起于卫君,还需寻卫君才是,卫国北方四郡郡守引晋兵勤王,如果能将卫君救出,在北境东山再起,本座这就气运反噬之劫,也能纾解得脱。”叶拾欢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眯了眯,心念于此,再不耽搁,带着合欢宗的两位神照境长老,向着那青墙黛瓦的宅院而去。
身后,两位老者紧随其后。
此刻,前卫君卫磐所居宅院之中,卫磐一身常服,站在窗前,拿起一壶酒,望着窗外,神情郁郁,双目失神。
这位前卫君虽在圈禁之中,但一应吃食供应并不短缺分毫,只是对于外间消息隔绝。
“卫君……”叶拾欢翩然落在屋中,面色也有几分复杂,唤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卫磐身形如遭雷击,缓缓转身,看向那紫袍青年。
“叶宗主?”卫磐揉了揉眼睛,似有些难以置信,喃喃说道。
“卫君,叶某来晚了。”叶拾欢道。
……
……
却说苏照这边,在棠梨宫中等候着卫婧的消息,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就见卫婧走来。
苏照心有所感,收功而起,问道:“你兄长如何说?”
“兄长他答应了。”卫婧款步走至几案旁,拿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然后,静静看向苏照,道:“就在帝丘城里的怡清源茶楼。”
“你兄长这次不会想着再派兵围杀于我吧。”苏照轻轻一笑,目中有着几分莫名之意。
卫婧手下一顿,白了一眼苏照,清声道:“我也过去。”
苏照闻言,反而顿了下,脸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沉吟道:“看来,你兄长最近承受了不少压力。”
提及此事,卫婧放下茶杯,愤愤道:“齐鲁两国趁火打劫,实在可恨!鲁国太宰郭闳,不割五百里之地,就不出兵,那个齐国公子,话里话外,想要迎娶于我!还有你,刚刚又把离地琉焰宗灭了……我兄长现在已是焦头烂额,天天拉着太宰卫老商议对策,唉,得亏杜老在前线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否则,说不得兄长就要答应这些人的无理要求了。”
苏照想起一事,不由失笑道:“别说,我还真想看你兄长是想让你嫁给齐国公子,还是愿意割占一郡之地于鲁国?”
“你还说风凉话?”卫婧狠狠瞪了一眼苏照,怒斥道:“卫国有今天,也有你一份儿。”
这人一天天,也不知道让让她,就知道故意拿话气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意动
怡清源茶楼·二楼
厢房之中,隔着一方小几,坐着几人,气氛剑拔弩张。
卫国国君卫仲一方,两位年纪三十出头,身披鱼鳞甲的青年将军立于后,挎刀而立,炯炯目光之中,杀机冷然地盯着对面的少年贵人。
卫婧坐在一旁,提起一个茶壶,给二人茶杯满上,轻声道:“兄长,这里的梨山小种茶,怡神清雅,口感佳妙,兄长尝尝。”
说着,伸手将茶杯向卫仲方向推了推。
卫仲冲卫婧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对面已拿起茶杯细品的苏照,皱眉道:“苏侯,明人不说暗话,你约孤于此,意欲何为?”
苏照抬眸看了一眼卫仲,不得不说,这位卫国新嗣之君丰神俊朗,气度儒雅,眉宇间也无寻常王孙公子的桀骜和凌厉,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但卫仲却看着对面的少年,则是怎么看,都不入眼。
当然,毕竟是王侯,倒也不至于破口大骂。
苏照笑了笑,放下茶杯,清声道:“卫兄,之前,苏某之意已由婧儿转达,未料卫兄不惜在下一番好意不说,竟授意离地琉焰宗等一干方外之士,以仙法谋害于我,而今彼辈获罪于天,身死宗灭,卫兄这几天应得知消息了吧,尚不知,可回心转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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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仲闻听这番奚落之言,心头大怒,面上就有怒气翻腾,冷声道:“苏侯,你在恐吓于孤吗?”
身后,两个挎刀而立的青年,见卫君发怒,更是愤怒不已。
苏照轻笑一声,道:“自无此意,只是再想让卫君考虑一下先前的提议,而今帝丘城中,齐鲁二国挟强兵以迫卫君,卫君是想割让卫氏先祖筚路蓝缕打下的疆土于鲁,还是想卖妹求荣?”
卫婧闻言,只觉颇为刺耳,就是颦了颦眉,瞪了一眼苏照。
卫仲冷声道:“你苏国背信弃义,先夺取我国三郡膏腴之地,而你苏侯,又自持阴邪手段,强占我国公主,还想让孤与你苟和,简直痴人说梦!”
苏照神色淡淡,道:“卫国心腹之患,在北而不在南,方今晋国率强兵,意图入寇中原,鲸吞豫州北境之心,昭然若揭!而帝丘之中,齐鲁二国也是各怀鬼胎,值卫国风雨飘摇之时,打算趁火打劫!卫兄为一国之君,如果为好恶左右,不顾轻重缓急,一味将仇恨放在我苏国身上,不知戒急用忍之理,恐怕接下来,丢的就不是区区三郡,而有国社崩毁之危!”
“再说婧儿,我和婧儿情投意合,如能归苏,也是一段佳话,而我两国还能再延数十年和平,其中利弊得失,卫君当思之。”
苏照看着脸色变幻,目光时而愤怒,时而深思的卫君,暗道,如果不是这卫仲有人道龙气护持,还有卫婧在一旁的缘故,他……
卫婧这时,也在一旁出言劝解道:“兄长,现在齐鲁两国数十万大军屯驻周方,迁延不前,粮秣消耗,日糜万计,鲁国太宰更欲夺我之疆土,一旦事发变故,帝丘或有累卵之危,兄长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卫仲面色幽沉,心头思量不停,他如何不知帝丘如今的微妙局势。
经过连番抽调、折损,此刻的帝丘只有不到五万大军戍卫,然而鲁国十万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说好的北上抗晋,却无动兵迹象。
转而卫仲,又想到齐国大军,齐国公子桓将数万大军屯驻在襄城郡,其本人则只携数十随从来到帝丘,就显得诚意满满。
当然,公子桓此举,自然是向卫国君臣释放善意,以便求娶卫君之妹——长乐公主卫婧。
其人,一样是拖延进兵,想迫卫君答应。
卫仲默然片刻,眸光闪烁,思索不停,如果能与苏国止兵罢战,南方边患之危可暂解,再由这苏侯送回四万卫国禁军,也能巩固卫国孱弱的军势,他就可以全力应对晋国的侵略。
只是齐国公子……打算落空,是否还会如期出兵?又在两可之间。
卫仲此刻虽已有几分意动,但这等“化敌为友”的大事,也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还需回去和亲信公卿商议。
正思忖间,就见对面的少年君侯,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妹子卫婧,卫仲心头微动,沉声道:“如果苏侯将三郡归还我卫国,孤倒是可以答应。”
苏照哑然失笑,道:“卫君,三郡已为我苏国所有,岂有拱手相还的道理?况本侯迎娶卫国公主,卫国岂能不随之以嫁妆,这三郡正是嫁妆,不堕卫氏一族威名。”
卫仲脸色难看,只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嫁妆?难道不是你苏国出聘礼?
也不知卫仲的怨念太重,还是愤愤心思流露的太过明显,苏照呷了一口茶,道:“当然,那四万卫国禁军就是孤回赠卫国的聘礼。”
卫仲脸色愈发铁青,一言不发。
苏照道:“卫兄可以考虑一下,只是前线军情如火,还需早下决断。”
说着,就拉起卫婧的手,笑道:“卫兄如果想好,可以让婧儿告诉于我。”
原就相看两厌,苏照见卫仲意动,也没有理由多留,就拉着卫婧,神态悠然地出了怡清源茶楼。
等到苏照离开,卫仲心头的怒火终于难以忍抑,拿起一旁的茶杯,咔嚓扫落于地,热汤落在手背,痛尤不觉,怒道:“小儿,欺我太甚!”
“君上,末将派人结果了这苏侯!”这时,身后一个青年将领,抱拳道。
另外一个青年将领,也是面带忿忿,煞气腾腾。
这时代,主辱臣死,这二人原本在太子卫率中,蒙受卫仲简拔,授以典宿宫禁之重任。
卫仲沉声道:“此人身怀异术,故而有恃无恐,你们不可鲁莽。”
卫仲此刻也冷静下来,抛开个人意气以及心头好恶,暂且与苏国罢战,卫国也能得一时喘息之机。
心念及此,卫仲道:“随孤去太宰府上。”
此事,还需和卫珲商议,听听这位老臣的意见。
至于卫府——
听说卫君到来,卫珲又惊又疑,将卫君延请至书房,二人屏退左右,卫仲就将见过苏侯,所谈之事说了。
卫珲初闻这讯息,心头震惊,久久无言,道:“君上,此事之前为何一点风声不漏,还有这苏侯,竟白龙鱼服,在帝丘盘桓?”
言及此处,卫珲浑浊的老眼中,也是现出一抹精芒,现在想到了和卫仲先前一样的策略。
卫仲心道,自家妹子被苏侯霸占,要如何传扬风声,就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叹了一口气,道:“苏君身怀仙法,孤先前没有答应其人所请,就知会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打算以仙道之势袭杀之,但……劳而无功不说,离地琉焰宗也被毁堕,所以,围杀之策略,断不可取!”
听完卫仲说完这些前情,卫珲瞳孔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变幻不停,沉吟道:“君上,这苏侯之言,却有几分可取之处,齐鲁二国趁火打劫,如能和苏国联姻以弭兵戈,也能全力应对晋国大军。”
“卫公也赞成联姻苏国?”卫仲问道。
卫珲叹了一口气,道:“君上,此事不得不为。”
“只是,齐国公子桓求娶长乐公主,孤还在考虑,如今转许苏国,恐怕齐国公子会不再派兵助我。”卫仲道。
卫珲老眼仲闪过一抹亮光,道:“君上无忧,老臣有一计可驱齐国大军为己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驱虎吞狼之策
书房之中——
随着卫珲此言落下,卫仲心头又惊又喜,面上有着热切之色流露,连忙问道:“卫公还请细言。”
卫珲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眸中闪过睿智之芒,没有直言相告,反而卖了关子,问道:“君上可知,这公子桓率大军援我国,是打着什么主意?”
卫仲沉吟了下,道:“晋国南下,齐鲁两国唯恐晋国收我国疆土之后,势大难制,威胁至己国安危,故而发兵援我。”
这位在太子之时,以仁厚之名颂扬于卫国的卫君,在登位之后,经历一段时间的政务锤练,再加上齐鲁两国的“逼迫”之举,比之继位之初,见识自是更上一层。
显然看出齐鲁两国发兵来援,当然不是什么急公好义。
“君上,此其一也。”卫珲目光深邃,沉声道。
二人都没有将姬令月的从中牵线搭桥放在心中,如果齐、鲁两国没有自身的利益驱动,又岂是一小小的姬周公主能够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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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仲儒雅、俊朗的面容上现在思索之色,隐隐猜到什么,但终究抓不住那一丝关要,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华服老者。
卫珲冷嗤道:“齐国先祖之发迹,就是鸠占鹊巢,李代桃僵,这田桓此举,无非是效先祖故智罢了。”
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智谋之士,鲁国太宰郭闳都能看出齐国公子桓的心思,卫珲眼光老辣,自然也能看出公子桓的谋算,只是纵然看出其人意图,但势迫如此,也无可奈何。
卫珲说着,就将自己近些时日派人调查而来的公子桓,在齐国的境遇叙说于卫仲,而后以笃定无疑的语气说道:“这公子桓于齐国无法立足,打算自立于外,彼率兵而来,恐就有借我国谋事之意。”
卫仲被一语点醒,悚然而惊,目光明晦不定,冷声道:“这齐国公子,真是狼子野心!”
卫珲却面色平静,劝慰道:“君上不必愤怒,齐鲁两国,甚至是这苏侯,哪一个不是有着自己的谋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然彼等百般谋算,只要我国暗自提防,就于国事无碍。”
卫仲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起伏的心绪,半晌,终究还是冷静下来,沉声道:“卫公,既然齐国公子以谋代我国为打算,如孤将婧儿许之以苏侯为妃,其人谋算落空,还能安心率兵抵抗晋国?”
卫珲摇了摇头,道:“君上,齐国公子桓既想自立于外,就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若能引以为夺妻之恨,与我国也是一件好事!到时,君上可温言抚慰,并另择宗室之女许之,其人必喜而应之,从此其人为我国驱使……公子桓既心怀代卫之志,老臣以为他肯定会答应。”
卫仲神情默然,眸光叠烁,在心中思量着卫珲之策的可行性,片刻,颔首道:“卫公所言甚是,公子桓必不会拒绝,那鲁国太宰呢?又该如何说动其发兵北上?”
卫珲道:“公子桓如果动兵北上,鲁国大军自无拖延之理,况鲁国国君素以仁义之名示于世人,到时,君上可命人暗中散播流言于卫国以及鲁国,鲁君此人,爱惜名声,自会催促郭闳进兵,而君上再许诺郭闳,待到退晋功成,以苏国所夺三郡为酬,当然,这需要让鲁国派大军从苏国手里夺回,君上还可以三郡为饵,引诱那齐国公子桓,如能取回三郡,许其封邦建国,不管他们双方谁夺回三郡,都可以三郡赠之。”
卫仲闻言,只觉醍醐灌顶,好似从最近一团乱麻的国事中,梳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来,道:“卫公之言,真老成谋国之策,既三郡已入苏国囊中,诚不可挽,如能调动三方混战,我国也可坐收渔利。”
卫珲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此为一女三嫁、驱虎吞狼之策!苏国,虎狼之国也,不管来日是齐鲁两国伐灭苏国,还是苏侯奋起勇武,大破齐鲁两军,两方势必两败俱伤!君上来日未必不能再收回三郡,只是君上要口风坚定,万万不可割占其他疆土与鲁国!”
在他看来,以鲁国太宰郭闳的老谋深算,肯定会识破这里面的算计,或许会犹疑不允,但齐国公子桓,却没有选择!
这位齐国公子正苦愁基业不成,如能借三郡作为立足之地,必然大喜过望,至于要从苏国手中夺取,估计也在所不惜。
如一旦功成,也可在苏卫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而卫国内修甲兵,重整国势,未尝没有再造大业之期。
卫仲也面现思索,下定了决心,道:“就依卫公之言,那孤就应允那苏侯?”
卫珲面色顿了下,道:“君上,和那苏侯言说,还需一个条件。”
卫仲诧异问道:“什么条件?”
“不仅要让苏侯放归四万禁军,还要将小司马邬寿和华良放归。”卫珲见卫君脸上现出犹疑,还以为不许,心头急切,连忙解释道:“老臣以为,纵然四万禁军,也不敌这二人!君上莫要以为二人吃了败仗,就以为其二人为无能之辈,苏侯借妖兵为臂助,此非战之罪,君上先前任离地琉焰宗用事,应知苏侯于方术一道的厉害,二人虽丧师失地,然非战之罪,而今正是用人之计,还请君上宽宥。”
在卫珲看来,四万禁军大败于苏国,士气、战心还能有几分,都难说。
如果没有无双大将统御,纵然回来,可能也是一群士兵低落,战意萎靡的乌合之众!
如何能当大任?
而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利用塘报以及各方汇总的消息,复盘苏卫之战,了解愈深,愈知二人并非无能少谋之辈,实为国之干城。
卫仲闻言,点了点头道:“卫公之言甚是,邬寿和华良自然是要放回的。”
君臣二人计议已定,卫仲又和卫珲商议了一些细节,用罢午饭,就命人去寻卫婧,打算再约苏照,商议苏卫止兵罢战一事。
……
……
帝丘城外
几道人影腾云而过,向着北方而去,正是深秋时节,万物凋零,秋风萧瑟。
卫磐换了一身粗布衣衫,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刚被合欢宗主叶拾欢解去了丹田禁制,周身就有法力气息流溢,从其道行来看,已有通法之境。
卫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帝丘城,城墙巍峨,在秋日的映照下,道:“叶兄,我们走吧。”
原本,卫磐得脱樊笼之后,准备在帝丘城中联络旧部,伺机政变,再行夺回君位,但一番探寻,发现原本的势力,已被清理一空,再留帝丘也于事无补,遂和合欢宗的叶拾欢一合计,就打算前往北方龙朔四郡,联络晋军,借晋兵夺位。
叶拾欢道:“等到了北境,还有重回之时。”
卫磐点了点头,一行众人向着北方天际遁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是此人之谋!
正是秋日午后,苏照随着卫婧在帝丘闲逛着,帝丘作为一座人口数百万的大城,引车卖浆之流,贩夫走卒之辈,目之可见,置身其间,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卫婧一袭淡红色长裙,身姿窈窕,许最近得了滋润,容色娇媚,艳丽照人,行走在街道之上,就引起着不少人的侧目,只是见其四周有扈卫随侍,情知定是哪家公卿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也不敢多看。
见苏照好奇地四下张望,卫婧就是得意地看了一眼苏照,道:“比之温邑如何?”
苏照也没有违心否认,感慨道:“帝丘风物闲美,人烟阜胜,单论繁华喧闹,比之温邑,却要胜之数筹。”
“随我来。”卫婧轻笑一声,拉过少年君侯的手,抬步,走进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铺子名为“薛记”。
刚刚迈过门槛,一个着翠罗烟纱襦裙,面似芙蓉,青丝如云,鬓发之间贴着花钿,梳着妇人发髻的花信少妇,放下手边的算盘,几乎是下意识,一张妩媚的脸上堆着笑意招呼,道:“两位客官,咦……是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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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款步走到柜台旁,梨涡浅笑道:“薛掌柜,不想您还记得我?”
因为卫婧时常轻车简从,在帝丘城中游玩,最喜欢光顾的就是这家“薛记”胭脂铺。
“如何不认得?卫姑娘也是老主顾了,就是卫姑娘,有段时间没来了吧。”那花信少妇轻轻一笑,从柜台后,盈盈转出身来,吩咐不远处侍奉的婢女,道:“上茶。”
那婢女连忙忙碌去了。
卫婧此刻落落大方和那妇人寒暄着:“劳薛掌柜惦念,琐事缠身,最近都是着下人出来采办,却是没有时间出来。”
苏照这时候走到一旁的椅子旁落座,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百无聊赖地拿起茶杯,品着香茗,不时抬头看着外间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那花信少妇聊着聊着,却将话题引到苏照身上,眸光微动,似是无意笑问道:“卫姑娘,这位公子面生的紧,不知如何称呼?”
说着,将一双烟波盈盈的眸子,打量着不远处气定神闲的少年。
苏照放下茶杯,抬眸看向那妇人,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
就听一旁的卫婧笑了笑,接过话头道:“这是我家相公,姓苏,随我出来转转。”
苏照怔了下,冲那花信少妇微微颔首,心头却暗道,这小小的胭脂铺,竟是某方势力的据点。
这薛姓少妇身怀仙道修为,分明是一位金丹真人。
不过,这些和他并没什么关系,帝丘这样的大城,没有仙道势力派人探事,反而奇怪。
薛芷笑了笑,没有追问,道:“卫姑娘,这次需什么胭脂?”
卫婧道:“我挑挑吧。”
说着,走到一旁柜台前,一剪秋水盈盈闪烁,挑选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取过一些,在掌心研磨着,转过螓首,看向苏照,道:“你别在那枯坐,也帮我看看。”
苏照放下茶杯,知道卫婧在使小女子性子,索性也由着她,起身,走至柜台之前,道:“随便拣两样得了,你涂什么都好看。”
先是被苏照前半句话,恼怒刚刚酝酿,转而就是转怒为喜,白皙、滑腻的脸颊,晕上一层淡淡的玫红,道:“总得挑两样儿才是啊,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苏照听着卫婧略有几分软腻的嗓音,暗道,这妮子又茶里茶气起来了。
正在这时,从帘后传来一把清越如黄莺啼鸣,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薛芷,那盒桃花纱,嗯?”
随着话音放出,从珠帘之后,走出一个着年岁二十五六,丰额广颐的丽人。
苏照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不由抬头看向来人,渐渐眸光微眯,暗道,柳清羽,她如何在这里?
苏国太乐令柳清羽,之前在他的宫苑之中,曾献舞一曲,于在
柳清羽也是吓了一跳,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美眸之中同样有着惊疑,“苏侯,他如何会在卫都?”
二人目光交接,各自凝了一瞬,卫婧因为正在挑选胭脂水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柳清羽,就装作若无其事,倒是一旁的花信少妇,薛芷则是敏锐地察觉到,眸光潋起一抹异色,心思就是狐疑起来,思忖道,“姑娘似乎认得这少年?”
她和柳清羽都是来自吴国妙音阁,阁主则是洞虚大能,
苏照心思辗转,就没有决定相认,收回目光,冲其装作不认识地颔首。
柳清羽同样是若无其事模样,对着一旁的薛芷笑道:“薛芷,我自己寻了。”
薛芷笑了笑,点了点头。
柳清羽走到一旁的柜台旁,但实则心神几乎有一多半都留在二人身上,更多是好奇。
这边厢,苏照看着卫婧包好了大包小包一堆的胭脂盒,嘴角抽了抽,走到一旁,将账汇了。
卫婧看着这一幕,眉眼弯弯成月牙儿,似乎为苏照的自觉颇为高兴。
二人正要离开之时,就从外间来了一个婢女,走到卫婧身旁,道:“小姐,大公子让您回去。”
卫婧怔了下,情知这是宫中卫君的召集,转身看向那薛芷,道:“薛掌柜,家里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薛芷道:“卫姑娘不喝杯茶再走。”
“不了。”卫婧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照,道:“我们回去。”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看来卫仲已经想通了。
柳清羽这时,正低头装模作样挑选着胭脂,这时,也不由诧异地看向苏照,却迎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连忙躲闪开。
目送苏照和卫婧离去,薛芷斟酌着言辞,问道:“姑娘,认得卫国公主身旁的这人?”
却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柳清羽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薛芷顿了下,也不细问,道:“姑娘,云羲公主在早上让人传信来,说要见姑娘一面。”
“哦?”柳清羽诧异道:“见我做什么?”
薛芷道:“没有说,不过阁主临行前,让姑娘多和这位公主殿下接触下。”
“行了,我知道了,晚上,你让告诉她,就说我在怡清源茶楼等她。”柳清羽淡淡说着。
薛芷道:“是。”
柳清羽忽然想起了一桩有趣之事,暗道,这小小的帝丘还真是风云际会,不仅这位最近名震天下的苏侯于此盘桓,那位姬周凰女也在此现身。
……
……
说来也巧,同样是怡清源茶楼,傍晚时分,苏照和卫婧在此来到先前的阁楼中,不同的是,这次,不仅卫仲前来,还有卫国太宰卫珲于一旁作陪。
苏照面色如常地坐在卫君对面的坐垫上,隔着一方漆木小几,笑了笑,道:“卫兄,看来已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卫婧也盈盈落座,一身桃红色衣裙,容色艳若桃李,提起茶壶给二人斟茶。
卫仲脸色淡漠,道:“苏侯,孤可以答应于你,只是还需一个条件。”
苏照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不置可否道:“卫兄说说看。”
却也没说答应。
卫仲道:“贵国所俘获的四万禁军,需得全须全尾放归,连同领兵将帅,大司马邬寿,将军华良一并放归,唯如此,孤才答应苏侯所请。”
听完这些,苏照皱了皱眉,不由将淡淡目光瞥了一眼卫珲。
暗道,定是此人之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遇
卫珲,说来也不是外人,正是卫湘歌的祖父。
苏照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倒是沉吟起来,邬寿和华良一开始留着不杀,原本是打算在灭卫之后,招降纳叛来着,但眼下与卫国“重修旧好”,这卫仲又提出来务必换得二人……
苏照默然片刻,在心中盘算明白。
既然和卫国缓和关系,就是不使其国速为他国所灭,将这一帅一将全须全尾奉还,起码能帮助卫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苏照这般一想,也觉得可行,沉吟道:“此事,孤可以答应卫君。”
卫仲闻言,和一旁的卫珲对视一眼。
“此事还需尽快以国使确认下来,布告天下。”卫仲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此言大善。”
两国的罢兵止战,不是两个国家的君主说一下就行,还需国使递交给国书,确认下来,当然还有卫婧要入苏国为妃的消息,都要布告天下。
两方计议已定,不管如何,此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卫仲和卫珲君臣明显没有留下和苏照畅谈的想法,敲定了一些细节之后,就离了怡清源茶楼。
屏风之后,再余二人。
苏照笑了笑,看着明丽娇媚的卫婧,道:“婧儿,说来,你还是我第一个明媒正娶的妃子。”
卫婧横了一眼苏照,尽管芳心被一团甜蜜笼罩,但口中仍是不饶人,娇俏道:“说的和谁稀罕一样。”
苏照笑了笑,道:“好,不稀罕是吧,那我这就和你兄长说,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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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起身。
卫婧连忙拉过少年的胳膊,嗔怒道:“你非气我,是不是。”
苏照揽住丽人的削肩,笑道:“好了,别使小性了。”
二人正说话之间,就有婢女神色匆匆绕过山河屏风,来到近前,道:“殿下,君上让你速速回宫。”
卫婧玉容微变,暗道,莫非事情当真起了反复?
事情并没有起反复,而是一件事情让刚刚回宫的卫仲,心头惊惧,不仅召集了卫婧,又再次让卫珲迅速进宫。
前卫君——卫仲之父,卫磐竟然被人救走了!
此刻,永延殿后殿之中,卫仲来回踱步,面带焦急之色,不远处还跪着数名禁军郎将,都是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卫仲此刻脸色难看,双眸充血,这一切,让这位平时以儒雅形象示人的卫君,温润如玉不见。
自继位以来,面对纷繁复杂的国事,卫仲身在其位,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不是一个个坏消息,如何不让他肝火旺盛?
“卫公还没进宫吗?”卫仲问着一旁的宦者令。
宦者令小心翼翼说道:“已让人知会卫公了,君上。”
说话之间,从殿外阔步走进来了一个头发灰白,气度威严的老者,渊亭岳峙,不怒自威,正是卫珲。
卫珲瞥了一眼殿中跪下请罪的一应禁军将士,没有多看,拱手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上。”
卫仲道:“卫公,出大事了。”
卫珲诧异道:“君上……””
卫仲就将事情经过说了,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卫珲也是心头一惊,道:“不是有禁军重重把守,如何还让人走脱了?”
卫仲道:“据这二将所言,恐怕是异人施展术法,救走了人。”
正在商议之间,殿外,卫婧也提着裙裾,小跑着进了永延殿,未及行礼,就听得卫仲得的只言片语,也是玉容微变。
她对其父卫磐早已没什么感情,否则,也不会帮助兄长卫仲夺得君位。
“君上,北方四郡叛军,得那人之后,恐怕声势大震。”卫珲面色凝重,苍声道。
卫婧冷声道:“不止,兄长前些时日,失了三郡,国内一些公卿就颇有微词,而今,北方四郡声势大增,这些人肯定心思活泛。”
卫仲道:“如今事当如何?”
卫珲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君上,老臣有一计,可暂缓其势。”
卫仲闻言,急声道:“卫公,计将安出?”
卫婧此刻也将惊异目光投向卫珲,这种局面,还有良策施展。
卫珲道:“君上,趁着那人还没有回北方境界,可放一场火,就说前卫君为合欢宗妖人所害,暴毙于深宫,明告天下,纵然那人想要兴风作浪,也会势弱三分。”
卫仲皱了皱眉,道:“那人容貌为地方郡县官长所识,一旦率军南下,又如何瞒得住?”
卫珲的计策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再寻觅替身,死不承认卫磐已经逃出卫宫,然后再说被先前的合欢宗的妖道谋害,上下一词,这样把逃出的卫君在卫国中外公卿的心目中,置于真实性存疑的状态。
前卫君荒淫无道,早已崩逝,北方叛军拥护的前卫君,毫无疑问,自然是野心家的诡计!
卫婧也是皱了皱眉,清声道:“卫公之策,失之堂皇,想要欺有心之人,难。”
不同于别的事情,卫婧还是有发言权的,毕竟卫磐还是她的生父,这不知从哪里寻一个人冒名顶替其父,再营造“暴毙”的假象,如果传扬出去,被人识破,卫国公室,将成笑柄耳。
卫仲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也不同意此策,皱眉道:“以孤之意,不若明令宣告其执政以来弊失,以彰其失德?”
“君上,子言父过,也难堵悠悠之口啊。”卫珲浑浊、苍老的眼眸闪了闪,敏锐察觉到卫君的心思。
心头叹了一口气,如今势窘至此,岂能再在乎名声?
否则,一旦让前卫君重拾人心、大义,帝丘说不得将有内乱之忧。
卫仲此刻来回踱着步子,道:“孤不信,那人去了北方,卫国百姓会转向支持其人。”
卫珲暗暗摇了摇头,心道,如果不是三郡被苏国攻占,纵然前卫君在北方兴风作浪,也无惧之。
念及此处,不由叹了一口气。
看向一旁的卫婧,思忖道,这位长公主多半对那位苏侯……
正在卫国君臣焦头烂额之时,苏照此刻在怡清源茶楼碰上了熟人。
苏照原本准备出得茶楼,返回赤林宗,却在拐角处碰到了腰悬宝刀,手中提着一壶茶的冷虹。
“冷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里?”苏照笑着看着对面的使刀少女,其人戴鹞冠、服玄缎红绣袍子,上绣飞禽,其人足下踩着一双官靴,一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颊上,眉如刀裁,鼻似悬胆,五官立体、对称,颇具冷俏、英飒之气。
只是,一双清眸宛如秋霜,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冷虹上下审视了苏照一眼,面色淡淡道:“原来是你,我家公主殿下在里面会客,还需我前去侍奉,失陪了。”
说完这些,推门而入,绕过一家画着竹叶山石图的屏风,进入轩室。
“冷虹,刚才再和谁说话。”姬令月抬起一双狭长、清澈的眸子,问道。
“是那个姓秦的。”冷虹将怀中的一个酒壶放下,面色如常,淡漠道。
姬令月颦了颦眉,就没有说话。
对面的柳清羽展颜一笑,道:“莫非是公主殿下的朋友,不若请来一见。”
说实话,她和这姬令月在一块儿,就觉浑身不自在,这少女年岁不大,但已显着不俗的机心,与其虚以委蛇,难免有心思烦躁之感。
姬令月沉吟了下,道:“冷虹,你去看那人走了没有,如未走,可延请进来,喝上一杯。”
说着,那起一旁的酒壶陈酿,给柳清羽斟了一杯。
原本她和这妙音阁的柳清羽喝茶叙事,但这柳清羽非说不想饮茶,只想喝酒,她也只好让冷虹回别苑去取。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若一起
苏照这边厢,正要抬步离开,就见冷虹去而复返,唤道:“秦公子,请留步。”
苏照步伐微顿,转过头望向冷虹,笑了笑,打量着冷若冰霜、气质英飒的女子,道:“冷姑娘寻我有事?”
“秦公子,我家殿下有请。”冷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哦?”苏照笑了笑,眸中涌起一抹异色,道:“冷姑娘,前面带路。”
说着,就随着冷虹跨过门槛,绕过一架屏风,进入轩室,刚刚立定身形,抬眸,就见靠窗的一方小几两侧,相对跪坐着两个女子。
因是苏照进来,齐刷刷两双一妩媚、一清冽的目光,投了过来。
苏照看到柳清羽,也是心头微讶。
“上次,还要承蒙秦先生关照,而今略备薄酒,招待秦先生。”姬令月这时,已起身,声音转柔几分,目光复杂地看着苏照,寒暄说道。
当然,实则提起此事,姬令月心气难平,当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本想离地琉焰宗能争点气,谁知被这人请出一尊上古真仙,扫平了离地琉焰宗。
苏照微微一笑,道:“殿下,客气了,不知这位是?”
看着一旁的柳清羽,却是故作不识,当然也有借姬令月之口,打探柳清羽身份之意。
姬令月果然不明就里,丹唇轻启,清笑道:“这位是妙音阁阁主之妹——柳清羽,是我的好友。”
此刻的姬令月,举止态度比起第一次初见,少了许多傲然。
苏照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柳清羽,道:“原来是妙音阁的柳仙子,秦某见过仙子。”
暗道,妙音阁在吴国,素来以乐舞之道闻名于天元仙宗,当然,他只闻其名,不想这柳清羽竟是妙音阁主中人,而且还是阁主之妹。
只是柳清羽,先前缘何潜入苏国,屈身为宫廷一太乐令?
想起这花信少妇昔日在苏宫舞姿翩跹,烟视媚行的模样,苏照心头疑惑更甚。
柳清羽听姬令月在苏照面前一下子道破自家身份,颦了颦修丽的双,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她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
抬眸,迎上苏照大有深意的目光,灵动妙目眨了眨,暗道,这位苏侯,在姬令月面前竟然用着化名,许是图谋着什么。
柳清羽倒也没有拆穿,而是柔美一笑,道:“秦先生年纪轻轻,就已有神照修为,不知是哪位仙宗高足?”
苏照也跪坐在小几之侧,笑了笑,睁眼说瞎话,道:“不瞒柳仙子,秦某来自太真教。”
姬令月同样也很好奇,只是表面不动声色,这边厢闻听这实力强横的少年,自承是太真教中人,凤眸凝了凝,暗道,无怪乎此人年岁不足二八,就已修为进入神照之境,而且还有上古真仙残灵护道,果是三真大教弟子。
也只有那三教才能培养这般惊才绝艳的弟子。
只是,可惜不能为她所用……
念及此处,姬令月凤眸冷闪,望着一旁的苏照,心头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滚。
“如能将此人收入麾下,得到一位上古真仙残灵,还有一座上古仙天……”
姬令月越想越觉得惋惜,这
此刻姬令月还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苏国国君,
而听得苏照说着瞎话的柳清羽,却是秀眉挑了挑,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望向苏照的眼神,分明就浮起了几分玩味。
如不是知这是苏国国君,她还真信了这番鬼话。
苏照说着,取出一个令牌,正是秦冰绡当日所赠的太真教令牌,解释道:“只是,某只算是太真教记名弟子,这是一位太真教大能,收徒之后,赐下的信物。”
而看到那面太真教的令牌,尤其瞥到其上繁复玄奥的道纹,柳清羽拿着酒杯的手都是一顿。
心头微惊,“莫非是太真教某位长老看中了这苏侯潜力?”
柳清羽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低垂眸光打量着酒杯中的涟漪,一时也是将信将疑。
“额,等会儿要不问问这位苏侯?”柳清羽看着对面自斟自饮的少年贵人,一时也有几分好奇。
她本来不关注这些事情,游历天元,也仅仅是搜集各地民乐、汇编国风曲舞,只是临行得了姐姐嘱托,考察一番列国君主的气度,然后就碰到了在帝丘盘桓的姬令月。
姬令月之姨母——萧后,则和她姐姐为手帕之交,否则,她也不想和这心思深沉的小姑娘虚以委蛇。
这边厢,姬令月则是打量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有些惊疑不定,“此人当真是太真教中人?可我在洛邑时,为何没有听过三真大教有这么一位姓秦?嗯,姓秦的倒是有一位,只是好像是个女弟子来着。”
苏照当然是在姬令月面前胡诌,否则,他总不能当着姬令月的面,说自己是苏国君主吧。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随意攀谈着,倒也没有具体的话题,只是随意聊着,从列国局势,到仙道异闻,柳清羽游历天下,见闻广博,也将有些奇闻说与二人听,倒也不显无聊。
在姬令月有意无意的推动下,竟有言谈投机之感。
然后柳清羽就问到了不久前的仙天出世,姬令月忽然问道:“还未请教秦先生,那司萤仙天,最终如何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已为拙荆炼化。”
姬令月闻言,难掩语气中的艳羡,道:“赤林宗得此一方仙天为仙道资粮,假以时日,天元三教九宗的仙门中,当有其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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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欣然道:“这就非在下可知了。”
姬令月默了下,心不在焉地饮着酒。
纵然知道这时候开口询问,有些不合时宜,但不知为何,就有些见不得对面少年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凤眸莹莹闪烁之间,故作恍然问道:“对了,秦先生让我留意的事情,已有眉目,就在昨天,齐国公子桓让人求娶卫君之妹,卫君似有意动。”
苏照面色顿了下,淡淡看了一眼姬令月,道:“此事,在下已着手解决,不劳殿下费心了。”
姬令月听出少年话语之中陡然而生的冷意,就有些后悔失言,悻悻然举起酒杯。
就在有些冷场之时,冷虹再次绕过屏风,站在不远处,拱手道:“殿下。”
冷虹抬头看着苏照的目光,复杂难言。
就在刚刚,她从在帝丘的凤凰五部探事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眼前的少年,竟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苏侯。
姬令月此刻饮下了不少酒,清丽如雪的脸颊可见酡红,凤眸微张,笑问道:“什么事?”
冷虹抬眸,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看着这一幕,放下酒杯,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时间也不早了,秦某还有事在身,就失陪了。”
一旁的柳清羽也是知情识趣,笑道:“秦道友,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请教于你,不若一起。”
第一百五十章 性情中人
等到苏照和柳清羽离去,姬令月凝了凝眉,清声问道:“什么事,不能神识传音?”
冷虹道:“殿下,刚刚得到的消息,那姓秦的……”
“姓秦的,怎么了?”姬令月心知有异,连忙追问道。
冷虹道:“据凤凰五部可靠的消息,那姓秦的是苏国国君——苏照!”
骤闻此言,姬令月娇躯轻颤,一张酒后酡红似霞的脸蛋儿,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对,如果是苏侯,他如何会出现在卫宫,还和那卫国长乐公主私相授受,会不会凤凰五部的探事搞错了。”
“此事确凿无疑,从赤林宗的一位神照长老中探听而来,那人确是苏侯。”冷虹面色也有些复杂,解释道:“方才担心殿下被骗之后,盛怒于心,故而就……”
姬令月默然片刻,心头情绪也是颇为复杂,平时视之若大敌的苏侯,竟已和自己见过数次。
“殿下,这苏侯心机深沉,非易与之辈。”冷虹幽声道。
姬令月回转思绪,默然片刻,幽幽叹道:“这苏侯孤身入帝丘,搅动风雨,却是非常人可比。”
转念一想,苏侯其人既已有神照境界,苏国最近更是开疆拓土,声势大涨,这样的敌手……
“还有那司萤仙天,也间接落在苏侯手中……”姬令月瞳孔剧缩,悚然而惊。
“殿下,苏侯就在帝丘,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冷虹清声说着,将神情凝重的姬令月深思中唤醒。
要知道,姬令月一开始打算入帝丘,就是为了阻碍苏国的崛起大势来着。
虽然,从目前来看,这位未来的女帝还没有想到遏制苏国的方法。
姬令月沉吟片刻,道:“苏侯羽翼渐丰,仙道修为更是已步入神照,不好算计,唯今之计,还是依着前番策略,试试看能不能联络齐鲁卫三国,共同钳制苏国兴起之势。”
冷虹道:“殿下,我们恐怕已在苏侯的密切监视之下。”
姬令月皱了皱眉,道:“怎么说?”
说着,将一双凤眸,目光锐利地投向对面的少女。
冷虹道:“殿下可细想一番和苏侯的交往,一开始,我们就在明,他在暗,殿下觉得以其人之智,前番表现何以迥异?”
姬令月面上现出思索,却是回顾和苏照结识的一幕幕,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此人年不过二八,就内抑权臣,外拓疆土,这次只身入卫,更是一方面拿下卫君之妹,一方面又得赤林宗之助,卫国俨然已成其人囊中之物,思之令人惊怖。”
“殿下,这苏侯大运正起,恐怕不好谋算,殿下若顺水推舟,以堂皇大势碾压还行,如果主动设局,离地琉焰宗前车之鉴不远。”冷虹道。
说着,就将自己探得的消息,关于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得卫君授意,伏杀苏照,然后阖宗为苏侯以及赤林宗覆灭的细情,叙说于姬令月。
姬令月听完之后,默然片刻,问道:“冷虹,依你之言,本宫该如何对待这苏侯?”
冷虹道:“顺势而为,不可强求,中州为四战之地,群狼环伺,纵然这苏侯本事通天,想要成事也极为不易,殿下不用刻意设计,只要顺水推舟、坐观成败即可,况殿下原打算在吴国起事,想要进入中州,也不知何年何月,与这苏侯冲突,似有不智之嫌。”
姬令月面色变幻,心头思索不停,叹道:“此言甚是。”
诚如冷虹所言,这苏侯正是势起之时,她如果强行谋算,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转念之间,就是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冷虹,暗道,平时倒也没发现,这冷虹竟有这番见识。
冷虹迎着姬令月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躲闪开,暗道,这是娘娘让人交代过的话,原以为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殿下这次倒听下去了。
萧后一直不赞成姬令月在中州阻拦一州潜龙崛起之势,但架不住姬令月主意正、性格倔,非要和势起的苏侯掰掰手腕。
萧后转念一想,堵不如疏,也不拦阻,就是派心腹暗中保护姬令月,想着碰壁之后,主意就会转圜过来。
姬令月此刻还不知自家的一举一动都在萧后眼里,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幽幽,眺望窗外,喃喃道:“既是这样,那就先看看情况,从长计议。”
……
……
与此同时,苏照一身素色长袍,神情施施然离了怡清源茶楼。
正是傍晚时分,一男一女安步当车,和一旁的柳清羽,走在人烟渐寥的街道上,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座碧波粼粼的人工湖,这是帝丘城中有名的金城湖。
傍晚斜晖脉脉,映照在芦苇深深的湖面上,瑟瑟秋风乍起,梧桐树随风沙沙作响。
二人行至一座别苑,这是柳清羽在帝丘置办的一处产业。
“此地幽静别致,倒适合隐居创作。”苏照感慨道。
冲见礼而出的婢女摆了摆手,柳清羽解释道:“我最近就于此整理或自苏国的民谣、乐曲,已整理了几支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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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着,行至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里面放着一架古筝。
柳清羽落座罢,道:“还请苏侯品鉴。”
苏照冲柳清羽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端起婢女奉上的香茗。
柳清羽此刻坐在凉亭旁的木椅上,一头如瀑青丝被秋风吹拂,夕光映照脸蛋上,肌肤细腻,双手抚琴,不见昔日媚意含情,取而代之的是端庄娴静。
一曲抚罢,掌声响起。
“不想于卫国帝丘,还能从琴曲之中再聆苏国风物。”苏照赞道:“柳道友游历天下,集天下民乐赏玩,还真是逍遥自在。”
柳清羽离琴而起,促狭一笑道:“比不得苏侯,在敌国之都城白龙鱼服,和敌国公主……说来,苏侯还真是性情中人。”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让柳道友见笑了。”
柳清羽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追问,分寸拿捏的却是恰到好处。
苏照好奇问道:“柳道友和那姬令月似乎很熟?”
柳清羽清笑一声,似说着一件不相关的事,道:“姬令月的母亲和我姐姐是手帕之交,故而识得,倒是苏侯,莫非又看上了这姬周公主?”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御姐调戏小弟弟的架势。
苏照哑然失笑,打量着一旁的花信少妇,故意说道,“我倒是看上此女颜色,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想柳姑娘从中牵线搭桥。”
柳清羽自然没有当真,只是察觉到对面少年君侯称呼的转变,芳心不由生出一抹悸动,半是取笑,半是告诫道:“这姬令月性情强势,可不好招惹,苏侯既心怀天下,如今到处拈花惹草,还要小心后院起火才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音绕梁,身如鸿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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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坐忘
苏照定了定心神,手下琴曲不乱,不过此刻一心多用,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翩然起舞的丽人,不得不说,这种舞蹈,当真是足以极视听之娱。
古典舞本就将女子的柔软身姿展示的如同,也符合东方含蓄、清雅的审美。
尤其经这种一方大家的演绎,更是让
苏照心头都不由生出,此女如能常伴身侧,在苏宫中跳舞,该是何等……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样一位神照境大能,谁能将其拘束于深宫之中。
这边厢,柳清羽一曲舞罢,鬓发间已见细汗,清丽玉容上浮上一层胭脂的玫红,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看着苏照。
“如何,苏侯?”
柳清羽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香茗,小口品着,笑意盈盈地问道。
苏照赞道:“清羽,这舞蹈当真举世无双,当为天下第一。”
柳清羽脸上也不由现出欣然,虽然心中知道,比起自家姐姐当年一曲舞,倾动天下,让当年的神霄宗道子和凤家嫡子大打出手,她还是差上一些。
不过这少年“真诚”的惊叹目光,还是让她很是受用。
“苏侯谬赞了。”柳清羽笑了笑,轻轻走到一旁坐下。
丽人鬓角、脸颊浮起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引人悸动。
苏照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动,却是怀中传音玉圭有所异动。
“苏侯,有事?”柳清羽好奇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取出传音玉圭,读取着其中的讯息,就是皱了皱眉。
柳清羽放下茶杯,目中若有所思,清声道:“苏侯既是有事,不妨去忙,改日再喝茶。”
苏照道:“清羽,那我就告辞了。”
却是赤林宗传来湘歌之师黎英的消息,说卫湘歌在司萤仙天出了一些变故。
这变故也不知是好是坏,需要他赶紧回去处置。
卫湘歌出了一些变故,苏照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在此与柳清羽风花雪月。
目送苏照离去,柳清羽忽地摇头一笑,目光意味莫名。
……
……
司萤仙天
苏照随着卫湘歌之师——黎英,一同步入仙天。
“湘歌是怎么回事儿?”苏照问道。
黎英道:“从气息似无大碍,但好像闭目沉睡,似在闭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苏侯过去看看吧。”
苏照闻言,面色微变,连忙步入仙阁,果见云床之上,少女盘膝而坐,眉心一颗朱赤星辰熠熠闪烁,身后火云连绵,瑞彩条条,隐隐凝出一莲花虚影。
苏照眯了眯眼,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
这莲花,他自是熟悉,不是那司萤道君当日凝聚的火莲,又是何物?
苏照面色凝重,猜测道:“湘歌,似乎是在修炼?”
黎英道:“可这修炼,也不可能毫无意识,好似神魂离窍一般,如非我用着湘歌提前给予的通行界符,进入这仙天,恐怕还不知湘歌”
经黎英一说,苏照这时也注意到卫湘歌此刻的状态有些异常,以神念感知其神魂,不由惊惧,道:“三魂不在?可如何会有呼吸?”
此刻,卫湘歌灵台之中全无三魂的气息波动,但是一呼一吸,仍有无数火红烟云之景,在周围凝聚,而且其心脏跳动得却是不减其力。
苏照眸光深深,
他此刻也摸不清什么状况,只是觉得这多半和司萤仙天之主——司萤道君有关。
黎英目中忧色密布,道:“这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
这位赤林宗长老视卫湘歌如自家女儿一般,见卫湘歌祸福难料的样子,自是担心不已。
“高前辈可看过?”苏照问道。
黎英道:“宗主正在闭关,不过方才周长老看过,说回去查阅一下道籍,说在那里看过这景象。”
苏照皱了皱眉,道:“既是如此,先静观其变,眼下还是不能胡乱施为。”
而就在二人心生忧虑,一道传音飞剑破空而来,在阁楼中亮起,正是周长老的声音。
“湘歌这是坐忘,应是在悟道,并无大碍,不得打扰。”
苏照心头微惊,看着双眸紧闭,意识全失的卫湘歌,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坐忘?
莫非是那位司萤道君整的幺蛾子?
黎英道:“既是如此,我们先出去吧,也问问周长老。”
苏照点了点头,就随着黎英借助界符出了仙天。
而就在二人离去之后,仙天之内,卫湘歌眉心那一颗赤色星辰,光影交错,现出一道人影,目光带着几许复杂,恍若穿过仙天的重重界空,望着已是走远的苏照。
“天帝……”
这边厢,苏照和黎英出了司萤仙天,来到赤林宗山门之中,见到了周籍,。
周籍已等候多时,拿出一册绢帛的道书,道:“贫道也是从这书中看到了,和湘歌身上的情形十分相似。”
苏照接过绢帛,迫不及待阅览罢。
大概意思,就是物我两忘,与道合一,照见本性,内景生辉。
佛家称此为禅定。
“三魂不是离幽、不存,而是沉入道意之中,感悟大道至理。”周籍在一旁说着,沟壑纵横的面容上,就有些几分复杂之色,道:“想来是湘歌获得了司萤道君的传承,有了一些感悟,这是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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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将绢帛放下,皱眉道:“是不是机缘,倒也难说,虽太白前辈说过,如司萤道君这种上古大能,不会整出一些夺舍的勾当,但难免会有着其他算计。”
从目前来看,这位司萤道君意图不明,如果依着太白剑君之言,其人既是天帝的部下,为何他这个“天帝传人”,或者说“棋子”在此,不出来一见。
退一步说,其人可能还没有苏醒,或者说已经彻底陨落。
可是如太白剑君都能留下一丝残灵,这种大能,会死的这么彻底?
苏照此刻面色沉寂,想得又深了一层,“这司萤道君,目前来看,是敌是友不明,所谓人心易变,纵然是天帝曾经的部下,谁知道,万载过去,还能不改其初心,况且纵然对天帝感念旧情,也不意味着对我另眼相看,以后如再遇到这种上古天庭人物,还需慎重。”
黎英和周籍闻言,不由觉得此言有理,面上也现出几分忧色。
苏照沉吟了下,道:“当然,也不能自己吓自己,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两天过去。
卫湘歌明显进入了一种“坐忘”的状态,短时间内并无苏醒迹象,不过苏照见其周身修为气息,愈发圆融、凝实,也只得暂且放下心来。
这一天,苏照正在赤林宗盘桓,忽然接到禀告,却是蛊雕手下的一个禽妖传来的消息,苏国的国使——苏贤,已然带着和议国书,至于卫都帝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姻亲之国
永延殿
业已入得深秋,殿外秋露打湿玉阶,着红色号服,身披铁甲的卫国禁军,执戟而立,警然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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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卫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聚于一堂,望着大殿正中,身形站得挺直,一如苍松的华服老者——苏国宗正苏贤。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其人,方才对苏国国君呈递国书的宣读。
卫国一众公卿,面面相觑。
苏国国君搞什么名堂?
两国战事方兴未艾,转头就结亲求和了?
额,据方才国书中言,苏君闻卫君有一妹,端庄娴静,淑婉性醇,宜室宜家,愿求娶为妃,再修盟好。
掠夺了卫国的疆土不说,又看上了卫君的妹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卫国公卿面上异色涌动,心思百转。
有一些公卿心存疑虑,暗道,莫非苏国在施着诈术?
但更多的公卿,则是暗暗高兴,起码苏国能够罢兵,卫国被南北相攻的险峻局势,就能缓解,也可全力以赴应对晋国。
“诸卿,以为苏侯所请如何?”卫君一袭王侯冕服,端坐銮椅之上,儒雅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淡漠,开口问道。
闻听垂询,殿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卫国公卿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卫君静静看着这一幕,等待着群臣的态度。
喧闹了一阵,卫君和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金缶轻敲玉磬,顿时,殿中倏然一静,一众公卿束手垂首。
“诸卿。”卫君问道。
然而,一时间,殿中公卿群臣,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列奏对。
主要一则摸不清卫君的心思,就不敢乱言。
二则,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斟酌。
如反对,意味着好不容易可以平息的战事,将有连绵之势,卫国国势更添飘摇之势。
如赞成,丧师辱国,姻亲媾和,好说不好听,谁也不敢出头,承担这份骂名。
倒是有不少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一旁的卫珲。
太宰卫珲,整了整神色,出班奏道:“君上,如能以联姻促使两国弭兵止戈,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卫珲首先开口定了基调,一时间,一些原本鸽派的卫国公卿,也三三两两跃出朝班来,陈述两国重归旧好的利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疑问。
中散大夫薄丕,忽然出班,其人头发灰白,面庞冷硬,顿首,慷慨道:“君上,绝不可听信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得到谗言,与那苏国媾和!苏国背信弃义,无故伐我,夺我三郡之土,此仇未报,君上竟还要将长乐公主下嫁苏君,以求一时安宁,何其糊涂!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卫国还有颜面面对我国百姓?”
卫君皱了皱眉,听着这堪称“刺耳”的话语,面色多少有些难看,道:“以薄卿之意,待之如何?”
殿中其他公卿,也是脸色阴沉。
前番出列陈述和议的公卿,就暗骂,皓首老贼,卖直沽名!
“臣以为,苏国既来求和,可知其势如强弩之末,而今更有齐鲁二国发大军来援,君上,这正是反击苏国,收复失地的良机!君上,切不可听这苏国国使巧言令色啊。”薄丕急声道。
这位中散大夫反对意见一说,殿中,也有几名不愿求和的公卿,出班奏对,附和着中散大夫薄丕的话语。
卫君闻言,默然片刻,目光流转,叹了一口气,道:“北方边郡,晋国陈兵边境,齐鲁两国援军,却之尚且不足,焉有余力助我攻苏?”
如果齐鲁两国愿意出兵伐苏,他自是求之不得,但这两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进兵帝丘时,就说过暂不介入苏卫之争。
这时,殿中昂然伫立的苏贤,忽然朗声道:“我家君侯,诚心诚意与卫国重修旧好,共抗晋国,方今晋国窥伺中州,来势汹汹,苏卫之间已然唇亡齿寒,诸位公卿都是见识超凡之士,当知如今两国大敌,是那晋国!”
“苏使休在此蛊惑我主,你苏国若真心与我国修好,就将夺自我国的三郡疆土双手奉还!”这时,薄丕怒斥道。
薄丕愤愤之言一出,殿中有一些公卿都是不约而同,对苏贤大声斥责,甚至时有唾骂之声。
好在,这时代礼乐深入人心,还是有着基本的“外交”礼仪,倒没有出现“殴斗”之事。
面对千夫所指,苏贤置身其间,神色自若,昂首四顾,竟然轻蔑一笑,高声道:“老朽未入帝丘之前,还以为卫国朝堂公卿,皆识见通达,深谋远虑之辈,不想见识鄙薄,毫无大局之局!”
“尔等当我苏国是来求和的吗?如非我家君上仁厚,不忍鹬蚌相争,强晋坐收渔利,老朽此刻已绕道而至晋国,相约共取卫国疆土、人口!”
苏贤恐吓之言一出,永延殿中一时大哗,卫国公卿面色变幻,心头又惊又惧,无不对苏贤怒目而视,惊惧交加。
闻听此言,卫珲都是皱了皱眉,虽然苏贤之言难免有几分虚言恫吓,但也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触怒了苏侯,苏晋南北相攻之局,未必不会出现。”
“其中利害,诸君自行思之。”苏贤目光睥睨四顾,傲然道。
一时间,永延殿中,卫国公卿都是面面相觑,显然设想到了那一幕。
这时,薄丕顿首再拜,痛心疾首道:“君上,难道就要忍见苏国夺我国三郡之地,再空口白牙,得我卫国公主?”
苏贤冷声道:“我家君侯,愿放归先前被俘四万卫军,以此为聘,又何言空口白牙,难道你卫国,就为一时之气,视四万禁军生死于不顾?”
此言一出,薄丕脸色都是变了几变,一时讷讷不言。
他如果敢说可以不顾这四万卫国禁军的生死,也要和苏国死战到底,这番奏对一旦传扬出去,在帝丘恐怕寸步难言。
要知道,四万被俘的禁军,有不少将校的家眷就在卫国都城帝丘。
卫仲沉默许久,沉声道:“罢了,苏使之言,孤应允了,孤愿将长乐公主嫁于苏侯,两国从此结为姻亲之国,永修和平,来人,拟命,将此事布告天下。”
苏贤笑了笑,拱手道:“老朽谢过卫君。”
结为姻亲之国,修订和约,苏卫二国的这场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而随着苏卫两国重新结为姻亲之国的消息传扬天下,豫州诸国的国君和公卿,无不生出古怪之感。
毕竟,苏卫两国原本就是姻亲之国,只是前有苏君悍然侵卫,没想到两亲家打了一通,又重归于好了。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稍稍一想,也觉得有此结果,倒也不出奇。
以苏国国力,原就没有一举扫灭卫国的实力,前番夺取卫国三郡,已是侥天之幸,见好就收,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卫国,北方勤王郡兵率师讨逆,更引得晋兵助剿,卫国如果不想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势必要与苏国罢兵言和。
可以说,双方都有罢兵的利益动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阻力重重
帝丘·客栈
二楼,一间布置简素、典雅的厢房之中,烛火无声燃着,窗前,负手立着一人,面容沉寂,气质沈重,眺望着窗外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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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帝丘城,灯火辉煌,喧闹依旧,这座辖治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好似丝毫不受卫国上空笼罩的战争阴云的影响一样
歌舞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此时,已是苏卫两国罢兵言和的第三日。
“臣见过君上。”苏贤深施一礼,冲着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说道。
“苏卿请起。”苏照转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老者,目光和煦,嘉许道:“苏卿前天在卫国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不堕我国威,孤心甚慰。”
说实话,他都没有想用和晋国联合,共取卫国土地的说法,来吓唬卫国君臣。
“君上谬赞了,以形势而论,卫国罢兵是最佳选择,臣此来帝丘,也算是正合卫国君臣之意,虽卫国有一二不明局势之人搅扰,但无关和谈大局成败。”苏贤脸上全无自矜之色,丝毫不见前日在卫国朝堂之上的咄咄逼人。
苏照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性情温吞的宗老,目光深处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不由暗道,春风化雨,绵里藏针。
他手下之臣,有刚直端方如陈韶者,有酷烈严苛如常邈者,也有谄谀之臣如范延序者,同样也有这等可独当一面的能臣。
苏照道:“之后,还需劳烦苏卿在此主持迎亲事宜。”
因为苏贤是宗正,又是此次的迎亲使,等到卫婧出嫁,还需苏贤将卫婧迎回苏国。
苏贤躬身一礼,道:“分内职责,不敢言辛劳。”
“君上,帝丘毕竟是敌国之都,君上还当以社稷为念。”苏贤忽然沉吟了下,终究还是规劝道:“臣来之前,陈司寇、范司空都在询问君上何时启程回宫?”
随着苏国国势蒸蒸日上,不论是宗室,勋贵,还是文武公卿,对于苏国的前途,都是充满着无限期待。
实则,苏照能正式纳卫君之妹为妃,在苏国公卿眼里,这是一件早定国本,稳固人心的喜事。
嗯,这时代,可不管苏照实则年岁不过十六。
甚至此刻苏国,已开始酝酿着一股舆论,主要是郡县官长、勋贵公卿,开始造势,就是苏君正值春华之龄,当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而卫君之妹入苏,势必引得苏国公卿对于“夫人”之位的畅想。
借口都是现成的,如卫君之妹诞下长子,岂可为储?
苏照笑了笑,道:“无妨,孤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且在此盘桓,也不是贪恋卫国风物,苏卿当知,仙宗玄修对于国势争锋的益处。”
苏贤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再劝。
沉吟片刻,整容敛色,凝声道:“君上,晏公在砀郡的密折,由徐昭仪亲自抄送过来,呈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黄褐色封皮的奏本。
苏照面上现出诧异之色,伸手接过奏本,阅览罢,脸色不觉就是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
奏表之中,禀告:自九月中旬,晏昌至于砀郡,召集郡县官吏,布置任务,清丈田亩,编点户籍,推行革新之策。
初时,砀郡豪强苟通县乡胥吏,里亭之长,在地方阳奉阴违,敷衍塞责。
等到晏昌大怒,以从山阳调来的诸县佐吏主事,以禁军分拨扈从,这无疑让砀郡郡望县豪,抵触、反抗之心愈炽。
竟聚刁民冲击钦差行辕,滋事寻衅,如非随行禁军都司曲楷雷厉风行,果断弹压,几乎酿成民变。
甚至就在数天前,豪强勾结匪盗,试图劫持晏昌之孙女——晏柔,幸在为天听司中的仙吏缉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可能也是那些郡望、豪强的试探。
而经此一事,晏昌吓的一身冷汗,多少就有些颓丧,一边向苏国中枢禀告,再次抽调人手,一边也求问苏照。
“砀郡民风剽悍,又远离温都,郡县豪强,有此反应,倒也没有出孤之料。”
苏照皱了皱眉,感慨了一句。
苏贤沉吟了下,说道:“君上,晏公革新之策,富国强兵,大利国家,于砀郡阻力重重,此事还需君上出手。”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和议之事定下,孤就去砀郡。”
其实,他对于晏昌在砀郡施策受阻,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晏昌不管是在齐国,还是在楚国,一开始起点就很高,未经地方,而直通中枢,很多治政之策虽然高屋建瓴,但真要面对错综复杂的郡县地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这些地方郡望豪强,为了保住自家穷奢极欲的生活,肯定是各种明枪暗箭,手段层出不穷,晏昌缺乏在地方斗争的经验,自然疲于应付。
而就在苏国君臣正在商议苏卫两国的罢兵言和的后续事宜之时。
此刻,馆驿之中——
鲁国太宰郭闳正在和齐国公子桓相对而坐,鲁国统兵大将司马勖于一旁作陪。
公子桓正襟危坐,此人虽五短身材,面容也丑陋,但短眉之下,目光锐利,淡淡道:“郭公,寻在下有事?”
郭闳打量着对面形容猥琐的公子桓,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道:“卫君将其妹许以苏国,桓公子甘心吗?”
公子桓故作诧异道:“郭公此言奇了,卫君嫁妹,与我何干?”
心头却隐隐有些不悦。
身后不远处的青年,粱杰冷哼一声,望着郭闳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郭闳看了一眼粱杰,面上笑容不减,看向公子桓,道:“只是听有人说,桓公子也看上了卫君之妹。”
“此子虚乌有之事,我倒是有意和卫君结为姻亲,且前日卫君已经答应,其堂妹待字闺中,不以我相貌丑陋,愿适配之。”公子桓面色如常,哪怕是提及自己相貌,也是坦然以对,丝毫不见乖戾、忌讳。
郭闳倒是多看了一眼其人,暗道,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那就恭喜桓公子了。”郭闳笑了笑道。
公子桓点了点头,转而说道:“郭公,我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晋国在北和北方边郡齐攻卫军,杜陵撑不了太久了。”
“老朽也得了一个消息。”郭闳微微一笑,说道:“前卫君卫磐已至龙朔,明发君命,号召卫国郡县官长,起兵讨伐逆子乱臣!”
公子桓变了颜色,震惊道:“前卫君去了龙朔?”
“此事,要不久就传到帝丘了吧,不过不知小卫君会不会封锁消息,呵呵。”郭闳嘿然一笑,苍老眼眸之中精芒四射,意味莫名。
既然小卫君不许割让土地,那就和前卫君做这笔生意。
只是,此事传出去恐不好听,不能让鲁君知晓。
公子桓此刻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利弊,到底是站哪一方,不过片刻,就已拿定了主意,道:“那北方边郡声势大振,出兵已是刻不容缓。”
郭闳皱了皱眉,道:“桓公子,真的还要继续站在小卫君一旁?”
公子桓笑了笑,因为面容丑陋、猥琐,就显得可怕,但声音却如金石清越,“前卫君勾连晋国入局,我齐鲁二国率兵援卫,原就是阻止晋国染指中州,郭公见识通达,可不要忘了这茬才是!相反,如果被一时蝇头小利蒙蔽双眼,以致因小失大,以致晋国势大,那时,鲁君不喜,政敌攻讦,我难免不为郭公忧心呐。”
郭闳一时默然,不得不说,被公子桓一席话说得心生惊惧,但面上却难察丝毫。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离卫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苏卫两国和谈已有半个月,然而因为卫国北疆战事的紧张局势,卫都帝丘上空密布的战争阴云,却并未减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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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齐国公子桓率八万齐国大军北上援助卫国,鲁国太宰郭闳也命司马勖派出一支三万人的偏师,随之向北进军,而其本人则仍坐镇帝丘,试图向卫国朝廷施压。
公子桓之言,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起码,鲁国太宰郭闳不管是为了鲁君的名声也好,还是为了防止将来受着政敌攻讦,派出一支偏师,于上于下,也算是有了交代。
只是,随着苏国承诺放归卫国的四万禁军,分批放归帝丘,尤其是大司马邬寿和华良的的安然回返,整个帝丘的卫军兵力恢复至十万之众,卫国君臣的底气也愈发充足。
此刻,卫都帝丘城外,苏国侍卫司禁军在都司彭纪的率领下,望着前方的帝丘城。
今日正是卫君嫁妹的吉日。
苏国迎亲使——宗正苏贤,一袭华服,站在道旁,望着前方的缓缓驶来的车架,苍老目光略带几分回忆之色。
十年之前,前苏侯同样是这般迎娶前苏君之妹——卫姝,他当时作为苏国宗室的代表之一,也在人群中见得这番盛景,而今时过境迁,这一幕又是何等熟悉?
苏贤深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眼眸中光芒流转,心头暗道,但愿苏国不会再有宫帏乱政之事出现了。
这时,一队队盛装华服,容色明丽的宫女,打着团扇,力士护送着一辆辆马车,里面装得自然是卫国长乐公主的嫁妆。
其中一辆车辕高立、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在宫女、禁卫、宦者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马车车阑、扶手镂刻着凤纹章饰,外罩红纱帏幔。
马车之内,卫婧凤冠霞帔,一身嫁衣绚烂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上,金色璎珞垂下,丽人眉不描而翠,梨腮似雪,丹唇涂朱,只是一剪秋水的眸子,略有几分嗔恼地看着身旁嘴角含笑,锦袍素服的少年,嗔道:“你还真清闲。”
“你要穿这个的,不过说起来,这嫁衣还挺好看,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苏照笑意温和地看着对面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
“还需你说?”卫婧婉转清脆的声音中,略有几分嗔意,不过柔媚眉梢眼角的喜色,暴露了此女此刻的心情。
“对了,你这次打算回温邑啊?”卫婧柔声道。
苏照道:“这边事情已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自是也要回一道返回苏国,卫国这边,赤林宗方面,宗主高拯已经闭关,湘歌还在司萤仙天“坐忘”问道。
嗯,得亏还在问道,否则见到这一幕,说不得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对了,这卫婧似乎还不知道湘歌的存在,额,不对,她好像谁都不知道,他都快忘记了,这是一回温邑,见到安安,范潇,徐贞她们……
苏照心念此处,面色微顿,突然觉得这般大张旗鼓迎娶卫婧,或许有些失策。
“想什么呢?”卫婧美眸微眯,歪过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少年君侯的肩头,丹唇轻启,说道。
苏照搂住一旁少女的削肩,笑着刮了刮丽人的琼鼻,轻笑道:“出了这帝丘,你以后就是我苏国之妃,到了苏宫,可不许使小性儿。”
这就需提前打着预防针。
卫婧清笑道:“我都问过那迎亲使了,说你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会尊重她的。”
此刻,丽人眼中也有几分莫名之色,心底幽幽一叹。
国书之中在两国心照不宣之下,有意模棱两可,说是纳她为妃,这位份儿,明显不是什么正牌夫人。
越想越郁闷。
不过卫婧虽然烦闷,也能理解,她是卫国公主,值两国兵戎相见之时,以和亲之名入苏,想要成为夫人,千难万难。
“对了,我以后还能回卫国吧?”卫婧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心思有些忐忑问道。
苏照看了卫婧半晌,眯了眯眼睛,道:“等你修为有成,也可以回来看看,嗯,如果那时候卫国还在的话。”
卫婧道:“……”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卫婧脸上气呼呼的,咬牙切齿道。
这人就是成心气她。
苏照嘿然一笑,引得卫婧怒目而视,但少年冷峻的面容,笑意渐渐敛去,神情郑重,目光冷峻,正色说道:“婧儿,今天本来是喜庆的日子,原不想说那些,只是……你既已是我明告天下,迎娶的妃子,成我苏国之人,出帝丘这一刻起,卫国之事,你就不需再操心,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苏照一席话落下,卫婧清丽无端的脸颊刷地变得苍白,抿了抿唇,明眸委屈地看着苏照,不多时,泪珠涟涟。
苏照抚了抚卫婧的脸颊,揩拭着少女的眼泪,道:“好了,别哭了,妆要哭花了,都不好看了,嗯,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你这人,我今天出嫁,你就说这么绝情的话…”卫婧越说越是委屈,原本出嫁,意味着一段新的生活,满怀甜蜜期待,却被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苏照轻轻拍着卫婧的肩头,道:“婧儿,等到了苏国,将心思放到修炼上,对了,最近那老妖婆没蛊惑你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转进如风。
卫婧这时,擦了擦盈睫泪珠,嗔怪道:“你别一口一个老妖婆的说师父,师父她前天给我说了一些突破凝气成罡的法门。”
苏照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是吗?”
卫婧则是抬眸看着一旁的少年,涂着精致眼妆的美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茫然,当初以为“重生”,担心落在苏侯手里,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又落到这人手里。
苏照笑道:“你这进境,倒是不慢,就是入道晚了些。”
不得不说,不愧是上古大能,在其调教之下,卫婧这道业进境都快赶上他了。
卫婧嗔怒道:“师父说,如果还能保留元阴,年底凝结金丹都不难,都怪你。”
苏照笑道:“你这话,我可就不依了,那次明明是滑进……也不想想,为什么就那么滑?”
“你还敢乱说……”卫婧一时又羞恼又气愤,轻轻捶打着一旁的少年的胸口。
看着盛妆美人,一副娇嗔薄怒的样子,苏照哈哈一笑,不由食指大动,垂下首来,噙住那两片桃花唇瓣,攫取甘甜。
时间就在二人的玩闹中无声流逝。
外间,随着外间苏贤和卫国礼宾使——卫国宗伯,一位面容颧硕,身量高大的老者,迎接着卫婧的车架,苏卫两国送亲、迎亲的庞队伍合为一股,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宫
迎亲车队一路南下,途径连阳郡,车驾不停,大约在第三天,终于至于高昌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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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在高昌郡见到了北征领兵的主将——申屠樊。
此刻的高昌郡一线,已汇聚了苏国近八万大军,布置在高昌、连阳诸郡,归治各县。
郡衙之内,苏照召见着申屠樊以及蔡旷、彭偃、岑休等众将。
苏照望着身形雄壮、虎目炯炯的申屠樊,感慨道:“申屠公,倏忽一别,竟已近月不见,现在我军布置如何?军心如何,可有厌战思归之念?新下怀来、高昌二郡,民心是否归治?地方治安可还清靖?”
申屠樊抱拳道:“君上,经中枢连番犒赏,军心、士气高昂,并无思归之心,只是新下怀来、高昌二郡诸县,多有强人聚民为盗者,不归治于我,臣已着申屠奇,沈钧,季准、葛宁诸将领,分领骑军,清剿扑杀。”
苏照赞许道:“做的不错,苏卫两国罢兵,结为姻亲之国,这消息已至三郡,百姓反应如何?”
申屠樊面色迟疑半晌,道:“民间多有怨言,说卫君懦弱,以其妹媾和与敌国,置三郡百姓于不顾,似有转而心怀前卫君……”
苏照冷笑一声,讥讽道:“这三郡,当初前卫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彼等无不大骂,而今却争相怀思旧君,这是好了伤疤疼!”
下方众将都是点了点头。
苏照沉吟道:“三郡当细致梳理各方势力,以图尽快归治,成为我苏国之疆土。”
事实上,如今的苏国,虽然名义上统治了三郡,但实际人心未附,气运不固,这一点,苏照从仙鼎的气运起伏中都能感知到。
虚浮无定,如同空中楼阁。
说白了,这就是浮财。
“如果能将原有七郡以及新下卫之三郡,郑国一郡半土地彻底归附,气运鼎盛,纵是神照九重天也不在话下。”
他如今仅仅初入神照,而神照之境,则是多达九重天。
“所以,现在当回苏国,推动革新之策。”苏照心头起伏。
又和北征将帅交代了一些靖平郡县地方的事情,然后就是对人事的安排,以申屠樊权为北面行营都督,以岑休为掌军书记,以蔡旷为监军,将八万苏军作为一个方面军团,常备布置于高昌、怀来一线。
当然,这也是一次确认。
之前,就是申屠樊以枢密使、国尉之职统帅诸军,只是随着苏国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力援助,以中枢之国尉统帅,总就少了一些名正言顺。
苏照做完这些,和卫婧在高昌郡下榻一晚,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继续南下向着苏国国都温邑而去。
因为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是不紧不慢地赶路,时至立冬,苏照想了想,就没有继续随着车驾,和卫婧商量了下,二人先一步回返温邑。
云头之上,卫婧换了一身淡红色衣裙,头上别着一根翅翼流光的凤钗,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开怀,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对着一旁挽着自己手掌的少年,巧笑倩兮道:“我们一会儿就能到温邑啦。”
苏照笑了笑,道:“可不比一路马车颠簸而来强得多?看吧,先前让你少理凡俗之事,专注修炼,你还不听。”
卫婧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赌气道:“那我到温邑就修炼,你别碰我。”
苏照:“……”
总觉得这茶里茶气的卫婧一旦进入宫苑,说不得会闹得鸡飞狗跳,后宫不宁。
卫婧还不知苏照的“担忧”,此刻望着前方那座栉风沐雨,历经沧桑的巍巍古城,宛如秋水的眸中闪烁着晶澈光芒,心道:“本宫以后一定会成为这座城池的女主人!”
苏照沉吟了下,道:“我们进城吧。”
说着,挽起卫婧的手,身形化出一道虹光,进入温邑城中。
苏国·宫苑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正要无声无息穿过离别之前布置的禁阵,忽然前方青色剑气一闪,冷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擅闯禁宫?”
一道青色人影落下,倏然现出一个斗笠老者,正要持剑而攻,抬眸看到苏照,惊讶道:“苏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照笑道:“刚刚回来,谢道友剑意宛然,凌厉撼神,恭喜啊。”
谢沧笑了笑,欣然道:“也是最近才侥幸领悟剑意。”
然后,就是目光惊讶地看向苏照,道:“苏侯,方才……”
“神照境界,倒是比不得谢道友,于剑道浸淫经年累月,孤于剑意,仍不得其门而入。”苏照自嘲一笑说道。
只是,这语气多少有些凡尔赛。
谢沧久久无言,目光就有震惊之意流露,暗道,这才多久,这位少年君侯竟已突破神照之境?
这边厢,闻听对面少年之言,心头略有几分复杂,开口道:“以苏侯无双仙姿,绝顶天赋,想来剑意,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苏照笑了笑,道:“承道友吉言。”
一旁的卫婧,目光灵动地看着二人,耳畔听着对话,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明眸焕彩,芳心之中也有几分莫名的与有荣焉。
这是自家男人呢。
卫婧眉眼弯弯,心头甜蜜涌动。
毕竟是年不过二九的少女,纵然长于深宫,又因为一场“重生”,较寻常女子多了一些狡黠、机心,但也有着虚荣心性。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飞过枝叶枯黄的梧桐树,落在庭院深深的苏国宫苑。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云桥横于一座座阁楼之间,虽奢丽、浮华不如卫宫,但殿宇轩、巍峨,倒有一番王侯之家的森严气象。
“婧儿,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苏照对着四处张望的宫装丽人轻笑说道。
“嗯。”卫婧目光四顾,心头也是满意不甚。
苏照面色顿了下,清声道:“先随孤去玉华宫见过姐姐。”
卫婧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有着几分局促,柔声道:“那个,我这样直接空手过去,不太好吧。”
“无妨,我姐姐很好说话的。”苏照笑了笑,以温声细语打消佳人的忧虑,但自家心头却忧虑渐增。
卫婧就这样被苏照牵挽着纤纤素手,向着后宫而去。
一路所过,苏照也不时指向宫苑宫殿的布局,介绍着殿宇的名字,卫婧随之四顾,只觉目不暇接。
这位卫国公主在卫国宫苑长大,除卫国宫苑中的殿宇,还未见过其他国家的宫殿,故而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卑职见过君上。”一队禁军巡弋而过,为首的校尉,见得苏照,愣怔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身后甲叶碰撞声哗啦啦响动,数十捉刀禁军,同样躬身抱拳行礼。
苏照冲其等点了点头,道:“尔等免礼。”
而后,也不多言,拉着卫婧,绕过一占地数顷的人工湖,穿过绵长的廊桥,进入后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宫心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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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安安到来
玉华宫
苏照面色自若,悠然品着茶,只是悄悄用神念观察着卫婧的表情变化。
不由得他不慎重,如果不经他一番挑拨离间,此女差点儿就成了“玛丽苏大女主”,真和那太素跑到哪个地方搅风搅雨,就是个大麻烦。
况且女人心思,原就多变,现实又不是游戏,不能锁定人物好感度,再加上有一个太素,虽然最近偃旗息鼓,万一见有机可趁,整点幺蛾子,乐子就大了。
卫婧打量着一前一后,巧笑嫣然走进来的二人,当先一人,是一个身姿纤美,明眸皓齿的素裙少女,少女芳龄二八,气质柔婉明丽,尤其精致如画的眉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卫婧微微眯了眯眼眸,心知,这是苏照之姐苏子妗无疑了。
继而,将目光投向苏子妗身后女子,这是一个雍容华美,着淡黄色宫装的少妇,云鬓覆着花钿,腰间金线璎珞垂下,举止动静自有一股端庄、贤淑气度。
卫婧玉容微变,心头暗道,“原来她才是徐昭仪。”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子妗走到苏照近前,眉眼之间难掩喜色。
苏照笑道:“刚到,才坐了一会,这是卫婧,车驾在路上太慢,我就和她先回来了。”
苏子妗这才慢慢打量着一旁的卫婧,见其丽色柔媚,心下也有几分满意,柔声道:“一路旅途,辛苦了。”
“见过姐姐。”这时,卫婧连忙起身,盈盈施了一礼,梨涡浅笑道:“之前在卫国听过姐姐的贤名,今日算是见着了真人了。”
在二女对话之时,苏照抬眸看向徐贞,就是迎上一双思念如清泉流溢的莹润明眸,心头也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柔声道。
苏照笑了笑,道:“贞儿,你协理后宫,卫国公主方至,你着人在后宫收拾一座宫殿来。”
徐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卫婧虽和苏子妗寒暄着,但却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苏照这边,见其对那徐昭仪的称呼,心头不由苦涩。
果然让她猜对了。
等徐贞离去,苏照、苏子妗、卫婧三人重新落座,由苏照述说着前往北方卫国的经历。
当然,也是挑着说。
苏子妗轻笑道:“那么一说,你和婧儿妹妹也算是早定了终身。”
苏照略有几分尴尬,讪讪道:“也算是吧,虽经波折……”
“那我要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在这时,一把讥诮的声音响起,令殿中几人都是微微一惊。
苏照看着从殿外走来的银发少女,面色顿了顿,暗道,她怎么来了?
苏子妗看着安安,打了个圆场道:“安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安笑了笑道:“刚来,这不是来迎接我们的苏侯的嘛。”
说着走到挨着苏照的椅子上坐下,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卫婧,道:“这位就是卫国公主吧,当真是倾国倾城,怪不得把我家照照迷得成天不着家。”
此刻,卫婧一双美眸几乎是茫然失措地看着安安,愣怔片刻,芳心渐渐生出一股羞愤、恼怒。
这如何又来了一个?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一旁的苏照,讥诮道:“你再不回来,我还当你入赘卫国了呢。”
苏照脸色一黑,如非当着众人的面,真想将这妖女按在腿上……神念传音说道:“你又胡闹什么?苏卫两国罢兵弭战,这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安安轻哼一声,显然没有听信苏照的连篇鬼话,道:“你这话还是拿去骗别人去吧!明媒正娶的政治联姻?”
少女气愤之处,恰恰在于此。
这边厢,卫婧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只觉芳心之中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再次涌出,只想拂袖而去,但当着苏子妗的面,又得强忍着。
好在,就在这时,徐贞带着几个宫女,出现在殿外,道:“君上,臣妾已收拾好了凌波殿,还请君上前去看看,可合心意否。”
这一下子,就解了围。
苏照对着一旁嘟着嘴唇,就差将怏怏不乐写在脸上的安安,神念传音,说道:“我先把她安顿下来,等会儿再和你解释。”
安安轻哼一声,双手抱肩,没有理苏照。
苏照这时,就对着苏子妗说道:“阿姐,我去先凌波殿看看。”
苏子妗点了点头,看着一旁脸蛋儿白纸若曦,目光冷意幽幽的安安,一时间,也有些心累。
苏照说着,就拉起一旁卫婧的手,刚一触碰丽人柔荑,心头顿惊,盖因,此刻卫婧的手,冰凉无比。
“真·气抖冷?”
苏照面上若无其事,笑道:“婧儿,我们先去凌波殿,看看布置可否合你心意。”
“嗯。”卫婧无声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子妗,柔声道:“子妗姐姐,我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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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出身王侯之家的公主,自然不会如寻常妇人那般,当场撕破脸,不体面不说,还让苏照厌恶,只是也用着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行走至苏照身旁,冷冷扫了一眼银发少女,挽起了苏照的手,巧笑倩兮道:“我们走吧。”
苏照面色如常,心头却暗暗叫苦。
果然,安安嗤笑一声,几多轻蔑,蓝宝石的眸子,淡淡看着卫婧,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漠视,带了几分玩味。
一开始,这位白虎还真没将卫婧放在心上,心头的些许不悦,也是冲着苏照来的,但卫婧的挑衅,无疑让其受到了“冒犯”。
苏照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言,和卫婧一同出了玉华宫。
二人一走,倏然寂静的玉华宫,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子妗姐姐,这卫国公主,我得替照照管教管教。”
苏子妗心头一惊,秀美双眉颦了颦,急声道:“安安,你……不可胡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渐渐了解这位白虎妖女的性情,胆大妄为,任性使意,几乎是随心所欲,视世间规矩礼法如无物。
安安容色一顿,不忿道:“子妗姐姐,你也不看看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苏子妗沉吟了下,道:“毕竟是一国公主,心高气傲,也是难免的。”
“公主?我就专打这种公主的傲气。”安安清声说着,苏子妗面色异样,道:“子妗姐姐,我不是说你,就是这卫婧,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安安面对苏子妗,也不敢太过造次,上前拉着苏子妗的胳膊,倏然灵光一闪,变出一小猫大小的本体,跳进苏子妗怀里,用脑袋蹭着苏子,口吐人言,撒娇道:“子妗姐姐~”
面对银发少女的卖萌,苏子妗有些无奈,道:“你最好别乱来,如果坏了正事,惹恼了他,就不好了。”
“白虎妖女此刻蓝宝石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狡黠之光闪烁,红若胭脂的虎唇一开一合,口吐人言道:“我有分寸的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何不同?
凌波殿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刚刚进入殿中,就觉得自家掌中纤纤柔荑就被猛地挣脱,转头看向卫婧,笑了笑,道:“怎么了?”
卫婧抬起一张艳丽的脸蛋儿,盯着苏照,紧紧抿着樱唇,一言不发,明眸之中隐有晶莹闪烁。
苏照面上笑意一顿,拉过卫婧的手,却再次被挣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忘了和你说,不过,想着你既是卫国公主,应该见惯了这种事情才是。”
心头倒是不由想起卫婧的姑姑,被他赐死的卫姝,似乎也是如此,或许这是卫国公主的特质?
只是希望不要成为擅妒悍妇,要不然,他后宫虽大,也容不下这等……嗯,这说法多少有些无耻。
卫婧这时也收拾了心情,讥诮道:“呵,就是还以为自己碰到了良人。”
苏照:“……”
卫婧走到一旁的黄花梨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眼笼着一层郁郁之气。
虽说人君想要专宠一人,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是如眼前这少年强横,但想是这般想,但一开始这人的甜言蜜语,还是给了她一种“错觉”。
如今……只能各凭手段了。
卫婧眉眼低垂,清亮的茶汤中,倒映着丽人幽峻的眸子。
她不管这人还有多少女人,身旁的正妻之位,只能是她的!
否则,都对不起她舍离生长于斯的卫国,只身来到苏国。
在这个时代,诸侯列国,还延续着宗法制度,除却元配发妻,妾室不过是主君的私人物品。
苏照走到一旁,挨着卫婧坐下,默然了下,道:“婧儿,她们……”
卫婧嗔怒地瞪了一眼苏照,清叱道:“别和我说那些女人,我这会儿一个都不想听。”
苏照怔了下,笑道:“那就不说这些,我们先在后宫看看,你若需要什么摆设、布置,就吩咐徐贞一声,让她着人安排,她现在帮阿姐署理后宫。”
到最后,也算是解释了一句。
卫婧皱了皱秀美的眉,想起方才那典雅、雍容的妇人,发现虽然不喜,但也生不出太多的厌恶之感。
倒是那银发少女……
“一会儿,我在甘露殿设家宴,你别使性子。”苏照叮嘱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使过性子了。对了,刚刚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是谁?”
苏照暗暗腹诽,刚刚还不让他说,这会儿偏偏来问,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可能真实意思就是,我可以问你,你不能主动提。
苏照顿了下,道:“安安,她是白虎得道,喜欢玩闹,刚才是说我呢,不是有意拿话刺你,你以后熟悉就好了……”
卫婧晶莹玉容上现出笑意,道:“怪不得一头银发,原来是白虎。”
心头却是惊怒不已,虎者,百兽之王,之前眼前这人用妖兵大破卫军,想来引为援兵的就是这妖女了。
苏照以神念打量着卫婧,就见卫婧一张新月生晕的脸蛋儿,笑意洋溢,但清眸明暗变幻,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心头暗叹,又不是个省油灯。
他倒也能猜到一些此女的心思,只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些女子都是独立的个体,又不是他随意摆布的对象。
不仅仅是卫婧,就是湘歌,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各有各的诉求。
有的性情霸道,想吃独食;有的小鸟依人,想要多陪伴;有的爱慕虚荣、排场,想要名分;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女人?
纵然不是仙道世界,纵观历代帝王的后宫,难道就是和谐一片?
一寸后宫一寸血,倒不至于,但队伍一大,人心纷扰,确实需要劳心费神。
只是这样也好,真要变成“众女”,也是索然无味。
想折腾,就折腾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斗而不破,他多盯着就行了。
苏照面色古怪,在心头自我安慰着。
卫婧不知苏照心头所想,此女长于深宫,见惯了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所用的阴暗伎俩,自有一番心得,归根结底一句话,使主君厌弃之。
注意着卫婧,苏照想了想,转念觉得,也不能一味骄纵,晾晾卫婧也好,道:“这一路劳顿,你先好生休息下吧,我去中元殿,处置下政务,晚上设宴再叫你。”
闻言,卫婧不由一滞,心头莫名就有些慌乱,但丹唇轻启一声,轻轻道,“嗯”。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一时间有些烦躁,方才被苏照围着转地拿好话哄着还不觉,苏照这一离开,空旷、幽静的宫殿中,只留她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觉一股酸涩、苦闷在芳心中炸开。
“还真像冷宫。”
就在这时,殿中响起声,“婧儿,以色娱人者,则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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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卫婧惊讶说道。
正是太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的声音挑动着情绪:“婧儿,你是有志气女子,真的要在这苏宫之中,乞求这苏侯从指缝间漏出的宠爱?”
“如卫宫之中那些宫妃一般,得一段宠爱,然后独守空闺,”见卫婧沉默,太素又是说道。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清声道:“前辈,他和那些人君是不同的。”
太素淡淡道:“能有何不同?”
卫婧玉容微顿,心烦意乱道:“前辈,你别说了,这种男女之事,前辈你不会懂的。”
太素:“……”
哪怕是圣人,也有几分火气,有种被卫婧无意间一句话冒犯的感觉。
不过,这位混元圣人还真是不通男女情事,这一段时间,她也曾观看过苏照和卫婧之间的情事,但这种低级生物的繁衍本能,看得人昏昏欲睡。
实在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可乐此不疲的?
那种事,就这么有意思?
而事实上,成就仙圣,超凡脱俗,生命的本质提升,那种满足感,要比毒品都让人痴迷。
后世说过一句话,用来论证毒品对大脑中枢神经的危害,即如果一次完美的房事,快乐度是1,那么溜冰就是100,以至于完全破坏了大脑的中枢神经,造成难以逆转的损害。
很多情况下,纵然生理的成瘾性被戒除,心理的成瘾性仍然难以戒除。
如太素这样的混元大能,曾经体会过大道之美,天地之壮丽,自然视这种低级趣味嗤之以鼻。
太素再次沉默下来,许久,才幽幽道:“你好自为之。”
……
……
苏照刚刚离了凌波殿,就向着中元殿方向而去,行至一座横跨人工湖的廊桥,忽然驻足,抬头就看见一个宫装丽人,俏生生站在不远处,熙色韶光这种,娇艳如芙蓉的粉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君上。”徐贞盈盈福了一礼,柔婉如水的眉眼中,有着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贞儿,你怎么在这里?莫非是在等孤?”
这是从后宫至前殿的几条通道之一。
“就站在这里看看湖光山色,并非有意恭候君上。”徐贞轻轻笑道,看了一眼凌波殿方向,柔声道:“夫人刚至温城邑,诸般不适,君上没有陪夫人?”
听着“夫人”的称呼,苏照也没有点破徐贞的小心思,转而问道:“打算去中元殿看看,晏公在砀郡,最近情形如何?”
提起正事,徐贞也收起了一些试探之心,道:“朝臣还在议论,还请君上亲自定夺。”
第一百六十章 呵,男人!
砀郡的革新受阻,还是在苏国引起了一些讨论的。
苏照道:“贞儿,以你之意呢?”
徐贞想了想,柔声道:“恐怕还需君上亲自前往砀郡处置。”
苏照道:“孤回来,也正有此意,苏卫联姻和谈,年底之前,应该无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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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天听司的情报,他上次和申屠樊就此事议论过,晋国和卫国、齐鲁联军双方之间的战事,在年前分出胜负的希望不是太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旷日持久才是正常。
而这一段时间,恰恰可以用来梳理内政,消化胜利成果。
苏照揽过徐贞的削肩,道:“这段时间,国中事务繁忙,辛苦你了。”
徐贞柔声道:“君上折煞臣妾了。”
苏照轻轻一笑,道:“晚上设家宴,你也过来。”
徐贞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又道:“君上,最近朝中起了一阵舆论。”
说着,就将随着苏卫联姻,迎娶卫国公主在苏国朝堂的反应说了。
也不能说这些苏国公卿考虑的没有道理,卫婧身份太过尴尬,如果以前苏卫两国还没有兵戎相见倒也罢了,现在苏国刚刚占了卫国三郡,卫婧就不适合为正妻了。
“贞儿怎么看?”苏照沉吟了下,问着,这句话几乎都成了口头禅,事实上,苏照也喜欢见这少妇思索正事的样子。
徐贞明眸微垂,小心翼翼道:“这是君上家事,当由君上乾刚独断才是。”
苏照一旁低眉顺眼的徐贞,轻轻一笑,道:“家事、国事,界限哪有这么清晰?只是国家连经大战,刚刚得一夕安寝,孤岂耽迷享乐,选秀之事,先放一放。”
然而,话是这般说着,可一只手掌却不老实地探入一旁宫装丽人鼓鼓囊囊的怀中,把玩着。
徐贞脸颊腾地红了,娇羞不胜道:“君上,别在这里……去臣妾宫里。”
苏照笑了笑,见佳人眸中涌动着情欲,心头也有几分起心动念,拉着徐贞的手,进入甘露殿旁,一座名为“甘泉宫”的偏殿。
说来,这还是徐贞亲自着人易名,和苏照的寝宫只有一字之差。
苏照看着宫殿的匾额都是一愣,看着一旁早已脸颊绯红的少妇,暗道,这是期待着我走错宫殿啊。
此刻天色还未黑,步入后殿……
云收雨歇,弭兵止戈。
花信少妇,二十五六,个中之妙,不足于外人道,倒是冬日原本就黑的早,这一下折腾,就直到掌灯时分,廊檐之下的宫灯都点起。
苏照看着一旁青丝如流云泻落,一张芙蓉玉面,红润欲滴,艳光照人的丽人,也觉得心满意足。
说来,每次临幸徐贞,都为此女的温柔如水,百依百顺感到欲罢不能。
此女秀外慧中,性情柔婉。
苏照收起一些几有再起之势的念头,顿了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沐浴一番,却用些晚宴吧。”
徐贞此刻浑身乏力,瘫软成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明眸微张,脸颊上汗珠莹莹,酥软道:“君上先去用膳,我实在不成了。”
苏照闻言,不由失笑,只是心头微动,自是听出徐贞的言外之意,这是置身事外的意思。
“也行,你好好休息一下。”苏照附下身,噙住那两瓣莹光水泽的唇瓣,起身,穿上衣衫,忽然有异,瞥了一眼梁柱之后一闪而动的帏幔。
“这依依,这么小,怎么就养成听墙角的毛病……”苏照面色微顿,心头就有些暗暗。
方才他和徐贞颠鸾倒凤之时,就发现有一个娇小身影躲在珠帘之后偷瞧,神念释放过去,发现是林妙依。
“好在贞儿方才没有发觉,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贞儿修了仙道,神识外放,早晚会发现。”苏照眉头紧锁,思忖着。
林妙依虽然不是徐贞的亲生女儿,但二人情同母女。
苏照这边,吩咐着甘泉宫中的宫女在偏殿准备了热水,准备沐浴。
而就在甘泉宫外,一个初及豆蔻,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颊通红地走在回廊之上,宫灯将娇小玲珑的身影映照
“苏侯哥哥……他又在欺负娘亲。”林妙依脸红耳热,低声说道。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只觉得身子烫的厉害,口干舌燥,喉头滚动了下,喃喃道,“苏侯哥哥说好的答应人家学法术,还没有兑现。”
夜色低垂,整个苏国宫苑灯火辉煌,玉华宫中,人影憧憧。
不仅徐贞没来,就连范潇也借口闭关后要巩固修境界,没有前来,一时间,几案之前,还是苏子妗、安安、卫婧和苏照。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冷眼以对的卫婧和安安,一时间觉得,或许将大家凑在一起是一件错误。
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家坐在一起聚聚。
嗯,现在只是三人,聚坐一张圆桌子上,菜品佳肴,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
“照照你多吃些韭黄,补补身子。”这时,安安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将鸡蛋挑在一旁,将韭菜放在苏照盛满米饭的碗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水汪汪的蓝宝石眸子,有着几分冷诮。
这人回来第一时间和那徐贞厮混,都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看着碗里的韭菜,苏照一时无言。
卫婧浅浅一笑,此女换了一身朱色盛装,云鬓高挽,乜了苏照和银发少女一眼,转而对着苏子妗笑道:“子妗姐姐,你多吃些这个。”
说着,将一块儿鱼肉夹给苏子妗,有意无意地疏远、冷落着坐在苏子妗右手边的银发少女。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苏子妗柔柔一笑,略有些尴尬,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瞪了一眼对面的苏照,觉得她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好好的“王不见王”不行,非要凑成一桌?
看着卫婧和自家姐姐面前没话找话,一旁的安安嘴角冷笑涟涟,苏照此刻自是有几分悔意,看着安安越来越冷的目光,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些飘了,非要将两人凑在一起。
这一看两个人都不对付。
也不对,安安和谁都不对付,可以说谁都瞧不上。
范潇母女就不用说,视之如玩物。
对于湘歌,心里也有别扭,但可能奈何不得湘歌,再加上湘歌在卫国。
至于徐贞,更是看不上了。
安安呵呵一笑,道:“照照,怎么没见湘歌?”
苏照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动,目光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银发少女,目中异色涌动,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因为安安故意在卫婧面前又提起了卫湘歌,刺激着卫婧,而是这个虎妞……
不知何时,竟然脱了凉鞋,探出一只琉璃玉足。
苏照:“???”
望着对面正在低头,慢条斯理用着鱼肉的苏子妗,以及颦紧了秀美双眉,倏然抬头,将一双俏丽美眸又气又恼地看着苏照的卫婧,显然在疑惑“湘歌”又是哪个?
不知为何,苏照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冲击着心神。
安安似笑非笑,琉璃玉足微动,纤纤玉趾勾动。
苏照面色如常,手中拿着筷子,夹起一筷子韭菜,声线平稳道:“湘歌……她得了一桩机缘,现在正在闭关。”
神念传音对着安安道,“你这疯虎,你……搞什么名堂?”
安安蓝宝石明净的眸子,现出一抹讥诮,这人陡然急促的心跳明明告诉她,心欲如火,偏偏还口是心非。
呵,男人!
卫婧此刻倒没有察觉异常,此女毕竟刚刚将筑得道基不久,还没有凝练出神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不可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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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孤欲亲往
中元殿
文武公卿排成两班,这是苏照返回温邑之后的一场朝会。
“诸卿平身。”苏照此刻着王侯冕服,正襟危坐,目光逡巡过六官、御史台、枢密院的文武公卿。
苏照道:“粱司徒,我国最近户口、财赋情形如何,和孤和诸卿说说。”
司徒粱师古是苏照之师敬弘道举荐,当时苏照以司徒孟季常老迈昏庸,同时为了平衡朝政,就让粱师古接任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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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这数月的考察,此公兢兢业业,虽无大功,也无大过,苏照索性也就留任,以观后效。
粱师古道:“君上,除温邑外,我国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赖君上神武,南征北战,拓展疆域,现共治十二郡九十八……”
随着粱师古的介绍,不仅仅是苏照第一次听,就连朝堂中的文武公卿也是第一次听得这般详细的数字。
总而言之,苏国目前疆域辖治十二郡九十八县,户口三百九十万人,连番大战,物资虽耗费巨大,但收益也是可观。
至于人口,更是翻了近两翻!
苏照当初南巡治河之时,对丰乐郡的八大郡望、县中豪强进行定点儿打击,那时,不满百万的苏国人口,就渐渐突破至一百四十万人。
等到晏昌对温邑周边附郭县的抑制豪强的推行,苏国户口急剧膨胀,人口飙升至二百二十万。
而后苏国,南征北战,前前后后夺下五郡之地,又在地方反腐整肃,加之平抑豪强,此刻账面上的户口终于突破三百九十万。
这才是苏照前段时间,一跃由金丹巅峰突破神照境界的原因,三四百万人口的人道气运,都不能进阶神照,几乎不可能。
但这个数字,苏照只是皱了皱眉,仍不满意,如果革新之策大行,十二郡人口怎么也得破千万,显然还有不少户口被隐匿。
军事方面,枢密院的枢密副使——冯匡也禀告苏国的兵力。
苏国目前常备兵力,不含地方郡兵,凡十五万人,北疆一共屯驻了八万军队,由枢密使、国尉——申屠樊统率,防备卫国。
而苏国南疆两关一线,则有三万精锐大军,以原石荆关守将杨阜为都督,节制诸军,温邑则有四万禁军驻扎,拱卫国都。
闻听军力渐盛,苏照冷峻、威严的面容上,终于现出几分喜色,看向淳于朔,朗声道:“淳于将军,任事作训,练兵有方,劳苦功高,传孤之命,赐淳于朔千金、绢五百匹,明珠三十斛,镇岳级神兵一柄!”
淳于朔脸上现出一抹激动,道:“臣谢君上之赏,此为枢密院上下之功,老臣不敢独揽此功。”
苏照笑了笑,道:“枢密院官吏人等,孤另有赏赐,淳于将军勿要推辞,这是将军应得的。”
下方一众文武公卿,无不面现艳羡之色,不过并无嫉妒,而是心服口服。
这位老将军,数月之间,编练大军,供应前线大战,当得一句擎天之柱,功莫大焉。
虽听说有君侯大开府库之武道大药,供应将校,以及平抑豪强后,黔首参军意愿强烈之故,但能将这些人编练成可堪一战的军卒,也非常人可比。
听完群臣的禀告,苏照勉励道:“自孤继位以来,诸卿操持政务,晚上,孤于禁中设宴,与诸卿共饮。”
“臣等谢君上!”下方一众公卿,闻言,都是面带振奋,喜气洋洋。
等中元殿中的氛围热烈稍稍降下之后,苏照却转而提及一事,沉声道:“诸君,晏卿至砀郡月余,然砀郡豪强无法无天,勾连地方胥吏,对中枢阳奉阴违,甚至于近日,悍然威胁晏卿,此举无疑视中枢权威法度于无物!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下方公卿面面相觑,而班列之中,抢先出班一人,正是少宰韩洮,手持象牙玉笏,禀告道:“彼等强梁宵小,威胁君上钦使,此悖逆之举,丧心病狂,形同谋反,君上当选派重臣,降之以雷霆,激浊扬清,荡涤妖氛!”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少宰韩岱,此人当年在温城邑为宰令之时,虽以方直廉贞著称,但实际并不是什么革新派。
说来,此人还是陈韶的弟子。
刚才他差点儿以为说话的是御史中丞——常邈。
苏照转念之间,笑着问道:“以韩卿之意,当委何人前往砀郡?”
韩岱拱手,慨然道:“臣愿往。”
此言一出,苏照沉吟不语,有些琢磨出味道了。
恐怕还是太宰之位空悬的问题。
因为敬弘道的自请致仕,故而太宰一职就空悬了下来,而太宰府衙中事,一向是由韩岱署理。
太宰为六官之首,职能已经有些类似宰执,调理阴阳,协调其他五府,中间沟通中枢和地方,主管人事、财赋、民政、宗礼……敬弘道在时,就是与闻诸衙政事,统筹整合,一人之下,位高权重。
而苏照不在的这段时间,政务架构上,则是以徐贞和苏子妗代行王侯之权,以尚书台充任文书机要。
但徐贞和苏子妗在许多事情上,不可能不尊重六官衙署的意见,基本上遵循着大事协商,小事自决的原则。
只是太宰府衙,因为议事协调的职能属性,还保留了一些统筹六官、中枢地方的宰执权力。
然后,晏昌推行温邑周边打击豪强之时,韩岱还没有其他想法,因为论资历,他逊之何止一筹?
直到晏昌在砀郡因为自家孙女晏柔差点儿被强人谋害,上奏中枢,请求支援,就有些心灰意冷,韩岱自是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苏照沉吟了下,打量了一眼韩岱,倒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属下官吏怀进取之心,只要不会因私废公,党争攻讦,反而乐见其成。
只是,砀郡水太深,非常人可把握住。
苏照沉声道:“砀郡事关革新之策成败,孤欲亲往巡察!孤倒要看看这些胆大包天之徒,是否有胆谋反作乱!”
韩岱闻言,心头虽然失望,但拱手道:“君上亲往,定然群小束手,惶惶不可终日。”
而文武公卿也是面色肃然,心头泛起嘀咕,苏侯亲往,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依着这位少年强主的行事风格,砀郡恐怕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于是,这件事却是这般定了下来。
而后,朝堂众臣就开始议论不久之后的大婚。
虽然苏国在递交卫国的国书之上,言只是纳妃,并非册封夫人,但考虑到苏卫的姻亲之盟,正儿八经的典礼还是要举行的。
就在殿中七嘴八舌,讨论着该以何种仪制迎娶卫国公主之时。
苏照沉吟了下,朗声道:“方今四方初定,国家财用艰难,典礼仪制,本应一切从简……”
事实上,他甚至都不想隆重操办,如此大张旗鼓,铺张浪费,只是卫婧……
苏照想了想,话到嘴边,又话锋一转,改口道:“但事关苏卫两国姻亲之盟,如太简略粗糙,恐失国体,等苏贤明日返都,议出个繁简有度的章程来。”
下方公卿,躬身称是。
因为时近入冬,司寇府陈韶道:“君上,今岁之待决犯人,尽在此表,呈于殿下御览。”
这时代,受着姬周“天人感应”学说的影响,“秋冬行刑”已是常态。
而勾决犯人,人命关天,这等司法权柄自是集于君权,原本这些犯人在半月之前就应该处置,但考虑到苏照不在温邑,遂搁置至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政二三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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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丽妃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十五,吉日,天晴。
中元殿
原本庄重、巍峨的中元殿,殿前的廊檐之下,琉璃宫灯已悬了喜庆的红色彩带,四方禁军卫士,也手缠红带。
红毯由中元殿门槛直绵延下数十层玉阶,绵延而下。
此刻整个苏国宫苑,被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
在文武公卿列为数队,夹道而迎的羊毛红毯之上,卫国原襄城公主,后改封为长乐公主的卫婧,一袭华美曳地长裙,头戴凤翅璎珞金冠,嫁衣如火,身后捧着瑶花,宝珠的宫女,随行侍奉。
前方一左一右卫国送亲使宗伯,卫国禁军中尉,一文一武,在苏国宗正苏贤的导引下,向着中元殿而去。
卫婧隔着金色璎珞,一双涂着玫红胭脂,睫毛弯弯的狭长明眸,隐隐有几分朦胧之感,尤其望着前方巍巍高立的中元殿,饱满莹润泛着水光的丹唇,不由抿了抿。
心绪起伏不定。
十年之前,她的姑姑——安平公主卫姝就嫁给了前苏君,然而十年过去,安平公主已将一缕芳魂萦断于苏宫。
而她十年之后,来到苏国,她还会重蹈覆辙吗?
“殿下……”一旁的贴身宫女念夏,唤了一声。
卫婧连忙收回心神,向前而行,直到行至中元殿之前,这时,随着黄钟大吕之音响起,苏国宗正府的礼官,展开黄褐色的表文。
卫婧微微躬身,凝听其人宣读。
表文文笔骈俪,可谓花团锦簇,大意回顾苏卫两国的“传统友谊”,又重申了“两国姻亲之盟”,而后话锋一转,就是对卫婧的位份儿安排。
卫婧当然无心听那些连篇废话,最终只听清了几个字,尔卫婧淑慎宁静,芳姿婧丽,敕封为丽妃,将其暂居凌波殿易名为棠梨宫,仪制、乘舆一如在卫时公主。
卫婧美眸闪了闪,略有几分不甘,芳心微动,心底喃喃道,“丽妃吗?”
这妃子名号,说实话,她并不是太满意。
此女在卫国也没少读书,甚至差一点儿成了大女主,自然知道,这“丽”之一字,重品貌而不重德才,就差明晃晃的说,爱其芳姿颜色,这……这分明是妾室的待遇。
卫婧念及此处,抿了抿樱唇,芳心就有些酸涩。
那人在她来临苏宫之后,和在卫国相比,俨然该换了一副面孔,这三四天,竟一夜都没有留宿凌波殿。
“这是在敲打我吗?”卫婧芳心之中涌起酸涩。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以往少年君侯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也围着她转,这才多久?
但卫婧还真有些误会苏照,苏照还真没想这么多,以丽字为号,恩,就是LSP的审美情趣作祟,无非觉得卫婧丽色可人,颇合此字罢了。
等到敕封表文宣读完毕,卫婧心思复杂地接下表文,而后就在宫女的迎候之下,向着棠梨宫而去。
至于卫国送亲使还有苏国文武公卿,则是进入中元殿,欣赏歌舞,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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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明月高悬,夜色迷离。
苏国文武公卿渐渐散去,陆陆续续从宫苑行出,踏上返家的马车,至于卫国国使也返回馆驿。
苏照面色沉寂,离了中元殿,向着已改名为“棠梨宫”的凌波殿行去。
一路踩过琉璃宫灯投下的烛红灯影,来到棠梨宫之前。
宫殿之中,灯火长明,寂静无声。
只有雕花镂凤的窗户上,倒映着几个宫女的身影。
苏照皱了皱眉,步入宫殿,
“君上驾到。”这时,几个宫女在一个年岁十八九岁的宫女带领下,盈盈福了一礼。
苏照点了点头,道:“免礼。”
说着,绕过珠帘,向后殿而去,抬眸四顾,只见整个后殿布置的喜庆,双喜金字随处可见,高几之上,桂圆、花生、柿饼等干果蜜饯,被红烛彤彤灯火映照着。
苏照看着帏幔遮蔽的秀榻上,一袭华美宫装长裙的丽人,盘膝打坐,手捏道诀,周围灵机潮汐如云舒卷,被其凝练成法力。
苏照都是怔了下,继而就是摇头失笑,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打坐练气,还真是奇景。”
卫婧收功而起,金色璎珞后的美眸缓缓睁开,似是淡漠地看了一眼苏照,讥诮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苏侯,如何得闲来此?莫要耽误本宫修炼。”
苏照看着卫婧,眸中起了几分笑意,道:“那我走?”
卫婧:“……”
见苏照当真转身欲走,卫婧又气又恼,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苏照顿住身影,笑着看向对面的丽人,走到一旁的秀榻,挨着丽人坐下,笑道:“丽妃娘娘,唤孤何事?”
看着对面少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尤其是丽妃之称,卫婧一时间,芳心那股委屈、酸涩再次涌起,螓首转过一旁,生着闷气。
苏照笑了笑,搂过丽人削肩,擦着丽人眼角的泪珠,道:“婧儿,这几天忙着政务,再加上你不是要修炼,就没过来找你。”
卫婧轻哼一声,幽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苏照一时默然,看着卫婧的目光,就有些无奈。
暗道,大姐,你这么直接挑明,真的好吗?
之前,他既有晾一晾卫婧的想法,二来,独宠卫婧,一碗水端不平,其他女人也会涌起异样心思。
原以为按着此女的小心机,可能会故意装糊涂,没想到直接挑明,恩,他都不知道该说这卫婧是聪明还是傻。
可恰恰这种率直、真实的小女人性子,让人起心动念。
徐贞虽好,但如果个个女人都是徐贞这样识大体、知进退的性情,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苏照,你若厌烦了我,我离开苏国就是,你别这么对我。”卫婧抬起一张晶莹玉容,柳叶秀眉之下,眸光闪烁着泪光,哽咽道。
此女心思玲珑剔透,这几日过去,如何不知苏照在“敲打”于她。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我喜欢你还不来及,说什么厌烦不厌烦的。”
“你……若为我出身卫国而心存芥蒂,那你放我走,你放心,我此生都不会与你为敌。”卫婧此刻一双莹润闪过的眸子,有着一种难言的认真。
苏照面上笑意渐凝,伸手拥过卫婧的削肩,声音温和了几分,道:“婧儿,我若对你卫国公主身份心存芥蒂,又岂会迎娶你?或许你以为,我会为了苏卫联姻,会娶自己一个不喜的女人?还给予她名份?”
“那你这几天,当我不存在一样,还有这封号……”卫婧委屈道。
“这几日,确实是有意冷落你了,一来,是想着不至耽误你修炼,二来也是我们两个在卫国天天待在一起,哎,不是你说不让我碰你吗?”苏照打趣道。
“丽妃称号,额,你不喜欢吗?芳姿婧丽,这是我想了好久,觉得形容我家婧儿是再贴切不过了。”苏照说着,“吧唧”亲了一口丽人玫红的脸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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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六十六章 砀郡郡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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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景阳之钟
因为苏照有意不让驿站、官吏通传他的行程,故而砀郡虽知苏君将幸砀郡,却不知具体时间。
此刻,车驾乘舆,拨开渐盛的风雪,进入砀郡郡城。
一路不停,向着郡守府而去。
马车之上,苏照放下酒杯,挑开马车竹帘,望着砀郡郡城的街区、房舍。
鳞次栉比,整齐俨然,倒也无愧一方郡城。
古代建筑,多以木砖混合,青墙黛瓦,别具一格。
“入冬了。”苏照喃喃说道。
好大一场雪,最适杀人时。
一旁的范潇爱不释手地观看着一卷剑谱,少女最近在研习剑法,这是苏照从太白剑君的典籍储藏中寻觅而来,十分晦涩。
苏照还是有意想将范潇培养成剑修的。
范潇罥烟眉颦着,一抬眸看向苏照,道:“哎,你帮我看看,这句怎么解?”
苏照拿过剑谱,阅览罢,轻笑看向少女,道:“这句吗?”
“对。”
苏照道:“我倒是知道什么意思,只是……”
说着,笑着看向范潇。
范潇诧异道:“只是什么?”
“只是……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夫君。”苏照笑了笑道。
这范潇倒也奇怪,从一开始的恶贼长,恶贼短,到现在的‘哎’,纵然情动之时,也是喊他坏人……
范潇轻哼了一声,粉嫩脸颊没来由一红,俏声道:“你……那我自己琢磨。”
暗道,都没有明媒正娶她,也没有敕封她什么位份,唤什么夫君?
范潇心头多少有些委屈想着。
虽然和这人的初识不是那么美好,甚至几如俘虏,但随着相处,也能看出对自己一日更愈一日的爱护,尤其是床笫之间,灵欲纠缠之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人对她的身子有着一种癫狂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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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无声笑了笑,多少能察觉到少女的小小情绪。
卫婧晋为丽妃后,自然是人心思动。
所以,他先前给予徐贞提升至惠嫔,就有安抚之意,而且还给予徐贞一个恩典,密召其弟徐淳回来,使姐弟团聚。
苏照这般想着,眸光深深,家事国事天下事,唯有事事在心,才能从容应对这大争之世。
这般想着,苏照的车驾、扈从也行至郡守衙门。
窦家,园林之中,前院之中,窦家家主正在欢快畅饮。
窦家三房窦方之长子——窦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白皙,眉宇之间,笑意吟吟,望着对面一行几人。
为首之人是个华服金冠、细眉狭眸的青年,着金线素白道袍,只是淡漠面色之中,难掩倨傲,其人身旁还有几人随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气息多在神照、金丹之境。
此刻窦盛的目光,笑望着其中一个青年,那人面皮白皙,神情阴郁,不是旁人,正是范泰。
只是此刻范泰还在青年之旁陪坐,显然并非主事之人。
除范泰之外,还有几人也是熟面孔,赫然是徐淳、夏侯竹二人。
“范兄当年新郑一别,至今有五年了吧。”窦盛心头狐疑对方之来意,但面上笑意却如其名,繁盛灿烂。
范泰微微一笑道:“是啊,窦兄,五年不见,窦兄风采更胜往昔了。”
当年,窦盛刚刚独当一面,携带家族一批货物远赴新郑售卖,因为一件麻烦事,以银钱开道,结识了已在新郑少年权贵圈子的范泰。
而后,二人就有了一段香火情。
这边厢,华服金冠的青年,面上有些不耐之色,显然不怎么想听二人的寒暄,以目示意范泰说正事。
窦盛原本不痛不痒地寒暄着,似乎敏锐察觉到那着金线纯白道袍青年目中的不悦,笑意耐人寻味几分,说道:“范兄此来,莫非有事?”
范泰沉吟了下,道:“不瞒窦兄,欲借窦家之人力,帮助石师兄寻觅一件旧物。”
窦盛闻言,心头虽疑,问道:“不知是何物?”
范泰面上现出一抹难色,但终究还是开口道。
窦盛闻言面色倏变,目光冷色涌动,道:“范兄,在下当你是故交好友,你这一开口,却要置在下于不忠不孝之地,是何道理?”
盖因这范泰一开口,却是让窦盛将自家葬于燕山的先祖棺椁之中的一件旧物取出,简直岂有此理!
范泰也觉得这要求实在强人所难。
但这是一旁的的昊阳十大道子的石尧开口索要,他原本就有巴结之心,没办法,也只能作这恶人了。
只是随着窦盛的强烈反应,就听得冷哼一声,分明是那金冠青年——昊阳道子石尧,面色愠怒,凝而不发。
窦盛看着对面金冠青年面色不悦,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惧意,只觉面对蛮荒凶兽,但还是硬着头皮拒绝道。
“范兄,事关先祖陵寝安息,在下做不了主。”
不等石尧翻脸发作,范泰连忙道:“还请窦兄听某细言。”
窦盛面上顿时现出诧异之色。
而后范泰就开始介绍,这窦家先祖之事。
“汝窦家先祖,年轻之时,曾与我昊阳宗一位飞仙大能结下因果,当时那位飞仙前辈,到留下一物,其名景阳钟,这是一件无上宝贝,以此相赠汝窦家先祖,而这件宝贝是石师兄一脉的传承至宝,不容有失,而今石师兄就是来取回这件宝贝的。”
闻听这番原委,窦盛面色惊疑不定,须臾,心底闪过一道亮光,质问道:“结下因果,是何解?既是至宝,仙门高人为何慷慨相赠?”
窦盛本来就是人精,纵然范泰有意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但还是敏锐捕捉到关要。
是了,定是那位仙家受过先祖恩惠!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又惊又怒,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昊阳仙宗,你取回旧物,就可以不顾当年恩惠,行此逼迫、威吓之事?
石尧傲然道:“当年师祖一时爱汝家先祖窦仪之仙道根骨、灵蕴,以宝贝相承,然汝家先祖窦仪,参不透凡间功名,几百年倏过,自己留得黄土一捧不说,还将我之道脉灵宝,带入地下,我为道脉之道子,取回旧物,天经地义!”
范泰清咳了一声,试图缓和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劝解道:“窦兄,汝窦家先祖也算与我昊阳宗渊源颇深了,汝窦家既不修仙道,何苦将此物沉沦地下,暴殄天物?”
窦盛面色变幻,沉声道:“仙家神通广大,为何不亲自去取?”
石尧冷声道:“我那位师祖为收窦仪为徒,以其精血咒印为引,如无你窦家配合,取不得此宝!”
窦盛闻言,讥笑道:“原来是这番缘故?我道为何,仙家弟子竟不自持手段而盗入别家墓葬,还需仔细问过主家之人的意见?”
由不得窦盛愤怒难抑,自家祖坟都要被人动了,这还能忍?一旦传扬出去,窦家虽大,也将再无他立足之地!
石尧眯了眯眼,寒声道:“你窦家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狺狺狂吠,詈骂仙家!”
窦盛面色大变,心头又惊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你窦家勾结匪盗,袭杀苏国重臣,而今苏国那位仙君,已入砀郡,你窦家已是死期将至!”石尧冷嗤道。
以他之手段,对这窦家自然可以百般炮制,以作刁难,但他违背师祖之训,在门中道脉闲言碎语中只身来取此宝,已然承担着毁谤风险。
再行雷霆手段,恐会在自家道脉引起轩然大波。
定有人言他心性诡戾,不合昊阳堂皇之道,然后逼迫他交出谋夺而来的景阳钟!
这就是那些道脉宿老的嘴脸。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砀郡郡衙
后堂,苏照见到了时任砀郡郡守鲁琛,以及郡中一应大小属吏,济济一堂,彼辈恭候厅下,垂首谨立,大气都不敢喘。
苏照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用茶壶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身后范潇鹞冠玄衣,抱剑而立。
苏照抬起一双淡漠目光逡巡过砀郡的官吏。
准确地说是在望气。
砀郡郡守鲁琛,郡丞余嵩,郡中长史,这是郡中处置政务的三大巨头,皆由中枢直接任命。
这些不是千石大吏,都上官气翻滚,气柱明黄。
不远处的则是功曹,五官掾,督邮,此为郡中右曹豪吏,常年为砀郡本郡人士担任。
所谓郡望世家,强宗豪右,说的就是此辈。
再远一些,则是门下属吏,以主簿为首,算是郡守自行辟除的亲信佐吏,而后及列曹佐吏,以户曹为首。
“晏卿如何不在这里?”少年君侯皱眉问道。
鲁琛小心翼翼道:“晏公在城中馆驿之中,臣已着人去唤晏公前来了。臣之前曾让晏公下榻衙官署,但被晏公婉拒。”
苏照神色一冷,道:“孤临砀郡之意,诸位当知,地方因缘为奸,对抗中枢朝廷,鲁郡守,此事你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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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需绕圈子,直接垂问,而这番态度,几乎让热气滚滚的花厅,温度都降了几度。
郡衙属吏,就差把头埋在地里。
鲁琛面色微变,一时讷讷难言,迎着对面少年君侯的质问,只觉头皮发麻,哪怕是数九凛冬,其背后冷汗也顿时打湿中衣,“臣已着贼曹查察……不久之后,当会水落石出。”
“噔。”苏照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之上,肉眼可见的战栗。
苏照问道:“围攻馆驿,袭扰钦使的歹人,可曾下狱鞠问?”
鲁琛道:“为首之人,有着五人,已押在监中,只是……。”
“只是什么?”
“已于昨天夜里,死在狱中。”鲁琛脸色苍白,颤声道。
说来,他也觉得奇怪。
“昨天,还真是巧,孤今天刚至砀郡,这些贼寇就提前一天为人灭口,这是在警告于孤吗?”苏照讥讽道。
这几乎不用推理,多半是他将幸砀郡的消息,以邸报明传各郡,虽他刻意不通知驿站,但还是有人在监视着他的车驾。
“臣等死罪!”鲁琛面色倏变,跪伏于地,将头垂下,此刻心惊胆颤,谁敢威胁上首少年君侯。
“臣死罪!”
其后,砀郡郡丞、长史等一干属吏,道都是黑压压地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砀郡,年初就有匪盗啸聚为乱,孤以大军清剿,可这才过去多久?孤派朝廷重臣前来,主持新政,就有豪强胥吏,因缘为奸,勾结交通,阻挠朝廷大政,连钦差亲眷都被袭杀,砀郡是要作什么?”苏照看着郡中官吏,他敢断定,这里面起码有一大半都是对抗新政的,尤其是郡中佐吏。
他当然不是责怪鲁琛,其人刚刚履任不久,不太可能和砀郡郡望豪强沆瀣一气。
就在这时,衙署之外,匆匆来了两拨儿人,其中一拨儿,以一老者为首,正是晏昌,其身后跟着禁军都司曲楷以及砀郡郡尉,一行几人,都是快步向着后堂而来。
还有一拨儿,则是驻砀郡监察御史高元化,巡检司巡检使周崇韬,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之色,也是风风火火前来。
二人原就不在郡衙之中办公,一个在家中午睡,一个则在城中一家酒楼饮酒,突然听到苏侯亲临郡城,都是着急忙慌地来到郡衙。
然后两拨人前后站在厅外,就被禁军拦下。
“臣晏昌,求见君上。”晏昌拱手道。
监察御史高元化,巡检司周崇韬,也是高声唱名乞见。
苏照在花厅之中,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晏昌等人鱼贯而入,行礼参见,见到堂中跪下的一片,都是面色警然。
苏照看着晏昌,目光倒是柔和了一些,道:“晏卿的奏折,孤看过了,孤竟不想,砀郡治下歹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君上,老臣无用,以致民怨沸腾,裹挟生乱,惊动了君上。”晏昌面现惭色,拱手道。
苏照摆了摆手,笑道:“晏卿无需自责,孤原也有亲临砀郡之意,之前南巡,只为治河,也只走马观花,而今也算是得了机会了。”
此刻,君臣二人当着一众跪伏于地的大小官吏之面闲谈,却让众人更是心头惴惴。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儿?”苏照看向一旁的监郡御史高元化,巡检使周崇韬,皱了皱眉,问道。
见少年君侯比在温邑之时还要威严三分的气度,高元化心生骇恐,当即跪倒于地,俯身请罪道:“臣迎驾来迟,还请君上恕罪。”
巡检使周崇韬同样是有样学样,同样跪地请罪。
闻到周崇韬身上的淡淡酒气,苏照皱了皱眉,道:“除砀郡郡守鲁琛,御史高元化,巡检使周崇韬外,余则下去处置郡务去吧。”
原本跪地的郡吏,连忙起身谢恩,三三两两退出。
一下子,花厅之中,就留下了后来的两拨儿人以及郡守鲁琛。
“砀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久之前的袭杀,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撺掇?”苏照冷声问道:“周巡检使,你执掌砀郡治安缉盗,不要告诉孤,那死去的五人,你不认得!”
周崇韬身形一颤,刚毅面容之上现出一抹惊惧,道:“君上,卑职着实不知。”
“不知?”苏照轻蔑一笑,沉声道:“来人,将此獠拿下!”
“诺!”
顿时,从花厅之外的廊檐下,伴随着甲叶哗啦啦声响,进入厅中几个军士,不由分说,拿住周崇韬双手和肩头。
周崇韬倏然色变,抬起一张胡须密布的中年面容,目中密布惊惧:“君上,不知卑职犯了何事?竟已”
丹田之中暗暗将气血涌动,隐有暴起之势。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昨夜五人,难道不是你暗中勾结江湖匪盗,杀人灭口?”苏照冷声道。
“卑职冤枉!”周崇韬心下大震,但口中却仍是喊冤。
“冤枉?”
苏照眸光冷烁,冷笑一声,方才砀郡群吏跪伏于地,安安遍聆心声,唯有这周巡检使,进入堂中,见满堂郡吏跪下,一时心思起伏,泄了昨夜杀人灭口的底细。
事实上,仅仅经过一夜,心思难平,很难不去回想。
苏照说着,就在安安的神念传音中,朗声将周崇韬如何收受贿赂,如何得窦家敬献美姬腐蚀的具体经过说了。
字字如刀,详细具言,恍若亲见。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为一郡巡检使,却为强宗豪右张目,置朝廷大义于不顾,殊为可恨!来人,将此人押起来,严加审讯!”苏照沉声道。
周崇韬此刻,那里还忍耐得住,道:“我看,谁敢拿我!”
说着,周身涌起血气,袖中寒芒一闪,一把匕首,裹挟着先天真元,杀气腾腾地向苏照刺去,狞笑道:“昏君小儿,纳命来!”
“大胆!”此刻,堂中一众人都是齐声冷喝,曲楷,砀郡郡尉都是上前扑救。
然而,有一人速度更快,剑光飒然,拦截于前。
苏照面色沉寂,分明看都没看袭来的匕首,拿起一旁的茶盏,小口抿着,淡淡道:“潇儿,留活口!”
范潇应了一声,掌中剑光顿时偏转,原本直冲颈部的剑光及下,斩落在周崇韬持着匕首的胳膊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尧
“噗呲!”
“铛……”
伴随着一声疼痛难忍的惨叫,砀郡巡检使——周崇韬,手臂被范潇掌中一把镇岳级神兵,齐肩斩落,匕首顷刻掉落于地。
匕首绿光幽幽,分明淬了剧毒。
范潇绷着一张清丽无端的小脸,挥手之间,将喷涌而出的血雾凝在半空,倏然一收,不使其四下溅落。
再反手打出数道法力,帮助周崇韬止了血。
少女许是深恨凶獠对情郎的出手,却没有为其止痛。
于是,周崇韬痛得脸色苍白,额头之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渗出,想要逃脱,却只觉浑身窍穴被一股奇妙力量牢牢镇住,根本动弹不得。
只得抬起一张狰狞的面容,如见鬼魅地看着眉眼清丽的少女。
苏照道:“曲楷,将此獠押将下去,审问幕后主使,命其招供画押。”
虽聆听心声可确定嫌疑之人,但欲拿捕窦家,仍需要证据确凿,起码需有周崇韬的口供打底。
“诺。”曲楷领命而去,招呼禁军,押着周崇韬离去。
一位巡检使被当场拿下,经过更是血腥惨烈,砀郡郡守鲁琛不由脸色苍白,只觉腿肚子控制不住的转筋,但毕竟为一郡封疆,倒也不于瘫坐一团。
况且他自到任以来,无功无过,念及此处,心绪稍定。
苏照没有理鲁琛,问着面色虽见惧意,但还勉强保持镇定的高元化,冷声道:“你驻监砀郡也有数月之久,可知郡中属吏,都有谁是窦家之亲朋故旧?”
监郡御史高元化,闻言,连忙拱手道:“回禀君上,郡丞余嵩是窦家家主窦兴女婿,功曹田亮与窦家结为姻亲,市掾史窦慈为窦兴之子,砀郡九县,有四县主官和窦家有着关联,不仅是窦家,康、粱、车、申、王,五家在诸县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高元化虽在砀郡甚少查办官吏,可对这些郡望的权力之网,下了大力气调研。
不仅仅是窦家,哪怕其他几家郡望,如康、粱、车、申、王等五家郡望,也有所了解。
这也是其人一点为官心得,事事有备无患,如遇察问,也能有所应对。
退一万步说,于己还能避祸保全。
在这一点上,刚刚到任不久的鲁琛就多有不如了。
这也是亲民官和整风肃纪的御史之间的区别,后者,研究人际关系需是必修课。
苏照一时沉吟了下来,道:“晏卿,这些情形,先前可曾了然于胸?”
虽然晏昌以少宰之职,为他钦命之使,算是钦差大臣一类的人物,但因为监郡御史直属中枢,高元化未必会将这些官场蛛网透露给晏昌。
晏昌点了点头,道:“君上,臣隐隐有所闻,只是窦兴在砀郡修桥铺路,开办私学,声望颇隆,至于高御史提及的几人,平时也无劣迹在外,素有清廉之名,之前御史台数次清查,都无贪渎之迹彰世。”
苏照沉声道:“官声斐然,清廉克谨,但未必不会阻挠新政,孤来之前,就有砀郡巡检使提前一天杀人灭口,孤忖度之,或是此辈通风报信,互通有无,彼等俨然已休戚与共,对抗朝廷。”
晏昌叹了一口气,道:“君上明鉴。”
这也是他在砀郡的感受,放眼望去,处处皆敌,但真的具体到个人,却遍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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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让他们跳出来才是,否则蛰伏隐形,孤也不好径行拿问。”苏照沉吟道:“周崇韬被拿捕的消息,此刻多半已传到彼等耳中,孤现在就等他们忙中出错了。”
而正苏照所言,砀郡郡丞余嵩,几乎是在周崇韬被拿捕进郡衙大牢的第一时间,就得狱卒通风报信,其人心头大惊,转头就给窦家传递消息。
周崇韬和窦家过从甚密,余嵩自是知道,虽未直接参与窦家的不法之举,但也多行包庇之举。
窦家庄园
窦家家主窦兴之长子——窦慈,正在和二房的窦吉父子叙话,其人眉头皱成“川”字,面有不悦之色。
“二弟好不晓事,先祖安息之所在,岂容他人打扰?”窦慈沉声说着,看着窦吉父子的目光,隐见愠怒。
窦吉苦笑道:“大哥,小弟岂会不知,只是那昊阳仙宗来势汹汹,哎,还是让盛儿说吧。”
窦盛正待开口。
而在这时,一行人自花厅外走来,如入无人之境,为首者正是石尧。
“还是本座来说吧。”
窦慈面色倏沉,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来人……”
石尧神情从容地走到一旁的木椅上落坐,淡淡笑道:“贵府那些家丁已被本座随手料理,窦先生还是不要枉费唇舌了。”
窦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抬眸望着对面掌中的一团翻滚的黄色焰火,哪里还不知,自己这是碰到了仙家弟子!
窦慈冷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石尧面色淡淡,说道:“窦先生不需害怕,本座来窦家只是为了取一件旧物罢了,当然为了解这因果,本座可以大发善心,给你窦家指出一条活路。”
窦慈心头又惊又疑,道:“阁下,此言何意?”
“何意?窦先生马上就知道了。”石尧轻蔑一笑,将一双傲然目光穿国重重阻隔,投向花厅之外。
此刻,正值午后,天色昏沉、阴暗,大片雪花飘落,深深庭院之中,银装素裹,唯有几数寒梅凌寒绽放,洁白如玉。
而曲折绵延,灯笼随风沙沙的回廊之上,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仆人,神色匆匆,一路小跑而来。
其人穿过藤架垂落的月亮门洞,来到花厅之中,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老管家见到厅中一幕,声音戛然。
窦慈心知有异,也顾不得还有石尧等外人在,沉声道:“什么事,说!”
那老管家连忙走到窦慈身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窦慈脸色就是大变,道:“此事属实吗?”
“千真万确,这是姑爷着亲信送来的消息。”那老管家低声道。
窦慈目光就是明晦不定起来,苏侯前来,这他是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故而他暗中着人示意周崇韬提前将牢房中犯人灭口。
但谁曾想,那位人君来砀郡的第一时间,周崇韬就被拿捕下狱,虽具体细情不知,但想来局势险恶。
石尧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明知故问道:“窦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窦慈脸色阴沉似铁,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位苏侯可是伟力归于自身,修有异术的人主,窦家想要欺上瞒下,渡过此劫,难了。”石尧轻笑说道。
不等窦慈脸色愈发阴沉,范泰开口道:“窦先生,如能了解因果,我家师兄出手,可保窦家这次安然无恙。”
窦慈一时沉吟了下来。
石尧嘿然一笑,道:“保窦家安然无恙,本座可没有这个本事,但如果只是护送你窦家离开苏国,避祸郑国,本座还是能办到的。”
哪怕那苏侯道行只是元罡,他也不会贸然出手,此刻的石尧还不知苏照修为已至神照之境,此人原本从掌门李鹤远之徒符修平口中得知,苏国国君道行有着元罡境界。
念及此处,石尧心道,他可不是范泰。
竟然为讨得韵儿师妹欢心,异想天开,谋刺一国之君,结果把金阳师叔,一位洞虚大能都坑得形神俱灭。
石尧瞥了一眼范泰,思忖道:“如非郑君得了豫州天命,正欲年后开立仙朝,其父范琼,将以太宰辅臣为人道神祇,本座也不用和这眼高手低的二世祖为伍。”
第一百七十章 范泰在行动
府衙后院
就在窦家和昊阳宗的石尧一行人,商议着如何让窦家避祸之时,后院花厅之中,苏照面带关切之色,抬眸问着晏昌,道:“晏卿,小柔情形如何?”
晏柔是晏昌之孙女,也是其唯一的亲人,二人相依为命,那小丫头他之前还见过,很是懂事乖巧。
晏昌诚惶诚恐道:“劳君上挂念,柔儿那孩子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说来,还要多亏了曲将军,否则,几为歹人谋害。”
纵然时隔数天,晏昌沟壑深深的苍老面容之上,仍有心有余悸之色。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晏卿放心,此事,孤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晏昌闻言,连道不敢。
苏照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晏卿来砀郡已有数月之久,于砀郡主持新政,比之温邑,何以掣肘重重,寸步难行?”
晏昌沉吟半晌,斟酌着言辞道:“回禀君上,臣思来,许是在温邑之时,比邻中枢,地方强宗豪右,虽和中枢公卿勋戚勾结交通,但彼时,君上在都城坐镇,故而自上至下,惶惧顾忌,不敢造次。”
苏照不由失笑,道:“所以,晏卿就上了密折,让孤亲来砀郡,为新政保驾护航。”
说来,还是苏照在继位以来雷厉风行的举措,于内——削平权臣大将,抑制宗亲勋贵,打击贪官污吏——可以说屡兴大狱,每每出手,都有着一股犁庭扫穴,推倒重来的霸主威势。
按说这样折腾,必定官心浮动,千夫所指,毁谤加身。
但偏偏少年雄主,在外开拓疆土,南征北战无一败绩,中外威望日益隆重,生生将苏国蕞尔小国,在群雄逐鹿的豫州,崛起争锋。
于是,官民服膺,将帅效死,地位稳固难言。
而温邑周边的权贵,经历苏君继位以来一场又一场政潮的血雨腥风,直面少年强主的刀兵威势,哪里还敢直撄其锋。
而砀郡,毕竟是远了一些,对君威雷霆,体会就不深,行事就少了许多顾忌。
这也是郡县地方的官场政治生态,这些地方诸侯,刀子不落在身上,都不知道疼。
六次批示,不如一次郡县之牧,革职拿问来得有效。
雷霆降落,上下警然,安静如鸡。
事实上,苏照一来,还真有推倒从来的想法,起码要在砀郡重新梳理架构,作为新政的示范区。
苏照沉吟了下,道:“晏卿,砀郡郡县地方清丈田亩,点查户口,现在已全面停滞了?”
晏昌道:“县乡亭里,胥吏宗族,百般阻挠,阻力重重,不过,臣已经汇总了一些此行的得失,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接过晏昌递来的表文,阅览罢,防至一旁,笑了笑道:“晏卿之前,应该从砀郡几家郡望清查开始,如果断其主干,这些依附攀缠的藤蔓,自会无人于中串联,那时再以大势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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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所谓以弱胜强,则是削其羽翼,这是他当初诛杀袁彬的策略。
但晏昌以钦使身份,代中枢巡视郡县地方,主持新政,可谓朝廷大义在身。
至于郡县,应该先理清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而后伺机擒其首要,前期最忌打草惊蛇,陷入上下一体的反弹之中。
当然,这都是斗争经验。
晏昌面现惭色,道:“是臣来之前,将问题想的过于简单,把温邑之故智,不切实际地生搬硬套至砀郡,贻误君上新政大事,还请君上降罪。”
苏照沉声道:“孤并无见责晏卿之意,既然孤亲来此地,先把地方清丈田亩的事情搁置吧,先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坏事之辈,甄别出来,才好做事。”
他来之后,自然不会用臣子作事的策略,而是要以堂皇碾压之势,推倒重来。
言及此处,对着身后抱剑而立的范潇道,“潇儿,你也过去暗中看好那周崇韬,看看都什么人来救他,过了今夜,就拿其口供,拿人!”
范潇应了一声,俏丽身姿,遁入外间凉风,向着郡衙大牢而去。
……
……
其时,郡衙大牢之中,光线昏昏,潮湿阴暗,不时有刺骨冷风自墙壁之上的铁栅中吹来。
墙壁之上的铁油灯,微微灯火,随风摇曳。
木架刑具之上,一个身量七尺,胡须如钢针的汉子,披头散发,满身血污。
其人正是原砀郡巡检试周崇韬!
不远处的火炉中,稀稀拉拉站着几人在烤火,烙铁烧的通红,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大汉,光着膀子,手中拿着沾水的鞭子。
此人是砀郡贼曹,姓寇,排行第三,人称寇三。
曲楷一袭玄甲,外披蓝色大氅,坐在不远处的靠背椅上,淡漠看着对面的周崇韬,手中端着狱卒递来的茶盏。
“老周,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听为兄一句劝,招了,就剜事”寇三拿起烫的通红的炉铁,面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心头却闪过快意,你这王八蛋也有今天,要不是你走通窦家门路,你这个巡检使该是老子的!
周崇韬睁开肿着的眼睛,看着寇三,道:“附耳过来,老子告诉你!”
寇三冷笑道:“你特么想坑老子,要说就当着曲将军的面说!”
他又不是傻,凑耳过去,被这王八蛋咬掉耳朵怎么办?
周崇韬心头有些失望,眼皮一耷拉,竟然不说了。
“不说是吧?”寇三扬起手中烧得通红的烙铁,落在周从韬
“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周崇韬浑身颤抖,四肢抽搐,额头之上,已被冷汗渗透。
曲楷就是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低头
这位禁军都司,心冷如铁,自然不会让
而在这时,一声轻笑戏谑响起,道:“你以为窦家寡妇,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确定是你的种?”
“谁?”寇三及一众狱卒都是惊惧地看向一旁的银发少女,蹭的抽出腰间腰刀,杀气腾腾地看着少女。
曲楷这时,心头大惊,连忙放下茶杯,抱拳道:“末将曲楷,见过安夫人。”
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打量了一眼曲楷,虽然平时说着不在意,但还是被一声夫人叫的心花怒放,眉眼弯弯成月牙,道:“免礼吧。这人,我来审,你让人准备好笔墨,记录口供。”
“诺。”曲楷应了一声。
此刻,周崇韬抬起一张蜡黄、虚弱的面容,双眸瞪大,道:“你……你说什么?”
安安低头把玩着指甲,嘴角挂起一抹讥诮笑意:“喜当爹而不自知,为旁人身陷囹圄,当真是可悲可叹。”
这“喜当爹”之言,还是她从苏照那里学来。
而在安安审问周崇韬之时,砀郡大牢之外,风雪交加,朔风呼啸,而在远处,数道鬼祟身影,几个起落,踏雪无痕,眨眼之间,就已施展遁法,来到把守森严的大牢之外。
“范公子,苏侯就在郡衙之中,离此不过数里,我们不会被他发现吧。”徐淳此刻一身蓝色锦袍,腰间配着一把宝刀,面容上有着几分担忧。
提及苏侯,范泰目光之中阴郁之色更盛,冷声道:“人君龙气之威虽重,只要我们躲着,也无大碍,你若害怕,就在这等着,本公子先把那周崇韬灭口了。”
窦家已和石尧商议好,不过前提条件是先把那周崇韬灭口。
石尧本来想亲自出手,但范泰毛遂自荐,石尧想了想,觉得这二世祖有些不靠谱,还是让自家道脉的夏侯竹随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兄妹重逢,心思复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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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开仙朝?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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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孤之意!
而在苏照思忖仙朝开立之后的列国局势变化时,不知不觉,已至掌灯时分。
庭院之中,忽地一团青色流光散开,从中走出一个头戴鹞冠、内着鸾补子玄缎红袖锦服、外披玄色大氅的妙龄少女。
少女腰间悬剑,身量娇小玲珑,气质清丽,眉眼静默,快步而来。
黑色官帽和削肩之上,都有片片雪花落下,不多时,行至厢房之中。
“回来了?”苏照放下酒杯,若无其事起身,上前,目光温煦地看着少女,伸手拍了拍范潇肩上的雪花,声音温和。
范潇“嗯”地应了一声,见有外人在,就有些羞涩,眉眼低垂着,轻声道:“她已经获得犯人口供,让我给你带来。”
毕竟,安安当初是“调教”、“欺负”范潇的罪魁祸首,后来二人虽然多次同床共侍一人,但范潇心中对安安的怨怼之意,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递给了苏照。
苏照拿过来,阅览罢,一时沉吟。
据周崇韬供述,其人是受着窦慈以其子言语暗示,趁苏侯未来之前,对贼寇杀人灭口。
这一点,倒是言之凿凿。
只是周崇韬,对是否聚众围杀晏昌,却是抵死不认。
显然,还有另外一拨人。
周崇韬终究是窦家在砀郡庞大势力的一根触角罢了。
苏照沉声道:“事不宜迟,孤这就派人,至窦家庄园拿人!”
范潇清声道:“她已经先一步去拿人了。”
苏照愣怔了下,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此事就需得占着一个‘快’字,耽搁得久了,就让窦家有了准备。”
事实上,在苏照看来,如窦家不傻的话,恐怕在周崇韬落网的那一刻,窦慈其子那里,线索就该断了。
只是,他寻得不过是一个牵连到窦家的由头,一旦窦家涉案,有安安在,窦家无论作何狡辩,也是徒劳!
范潇眸光闪了闪,她倒不担心自家兄长范泰有什么不测,只是心底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苏照。
毕竟,昊阳宗道子——一位神照境大能就在窦家。
这样一来,那白虎妖女就危险了。
范潇抿了抿樱唇,一时间,心思繁乱,那白虎妖女气势汹汹去抓人之时,她当时心存怨念,就没提及此事。
但此刻看着对面皱眉思索,忧心忡忡的少年,也不知怎的,心中的想法,动摇的厉害。
苏照神情默然片刻,心底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范潇对安安的怨恨,正要唤上徐秋明,一起前往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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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范潇突然开口,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柔声道:“窦家还有昊阳宗的一位道子,那人是神照境境界,你快过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说完这些,少女恍若松了一口气,晶莹如雪的玉容之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
心底就是幽幽一叹。
苏照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
其实,安安虽然渡过三灾,但白虎原为杀伐之灵,纵然面对那昊阳道子,以其斗法水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照这时和徐秋明道了一声,就带着范潇,向着窦家庄园而去。
窦家——
大批黑衣黑甲的禁军,打着火把,如一条长蛇般,在曲楷的率领之下,迅速穿过风雪,向着窦家宅院而去。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屋舍绵延的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汉白玉的高大牌坊,上书四个大字,“恪谨德隆”,一旁两座石狮子蹲踞着,顶上白雪皑皑。
这是窦家之祖窦仪致仕归乡之时,为苏国前代国君赐下的评语,
“围起来!”
曲楷骑在马上,拔出腰间宝剑,遥指着十步之外的窦宅,顿时,就有执火按刀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涌向窦宅。
夜色之下,雪地之上现出大片凌乱的脚印。
窦家廊檐之下,气死风灯高悬,正在烤火值守的家丁,见得黑压压的官军,无不是大惊失色,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前问道:“你们为何围了我窦家?”
顿时,身后大批家丁手持棍棒,手持火把,同样站在门楼之下,列阵以待。
曲楷已经下马,大步上前,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众窦家家丁,沉声道:“窦家牵涉进一桩谋害钦差逆案,本将现奉苏侯之命,拿问窦家长房窦慈父子,尔等还不让开路途!”
说是君命,倒不如说是一旁的银发、蓝眸少女之命。
安安俏立在半空,小脸冷若冰霜,神识已向着整个窦宅绵延而去。
“昊阳宗的人,也在窦家?”安安明眸熠熠闪烁,思忖着。
实际上,在范潇看着她只身来此,心思浮动之时,她就通过聆听范潇心声,知道昊阳宗就在窦家。
当然,这位白虎妖女,也没有放在心上。
曲楷和窦家的中年管事对峙着,就在这时,窦家家丁闪开一道通路,众人簇拥着一个头发灰白、精神颧铄的老者,正是窦兴。
“这位将军,老朽窦兴,不知犯了何罪,以至君上兴师动众,派禁军拿问?”窦兴气度沉稳,不紧不慢问道。
曲楷沉吟道:“窦老先生,现已查明,窦慈指使郡巡检使周崇韬,将袭击晏公的贼寇灭口,此事已由周崇韬供述,窦慈已牵涉谋害朝廷重臣之逆案!”
窦兴面色变了变,看着一旁随同自己走出的四房和五房,低声问道:“当真有此事?”
“父亲大人,家中之事向由大哥全权做主,儿子着实不知啊。”窦家四房、五房几乎是不约而同说道。
窦兴沉吟片刻,面色变幻,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去让人将老大寻来!”
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抬起一双老眼,看向不远处的曲楷,高声道:“这位将军,既然至我窦家拿人,可有苏侯手令、郡衙公文?”
曲楷面色微沉,不由皱了皱眉,觉得这窦兴当真是难缠。
别说,他此来,是奉着安夫人之命,还真没有苏侯之命。
“我窦家为中士之爵,虽不敢言位尊爵显,但先祖也为苏国兢兢业业,更曾被前代苏君敕以贤号!如今,将军一无苏侯之手令,二无郡衙之公文,尔等当无权闯我窦府,带走任何一人!”窦兴拄着拐杖,行至廊檐之下,盯着曲楷,苍老的声音中有着掷地有声的力量。
这边厢,安安已然将神识收回,一张洁白无瑕的脸颊霜色幽浮,盖因,她没有在窦家庄园发现那群昊阳宗弟子的气息。
“这是逃了?”
还真如安安所想一般,就在周崇韬被捕不久,范泰无功而返,窦慈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昊阳宗道子石尧的提议,带着其子,以及窦家二房父子,随同石尧一行,向着燕子湖一处私人别苑避祸去了。
所谓狡兔三窟,不外如是。
窦慈逃亡于外,安安原本就有些怏怏不乐,正听到窦兴质问之言,冷声道:“是本宫着人拿问你窦家长房!你百般阻挠,是何居心?窦家蛇鼠一窝,多半也是同党,来人,将窦家一干人等尽数拿下!”
窦兴闻言,又惊又怒,拢目望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银发、蓝眸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柏然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女,竟胆大包天,矫传君命!”
安安冷笑一声。
然在这时,远处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查办窦家,是孤的意思。”
远处,苏照面色淡漠,踏雪而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为月票过千加更!)
在众人或敬畏、或惊异的目光瞩视之下,锦袍少年,手按宝剑,徐行而来,一左一右还跟着一个着蓝色道袍,手拿拂尘的年轻道人,以及一个英姿飒然的持剑少女。
“见过君上(苏侯)。”一时之间,窦家门楼内外,兵器碰撞和甲叶哗啦啦之声交集,随之而来,就是震耳欲聋见礼之声响起。
苏照抬眸四顾,神情淡然,沉声道:“窦老先生,孤派少宰晏卿至砀郡主持新政,纵其于地方施政偏激、错漏,郡县地方,着人严参就是,何以绑其家眷,迫人就范?更是丧心病狂,裹挟青皮流氓公然围杀钦差行辕,砀郡是要做什么?杀官造反吗?所捕之贼寇,原羁押于郡衙囚牢,孤来的前一天,就被人灭口!这已是歹人明晃晃地在打孤这个一国之君的脸!而灭口之人,就是郡巡检使周崇韬。一郡巡检使,职掌治安缉盗,竟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行此鬼祟中事?孤讯问之,据其供述,背后主使之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窦家长房窦慈,你窦家已涉案其中!”
苏照低沉、冷漠的声音,在冬夜之中传远,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言语之中的猎猎杀意,冰寒刺骨。
来砀郡第一天,就查办窦家,不可谓不雷厉风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天翻地覆,然而这就是人君。
苏照起码还给予了堂皇之由,如寻常君主,一言定罪,哪管这些。
这是一个君主权力无限的封建时代,就是自然规律都要给君主让路。
苏照还是起码有些,也就一开始拿办前大司马袁彬之时,用着一些手段,可就算是那时,最终公布的罪状,也不是巧立名目,随意罗织。
他向来有的放矢。
苏照默然片刻,气氛在安静中变得压抑,忽地沉声道:“进去拿人!”
顿时,窦兴面色灰败,一颗心沉入谷底。
而恰恰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一路小跑着前来,气喘吁吁道:“老太爷,窦大爷和大公子,还有二爷和四公子,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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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兴闻言,只觉手脚冰凉,心底瞬间跳起四个字,“畏罪潜逃?”
苏照冷笑一声,讥讽道:“还真是逃的快,看来给窦家通风报信的人不少!将窦家其余诸房男丁,尽数带至郡衙问话!”
窦兴闻言,就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在窦家下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众人掐人中的掐人中,唤郎中的唤郎中。
一下子就是手忙脚乱。
“这可如何是好?”见得此幕,窦家四房、五房面色苍白,六神无主。
一直以来,窦家大事都是由长房窦慈拿主意,窦家四房、五房则处于边缘位置,仅仅经营着窦家的棉布、当铺生意。
如今,见得禁军一副破家灭门的架势,自然就没了主意。
至于发动庄园中的数千家丁,聚众对抗官军,一旦如此行事,“谋逆造反”就做实了。
况且,此刻出动的苏国禁军,虽然只有四五百之数,然而都是以武道之法培养出来的军卒,气血旺盛,武艺精湛,更不必说一个个身上都披着铁甲,手中军械精良。
拿头给人家拼?
窦家四房、五房面如土色,只得唤郎中,赶紧将窦家的主心骨——窦兴救起。
这边厢,一队队禁军已经手持火把,鱼贯而入,进入窦家庄园后,分散成数队,搜检缉捕。
大约有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将窦家各房男丁都一一带出,不大一会儿,门楼之前的雪地里,就站满了窦家的老少爷们,黑压压一片,大约有着三五十人。
事实上,这还是窦家八房庞大亲族的冰山一角。
砀郡郡城的这窦家庄园,是窦家老宅,只有大房二房的部分家眷,四房、五房而已。
至于三房、七房,八房则在砀郡的洪南县营田置产。
也就是今天是窦兴七十大寿,这三房都携了长子亲眷前来祝寿,这才一网成擒。
有不少甚至刚刚穿好衣服,衣衫不整,从暖和的被窝爬出来。
面色畏惧地看着周围一众官军。
至于女眷,倒是没有驱赶出。
“君上,在窦家后院库房之中,发现了十几箱弓弩,还有数十具盔甲。”这时,一个青年校尉上前,手中端出一架弓弩,弓弩之矢尖端闪烁着幽冷的锋芒。
恰在这时,在窦家供奉郎中的诊治之下,窦兴幽幽醒转过来,看到那校尉手中的弓弩,不由心神俱震,道:“我窦家怎么会有此物!这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苏照沉声道:“阴蓄甲兵,其志不小。”
此刻窦家上下,闻听少年君侯之言,无不悚然而惊。
窦兴道:“君上,这是不孝子窦慈所谋,我窦家他人不知啊。”
此刻,窦兴已经察觉出形势不妙,今日一个不慎,窦家恐有塌天之祸!
“那窦慈,又在何处?”苏照却没有听窦兴的辩解,而是沉声问道。
一旁的安安,神念传音道:“他们提前得了消息,已经离开此地了。”
苏照道:“窦家在砀郡周边还有其他产业?”
窦兴身后的窦家四房,一个面白短须的锦服中年,颤声道:“君上,砀郡四周还有一十三座别苑,许是窦慈得了消息,藏匿其中。”
苏照皱了皱眉,道:“一十三座?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时候,他也不可能一一去派兵搜查。
安安忽然睁开眯起的眼眸,忽然开口道:“照照,我知道他们藏在哪儿。”
苏照面色微动,道:“在哪儿?”
安安道:“就在燕子湖。”
苏照闻言,和徐秋明对视了一眼,抓而吩咐着曲楷,道:“将这些人带到郡守衙门,严加看管,孤去缉拿那窦慈。”
曲楷闻言,抱拳应诺。
苏照这边吩咐之后,就招呼着徐秋明、范潇、安安,向着燕子湖遁去。
此刻,冬夜的砀郡,注定不是一个平静之夜。
而在窦家被苏国禁军围了庄园之后,砀郡其他几家郡望,都是惶恐不已,各自派出家中子弟、管家仆人,四处打探消息。
一时间,整个砀郡暗流涌动。
燕子湖
此湖广有百顷,碧波浩渺,因形似燕尾而得名,湖中之水连通洪河潜流,故而湖水常年不冻。雪夜之中,就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河面之上。
湖畔,松涛林麓之间,有着数顷平旷的土地,周方植以长青松柏,中树石碑墓铭,此地正是窦家之先祖——窦仪安葬之地。
附近建有别苑,经年累月以守陵家老修葺陵园,仆役清除丛生杂草,祠堂两侧楹联木牌则是日日常新,祠堂之内更是灯火不熄。
这种排场,俨然不比王侯之宗庙。
而别苑之内,屋舍俨然,青砖黛瓦的祖祠之中,窦家长房窦慈面色庄重,跪在地上一蒲团之上,手持三炷线香,恭敬参拜。
其人口中念念有词,“窦家先祖在上,不肖子孙窦慈敬禀,方今苏侯昏庸,于朝中重用奸佞,败坏朝纲,于郡县地方,暴政苛敛,强取豪夺卿士之营田产业,不肖子孙慈,义愤填膺,忿忿反击,然不意却为窦家招来灭族祸事,而今家族危在旦夕,尚需借助仙家之力,得先祖之遗物,从今窦家避祸于南,背井离乡,还请先祖佑我!”
说着,叩首再拜,昂然起身,将三炷线香,恭恭敬敬插在供桌的三足紫金铜炉之上,几缕青烟袅袅,转身而去。
祖祠之外
数人站在庭院之中,不避风雪,昊阳宗道子石尧神念听着里间的念念有词,就是皱了皱眉,暗道,“幽冥残缺,六道不全,哪来的祖宗有灵,护佑后嗣?”
倒是范泰面色复杂,感慨道:“家庙绵延,这窦家诗书传家,举止合度,大有古之士人遗风。”
徐淳闻言,阴沉目光深处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心头却是冷笑涟涟:“有句话叫获罪于天,无可祷也,窦家和那家伙做对,这一劫,想要渡过,难了。”
而这边厢,窦慈也走出,对着石尧道,“石仙师。”
石尧点了点头,面色和煦了许多,伸手道:“窦先生,请前面带路。”
其实,他已感应到景阳钟一丝若有如无的气息,不过,景阳钟在窦家先祖窦仪的棺椁之中,需得窦家血脉才能帮助他启获出来。
而就在众人离开之后,窦家祖祠之内,供案之上的香炉,三炷线香,两侧两根线香燃烧速度迅速加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还我灵宝!
却说石尧一行随着窦慈来到一座修葺规整的坟丘之前,坟丘占地有半亩大小,周方植以松柏。
一块儿石碑之后,一块儿密布苔癣的断龙石封镇。
“此石设有机关,可以直通墓室。”见石尧跃跃欲试,试图出手轰开墓门,窦慈连忙开口说道。
石尧点了点头,静静看着窦慈上前施为。
随着一声沉闷的石门响动。
前方现出一道地下石梯通路。
石尧面有异色,神念绵延而入,就有些惊讶,道:“窦先生,将墓室作为避祸之居,倒也算是未雨绸缪。”
窦慈面带苦笑道:“方今天下列国争霸,原本是不得已之时,让窦家留下血脉藏匿之所,以留东山再起,不想今日就用着了。”
说来这还是窦仪临终嘱托,让人这般修建墓室,以备将来一旦有变,也好给予窦家后嗣以庇佑。
一般而言,躲在墓室之中,寻常人也不会掘坟。
石尧知道这是存家保全之道,也没有多言。
一众人,踩着石梯,进得墓室。
墓室之中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地下,一路铁油灯灯火亮起,显然这墓室修的还有其他通风之口。
窦慈当先带路,领着众人进入主墓室。
而在窦慈带着昊阳宗石尧一行前往窦家先祖窦仪安葬之地时,苏照也渡过燕子湖,来到这座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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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神念放出,望着灯火不熄的窦家祖祠,神念释放而出,在一长两短的线香上盘旋了下,沉声道:“人还未走远。”
飞至高空,目光四下眺望,神念向着周围方圆十里搜索,彼时,风雪漫天,山林茫茫。
苏照搜索了约莫一刻钟,忽然,目光微动,沉声道:“在那里!”
不等苏照指出方向,此刻徐秋明也向着一处方位看去,正是那窦家先祖窦仪坟茔之所在。
“嗡……”
钟声在山林之中响起,广传天地,一道刺目的金色灵光倏然化虹,形成一道冲天光柱。
重宝出世,异象伴生。
分明是昊阳宗的石尧得手了。
苏照和徐秋明对视一眼,施展遁法,就向着事发之地赶去。
只见那金色灵光,绚烂夺目,光柱上接天穹,更随着钟音的响起,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幕,如水一般,向着四方扩散。
当是时,风雪微顿。
苏照抬眸看去,发现赫然是一口沐浴金芒的仙钟,滴溜溜飞至云霄,自行颤鸣,震动四方。
苏照怔忪片刻,目中不禁现出惊异。
盖因,这仙钟灵宝之钟音,道韵平和,竟给他以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当初在仙天秘境之中,听的,可这钟音道韵只是似是而非,莫非不是原品?”苏照面色变幻,猛然想起这是当初进入仙天秘境之时,听到的天帝传道之前的道钟之鸣。
这边厢,一把开怀大笑在天地之间响起,一个身量挺拔的青年道人,俊朗面容在景阳之钟灵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层金辉。
“景阳仙钟,这件先天灵宝,从此当属于贫道,重振道脉气象,指日可待!”石尧面上满是激动,因为心绪激荡,口中喃喃说道。
神念进入其中,道诀重叠成影,正待炼化。
然在这时,一道冷喝响起,一柄松纹巨阙长剑,激射而出,向着石尧杀去。
“什么人!”感应到杀机锁定,石尧心头剧震,又惊又怒,连忙祭出一圆形玉环,炎阳流波,裹挟着风雷之势,向着松纹木剑而去。
“铛……”
一木一玉相撞,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更有火星四射,变
石尧面色阴沉,看向徐秋明,感知着其人神照二重天的气息,心头也有几分凝重,冷声道:“清微宗的人?”
这道法自然,清微如云霄的道意,除了清微宗,不会有旁人了。
三教九宗本就同属正道,石尧就算不认识徐秋明,但也识得出这功法气息。
“阁下为何突行辣手!”石尧一边收取着景阳仙钟,一边和徐秋明拖延着时间。
然在这时,身后的范泰,怒道:“石师兄,是苏国国君……”
未等石尧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流光斩向虚空,碎星级神兵星鸿剑,已狠狠斩在石尧和景阳仙钟的联系之上。
这一切说来极慢,但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石尧没有防备,就觉得神念一痛,心头又惊又怒,赫然是自家和景阳仙钟的联系被斩断了。
“不好!”
石尧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道袍衣袖裹挟起磅礴的法力,向着景阳仙钟摄去。
但苏照这边速度同样不慢,抢先一步,飞至仙钟之前,一股股法力绞缠成锁链,已落在景阳仙钟之上。
“嗡……”
剧烈的颤鸣声响起,苏照镇压着仙钟的挣扎,神念灌入其中,打下道诀烙印,将之收入掌中。
石尧目次欲裂,怒道:“还我灵宝!”
就在这时,徐秋明手持松木巨阙也已赶到,拦在其人前进之途上。
石尧满腔怒火,向着徐秋明镇压而去。
苏照这边厢,也在消弱着景阳仙钟的反抗之力。
与此同时,夏侯竹也和安安战在一处。
至于范泰,也已抽出了一把金玉级神兵,站在窦慈父子之前。
“范公子,这该如何是好!”窦慈脸色也变了,惊声问道。
范泰心中虽然担心,但还是劝慰道:“窦先生无需忧虑,石师兄修为高深,有着神照四重天,以一敌二,也不会落得下风。”
“范公子,我们要不先离开此地?”徐淳道。
一旁的窦慈也附和道:“范公子,这些仙家斗法,我们留在此地也于事无补,不如先走一步。”
范泰就心烦意乱道:“再等等看。”
范泰这时,抬眸和范潇对视了一眼,却见自家妹妹,目光复杂地冲自己摇了摇头,口型做出“快走”字体。
范泰此刻反而起了倔犟之意,神识关注着高空之上二人的争斗。
突然见在石尧的道法神通之下,那苏侯一方的青年道人,左支右绌,疲于招架,心头不由大定,道:“他们不是石师兄的对手!”
清微宗徐秋明,原本修为就差了石尧一重,再加之,清微宗重体悟道心,于攻伐斗战一道,比之昊阳宗少了许多强横威势。
双方一交手,就渐渐落了下风。
于是,这一幕就给予了范泰信心。
“这苏侯虽不知以何法,修为竟突飞猛进,但想来无非是得人道龙气之利,这样的修为,根基必然虚浮,不会是石师兄的对手!”范泰这般想着,面上不由愈发激动,脸颊都是得现出潮红。
“杀父、俘母、辱妹之仇,我范泰势必报之!”
范泰只觉浑身热血沸腾,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燃尽。
他先前见自家妹妹之凄然“惨状”,纵然她不说,他又岂能不知潇妹已然失了清白,但这种憋屈、愤怒只能藏在心底。
就在这时,苏照掌中仙钟灵光敛去,落在掌中,宝光溢彩,仙气氤氲。
“这仙钟似有飞仙大能之意,不好降服,好在以仙鼎之力,短暂镇压了下来,回去再慢慢想办法炼化。”苏照思忖着,将景阳钟收起,抬眸,看向法术灵光,千百纵横的石尧。
此刻,徐秋明在石尧如狂风骤雨的凶悍攻势之下,宛如一叶随时就可倾覆的扁舟。
“昊阳功法,以至阳至罡,焚灼神魂而著称,不可小觑。”苏照这般想着,就御风上前,释放出龙气场域。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还敢信口雌黄,虚言欺君?
人道龙气场域,是一种立场之类的东西,可以抵消仙道神道,算是人主之龙气的运用。
果然,场域一出,昊阳宗道子石尧,就觉得自身恍若落入泥沼之中,所施展之遁法、神通,威力大打折扣。
“这是什么东西?”石尧惊声说着,身形迅速远离着场域笼罩范围。
而这时,徐秋明哪里又容得石尧走脱,手持松纹巨阙木剑,木剑渡空凌波,撩起绚目的剑光,向着石尧绞杀而去。
石尧面色狂变,双手祭起阳轮,浩瀚的法力被其搅动,向着袭来的木剑防御而去。
与此同时,更是全力施展遁法,试图逃出人道龙气场域笼罩范围。
刺……
一点剑光倏然放大,碎星级神兵却在这时,借助龙气场域的速度加成,以一种超越神照境极限的速度,向着石尧刺去。
石尧心头一沉,暗道不好,法力荡起周身宝衣,与此同时,施展出元神秘法,就见周身三尺所在,炎阳金芒大放,眨眼之间,就已形成一道光罩。
轰……
一声闷哼响起,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飞至远处,灵光爆散,道发髻散乱中,现出一个面如金纸,口鼻溢血的青年。
石尧气息萎靡,手中拿着一个丹药瓶,倒出三颗丹药放在掌心,仰头服了,转头,阴沉地看着苏照和徐秋明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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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如果不是一件当年道脉论法赢得的一件无上道衣,就刚才那碎星一击,几有身死道消之险!
“二位今日之赐,贫道他日……”
不等其人将狠话放完,苏照已经手持碎星神兵,向着其人杀去。
石尧面色倏变,施展遁法,和苏照拉开着距离,而后深深看了苏照和徐秋明二人一眼,取出一把伞形法器,猛然撑开,竟然荡开虚空,消失在天穹。
苏照望着追之不及的石尧,脸色阴沉,这就是大派道子,纵一时折戟,也有保命底牌。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范泰一行。
范泰此刻面色大变,场中斗战之势几乎是一瞬间就掉了个儿,几乎让范泰倒吸了一口凉气。
“范公子……”窦慈身后的窦家二房之子,窦盛连忙说道。
“范公子?”徐淳此刻也皱眉,问道。
而这边厢,夏侯竹也察觉到情势不妙,掌中横剑,击退安安,道:“范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速走!”
然在这时,范泰同样速度不慢,手中迅速取过一架仙梭,正是其义父金阳道人所赠,心一横,不顾反噬,再次掐起道诀。
就见雪花漂浮的半空,空气荡开圈圈涟漪,仙梭化作一道惊虹,向着远处遁去。
徐淳:“……”
夏侯竹:“???”
窦慈等人,面如死灰。
苏照道:“哼……这次你走的掉吗?”
石尧那是神照四重天,一心想走,他还留不下,但这范泰,连金丹都未凝,不过凭借着糜耗寿元、精气,催发洞虚之仙梭,连多带一个人都不敢,唯恐寿元、精气折损太过。
他如今以神照之境,神念操控飞剑,追溯其踪迹,斩杀难度不大。
只是……
苏照心念一动,腰间神兵就已悬浮空中,正待祭出,却听得一声清冷、急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留他一命!”
苏照心头一动,看向飞身上前的范潇,少女清丽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乞求之色,郁郁眉眼间,更是有着几许柔弱。
“好。”苏照默然片刻,收起神兵,清声说着,向着下方的徐淳、窦家众人,以及夏侯竹走去。
范潇玉容微顿,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眸中就有泪光闪烁。
这边厢,苏照已看向徐淳和夏侯竹等人,目光着重落在头戴斗笠,一身青衣的夏侯竹身上,淡淡笑道:“夏侯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范泰又一次丢下姑娘,还有那位昊阳道子。”
夏侯竹冷声道:“苏侯休要废话,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照身形一闪,施展法力,封禁了其人法力。
“你要做什么?”夏侯竹此刻面色苍白,清声道。
“没什么,先委屈夏侯姑娘一段时间。”苏照笑着说着,然后看着一旁的徐淳。
徐淳还是那副目光阴鸷的样子,只是面对对面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打量,微微垂下头,以示恭顺。
“你姐有些想你了,这次事了,就随着孤回去吧。”苏照提及徐贞,声音也多了几分温和。
徐淳和夏侯竹一起落入他手,除非他能将夏侯竹降服,然后一起放归,否则,只要范泰不是傻子,就不会再信任徐淳。
再加上他已答应徐贞,让其弟回温邑团聚,这次间谍任务就先搁置吧。
徐淳正要下意识谦辞道:“苏侯,我,嗯,我姐?”
突然,就目瞪口呆,狐疑不定看着对面的少年,为何,他从方才这位少年君侯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亲昵语气?
什么情况?
徐淳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总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此刻,夏侯竹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许久,幽声道:“苏侯,当真是好谋算!”
苏照看了一眼青袍斗笠女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其人肩头的雪花,道:“夏侯姑娘,应该会替孤保密吧?”
夏侯竹此刻一张清冷如霜的容颜上,就是一变,一颗心直往下沉。
如今落于敌手,想要脱身,难了。
苏照没有再理会心思惶恐不安的夏侯竹,转头看行体若筛糠,面如死灰的窦慈。
“窦卿,可真是让孤好找!”苏照面色淡漠,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凛然的杀意。
噗通一声,窦慈跪伏于地,颤声道:“卑职见过苏侯……不知苏侯大驾来临,还请恕罪。”
身后窦家二房父子,以及窦慈之子也是纷纷跪倒。
不等苏照开口,窦慈浑身颤抖,陈情道:“卑职谢君上解救之恩,如非君上及时赶到,这些歹人逼迫卑职搅扰先祖安息不说,竟欲劫持卑职,逃亡郑国……”
“够了!”苏照冷声打断着,道:“事到如今,还敢信口雌黄,虚言欺君!莫非当孤是三岁小儿不成!”
窦慈声音戛然而止,瘫坐在地,涩声道:“君上……”
苏照说完这些,就没有理跪在雪地之上的窦慈,沉声道:“回郡衙。”
一行众人,带着窦家一干犯人,就是乘风而向郡衙而去。
此刻,郡衙之内,灯火通明,禁军、衙役、巡检司的巡丁,郡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守,戒备森严。
“见过君上!”就在这时,见得外间一行数人踏雪而来,一个禁军校尉,按了按腰刀,上前抱拳见礼。
苏照道:“窦家一干嫌犯,都已押回来了吗?”
那禁军校尉道:“回君上,除窦老太爷在官厅之中,其余窦家一应男丁,都已暂羁押于郡衙。”
人犯众多,再加之窦家逆案特殊,于是,曲楷就将窦家三四十口都暂且羁押在郡衙,以备提审。
苏照点了点头,举步,进了砀郡郡衙。
此刻,官厅之中,砀郡郡守鲁琛、郡丞余嵩,正在言语争执,郡丞余嵩身后还有几个郡吏。
余嵩道:“鲁大人,窦家清名德彰,在整个砀郡颇有人望,如今无凭无据,但凭一份口供,是否有失妥当?”
鲁琛冷笑一声,道:“余大人,窦家牵涉逆案,这是君上金口玉言定下,岂言无凭无据?余大人是要质疑君上?”
“卑职岂敢,只是,现在郡中人心惶惶,仅凭一份攀诬口供,就拿捕窦家,这……恐有碍君上贤名啊。”余嵩面有难色,忧心忡忡说道:“如此一来,恐怕将有歹人广播流言,再次裹挟百姓,冲击官衙啊。”
余嵩身后几个郡中佐吏,一时间也是齐声附和。
然在这时,就听得堂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孤正好也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堂中众人都是悚然而惊。
“见过君上。”鲁琛面色大喜,起身,行礼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不怪我?
苏照大步行至郡衙之中,望着行礼参拜的砀郡大小官吏,目光着重落在余嵩等人身上。
“窦家长房窦慈已经成擒,其勾连敌国太宰之子,图谋不轨,这也佐证为何在府中阴蓄甲兵,如今人赃俱获,这桩逆案,发生于你砀郡,鲁卿,由你亲自来审。”苏照沉声道。
“谨遵君上之命。”鲁琛拱手说道。
苏照又看了一眼余嵩,道:“余郡丞既然说砀郡上下惊恐,那孤也有一句话,借余郡丞之口,转告于砀郡诸家郡望,如能遵行法纪,孤在此地,任何聚集贼人,冲击官府的事情,绝不姑息!”
余嵩此刻脸色苍白,垂首拱手,连连称是。
纵然已然时属凛冬,这位砀郡郡丞后背仍是渗出一层冷汗。
苏照说完,挥手屏退砀郡的一应佐吏,而后将窦慈父子,窦盛父子一并提至官厅之中。
“鲁卿,这窦家一案,就交予你了。”苏照道。
让他一个人君推鞠审问,自然没有这个道理,况且事必躬亲,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倒不如将此案交由鲁琛这位砀郡新任郡守讯问,助其树立威望。
鲁琛拱手道:“臣定不辱命。”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就带着安安、范潇以及被禁了法力的夏侯竹,及徐淳,向别苑而去,准备去查看那新获的景阳之钟。
等到苏照离去,鲁琛精神振奋,就第一时间召集了刀笔吏,对窦家一干人犯进行讯问。
苏照行至郡衙后院一座跨院,行至厢房之中,在温暖如春的花厅之中坐下,那边厢,安安已一脸诡秘地押着夏侯竹前往一旁的厢房,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去了,只有范潇抱着剑,在苏照身后侍立,螓首低垂,一张莹润如雪的玉容,面无表情,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什么。
“徐淳,这次你潜伏在范泰身旁,差事做的不错。”苏照看着不远处一脸忐忑,目光警惕的青年,笑了笑,道:“自家人,随意一些。”
听着苏照“自家人”之言,徐淳暗暗皱了皱眉,道:“不敢当苏侯夸奖,苏侯之前说让我回去?不在郑国了吗?”
苏照道:“先放一段时间,你回去和你姐商量一番。”
徐淳深吸一口气,迟疑道:“苏侯,在下斗胆请问一句,我姐她现在……”
苏照恍然道:“哦,忘了告诉你,你姐姐淑婉娴静,颇合孤意,现已被孤纳入后宫,前不久刚封了惠妃,你到温邑后,姐弟二人可以团聚,对了,依依也在温邑。”
徐淳此刻,呆立当场,面色青红交错,心头只有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愤怒、憋屈,还有他觉得难以启齿的窃喜。
不对,等等……
惠妃?被眼前这位不过二八之龄的少年纳为后妃,阿姐她都二十五六了,嫁过人不说,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怎么会被这苏侯看中?
不,不能这么说自家姐姐。
徐淳连忙将心中的想法驱逐脑海,不过,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他本来还想着待来日修为有成之后,给予这少年君侯以及背后的苏国一个报应来着……
得,现在,竟然成一家人了。
苏照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要知道,他当初还真没打徐贞主意来着,道:“现在是孤让人护送你回温城邑,还是随孤待在砀郡一段时间?”
徐淳收拾了下复杂的心思,道:“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苏侯什么忙,先回温邑。”
不行,他得回温邑一趟,问问他姐徐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被这少年强迫,纵然他粉身碎骨,也要救自家姐姐于火坑。
苏照点了点头,道:“也行,孤让曲楷带着一队禁军,随你一同回去。”
曲楷之父曲朗早逝,家中尚有老母奉养,还有发妻幼子,出外差数月,其母亲上次就进宫,求告过苏子妗,说什么时候自家儿子才能办差归来。
“多谢苏侯”
目送徐淳迫不及待离去,苏照轻轻一笑,冷眸湛光流转,感慨道:“姐弟互相挂念,于是归心似箭,却让人艳羡啊,潇儿,你说,是不是?”
说着,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抱剑少女,目光有着几分异色涌动。
此刻,花厅之中,只有苏照和范潇二人。
一旁的范潇,晶莹如雪玉容倏然苍白,娇躯轻颤,低声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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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美眸睁大,却是苏照挥手之间,法力倾泻而出,少女顿时落在腿上。
“苏侯,我……”范潇贝齿紧紧咬着唇,低声道。
“唤夫君。”苏照不悦说着,轻轻把玩着少女的一绺青丝,嗅着发丝间的清香,凑近领口
感受着身后之人在脖颈儿处呼出的热气,范潇白纸若曦的脸颊,就是淡淡浮上淡淡红晕,声音渐渐低沉,道:“夫君。”
苏照轻轻扳过少女的削肩,看着那张清丽无端的容颜,轻笑道:“潇儿,用的什么香薰,这么香?”
范潇怔了下,檀口微张,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这人冷漠以待的打算,不想,道:“就是寻常的兰花,薄荷之类的。”
苏照笑道:“那孤得尝尝。”
范潇愣了下,但继而眼前热气浮盈,“唔~”
许久之后,攫取甘美,“别在这儿~”
苏照心领神会,抱着少女来到后院厢房之中。
许久,云收雨歇,莺啼渐止。
苏照看着一旁躺在臂弯里,脸颊红晕如火,艳若花霰的少女,清声道:“心情好些了没?”
范潇娇躯一僵,默然了下,抿了抿水光莹润的樱唇,颤声道:“你……你不怪我?”
苏照顿了下,道:“毕竟他是你兄长。”
少女眼眶一下就红了,晶莹闪烁,泪珠涟涟。
“这……怎么还哭了。”苏照有些无奈地揩拭了下少女眼角的晶莹,却不想眼泪愈擦愈多,打趣道:“当日失身、见辱于孤时都没哭,这会儿哭得给个泪人似的,被单都弄湿了,别让人误会是尿床了。”
“你这恶贼……”范潇此刻心思复杂,也被苏照说的有些羞涩难抑,她自然知道这坏人,当然不是说尿床,而是想起了那天的郑韵儿……
苏照揉了揉少女,这次倒没有揉头发,调笑道:“一口一个恶贼,还想被孤调??教啊。”
两个人又打闹了一阵,再次安静了下来。
范潇将螓首埋在苏照胸口,听着少年坚强有力的心跳,只觉前所未有的踏实,原本芳心深处的玩物之念渐渐散去一些,于心底喃喃道,“他这里的小小一角,应该有我的位置吧?”
苏照抚着少女光滑圆润的削肩,只觉掌下肌肤寸寸光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清声道:“潇儿,下次,再有了什么事,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我是你夫君,也是你男人,要告诉我。”
其实,他当初一开始想着顺手料理了范泰,毕竟在自己眼前跳了许久了,但转念一想,一来陈桃那里,可能不好交代,二来留着范泰,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起码让他坑坑别人而也挺好……最后,也就是范潇了,当着妹妹杀其兄长,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咦,这里排序有误。
范潇抬头看着对面面庞冷峻,气质清绝的少年,耳畔听着少年嘴硬心软的呵护,芳心被一股甜蜜暖流包裹着,柔柔道:“嗯。”
范潇心念一动,贝齿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忽然附在苏照耳畔说着一段话,说着说着,一张梨腮似雪的脸颊,就已红晕如火,绵延至耳垂,玲珑剔透。
苏照眼前一亮,也有些起心动念,虽说怀中少女已被他各种解锁,但一直都是被动任意摆布,总之要少了几分趣味。
如……
还有一些他不好启齿的想法,尤为难得的是,少女容貌五官肖似陈桃,只是可能心思阴郁,神态气韵就有些小家碧玉,可比之雍容艳丽,如一壶醇厚佳酿的陈桃,就少了几分热烈如火。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阎先生到来
翌日
一夜旖旎,院中风雪已停。
苏照看着一旁折腾的神思疲惫、沉沉睡去到的范潇,面上若有所思。
“女人之心易变,还真是……日日常新。”
本以为早已习惯了范潇的身娇体软,温香软玉,却不想还有一场全然不同的体验,那是全心全意服侍自己的感觉,似是达成身心全收成就?
他以前就发现这范潇有轻微的斯德哥尔摩症候,对他的感觉,更像是支配者与被支配者的畸恋,且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依恋,也多是爱恨交织,不过是特定时空场景下的爱欲一体。
许是换了一个时空场景,这种依恋就会成为范潇不堪回首的羞辱记忆。
当然,他原也不在意这些。
“这可能是从小缺乏安全感所致。”苏照摸着下巴,打量着睡得憨态可掬的范潇。
睡梦之中,少女仍是蹙紧着弯弯罥烟眉,一张玫红生晕的脸颊,鬓发散乱,眉梢眼角春韵流溢,宛如一副海棠春睡图,娇艳明媚,神韵气质颇类某桃。
苏照眨了眨眼,觉得又有些火气,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一抹躁动。
“不太礼貌啊。”
苏照起身,换上一身衣衫,觉得经过一夜,对于这些女人心思的把握,又有了更深层次体会。
出了厢房,一夜过去,雪花已停,天地宛如染上一层银色,不由伸了个懒腰。
“照照,昨晚没少操劳。”安安嬉笑之声从一旁传来。
苏照讶异道:“你怎么一天天神出鬼没的。那夏侯竹,你没怎么着人家吧?”
安安讥笑道:“我能怎么着?还是说你期待着什么?”
苏照皱眉道:“我能期待什么?我在想如能将这夏侯竹策反,或可放归其回昊阳宗打探消息,还有你别胡来。”
“哦……”安安拉长了音,道:“也不知谁当初忍辱屈从,现在比谁都甘之若饴,母女……”
“你胡说什么……”苏照上前一把捂住安安的嘴巴,皱眉道:“你疯了,说这些。”
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瞪了苏照一眼,心头轻哼一声,这人对陈桃和范潇荤素不忌,但到她这边却偏偏百般推搪,真是气死她了……
苏照感受着白虎妖女的小小情绪,松开了手,道:“走,往前面去,也不知窦家一案审讯出子丑寅卯没有。”
安安抓着苏照胳膊,撒娇道:“那你抱着我,我懒得走路。”
苏照道:“那你变猫,我抱着你。”
“我不变,你这人,不是捏我鼻子,就是握我嘴巴。”安安瞪了一眼苏照。
苏照清咳了一声,暗道,这是前世养田园犬的习惯,捏鼻子。
就在二人斗嘴之时,就见月亮门洞外,现出此行随同苏照护卫身侧的彭纪。
“君上,鲁郡守在外求见。”
苏照面色微顿,道:“让他在官厅中侯着,孤这就过去。”
彭纪转身去了。
苏照整了整衣襟,给自己以法力用了洁身术,见
“啧啧,和我的怅鬼玩得开啊,都种上草莓了。”银发、蓝眸妖女,上下打量着苏照,似笑非笑道。
苏照道:“没你在,能玩得多开。”
之前,都是她和范潇同舟共济,安安因为血脉之故,不能破身,关键时刻,还是要范潇舍身救人。
苏照整理完,见自身再无异样,捏了捏白虎妖女小巧玲珑的琼鼻,道:“我去前面看看了。”
说着,向前院而去。
……
……
官厅之中,苏照端坐一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望着不远处垂手而立的砀郡郡守鲁琛。
“鲁卿,窦慈招供了?”苏照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问道。
鲁琛道:“君上,窦慈抵死不认,说从未派人威胁过钦差,倒是其子却承认勾连周崇韬,杀人灭口。”
苏照冷笑道:“这窦慈嘴可真是够硬的,在其府中发现大批甲胄,兵刃、强弩,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定他窦家谋逆之罪。”
鲁琛道:“君上,窦家家主窦兴上了一封奏表认罪,言管教不严。”
苏照一时沉吟,道:“鲁卿,以你之见,窦家谋逆一事,窦兴知道多少,可曾参与?”
鲁琛犹豫了下,斟酌着言辞,徐徐道:“窦兴为一家之主,如说一点都不知,也说不过去,但窦兴年老体弱,昏聩不明,许是不知细情,也是有的。”
苏照道:“窦兴年长,威望隆著,如不知,孤也怜恤其一垂垂老朽,为子孙蒙蔽,不知内情,至于窦家其他人,却是要严查到底。”
说来,还是这时代的风气所致,窦家逆案一经坐实,除非由苏照以人君身份给予特殊恩典,否则男丁下狱论死,女眷充入教坊司,这就是窦家之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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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一耄耋老者,都被押赴刑场,处以极刑,那对苏照之贤名,多少还有着不利。
鲁琛拱手道:“君上圣明。”
苏照面色淡淡道:“此事需得从快,从严办理,要挖出和窦家通风报信的官吏、郡望。”
鲁琛道:“臣定全力以赴。”
苏照摆了摆手,让鲁琛下去办案,然后就准备出得郡衙,前往晏昌所居之所,然而就在这时,苏照眉头挑了挑,面色微动。
“阎先生回来了。”
身形一闪,施展遁法,转眼之间,就离了郡守府,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而去。
酒楼二楼
阎先生一身灰布衣衫,手持酒杯,微微抬头,眺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小口酌着酒,神态悠然。
不多时,就见得一个锦袍少年,快步上了二楼,
阎先生放下酒杯,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少年,笑道:“苏侯,别来无恙。”
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君侯,当感知着其人的修为气息,心头微动,暗暗称奇。
这才多久不见,眼前少年就已入得神照境界。
苏照冲阎先生点了点头,道:“阎先生。”
二人落座。
苏照道:“先生在郑国,诸事可还顺利?”
阎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郑国司天监监正杨泽,对贫道还算信任,而今的郑国有开仙朝之意,司天监以及昊阳宗都在忙碌此事。”
言及此处,阎先生笑了笑,道:“苏侯召贫道回来一趟,想必就是为着此事了。”
苏照道:“不瞒先生,灵气潮汐未久,人道龙气还在衍化关口,郑国为何起了开仙朝之念,时机是否成熟?”
阎先生将酒杯放下,面上笑意渐渐敛去,正色道:“郑国国君欲修长生之法,唯有开仙朝,这一点无法和苏侯相比,再加之,灵气潮汐以来,郑国妖邪丛生,昊阳宗自矜其能,以此要挟郑君,那位杨监正就进言郑君,于明年正月十五,祭天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
苏照听阎先生说完,道:“郑国首开仙朝,会不会引起诸国效仿,还有其国开仙朝之后,是否国力暴涨,侵掠四方诸国?”
阎先生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如今人道龙气衍化之力有限,郑国敕封文武仙官,铺陈郑国各郡,以此镇压国中妖邪尚可,想要域外施法,数年之间,几无可能!而且郑国虽首开仙朝,但天元之人道龙气尚在蓄积,就算以如今之人道龙气,铺陈各郡县,也非一蹴而就,经理条制,叠床架屋,没有个三五年,几乎无力外拓。”
苏照皱了皱眉,心下稍松。
显然如今的人道龙气并不足以撑起完全的仙朝体,郑君先行一步,也就不这么恐惧了。
而且这样一来,郑国就三五年动弹不得,原本最担心的灭卫之后,诸国干涉的场景,应该不会出现。
阎先生沉声道:“郑君如此急匆匆开仙朝,一来便于修得长生之法,二来也是以人道龙气敕封仙吏,镇压国内妖魔邪祟,明年正月十五之后,郑君将上表晋王爵、加九锡,从此当为人间仙王,号令三十六郡。”
姬周千年以降,爵分五等,到了如今,因为传承之故,有许多大国,治下疆域广袤,结果爵位也才公侯之爵。
郑公称王之心,早已有之,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苏照在心中品着人间仙王四个字,默然片刻,问道:“郑君开仙朝,称仙王,是否会引得天元诸国群起效仿?”
阎先生道:“据贫道得知,宋国也在搜寻鼎器,筹备开仙朝。”
苏照沉吟片刻,道:“以先生之见,我苏国可开仙朝否?”
原本他打算在灭卫之后,但看这架势,如果天元列国,仙朝遍地开花,他如果不想落后人前。
阎先生沉吟道:“这时开仙朝,有利有弊,只是如今龙蛇起陆,列国不甘人后,苏侯也只能随波逐流,说来,如今情势,也有玄宗魔门于背后推波助澜之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鼎器
包厢之中,一时陷入安静。
苏照举着酒杯,酌了一口,面上现出思索,阎先生言外之意,无非是天元九州的玄宗魔门,可能施展了某种手段,分段延缓人道气运之力勃发,以此钳制人道汹汹之势。
“这里面恐怕还牵涉到了此方天地的仙、人二道的博弈。”
苏照默然片刻,下定了决心,道:“那孤也暂定于明年正月十五立仙朝。”
反正此刻他已有一大一小两座仙天作为后备支撑,资源方面也并不担心,至于鼎器……
苏照心头已有了主意,打仿升龙鼎,铸铜鼎,只是这些细节还需问过阎先生。
既存此念,“阎先生,开仙朝,孤于诸事不甚了了,还需请教阎先生……”
阎先生道:“苏侯客气了,开仙朝,上古就有传承,古之圣王祭天封禅,铸九鼎镇于四方,大致而言,苏侯需要祭天坛、造鼎器、制宝玺、织王侯冕服,铸天子之剑……”
这时代,鼎不仅仅是礼乐之器,还是权力的象征,承载着江山社稷。
此方世界就有类似“楚庄王问九鼎轻重”的典故。
至于其他御物,无不是王侯之制。
苏照面色古怪,说道:“莫非还需九龙方天玉?彩龙蚕丝?”
阎先生愣了下,道:“此二者是何物?”
苏照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就是等这些鼎器,应不是寻常之物吧。”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的确非寻常之物,至少需以地级灵材打造,材料越高越好,否则不足以承载人道气运,也浪费了天地之造化,单以鼎器为例,至少以赤阳铜精而制,至于宝玺,也尽量寻地级一等的仙玉灵晶雕铸,其他御用之物,也堪以承载人道气运,盖因,这是借天地之力,炼就灵宝,千载难逢。”
苏照暗道,这阎先生果是个懂行的,这些流程、秘闻,如果询问旁人,大半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灵材倒是不缺,一大一小仙天之中,就储藏有不少,至于能工巧匠,国中也有。”苏照眸光流转,思忖着。
“苏侯,归治人口至少有百万,辖地方圆五百里,否则人口气运,不足以立仙朝。”阎先生忽然开口道。
苏照怔了下,笑道:“百万人口吗?那我苏国倒是足够。”
人道之势,在于集众,如果百万人口都没有,还开仙朝,开丐帮都不够。
丐帮还有十几万弟子呢。
这也是应有之意,否则据地一村,以秘法造了一些宝器,自称君侯,以承天命,然后……被亭长率二三子所擒。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徂?
阎先生这边厢,面色郑重,从袖中取出一份图纸,道:“这是祭祀天坛之图纸,苏侯可着人依图营建,不可出错。”
苏照却没有接,正色道:“此事,非寻常之人可操持,还需阎先生全权主持。”
这种风水堪舆、应照天命的事情,非专业人士不能为之。
阎先生面色顿了下,觉得苏国可能还真没有这方面的人手,道:“既苏侯相托,那贫道就不推辞了。”
解下来,苏照就和阎先生商议开仙朝需要筹备,以及具体流程,以便心中有数。
开仙朝,祭天这只是第一步,这是为了获得天地以及天元人道的认可,而后人道龙气会赋予伟力,人君再以龙气凝练符诏,以此敕封文武仙官。
这仅仅是最开始的一步,在这个人道龙气勃兴的天元九州,难度基本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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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武仙官的伟力,就要来自于龙气法网建立之后的加持。
毕竟,龙气法网的建立,这不是一蹴而就,不是一下子就铺开,因为此刻的人道龙气力量不足,可能开始覆盖在郡城周围人口密集区域。
这就好比信号基站一样,先紧着郡县城邑覆盖,乡野山村就要缓上一些。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仙官仙吏,异国权限不彰。
换句话说,换个地方,威力就要大打折扣,比如苏国的官,跑到郑国去施展权柄,肯定就不行。
这就好比域外效力,想要治外法权,长臂管辖,那得国势强盛,吊打四方。
起码在三五年不行,就算人道龙气勃发,也会被压制得十不存一。
但并不意味着这种伟力是鸡肋,以人道龙气滋养肉身、神魂,生而神明,福寿绵延,这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好处。
苏照听阎先生说完这些细情,道:“这般一来,如欲争锋于外,还是要靠修炼武道的君将。”
不过也是天经地义,让文官开疆拓土,有些难为人了。
阎先生沉吟片刻,朗声道:“这说来还是香火神道之法,只是香火、神权尽归于君侯一人,生杀予夺,一言可决!三教玄宗故而对此道嗤之以鼻,但彼辈却不知,不是任何人都是道种,适宜修天仙大道,如今这般,也算是人人如龙了吧。”
苏照道:“和香火还是不一样,孤听人说香火有毒,人道神祇得凡人供奉,与之休戚与共,一旦香火不在,神祇也就身死道消,而如今这人道龙气,倒不似如此。”
从他个人感受而言,人道龙气更多是转化为本源,推动着修为提升。
阎先生默然了一下,道:“这是此方天地,以一界本源衍化人道龙气,这不是简单的人道香火,蕴含成道之机,这也是各大仙宗趋之若鹜缘由。”
如果仅仅是人道香火之道,还真不被天元此界的玄宗魔门放在眼里,视之为不入流。
可,这是本源之道。
念及此处,阎先生心中也不由自嘲,他又何尝不是趋之若鹜?
这个话题太过于玄妙,二人都不再继续谈论。
阎先生道:“晋国在北,率强兵欲图中州,苏侯,当待时而动,以下卫国。”
苏照闻言,面上若有所思,道:“先生莫非是得了什么新的消息。”
阎先生摇了摇头,道:“天机嬗变,贫道也只能捕捉得一鳞半爪,苏侯最近可多留心北方战事。”
苏照点了点头,暗暗记下此事。
而后,二人又饮了几杯酒,提及郑国最近的见闻。
苏照问道:“先生在郑国,观郑国君臣如何?”
阎先生道:“郑君有鲸吞天下之心,但气量狭隘,多年未立世子,其膝下诸子皆长,故而近年已有夺嫡之势将起,诸子多植党羽,郑君游移不定,以为制衡,只是如今郑君将修法长生,郑君诸子如今是什么心思,就不难猜了。”
苏照目中闪过一抹玩味,问道:“昊阳宗呢?先生可打听得关于昊阳宗的情报?”
阎先生沉声道:“昊阳宗和司天监监正杨郇,正为国师一职争执,郑君欲设左右二国师,但昊阳宗不许,此事恐怕还有一番争斗。”
第一百八十章 杨郇
郑君如今之成就,离不开一个人,就是郑国司天监监正杨郇。
此人在郑君为郑国公子,潜邸之时,就为其出谋划策,筹谋大位,等到郑君成为郑国之君,为其开疆拓土又建言建策。
郑君能有今日,多赖此人之力。
苏照听完阎先生提及杨郇其人,神色之间也是颇为敬佩,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阎先生道:“苏侯,如南下伐郑,此人不可小觑。”
许是担心苏照轻敌,阎先生又道出一节细情,道:“当日郑国大司马庞灌至于颍阴,这杨郇就着弟子提醒过郑君,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庞灌名字不详,今动兵北上,当以小心为要。”
苏照面色微顿,惊讶道:“莫非是预测到庞灌会因水攻之法,后来呢?郑君没有听从吗?”
阎先生道:“据说郑公临授兵符之前,面授机宜之时,郑国公主回返,郑公一时欢喜,忘言此事。”
阎先生提及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苏照闻言,面色古怪,却是想起那个秀颈修长,宛如天鹅的女子,此女……当日可是弄了他一脸。
忽然心头泛起一种荒谬的想法,心道:“莫非这是一报还一报?嗯,水攻……”
苏照将胡思乱想连忙驱逐,心思辗转之间,却想到,这郑韵儿为郑公公主,来日或能再利用一番。
这边厢,阎先生郑重道:“苏侯,此人有鬼神莫测之能。”
苏照点了点头,道:“先生与之来往,也当小心才是。”
阎先生点了点头。
二人言谈着,不觉时间飞快,已至午后时分。
苏照道:“先生是随孤回郡衙下榻,还是?”
阎先生道:“贫道在这家酒楼就行。”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回去就搜集先生方才所言的几种灵材。”
刚刚,阎先生提及的为开仙朝准备的灵材,还需要他寻找。
“那贫道就等苏侯的好消息了。”阎先生说道。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不知不觉,距苏照来到砀郡已有三天过去。
随着窦家逆案的案发,官军出动,开始查抄窦家产业、田宅,整个砀郡就被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笼罩着。
郡望豪强,上蹿下跳,派出家仆小厮,往郡衙打探消息。
苏照步入官厅,就见着面色疲惫,一脸憔悴的鲁琛,温声道:“鲁卿,这几日辛苦了。”
鲁琛连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为君上办差,不敢言苦。”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嘉许,道:“等窦家逆案事了,鲁卿可好生歇歇,对了,经由这几日审讯,可有其他牵扯?”
鲁琛道:“正要禀告君上,这是窦家二房以及窦慈招供的袭杀钦差一案,以及诸般逆案,有些陈年旧案,事涉郡中几位同僚,臣不敢擅专,还请君上定夺。”
说着,双手呈递着一沓材料。
苏照面色不变,伸手接过,翻阅起来,须臾,道:“彼辈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还真是好大胆子!”
尤为可恨的是,御史台在之前的整顿、清查中,这些人凭借郡县地方的庞大势力保护,深藏其中。
苏照道:“将这几人革职拿问,交付监郡御史高元化严加审讯,凡有牵连案中者,穷究到底!”
他先前还和阎先生提及开仙朝,敕封仙官,这些虎官狼吏如不加整顿,待其掌握神道权柄,又该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鲁琛拱手称诺,心中就有些淡淡失望。
他本来以为苏侯会让他处置这些郡中豪右大吏,不想交给了监郡御史高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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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儿时间,因为查办窦家,让鲁琛这位继任不久,一直不得伸展的郡守,威信大增,可谓炙手可热。
这也是官僚的本能,原本的郡守独掌大权,对于郡中六百石以下佐吏都有全权处置之权。
但随着御史台的建立,无疑就侵夺了郡守的部分权力。
但郡守毕竟是一郡封疆,也不是没有强势之人,以人事任免、推荐树立权威,但鲁琛刚刚到任,面对强宗豪右,郡望县豪势力盘根错节的砀郡,就权令不彰。
本想借此……
这边厢,苏照吩咐了此事,见鲁琛欲言又止,问道:“鲁卿还有何事?”
鲁琛迟疑了下,说道:“启禀君上,砀郡的康,粱,车申等几家郡望,想要求见君上。”
“这些人,是坐不住了。”苏照轻笑一声,心头冷哂。
窦家眼看倒了,余下几家都是心惊胆战,想要打探风声。
鲁琛小心翼翼道:“君上若不见,臣这就回绝了他们?”
苏照沉吟片刻,问道:“袭杀钦差逆案,这几家可有牵连其中?”
鲁琛道:“从窦家招供来看,这几家似未涉案其中。”
苏照神情默然,道:“见见他们也行,看看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如果这些郡望豪强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阻挠新政。
等鲁琛告辞离去,苏照也离了官厅,向着后院而去。
行不多久,就遇到安安,苏照笑道:“手里拿的什么?”
银发、蓝眸少女手中拿着一枚玉简,清声道:“照照,天听司的蛊雕送来的密报。”
因为三日前,苏照和阎先生一番交谈,听其所言,晋国在北局势,将有变化,于是苏照就让已突破神照境界的蛊雕夫妇,前往卫国北方四郡,打探情报。
经过三天,情报汇总过来。
苏照怔了下,伸手接过,神念投入玉简,上面都是晋国进兵至卫境以来的军情。
晋国率二十万大军在卫国北方四郡郡守的引领下,屯驻在郸郡、孟泾一线,与卫国大将杜陵的数万卫军对峙,初时,卫军依托坚城不出,可以说是面对晋军的锋锐兵锋,苦苦支撑。
若非杜陵用兵老辣,恐怕就会被晋国扫灭。
就这般,晋军受阻于郸郡一线旬月之久,也引得晋公勃然大怒,以宦官中使连连催逼前线统兵之将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
赵戬也颇为郁闷,说来,进兵迟缓,还是因为卫国北方四郡暗地里不配合所致,晋国出太行险关,千里跋涉,转运粮秣,可谓诸般不便,更兼人地两生,道路不熟。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卫国北方四郡之郡守,各怀私心。
彼等只想割据自雄,引晋国入寇,本意还是对抗卫国中枢的削权。
四郡郡守深知,一旦让晋军横扫卫境,主宰卫国,他们四郡郡守的权位,也有被晋国之人取而代之的风险。
四郡守的首鼠两端,颇让赵戬恼火,如果不是担心四郡边郡百姓同仇敌忾,都想诱杀四郡郡守,借此吞并四郡。
而后,直到卫国前任卫君卫磐,被合欢宗的叶拾迎归至龙朔四郡,树起讨逆大旗,整合四郡,晋卫两方联军才整合起来,与杜陵对峙。
然而这时候,齐鲁两国的援兵也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夏侯竹(求订阅!)
苏照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读着其中的军情,最后落在结尾处。
“齐鲁卫三国军队二三十万人,与二十万晋军,十万卫国四郡边兵,对峙已有近月之久,如今胜负不明,天听司密探已将双方兵力布置,交手胜负,将帅军力等诸般情讯,遵君上之令,抄送至国尉申屠枢密之处。”
苏照凝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
“照照,这场战事,谁胜谁负?”银发、蓝眸少女上前问道。
显然安安之前已看过这份儿玉简。
苏照摇了摇头,道:“军情瞬息万变,不曾实地探访,胜负难料,先等高昌郡的消息吧。”
转而将玉简收起,决定先将砀郡之事先料理了再说。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整天神出鬼没的?这几天,夜里都没见你回屋睡觉。”苏照看着一旁的白虎妖女。
安安似笑非笑道:“你猜?我这几天都和那昊阳宗的夏侯竹在一起哦。”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别胡来,那夏侯竹,我还有用。”
夏侯竹不同于先前郑韵儿和范潇,毕竟是少女心性,心思易变,性情有柔弱的一面。
如夏侯竹这种,在昊阳宗以自身能耐修得金丹之境的女子,心志绝非寻常女子,如安安轻贱其人格,说不得就种下了祸端。
就是范潇,他都时而觉得心力憔悴。
如果真当个玩物儿,也就罢了。
但如果不想什么时候爆个雷,就需要动心思。
安安轻哼一声,娇腻道:“你一天天想什么美事儿呢,还是你在期待什么?”
“你真当我不挑食啊。”苏照一脸黑线,忍不住拍了拍白虎妖女,引起瞋目而视。
苏照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白虎妖女对于一些东西真是无法无天,百无禁忌,道:“她人呢,我去看看。”
安安拉住苏照的胳膊,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道:“你去看她做什么?”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又是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看能不能试着收服于她,再回昊阳宗,作个眼线之类。”
因为,徐淳那条线已经废了,昊阳宗就需要一条替代情报线。
这夏侯竹不管是身份,还是修为,正合适。
安安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帮着你收服于她嘛,不把她整治的服服帖帖,你怎么收服?”
苏照心头一沉,倒也不理安安,神念释放而出,就在后院一间厢房中发现了一重光晕笼罩的禁制光芒。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身形一闪,就向厢房而去。
安安也化作一道清风,悄然随之而去。
苏照挥手之间,将禁制破开,身形不受阻隔,进入厢房之中,绕过一架山河锦绣屏风,就是愣怔原地。
“安安!”苏照声音中带着惊怒,这如何可以折辱?
“喊什么呢。”白虎妖女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蓝宝石的眸子,熠熠闪烁,神念传音,嘻嘻笑道:“照照,剩下的看你了。”
说着,一道白色灵光涌起,身形一闪,消失在厢房之中。
苏照道:“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奇怪气息,将身上所披大氅披在夏侯竹身上,得,还要给这妖虎擦屁股。
此刻,夏侯竹不着寸缕,缩在床榻角落之上,披头散发,忽地抬起螓首,那是一张苍白如纸,英气秀立,恍若刀裁的秀眉之下,眸子幽深,满是怨毒地看着苏照。
被这目光注视着,苏照面色顿了顿,觉得都有些心悸之感,默然片刻,道:“夏侯姑娘,这几天,委屈你了。”
夏侯竹目光阴冷地盯着苏照半晌,默然不语,死死咬着嘴唇,嫣红血迹渗出,犹自不觉。
苏照看着夏侯竹裸露雪肩上的鞭痕,就是皱了皱眉,道:“夏侯姑娘,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
“别碰我!”夏侯竹向一旁躲着,清冽声音中依稀有着几分嘶哑、尖锐。
苏照默然了下,思虑了下,道:“夏侯姑娘,我给你解开法力,你先自行疗伤。”
想着,伸手打出一道法力,将夏侯竹禁制解开。
夏侯竹方得脱法力,忽然周身涌起一团炙耀的白色光芒,一张白纸若曦的脸蛋儿之上满是狠戾,愤怒地看向苏照,怒道:“无耻昏君,一起死吧!”
说着,一头向苏照怀中狠狠撞去。
气机如漩,金丹欲碎,分明是要借助金丹自爆,与他同归于尽!
苏照眯了眯眼,却没有躲,看着一脸决然之色的夏侯竹,一头撞进自家怀里。
然而半晌……
夏侯竹皱了皱眉,感受着周身那股“与汝偕亡”的自曝气势,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忽然渐渐消失,就是愣怔原地。
“夏侯姑娘性情之贞烈,孤佩服。”苏照面色淡淡,看着雪白后背之后的鞭痕,就是暗骂,这个虎妞,纵然对待俘虏,也折辱太过了。
夏侯竹此刻也明白过来,如何不知是眼前之人刚刚就是在戏耍于她?
抬眸看去,破口大骂道:“昏君,你无耻!你妄为人君,妄为神照境界,你纵容妖女侮辱于我,与禽兽何异!”
只是此女翻来覆去,骂的也换不出花样,不过气却是撒了出来,比之刚才的怨毒,没有人气的样子
苏照扶住夏侯竹的肩头,道:“夏侯姑娘,先治伤吧。”
说着,温厚手掌抚过伤痕累累之处,法力如水流淌,轻柔愈合着伤势。
白虎妖女手法倒是愈见老辣,看着红痕累累,但实际都是皮肉之伤,但这些皮肉之伤,也颇为棘手,似是以金击之法留下,需要用法力驱逐。
夏侯竹:“……”
骂累了,索性双眼一闭,任凭苏照施为。
苏照问道:“安安她为白虎得道,于人事不知,好比稚嫩孩童……”
提及此处,苏照就是怔了下,因为他想到前世一个笑话,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所以还是打死他吧。
嗯,但这时就不能这么火上浇油。
“那恶虎是孩子?”
夏侯竹此时睁开眼眸,冷声道:“苏侯,你呢?你也是孩子吗?整整三天时间,坐视妖虎逞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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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怔了下,忽然觉得此女当真是性情与众不同,笑了笑。
(剩余四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都别想!
厢房之中——
夏侯竹惨白脸颊之上,就有几分慌乱之色,怒道:“你……”
“许是孤方才的以礼相待,给了你一种错觉?”苏照手掌落在身下之人的浑圆平坦的小腹,调动法力,轻柔如水,为其治着伤势。
这位女修,人如其名,如竹似剑,神蕴清霜,眉眼五官,猛一看倒也不惊艳,但英飒修眉,却给人一种坚韧、锋锐之感。
就是这性情,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侯竹贝齿紧紧抿着唇,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在某人继续得寸进尺地无礼之前,终于无法保持那副心如死灰模样,开口说道。
“别用刚才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孤。”苏照冷声说着,手也没闲着。
如果不是那怨毒眼神,他倒也不介意放过此女。
“额……”夏侯竹忽然剑眉颦紧,清眸之中崩射出强烈的杀机,难以置信,娇躯战栗。
“夏侯姑娘是个聪明人,说实话,孤对你的清白没兴趣,”苏照清咳了一下,说道。
这话还真不是骗人,目前让他起心动念的也就寥寥几人,但为人君者,既入得怀中,再也难以容得旁人染指。
夏侯竹面如清霜,怒目而视。
如果不是刚刚身下传来的异样,她几乎都要相信这恶魔这番煌煌之言。
还有清白,这恶魔觉得什么是清白?
她现在还有什么清白?
苏照沉声道:“只要你答应孤一件事儿,孤就可以放过你。”
夏侯竹抬眸看着对面面上冷若冰霜,全无一丝情欲的少年,冷冷道:“说。”
苏照道:“孤要你回去之后,通传昊阳宗的动向。”
“你让我当奸细?”夏侯竹柳眉倒立,幽声道。
苏照道:“别说那么难听,你此番回去,不让你出卖昊阳宗,只是为孤通风报信而已。”
夏侯竹冷声道:“宗门养我长大,授我仙法,让我出卖宗门,绝难从命!纵是通风报信,也是出卖!”
这和方才的未失清白之语,又有何区别?
自欺欺人,得寸进尺,欲擒故纵罢了!
苏照诧异道:“你那昊阳宗同伴,弃你于不顾,你难道不恨?”
夏侯竹冷声道:“他们岂能代表昊阳?我自小在昊阳长大,深受师门再造之恩,如今落入你手,受尽折辱,这是我道法不精,自无话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照一时间,倒是生出几分敬意,感慨道:“夏侯姑娘之品格坚贞,当真让人感敬。”
然后不等夏侯竹出言嘲讽,掌下就是动了动。
嗯,就这么随性,虽敬然动。
“你……”夏侯竹眸光怒视,本来以为已经做好了,只当被狗啃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却仍然有生不如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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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轻轻一笑,感受指尖的滑腻,道:“好了,这身上伤势已无大碍,这一颗丹药你服下,方才金丹差点儿崩碎,别留什么暗伤才好。”
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夏侯竹苍白无血的嘴唇中,以法力助其化开。
做完这些,就是起身,不说秋毫无犯,但也确实如其所言,貌似兴趣不大。
夏侯竹目光茫然,心头一时就有些复杂。
当然不是见鬼一般的失落,而是困惑、狐疑。
“你休要惺惺作态……我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夏侯竹冷声道。
苏照不由失笑道:“行了,我稍后让人给你准备些热水,衣服。”
方才他已试探过,就算强迫夏侯竹,也难以动摇其人心志。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枉作恶人了。
本来就是替那头白虎收拾残局,提及那头白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苏照出了厢房,转过回廊,脸色就沉了下来,神念传音道:“安安!”
就在这时,一道通明灵光从白雪皑皑的假山之后转出银发、蓝眸的少女,欺霜赛雪的娃娃脸上,就有几分玩味之色。
“照照,这么快?”安安嬉笑道。
苏照身形一闪,就向银发少女摄拿而去,法力浩瀚磅礴,封锁四面八方虚空,单手抱起白虎妖女腰肢。
“你放开我,你……”安安玉容微变,虽惊不乱,但口中却叫嚷不停。
苏照身形一闪,回到所居厢房。
这时,范潇拿着一本剑谱,正研习着,见得此幕,道:“这是怎么了?”
“打虎!”苏照沉声说道。
须臾,帏幔之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
到最后就是“喵呜”之声。
范潇玉容微顿,不由暗暗啐了一声,挥手给厢房设了一道隔绝视听的法禁,索性落得耳根清静。
许久之后,苏照额头都微微见汗,抬眸,看着一旁瘫软在床上,已经化作一头通体雪白,长有半丈,雪白四蹄朝天的白虎。
竟觉得有种面对滚刀肉的无奈,只得板着脸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对夏侯竹,他还真是一时不察,这几日,他都在为开仙朝的宝器搜集所需仙材,然后回头,这安安就给他整这一出。
而且,安安以前纵然胡闹,还算有度,但现在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水汪汪的,雾气欲滴,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几分娇俏、糯软:“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不给你捣乱。”
苏照怔了下,猛然意识到什么,道:“你想都别想!”
“吼……”
白虎一个饿虎扑食,已经扑在苏照背上,双蹄气呼呼道:“我都没说呢,你就让我想都别想,你看我咬死你!”
说着就张开虎口,去叼苏照的脖颈儿。
苏照翻身而起,出手如电,就抓住白虎毛茸茸的虎尾,将其带入怀里。
安安“喵呜”一声,口吐人言,嗔怒道:“你打不过,就喜欢抓人家的尾巴。”
再次将恶虎制服,苏照无奈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最近消停点儿。”
碰上这种百无禁忌的虎妖,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安道:“那你想多久?我娘可撑不了太久。”
苏照皱了皱眉,道:“我问问阎先生,看他有什么办法。”
安安想了想,道:“我再等你一段时间。”
苏照将白虎安抚了下来,转而提及夏侯竹,皱眉道:“夏侯竹这件事,你有些过分了。”
安安讥诮等道:“过分?左右一个俘虏,也就是你,落得别人手里,淫辱之后,随意赐人了事,你当初对郑韵儿她们两个不是如此吗?哦,这是最近在潇潇那里尝到走心的甜头,想要身心双收了?”
这白虎妖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虎。
苏照捏了捏白虎的小巧琼鼻,道:“你一天天的,别把人想那么坏,还有整天到处偷听人心声,心神浸染于丛生邪念,却不知人心之念,浩瀚玄奇,变化莫测,亦正亦邪,你再沉迷其中,心性为其影响,迟早神魂分裂,心智癫狂。”
心道,你这样疯疯癫癫,任性妄为,也就我能容你了。
安安将毛茸茸的虎脑袋,蹭了蹭苏照心口,软声道:“我知道啊,这世上,也就照照对我最好了。”
闻言,苏照一时又生气又是心疼,道:“不让你聆听人心声,你还聆听。”
说着,以神念呼唤升龙鼎,引得灵宝冥冥玄妙之力,不使心念泄漏一丝一毫。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愧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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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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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心谋逆
酒楼之上,群起哗然。
原本轻松喧闹的氛围,倏然就变得紧张无比。
苏照道:“康恒,尔等对抗新政,密谋劫杀钦差,如今窦家既已招供,还要狡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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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家家主原名康恒,此刻面如土色,哪里想到本是试探口风的一场的宴饮,竟会落得撕破脸的局面。
一时间,进退失据,讷讷不能对。
倒是一旁的车、申、王诸家家主,对视一眼,跪地请罪,道:“苏侯,我等着实没有行过对抗新政一事啊。”
其中的王家家主,抬起皓首,急声道:“苏侯,我王家必定配合清丈田亩,点查户口,为君上革新大政效犬马之劳。”
此言一出,其他几家家主也是紧随其后,纷纷表态。
苏照冷哼一声,道:“尔等之言,当真?”
方才一番手段,也是恐吓居多,这几日汇集诸方面的情报,砀郡郡望在地方的势力,比之想象的还要庞大。
不是不能尽数扫除,但这还是一郡,之后的诸郡,郡县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如果都这般行事,引起的动荡将会波及整个苏国全境。
诸家家主都是拱手道:“我等绝不敢阻挠新政大行,还请苏侯体察我等拳拳之心。”
苏照摆了摆手,淡淡道:“那孤就听言观行,诸位起来吧,备了一桌好菜,不吃就浪费了。”
几家家主都是搀扶着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在场郡望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来人,将康恒带回郡衙问话。”苏照喝道。
康家家主正自惊魂未定,突闻此言,就是色变,惊声道:“苏侯,草民绝不敢阻挠新政啊……”
然而,原本在厅中恭候的禁军骁卒,上前,不由分说,将康家家主带走。
等康家家主被禁军带走,二楼之中的诸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骇惧到了极致。
但也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开始思索,为何同样涉案其中的申、王两家家主,却是安然无恙?
于是,一顿饭在忐忑不安中吃完。
苏照而后也没有多留,离了酒楼,径直往郡衙去了。
等苏照一走,原本一些郡望也三三两两散去,杯盘狼藉、酒气四溢的包厢之中,原本面现惧色的王家家主,脸上的谄媚之意渐渐消失,和申、车、粱三家家主交换了个眼色,忿忿道:“苛敛暴虐,竟至于此?”
车家家主,车利,这是一个头戴粱冠,身穿长袍的中年人,闻听这番怨望之言,就是面色大变,惊悸道:“王兄,慎言啊。”
王家家主脸色阴沉似水,冷声道:“诸位贤弟,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等积数代之功,蓄营的家资,被其剿夺一空?”
车利叹了一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是不甘,如之奈何?这位自继位以来,手段狠辣,杀伐由心,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温邑风云变幻,多少大人物被抄家灭族?王兄,破财免灾吧。”
车利显然是被最近,这连番阵仗吓到了。
“他就不怕砀郡郡县百姓大乱,遍地狼烟?”王家家主苍老面容之上现出狠戾之色,可谓与方才的跪地求饶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分明是君子豹变之道。
车利一旁的申家家主,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有道是好汉不与官斗,这苏侯只拿了康老,留下我等,就已是为了防止郡中大乱,收敛了几分手段,王老,莫要争一时之气啊。”
“你们是什么意思,这是屈服了?”王家家主面色微变,问道。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势大力薄,那也无法对抗新政。
粱家家主也是一个头发灰白、年过五旬的老者,叹道:“王兄,戒急用忍啊。”
“你们真要将九成家产交出?”王家家主震惊道。
申济叹道:“不然呢?难道真要杀官造反吗?总算我等,还能于郡城经商,这地……为家族安危之计,交出去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面上也满是肉痛之色。
相对窦、王二家,他申家置备田产虽然不多,但怎么也有八九千顷,这可是积累十年之功,才从砀郡百姓手中买下的。
按着那晏昌的“赎买”之策,凡是正儿八经从百姓手里购买的地契,也就是在官府中交纳契税的土地买卖,朝廷将按二十金的价格买下一顷,至于无交割契税者,则是非法买卖,直接没收,对于强取豪夺而来,要倒查二十年。
不用说,郡望县豪所买土地,有的是逢灾祸之年所购,但还是有不少是强取豪夺而来。
说不得,还有一些人命案子牵连其中!
哪里经得起细查?
这还没完,各家藏匿隐户,也要先行申报,而后再行接受郡中佐吏、军士清查,而后按隐匿户口补缴,近二十年以来逃匿的丁口税。
这可要了亲命,他们一家隐匿,托庇的人丁之税,成年僮仆加起来也有几万人,再加上僮仆、丁壮家眷,这个数字当真是庞大。
这一来一去,土地赎买所得的金子,官府一金不出,他们各家说不得还要贴补其中。
这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铤而走险,袭杀钦差,自是摆在手边的选项。
王家家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如要交出财货,人口,我等将仁人拿捏,而今我们诸家家丁、青壮尚有数万,如果鼓噪百姓,再……”
申济脸色微变,急声道:“王老先生,这谋逆之事,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事情!”
纵然是晏昌来此,他们也只是勾结匪盗,恐吓、阻挠其推行新政,聚乱民冲击官府,已是冒着天大的风险。
当初,几家有着约定,一旦事发,纵是灭族也不认。
那时,各家藏于郡县的子嗣,都会受到其他几家家主的庇护,助其重振家业。
可纵然这般周详,却并没有引来朝廷的投鼠忌器,温邑更没有以“处政躁切,激起民变”问罪于晏昌,反而迎来的是更为严厉的打击——苏侯亲至!
到那时起,他们几家无不后悔莫及。
“几位贤弟,”王家家主压低了声音道,“老朽已着人打听过,那位来砀郡,仅仅带了五百禁军……”
此言一出,屋中数人都是面色微变。
窥伺戍卫,这显然是蓄谋已久了。
只是,难道这王继真的不顾王家一族四千多口的生死,一心谋逆?
这时,粱家家主面色变了变,道:“几位,老朽身体不舒服,先行告辞了。”
说着,抬步欲走,谋逆一事,他粱家决不能参与。
王继幽幽道:“粱兄,事已至此,粱家还有退路吗?你我两家子弟多有姻亲来往,一旦案发,你粱家还能独善其身?”
而屏风之后也转出几个面色阴沉、身材魁梧的汉子,抽出腰间半截横刀,目光冷厉地拦住了粱家家主的去路。
“王继,你这是什么意思?”粱家家主神情微变,喝问道。
“我等砀郡六家原就同气连枝,如今窦家已倒,粱家也即将步其后尘,这几日,老朽思来想去,既然那位不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不要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疯了!你疯了!那位岂是那么好惹的,继位以来,你看看和他作对的,哪一个有好下场?”粱家家主急声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七成,那是人家的!
厢房之中——
申济面露苦笑,道:“何以至此,没了土地,不是还有其他生意营生?”
“以那位之苛虐暴戾,诸位以为这商贸营生,又能保全多久?”王继脸色阴沉,寒声道:“老朽也知诸位心头之顾忌,但那位是将我们几家往绝路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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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厢房之中,也是唉声叹气。
王继道:“如今尚有一线生机,那位性情刚愎,自负武勇,此行仅仅带五百禁军扈从,正是我等拼死一搏的机会!诸位当知,郡巡检司以及郡尉辖制将校,有不少原是我等几家子弟。”
“此事成算太低。”车利皱眉说道,“王老,上次让李霸等人,围攻晏昌,就可见禁军之武艺非常人可比,以一敌十不敢说,可也能以一当五!自那晏昌至砀郡以来,前前后后就有近千禁军调进砀郡,军力之盛,以我等微末之力……总之,难如登天。”
“我们几家青壮、丁口,凑个两三万,应不是难事,你们几家积藏着的甲胄、兵刃、强弩,也别掖着藏着了。”王继冷声道:“我家那老三、老四,还有老七、老九,都修有武道,可为冲杀之将,一旦功成,那位又无子嗣,到时,温邑中枢必然一片大乱,我等以宗族为羽翼,趁机席卷诸郡,再联络郑国,不管是割据一方,还是向郑国投地纳献,都不失加官晋爵,再续百年富贵!”
王继喜好渔色,家中仅仅是妾室,就纳了三十六房,今年年初,刚至五十六岁,却老当益壮,又纳了一豆蔻少女。
因为妻妾成群,自然子嗣绵延,大户人家,纵有纨绔,可也有成才者。
如王家诸子当中,就有不少习练武道者,其中以三子武艺最为出众,武道后天巅峰之境。
反过来说,王继生活如此骄奢淫逸,又岂忍见自家九成财货落于他人之手?
见王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车利凝眉道:“郑国?王老,您和郑国……”
“未雨绸缪,这天下之势,分分合合,谁能看的清楚?需多留一条后路才是。”王继道。
申济和车利对视一眼,交换着眼色,二人年纪仿若,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平时也来往颇多。
申济默然半晌,迟疑道:“王老,可否交个底,您老到底有几分把握?”
王继拿起手指,比划了个手势,言之凿凿道:“七成!”
粱家家主,耷拉的眼皮跳了跳,心头冷嗤,“七成,那是人家的!”
在他看来这王继就是鬼迷心窍,不知死活。
谋逆造反?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王继道:“诸位先在此稍待。”
粱家家主老眼微眯,暗道,这王继又要搞什么名堂?
果然,王继吩咐人取了笔墨纸砚,拿出一份儿卷轴,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王继道:“几位先署了这盟约,我等再调度家族力量,就在明日拂晓时分,集青壮攻入郡衙,那位猝不及防……”
粱家家主抽了抽嘴角,暗骂,好你个奸猾似鬼的王继,这是早已安排好了,然后让他们交投名状。
“这也太仓促了。”车利心头一凛,惊声道。
“这正是出其不意,你们都想不到,遑论那位?”王继道。
“这是牵涉身家性命的大事,几位笔墨一落,如要反复,还看那位苏侯答应不答应!”王继冷声道。
车利迟疑道:“王老,这可否容某回去思量思量,这样大的事……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出决定的?”
“车贤侄,将盟约写了,否则,出了这个门,老朽焉知你不会向那位告密?”王继显然也不傻,知道车利心意摇摆,语气阴测测说道。
说来,今日并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他和康家家主之前就有提前筹谋、布置后手,今日本来是试探苏侯态度,并不指望一番布置能即刻发挥作用。
不想,那位心思毫无转圜,二话不说,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康家家主牵连其中!
下一个又是谁?
那位说的好听,谁又保证不是缓兵之计,先稳住他们?等他们人心浮动,羽翼削弱,再行一一剪除?
望着四周凶神恶煞,目光不善的王家僮仆,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先生,在下署名就是。”
车利也是叹了一口气,上前拿起毛笔,同样将盟约署名。
“粱兄,你我也算认识多年,粱兄何尝见过我王继行没有把握之事。”王继看向粱家家家主,见其闭目不语,忽然说道。
如非必要,他当然不会对这几家家主施以辣手,这是自坏大事。
粱家家主缓缓睁开眼眸,笑了笑道:“老朽今年已五十有六,也没几年好活了,岂能为苟一时之命,置族人于险地,这字,老朽不能签。”
闻言,王继眸光眯了眯,一抹寒光瘆人。
在他的计划中,粱家的力量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王继道:“粱兄,纵然你不签,如果事败,以你我两家世交身份,你粱家岂能逃脱此劫?”
粱家家主道:“那时就看苏侯之意了,王继,老朽也劝你一句,苏侯自继位以来,处处以弱胜强,你以为择青壮……嗯?粱安世,你怎么会在这里?”
粱家家主说着,忽然,苍老目光之中,难掩震惊。
却是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青年,十六七岁模样,站在王继一旁,按刀而立。
“祖父,事急如此,哪还容得再戒急用忍,瞻前顾后?如依着那新政施为,我粱家几千口,将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名唤粱安世的青年,忿忿说道。
“以苏国律法:谋逆,夷三族!粱兄,你粱家阖族四千人,总需得思量思量。”王继沉声道。
粱家一族,宗族子弟繁多,从粱家家主粱道仁算起,四兄弟之下,整整十六房,子嗣绵延,宗族庞大。
这样的大家族,僮仆数万,青壮家丁数千,可谓藤蔓繁盛。
粱家家主说是割肉保平安,但实际回去之后的阻力,几乎可以想见。
几千口子,本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生活,突然要被逼着交出土地、僮仆,这就是逼他们去死!
粱家家主浑身颤抖,看着王继,道:“你,王继,好!好的很!”
他却不想,连自家嫡孙粱安世都被这王继给拉下水了。
“祖父大人,我等数家,集齐两三万丁壮,惊天一击,让那暴君知道我们砀郡男儿,心怀壮烈,不可欺压!”粱安世声如金石,清朗激越,慨然说道:“祖父大人年轻时也曾开三石弓,难道祖父大人,已经老了吗?要学丰乐郡的那帮人,为暴君予取予求!”
粱家家主知道粱安世说的是丰乐郡的郡望,听说当时洪河治水,这些人被苏侯逼迫,将僮仆、粮食输捐于苏侯。
尤其是那个武家家主,听人说,似乎想要将其女献媚于苏侯,但也不知怎么,苏侯没看上。
当然,这些流言,都是丰乐郡郡望对武家当初的首倡输诚,给予的中伤。
王继笑道:“当年,粱兄也是勇武之士,怎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砀郡民风剽悍,粱家家主别看现在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可年轻之时也是弓马娴熟,飞扬跋扈。
就连王继方才一番“谄谀”的丑态,也不过是其使奸耍猾的拙劣表演,执掌一族之生死兴衰,如何不是心性狠戾,杀伐果断的虎狼之辈。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举告
在一众目光注视中,粱家家主思忖许久,沉声道:“老朽可以助你,但我这嫡孙,不能留在砀郡,需连夜派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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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安世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道:“祖父大人,我……”
“你特娘的住嘴!”粱家家主沉喝道:“你眼里若还有老朽这祖父,这事就不能掺合!”
训斥完粱安世,粱家家主看向王继,冷声道:“我粱家子弟,这些年只知道飞鹰走狗,玩弄女人,就此子性子拙朴,尚可造就,不能折在这里。”
王继目中闪过一抹犹疑,道:“老朽怎么信你?”
如果粱安世一走,他还怎么要挟这头老狐狸?
“老夫在这盟约之上署名就是。”粱家家主冷声说着,大步上前,提起毛笔,将自己大名“刷刷”写下。
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有着一股开阔雄浑之意。
王继默然了下,击节赞道:“好。”
转头对着面色失望的粱安世,道:“你今夜和艳儿,连夜离开郡城。”
艳儿是王家家主的六房的孙女,和这粱安世情投意合,在王继的作主下,已和梁安世订了终身。
王继说完,也不等粱安世多言,吩咐着一旁的手下人,道:“带粱公子离开这里。”
等粱安世被不情不愿带走,王继才看向粱家家主,笑道:“粱兄,还需你”
就在酒楼之中,紧锣密鼓发动一场叛乱之时,苏照已返回至郡守衙门。
方至郡衙后院,就抬头迎见了砀郡郡守鲁琛,以及一个银发、蓝眸少女。
鲁琛面带焦虑,见到苏照,就是急声道:“君上,康家、王家两家意欲谋逆,发动就在近期!”
苏照怔了下,皱眉道:“鲁卿,刚才莫非审出了什么?”
说实话,还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在酒楼宴会之中,砀郡郡望跪地臣服,不想,还有胆大包天之辈,意图谋逆。
安安嘻嘻笑道:“那康家家主和王家,备下了后手,原就是想着今晚试探于你,一旦事有不谐,就铤而走险,不想你直接把康家家主拿了,那王家家主此刻不知康家会不会熬刑不过,供出逆案,发动说不得就在今夜。”
苏照一时默然,沉吟道:“安安,你去查查王家的动向。”
安安撇了撇嘴,道:“又让我去?”
“去帮我看看。”苏照道。
“行吧。”安安说着,身形化作一道白色灵光,遁入沉沉雪夜之中。
见得这一幕,鲁琛虽心头称奇,但也不敢多问。
之前在讯问窦家逆案子之时,他就发现,这位安夫人不是寻常小女孩儿。
灵气潮汐之后,地方郡县就有妖魔作祟,鲁琛是知道妖魔厉害的。
苏照转头对一旁的彭纪,沉声问道:“长水、鄢陵二郡的郡兵,到了何地?”
彭纪抱拳道:“回君上,两郡郡兵还在路途之上,如无意外,明日午后就能抵达郡城。”
几天前,苏照就发文让长水、砀郡各调两千郡兵,入砀郡,当然不是因为这几家郡望,而是为了砀郡推行新政保驾护航。
异地调兵,也能减少郡县地方的干扰。
至于这几家郡望,如果想要谋逆,仅仅凭借五百禁军,就能镇压。
擒其首脑,裹挟者自然会树倒猢狲散。
“估计来不及了。”苏照淡淡说道。
这几乎不用想,如果康、王二家铤而走险,肯定打探过长水、鄢陵二郡的动向。
军卒调动再是隐秘,对于两家,只要多花费一番心思,也是能。
鲁琛面色凝重道:“君上,是否调巡检司,以及郡兵前来入值?”
在这位一郡封疆看来,一场谋逆大案将起,简直是惊涛骇浪之险。
“鲁卿稍安勿躁,不至于此。”苏照温声说道。
不多时,安安也去而复返,精致可爱小脸之上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笑道:“那几家已经各自归家,召集人手去了,我跟踪住一个人,探查的他们的计划是,内连郡兵,使其鼓噪闹事,不援郡衙,他们几家原就有子弟在郡兵中为将校,同时,他们几家召集家丁、青壮,准备于天明时分,攻入郡衙,杀散禁军,弑君举义!”
鲁琛闻言,面色大变,拱手道:“君上,事急矣,当速速调集禁军,拿捕几家家主,不使奸人诡计得逞!”
苏照面色淡漠,默然片刻,道:“不忙,而今其反迹未彰,纵是派兵拿捕,也难保郡县上下人心不服,孤就在郡衙之中,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看有多少人附逆从事!”
砀郡辖治九县,砀郡几家无法无天的郡望好除,但县乡豪强,却不好动弹。
“君上千金之躯,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啊。”鲁琛心头一惊,连忙劝谏道。
苏照道:“孤自有依仗……”
而在苏照出言解释自己用意之时,月亮门洞处,匆匆跑来一个提着灯笼的禁军小校,嘎吱嘎吱踩过积雪,近前,躬身呈递着一封书信,道:“君上,彭将军,郡衙之外,有一中年人,自称是粱家家主派遣,有十万火急之事,言明于君上!”
苏照面色怔了下,诧异道:“粱家的人?将书信拿过来,孤看看。”
说着,将书信取来,阅览罢,眸中湛光流转,一时无语。
鲁琛双眸一亮,问道:“君上?粱家家主这时候派人来?”
“是举告信,这粱家也是有趣,竟然举告王家谋逆犯上,言其为王继胁迫从逆,粱家家主自知罪孽深重,愿以一死请求孤宽赎其罪,保全宗族后嗣。”
苏照面色古怪说着。
暗道,粱家临阵倒戈,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安安也是好奇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照道:“这个鱼钓不成了,粱家退伙,其他几家,未必不会惧而思退。”
果然,又一个青年校尉匆匆而来,双手呈递着一封书信,朗声道:“君上,这里有一封书信,是车家家主之幼子,深夜送来。”
苏照摇了摇头,伸手将书信接过,展开阅览,不出所料,依然是一封举告之书。
然而,还没完,又过了一会儿,月亮门处,又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挑着灯笼,面色匆匆而来,手中仍是拿着一封书信。
苏照讥讽道:“还真是识时务。”
军卒将信封呈递而上,言是申家。
苏照阅览而罢,将一沓书信递于鲁琛,冷哂道:“鲁卿也看看,哪一家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安安忍俊不禁,蓝宝石的明眸眨了眨,道:“下一封不会是王家的自首信吧?”
王家当然没有自首,只有三封书信,但也意味着砀郡郡望的态度,不愿拼死从逆,哪怕是签署所谓盟约之后,也在展开自救。
“这反而让孤不好办了。”苏照淡淡说着,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不能引蛇出洞,就先发制人吧。”
王家庄园
此刻,王家家主王继还不知自己即将孤军奋战,庄园之中,灯火辉煌,雪地上站着几人,披甲捉刀,气度沉凝。
正是王继诸子并一应家将。
王继已让诸子召集了青壮,大约有一两千人。
其四子王通,三十出头,颌下蓄着短须,身披玄色甲胄,拱手道:“父亲大人,康家老大,已带着家将在花厅候着了。”
“申,粱几家呢?你二哥、三哥他们一路跟着,没出什么反复吧?”王继显然也不傻,那几家投名状交了后,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其人就派了自己几个儿子,着人护送着几家家主返回庄园,调集壮丁,并让随时通传消息。
至于康家,响鼓不用重锤,原本这就是康、王两家的搏命一击,如今康家家主身陷囹圄,生死不知,主事的康家老大,早已是反意汹汹了。
“半刻钟前,才传过来消息,那几家正在召集家丁,响应父亲大人。”王通面上激动说道。
“父亲大人,此事是否太过仓促了。”
王继道:“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位已着人在长水、鄢陵诸郡调兵,分明是意图屠戮我等,那位或还以为为父不知,但为父在这二郡也有耳目。”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雪夜之中,除却朔风呼啸,万籁俱寂,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然而王家所居庄园之内,灯火通明,人嘶马鸣,惊一声声犬吠在夜色中传至远处。
如非王家庄园独占一方,周围又多植树木,仅仅是这番动静,都会引来巡夜的巡检司兵丁查问。
当然,王家也不惧于此。
倏然,王家大门霍然洞开,一队队青壮家丁,手持兵刃,在王继诸子及一众家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在街道之上列队而行。
与此同时,在庄园西南方向,康家家主康恒长子,也同样领着家将,率领手执火把的青壮,迤逦而来。
因为,康、王二家所居庄园原就挨着不远,如今相约出兵,就可见合兵便利。
王继此刻也披上了山字枣红甲,外披黑色大氅,昂然站在王家高大的牌楼之下,目送着王家诸子出征。
心头既是忐忑,又是激动。
想他少年之时,曾为游侠,任侠使节,纵横乡野山泽,及长,投效军中,原也想创下一番功业,但奈何苏国国力弱小,少经战事,于是半生蹉跎,最终只能在砀郡置业养老。
本以为此生壮志不得伸展,不想临老之时,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苏侯膝下无子,一旦身死,苏国野心家在温邑争权夺利,势必无暇顾及地方变乱,而那时苏国各郡狼烟四起,四分五裂!我王家就可趁势割据一方,说不得,也过一过称孤道寡的瘾。”王继一双老眼望着王家青壮,打着迤逦如蛇的灯火,心潮起伏。
身后的王家庄园,一些对今晚共举大事知情的各房家眷,都是站在自家所居院落门前,心情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而在这时,远处一个中年管事满头热气地匆匆跑来,高声道:“家主,二爷和三爷从车、申两家逃回来了,让小的提前报信,这两家反水了……”
王继面色倏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车申两家难不成去告密了?
没有多久,就见巷口数匹骏马驰来,骑马之人,人人带伤。
为首者,正是王继的二子、三子。
“父亲大人,车申两家出卖我们了。”王继二子忿忿说道。
王继脸色倏变,心头一沉。
而在这时,杀声恰从巷口传来,在寂静无垠的冬日雪夜中,格外清晰。
刀兵之声大起,喊杀声此起彼伏,令正在焦急等待的王家庄园众人,也是心头一沉。
王继面色阴沉,如何不知局势已经十分险恶!
“父亲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王继二子此刻已翻身下马,快行几步,面色惊惶道。
王继苍老面容之上,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冷声道:“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我们王家和康家,两家就有三四千青壮,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而在王继口中“未尝没有一拼之力”的康、王两家青壮,此刻,面对列队杀来的苏国禁军,几无还手之力。
苏国禁军,军卒至少都是后天武者,训练有素,甲械精良,一手持铁皮大盾,一手持刀,刀锋挥舞落处,就见真气和刀光纵横,惨叫声伴随着喷涌的血光响起。
就见一腔腔滚烫热血,洒落在积雪之上,热气腾腾中融化了积雪,顿时血污遍地,腥气猎猎。
王继四子、七子、九子、率领家将阻挡着苏国禁军,原本他们还不将苏国禁军放在眼中,但此时一番交手,无不震恐。
“杀!杀死一个官军,赏十金!不,赏百金!”瞥见身后军卒阵列摇摇欲坠,王继四子奋臂将迎面劈来的一刀,迅速格挡开来,高声喊道。
此人有着后天巅峰武道境界,但对面执刀杀来的军侯,也有着后天巅峰道行,而拥有这样武道修为的校尉,在此刻的苏军之中,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这就是国家体制的优势,远非一家一姓可比。
随着,王继四子开出赏格,原本几欲溃散的王家家丁,再次稳固下来。
百金之财,可供一中等之家,用度三年。
彭纪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一冷,“噌”地抽出腰间雁翎宝刀,纵身一跃,周身真元鼓荡,袍袖鼓起,向着王继四子杀去。
先天武者之威,岂是等闲,一刀挥去,气势惊人,仅仅是刀风扫过周围王家家丁,都是响起一阵惨叫。
王继四子,瞳孔剧缩,目光震惊,讷讷言道:“先天武者……”
几乎是不假思索,执刀格挡,就听——
“铛!”
火花四溅,金铁交击,刀气凛然而下,落下王继四子凶厉狠绝的面容上,噗呲……
被真元激起的刀气,锋锐之不下兵刃,斩在王继四子脸上。
“啊……”
惨叫声响起。
“四哥!”
王继七子,见得这惨烈一幕,就是目次欲裂,怒声喊道。
王继九子此刻本来正带着家将,抵挡禁军的围攻,同样听到了这声惊呼,回头看去,心神剧震。
这时,禁军一个黑面短须的校尉,见此,面上戾气密布,手腕陡转,执刀向着王继九子拦腰砍去。
这校尉,真元浑厚,刀势沉若千钧,势如风雷,几乎亮起了一道雪白刀光,将王继四周扈从的两个家将照的脸色惨白。
“噗呲!”
刀横斩在王继九子腰间,一道血光闪现,就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继九子被斩作两段。
那黑面校尉咧嘴一笑,鲜血溅在黑面、胡须之上,更添几分狰狞、可怖。
而这一幕只是禁军面对康、王两家青壮、家丁对战的缩影。
哪怕是不足千的一支禁军,但也不是这些只知凭借一腔悍勇之气的王家家丁可比。
不多会儿,王家、康家家丁,就四散溃逃,向着街道、巷口逃脱。
彭纪此刻又奋力斩杀了王继七子,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首级,以真元催动的声音,化作一股气浪,在整个刀兵碰撞之声以及喊杀、惨叫之声交织的嘈杂战场之上,都显得震耳欲聋。
“逆贼之首犯,人头在此,君上有命,只诛王氏一族,余者不问!”
“跪地请降者免死!”
苏国禁军阵列中,就有军卒高声喊道。
一些逃亡不及的家丁、青壮,也不知谁第一个带头扔掉掌中兵器,跪地请降。
彭纪望着溃不成军的王家家丁,冷哼一声,向着不远处的康家众人杀去。
却说苏照这边,也没有坐等彭纪这边消息,早已带着安安、范潇离了郡衙,向着王家之所在庄而去。
“擒杀王家家主及一甘首逆,这场闹剧也就结束了。”苏照立身高空,望着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王家庄园,淡淡道。
而后目光及下,落在牌楼之下,一众六神无主的王氏一族。
范潇抽出手中宝剑,清丽如雪的玉容之上,笼着一层霜色,清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杀了他们。”
苏照诧异道:“你……你杀过人吗?”
“以前下山游历时,杀过一些山贼,恶霸。”范潇清声道。
“潇儿,生擒王家家主,我还有用。”苏照抽了抽嘴,也不知为何,他就不想范潇沾染太多血腥。
范潇身形顿了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了然,踏着遁光,提剑向着王家家主等人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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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苏照就是看着范潇一剑将惊怒上前的王家众人斩杀,而后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化为绳索,就制住了脸色煞白的王家家主王继。
苏照此刻也带着安安从高空缓缓而来,看着面如土色的王家家主,淡淡道:“王继,你还有何话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叛乱易平,局势难安
自酒楼之中,王继跪地的谄谀之态,不足一天。
王继此刻抬起头,忽然放声大笑,笑声苍凉。
苏照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孤本想给你王家一个机会,不想你如此丧心病狂,行谋逆之事!”
王继收起笑声,看着对面昂然而立,居高临下呵斥的少年君侯,冷声道:“苏侯又何必惺惺作态,好言相欺,如依着苏侯新政,我王家上下,财货为官府掠夺一空,必将一贫如洗!老朽恨那粱、申、车三家,竟胆小怕事如此!而今事败,老朽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苏照面色淡淡道:“纵新政推行,你王家也不会转入赤贫,铤而走险,无非贪心不足,如普通百姓,一日三餐,就已乐在其中,尔王家因你王继一人之野心,谋逆犯上,王氏一族也要为你陪葬!”
王继面色变了下,但片刻之后,就道:“王家子弟也享乐惯了,而今家族遭厄,纵是下狱论死,也是他们的造化!”
苏照道:“纵王家绝嗣,尔也不惧?”
王继沉默了片刻,道:“老朽年轻时,曾听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祀,王家襁褓之幼儿,生死都在苏侯一念之间!”
说着,双眸紧闭,再不发一言。
事实上,他在这次谋逆之前,也预留了后路,其中一房早已逃往郑国。
苏照面色淡漠,不为其激。
对地主的仁恕,就是对无数饱受压榨的穷苦百姓的暴虐。
王家家眷子嗣能不能免得一死,要看苏国律法如何规定。
说来,自他承位以来,唯有袁家三族因为谋逆,被夷灭三族,袁家可谓不分男女老幼,勾决殆尽。
至于如贪渎之罪,都不曾牵连家眷。
这是因为,谋逆造反,夷三族,律法自古有之,纵然宗王亲贵谋逆,都不在议减赎当之列。
苏照也没有再理会王继,王家之叛易平,但砀郡局势难安。
这是新政即将推行的一角缩影。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清丈田亩也好,编户齐民也罢,都是一次以官府为主导,以暴力机器,对财富的暴力分配。
汉武帝时的告缗令,迁豪强于关中……无不都是利用暴力机器,对阶层强制的定期财富分配。
至于主动纳捐,以解君父之忧?
不是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就是你三十两,我五十两……打发要饭呢?
或是什么去一回二,慈善的拙劣把戏。
大明容不得什么温情脉脉的三次分配。
在苏国之上,同样没有改良的余地,因为立国几百年的苏国,本来就到了一个王朝末世的临界点。
郡望、县豪不缴税,普通百姓又榨出油水。
对于此,只能开源节流,刀刃向内,刮骨疗毒,故而苏照才一方面对外征战,一方面整顿吏治,打击贪腐。
古之今来,中兴也好,挽天倾也罢,思路几无二致。
如大明不治贪腐,吏治腐败,所有对富人加的税,都最终变相加在穷人身上。
上下挥霍无度,则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
“可惜这是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而在这时,喊杀声从远处传来,禁军已经杀散康、王两家青壮,近得巷口。
“末将见过君上!”彭纪大步上前,抱拳道:“君上,逆贼已被荡灭!”
苏照道:“派人去知会郡尉衙门,抽调郡兵,协助查抄康、王二家!”
如今大局已经抵定,就可调用郡兵,协抄康、王二家。
彭纪连忙吩咐u一个校尉,向郡尉衙门去了。
这一夜,杀声响彻半个郡城,砀郡官衙,不论各司各曹,都是灯火通明,衙堂中聚集了已下了值,匆匆赶来的郡吏,派人打听着消息。
此刻,郡守鲁琛端坐衙堂之上,望着下方的郡吏,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下方三五聚集的郡吏,想要询问,但看到官厅两侧持刀而立,神情警戒的禁军,心头无不咯噔一下。
不多时,砀郡郡尉赵梃和两个副将、监郡御史高元化也来到官厅,和砀郡郡吏也没有打招呼,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坐下,都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郡衙之后端坐的鲁琛,等待这位砀郡最高军政长官解释。
鲁琛神情端肃,道:“诸位同僚既已到齐,本官也将事情通告于诸位,康、王二家谋逆犯上,君上提前察之,派扈从禁军正在清剿,君上让诸位在此稍待。”
此言一出,郡吏豪右,无不哗然。
砀郡功曹,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问道:“下官斗胆敢问明府,君上可在郡衙?”
鲁琛道:“君上已亲往平叛。”
余嵩就是起身,急声道:“明府如何不劝劝君上?君上万金之躯,岂可身蹈险地,明府,当派兵支援才是啊!”
巡检司原巡检使被拿捕,此刻代巡检司列席而坐的是两位副使,闻言,几乎是不约而同站起身,慨然道:“明府,末将愿率兵前往护驾!”
鲁琛面色淡漠,一时却没有应,但目中的焦虑却一点也不少,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心头愈发担心。
忽然,鲁琛面色一动,问道:“诸位,听外面杀声似乎小了一些?”
原本官厅之中,心思各异的众人,闻言凝神倾听,果然就听得院外的喊杀声,果然细弱了许多,最终甚至渐不可闻。
“这……”
官厅之中,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乱猜。
而在这时,一个手提灯笼的衙役,快步跑来,口中道:“诸位大人,彭将军着人送信过来,逆乱已平,君上召郡中军卒,协助查抄康、王两家。”
鲁琛闻言大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人呢?”
而后,就有一个周身衣裳血污的青年校尉,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进了官厅,行罢礼,取出一面令牌,道:“有君命,调砀郡郡尉赵梃,集郡两千兵马协助禁军查办康、王二家,弹压叛逆。”
此言一出,官厅之中的气氛,明显可见一松。
鲁琛笑着看向一个中年汉子,道:“赵将军。”
砀郡郡尉赵梃闻言,起身,抱拳道:“谨遵君命。”
说着,领命而去,出了官厅。
一夜无话,翌日,昨夜一场兵荒马乱,终于在第二天落下帷幕。
康、王逆案,几乎如平地惊雷,在砀郡炸开。
除却康、王两家所在庄园所在的街道被封禁之外,砀郡郡城之内,街道上,一队队官兵往来不停,捕拿康、王一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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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两家所居庄园,占地广阔,族人众多,昨夜一场变乱,就有不少族人收拾细软,趁乱逃出庄园。
第一百九十章 土地
砀郡郡衙
距离康、王两家案发,已经过去四五天,整个砀郡九县,仍被一股肃杀氛围笼罩着。
窦家、康家、王家在砀郡经营多年,宗族势力于郡县地方盘根错节,再加上一个窦家,砀郡郡守衙门几乎轮班倒,审讯两大逆案。
而自窦、康、王三家郡望接连倒台,砀郡郡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颇是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说苏侯贪图三家积累的财货、田地,这才大肆株连。
这股流言,先是起于茶肆、酒楼,而后,向郡中扩散,似有愈演愈烈之势,砀郡九县之内隐隐酝酿着一股潜流。
然而,等到长水、鄢陵二郡郡兵开赴砀郡,以及窦家、康家、王家三家查出的累累罪行大白天下,这股潜流也渐渐消散于无形。
郡衙·书房之中
“将康、王、窦三家财货清点,充入国库,将释放隐户编造图册,丈量土地,为新政授田准备。”苏照此刻换了一身简素长袍,拿着鲁琛呈来的文簿,阅览罢,淡淡说道。
如他所料,康、王、窦家,家资、田亩、财货都是相当可观,仅仅是查抄三家,又给砀郡增加了几十万人口。
这些人口不可能释放出就给予粮田,田权还是苏国官府,只是租赁给百姓,这个时间,也不会短,晏昌已拿出章程,分三年到五年授田,如家有军属,则军属小吏优先分田。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苏照和晏昌有争论的地方,他最近也在一直说服晏昌。
苏照之意,是整平行分置,即土地收归国有,或者说是他有苏一氏,百姓只有耕种之权,并无所有之权,这就从根上杜绝了土地兼并。
反正也不搞工业化,大农场,这种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无疑是理想的儒家社会。
但土地国有化的阻力,比起劫富济贫,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在古代社会架构下,财富之渊源,尽数来自于土地,黔首百姓对土地的情结是难以想象的。
你搞土地国有,秦国说不得,直接军功勋名宅,*****这头猛兽一旦放出,横扫天下。
而在华夏春秋战国时代,随着铁农具的使用,就是经历了这么一个官田转私田的过程。
而且土地收归有苏一氏,那总要有人管理授田,继承流转诸事,官府代行权力,但官府也是由一个个人来组成,这就是封建官僚主义。
历经数代之后,使用权也能转变成所有权。
“律法禁止土地买卖,是否可行?”苏照又在想这个问题,律法层面禁止土地买卖,直接视土地交易非法,禁止兼并,不能学我铁血大怂,不禁兼并,广兴商贸。
处处流民起义,积贫积弱和清平盛世一体两面。
“臣遵命。”鲁琛领命而退。
“前几天,砀郡有人说孤是抄家之君,可他们又如何知道?这几家家家富可敌国,有哪一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苏照将手中的册子扔到几案上,对着一旁的晏昌说道。
晏昌道:“君上,此是奸人以流言中伤,君上不必太放在心上。”
苏照淡淡笑了笑,道:“孤何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可笑而已,晏卿,继续方才之议题,土地名义上收归国家,只按人丁老幼,授以百姓耕种之权,每十年普查一次人口,每三十年丈量一次土地,同时将一部分田,化为军用之田,按军功授予,严禁土地买卖,三代之内,同样收为国有。”
晏昌沉吟道:“君上,此法一旦大兴,恐惹天下物议沸然,说君上倒行逆施,行井田之制。”
井田之制,看似土地公有,但实际就是奴隶制下的土地私有制。
随着姬周的倾颓,井田制早已被破坏殆尽。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我所行之事,不当为一时富国强兵,争雄九州,还当铸万世之基业,许多事情,做得早了,后面的阻力也能小上许多。”
晏昌面色微顿,久久无言。
苏照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道:“晏卿,等砀郡逆案清查完毕,诸事正轨,孤就会返回温邑,一切都要托于晏卿了。”
晏昌道:“臣义不容辞!”
苏照交待了几句,让晏昌告退,看着暗红色书案之上的一摞文本,这些都是天听司借助靖祟司的通道,传递来的军情信息。
“晋军竟出动了仙舟,道兵,万刃车,尸傀?”苏照眉头紧皱,目光深处现出一抹凝重,喃喃道:“而齐鲁两国也不甘示弱,两大剑宗也派来了弟子助战,似乎齐国公子桓那里还有龙宫一方的身影?这人间兵戈,夹杂着仙人之术法神通,倒还真有几分封神战事的架势。”
天听司只能打听到一些表面的情报,具体晋国背后得了哪家仙宗的支持,却没有打探到。
“这公子桓还真和龙宫有着几分关联?难道,齐王还真被龙宫的人戴了帽子?”想起此事,苏照也不由生出几分八卦心思。
“北方或将有变,需得早作准备了。”苏照心念及此,也有几分想要亲往两方交战前线一观的心思。
“再过几天,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
苏照将几案上的文册归拢好,起身,行至后院。
时间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天过去。
这几日,苏照倒也离开砀郡郡城,巡视诸县,召见九县之中的豪强士绅,软硬兼施,也算是为砀郡如火如荼的新政作准备。
虽是冬天,白雪皑皑,天地皆白,一片寂寥、肃杀。
但正是闲时,百姓几乎泰半在家,官府正好派出小吏、衙役、军卒,同时雇佣百姓,清丈田亩,而后于疑问处,敲门询问各家土地权属,同时对于贫苦之家,物资匮乏,不能安然过冬者,官府派送粮秣、棉被、物资,抚慰民心。
嗯,这些都是从窦、王、康三家籍没的物资,在苏照授意之下,从府库中取出,发给普通百姓。
此举虽有借花献佛之嫌,但也广收民心,对于推行新政之策便利诸多。
而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苏照留下五百禁军护卫晏昌安危,而后也没有再行盘桓,启程北返。
因为,北方齐鲁卫和晋国大军的鏖战,也快分出了胜负。
双方数十万大军,自深秋而入冬月,尸相枕籍,惨烈无比,双方都有意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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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也没有再待的打算。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三十,天晴,无雪。
一辆马车停靠在砀郡郡城之外,禁军扈从左右,郡城之下,砀郡以晏昌为首,郡守鲁琛、郡尉等人,列队恭送苏照车驾向北驶去。
苏照摆了摆手,道:“诸卿,此间风大,都请回吧。”
“臣等恭送君上。”众人躬身行礼,说道。
苏照冲砀郡军民官吏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说,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转动,碾过官道之上的积雪,向北行去。
自此,从温邑至砀郡,前后用时半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温邑·宫苑
皑皑白雪覆盖的朱墙碧甍之下,几树寒梅枝干宛如琉璃,枝头绽吐着红蕊,花瓣娇艳,为肃杀凛冬增添了几分亮色。
中元殿,偏殿书房之中,梁柱之后,一队队宫女、宦者垂首侍奉着,而在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卫国北疆的山川舆图,其上以朱砂和靛蓝涂料,勾画着犬牙交错的军事态势。
自砀郡归来的第一时间,苏照就召见了枢密院的两位副使——冯匡和淳于朔,议论军务。
以法禁笼罩的中元殿,哪怕没有烧着地龙,但殿中温暖如春,冯匡和淳于朔二人,此刻近得屏风之前,凝望着山河舆图,面上不约而同地现出思索之色。
“冯卿,据天听司密谍来报,晋军以仙宗势力心魔宗支应仙舟,从晋国重镇石雁关,转运粮秣,供应军需,晋军匮粮之患已解,就在前天,一场会战,齐鲁卫三国联军更是不幸中得晋国上卿赵戬诡计,全线溃败!如今,卫国两万败兵已经缩防至云邑郡,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卫国危殆!”迎着冯匡和淳于朔或是凝重、或是安静的目光,苏照沉声介绍着刚刚由蛊雕送来的加急军情。
如今之局势,还要从苏照在离开砀郡的前夜说起,当时,天听司密报,颓势明显的齐鲁卫三国联军,突然声势大震。
而后回程路上,陆陆续续收到消息,齐国公子桓以奇兵袭扰晋、卫国边军的粮草辎重囤聚之地,那里原为卫国四郡供应联军辎重粮秣的中转地,由素有骁勇善战之名的龙朔郡郡守,派大军看护,然而却被公子桓不知何法,一把火烧得精光。
北方四郡搜刮的过冬物资、粮草,就是被付之一炬。
自此,晋国和卫国边兵三十万大军之粮草军需,二分之一就被烧毁殆尽,一下子就引得联军军心震动,人心惶惶,原本以晋国为主的强悍攻势为之一沮。
但这样一场捷报,还没有来得及传至卫国中枢。
晋国因为得了心魔宗支持,早已以仙舟、灵宝很快为前线供应军需,秘密增援兵十万,准备一举奠定胜局。
于是,晋国上卿赵戬自导自演了一出晋军和卫国边兵因为缺粮之后,分配军需而引起内讧,又故意不给予晋军按量供应军需,以使晋军军营之内流言四起。
赵戬更是密授晋国三将,率左营五万大军逃亡。
这逃亡真中有假半真半假,甚至瞒过了交锋的齐鲁两大剑宗弟子。
鲁国太宰郭闳早已被上次公子桓的专美于前感到不爽,正是急功冒进之时,被诱兵之计引出,准备剿灭左营大军,试图崩溃晋军军阵,但不想反遭晋军伏击,十万鲁国大军顷刻陷入赵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而不妙的是,鲁军这么一动,齐鲁卫三国联军的防线也被动摇。
为了挽救败局,卫国上卿、前大司马杜陵,无奈之下,只能率卫军全军出击,并知会右翼公子桓的八万齐军给予侧应。
但这一下子就把自己陷了进去。
甚至引起了连锁反应,三国联军全线溃败。
由杜陵亲率断后的六万卫国大军,被晋军分割包围,歼灭殆尽。
齐鲁两国大军同样各有折损,如鲁军前锋三万尽折,鲁国将军司马勖战死,贪功冒进的鲁国太宰郭闳在中军之中,倒是抽身而退,被晋军大军追击,一路东逃,率鲁国大军,至固安郡方止。
十万大军,这一番折腾,就只剩五六万人。
如非杜陵为鲁国争取了时间,鲁国十万大军,几有全军覆灭之危。
至于公子桓,见势不妙,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卖盟友之术,逃之夭夭。
不过,本人率大军不向东南方向逃去,反而直奔北方甘原、长乐二郡。
显然见势不妙,打算弃卫自守,甚至如有可能,割据于卫国北方二郡。
战事可谓变化莫测,一日多变,简直让苏照眼花缭乱。
“君上,局势崩坏至斯,我们当出兵了。”冯匡皱眉许久,开口说道。
淳于朔也道:“晋国强兵,天下皆知,如今率兵前来,分明有鲸吞诸国之势,以晋君之胃口,不会区区止于一个卫国,一旦让其在中州站稳脚跟,我北方边境,将永无宁日!”
淳于朔曾经为晋国之将,对于晋国以及晋军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晋国数次出雁、代之郡,过龙朔,与南方楚国争夺天下霸权。
苏照皱眉道:“晋国破云邑也是旦夕之间,如再下固安、谷梁二郡,卫国都城帝丘就是依稀在望,卫国覆灭就在眼前,虽说卫国大司马邬寿已紧急抽调了十万大军,打算固安构建防线,但晋国二十余万大军,再加上近十万卫国边兵……”
言及此处,掷地有声道,“孤意出兵援卫!”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援卫,谋卫国疆土,驱逐晋军。
在后世华夏民国历史上,军阀混战之中,经常打着援某某的名义,而行争夺地盘之实。
比如直系援鄂。
淳于朔沉吟片刻,他于国策大略并不擅长,思索了下,道:“君上,此事是否问过申屠枢密?”
“孤已经着人去问过申屠卿,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苏照道。
冯匡此刻却在权衡利弊,眸光一亮,道:“君上,时机千载难逢,而今襄城、帝丘兵力空虚,卫君恐怕已经震恐万分,正是我国派兵大举而入卫国之时,借口都是现成的,君上和卫国为姻亲之国,唇齿相依,如今卫国遭遇晋国暴侵,苏国派兵援卫,义不容辞!”
苏照道:“冯卿此言甚是。”
而就在君臣议论之时,苏照面色一动,道:“申屠卿的信笺到了。”
这时,殿外,大步行来一个身穿青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是谢沧。
苏照冲其道了一声幸苦,接过递来的信笺,展开阅览,道:“申屠卿也提议孤相机出兵,卫国如覆灭,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既然,苏国军政高层达成了一致,那出兵之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
“只是还需一个顺理成章的名义。”苏照将信笺递给冯匡、淳于朔二人,眺望着苏国棠梨宫方向,心头喃喃。
等冯匡、淳于朔看完申屠樊的信笺,苏照道:“以申屠卿之意,这次出兵,当集倾国之兵,孤欲再往北方增援五万大军,我苏国兵力可能支应得上?”
淳于朔拱手道:“君上,如是抽调各地,还能。”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北方三郡就有兵七八万,合兵五万,这就是十余万,再加上卫国之兵,二十余万大军,对付晋国方面近三十余万大军,倒也勉强足用了。”
古代军事战争,兵力到了二十万这个数量级,敌方兵力除非数倍于己,其实,细微差别,意义不大。
甚至,如果碰上无能将帅,兵力过多,调度无方,反而是一种负担。
纵观战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冯匡道:“君上,也不能忽视齐国公子桓的八万齐军,以及鲁国五万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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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皱眉道:“这几家败军,还能济事?”
冯匡走到舆图之前,道:“公子桓此人隐忍蛰伏,不容小觑,臣观看数月以来的交战,齐军始终未见较大伤亡,而今又向卫国北方甘原、长乐二郡挺进,割据自保之意,昭然若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关忠奸
苏照也是将目光投向舆图之上的甘原、长乐二郡位置,眉头紧皱,觉得这公子桓,当真是个人物。
无他,长乐、甘原二郡,正是卫国的北方门户,控扼豫冀二州通衢,尤其甘原郡,过了此郡,就是中山国,以及聂国等不少小国。
“这公子桓,控扼北方锁钥,孤想要向北进,成就帝王之基业,这公子桓就是拦路之石,其人多半是和孤想到一块儿去了。”苏照沉声说道。
位列枢密副使的冯匡,自是知道苏国的北进南却之策,沉声道:“公子桓兵微将寡,想要窃据二郡为基业,非容易之事。况晋国扫灭卫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此人之隐忍,必知唇齿相依之理,君上如联络其共抗晋国,其必欣然应允!”
苏照面色淡淡,道:“孤若收纳卫国疆土,公子桓也未必乐见于此,以此人之心计,难保不会隔岸观火。”
冯匡道:“晋国兵锋在于眼前,君侯之势在于日后,事有轻重缓急,公子桓不会不知。”
苏照道:“冯卿,那就让枢密院派人,北上甘泉,联络这公子桓。”
冯匡闻言,连忙拱手称诺。
等定下出兵之期,将两位枢密重臣送出殿外,苏照转身看向背后的山河舆图,神情默然,思索半晌。
而后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向着后宫所在的甘露殿行去。
行过一道绵长廊桥,抬眸,心头微微一动,神念绵延放出,落在徐贞所居的宫殿之中。
就见着轩敞、峻丽的偏殿之中,作工精美的黄花梨木椅上,端坐着一个披着狐裘大氅,内穿翠裙,眉眼柔婉,端庄妍丽的宫装丽人,身旁不远则有宫女侍奉着。
苏照驻足,凝着神念,倾听。
徐贞和徐淳姐弟二人的对话就传了过来。
“这几天,巡检司里的差事,你隔三差五都不去,偏偏还和那些江湖中人厮混于青楼赌坊,御史弹劾你的奏章,都递到我这里了,一天天不让人省心。”徐贞如冰雪清澈明净的声音响起,珠圆玉润,飞泉流玉。
居其体,养其气,再加之修炼长生仙法,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丽人,愈发冰肌玉骨,气质雍容端庄。
只是徐贞虽然说着,但也没有责怪徐淳的意思,甚至没有将弹劾奏章之言,给徐淳
徐淳苦闷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喜欢在衙门被人拘束着,一天不出去耍耍,能把我憋死。我是发现了,这一天天在巡检司坐衙,还不如在天听司当探事呢,或还惊险刺激一些。”
自苏照回来之后,就给予了徐淳一个职事,为此还专门征询了其姐徐贞的意见,最后确定了巡检司都司佥事一职,秩比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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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特别照顾,徐淳在谍报战线中建立的功勋,还是颇具有说服力的。
说来,自司寇府的堂官——陈韶编《刑书》之后,原本由小司寇辖制的巡检司,也在苏照的授意下,从司寇府抽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衙门。
而主事巡检司的都司,职在六官之下,秩类小司马的六卿佐贰官一阶,堪比地方郡守封疆。
至于佐贰佥事,就是比千石的大吏。
这时代,品秩多类华夏汉朝。
徐贞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无奈,清声道:“你啊,非要出生入死,令为姐担惊受怕不成?”
“姐,我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都习惯了。”徐淳道。
一旁的妙依,轻声道:“娘亲,你别说舅舅了,这几天,舅舅带着我没少出去玩儿呢。”
徐淳目光温和地看着一旁的林妙依,笑了笑道:“依依,我们下午去云台山捉狍子好不好?”
徐贞清丽玉容就是扳起霜色,道:“依依,你下午还要跟着兰师傅画画,忘了吗?”
依依撇了撇嘴,怏怏道:“好。”
徐贞又看向徐淳,道:“你这样烟花柳巷、飞鹰走狗地一天天的混着,也不是常事儿,你如今身属外戚,总得注重些身份,姐姐在深宫之中,前朝早就有一些人见不得……”
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连忙不再继续说下去。
徐淳闻言,目光阴沉了下莱,低声道:“姐,这弹劾,是不谁在有意寻我们姐弟的晦气?是不是御史台的人?”
徐贞柳眉倒竖,清声说道:“收起你那些匪气,柏台御史,一心为公。”
说来还是徐贞以女子之身,充掌机要,引起朝中一些公卿的不满。
这次御史弹劾,原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常邈的一次试探。
事实上,不仅是御史中丞常邈,如少宰韩岱,还有一大批中坚官吏,对于英睿刚强的苏侯以惠嫔充任机要,也是颇有微词。
这无关忠奸,只是立场问题。
尤其是苏侯不在温城邑之时,以惠嫔居于中元殿,与长公主垂帘听政,惠嫔代君批阅奏章,独揽大权,凌驾于彼等之上。
哪怕是小事立决,大事会奏,哪怕是以长公主的名义,哪怕处理政务从无疏漏,井井有条。
苏国公卿也觉得心头异样。
六官之长还好,尚知惠嫔不过是苏侯的传声筒,而如六官之佐贰官等一大批官吏,都不知原委。
而御史台常邈,倒是知道内情,但出于一个法家门人对于妇寺乱政的警惕,也不愿见后宫长期干政。
法家门徒向来秉承唯上是从,君权至上的信仰,最恨大权旁落,命自别出。
当然,徐贞一直处事低调,从不落人把柄,常邈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胡乱诬陷,以自身好恶枉法构陷罗织,这恰恰是为臣之大忌,以疏间亲,也是取祸之道。
而徐淳的来到,则给予御史台一个机会,徐淳原是江湖中人出身,行事随性,毫无章法,喜爱饮酒玩乐。
“姐,要不你和苏侯说说,让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徐淳嬉皮笑脸说道。
徐贞幽幽一叹,拿自家这个弟弟也没有什么办法,清声道:“做隐姓埋名的密谍,总不是什么正经职事啊。”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如何不是正经职事?”
殿中几人都是一惊,徐贞连忙盈盈起身,上前迎着,行礼道:“臣妾见过君上。”
徐淳也是躬身,抱拳道:“卑职见过君上。”
倒是小姑娘林妙依笑道:“苏侯哥哥,你忙完前面的事啦?”
苏照冲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都免礼吧,路过这里,无意听见你们姐弟两个说话。”
徐贞起身,连忙道:“君上,臣妾之弟顽劣……”
苏照摆了摆手,示意徐贞不必多说,笑道:“徐淳是什么性情,孤比那些御史清楚。”
事实上,对于朝廷中的一些争执,他是很清楚的。
他姐姐苏子妗虽是垂帘听政,但实际性子恬淡,这些朝野公卿尽知。故而徐贞以女子之身,凌驾于诸公卿之上,与闻国政机密,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有些人是出于妒忌,有些人是出于了朝政纲纪。
常邈能着人伺机弹劾,应不是出于妒忌,而是忧虑。
长此以往,徐贞执掌大权,多半是要在朝堂之中形成一股惠嫔党的。
而徐贞之弟的出现,估计更是刺激了常邈那根敏感的神经。
有一个掌握大权的姐姐不说,再加上一个外戚,就让人不安了。
听着苏照之言,徐贞心底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臣妾,徐淳他惫懒惯了,说来,臣妾最近也颇觉劳累,都想好生歇一歇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戏精
殿中
听着徐贞之言,苏照笑了笑,知道这是徐贞以示委屈,就是揽过徐贞的削肩,笑道:“别说什么累不累的,孤如今可离不开你,前面御史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那奏章,孤也是看过的,多有夸大其词之处。”
徐贞樱唇蠕了下,清声道:“臣妾以女子之身,或不该……”
“行了,你我夫妻之间,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苏照轻轻捉着丽人纤纤柔荑,丽人之素手,冰肌玉骨,细腻入微,宛如羊脂白玉一般,温声道:“你这段时间的辛苦、本分,六位公卿是有目共睹,一二迂阔之人的闲言碎语,孤和六位公卿也不会听信,孤最近常思一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夜路漫漫,正道直行。”
徐贞在心中品味着苏照之言,只觉意味隽永,低声喃喃道:“君上,是臣妾多想了。”
一大一小,舅甥两个就被这一幕撒狗粮行为喂得饱饱的,徐淳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这苏侯会因弹劾之言猜忌自家姐姐,不想……
只是,一大一小交换着眼色。
一个似在问,依依,这两口子以前也这样?
一个似在答,可不就这样。
小姑娘林妙依撇了撇嘴,心头暗道,何止呢,这两口子天天打架,吵得人家在偏殿成夜成夜都睡不好觉。
苏照转而看向徐淳,淡淡道:“你如果实在不想在巡检司视事,就还去天听司吧,蔡安手下四个佥事刚刚出了一缺儿,由你挑任过去,随着蔡安作事,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天听司的外勤密谍,按四季二十四节气,设有分部,各自负责东南四北四个方向,由四大佥事统辖。
此外,蔡安手下,还有两位都司副使,分治两署,一掌情治分析,一掌人事训练。
至于其他的内勤、监察部门更是一应俱全。
徐淳嘴角抽了抽,暗道,还老熟人,那个蔡安他可是化成灰都认的,当时那厮威胁于他,现在都恨的牙痒痒。
苏照道:“徐淳他也不是小孩子,你这个姐姐的若实在担心于他,就帮他物色个弟妹,娶了媳妇,有了子嗣,心也就定下来了。”
徐贞闻言,明眸似浮现出那一幕,柔声道:“君上,臣妾也有此意,只是他,哎……”
提及此事,徐贞也有些无奈,她这个弟弟若想成家,当初在温邑作帮主之时,就能寻着人家成亲。
徐贞这般想着,忽然挑了挑秀眉,暗道,如君上赐婚,弟弟他就不敢推辞了吧?
徐淳这时听着两个人议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隐隐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等看到自家姐姐那熟悉的挑眉,如何不知这是自家姐姐有了主意,只觉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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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要被稀里糊涂赐婚,连忙起身,道:“君上,卑职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置、交接,先行告退了。”
苏照见此一幕,愣了下,道:“行,那你就先回巡检司,稍后,孤会让蔡安去寻你。”
望着徐淳惶惶欲走背影,苏照看向一旁无语的徐贞,哑然失笑道:“你这个当姐姐,快成母老虎了,把人都吓跑了。”
徐贞也有些忍俊不禁道:“他这是怕我催婚。”
苏照笑了笑,反而看向小萝莉林妙依,道:“依依,你想要个舅妈不想要。”
小姑娘道:“想啊,舅舅他都不愿意成家,哪有现在逛青楼,喝花酒,逍遥自在。”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初通人事,只是平日表现孩子气多一些,但实则心智早熟。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毕竟是男人,也是平常之事,再等几年再看吧……”
“说不得玩累了,就想收心了呢。”当然这后半句,就不好说。
“苏侯哥哥就不这样啊。”林妙依晶莹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轻声细语道。
苏照打趣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你苏侯哥哥不是男人?”
小萝莉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眼苏照,然后低下头去,心道,你是不是男人,娘亲最是知道,问人家作甚。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粉嫩的脸颊就有些红。
苏照也觉得方才有些失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小姑娘听墙角,他一直很清楚,但也没什么办法,反而为了防止已修有长生仙法的徐贞发现,进而引起母女之间的龃龉,每次要以术法帮助其隐匿身形。
“我太难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徐贞颦了颦修丽的双眉,倒也没什么异样之感,只是觉得自家女儿方才所言不太妥当,但此女心思通透,当然不会点出,而是柔声道:“依依,都到未时了,兰师傅这会儿估计在椒房殿等着了,别让兰师傅等久了。”
“嗯,娘亲。”林妙依如乖乖女般地应了一声,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稚气甜美,眉眼抬起,对着苏照,道:“苏侯哥哥,我先过去了。”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目送小姑娘远去。
“妙依这孩子还学画画啊?”苏照放下茶盏,随口问道。
徐贞清声道:“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总得学学,否则长大了,都不好嫁人。”
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道:“依依也大了,臣妾也韶华逝去了。”
苏照笑了笑,道:“这孩子古灵精怪的,哪里嫁不出去,还有你,又是哪里就韶华逝去了,你们两个站一起,人家都不会说是母女,而是姐妹并蒂莲。”
“臣妾哪有君上说的那般……”徐贞一时羞不自抑,轻声说道。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苏照就道:“孤过几天,将率兵至南,都中的事情,你和姐姐那里,需多费心一些。”
这边又和徐贞交待了一番政务安排,苏照也没有多做盘桓,而是折道前往卫婧所居的棠梨宫。
想必此刻这位“扶兄魔”,已经知道卫国大败了。
果然,苏照还没有到棠梨宫所在宫殿,就见卫婧身边的贴身宫女念夏,带着几个宫女,在回廊之中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见过君上,不好了,丽妃娘娘那边出事了。”念夏一见苏照,匆匆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苏照皱了皱眉,面色淡淡叱道:“什么出事,胡说八道,孤这就过去。”
众人说着,苏照已行至棠梨宫,步入宫殿,就是愣了下,道:“你这收拾包袱,准备去哪儿啊?”
卫婧此刻一身武士劲装,腰间悬剑,衬托着身姿窈窕明丽,见苏照返回,螓首也不抬,清冷道:“回卫国。”
苏照上前拉住正在秀榻之上,煞有介事叠放着衣裳的丽人,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你说真要走也就算了,偏偏还着人通知于他?
你卫婧,干脆也别叫卫婧,直接改名叫“戏精”得了。
不过还别说,他有时候还就喜欢这种动不动使性子的小女人,嗯,这时,或许就需要引用吴京的表情包,“贱不贱呐……”
苏照心头自嘲一笑,饶有兴致看着卫婧表演。
卫婧一张艳如桃李的脸颊上密布忧色,急声道:“我听人说,北方齐鲁卫联军中了晋国诡计,全军覆没,现在卫国危在旦夕,我得回去看看。”
苏照一时愣怔,而后就是佯怒道:“这等军国大事,孤还特意嘱咐人不得外传过来,这是哪个好事之徒,四处张扬,泄漏军机。”
卫婧:“……”
玉容恼怒,清叱道,“所以,你原打算一直瞒着我?”
苏照道:“不是瞒你,还在和枢密重臣议章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援卫
棠梨宫
温暖如春,香气馥郁。
秀榻之上,卫婧闻听苏照之言,就是又惊又喜,问道:“那现在可商议出什么章程没有?”
“你不是要走吗?问这些做什么?”苏照笑呵呵说着,也不再拉伊人的素手,侧坐在一旁,望向梁柱旁恭谨侍立的一众宫女,佯怒道:“念夏,你们也没个眼色,也不知道帮丽妃娘娘收拾收拾,对了,冬天了,多带一些厚衣服和毯子,路上总用得着。”
卫婧:“???”
你礼貌吗?
卫婧终究是赌气地将几件衣裙扔到一旁,怒视着苏照,羞愤道:“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见得此幕,念夏和一众宫女憋得辛苦,想笑又不敢笑,暗道,这一对儿还真是打打闹闹,有时候和演大戏一样。
苏照嘿然一笑,伸手扳过卫婧的雪肩,抬眸,打量着姿容明艳,宛如一株牡丹的伊人,只是这会儿伊人玉容笼霜,眉眼低垂,独自生着闷气,就是温声道:“卫国这边事情,孤之意也是出兵,只是担心你兄长猜忌不许。”
卫婧转而惊喜道:“真的?”
苏照捏了捏卫婧粉嫩光滑的脸蛋儿,微笑道:“哪怕为了你,也需援卫抗晋不是。只是不知你兄长什么想法,别是还像之前那样防范,人心不齐,想要对抗晋国的汹汹来势,难保不会重蹈齐鲁二国覆辙。”
卫婧涂着妩媚眼妆的美眸,横了苏照一眼,显然心底对于苏照的哄弄之言不大相信,不过这人能有这番态度,却也说明对自己并非全不在乎。
当真连哄都不愿哄,那她……
卫婧美眸低垂,俏声道:“我兄长此刻所处局势危若累卵,你若率兵而援,他欢喜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猜忌想法?而且……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晋国一旦灭卫,苏国也会夹在两大国之间,想要自雄一方,与诸国争锋,就难了,所谓唇亡齿寒,需得出兵马相援才是。”
卫婧原不是养在深宫之中的花瓶,甚至策划、主导了卫仲的继位,自然能看出来一些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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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怔了下,这次看着卫婧的目光也多了一些莫名意味,温煦笑道:“娘娘所言在理,这般一说,还真需出兵才是。”
卫婧嗔了苏照一眼,道:“那事不宜迟,先命人与我兄长那边接洽人,北方三郡,不是还屯驻了七八万兵马吗?”
她现在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少年本就有出兵相援之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听你的,孤再增兵五万,前往卫国相援。”
卫婧心底幽幽一叹,道:“那我随你去吧。”
心头闪过一念,有她随行,这人纵然谋夺卫氏一族基业,她也能从旁转圜,给卫氏一族留一些元气。
到了如今,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卫国联合齐鲁两军,二三十万大军迎战晋军,竟都不敌。
而今更是父子兵戎相见,卫氏一族王侯基业转眼就要倾覆……或许兄长真的不适合在这群雄逐鹿的年月,任一国之君吧。
苏照看着丽人晶莹玉容之上一闪而过的迷茫,似乎感受到其心绪的变化,道:“也可。”
既已说定出兵事宜,二人转而不再提及此事,苏照凝神看向卫婧,问道:“你这修为,才入道没有多久,就已是通法巅峰,元罡在即,进境这样快,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师尊她以时光之术,帮我加快了修炼速度。”卫婧清声道:“你修为进境这样,也没见根基虚浮啊。”
苏照道:“你我还是不一样的,对了,那位前辈……”
提及此事,卫婧道:“师尊说和我相识一场,当为一番缘法,要全力助我步入神照之境。”
此刻,卫婧灵台之中的素璃珠中的太素,听着外间二人的对话,就是幽幽一叹。
“当初怎么就将素璃珠给了本我之灵!”
她想要恢复前世道行,就需要以三尸道身寄托天元,而卫婧失却元阴之后,这天元道身之过去身,就不能再行夺舍了,否则修为无法圆润。
本来想借助卫婧之力,躲避天元异道的排斥,去寻找剩余两具道身,但奈何卫婧不知被苏照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她需得斩断和卫婧的因果,这就需卫婧在神照之境,她就能借其之力,激发素璃珠的呼应之力,去寻找另外两具道身,再行夺舍之事。
“等着三尸寄托一尸,就能破开此界周天锁界之阵……”太素在心间喃喃。
没办法,碰上恋爱脑的大女主。
苏照听着卫婧之言,面上若有所思,“神照境吗?看来这神照境对太素有着别样的意义。”
对于太素,他无法奈何之,但也不能地不想让这等不稳定因素脱离自己的视线。
二人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色低垂,华灯初上时分,冬日原就天短夜长,用罢晚膳,是夜,苏照留宿于棠梨宫卫婧处,一夜旖旎,自是不提。
翌日
随着枢密院的调兵之令函,发往各郡,近五万苏国大军也陆陆续续集聚温邑,粮秣辎重,军需被服,都在司马府的官吏操持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冬日的温邑,再次笼罩在战争的密布阴云之中
而苏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停歇了不久之后,又再次运转起来。
有一说一,自苏照继位以来,可谓战事频仍,但之所以还未闹得国力枯竭,财政崩溃,无不应了一个字,抄家灭族,杀富济贫。
财货自有如韭豪强、郡望给予补充。
每每看华夏古代王朝,朝廷要赈灾,国库连特么几十万两都拿不出来,财货都到哪里去了?
二八定律,甚至一九定律。
官绅士族,勋贵宗亲,据天下财货、人口之八成!
从穷人手里能搜刮多少油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皆然。
对于富绅,就得上夹棍拷掠!公审镇反!
如果崇祯拿出抄家皇帝雍正的派头,整顿吏治,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说不得还不会吊死煤山。
或者学朱元璋夺舍朱由检,拿出再打一次天下的劲头,也不至于落得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局面。
苏国近年以来的高速前进,基本就是走着这么一种路子,用一个又一个军事胜利,边割腐肉,边均贫富。
这还仅仅是推行数郡,就已有这番卓著成效。
当然,前日才有司寇陈韶所言,苏国之囚狱,已充塞犯人。
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一次军事失败,就是人心浮动,处处烽火。
苏照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每次大战,必亲临督战。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这一日,正是苏国五万大军,增援前线之期。
由于连日的晴朗天气,官道之上的积雪已然融化不少,只是路途还有些泥泞,此刻五万苏军打起大纛旗幡,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而行。
一辆车辕高立,精轩敞的马车,在一队队盔甲鲜明的苏国禁军翊卫下,车轮辚辚转动,向北驶去。
车厢之内,装饰精美,熏香醉人,卫婧和苏照叙着话。
卫婧面带忧色,轻声道:“前日,晋军已破云邑,我们还能赶得上吗?”
“昨日,申屠卿已率兵六万,驰援襄城。”苏照指着小几之上的一张地图,介绍道:“邬寿将兵十万,坚守固安郡,以其之能,应能挡下二十万晋军半个月。”
第一百九十五章 都是我苏国股肱
连阳郡·郡城
自黎郡、怀来、连阳诸郡落在苏国之手后,这座临卫之高昌郡的大郡,就迎来了数万苏军的屯驻。
苏国国尉,枢密使,北面行营都督申屠樊,更是率八万兵马,将连阳郡打造成一座苏国北方的军事重镇。
随着物资、军卒的涌进,故而,连阳郡不见卫苏之战后的民生凋敝不说,反而愈见繁华。
此刻虽是冬季,不久前,更是下了一场大雪,但连阳郡城街道之上,却是一尘不染,青石板路更是光可鉴人。
这是在掌军书记岑休的吩咐下,北面行营中的将校发动军卒、民夫、郡兵,手持铁锹,将郡城连同附近诸县的官道积雪清理。
说来,自申屠樊率六万大军过卫之高昌郡而入襄城郡后,如今的北面行营已由掌军书记、假连阳郡守——岑休主事后方。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苏国新下卫之三郡,黎郡、怀来、连阳三郡的郡守、县令之职,也是空缺了不少。
有不少都是从中枢六衙、原苏国七郡迁转的官吏,可以说又是提拔了不少官吏。
随着苏国的统治渐渐深入,三郡归治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经过修葺、加固得焕然一新的连阳郡城,巍峨、险峻的城墙之下,被冬日朔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幡之下,一队队盔明甲亮的苏国军卒,捉刀侍立。
一队队文官武将,翘首而望着官道尽头。
岑休身穿苏国郡守玄裳官袍,头戴獬豸冠,其人年岁三十有二,面容消瘦,天庭饱满,目有威仪,颌下蓄着长须,相对于身后一众官吏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心情,其人面色始终平静,按着腰间的宝剑。
岑休原不是苏国人,而是中山国人,少学剑术,以任侠节义、一诺千金闻名乡里,及长,偶获兵家四贤之一的公孙歙赏识,得授兵书六卷,而后得同为公孙歙之徒的中山国小司马举荐,任为开栾郡遂宁县县尉。
只是官仅仅做了二三年光景,就因为一挚友报仇,弃官杀人而逃亡,途至当时的临阳郡,为当时游猎的临阳郡尉,如今的苏国枢密副使冯匡手下人擒获,后来与之交谈之下,为岑休谈吐、气度所折,此后戍卫边郡,升任郡守,对其言更是言听计从。
一晃近十年过去,岑休此刻却已是一郡封疆,本以为意气磨平,却不想竟在苏国一展胸中报负。
“郡守大人,大军到了。”就在这时,一骑从官道远处驰来,从马上滚鞍下马,一个骑卒拱手道。
不等多时,就见官道尽头就来了遮天蔽日的旗幡,浩浩荡荡的五万苏军,驰援而来。
岑休道:“诸位同僚,随本官去迎迎君上。”
身后,文官武将口中称诺。
却说苏照这边,马车之上,卫婧挑开帘子,望着皑皑白雪覆盖的旷野,明眸之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苏照侧躺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册书阅读着,道:“怎么又唉声叹气的?刚刚不是才得了捷音,援兵已至固安,和邬寿的十万大军联兵阻晋,卫国危局暂解。”
卫婧也不少说自己心中的微妙情绪。
“君上,连阳郡和行营的官吏在外候着呢。”就在这时,马车之外,禁军大将彭纪的声音传来。
苏照道:“知道了,孤这就下去。”
一边将转头对着卫婧,说道:“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卫婧点了点头,随之跟上。
二人下了马车,就见得道旁已恭候着岑休等人。
“臣等见过君上!”
随着苏照双脚落在官道之上,抬眸看向文官武将,山呼海啸的见礼之声就已传来,郡城上下,军卒将帅,文官属吏。
正是冬日正午,阳光柔和,苏照此刻听着,不得不说,被这样恭候着,还是感觉良好。
苏照上前两步,目光温煦,金石玉罄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种穿云破空的帝王气势,道:“诸卿平身。”
“谢过君上。”
“诸卿在此等许久了吧。”苏照看着一些冻得脸膛通红的众人,感慨道:“数九凛冬,滴水成冰,劳诸卿于道左相侯,孤心难安啊。”
“臣等不敢。”
苏照冲岑休点了点头,朗声道:“都是我苏国股肱,岂可于此受冷挨冻,你我君臣,都进城叙话吧。”
说着,就和郡守岑休等人向郡城中走去。
郡衙之中
轩敞的官厅之中,炭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烧,连阳郡郡吏,诸县令,行营将校分列两旁,黑压压
“都坐吧,这大冷天的,这是孤从温城邑为诸卿带来的药酒,御寒抗冷,通血活络,益寿延年,又不至醉酒误事。”苏照朗声道。
药酒自是以灵药酿制。
而后就有军卒为众人道酒。
“谢过君上。”众人连连道谢。
等众人饮了酒,果觉通体舒泰,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无不神情诧异,互相交换着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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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少文吏都将灼热目光看向那酒壶,暗道,这酒不愧是宫廷之酒,当真是不同凡品。
倒是一些将校心头了然,猜测多半是灵药之酒。
苏照笑道:“等每人回去之后,都可带走一瓶。”
官厅之中的气氛一时都是热络几分。
有一些没有怎么见过苏照真容的官吏,都是思忖,传言苏侯待下严苛,今日一见,果然传言多是讹传讹,不足为信。
苏照道:“岑卿,现在连阳郡,治辖多少户口?兵马几何?各县、乡、亭、里,治安如何?”
提及正事,官厅之中的气氛也肃然了许多。
岑休站起身来,拱手道:“回君上,连阳郡治户口十四万七千,男女老幼人口六十二三口,郡兵四千二百人,自纳土归国,和议罢兵以来,诸县、乡、里、亭人心皆安,匪盗不生。”
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奏章,递了上去。
“此郡之情,尽在此疏中,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接过,阅览罢,果是事事具细,颇得章法,不由笑着嘉许道:“短短时间,就能安定郡治,政通人和,岑卿这个郡守之职,足称其任。”
“此赖申屠枢密运筹调度,衙中群吏相佐,以为臂助,臣不敢居功。”岑休拱手道。
苏照笑了笑,道:“岑卿不必谦辞,制命,实授岑休为连阳郡守。”
岑休拱手称是,倒也没有太多喜色流露。
而后,苏照又是询问了连阳郡的八个县令,有不少都是从苏国原七郡以及中枢调来。
甚至两三人,苏照都有印象,唤出其名,几人都是受宠若惊,心头当真是又喜又惊。
苏照以温言勉励了几句,又是询问治下民生,思量、权衡其才。
如果是凡间帝王,或这一面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故而才常有帝王在殿中屏风上写下官吏名字、籍贯、职务,谓之简在帝心。
但对于一个神照上人,宛如行走人间的神祇,自然无有此忧。
可以说如今的苏国文武官吏,在苏照心中都有一个档案、履历表。
等接见了县令、郡吏,又和行营中的诸将叙话,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比如当初所谓禁军统制,有氏一族族人苏靖,此人已调任为连阳郡尉。
孙辛、苗宪,李焕章,季准,葛宁,军阶最低者,也至少都是副统制之职。
经近年以来,南北连番大战,这些沉寂微末军职多年的将校,也终于崭露头角,渐渐成长为苏国的高阶将校。
第一百九十六章 岑休之策
官厅之中——
“季准,不想一晃都武道先天了,进境倒是不慢。”苏照笑着说道。
季准抱拳,心绪激动,沉声道:“仰仗君上栽培,不久前侥幸入得先天之境。”季准此言一出,其他几将,也都是面色欣然地看向苏照。
苏照放眼望去,也不仅心生感慨。
遥想当初刚承大位之时,权臣自持武勇,飞扬跋扈,而他手下兵微将寡,无一将一卒,然如今不到一年,羽翼丰满,哪怕是统帅三千军卒的一军副统制,都是先天武将。
收起心头这些感慨。
这时,就见众将之中的李焕章,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但被其后面色谨素的苗宪,扯了扯战袍。
苏照笑:“李将军,有话要说?”
李焕章年岁不大,面容秀美,其人擅使长槊,喜穿白袍,骑白马,因为逢战争先,故而以勇武响彻诸军。
申屠樊将一支五千人的轻骑,由其统帅,因其来去无影,以飞翎为军名,不过申屠樊此行却,算是留守诸军中的唯一一支成建制骑军。
李焕章面容虽是俊秀,但目光锐利,道:“回君上,申屠枢密出兵伐晋,将末将数千精骑留在郡中,末将实在憋屈的慌啊。”
苏照笑道:“与晋之战,多在攻守相持,骑兵许是用处不多,况申屠卿备下一支机动轻骑,也有经连诸郡之意,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多,不急于一时。”
此刻的黎郡、怀来、连阳三郡,不算郡兵,苏国的一线禁军兵力,还有两万人,共有六军。
这个兵力,对于稳定新下之疆土,倒也足够了。
显然,申屠樊出兵之前,还考虑到被卫国方面捅刀子,搞什么收复失地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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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岑休就是接过话头,对着李焕章斥道:“申屠枢密自有计较,哪容你自行其事?”
李焕章面色一窘,悻悻然而退,显然对执掌军情机要的岑休,既敬又畏,敬其能,畏其严。
岑休冲苏照拱手,道:“君上,下面之人已在城中酒楼,备好了洗尘之宴。”
此言一出,原本在一旁恭候的文官,也是纷纷附和道。
苏照摆了摆手,道:“先不忙这些,进城之诸军,可都安置妥当?”
岑休心头暗赞了一句,当真是英睿名主,躬身禀道:“君上,军卒已由郡吏安顿在营房之中,这营房是之前就有修建,堪居二十万兵勇,不会扰民,申屠枢密整兵前去之后,就彻底空了下来,容纳军校,绰绰有余。”
苏照笑道:“孤倒是忘了,这是岑卿前不久所施善政。”
说来,这也是岑休督连阳郡之后,提议申屠樊筹建。
当时,三郡新下,民心疑忌,以苏兵为敌国强兵。
当时,岑休就建议申屠樊,遣派诸军,分驻各县,其中以司法参军苗宪督巡军纪,警惩不法,同时着缴获之卫国钱粮,于郡县调度兵丁,民夫,以之修理官道、营造城堰。
一时之间,在这个兵过如梳,匪过如篦的乱世,三郡百姓对苏国军卒印象大好,而以钱粮雇佣民夫,而非滥发徭役,更是让三郡百姓民心欢呼。
要知道,官府苛捐杂税,营造公共设施,从来是滥发徭役,百姓苦不堪言。
而官府以钱粮雇佣百姓,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能在农闲之时,得一份工薪补贴家用,三郡百姓如何不欣喜感激?
而岑休更是深谙,兵不能闲的道理,分派诸军治安缉盗。
苏照看着岑休,就是在那时,他允准了申屠樊所请,让此人假连阳郡守,治辖连阳,事实上,他没看错人。
不想此人不仅充任机要,参赞军机有独到之处,在梳理内政方面,也是井井有条,颇得章法。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笑道:“酒宴晚上再整治罢,诸卿都累了一个上午,先去用饭菜、歇息,岑卿,随孤去看看这连阳郡。”
岑休只得拱手应允。
君臣二人而后出了郡衙,带着三五随从,换了便装,这时已是午后,积雪尽除的青石板街道之上,不少行人往来如织,商铺之中人流熙熙,百姓安居乐业,浑然不见“城头变幻大王旗”后的惶恐、惊惧。
苏照暗暗点头,而后,就巡视着城墙、谷粮之仓、军械之所,而后苏照又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出了郡城内城,巡视着营房。
就在城南,城西,城北三处,皆是以青墙红瓦的连排房子,周方植以松柏,傲雪凌霜,箭楼之上,军卒瞭望。
营房之外,一队队军卒,持兵巡弋警戒,纵是冬日,也时有操练之声,响彻原野。
苏照就是感慨道:“孤目之所见,升斗小民各安其时,无疑惧、愤恨之色,军中营舍俨然,布置章法严明,这都是岑卿之功啊。”
岑休道:“此非臣一人之功。”
苏照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而是转而问道:“以岑卿之见,晋国陈强兵在北,我国当如何才能逐晋夺卫?”
这就有了几分问策之意。
岑休在骏马之上,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道:“君上,如今卫国各方逐鹿,纷纷扰扰,君上如欲下卫拒晋,关键还在以拖待变四个字。”
“哦?”苏照不由起了几分兴趣,之前和冯匡的商议也好,抑或是和申屠樊的书信往来,议定的卫国攻略,基本遵循着联卫抗晋之意。
可以说,这已经是苏国上层顶尖智囊,头脑风暴下的最佳策略。
然岑休似乎还有着其他的想法,苏照道:“还请岑卿细言。”
岑休道:“晋国,万乘之国,国力强盛,当为九州之霸主,远非一国之力可抗衡,然而晋国内忧外患,不能倾国而出,势必不能竞全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二十余万禁军,于晋国而言,却也称不上倾国之力了。”
岑休道:“晋国外有犬戎余孽滋扰边郡,内有翼都和曲沃小宗,萧墙之祸暗藏,晋君虽有争霸之心,但掣肘重重。”
苏照沉吟片刻,道:“可这些……终究远水难解近渴。”
岑休道:“君上,不知君上注意到秦国没有?秦国最近有传言,说是曲沃小宗的公子,要入咸阳迎娶秦王之妹——华阳公主。”
苏照道:“秦晋之好,渊源……嗯,曲沃小宗,和秦国联姻?”
“正是曲沃小宗。据说华阳公主深受秦王宣太后和秦王宠爱。”岑休道。
苏照目光流转,道:“先生的意思,孤明白了。”
岑休道:“曲沃和秦国联姻,一旦促成,晋君必定寝食难安,再于卫境用兵不利,必然撤兵而走。”
苏照道:“可曲沃和秦国联姻,也不是我苏国能干预的。”
“君上,晋国朝堂,由四家上卿,智氏,赵氏,魏氏,韩氏,分掌权柄,晋公之御极,皆赖四家之力,然四家也有争斗,赵戬如今统兵在外,君上可传流言,言赵杨戬和曲沃暗中勾连,意图不轨。”岑休终于图穷匕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鲜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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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兵进帝丘
厢房之中——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约莫一刻钟,苏照业已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轻薄中衣,就来到里厢。
帏幔四及,烛影摇红的床榻之上,一个面容姣好、宛如新月的丽人,侧靠着枕头,纤纤玉手之中,拿着方才的蓝皮书册,眸光潋滟,凝神读着。
这时代,本就娱乐方式匮乏,唯读点闲书,打发时光。
此刻,卫婧已除了衣裳,整个人缩进锦被之中,丽人纵然卸了妆容,却不减绝美芳姿,见得苏照过来,就是放下书册,梨涡浅笑道:“等你好一会儿了,方才偏偏就起个头。”
苏照掀开被子,在一旁躺下,刚刚进入被窝,就觉得温香软玉、玲珑曼妙的娇躯凑近,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浮于鼻端,令人心头微动。
苏照一手拥过卫婧的削肩,叙说道:“书接前文,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
《诛仙》一书,自不必言,正魔相争的背景,倒在其次,毕竟在此界并非异闻。
此书,感人至深者,唯情之一字。
苏照从草庙村一路讲到七脉会武,虽然前期没有听到什么预想中才子佳人的故事,可瑰丽玄奇的仙道故事,还是吸引了卫婧的心神。
当然,同样也吸引着太素的注意力。
太素之兴趣,并不在于这些故事,而在于苏照随口道出的一些迥异此界的道言。
这一点倒像李璐鱼,阅尽世间繁华红尘,对于痴男怨女的故事,兴致寥寥。
“这故事并无多少曲折离奇之处,唯一二之箴言,似洞见大道真性,令人玩味再三,只是……”
太素一生见多识广,诛仙的世界观设定,也不如当初苏照和李璐鱼所言之洪荒宏大、辽阔,故而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反而关注一些旁枝末节。
当然,《道德经》本就是圣人之言,微言大义,直指至道。
越是神通广大者,越是能体会其中真意。
“可惜……”见苏照再无道言泄出,太素心头感慨着,再次将意识沉入冥冥。
倒是卫婧听得渐渐入神,等到小凡碧瑶之会后,愈发被激起了追更欲望,一直缠着苏照讲到空桑山探险方止。
“都丑时了,明日再讲吧。”苏照笑了笑,清声道。
卫婧却是起了谈兴,柔声道:“这碧瑶和陆雪琪,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性如冰雪,如果你是张小凡,你会选哪一个?”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卫婧,失笑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卫婧也是反应过来,嗔怪道:“我倒是忘了,你还能选?”
苏照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明天还需赶往帝丘呢,这一路行军,可没少耽搁日程,别贻误了军机才是。”
念及此处,苏照也觉得应该寻能工巧匠,以仙晶灵材打造出一些仙舟来,以供转运军卒之用。
而后,二人相拥而眠,个中旖旎,自不待言。
……
……
时光匆匆而逝,这一日,帝丘城外十里,旌旗招展,军伍连绵,正是苏国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帝丘而来。
苏照持缰端坐马上,眺望着远处巍峨矗立的帝丘城,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情绪,“如下卫国,此城为京都。”
不得不说,帝丘城比之温邑,巍峨险峻,尤有过之,况且辐射周边诸郡。
如今和他上一次只身潜入不同,这一次他率领堂堂正正之师,应卫国之邀,率兵来援。
此刻,帝丘城墙之下,朱红色伞罗盖下,卫君卫仲在太宰卫珲等一众公卿簇拥下,远远而望。
见得不远处,甲兵如林,军容严整的苏军,不由心头凛然。
之前,走投无路下,听着朝中大臣之意见,求援于苏国。
当时苏君欣然应允,苏国枢密申屠樊更是率六万大军,驰援固安、谷粱一线。
当初,援兵还未经帝丘,就没有如今这番体会。
“孤引苏侯来援,也不知是对是错。”卫仲对着一旁的太宰卫珲,感慨道。
卫珲知道这是卫仲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说来自从卫婧远嫁温邑之后,卫仲就旧态复萌,处置政务,瞻前顾后。
或许也是前线兵败的消息,让这位新嗣之君分寸大乱。
卫珲道:“君上,苏侯此来只带了五万兵马,我帝丘城中尚有十万大军,再说长乐公主心向卫国……君上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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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仲闻言,深深吸了口气,道:“卫卿言之在理。”
这边厢,苏照也在潮水散开的禁军拥簇之下,近前,望着远方的卫国君臣,朗声道:“卫兄,可否近前一叙?”
然而对面无人而应,却是卫国群臣,见苏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问话,面色愤愤。
卫珲冷哼一声,对着一旁太宰府的一个属吏道:“汝上前搭话。”
这时,那属吏高声道:“苏侯,我家君上在此,还请苏侯近前一叙。”
苏照淡淡一笑,暗道,这卫国还真是深谙国际交往中的对等原则,他拒马问话,对方就派一小吏上前搭话。
他方才还真是无心之失,只能说如今的卫国已是风声鹤唳,敏感过甚了。
只是这般一来,他倒也不好直接下马,否则倒显得他为臣,卫侯为君了。
而此刻,苏照也没有闲着,将法力运于双眸,顿时眸光神芒隐隐,眺望着卫国城头,只见一道通天气运之柱,屹立帝丘上空,无数红白之气如百川到海,汇聚至气运之柱习惯中。
其中一条鳞片熠熠的红色虬龙盘踞,似乎察觉到苏照的窥伺,那虬龙龙首扬起,鳞发须张,在虚空之中,朝着苏照方向不时发出一声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似在遥遥示威。
只是,那白红之气翻滚的通天气运之柱,却有半角塌陷,赤红之气散逸开来。
再细观之,苏照更发现,周方虚空有一股股黑色劫灰之气奔涌、侵蚀着通天气运之柱,至于那蟠柱之赤红虬龙,虽怒吼连连,但气息萎靡、虚弱,一双硕大龙睛,也是神采黯淡。
毕竟,卫国原有十五郡,到现在仅剩下几郡还在卫君治下,其余诸郡不是为敌国所占,就是叛乱割据。
卫国如今之局势,正应了四个字,风雨飘摇。
这边厢,随着两国主君对于会面之礼的僵持不下,苏照身后一辆马车上挑帘,下了一个华美宫装的女子,却是打破了僵局。
“兄长!”
卫婧在宫女的搀扶下,行至近前,凝望着不远处的卫仲。
卫仲也在一众公卿、侍卫的簇拥下,伞盖移得近前,温声道:“妹妹。”
兄妹重逢,紧张气氛自是一松。
苏照这时也不好端坐马上不动,反而显得他气量狭窄一般,同样下马,行至卫婧身后。
卫国一众公卿,见得此景,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真要一直僵持下去,最终折损国格的还是他们卫国。
毕竟,有求于人呐。
听着兄妹二人的叙说离后之情,苏照在一旁笑容温煦,默然而候。
第一百九十九章 晋国四氏
卫国·帝丘
待兄妹二人叙过别后之情。
卫仲看向一旁的苏照,面上冷漠神色也缓和了许多,道:“苏侯,孤这妹妹娇生惯养,多有任性之举,苏侯雄才大略,还请平时多包涵一二。”
苏照轻轻一笑,道:“卫兄这话就见外了,孤既已纳婧儿,自是视之如珍宝,不会委屈了她。”
卫婧在一旁羞涩道:“当着兄长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卫仲见此,心头的愧疚也散了一些。
这位卫君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之故,才使卫婧嫁给了苏侯。
这苏侯雄才大略是不假,可听说也刻薄寡恩,更不必说他之姑姑卫姝就是死在这苏侯手中。
如非迫不得已,他又如何会让自家妹妹再嫁到苏国去?!
“苏侯,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城中一叙。”卫仲在太宰卫珲的目光示意下,收起了这些纷乱思绪,端容敛色,伸手邀请道。
“可。”
苏照轻轻一笑。
而后也在苏国一众将校的簇拥下,在心思复杂的卫国群臣的目送下,随着卫婧、卫仲兄妹,一同步入帝丘城中。
帝丘城中,街道之上,卫国军卒执兵警戒,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之中、沿街阁楼之上,则有百姓、看客探首张望,试图一睹苏侯风采。
苏照此刻一身丝织锦袍,外披玄色大氅,神色自若端坐马上,英姿勃发,威仪深重,而一旁并辔而行的卫仲,与之相比,威仪就多有不如。
因为卫仲不擅骑术,甚至以卫国禁军一将,执缰而随。
一路之上,苏照神念延放周方,就能听到不少议论之声,无非是什么天日之表,人中龙凤之类的溢美之词。
当然,也不乏鹰视狼顾之类的贬损之言。
苏照只是稍稍听了一些,过耳即忘,不萦于心。
对这一幕,倒是卫国公卿中的一些忠臣直士,暗暗皱眉。
而临街的一座三层酒楼之中,气氛喧闹,人声鼎沸。
窗口处,立着一个年岁三十左右,一身深青色道袍的青年道人,手中拿着酒杯,一双细眸,随着酒楼中的酒客,向下望去。
这青年道人头戴墨色道冠,面如冠玉,背后背着一把玄色尺子,腰间跨个褡包,现出符箓的影子。
“这就是苏侯,王侯之气郁郁,天庭饱满,眸如莹玉,不愧是搅动豫州局势的风云人物,看其周身灵机吞吐,道业修为应也不浅。”宋景卧蚕眉下,眸中神光幽然,几乎是下意识地释放出神念探查,忽然一怔,眉头紧皱,心头疑窦丛生道:“这苏侯身上的道法气息,除却煌煌如日之外,为何还有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哪怕是苏照已该修了《太元真经》,但因为用着太渊门的功法过于娴熟,在对敌之时,也用着太渊门功法,多少在凝聚得煌煌如大日的皇道气息中,参杂了一丝静水流深的重水如渊,淼淼之意。
本与宋景体内所修的太渊门功法气息源出一流,自是引起了同为神照境界的宋景感应。
正待宋景细察其故,忽然就听得虚空之中,一道冲击心神的龙吟,不由倏然色变,掌中酒杯浆液顿时洒落,眸光幽深,心头又疑又惧。
“这苏侯,为何会修有我太渊门的功法?”
一般而言,一宗之功法,往往以秘法相传,不落文字,故而排除了其人巧取豪夺而来。
“奇怪。”
宋景心头疑云密布。
而苏照这边,在宋景探查于他之时,也是心头一动,不过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进得帝丘城后,这样的望其气度的仙道人士就多了起来。
就在刚刚,明里暗里,就多达十余道。
这边厢,进入一座庄园,望着匾额之上的公主府篆字,卫婧诧异道:“兄长,这……”
卫仲笑道:“妹妹,这是孤让人改造的一座庄园,也你这次省亲,就可暂居于此。”
卫婧自幼时至十八岁,一直都居住卫国宫苑之中,倒未来得及出宫开府独居。
卫婧柔柔笑道:“有劳兄长了。”
卫仲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兄妹,无需客气。”
苏照微微一笑道:“这座庄园倒也幽静别致,婧儿倒不妨于此长居。”
这一番话,就是令卫仲心头生出一股异样之感,隐隐觉得这苏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卫婧嗔恼地看了一眼苏照,笑道:“也就是省亲过来住一下,你若是嫌厌我了,就直说啊。”
二人谈笑打趣着,倒似寻常人家的拌嘴小两口。
那边厢,见卫仲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卫珲却是面色一沉,接过话头,道:“苏侯如果喜欢这里,也可随公主殿下共居于此。”
苏照笑了笑,眸光湛然有神,似是浑然听不出其人言语中的反击,道:“看情况吧,起码等退了晋国再说。
对于湘歌的祖父,他还是会留几分颜面的,但也仅止于言语之争罢了。
当然,他也不是以言相欺,等到退晋之后,这帝丘城的主人,也该换上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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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语带机锋地交谈着,一路进入花厅,落座。
卫婧转口问道:“兄长,前线军情如何?”
提及军情,卫仲面上就有掩饰不住的愁云惨淡,强自一笑道:“现在两军僵持对垒,算是勉强稳固了固安、谷粱一线的局势。此刻,邬司马的十万大军,还有固安郡的二万人马,再加上苏侯仗义援兵的六万,合十八万大军,与晋国、叛军二十七万大军对峙。”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连番大战,如今之卫国,穷兵黩武,已是将兵力抽调到了极致。
除却邬寿的十余万大军,再就是帝丘的新募之军,合计二十余万兵力,这俨然已成了卫国的全部家当。
苏照沉声道:“此外,晋国已由左将军魏符,率领一支偏师,约五万卒,直趋贵国东北,意图牵制甘原郡的八万齐国大军……另有后将军韩仁彦,同样率五万晋军,进兵云邑郡,围剿鲁国五万败军,已有五日之久,鲁国败军正在苦苦支撑,如无援兵,以云邑之有限军需,鲁国败军,覆灭也是时间问题。”
自上次和岑休一番对谈之后,苏照就着人留意着晋国中枢的政局。
晋朝作为霸主之国,治辖四十三郡,疆域辽阔,军力强盛,以智、赵、魏、韩四氏,共掌大权,除大司马之外,另设左右前后,四大将军府,分掌兵权。
而四大将军,并不是四家公卿各占其一,以晋君公室子弟掌控前将军府,位在其他三府之上。
更有中护军,直属晋公,镇守翼都,拱卫晋室。
至于智氏,四氏之势力最强家族,反而以大司徒之职,司掌晋国财货计核,可以说是晋君的钱袋子。
此外,智氏族长还将妹妹,嫁给了晋君。
智氏一族势力庞大,未尝没有想过往军中渗透,但因为智氏一族子弟,拙于军略,故而于军中势力不彰。
倒是赵、韩、魏三氏子弟,于晋军体系中如鱼得水,渐成三足鼎立局面。
而数月之前,晋国初发二十万大军出太行、过龙朔,进兵中州,试图席卷豫州,就是由上卿赵戬率领。
但因为和齐鲁卫三国二十余万联军的月余惨烈大战,晋军兵力折损许多,兵力也就缩水到十五六万人。
第二百章 善待卫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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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二百零一章 韩仁彦
自苏照率领大军,进入帝丘已有三日过去。
因为苏军一些将校,会结伴进城购买东西,于是,帝丘城中百姓也渐渐熟悉这么一支纪律严明的苏军,不再如开始那般畏惧。
尤其,帝丘城中百姓,发现苏军并不像是街头巷尾传闻之中那般青面獠牙。
而这一切也是苏照有意为之。
将来,如欲囊括卫疆,苏卫两国一体,这些就需要提前布置。
好在,哪怕是一开始的苏卫之战,也只是两国军卒的正面对抗,没有和卫国普通百姓结成血海深仇。
“如真要围攻帝丘,历数月方下,或再用妖兵协攻,其间百姓为兵燹所苦,必定心生怨恨,再想归治就要花费一番手脚。”苏照此刻,按着腰间宝剑,端坐马鞍之上,回道望着身后的帝丘城感慨着。
“君上,大军需启程了。”这时,一骑按辔近前,马上端坐的禁军大将彭纪,沉声道。
远处一辆数骏拉动的马车之上,卫婧也已挑开了车中帘子,一剪秋水的眸子中,隐有催促之意。
苏照面色顿了下,朗声道:“出发。”
心头闪过一念,等到再归来之后,就是入主帝丘之时。
随着一声令下,伴随着人嘶马吼之声响起,遮天蔽日的旗幡徐徐而动,冬日照耀在下方军卒身着的玄铁鳞甲以及如林长戟之上,光芒炫目。
帝丘城头的阁楼上,卫仲一手扶着木栏,眺望着远去的大军,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卫珲问道:“苏侯此行,应能马到功成吧?”
卫珲感慨道:“苏侯此人,虽贪婪苛虐,狼子野心,但老臣也不得不说,其人自继位以来,用兵有鬼神之能,纵是面对南方郑国,也是屡战屡胜,而今提兵北上,君上可高枕无忧矣。”
卫仲闻言,虽然心头宽慰,但还是自失一笑,似是在自嘲说道:“高枕无忧?不过赶跑了豺狼,又来虎豹罢了。”
显然,这位新嗣卫君也不是什么傻瓜,清楚知道一旦拒晋功成,苏卫之间,大概是要纷争再起的。
卫珲面色肃然,拱手道:“君上,前线之粮秣、军需皆由我后方支应,如苏侯果真背信弃义,乘胜侵我,我国并非没有反手之力!君上,老臣请再募兵卒五万,严加整训,戍卫国都,以备不测!”
不想,卫仲却迟疑了下来,默然片刻,道:“帝丘周围襄城诸郡,已然十丁抽一,适龄兵丁,几乎抽掉一空,哪里还有兵源可募?”
经过连番大战,卫国适龄成丁,几乎被征募一空。
此外,不仅仅是兵丁,前线军需、辎重更是日糜费巨,卫国府库中的钱粮早已入不敷出,如此之艰难,对郡望豪强不敢妄动,只能向百姓摊派税赋。
就算如此,卫国之公卿勋贵也是怨声载道,对于卫仲十分不满,如非卫珲等一干老臣极力支持,卫仲这个君位都要不稳。
卫珲沉声道:“那就五丁抽一!而今国难当头,卫国百姓当解君父之忧,从戎报国,义不容辞!”
卫仲叹了一口气,道:“卫卿,经连番大战,卫国民力已然枯竭,再如此穷兵黩武,只怕会激起民变呐。”
要知道,如今的卫国十五郡,只有谷粱、固安、云邑、襄城数郡还在卫仲治下,就连北方的甘原、长乐二郡,也被齐国公子桓有意隔断与卫国中枢的联系,意图割据自雄。
见卫仲不许,卫珲面带忧色,劝道:“君上,如不增兵力,难镇人心浮动!君上不是不知,如今帝丘城人心思变,暗流涌动,仅仅以五万新募之兵坐守国都,难保不会宵小趁机作祟!”
卫仲闻言,知道卫珲是在说,帝丘城中渐渐兴起的一股反对于他的势力,默然片刻,道:“卫卿,容孤思量一番。”
其实,如今的帝丘并不是没有兵丁可以抽调,起码卫国襄城郡的郡望豪强、公卿勋戚,畜奴就高达数万。
但这些,不管是卫仲,还是卫珲,都不敢动。
本来这些利益集团,对于卫仲继位后,外战之上连番吃败仗就不满,如果再学苏国劫富济贫、动辄抄家灭族,帝丘城即刻就是狼烟四起,反意汹汹。
卫仲面色变幻许久,也在权衡着其中利弊,最终在卫珲一双期待目光注视下,语气颓然道:“国事艰难,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卫珲道:“臣这就让司马府衙,再募兵五万,拱卫国都。”
卫仲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
……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二月十五,天晴
十万苏卫联军,浩浩荡荡,直奔云邑郡,将兵卒驻扎在云邑郡西南三十里的德清县城,营帐连绵数里,军卒执兵,往来憧憧。
此刻,在云城邑郡城之下,围攻旬月之久的晋军大营之内,领兵之将韩仁彦得了军卒禀告,面色淡漠,环顾中军大帐中的众将,问道:“这苏侯,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诸位将军可有退兵之策?”
韩仁彦端坐于帅案之后,其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外披黑色大氅,内着铁甲,颌下蓄着黑色短须,因为常年戍边西北,风吹日晒,面颊就有些黝黑,但相貌堂堂,直鼻权腮,气度威严。
此人在晋国,官居后将军之位,素以用兵持重,智略过人闻名,与勇猛善战,敢打敢冲的左将军魏符相反,其人用兵稳健。
下方被询问的众将,都是各军将主,其中一个身长八尺,虬髯朱面的青年将领,豪迈开口道:“将军,苏卫十万联军,唯苏军值得重视,卫军为新募之卒,战力平平,不足为虑!”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有不少将校纷纷附和。
然而,这时,一位胡须灰白,面容苍老的老将,开口说道:“将军,我军顿兵于云邑城下旬月之久,已失破城之机,而今苏军倍兵来援,以我军之兵力,如无援兵,恐难与之争锋。”
这番话语,就是引起了一部分年长的将校,频频点头,其中一人就道:“韩将军,我军已失先机,鲁军所据之云邑不下,苏军又复来,鲁军闻讯必然声势复振,里应外合之下,我军恐有被里外夹攻之危。”
说来,一些将校也是疑惑不已,眼前的韩将军,旬月之间,对云邑城可谓围而不攻,纵然发兵攻城,前前后后也只进行了三次,更多是试探性质。
反观左将军魏符,一路高歌猛进,据塘报所言,其人在甘原、长乐二郡,和齐国公子桓所领的八万大军连番大战,双方互有胜负,可以说有力牵制了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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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是明眼之人不知,齐国公子桓原无援兵于卫之心,一心只想保全实力。
故而,就有人说,应该让左将军魏符引兵攻伐云邑,而后将军韩仁彦则兵进甘原、长乐,与齐军对峙。
之所以如此对换,可能这是魏、韩两家忌惮赵戬灭卫功成,赵氏声势大震,故意以此掣肘赵戬。
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在一些军将私下流传,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韩仁彦的面说出口的。
似乎察觉出诸将的疑虑,韩仁彦笑道:“鲁军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一群败军,士气低落,破之即在反掌之间!正要和诸将言明,本将今晚就可大破鲁军!给两国援兵一个惊喜!”
军帐中诸将闻言,无不大惊。
第二百零二章 上兵伐谋
军帐之中——
那虬髯、黑面的青年将军,拱手道:“将军,鲁军尚有五万卒,猬集于云邑郡城,我军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五万,如何取胜?”
这也是自围攻云邑郡城以来的直观体会,晋军虽为胜利之师,但兵力不足,仅仅有五万人,哪怕是鲁国败军,士气低落,但其依托坚城,居高临下守卫,晋军始终不能攻破城中。
韩仁彦笑道:“好让诸将得知,云城邑郡中三家郡望,已准备发兵丁,于今夜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众将无不惊喜交加。
“将军,这……”
韩仁彦笑道:“鲁国败军,在太宰郭闳率领之下,窃据卫国郡城顽守,自进入云邑以来,为了补充军需,肆意侵夺郡中府库钱粮,更在云城邑郡守提出异议之时,以干涉军机之罪,戮杀云邑郡守,如此反客为主,倒行逆施之举,原本就引得郡中郡吏、世家的反感,而卫国中枢偏偏只能捏着鼻子,制命承认了鲁军在云邑郡的肆意妄为,此举,可谓人心尽失,离心离德!”
韩仁彦说完这些,军帐之中的众将,面上不由现出深思。
韩仁彦冷声续道:“至于本将这半个月,之所以对云邑郡城奉行围而不攻之策,就是在断绝云邑郡的周方供应,使五万大军困顿孤城,彼等新败之军,纵然不愤,也不敢出城与我野战,而五万大军在郡城之中,军需糜费甚巨,鲁军只能加紧对郡城世家大族的盘剥,愈发失人心,这一切就是本将筹谋的机会,就在三天前不,心魔宗的仙师已带去了前卫君的特使入城,和郡中诸家谈好,开门迎接王师,就在今夜!”
众将听完韩仁彦将内中细情和盘托出,不由心生敬佩,道:“将军运筹帷幄,末将等心服口服!”
由不得诸将不敬畏有加,眼前的后将军分明早已料到如今局面,可仍是不温不火地执行着自己的疲兵、用间之计,更是在苏卫联军来援的前夕,里应外合,一举大破云邑郡城!
这是何等的气魄!
心如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细而言之,就是韩仁彦以寡兵击据城坚守之败军,并没有整军与鲁军争夺云邑郡城。
毕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因为,韩仁彦并无率数倍之兵而来。
赵戬在面临早年就已名震天下的申屠樊时,为了保持对苏卫联军的兵力优势,给予韩仁彦的兵力十分有限,只以其本部五万材士。
韩仁彦想要凭借区区五万晋军,攻下云邑郡城,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
“况,鲁国之军为新败之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可谓人心思归!如我大举攻城,一旦攻之不克,反而彼等低沉之士气渐渐恢复,再为郭闳激起归师之哀兵气势……而那时我军久劳无功,反而士气低落,原本摇摆不定的云邑郡望,必然心生迟疑,不愿为内应!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再想应对今日之苏卫联手之局,势必窘迫。”韩仁彦享受着众将的崇敬目光,目中也有几分得意,思忖着其中的关要。
当然这才是用兵之精要,谋攻之要义,也是他韩家历经三代,用兵谋伐之心得,当然就不足为下方一众“厮杀之将”释明了。
在这个知识垄断的封建时代,兵法也好、刑名之术也罢,都是一家一姓安身立命之本,富贵之源,如非至亲故交,根本就不可能与外人道。
韩仁彦收起心头的感慨,面色一整,道:“诸将听令!”
“哗啦啦……”
甲叶碰撞之声响起,军帐之中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晋国将校,纷纷起身,躬身听令。
“今夜,诸军除中军外,三更造饭,四更天时,倾兵进攻云邑郡城,本将要在苏侯援兵到来之前,先一步攻下云邑郡城!”韩仁彦也从帅案之后,豁然站起,手按腰间金麒宝刀,沉声道。
“诺!”
军帐之中,众将应命之声响起,整齐划一,气势凛然。
……
……
德清县,已是申初时分,夜幕低垂。
此刻堪称残破的县城之中,县衙之中,梁柱之上的灯火跳动着,衙中安静,唯有灯花偶尔跳动几下。
苏卫两国众将济济一堂,敬畏地看着那个站在照壁之前,负手而立的少年王侯。
少年王侯按着腰间宝剑,凝神望着舆图
相比原本苏卫两国那等局势之图,显得粗糙、疏阔,这份舆图是卫国提供的云邑郡的郡县疆域图。
其中,云邑郡城周方县城乡里、官道、驿站、山丘、河流都有详细标注,明确度大为提高。
苏照负手望着前方的郡城之图,道:“晋军围攻云邑郡城,时长近半月,不掳胁周方卫国百姓攻城,反而,这领兵的韩仁彦,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君上,听说晋国赵、魏、韩多有内讧,听说韩仁彦这次出工不出力,是担心赵氏立下大功,声势无两。”这时,卫国将领解方开口说道。
这人是卫国此次统兵而来的几位将军之一,算是协助卫婧治军的高阶将校,能力平庸,好在对卫仲忠诚不二。
如今的卫国,经过连番大败,可谓人才凋零,但这等中人之姿的将领还是有着不少。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此战为晋国中枢上下重视,晋君更是压上了自己进入中州的所有期冀,韩、魏两家再是嫉妒赵氏得了彩头,也不敢轻易从中作梗,恐怕这韩仁彦在用计!”
说到最后,苏照目光湛然,言语之间,已是十分确定。
一旁静静等着的卫婧,明眸熠熠而闪,看着气定神闲的某人,美眸焕彩,开口问道:“那君上以为,这韩仁彦在用什么计策?”
当然,这一问也让面色悻悻的卫将解方找了个台阶下。
此刻,卫婧也走到舆图之前,手中拿着一杯茶,递给苏照,一双涂着胭脂到的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凝眸而思的少年君侯。
少年面容冷峻,此刻运筹帷幄的神态,更是让卫婧心湖荡起圈圈涟漪,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翩翩少年,却是她卫婧之夫君。
苏照接过茶盏,托在手中,道:“如孤没有猜错,这韩仁彦恐怕想用间赚城!”
卫婧原就心思机敏,闻言,望着舆图之上的郡城,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浮上一抹深思,隐隐抓住了一道亮光。
苏照将掌中茶盏端起,饮了一口,感慨道:“晋国之中,有将帅之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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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君侯,道:“君上是说,晋将想要联络云邑郡城中的郡望、豪强,里应外合?”
“如无意外,大致如此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就等天听司的消息了。”
可以说,他自率兵进入帝丘以后,兵马虽未启程,但情报却已先行,着天听司的三位妖王,探查、搜集晋军的情报。
而就在这时,苏照面色微动,暗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沧从晋军大营来到了,只是气息似乎萎靡了一些。
“君上……”
这时,官衙之外,谢沧出示一面令牌之后,在军卒带领下,进步衙堂,拱手一礼。
苏照问道:“你这……如何还受了伤?”
说着,就取出一个丹药瓶。
谢沧眸中闪过一抹感动,解释道:“晋军之中有仙道术士相护,回程之时,为其所阻,交手后方回。”
第二百零三章 骑军相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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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零四章 俞家该杀!
此言一出,就连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都是将目光投向那杨姓将领,静待其言。
“果如郭公所料,城中四门周围民宅,皆有奸细藏匿、窥伺,末将率人剿灭,然彼辈见行迹败露,狗急跳墙,执兵反抗,如今四城门之下,猬集了不少歹人,正与我军交手,试图劫夺城门,事急至危,还请郭公速下决断!”
郭闳失声道:“局势如何险恶到了这般地步?”
而在这时,就听得冲天杀声渐起,在寂静冬夜中,传至极遥。
显然城外的晋军,业已得知事情起了变故,提前整兵夺城。
郭闳也随之出了书房,抬头看着远处几乎染红了天穹的彤彤火光,面色惊变,惶然道:“这是哪里在起火!?”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脸上烟熏火燎的校尉,从远处大步跑来,急声道:“郭公,云仓被俞家率家丁围攻,已经失陷,现下俞家的人四下放火,扑灭不及。”
郭闳此刻也猛然反应过来,只觉头晕目眩,苍老面容几乎狰狞,双目喷火,怒道:“俞家该杀!”
只因,他方才只顾着于四门清查内应和奸细,却忘了云仓之事。
云仓之内,囤聚了大量军需、粮秣,可以说是鲁军能否渡过围城之危的救命物资,这一把大火下去,鲁军纵然今夜击败晋军的赚城,也难以在云邑郡城长期驻扎。
郭闳急声道:“杨将军,调集诸军,剿灭乱贼,万万不可让彼等趁乱夺取城门,接应晋军!”
“诺!”那杨姓青年应诺一声,按着腰间宝刀,向远处而去。
“苏卫联军已至德清县,待此围一解,本将这就率大军返回鲁国,这卫国谁爱争谁争吧!”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之声,响彻天地,郭闳面色深沉,心头不由生出颓然之感。
想他刚离鲁国之时,何等意气风发,将兵十万,一路趋入帝丘,当时,帝丘群臣畏敬,不敢与之相争。
然而转眼之间,领败军而返,简直奇耻大辱!
“想必此刻国内,朝堂已是群情汹汹,千夫所指了吧。”郭闳心头生出苦笑,他情知一旦归国,身上的太宰之位定然是保不住的,说不得还会被鲁公下狱论罪。
不提郭闳在书房之中,心头忧忌,愁云惨淡,却说云邑郡城之下,兵马猬集,火把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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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架起云梯,兵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向着云邑郡城头攀缘。
而城头之上的鲁军,则是张弓搭箭,向下攒射,晋军之攻势,顿时就为之一沮。
韩仁彦面色阴沉,心头已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将军,城中鲁军,似有所觉察。”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将,沉声说道。
韩仁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鲁军就算有所觉察,也难挡城中人心向背,这云邑郡城,本将是取定了!”
果然,似乎应证着韩仁彦之语,就听远处城门突然发出沉闷的“嘎嘎”之声,却是城门霍然洞开,同时,城头之上,厮杀、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分明是云邑郡中几家郡望,率家丁杀上城头,引得鲁军一片大乱。
韩仁彦抽出腰间宝刀,遥指远处,喝道:“诸将听令,夺城!”
随着韩仁彦令下,三万晋军齐齐涌入城中,随着接应的云邑郡望,汇成溪流一般,杀进郡城。
而郡衙之中,得了晋军入城消息的郭闳,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吩咐诸军相援。
这等朔风刺骨的冬夜,一旦弃城而逃,五万鲁军就是落得被晋军肆意捕杀的下场,眼下,唯有据城而守,静待天亮,等候苏卫两国联军相援。
念及此处,郭闳面色郁郁,急声问道:“粱道长,那苏侯信使呢?”
为首之中年道人,一身深蓝色道袍,身长七尺,面相清颧,目有神芒,开口道:“那人将信笺传到,就已回去复命了。”
郭闳闻言,面色变幻,似是忿忿道:“苏侯既已通传紧急军情,当知云邑郡之危局,为何不率兵相援?这是在坐视我鲁国大败吗?”
这时,一旁面皮白净,身量颇高的青年将领,似乎也没有多想,开口道:“郭公,苏军一路行军,刚至德清县驻扎,多半是还在休整。”
郭闳重重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只是心情不佳,难免徒生怨怼。
而在这时,外间跑进来一个军卒,嘶声道:“郭公,有大批晋军也从南城门进来了,晋军前锋已杀至永福街,杨将军派卑职求郭公速速发兵相援!!!”
那校尉说完,就是晕倒在地。
郭闳面色倏变,知道局势已是危若累卵,转头看了一眼方才出言的青年将领,沉声道:“薄将军,城中厮杀正急,本帅命你,速带本部兵马,增援南城!”
那青年将领闻言,抱拳应诺一声,向外大步而去。
郭闳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不远处侍立的诸将,道:“尔等将中护军引,布置在金门桥、燕子楼,本将要阻抗晋军破城,与其决一死战!”
这时,就有将军面色一急,道:“郭公,如弃守城门,一旦事有不偕,郭公安危置之何地?”
“吾意已决,尔等不必复言,速将兵而来!”郭闳此刻面色冷冷,喝道。
心道,如无激将校军卒必死之心,如何挡得住晋军至天明。
至于他的安危……
郭闳看了看一旁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
就算他想与城存亡,恐怕这些人也不会答应。
“说来,苟活回鲁国,为千夫所指,倒不如战死于军中,还落得一个忠烈之名。”郭闳心头苦涩。
随着周围众将也是各自散去,庭院之中,廊檐之下,也就仅仅留着郭闳以及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
郭闳嘴唇翕动,道:“粱仙师,如今之局,可否有神通施展,纾解危局?”
那粱姓中年道人,苦笑道:“郭太宰,人道气运之争,我等仙道中人,与之从旁协助尚可,岂能以神通屠戮凡人军卒,这是获罪于天的事情,不过郭太宰放心,纵是兵败,我等也会护得郭太宰周全。”
哪怕是不久之前的两国大战,心魔宗和通明剑宗两家以后神通术法相争,可也没有一家修士,直接依仗神通,悍然屠戮凡人士兵。
哪怕是以道傀、万刃车、仙舟等物,也只是仙宗凝练的法器,以秘法使武道高手驱驰、操控——仅仅是辅助之用。
郭闳闻言,心头失望,叹了一口气,“罢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纵有仙家妙法,以老夫之能,也难挽败局。”
粱姓中年道人闻听郭闳这番凄然之言,也只有暗暗苦笑。
这凡间王朝之争霸,气运纠缠,错综复杂,当真是非一门一派所能扭转。
“此事回去之后,还需禀告宗主才是。”粱姓中年道人心头喃喃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夜袭晋营
云邑郡
朗月之下,郡城上空,火光彤彤,映照半边天穹亮若白昼。
此刻,整个云邑郡城之内,晋、鲁两国军卒、兵丁捉对儿厮杀,喊杀声震动四方。
鲁国太宰郭闳知已是到了万分危急之时,率领一众亲兵,在通明剑宗长老的相护下,出了郡守衙门,迎上正大举进城的晋军,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之中。
此刻,距离云邑郡城之外五里,一座积雪覆盖,低矮、荒芜的山丘之中,苏军一万骑卒,
“君上,那火光是郡城方向,晋军这是已经进城了?”禁军大将彭纪在一旁,落后半个马头,对着端坐马鞍之上的苏照,面色凝重说道。
苏照目光眺望着数里之外的晋军大营,沉声道:“不用理会,前面就是晋军大营,再等一会儿,等晋、鲁二军酣战之时,我们冲杀过去。”
彭纪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一旁披着红色大氅,全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卫婧,弯弯修眉之下,一双熠熠美眸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却是猜出苏照并不打算让鲁国这支败军彻底保全下来。
苏照又等候了一会儿,神念探查之中,察觉到云邑郡城方向的杀声弱了一些,觉得差不多到了出兵之时,抽出腰间星鸿神剑,灌入法力,沉喝道:“诸军听令,随孤踏平晋军大营!”
随着一声令下,万余骑卒抽出马刀,一夹马肚儿,化作一股黑色潮流,从山丘之上俯冲而下,向着晋军大营冲杀而去。
“杀!!!”
大地传起震动之声,这是万马奔腾之声,哪怕经过积雪的缓冲,可仍有一股振奋
五里距离,一冲即至。
此刻,整个晋军大营灯火通明,随着晋军夜袭云邑郡城的战事,渐渐滑向“烂仗”的边缘,原本还需隐匿奇袭之策的晋军大营,也不再掩饰进兵意图,灯火通明,营栅大开,不时有一队队兵丁向着争夺焦灼的云邑郡城方向支援。
而随着骏马马蹄踏动大地传来的轰隆之声响起,晋军大营中的晋军也是心头震动。
“这是哪里的骑兵?”留营镇守的晋军副将,心头诧异,就待登高远望。
然而,风驰电掣、一路赶来的苏军骑兵,黑压压一片,旋风一般,就来到晋军大营之前,挑开鹿角、拒马,眨眼之间,就已冲进营盘。
皎洁月光照耀在如林长戟之上,发射出幽冷的光芒。
“呜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响起,巍峨屹立的箭楼之上,几个登高瞭望的弓箭手,正待张弓搭箭,向着已然策马扬鞭,冲进晋军大营,肆意屠戮的苏军攒射而去。
忽然,一道飞翎羽箭,嗖嗖……刺破夜空,射在脖颈之上,“咕咕……”声中,那军卒闷哼一声,从高处跌落。
已冲进营盘之中,绰弓执兵的苏军大将彭纪,将掌中弓箭搭在马上,手中一柄大刀,挽成一个刀花儿,向着聚拢杀来的晋军扫去。
先天武者的精纯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丈许刀芒流溢翻涌,所过之处,伴随着兵器交击响起的叮叮当当声,惨叫声忽起,继而是断肢残臂,血雨纷飞。
此刻晋军大营尚有两万兵卒镇守,然而面对近万苏国精骑的冲击,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凡是试图结阵者,都被苏军骑兵冲乱,不使其运兵相抗。
好在,因为今夜是晋军主将韩仁彦率兵袭击郡城,满营之兵,也不是毫无防备的待宰羔羊。
于是,苏军这场远程破袭之战也没有如切瓜剁菜那般,轻而易举。
但随着时间过去,晋军仍是全线动摇。
而此刻的云邑郡城,金门楼,韩仁彦率领晋军,正于鲁国太宰郭闳手下的中军,于街道之上厮杀。
“韩将军,我军大营被人偷袭!”这时,从后方奔来一骑,勒马近前,抱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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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仁彦闻言,脸色微变,道:“是苏军?”
“回将军,正是苏军,以近万骑卒马踏我连营!”那骑卒急声说道。
韩仁彦面色凝重,道:“局势竟败坏至斯!”
“韩将军,我等是否率兵回援?”这时,头发灰白的老将,皱眉说道。
韩仁彦目光变幻,思忖片刻,言辞铿锵道:“不可!如今我军骑虎难下,一旦撤兵还营,鲁军必然声势大震,于后掩杀,况纵然还营,面对骑兵袭营,我等也无济于事!”
那头发灰白的老将,闻言,也不由觉得韩仁彦所说在理。
韩仁彦道:“朴老将军,你带三千卒,争夺南门,务必严守南门,不使苏国一兵一卒进得云邑郡城,本将今夜就夺下这郡城!”
说来,如今之局势,正印证了苏照一开始的设想,彻头彻尾的一场烂账。
云邑郡城中,晋、鲁两军战事焦灼,晋军虽得了郡中内应的协助,但鲁军在太宰郭闳的严令之下,不容后退半分,双方围绕着街道、巷口展开厮杀。
而距云邑郡城之外五里的晋军大营中,万余苏军铁骑,则与两万留守之晋军,捉对儿厮杀。
这边厢,郭闳在众将拱卫之下,听着一旁的通明剑宗仙师所言,面色就是一舒,喜道:“当真?”
那粱姓中年道人,朗声说道:“郭公,千真万确,贫道刚刚已经探查得明,苏侯亲提万余骑卒夜袭晋军大营,如今之晋军大营人仰马翻,溃兵四散,只要郭公再于郡中抵挡一阵,待天明之时,晋军必败!”
郭闳闻言,心头不由大震,一时间觉得绝处逢上,面带振奋之色,对着一旁的中领军将军程元,说道:“传令诸军,就说苏侯亲率大军来援,着诸军务必坚持到天明时分!”
“诺!”
那名叫程元的将军,开口说道。
随着苏侯率兵来援之消息在整个郡城中传开,原本惶惶不安、节节败退的鲁国军卒,士气无不一震,原本苦苦支撑的局面,顷刻之间就得了疏解。
看着明显抵抗力度强了几分的鲁军,韩仁彦脸色如铁,心头阴霾密布。
“韩将军,事情有些不妙啊。”这时,那头发灰白的老将,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忧虑之色,道:“鲁国军卒,得了援兵,士气大震。”
韩仁彦面上狠色一闪,厉声道:“不能退,一但半途而废,我军就会被鲁军和卫军,两相夹击,通知城中几家郡望,让他们不要再保存实力,可尽出家丁,随本将攻破郡城,告诉他们,一旦我军败亡,他们也是家破人亡,阖族尽诛!”
随着韩仁彦军令传出,就有数名校尉,骑上骏马,打着火把,四散远去。
韩仁彦望着前方厮杀惨烈的晋、鲁两军,也“蹭”的抽出腰间宝刀,喝道:“诸军随本将杀敌!”
说完,手持宝刀,一骑当先,身后之亲兵同样执缰向前,如潮水一般向着鲁军杀去。
第二百零六章 谁敢拦我!
夜尽天明,不知不觉,东方天际显出一抹金色晨曦,整个晋军大营,烟火犹在,不时传来士卒的惨叫之声。
冬雪之中,血污遍地,一队队苏军军卒往来巡弋,打扫着战场。
苏照看着远处的云邑郡城上空,仍是战云密布,煞气隐隐,感慨道:“都争夺一夜,竟还未分出胜负?”
不过这也是他的设想,让鲁军和晋军两败俱伤,他再率兵进入云邑郡城,一举抵定胜局。
彭纪浑身带着猎猎血气,举步而来,拱手道:“君上,我军已尾随晋军败卒至郡城,末将手下将校,请命于君上,现在可否进兵城中,相援鲁军?”
“彭纪,即刻调集全军,冲进郡城,歼灭晋军!”苏照眸光深深,望着云邑城上空的气机变化,明显发现代表鲁军的气运,渐渐缩小成一团,再不耽搁,沉声说道。
到了如今,鲁军已是濒临败亡,再枯耗下去,以骑兵攻城,反而多有不利之处,倒不如进城相援。
不过,苏军万骑顷刻间也抽调不出,经过昨夜一场激战,泰半晋军都已逃出大营,向着云邑郡城周围方向奔逃。
苏军也分调出骑军于后掩杀。
“纵然期望鲁军不敌败亡,也不能太过明显,落人口实。”苏照这边思忖着,按了按腰间的宝剑,翻身上了骏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苏国骑卒,向着郡城方向驰去。
此刻,在云邑郡郡望不遗余力的帮助下,晋军已经完全占据了金门桥、燕子楼一线,将一部分鲁军,约莫近万人,压缩在以郡守衙门为中心的方圆二三里地带。
近万鲁军,猬集一处!
清晨的曦光照耀在晋军将校疲惫的面孔上,口中的喊杀之声都变得沙哑无力,可以说,经过半夜厮杀,又累又渴,晋军业已成了一支久疲之师。
如非一股血气支撑,不少军卒只想倒头就睡。
韩仁彦脸色阴沉,嘴唇皲裂,手中紧握的金刀,兀自向下流淌着淋漓鲜血,望着远处百丈之远,正为诸将拱卫的鲁国太宰郭闳,眸中杀机流溢。
“擒贼先擒王!如能拿下这老匹夫,鲁军必溃!”韩仁彦周身涌起真元气息,这位武将分明只差半步,就可进阶武道宗师之境!
握紧了手中之刀,对着不远处默然跟随,一语不发的一个黑袍斗笠人,说道:“还请严仙师为本将掠阵!”
“可。”那黑袍斗笠人没有多言,冷漠地应了一声。
韩仁彦就是一夹座下良驹马肚儿,意沉掌中之刀,顿觉一股无坚不摧的武道意志笼罩自身,人骑合一,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不远处的晋军将校身旁,进入执盾持刀的鲁军队列。
万军之中,欲取上将首级!
这时,沿途鲁军都是执刀拦阻,然而此刻的韩仁彦武道修为全开,掌中一把金刀高高扬起,就见刀芒如三尺匹练,灿然明亮,映照着一张张血污、脏黑的惊恐面容。
“拦下他!”
这时,鲁军阵列之中一个青年小校怒吼说着,提刀向着韩仁彦座下马驹的马蹄砍杀而去。
“谁敢拦我!”
韩仁彦端坐于马鞍之上,大吼一声,宛如旱地惊雷,震耳欲聋,那小校为之一震,动作不由迟缓片刻,就见刀光雪白,刀气冰冷,划过脖颈儿,顿时,血光爆散,一颗震惊莫名的头颅冲天而起!
悍勇如斯,锐不可当!
眨眼之间,就快冲至鲁国太宰郭闳眼前,韩仁彦目光之中的冷厉之意,愈发冰寒彻骨。
郭闳此刻在众将簇拥下,见得此幕,也不由神色微变,知道是冲自己而来,皱眉道:“粱仙师,可否挡下此人?”
粱姓仙师面色凝重,望着不远处的黑袍斗笠人,感知着对面如初升之阳的强横气息,对着身后的几人,神念传音道:“严云,此人是心魔宗风雷云雨四堂的副堂主,道行归阳境界,尚在我等之上,我等还需一起出手,结下剑阵,方可挡下此人!”
身后通明剑宗的二男一女,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严云几乎是与韩仁彦一同出手,神通施展,悄无声息。
就见郁郁乌云如卷轴之画,向着粱姓仙师一行几人卷杀而去。
嘎嘎……
尖锐而刺耳的鸦鸣响起,乌云之中,扑棱棱响声,此起彼伏,宛如群鸦出巢,向着通明剑宗的三位仙师神魂攻击!
韩仁彦眼前已出现二将,挡住其人去路。
“滚开!”韩仁彦面上凶煞之气充盈,冷喝一声,然对面两将武道艺业不凡,有着先天之境,完全不是先前面对韩仁彦,一合之敌未挡的小校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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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将顷刻之间战在一处,与此同时,数道通明如水的剑光,化而一线,似要涤荡邪祟,撕裂乌云。
哼……
一声不屑的冷笑响起,心魔宗的严云嗤笑道:“通明剑宗,剑心通明,如水澄莹,也不知尔等能不能挡下本座的幽乌心魔!”
幽乌心魔,正是风雷雨云四堂之云堂的绝学神通。
此刻被严云这位副堂主施展而出,气象幽暗、诡秘,直接作用于神魂。
只是通明剑宗,既以“通明”二字为宗名,秉承道心唯剑真意,也非心魔宗可轻易动摇。
几位剑道真修,剑阵叠起,剑光繁盛,千千百百,绞杀着一层层的心魔之云,一时之间,倒也难分胜负。
然而,严云此举,却为不远处的韩仁彦的独骑冲杀牵制了郭闳身旁的仙道力量。
战不过几合,就听得“噗呲”几声,迎战相护的两名鲁将,就被韩仁彦以掌中金刀,先后斩于马下。
韩仁彦望着十余丈外,为军卒、将校扈卫的鲁国太宰郭闳,面上残忍一笑,沉喝道:“老匹夫,纳命来!”
一夹座下良驹马肚儿,身随意动,掌中宝刀灌入真元,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机在将成雏形的武道意志催动下,死死锁定着鲁国太宰郭闳。
“死来!”
韩仁彦此刻腾离马鞍而起,双手持刀,跃至郭闳三丈之内,真元灌注刀锋,猛然劈斩而下。
“凶贼休要逞凶!”这时,郭闳身旁的将校,纷纷持兵上前,试图抵挡韩仁彦之袭杀!
然而——
噗呲呲……
断肢残臂,伴随着惨叫之声,刀芒闪过,所向披靡,几无一刀之敌!
直面杀机,郭闳终于色变,只觉浑身都不能挪动半步,然而这位鲁国太宰却死死瞪着韩仁彦,似是在以这种方式,来告诉韩仁彦这位敌国之将。
他郭闳,世代为鲁国公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然而,刀风落下,落在面颊之上,竟有刺骨之痛,郭闳心头一震,仍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哼!”
韩仁彦冷笑一声,颇多轻蔑,刀锋眼看落下。
就在这时,就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就听“铛”的一声,韩仁彦面色大变,手中金刀不受力一般,脱手飞出。
第二百零七章 再见岳昕
“什么人?”
韩仁彦手腕都是脱臼,疼痛令其眉头紧皱,感受着一股凛冽的气机牵引,不由心神剧震,连忙回眸望去,只见军卒猬集的街道两旁,屋宇之上,一个气质冷峻、目似朗星的锦袍少年昂然而立,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
迎上那双如古井深潭的幽深眸子,韩仁彦瞳孔就是剧缩,心头隐隐有着一道亮光划过,但一时间,却不敢确定。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苏照。
苏照望着下方厮杀犹烈的晋、鲁两国军卒,眸光眯了眯,暗道,“还真是来的是时候。”
再耽搁一会儿,鲁军就会被晋军剿杀一空。
这时,脱离生死之危的郭闳,惊魂未定,只觉浑身僵硬的身躯再次恢复支配,苍老目光打量着来人,惊声道:“苏侯!?”
对苏照,郭闳倒没有打过照面,只是打眼瞧见,不知为何,见其人君之气度,心底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苏侯!
“郭太宰,情况可还好?”苏照面色沉静,温声说着,不管心头再期待鲁军和晋军两败俱伤,但面上却不动分毫。
同时,嗡鸣声中,剑锋如蝉翼震动,发出凌厉的剑吟,却是苏照以神念操控、御使星鸿神兵,炽耀剑光四下流溢中,再次向着韩仁彦迎面斩去。
这位晋国大将一旦陨命,晋军就会失了主心骨,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苏照如是想着,神念操控下的飞剑,剑芒不由愈发凌厉三分。
剑气如霜,虹光粲白。
感知着杀机的遥遥锁定,韩仁彦面色倏变,凹陷脸颊之上,现出两抹不正常的酡红,双手擎刀,猛地跃出丈许之高,向着剑光砍杀而去。
吟……
韩仁彦掌中宝刀颤荡着,在武道意志的加持之下,奋力格挡,然神照之境的飞剑之术,诡秘莫测,潜踪无影,岂是韩仁彦一个半步武道宗师能够防御。
就见剑光飒然,千转百回,向着韩仁彦脖颈儿旋去。
“严仙师!”韩仁彦此刻生死危机加身,只觉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一国上将的体面,开口高声唤道。
与此同时,正以幽乌心魔之法与通明剑宗几位剑修相持的心魔宗——严云,心头微惊,正要返身相救,然而就听几声冷笑响起。
“严道友,欲往何处?”
粱姓剑修冷声说着,周身荡开一圈圈缭绕剑光,执剑绞杀,剑气纵横,封锁着严云上下四方的虚空,分明不使严云回身施援。
这边厢,苏照剑光闪耀几下,已落在韩仁彦脖颈儿之上。
而在这时——
“嗡!”
不想变乱陡生,一道流光闪耀,剑光旋转落空,韩仁彦移形换影,落在一旁的丈许之地!
半空之中,一把湘妃扇滴溜溜着打转儿,徒留三尺锦绣光影,聚而还散。
苏照神色微顿,抬头看向半空之上,悄然现出的数道模糊光影,淡淡笑道:“我道是谁从旁窥伺,不想是岳姑娘。”
而随着苏照话音方落,那数道光影渐渐凝实,化出两个斗笠人和一个妙龄女子。
岳昕着一身碧罗水袖青裙,其人青丝如瀑,挽着精致的美人髻,以一根木簪定起,一张清霜如玉的脸蛋儿上,无喜无悲,丹唇轻启,淡淡道:“苏侯,数月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心头却是暗暗疑惑,这才多久不见,眼前之少年,竟已踏入神照之境,人道大兴,远古圣王治世再现。
怪不得那赢子弋要回咸阳,借助黑龙之鼎,承继人道气运,以图突破神照之境。
“岳姑娘也不错。”苏照打量着岳昕,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周身笼罩着一股书卷气,安静如初,优雅知性,如换上OL制服,金丝眼镜,嗯……
倒也不枉当初一番戏弄,这般想着,苏照目光也不由古怪起来。
所谓眼睛为心之窗口,岳昕心觉何其敏锐,再加之修有心魔宗的知念妙法,敏锐捕捉到苏照眸中一闪而过的“淫邪”。
岳昕黛眉微蹙,愠怒浮起,一张莹润如玉的脸颊,冷意幽然,心头生出一股杀机,思忖道,“果是心术不正,荒淫之君!”
苏照目光清澈如许,察觉出岳昕的情绪变化,故作疑惑道:“岳姑娘,既为心魔宗高足,方才见孤邪念丛生,心神破绽百出,竟然不伺机趁虚而入?”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讥讽道:“苏侯心思猥鄙,我心魔宗纵有诸般妙法,也要退避三舍。”
心头不由冷哂,她趁虚而入?然后再被污了心神,耗时月余,才将那性灵之尘埃,恢复至清明如镜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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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宗最核心的道法,就是引动别人的七情六欲,蕴生心魔。
但有道是,你在凝望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如不时时拂拭心灵污垢,不说施展心魔神通,长此以往,就连自身道心也会被心魔反噬。
二人对话虽然不着四六,却也暗藏玄机。
这边厢,韩仁彦此刻惊魂未定,施展武道修为,闪向一旁,面带感激之色,对着岳昕抱拳道:“多谢岳姑娘施手相助。”
他的侄女,早年同样拜入心魔宗,只是比起岳昕这等修道种子,天之骄女多有不如。
苏照轻蔑一笑,道:“韩将军现在说什么救命之恩,为时尚早了。”
话音方落,苏照心随意动,星鸿神剑三尺青锋,瞬息之间,激起一道星陨剑光,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杀机,向着韩仁彦后心袭去。
岳昕容色倏变,惊声道:“尔敢!”
湘妃扇搅动法力,光影明暗,这次,苏照倒是看清了,那是一具身高、气息和韩仁彦一般无二的黑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轨迹,移形换位,打算以身代劫。
“原来是替身换死,这神通有点意思。”苏照心头明悟,但手中剑光愈快。
“噗!”
炽耀剑光猛然刺入韩仁彦后心,其人身形一僵,一张刚毅、沉凝面容上,就是现出难以置信之色,垂头看去,只见心口方位,窟窿洞“汩汩”流出鲜血。
而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将韩仁彦吞噬,“噗通”一声,栽倒于地,意识陷入黑暗。
晋国五位将军之一,韩氏二代子弟中最杰出的一位,就这般葬命于卫国小小的云邑郡。
岳昕一张俏丽的脸蛋儿,煞白一片,抬起美丽螓首,怒瞪着苏照,道:“苏侯,你欺人太甚!”
见得此幕,卫婧心下稍松,暗道,她还以为这二人有着什么私情。
苏照道:“岳姑娘,两国相争,你死我活,又谈何欺人太甚?”
岳昕将湘妃扇倏然展开,这件以天梨沉香木炼制的灵宝,异香扑鼻,无声无息侵入神魂。
看着眼前重峦叠嶂、铺天盖地的扇影,苏照笑了笑,道:“岳姑娘,你不是在下的对手,不过,这扇子倒是挺香的。”
虽同为神照境,但岳昕最拿手的心魔手段,面对苏照,又不敢轻易施展,如以寻常手段,就需对上苏照龙气场域的镇压。
时至今日,苏照的龙气场域已渐成雏形,可以说诸法不沾,万邪不侵。
“少废话!”岳昕清叱说着,湘妃扇迅疾点出,密如繁星,向着苏照迎面点杀。
苏照摇了摇头,也不多言,手执星鸿神剑,迎击而上。
第二百零八章 心念化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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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痴人说梦!
魔门六道之一的心魔宗,以修心念之术,操控心魔之道而在天元九州中闻名遐迩。
岳昕的心念化箭之术,本质上还是属于神魂术法一种。
只是如今施术失败,想要逃遁,以岳昕神魂之坚韧程度,却不能突破苏照神魂壁障,可见神魂之强度,隐隐不在飞仙之下。
苏照朗声道:“苏某觉的岳姑娘与其好奇问这些,你还是多担心你这三分之一神魂,没了这三分之一神魂,长生仙道,就如镜花水月。”
长生仙道,归根到底就是“精气神”三花,神魂失了三分之一,如无先天灵药蕴养,道业可能就此止步于神照之境。
岳昕闻言,心头幽沉,她在使出心箭之术前,就已做过最坏打算,纵然三分之一神魂如折损在此地,宗内也有着灵药,只是蕴养个三年五载,倒也不会从此长生无望。
而在岳昕失神之时,就见眼前光影交错,神念流溢,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其元神小人,已是来到近前。
周身荡起磅礴的神念之力,无声无息封锁着岳昕的周方虚空。
“岳姑娘,你说苏某该如何处置于你?”苏照探手如电,以元神之力,死死扼住岳昕的元神小人,却是防止其使出一些自爆手段。
“你……”岳昕目光震惊地看向苏照,清叱着,隐隐意识到一些不妙之事,见对面之少年施展神魂,冷声道:“你要搜我之魂?”
苏照轻笑一声,并没有否认。
晋国背后有魔门六道的心魔宗支持,势必于不久后对上,而他如今连心魔宗内的情形都不甚了了,如何与之对敌?
而眼前之女子,岳昕既是心魔宗宗主之徒,身份尊崇,想必知道不少宗内秘辛,如搜魂其人,也能对知己知彼。
这般想着,搜魂之术悄无声息施展出来。
“你休想!”见苏照已将神魂投射而来,岳昕一颗芳心沉入谷底,冷喝一声,再不犹豫,周身迎风而涨,化作常人大小,元神气息如潮汐波动,周身三丈忽然燃起一簇簇玄色火焰,分明意图自爆。
倒不是担心搜魂,而是不能落在眼前少年手中。
苏照淡淡道:“这又是何必?失去三分之一神魂,可不是三年五载能够养护过来的。”
话虽如此说,但出手却迅如雷霆,手指穿花引蝶,繁复玄奥的道诀,向着岳昕神魂点杀而去。
岳昕闷哼一声,周身的自爆波动宛如被抚平一般,惊异地看着苏照。
苏照皱了皱眉,施展出搜魂之术,然而迎上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冥黑暗。
“苏侯,别费力气了,我心魔宗弟子神魂之中,设有飞仙禁制,不是你能解开的。”岳昕冷声说道。
苏照忙活了一阵,果是一无所获,眉头皱了皱,看着闭眸深思的岳昕,轻笑道:“那苏某,就等岳姑娘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告诉于苏某?”
“痴人说梦!”岳昕乜了苏照一眼,冷冷说道。
苏照倒也不恼,道:“那岳姑娘,就留在孤神海之中吧。”
说着,在岳昕神魂四周,现出囚笼,只留下方寸之地,捆缚住岳昕。
岳昕这三分之一神魂,他是决然不会放其离开,否则一旦其人回返心魔宗,多半是会引来心魔宗宗主这样的飞仙大能。
至于如何降服此女,套取心魔宗的情报,倒也不急于一时,留待日后再行炮制。
而这边厢,苏照也转回过神来,看着已在心魔宗两个斗笠人相助之下,逃奔至远处的岳昕。
此刻,岳昕晶莹玉容苍白如纸,周身气息萎靡不振,此刻,她和那三分之一神魂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玄妙联系,只是无法实时交流所思所想。
而正和通明剑宗交手的严云,已突破了通明剑宗三修的封锁,飞至岳昕一旁,目光冷厉地看着苏照。
在这位归阳境大能眼中,见苏照周身被圈圈人道龙气场域笼罩,就是心头一凛。
“岳姑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神魂受损,这丹药有补益神魂之效,不妨一试?”苏照从怀中取出鱼照丹,递了过去,温煦笑道。
只是这笑容在岳昕眼中,却觉得嘲讽她不自量力。
岳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苏侯,那三分之一神魂,岳昕择日来取!”
一旁的严云也发现了岳昕的不对劲,闻听此言,面色微变道:“岳师侄,你动用了心箭之术?”
岳昕点了点头,道:“那三分之一神魂此刻被此人囚禁。”
严云久久无语,而后目带杀机地看向苏照,威胁道:“苏侯,岳师侄女为我心魔宗圣女,本座奉劝你一句……”
然而还未等威胁之语说完,就听得一声清越剑鸣响起,霜白剑光飒飒而来,向着严云袭来,分明是通明剑宗的数位剑修,结成剑阵,攻杀而来。
严云冷哼一声,双掌施展神通,挥手击退通明剑宗粱姓道人,冷哼一声,正要追杀,忽而听得岳昕的神念传音,“严副堂主,事不可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严云闻言,不再恋战,周身卷起玄色光幕,几个闪烁,随着岳昕遁向远去。
苏照面色幽幽,目送心魔宗一行众人离去,并未追杀。
“苏侯,贫道粱玉成,见过苏侯!”这时,通明剑宗的几个剑修,在粱姓剑修的带领下,上前见礼。
苏照转身,冲其点了点头,笑道:“通明剑宗,孤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了。”
粱姓道人并无寻常剑修之傲气,语带感激道:“这次还要多亏苏侯仗义援手!”
这时,恢复心志的郭闳,也上前道谢。
而随着韩仁彦的身死,以及心魔宗仙师的仓皇退走,鲁军和苏国骑卒两相攻击之下,晋国军卒再难支撑,彻底崩溃。
至午时之后,厮杀之声才渐渐平息,整个云邑郡城被一股猎猎腥气充斥。
郡衙·官厅
郭闳和苏照相对而坐,这位鲁国太宰,面色愁云惨淡,唉声叹气,只是和苏照寒暄了几句,就不再言语,呆坐失神。
倒是一旁的通明剑宗的粱玉成,与苏照相谈甚欢。
主要是苏照询问一些剑修凝聚剑意之事。
而在这时,廊檐之下,彭纪按刀大步而来,进入官厅,拱手道:“君上,城中晋国败军,已被我军清剿一空,此役共俘虏了晋军一万六千,及云邑郡望叛贼二万三千余众,现已监押在城南大营,听候君上处置。”
“我军伤亡如何?”苏照问道。
彭纪道:“回君上,此战前后,我军共折损一千三百余骑。”
苏照面色微顿,默然片刻,道:“对于战殁军卒记录姓名、籍贯,着有司善加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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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纪闻言,抱拳称是。
第二百一十章 云邑归苏
不多时,几名虎背熊腰,血污满身的鲁国大将,昂首阔步,鱼贯而入,进得官厅,齐齐冲着坐在椅子上,神色落寞的郭闳,抱拳说道:“郭公,城中乱局已平,末将等前来复命。”
郭闳悠悠回转过神思,憔悴的面容上,悲戚之色密布,叹了一口气,问道:“杨将军,我军伤亡几何?”
为首鲁将,就是面色迟疑了下,语气低沉道:“郭公,我军伤亡惨重,还余九千三百余卒,如今个个带伤,军中医官正在全力救治。”
郭闳面色愈发颓然,苍老眼眸木然半晌,忽然老泪纵横,嚎哭道:“我鲁国子弟如今十停去了九停,曲阜城中百姓,家家带孝,是郭某之罪啊!”
郭闳此次出征的鲁军,都是鲁国禁军,兵丁家眷多数居住在曲阜城中。
如今伤亡惨重,几乎可以想见,曲阜城中家家带孝,哭声一片。
他郭闳纵然回去,也难躲一死了。
郡衙官厅之中,听着位高权重的太宰,放声大哭,躬身侍立的众将,也无不心头戚然,想起昔日袍泽怀着建功立业之心,出岱山、入河洛,欲逞军威于国外,然……而今不知几人归家,几位鲁将念及此处,面带悲凄,低头抽泣。
郭闳痛哭一阵,终于在通明剑宗粱玉成的劝说下,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用衣袖擦干眼窝蓄积的泪水,起身,对着一旁默然不语的苏照,深施一礼,?揖到地,道:“苏侯,郭某欲率兵回鲁,还请苏侯相助。”
苏照闻言,心头微动,面上却故作惊讶道:“郭太宰,欲弃齐、卫、苏三国抗晋盟军安危于不顾耶?”
郭闳苦笑一声,尽管心头知道这是眼前之少年君侯“故作姿态”,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哀声续道:“郭某率十万军兵出岱山、入河洛,本想拯盟国于战火,然郭某老迈昏聩,少谋寡断,用兵无方,落得如今之损兵折将下场!如今郭某于此盘桓已无意义,还请苏侯屯驻云邑,阻拦晋军骑兵追击,让郭某率鲁国儿郎,还国归都,郭某也好向我家君上请罪!”
闻言,苏照一时默然,道:“郭太宰竟这样仓促?”
郭闳叹了一口气,长吁短叹,不再多言。
苏照想了想,应允道:“既如此,郭太宰可从容整军,孤会着骑军相护。”
郭闳道了一声谢,也不再说什么。
时光流逝,等到下午时分,屯驻德清县的九万苏国大军,业已浩浩荡荡开赴云邑郡城。
至此,这座卫国大郡再次落入苏卫联军手中。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郡城,清幽、雅致的俞家别苑,灯火阑珊,后院跨院之中,人影憧憧。
“鲁军这就要撤走了?”卫婧在宫女念夏的伺候下,洗着脚,抬眸说道。
“不然呢?鲁军如今兵不满万,将不十员,再不回去,真要拼杀得一兵一卒都不剩,鲁君丢得可不仅仅是十万大军了。”苏照拿一本书,细细读着,抬头说着,补充一句道:“恐为诸国之笑柄。”
十万鲁军气势汹汹而来,意图插手中州战事,然而正如郭闳所言,损兵折将,近乎全军覆没。
鲁君已然失了颜面,愤怒、憋屈,可想而知。
事实上,此刻的鲁国朝堂,已经通过通明剑宗的仙法渠道,得知了郭闳的大败消息。
这败报也为正在争论的鲁国朝堂,要不要继续再派十万大军,增援郭闳……画上了休止符。
十万大军,十停去了九停,这还要如何派兵增援?
此刻的鲁国朝堂,对于太宰郭闳几乎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卫婧美眸闪了闪,清声道:“那鲁国会不会因此不再介入中州之战?”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鲁国如欲争雄天下,军过岱山,兵进河洛,这就不可避免,现在只是受挫一时,不久之后,鲁国君臣定然卷土重来!”
卫婧闻言,一张玫红面颊之上就现出一抹忧色,柔声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如果说以前她是为卫国社稷的安危操心,那么此刻,已然改换成为一旁的少年君侯的王图霸业忧切。
苏照笑道:“先行退晋,鲁国一时半会还不会整军复来,再说卫国疆土可是婧儿的嫁妆,岂能容他人染指?”
闻言,卫婧嗔怒地横了苏照一眼,没好气道:“你少得意。”
苏照放下手中书册,坐到床榻之上,拥住卫婧的削肩,笑道:“婧儿如今也看到了,不管是晋国,还是鲁国,抑或是齐国……都视君臣暗弱的卫国为一块儿肥肉,对之垂涎欲滴,纵无我谋卫,卫国能挡住彼等虎狼的窥伺?”
“行了,行了,没有你,卫国也难逃覆亡……这套说辞,我这耳朵都快听成茧子了。”卫婧轻哼一声,粉拳捶了捶苏照胸口,柔声道:“我会帮你的。”
苏照亲了下丽人光滑细腻的脸颊,道:“婧儿,如来日苏卫一体,到时,苏国肇始帝王霸业之基。”
卫婧美眸熠熠,柔声道:“你这是打算向北进军?开疆拓土?”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婧儿真是天资聪颖,眼光敏锐。”
卫婧从来都不是对政治懵懂无知的少女,这一点,也是让他欣赏的地方。
卫婧轻声道:“倒也不难猜,南方郑国为豫州霸主,纵然集苏卫两国之力,也只是和郑国勉强相持罢了,苏国想要崛起,只能向北进军……”
言及此处,卫婧心思也有些复杂,转过螓首,看向苏照,幽幽道:“如今看来,本宫还真是注定要……”
苏照笑道:“姻缘天定,时间也不早了,婧儿也和孤苏卫一体吧。”
卫婧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就是轻啐了一口,柔声道:“我这几天,修行在关键时刻,今天还需打坐炼气,你今天先忍忍吧。”
“那你先修炼,有什么事情,隔壁唤我。”苏照见此,也只得作罢,出了厢房,向着隔壁的书房行去。
书房之中——
苏照接见了蛊雕夫妇,从二妖手中接过来自固安郡——申屠樊的例行军报。
此刻,晋军方败,驻扎在固安、谷粱一线的晋国二十余万大军,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因是仙道术法传递军情,想必此刻的赵戬已接到了韩仁彦所率五万大军被全歼于云邑郡的消息。
苏照手持毛笔,书就一份信笺,然后密封装好,递给蛊雕,道:“将此信告诉申屠枢密,孤明日就会率八万大军,相援固安!”
蛊雕和丹鹊领命而去。
随着二妖王之爱女被苏照择先天灵药,治愈了先天不足之症,又助其道行突破神照境界,二妖对于苏照也是感激不尽,任由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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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嫁梦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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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苦主
看着对面优雅知性,书卷气十足的女子,苏照轻笑道:“岳医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在虞家小姐的生日宴上,我们见过一面的。”
嗯,只能拿小虞填充一下故事设定了。
岳昕这时,脑海记忆之中适时浮现出一幕,恍然道:“好像是那天……只是,苏先生不是在追求虞小姐吗?”
虞惜霜是她闺蜜,上次生日宴上,虞惜霜就和这人谈笑风生。
苏照轻轻一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我和虞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家中长辈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试着撮合我和虞小姐……说来,岳小姐,那天一见,倒是让我见之难忘……”
任何时候,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及另外一个女人都是不明智的,苏照果断改换着话题,将话题引至岳昕身上。
虽然说着仰慕岳昕的话语,但苏照面容和煦,目光始终沉静如渊,只是不时流溢着欣赏之意。
然而面对这般温润如玉的目光注视,岳昕也不知为何,就是拧了拧修丽的黛眉,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侍应端着酒水过来。
岳昕道了一声谢,然后抬眸,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烦躁,她是心理咨询师,自是迅速察觉出自己的心理异样,按下心头疑惑,以一种轻描淡写语气,试探道:“不瞒苏先生,我和惜霜是很好的姐妹。”
苏照自失一笑,道:“我知道。”
他如何不知,这都是他设定的一部分,塑料集妹嘛……
在这场由他和岳昕情感记忆交叠推演的梦中,他并没有去扭曲岳昕的本心,事实上,他也做不到!
而是修改、掩藏了岳昕的一部分记忆,可以说岳昕,如今一切举止都是出其本心。
至于虞惜霜也好,甚至是接下来要出场的赢子弋也罢,同样是基于他对虞惜霜的过往记忆,抑或是岳昕对赢子弋的记忆过往,推演出来的梦境投影。
嗯,没有那头恶虎在,他还是做不出那种强迫于人的勾当。
没办法,只能试着能不能撬动岳昕的心扉了。
至于为何不是叩开?
嗯,没有破门而入就不错了。
说来,这嫁梦之法,如非岳昕现在只有三分之一神魂,他还不好施展,毕竟同为神照之境。
岳昕拿起红酒抿了一口,打量苏照半晌,将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压下,柔声道:“苏先生……”
“唤我苏照就好。”苏照笑道。
岳昕点了点头,清声道:“其实,我相亲是为家里人所迫,苏先生可能……对我不太了解。”
苏照道:“岳小姐的情况,我了解过,十五岁出国到剑桥大学读书,后来陆续拿到心理学硕士、博士学位……只是感情生活一片荒芜。”
岳昕轻声道:“只是这么多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说来可笑,她在观念开放的西方成长,却有着中国传统的观念,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快餐感情风靡的时代,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以上可以换成,岳昕在魔门六道之一的心魔宗长大……
而就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就见门口快步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大晚上戴着黑色墨镜的青年人,快步流星,走到近前,摘下墨镜,笑道:“岳医生,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听阿力说你在这里。”
苏照看着来人,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玩味,嗯,不是旁人,却是赢子弋。
这是苦主?
岳昕秀眉不觉皱了下,看着赢子弋,清声道:“赢先生,我在和朋友谈事情。”
赢子弋眯了眯眼睛,对于岳昕的疏远不以为意,笑道:“是吗?这小子倒是面生的紧,你好,赢氏集团赢子弋。”
说着,向苏照伸出一只手。
苏照笑了笑,同样伸出手。
而后,就是咔咔声响动。
赢子弋眉头紧皱,面色发白,现出痛苦之色。
苏照微微一笑,道:“苏照。”
说着,就松开了手,并没有作多余的踩人之事,因为此时此刻,是基于岳昕意念的推演,就连刚刚的交手,也是当初他和赢子弋对阵的真实写照。
映射到梦境之中。
岳昕颦了颦秀眉,没有说什么。
不过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岳昕目光深处,闪过的那一抹冷漠和厌恶。
岳昕嘴唇翕动,道:“赢先生,你如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还要和客人谈事情。”
这赢子弋是赢氏集团的花花公子,原也是她的一个病人,自见过几面后,就不断纠缠,让她有苦难说,她这两个月相亲失败,也多有此人搅局之故。
当然,她原也不想相亲。
苏照笑了笑,试探道:“岳小姐,此地太过吵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岳昕思索了下,道:“那苏先生可寻个地方。”
她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是像是来相亲这般简单,应是有着别的目的。
苏照笑了笑,起身,对着一旁的赢子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和岳昕一起向着餐厅外走去。
见此,赢子弋目光瞬间阴沉下来,竟也跟了上去。
苏照出了餐厅门,上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岳昕则是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
苏照若有若无撇了一眼岳昕的美腿,嗯,笔直纤细,黑丝薄覆,收回目光,道:“那赢子弋似在追求岳小姐。”
岳昕不悦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感应到Lsp的目光,还是因为提及赢子弋,声音就有些冷,道:“苏先生误会了。”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开着车,驶过一路霓虹闪烁的街道,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
“嗯,岳小姐,赢子弋在后面追着。”苏照忽然开口道。
后视镜中,分明有一辆保时捷911,一路飞驰,在车流之中穿行。
此刻正是下班晚高峰,这样的豪车穿行车流,司机无不避让。
“苏先生,甩掉他。”岳昕抿了抿樱唇,从手包里拿出小镜子,一枚唇膏,补了补妆。
苏照怔了下,心头泛起一抹嘀咕,这难道才是岳昕对赢子弋的真实心态?
不过此时非想这些的时候,轻笑道:“岳小姐,系上安全带。”
待岳昕系上安全带后,苏照猛踩油门,风驰电掣汇入车流之中,宛如一尾游鱼。
后方,驾驶座上的赢子弋脸色铁青,一路明暗不定的路灯映照着阴鸷的俊朗面容,猛踩油门,向苏照和岳昕追去。
然而,注定徒劳。
苏照驶入一条长长隧道,听着副驾驶位置上佳人渐渐急促的呼吸,问道:“岳小姐,你还好吧?要不,我把速度降下来。”
此刻,隧道之中的灯火交叠而过,也将一张知性、优雅的绝美脸蛋,映照的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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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岳昕此刻轻声说道。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了一字,“好。”
许久,劳斯莱斯驶出隧道,来到海边,车速降下,徐徐打开车窗,凉爽宜人的海风迎面吹来。
苏照取过一瓶依云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将过去。
“谢谢……”岳昕伸手接过,轻轻说着,然后也不知是不是惊魂未定,手下不稳,矿泉水哗地就洒落下来,落在套裙上。
岳昕玉容微变,不由轻呀了一声。
苏照瞥了一眼,只见岳昕腿上,裙装被水打湿,温声道:“岳小姐,你没事儿吧。”
将矿泉水放在一旁,随手取了毛巾去擦,自然一阵手忙脚乱,尤其手掌触碰在轻薄的黑丝之上,轻轻摩挲着,肌肤触感细腻。
这已是某种意义上的神魂相近,比之肌肤相亲,尤有过之。
一下子,车中的气氛就暧昧起来。
岳昕将螓首偏转一旁,试图拨开腿上的手掌,羞恼道:“苏先生……”
苏照一把抓住岳昕的手,相比肉身触碰,这种神魂的逐步接近,无疑有着难以言说的颤栗,凑近伊人脸颊,问道:“岳小姐,身体不舒服吗,脸颊竟这么烫?”
所谓吊桥效应,就是动心也可能是一种错觉。
岳昕脸颊和耳垂,感受着轻轻呵动的热气,芳心不禁悸动,然而就被人扳过肩头,正要噙住两片薄凉,四唇还未抵近。
岳昕目光失神片刻,心头猛然一惊,一把将苏照推开,此刻,金丝眼镜都有些歪,不自然地撩起耳际一缕秀发,将耳垂上的银色耳钉露出,辉芒绚丽,柔声道:“苏先生,我……今天有点儿累了……”
苏照笑了笑,打量着优雅知性,强装镇定的岳昕,眸光深深,暗道,这一波三折的,还有点儿意思。
“那我送岳小姐回去。”
岳昕微微松了一口气,此刻瞥了一眼苏照,目光闪了闪,心头异样之感愈发浓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晚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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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正在输入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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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昕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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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心,心魔
苏照递过去一条毛巾,笑道:“那以后可以经常过来玩儿。”
岳昕轻轻笑了笑,接过毛巾,擦了擦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道:“好啊。”
苏照拉着岳昕在怀中,道:“昕昕,你不用太辛苦的。”
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地方,岳昕出身于心魔宗,但从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发现此女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岳昕道:“家里,一直想让我接手生意,但我不太喜欢这些。”
岳昕说着,也将岳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
嗯,除却岳昕的心理医生身份,对于岳家,苏照并没有给予任何的设定,本来对他而言岳昕所在的心魔宗,一切都是未知,也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相比玄门三教九宗,如有心打听,不难得知一些宗门情况,而魔门六道行踪诡秘,恐怕也只有那几个魔道巨擘才能窥其全豹。
而梦境中的岳家,无疑是岳昕所在之心魔宗的某种映射。
岳昕道:“岳家原本有两支,原本血脉同源,可以追溯到岳钟琪,百年前的晚清末年,才分开,一个是江南岳家,一个是岭南岳家,岭南岳家因为……得了洪朝官方人物的支持和背书,事业愈发壮大,而江南岳家则在江南,成了江浙财团的一份子……”
苏照静静听着似是而非的秘闻,隐隐抓住了一些关键。
天心宗和心魔宗之间的渊源,恐怕和赤林宗、离地琉焰宗之间类似。
岳昕说着,似乎触发了某种禁忌,脸蛋儿苍白,眸光闪了闪,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呢?”
苏照道:“我,我什么?”
“你苦心孤诣地追我,究竟有什么目的?”岳昕这时,眸光熠熠地盯着苏照,清声问道。
此刻的岳昕,清澈如水的目光,幽幽如漩,急剧变幻,显然因为刚才谈及心魔宗和天心宗的渊源,激发了潜藏神魂之中的心禁,竟有苏醒之势。
苏照心头微凛,不由失笑,拉过岳昕,嗅着佳人秀发间的清香,道:“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岳昕看着苏照,檀口微张,正要说话,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馋你身子呗。”
岳昕娇躯一颤,就被男子再次噙住了丹唇,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是狂风骤雨,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再拖下去,非要玩脱线不可,赶紧办了岳昕才是。”苏照心头嘀咕着,大手探入泳衣,肆意把玩。
岳昕轻轻喘着气,被一股压迫性的急风骤雨整得意乱情迷,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彤彤如火,推拒着某人有力的肩膀,口中唔唔说着:“别……”
苏照只是不理,拨开泳衣之束缚,品赏把玩。
……
……
许久,岳昕一把推开苏照,护住前凶乍泄之春光,一张明艳似花的脸蛋儿,带着几分嗔怒,叱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照清咳了一声,苦恼道:“昕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你呆在一起,就觉得情不自禁。”
岳昕愣了下,抿了抿樱唇,她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心底还有些矛盾,总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那也不能……在这里啊,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岳昕整了整泳衣,垂眸上面的口水,不由愈发娇羞、愠怒。
她总觉得不该和这人这般亲密才是,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此刻,泳馆之外,赢子弋鼻青脸肿,躺倒在草地上,衣服、头上都是草屑,草叶绿意盎然,青翠欲滴。
游泳馆之内,苏照放下手机,笑道:“小虞叫我们过来了,我先去穿衣服,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几套衣服,你挑挑看。”
岳昕轻声应着,转身去了浴室。
苏照目送着岳昕离去,喃喃道,“经典老番游泳池XX,看来是再现不了了。”
等不多时,岳昕换了一身白色雪纺碎花连衣裙出来,脚下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琉璃玉足光洁如玉,脚踝更是白璧无瑕。
连衣裙装纤腰高束,将伊人高挑优雅的身材,衬托得恍若一株亭亭玉立的莲花。
戴着的金丝圆框眼镜,更是将优雅、知性的轻熟风韵流泄。
苏照眸光惊艳,面色愣了下,突然觉得火气上浮,心急火燎一般。
岳昕似喜似嗔,道:“看什么呢。”
苏照笑道:“昕昕真是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说着,上前就去挽着岳昕的手。
“走吧,别让虞总等久了。”
岳昕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泳馆,就见得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保镖,以及鼻青脸肿,踉跄着站起的赢子弋。
岳昕皱了皱眉,看向苏照,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照撇了撇嘴,暗道:“这不是你的潜意识让他过来的吗?”
不过眼下就不能这么说,上前道:“赢先生,这是怎么了。”
赢子弋此刻看着二人挽着的手,只觉刺目难当,苦笑道:“岳医生,你……
岳昕拧了拧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照冲其笑了笑,而后走上前,淡淡道:“赢先生,昕昕今天休息,如果是想心理咨询的话,可以另约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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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
见被挡住了视线,赢子弋不由大怒,举起砂锅大小的拳头,就向苏照脸上打去。
岳昕在后方惊呼一声。
然而就是一愣,却见赢子弋还未近得苏照身前,就已倒飞出去,动作迅疾,几乎都没有看到苏照是如何出手。
“送赢先生去医务室。”苏照看着躺在地上,全缩成一团的赢子弋,面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就有保安叉起赢子弋,向着医务室而去。
岳昕上前,关切道:“苏照,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苏照笑了笑,看着秀美脸蛋儿上满是担忧之色的岳昕,暗道,这担心并不是假,我猛踩赢子弋,此女潜意识乐见其成,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拉过岳昕的手,向着这家会馆所在的餐厅走去。
餐厅之中
虞惜霜、徐秋明已等候了有一会儿,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中年男人,其中赫然有着虞惜霜的小姨左俪,以及蒋树清模样的中年秃头男人。
苏照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岳昕,知道这多半又是岳昕整出的另外一出幺蛾子。
他现在每一次上垒,都有来自岳昕的抗拒意识演化出的突发情况,百般阻挠。
当然在外间,本就是他以神念为囚,禁制岳昕,此刻岳昕的无谓挣扎,嗯,于他而言,除却添了几分情趣,并无太大作用。
苏照和岳昕挽手坐下,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虞惜霜似笑非笑道:“听说,刚刚赢氏集团的赢子弋来了,还在外面和苏董打了一架?”
苏照笑了笑,道:“打架倒不至于,就是陪赢公子玩玩。”
岔开话题,攀谈起来。
说来还是在云城的商业地产项目。
小虞所在家族在这个位面设置中,政商两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其小姨是云城发展银行的总经理。
至于蒋树清也不知怎的,竟是云城国土局的一个领导。
几个人边吃边谈,主要是有苏集团在云城拓展项目的事,招标事宜。
岳昕都在一旁静静听着,偷偷瞧着苏照,心头却在思忖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来,二人认识也不过两天,关系却突飞猛进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琢磨不出原委。
好不容易等谈完了生意,主要是拿地的意向,左俪和蒋树清也先后离去,而后就剩下苏照、虞惜霜以及徐秋明三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应作如是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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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招惹
听着岳昕苏照笑道:“忘了,我家昕昕还是个女学霸呢。”
岳昕笑了笑,道:“苏董也不差,年少有为。”
“我也就是运气好,出生在一个好家庭。”苏照挽起岳昕的玉手,暗道,此女倒也有趣。
有时,称他为苏董,有时直呼他之名,有时又称他为苏先生……还真是善变。
这般一想,心头不由微动。
岳昕……他真的了解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吗?
念及此处,苏照面色幽幽,心头也浮起一抹疑惑。
过了一会儿,二人一路有说有笑闲聊着。
“难为你,出来陪我玩这些。”岳昕挽着苏照的手,忽然定定地看着苏照,轻声道。
苏照莞尔一笑道:“你是我女朋友,陪你不是应该的吗?”
岳昕闻言,抿了抿唇,垂下弯弯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一路走着,漫无目的闲逛着,岳昕看什么都新鲜,都拉着苏照玩闹一阵,虽宁静温婉的气质已浸润至一颦一笑,但也仍不时会现出天真烂漫的笑意,别说,还真的很治愈。
甚至,让苏照一时都有些恍惚。
“这样算计一个女子,是否太过卑鄙了。”苏照拧了拧眉,也在心头反思着自己。
不过这样的自责念头并没有维持太久,毕竟,对美好的贪恋,才是帝王至死不渝的追求。
岳昕的确如刚才所言那般,渐渐展露着一些小女孩儿的天性,但性格中的底色,倒也并没有出乎苏照先前的直观印象,只是在苏照的眼中,变得愈发立体鲜活了起来。
“我们去看电影吧。”岳昕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轻笑说着,拿出两张电影票,朝苏照扬了扬。
苏照笑了笑,看了一眼电影票,道:“这片子还不错,青蛇劫起,前传不知道你看过没,白蛇缘起,算是国漫之光了。”
岳昕笑道:“那我们先看这场,等下再看那场。”
说着,状其自然地挽起苏照的臂弯儿。
正要向电影院走去,苏照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昕昕,虞总呢?”
“小虞说她公司有事,就先走了,等晚上,我们回去唱歌。”岳昕轻轻笑了笑,解释说道。
二人进入电影院,奇怪的是影院之中,并无其他人。
苏照此刻皱了皱眉,略有几分疑惑,但触碰到一旁的岳昕,见其并无异样,面色顿了下,附耳亲昵,更是不见岳昕推拒,心底那一抹猜测彻底打消。
“别闹,看电影呢。”岳昕红着脸,轻轻拨着苏照探入裙装胡作非为的手掌,嗔怒道。
“你看你的,又不耽误。”苏照轻笑说着,赏玩品鉴。
岳昕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将眸中一抹寒光隐去,白腻如玉的脸颊滚烫如火,嗔怒道:“你这无道……无耻混蛋。”
苏照亲了岳昕脸颊一口,然后陪着岳昕看起电影来。
这部电影,他前世已经看过一遍,今日倒也算是重温了。
许久,电影结束,连看了两场电影。
岳昕擦了擦眼泪,眼圈有些红肿。
“感人至深者,唯情而已矣。”苏照轻声道。
岳昕整了整衣襟,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苏照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着微信里虞惜霜给他发的消息。
而后,拉着岳昕向外走去,开着劳斯莱斯,不多时又来到了会馆。
灯火辉煌,豪车在林荫道上停了一辆又一辆。
苏照拉着岳昕的手,下了车,没有理会在车后座之上的大包小包,一会儿会有保姆会来拿走。
此刻,徐秋明正和虞惜霜打着台球,这时,抬眸见二人进来,笑道:“你们两个可真能逛,现在才回来。”
徐秋明打趣道:“人家两个情侣,过二人世界,你眼热什么。”
虞惜霜呵呵一笑,拿起球杆,一杆下去,两个球纷纷进洞,自嘲一笑道:“大力出奇迹啊。”
这时,穿着领结礼服的女侍应,就递过来一个球杆,笑道:“苏董,给。”
苏照笑了笑,接过球杆,对着虞惜霜,说道:“可以啊,虞总,一杆双球。”
虞惜霜轻笑道:“比不了苏董,都能一杆清台。”
苏照:“……”
岳昕这时,拿着球杆,道:“苏照,你教我玩这桌球。”
苏照点了点头,先开了球,给岳昕介绍着规则。
而后,岳昕依然是那个聪明的岳昕,神情专注,不多时就掌握了动作要领,已和苏照有来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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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玩了几盘,岳昕鬓角汗津津的,脸颊红润彤彤,苏照拿过一个毛巾,递给岳昕。
这时,虞惜霜拿了红酒、水果,坐在沙发上,笑道:“过来吃水果了。”
苏照和岳昕在洗手池洗了个手,然后也围拢过去。
徐秋明这边厢和女侍应打着台球,也放下球杆,洗了洗手,坐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几人就去唱歌。
岳昕和苏照坐在一起,虞惜霜和徐秋明则是各坐在一边。
此刻,会馆之外,被黑夜笼罩的辅路之上,一行行枝繁叶茂的法国泡桐树,形成的树荫下,悄然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
赢子弋脸色铁青,对着一旁的黑衣男子,道:“那苏照进去了?”
那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公子,我们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这玲珑湖会馆就是有苏集团的产业,苏照平时就在这里约人谈生意,如果不回去,一般就住在那座三层小红楼。”
“公子,他今夜一定会在那小红楼下榻,到时……”
“东西都准备好了?”赢子弋冷冷道。
“都在后备箱准备着,夜视仪,狙击枪一个不落,狙击阵地也寻觅好了。”黑衣男子说道。
赢子弋道:“我亲自来。”
“公子,您?”那黑夹克男子脸色大变,道:“这种脏活……恐怕脏了公子的手。”
赢子弋目中迸射杀机,阴声道:“你不用管,不手刃此獠,难消心头之恨。”
此刻的赢子弋只觉怒火中烧,对那苏照直欲除之而后快。
这边厢,却说包厢之中,早已响起虞惜霜的歌声。
虞惜霜倒是什么歌都能唱,一首又一首,气场十足。
而徐秋明斯斯文文,却唱了一首精忠报国。
苏照和岳昕则是点了一首情歌对唱。
岳昕一看就是那种很少唱k的女孩子,但嗓音珠圆玉润,天赋不错,在苏照的带领下,倒也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就唱唱跳跳玩到晚上十点,中间徐秋明九点半就先一步离开。
苏照笑道:“小虞,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拉着喝了不少酒,脸颊红扑扑的岳昕,向着住处而去。
虞惜霜眸光流波,似笑非笑地道:“这就走了啊?”
虞惜霜并没有喝多少酒。
苏照道:“昕儿也累了,虞总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从外间叫了两个女侍应,吩咐了下,领着虞惜霜去休息。
对于梦中之虚幻,虽然因神直接衍生而故,真实触感与先是几无二致,但苏照并没有什么兴趣,这好比在做梦YY人家,实在无趣的紧。
况且今夜还需和岳昕将这篇掀过去。
该有的铺垫,虽未水到渠成,但他……真的尽力了。
而后,扶住岳昕的胳膊,向住处而去。
此刻,岳昕在苏照怀中踉跄着,搭着苏照的肩头,醉眼微张,红唇吐着酒气,似耍着酒疯道:“苏照,你别碰我……”
苏照有些无奈道:“你喝多了,我们回去睡觉。”
岳昕道:“我……不和你睡觉……”
苏照哭笑不得道:“那你和谁睡觉?”
“反正……就不和你,你最好别招惹我……”岳昕支支吾吾说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我不知?
房间中,苏照扶着岳昕在床边坐下,手掌探入碎花雪纺连衣裙,轻声道:“我偏偏要招惹,你能拿我怎么样?”
岳昕此刻醉眼迷离,白腻如玉的脸颊,腮红如胭脂玫瑰,红扑扑的如苹果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醉态可掬,软萌可爱。
嗯,尤其一双圆框金丝眼镜,这妥妥的眼镜娘。
岳昕俏声道:“苏照……唔~”
不等岳昕开口说完,苏照已欺身而上,噙住两瓣儿酒气微吐的红唇,低声道:“你岳昕,我招惹定了。”
岳昕芳心一震,双手推拒着苏照肩头,琼鼻中发出轻腻哼声,口中唔唔着,渐渐在某人的攻城略地之下,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二人唇齿相依之时,此刻窗外的一千米远处,密林荫蔽的山丘上,一片草丛之中,赢子弋伏趴于地,隔着狙击镜中的高倍望远,透过窗纱半掩的玻璃窗,看着里间正在激吻的二人。
赢子弋眼睛都有些红了,此刻因为太过愤怒,碰着一旁的蒿草都晃动不停,扑簌簌……几片绿叶子落在头上。
“公子,您冷静一下,要不我来吧。”一旁的黑衣男子压低声音说着,面上却闪过一抹担忧,公子怒火攻心,怎么可能狙得中。
赢子弋恨声道:“我自己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十字准星对准苏照的后脑,食指搭在扳机之上。
此刻,苏照轻轻松开岳昕,诧异地盯着目光清冷,气质凛然的女子。
苏照诧异道:“怎么了。”
明明岳昕的反应,告诉于他,岳昕已然情动。
岳昕嘴唇翕动,柔声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照笑了笑,目中略有几分疑惑,道:“什么事?”
“你真的……喜欢我吗?”岳昕美眸熠熠闪烁,宛若星辰萤辉,紧紧盯着苏照的眼睛。
苏照拉过岳昕的手,默然片刻,道:“当然。”
有些话语不用太多,如果一开始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玩弄心思,但随着了解,如果没有喜欢,那就是自欺欺人。
岳昕眸中寒光微敛,幽幽道:“我知道你和小虞关系不寻常,你……还有其他女人,你如果能放弃她们……我就考虑跟你。”
如她真的被这人神交“糟蹋”,必定心魔伴生,如影随形,既然如此……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如苏照答应,她就不用以三分之一神魂陨灭为代价,给予这人一个教训。
苏照面色顿了下,讪讪一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虞总是普通朋友,至于其他女人,这又是从何谈起?”
他还真的没有欺骗岳昕,在这方虚幻世界中,他守身如玉,洁身自好,从一而终……
“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二卫,安安,徐贞……”岳昕冷笑一声,金丝圆框儿眼镜后的明眸,寒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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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倏然色变,失声道:“你……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就在你陪我逛商场之时。”岳昕冷冷说着,晶莹美眸中也不闪过一抹惊艳,道:“你这神魂演化而出的阎浮婆娑世界,可谓玄妙莫测,宛如一方真实存在过的世界,只是我心魔宗得传天魔七玄策,我心念一脉,更是此道大家,我离去的那段时间,循一线异样,于五光十色中,渐渐清醒过来。”
说来,还是苏照最后那一句莫名的佛家偈语,才让她心头的迷雾彻底揭开。
说来,她却不想这苏照竟还有这样的见识,演化一方阎浮世界,宛如真实存在一般。
至于为何是阎浮婆娑之界?自然是苏照的佛家偈语。
苏照默然了下,拉过岳昕的手,道:“昕昕,既然你都知道,为何……”
“我有的选择吗?”岳昕猛地甩开苏照的手,目光冰寒地看着苏照,讥诮道:“如我不从,是不是你苏侯,就要行强迫之事?毕竟,你堂堂苏侯,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要试图否认,你以浮生若梦欺我,自也被我窥得一些隐秘。”
苏照老脸难得一红,清咳了一声,道:“我否认什么?至于你,之前倒是会强迫,但现在不会了。”
岳昕轻哼一声,讥讽道:“良心发现?”
苏照伸手捏起岳昕的下巴,目中流淌一抹玩味的笑意,轻声道:“昕昕,你是喜欢我的吧?”
说着,就低头去寻那两片玫红唇瓣。
如果岳昕不同意,早就拆穿,又何必等到这一刻?
“我喜欢你?我恨不得你死!”岳昕冷哼一声,并没有抗拒,只是对于苏照的顾左右而言他,已经有了答案,心头喃喃道:“我给过你机会了,苏照。”
然而外间的赢子弋,却被这一幕再次冲昏了头脑,叩动扳机。
然而,就在这一刻,岳昕猛地转过身来,将苏照推至一旁。
嘭……
子弹出膛,破空而行,卷起黑色烟雾,颇为诡异,眼看就要射入岳昕的后脑。
“结束了。”岳昕眸中闪过一抹自嘲,只待她神魂于此陨落,这所谓的不堪过往,将不复存在,唯有本尊会循着秘法,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观阅此景。
只是随着她神魂陨落,屈辱也好,怦然也罢,都将化作过眼烟云,自从因果皆斩,再无纠葛。
苏照此刻眉头紧皱,心头一惊,电光火石之间,竟抬手去挡那子弹。
因为此举,牵动得整个梦境世界都是剧烈摇晃。
“嘭……”
一种浸入灵骨髓的幽冷自手掌扩散,苏照垂眸看去,发现是一团曲曲引引的黑色咒文,凝眉道:“这是子弹?”
岳昕呆在原地,回神道:“你……”
苏照皱眉道:“昕昕,这是什么鬼东西?”
“蚀魂咒!”岳昕恨声道。
苏照:“……”
岳昕冷声道:“这噬魂咒,腐蚀神魂……”
苏照道:“无妨,人道龙气百邪辟易。”
沉默了一会儿,挥手施展术法,将窗帘拉住,看着岳昕片刻,笑了笑道:“你找人刺杀我?”
岳昕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以秘法影响了赢子弋幻影,以蚀魂咒为引,想借此与你做个了结,后来一想,未必杀得了你,索性……”
“索性就自杀?”苏照皱眉道。
岳昕并未回答,反而冷哼一声,目带嘲讽道:“苏侯,你使出这样的鬼蜮伎俩,有失帝王堂皇之道。”
苏照反唇相讥道:“也是,你们心魔宗不是长于此技吗,我这些雕虫小技,的确有些班门弄斧了。”
岳昕冷哼一声,叱骂道:“无道昏君,强词夺理!”
苏照不由分说,将岳昕按在床榻之上,俯瞰着目光略有些慌乱,螓首朝一旁偏转的岳昕,道:“你这又是何苦,三分之一神魂,恐怕会影响你本尊之长生道业。”
“任你玩弄,再行放归,才会影响本尊之长生道业!”岳昕冷冷说着,许是知道无论如何反抗都是徒劳,对于苏照的亲昵,也就没有抗拒。
苏照笑道:“呵,这都被你猜出来了?你这里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吧。”
说着,手掌探入裙装衣襟,在心口位置摸索,入手滑腻如玉,让人爱不释手。
“你难道不是如此作想?”岳昕羞恼地打开苏照的手,乜了苏照一眼,冷声道:“你想以此下作手段,攀缠于我本尊,如此卑鄙、阴毒伎俩,当我不知?”
苏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捏了捏岳昕白腻如雪的脸颊,叹了一口气,道:“昕昕,你这么洞悉人心,会孤独终老的。”
第二百二十章 心思淡了
“就是孤独终老,也不与你这卑鄙无耻,三心二意的无道昏君相伴偕老!”
岳昕羞愤地哼了一声,叱骂道。
当初,她正因为看清了赢子弋的为人,才对心魔宗和秦国王室的联姻,心生抵触。
但眼前之人,性情恶劣,尤有过之!
苏照紧紧盯着岳昕的眼眸,叹道:“昕昕,你若这样说,孤就伤心了。”
岳昕冷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似是不假辞色。
苏照默然片刻,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岳昕冷声道:“你多半是不会放我离开的,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想离你远远的,你也答应?”
苏照道:“那当然……不行。”
岳昕道:“那你废话什么?”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既然推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就在这里做一世夫妻可好。”
“你……做梦!”岳昕羞恼说着,垂眸,见苏照掌心之黑咒已然消失不见,心底最后一抹隐忧渐渐消除。
“我现在不就是在做梦吗?既是我的梦,我在这里为所欲为,又有何不可?”苏照说着,手下动作忙碌不停。
“那你来吧,我只当是被狗啃了。”岳昕忍着心头羞愤,故意语气冰冷说道。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了动作。
自然也失了兴致,本来这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捉迷藏,一个藏,一个找。
岳昕此举……他还能说什么呢?
念及此处,打开了一旁幽幽如漩的通道,意兴阑珊道:“你走吧。”
岳昕晶莹玉容顿了顿,瞥了一眼那通道,她能感知到那通道尽头,就是自由的天元九州。
只要她一念陡生,就可脱离这方梦境世界。
只是,当自由就在一念之间,唾手可得时,岳昕却抿了抿唇,躺在苏照身旁,明眸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晶莹玉容之上神色幽幽,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许久,苏照转头看着静静躺在一旁的岳昕,皱眉道:“你不走?”
“红尘炼心,待你这里还不错……”岳昕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对苏照的冷漠反应,心底生出一些愠怒。
“岳姑娘,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苏照淡淡说道。
对于岳昕,他心思也有些淡了。
然后化作一道元神幽光,向着如漩的通道而去。
“你……”见苏照气息果真远去,岳昕玉容倏然煞白,愣在原地,许久,只觉心口闷得慌。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被捧在手心里还不觉,一旦被转眼弃之敝履……
云邑郡
天还未亮,神魂衍梦的世界,时间流速与外间大为不同。
苏照回转过神,面色幽幽,拿着手中的书册,默然片刻,思忖着自己的心境变化。
许久,面色幽冷,喃喃道:“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再做。”
这就是心态的一个转变,一开始还带着几分捉弄的心思,但岳昕意识苏醒之后的态度,却让他心头一冷,再在那纠缠,就变得毫无意趣可言。
否则,他和赢子弋之流有何区别?
苏照面色淡淡,转念也不再去想岳昕之事,将最近天听司搜集来的晋国朝堂内部情形,拿出来阅览。
都是晋国四氏的基本情况,当时受着岑休的计策启发,苏照已暗中派天听司的密谍,渗透入晋国,准备为施展离间之计作准备。
“而今韩家势力大损,韩家心中多半有气,这般一来,岑休的离间之策,还真有可能成功。如果前往甘原、长乐二郡的魏符,再折戟战败,赵氏如顿兵不前,这离间之策才真正有了作用土壤。”苏照目光灼灼,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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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苏照归拢了下文簿,上了竹榻,和衣而眠。
然而,就在苏照神海之中的梦境世界,此刻的岳昕,却是过去了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倒是在这方梦境世界中闲逛了不少景致。
不同于意识全失之时的懵懂,觉得此方世界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是理所应当,而此刻的岳昕,以神照境修者的眼光打量去,却是看出一些不寻常的名堂。
只是再新奇的景致,无人相伴,也渐渐觉得单调乏味,鲜活全失。
此刻,岳昕在一家装潢精美、明亮的KFC餐厅中,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一张优雅知性的容颜上,略有几分落寞,咬着一根可乐吸管,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幽幽叹了一口气。
所谓神思不属,大抵如是。
她的心……终究是乱了。
“该是什么样的人君,心头才藏着这样一幅锦绣江山。”岳昕索性也不再刻意压制,开始思忖起苏照来。
她初见此人之时,是因为受师命联合尸阴宗……在卫国谷粱郡遇上,而后与其交手……再之后,就是常闻其名,如雷贯耳了。
但那时,也仅仅是当作天元九州,在人道大兴的背景下,涌出的潜龙俊彦。
直到如今,三分之一神魂落入这五光十色,恍若天外的阎浮婆娑世界。
“翠辇不归来,幽恨将谁说?”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感慨着,也渐渐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怨怼,尽管知道这心思不对,可就是抑制不住的幽怨暗生。
“这是……心魔,梦魇。”岳昕轻轻闭上眼睛,但又是迅速睁开。
“闭眼所见,皆是……这要如何回去?”岳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是吸了一大口可乐。
眼前之五光十色,视听之娱,浸入神魂,就连口中的可乐,都让她有些爱不释口。
而这时,苏照刚要入眠,皱了皱眉,睁开眼眸,喃喃道:“这岳昕……”
神魂沉入灵台深处,寻觅得一方幻影世界,落座在岳昕对面,淡淡道:“岳姑娘,你有事?”
岳昕看着苏照,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你不介意吧。”
苏照皱了皱眉,淡漠道:“这方世界以我记忆为主导,以神念为根基,颇费神思,估计这里三个月后,就会彻底消失,岳姑娘若要感悟什么,还请抓紧时间。”
说实话,他都有些不明白这岳昕的脑回路了,他都已经不闻不问了,任由岳昕离开了,还寻他作甚?
岳昕拿起可乐,轻笑一声,说道:“原来所谓的厮守终生之言,都是骗人的。”
苏照脸色一黑,冷声道:“骗人的话,岳姑娘这等生有七窍玲珑心,原就不信,我又何必续言相欺?”
岳昕打量苏照半晌,轻笑道:“我生没生七窍玲珑心,你又如何知道?”
苏照面色一滞,拿起一旁的果汁,有些不想搭理这岳昕。
“你随我……在这里待会儿吧。”岳昕咬了咬吸管,似说出这句话,有些难为情。
苏照:“……”
他似乎有些明白岳昕的想法,暗道,这种女人……惯着她,就给你甩脸子,你真的不搭理她了,又上赶着黏上来了。
苏照这时候都想祭出吴京的表情包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就挺秃然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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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照四重天
将将赶在民政局下班之前,苏照和岳昕,火速登记离婚。
二人相挽出了民政局大厅,苏照手里端详着带有庄严国徽钢印的红本本儿,一时间就有些恍然若梦。
“为何有种稀里糊涂被人套路的感觉。”苏照喃喃道。
纵然深知这只是黄粱一梦,可前世今生……这红本儿,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
一旁的岳昕,则是眉眼带笑,眼眸流波,拿眼瞧着苏照。
只是在苏照眼中,莫名看出了一些得意忘形的感觉。
“现在去哪儿?”苏照有些无奈说道。
“回家。”岳昕嗔了一眼苏照,挽住苏照的胳膊,附耳低声道:“我准备了你喜欢看的几套衣服,比如水手服,护士,空姐制服……”
苏照闻言,眼前一亮,将心头一丝怅然压下。
……
……
时已入夜,夏风习习,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岳昕卧室之内,床头灯已被有意换了粉色灯罩,晕出一圈圈暧昧的光芒。
苏照垂眸看着怀里小鸟依人状的岳昕,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方才之战栗,仍是回味无穷。
虽是神魂相亲,但那种灵体共鸣的感觉,并不亚于……
况二人原本就是神照之境,阴神原就如同常人。
“更令人惊喜的是,修为竟一跃而至神照二重天,这得自金阳道人的法门,确有几分名堂。”苏照喃喃道。
岳昕脸颊滚烫,鬓发汗津津的,声音略沙哑道:“你这是什么功法?竟让我这三分之一神魂有生生不息之感。”
岳昕仅存三分之一神魂,方才一番折腾,几有补全趋势。
苏照道:“这是从昊阳宗的一位洞虚大能那里得来,对你神魂有裨益?”
岳昕点了点头,柔声道:“如神魂补全,再回归本尊,或可神照圆满,当然补全却非易事了。”
苏照闻言,眸光微动,思忖道:“对了,你回归本尊后,你我之间这段记忆怎么处理?回去之后,会以谁为主导?”
岳昕怔了下,解释道:“本尊会阅览神魂经历过往,心态或如看电影一般吧,以我对本尊的了解,多半是要清除与你的过往的。”
这几乎是大概事件,本尊没有亲身体会,当然不会有怦然心动。
岳昕分神在特定场景下的动心,原就很难延及本尊。
本尊见得此幕,多半是视之为耻辱,然后把记忆抹除。
苏照心头恍然,揉了揉怀中女子的柔软入云,皱眉道:“所以,这一切,你早就算计好了?”
心魔宗……
他第一次对这三个字有了深刻的体会。
怪不得,这岳昕突然就和他成亲,或是存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反正已经,索性……
嗯,也不能把人往偏狭处想。
岳昕似乎察觉出苏照所思,恼怒道:“这如何是算计?你有情,我有意,那就正如你言,做一世幻梦夫妻罢了,也算了结你我之间因果,好了,别说这些扫兴的了。”
苏照道:“我非有此意,就是如你神魂尽复,可否以完全之体,融合本尊,进而保留诸般过往记忆不致泯灭?”
“神魂如何能尽复?这三分之一神魂失了性灵,否则,心魔宗秘法就不担心分神反噬本尊吗?再说,我和本尊分属一体,谁主导谁,并无区别。”岳昕道。
“可对我有区别。”苏照心头嘀咕着,一时无言,感慨道:“总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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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怪,他和三分之一神魂结为连理,总有一种低正主一头的感觉。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就是太贪心了。”
她一开始原也想趁势离开,只是难挡心头那一抹怦然。
“而且,这原本就是本尊的心魔,与其本尊陷于其中,为心魔所扰,倒不如以分魂入劫,左右已被……被这人占了便宜。”岳昕眸光潋滟,如是想道。
苏照自嘲一笑,说道:“唉,无怪乎人言,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岳昕:“???”
苏照当然是随口感慨一句,他对于未来把握不了的事情,从不纠结,清咳一声,说道:“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岳昕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某人欺身而上。
只得一口咬在苏照肩头之上,如小野猫般。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念陡生,倏而就是十年过去。
苏照和岳昕在梦境世界同样生活了十年,十年婚姻生活,相濡以沫,连女儿都生了一个。
这一天,苏照开着车去接岳昕。
正是下午,岳昕一身杏色连衣裙,挽着一旁小姑娘的手,站在大厦门口等候,远远见苏照从车上下来,岳昕身旁的小姑娘,就脆生生唤道:“老爸~”
十载过去,苏照容颜不改,只是多了几分沉凝气质,上前抱起粉雕玉琢的小萝莉,亲了下脸颊,笑道:“茵茵,今天放学这么早?”
虽是梦境十年,但这女儿却是他和岳昕,在阴阳气机牵引下而形。
当然,这在梦境之中是个小姑娘,但在真实世界,却只是一团阴阳性灵之气。
“今天是周末,不上课啊。”苏茵茵撅了撅嘴,道:“老爸,我是你充话费送的吧?”
苏照讪讪一笑道:“嗯。最近有些忙,忘了。”
他最近的确在忙,同样受益于这场炼心(昕)之旅,借助人道气运的滋养,神照之境,已然迈入四重天。
苏照揉了揉小萝莉苏茵茵的空气儿刘海儿,看向岳昕。
这位心魔宗女修,一身杏色束腰连衣裙,裙摆刚刚及膝,下穿白色高跟鞋,身形窈窕静姝,眉梢眼角,愈见轻熟风韵,岁月好似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苏照笑道:“昕昕,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我买了礼物给你。”
岳昕笑着打趣道:“难为你还记得?”
苏照笑道:“怎么可能忘呢。”
“上车吧。”
岳昕道:“我坐前面吧。”
苏照愣了下,若有所思道:“也行。”
待岳昕上了车,苏照开着车就朝自己所居别墅驶去。
岳昕道:“一晃,都十年了呢。”
苏照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道:“是啊,你现在应该都五重天了吧。”
神念之触,不说一念万年,但也时空交错。
“外面天都亮了吧。”岳昕忽然开口道。
二人虽在梦中十年,但在外间,也不过刚刚天亮而已。
苏照笑了笑,道:“应该是吧,倒是没留意过。”
“明天,你还有事,先回去吧。”岳昕默然了下,轻声道。
后面车座的萝莉,手中抱着一个iPad,切着水果,闻言,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爸,妈,你们两口子说什么呢,听着生离死别一样,怪吓人的。”
十岁的小萝莉,已在读四年级,并非懵懂不知的小孩,此刻听着父母对话,莫名觉得心惊肉跳。
岳昕看着身后的小萝莉,叹了一口气,道:“你爸要出差一段时间,可能得几年……”
“我爸又不是员工,出什么差?”小萝莉撇了撇嘴。
岳昕一时语塞。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体双魂?
听着自家女儿的机敏之言,苏照哈哈一笑,看着岳昕,打趣道:“茵茵还真像你,鬼精鬼精的。”
岳昕轻哼一声,嗔怒道:“你生的好闺女。”
二人虽为黄粱一梦,但十年时光,早已沉浸其中。
苏茵茵这时也放下平板,问道:“老妈,我爸到底去哪儿啊,要一走几年?”
“你问你爸去。”岳昕没好气地道。
一时间也有些头疼,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苏照这一走,需要多久。
虽可控制时间流速,但哪怕是白日一天,梦境之中也需十来年。
让她在这里十年……无这人陪伴,简直度日如年。
小萝莉道:“老爸,怎么回事儿啊,你就算出国,也不至于一走几年吧。”
苏照清咳了下,说道:“你爹我原是天上神仙,下凡历劫,而今天庭相召,没办法,只能回去了。”
小萝莉忍俊不禁道:“老爸,你喝多了吧,还天上神仙,你不会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吧?那我岂不是天庭公主?嘻嘻~”
苏照看了一眼岳昕,努了努嘴道:“唉,你闺女不信。”
岳昕白了一眼苏照,道:“茵茵,你爸没有骗你,本想等你十八岁后再告诉你的,但现在你爸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小萝莉苏茵眨了眨眼睛,狐疑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演我呢?”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这车太慢了,我们早点儿回家吧。”
心念一动,所开之车,光影流波。
小萝莉睁大了眼睛,软萌可爱的脸蛋儿上满是震惊,失声道:“这……这……”
“好了,到家了,下车吧。”苏照说着,打开车门,却是一家三口已至别墅院落中。
小萝莉许久才回过神来,上前,打量着苏照,颤声道,“老爸,你真是我老爸?”
苏照弹了个脑瓜蹦,笑道:“废话。”
“是啦~”小萝莉苏茵茵先是一喜,继而脸蛋儿就是一垮,撇嘴道:“再弹下去,人都变笨了。”
“可是,刚才怎么做到的?”小萝莉拉着苏照的胳膊摇晃不停,脑后蝴蝶结扎着的两个马尾,左右晃动着。
“哦,这会儿相信了?”苏照笑道。
小萝莉苏茵茵大眼睛中恍若有光芒闪烁,道:“刚才也太神奇了,好像魔法一样。”
“什么魔法?那是仙法。”苏照纠正道。
岳昕笑道:“行了,别闹了,先进屋再说吧,我想看看,你给我买的什么礼物。”
苏照、苏茵茵:“……”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暗道,还是那个老妈。
一家三口进屋,就见厅中已装饰彩带、礼灯环绕。
厅中的条形茶几上,鲜花簇拥着一个心形礼盒,一条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项链,五色生辉。
小萝莉打趣道:“去年老妈生日,送鲜花,包包,围巾三件套,今年倒是知道送宝石项链,有长进啊。”
苏照揉了揉小萝莉的刘海儿,笑道:“你知道什么,我和你妈刚认识那会儿,就送了个项链,把你妈骗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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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和孩子吹牛。”岳昕嗔怪地瞥了一眼苏照,上前把玩着钻石,笑道:“好久没戴这种珠光宝气的首饰了。”
苏照道:“我来给你戴上。”
“嗯。”岳昕轻声说着。
给岳昕戴上项链,少妇原就优雅知性,愈添几分雍容华美。
而后音乐骤起,苏照搂住岳昕的腰肢,两人跳着华尔兹。
沙发之上,小萝莉苏茵茵眉眼弯弯,嘴角带笑,悄悄将手机拿出来,录制视频。
打开自己建得一个小集美群,里面有一二十个女生,作为云城有苏集团千金的苏茵,自然不会缺乏玩伴。
小萝莉点了视频分享,“老爸老妈十周年结婚纪念日,老苏舞艺略有退步啊~(狗头)”
群里原本正在讨论着爱豆,恍若被按上了休止符。
“哇,茵茵姐,这是咱爸吗?好帅啊……”一个王千源头像,嗯,划掉“千”的妹子,发了个消息,最后还比了个心。
而后,就是一水的附议、比心。
十岁的孩子,并非懵懂无知,尤其小女生心理更是早熟。
不提苏茵茵和群里的小集美玩闹。
岳昕神念传音说道:“你这一走不知得多久,不如就此……”
苏照笑道:“怎么,你这是腻了?”
如果神魂回归,的确短时间回不来。
岳昕柳眉挑了挑,嗔怒道:“谁腻了?不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你现在中途走掉,说话不算话。”
苏照叹了口气,道:“昕昕,如果没有外间之事,真想和你这样过一辈子。”
这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压制了修为,如普通凡人一般与岳昕生活,二人感情早已非昔日可比。
岳昕玉容顿了顿,芳心微震,幽幽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虽是梦境十年,可那种与真实一般无二的相处,又岂是轻易可以割舍的。
苏照默然了下,想了想,笑道:“要不,你随我一起离开吧。”
岳昕凝了凝眉,说道:“那茵茵怎么办?”
小萝莉苏茵虽然是她和苏照以阴阳和合之气孕育的性灵,但她早已将之视为自己的女儿。
苏照道:“要不带出去?”
小萝莉苏茵的孕育,也是出乎他和岳昕预料的,不过,都视为上苍对二人的祝福。
可以说这个女儿,是他和岳昕的爱情结晶。
岳昕樱颗贝齿咬了咬唇,道:“要不……我带回本尊那里,让她孕育?”
苏照一时无言,并未变态。
然而,岳昕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前一亮道:“或可一试。”
苏照也有些动心,道:“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未婚生女……闲言碎语的,会不会不太好。”
正如岳昕所言,让性灵之气携至岳昕本尊处,由其孕育,无疑最合适不过。
至于另寻代孕之人,嗯,这个还是不要爽言爽语了。
苏照沉吟道:“只是这般一来,你回去之后,就不能与其融为一体了。”
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绝对无法容忍与自己在前世蓝星的现代场景下生活“十年”的妻子,被岳昕本尊磨灭记忆。
岳昕轻声道:“我们源本一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可对我不一样,纵然她承接了你的记忆,可于我而言,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苏照沉声道。
岳昕道:“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是。”
苏照道:“昕昕,她修为才神照境二重天,而你如今已是神照境四重天,况且你神魂已有二分之一了吧,纵然融合,我也要你为主导。”
岳昕芳心剧震,一双美眸熠熠看向苏照,颤声道:“你想让我反客为主?”
苏照道:“我只是不想与我同床共枕,相濡以沫十年的夫妻,变得形同陌路,以她的性情,势必抹除这段记忆,”
“你答应过我的。”岳昕幽幽道。
苏照道:“我答应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岳昕道:“你……”
“如果没有茵茵,倒也不可,但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任你消失的。”苏照道。
岳昕摇了摇头,道:“做不到的,我为次,她为主,纵然我神魂恢复全状,修为再高,也会为她所制,这是心魔宗秘法自藏玄机。”
“那可由不得她。”苏照摩挲着岳昕光洁如玉的脸颊,轻笑道。
如果他方才没有听错的话,岳昕方才好像在说“她”,这或许也能反应出岳昕的心态。
岳昕道:“做不到的。”
苏照冷声道:“纵然不能反客为主,也要保证你神魂独立,一体双魂。”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鱼两吃
“一体双魂?”岳昕眸光潋滟,花树堆雪、新月生晕的脸蛋儿之上,现出思索之色。
苏照解释道:“就是你们共用一副身躯,彼此相安无事,比如晚上你来主导,白天是她主导,如果她答应,她那三分之二神魂,我也会全力助她补全。”
岳昕听着听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先是闪过一抹古怪,继而眉眼之间满是羞恼、愠怒,清叱道:“我看你就是……想双份快乐儿!”
夫妻二人朝夕相对,长达十年之久,对彼此性情可谓十分熟悉。
岳昕只是稍稍思索了下,就看出苏照的不良居心。
念及此处,高跟鞋的鞋尖,狠狠踩在苏照脚面之上,金丝圆框眼睛后的一剪秋水,慧黠光芒中浮起几分羞恼。
苏照“嘶”了一声,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碰上这种聪明伶俐的女人,简直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岳昕气鼓鼓道:“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我们共居一体,你也别想……一鱼两吃。”
苏照笑道:“你们不是源本一体来着吗?嗯,你这是答应了?”
岳昕叹了一口气,道:“不答应你,我又能怎么办?我也放不下茵茵。”
“嗯,是放不下茵茵……还有我。”苏照笑着说着。
“你少得意,说不得还需和她一番争斗,我太了解她了,你这种花心渣男,她视之为奇耻大辱,我携带的这段耻辱记忆,她必是要清除的。”
在这方现代背景的世界,岳昕早已完美融入,就连语言习惯和思维方式,都已经带着现代人的痕迹。
这也是苏照不愿将岳昕作为一段记忆过往,被岳昕本尊汲取的原因。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岳昕,道:“那你怎么回事儿?”
岳昕道:“你……”
苏照道:“好了,等吃完饭,我们也出去吧,就是茵茵这孩子,我在想,如果让她留在天元九州,她是否会喜欢那里。”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只是她在你这方梦境之中,有朋友伙伴,还需上学,我们现在带走,是否对她成长不利。”岳昕道:“你这梦境世界,能不能嫁接于她,在十月怀胎过程中,控制好时间流速,让她在这里读过大学,然后你我定期以神魂托梦,抽出时间陪陪她。”
说来,岳昕对如今所处的世界,可以说满意到了极致,除却隔绝超凡以外,这里一夫一妻制度,简直太戳她了……
苏照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出生之后,胎儿留有成年记忆……这天然的穿越者啊。”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轻声道:“和你一样。”
以此女之心智,在苏照前世过往构建的幻梦世界中,闲暇看了一些穿越的影视剧和小说,如果对苏照没有一点儿猜测的话,她也就不是岳昕了。
这方世界,自成一方格局,又如何是寻常人能够虚构出的东西?
绝不是她师父口中所言的,佛门世尊的阎浮婆娑世界。
在岳昕推测中,苏照许是天外来客,投生于苏国。
夫妻二人说着话,那边厢,苏茵茵坐在苏照一旁的沙发上,摇晃着苏照,说道:“老爸,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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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你瞧我,都忘了,先吃个苹果垫垫,咱们去餐厅。”
说着,拿了个苹果,手指一动,寒光陡转,果皮簌簌落下。
小萝莉明显神经比较大条,在短短时间已接受了自家老爹是神仙的设定不说,对这骈指作刀的一幕,也不出奇,伸手拿过苹果,咬了一口。
事实上,在大多数小孩子眼中,无所不能的老爹和神仙,也没什么两样。
苏照和岳昕向着餐厅走去。
“烛光晚餐?还挺浪漫的嘛。”苏茵茵笑嘻嘻道。
烛台之上,蜡烛高燃,餐桌上已摆放了各式佳肴。
这些菜肴,皆是汲取先天养魂灵药中之药气演化,否则,苏茵茵仅仅是一团阴阳相合之性灵光芒,想要成长至斯,何其之难。
岳昕同样也不会在十年的时间,就由三分之一神魂而至二分之一神魂。
苏茵茵坐在餐桌前,嘻嘻笑道:“我都饿了,就先吃了。”
苏照和岳昕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岳昕起身,从橱柜中,取过一瓶葡萄酒和三只高脚杯,打开葡萄酒瓶,目光略有几分莫名之色,抬眸看着正吃着饭菜的小萝莉,柔声道:“茵茵,你也喝一杯。”
苏茵茵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饭粒,好奇道:“平时不是不让喝酒的嘛,今天……”
小脸蛋儿上就有些黯然,泪光涟涟,道:“老爸……你真的要走了啊。”
苏照道:“我走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哭什么,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岳昕这时也将红酒倒好,端了过去,揉了揉宝贝女儿的刘海儿,道:“好了,别哭了。”
苏茵茵拿起餐巾纸,擦了擦眼泪,道:“那你多久回来一次呀?能不能和我视频电话呀。”
苏照道:“会经常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弥漫的悲伤气氛才淡去一些。
小姑娘的悲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拿起酒杯,甜甜笑道:“那我祝老爸老妈,执子之手,白头到老。”
等一家三口把杯中酒喝完。
苏照和岳昕对视一眼,垂眸看向已晕倒在岳昕怀里的小萝莉。
“该回去了。”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
岳昕也是叹了一口气,道:“事不宜迟,出去吧。”
苏照没有再说其他,上前挽住岳昕的手,就见光影纷飞,周围一切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只有两道元神幽光带着一团孕育生命的造化气息,出了这方天地。
昨夜黄粱一梦,东方晨曦微露。
书房之中,烛火跳动了下,竹榻之上的少年,双眸开阖,恍若星虹横贯,一室皆白。
仅仅一夜,就已神照境五重天!
苏照此刻披衣而起,看向不远处的阴神魂体,此刻的岳昕仍然是那副现代打扮,只是怀中还抱着一团造化之气。
一点性灵在缭绕的造化之气中,熠熠闪耀,华光璀璨。
苏照心头微惊,暗道,他这个女儿,起初还不觉,如今再看,似乎颇有神异之处。
岳昕柔声道:“你随我去寻她,茵茵不能拖得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岳昕道:“能感应到她的所在,你随我来。”
说着,上前拉着苏照的手,施展遁法,向着云邑郡城西南方向而去。
云邑郡,西南方向,管县。
县城之中一家客栈,厢房内,帏幔四及,岳昕脸色苍白如纸,盘膝而坐,头顶上方,霞光氤氲,一枚拳头大小的果子浮浮沉沉,黑白点点的果皮上,衍落下星光万道,化作一股股涓涓细流,向着岳昕灵台神魂而去。
这是心魔宗之镇宗灵根——星辰果树。
正是岳昕先前施展心箭之术的依仗,如有此果实在,她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全复神魂。
行功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周天,岳昕收功而起,双眸睁开,目中就有无奈之色流露。
“鲁莽了。”
她当时也不知的,见到那苏侯,就失了平时谨慎,尤其在苏照人道龙气场域横行无忌之时,竟一个没忍住,施展出了绝杀一击。
本来想着纵然不竞全功,也不至全无作用,谁想……
岳昕轻轻叹了一口气,秀美双眉之下,明眸幽光闪烁。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何至于此?
冬月皎洁如银,三尺月光透纱而过,轻柔洒落在床前的空地上,恰如积水空明。
岳昕本尊整了整衣襟,正要和衣而眠,忽得心头一动,继而就是瞳孔剧缩,周身涌起神照境修士的功法气息,暗暗戒备,说道:“什么人?”
就见不远处光影流动,现出一个穿着衬衫连衣裙的时尚丽人。
床榻之上的岳昕,看清来人熟悉的神魂气息,又惊又喜,失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是再定睛细看,清眸之中漾起一丝诧异。
此刻,岳昕分神一袭都市丽人打扮,一头如云长发烫着波浪卷,修丽的眉眼,纤美如画。
这种北欧式的打扮,与东方古代典雅式的复式裙装略有不同,但其中蕴含的自然之美,仍是让岳昕本尊感到新奇、惊艳。
衣裙时尚的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刚回来的,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岳昕本尊,颦了颦眉,已隐隐察觉出不对,忽然心头一顿。
却是发现自家之分神的神魂气息,比自己分离之时,还要强盛三分,这是何故?
“你这修为?”岳昕本尊目光微凝,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悄然笼上一层薄霜,冷声道:“看来你是想反叛自立了?”
心魔宗的这门心箭之术,创立至今,不是没有出现过分神反叛本尊的事情,但无一例外,皆是被心魔宗秘法强势镇压。
岳昕分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幽幽道:“你我本为一体,我如何会反叛自立?”
“那你为何还不归位,与我本尊相融!”岳昕此刻已经暗运秘法,准备强行收回自己这具分神。
“昕昕,还是我来说吧。”这时,岳昕分神身旁,灵光涌动,一道人影倏然现出,苏照清咳了一声,接过话头道。
此刻,苏照以人道龙气藏匿,潜行无踪。
同时,岳昕本尊因为正在伤中,故而一直没有发现,如今骤然见到苏照,晶莹玉容倏变,道:“是你!”
然而,半晌之后,想起方才的称呼,心头泛起一股荒谬之感,“昕昕?”
“苏侯,你到底对我分神做了什么?!”岳昕再难保持镇定,衣裙飘飘,从床榻之上站起,周身宝光炽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苏照温声道:“岳姑娘,你仔细再牵动伤势了。”
说着,拿出一个丹药瓶,递至岳昕近前,解释道:“这是养魂灵丹,你先服下几粒调养,我一会儿再和你道明原委。”
说着,身形亮光一闪,行至坐在床榻之前,将岳昕拉坐在被子上。
岳昕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又红又白,叱道:“苏侯,你……放肆!”
手掌扬起,蓄集法力,就是向苏照狠狠打去。
然而,苏照早已今非昔比,自神照五重天之后,人道龙气场域不管是术法范围还是强度,都比先前强上数倍,哪怕岳昕全盛时期,尚能稳压一头。
更遑论岳昕此刻还是重伤之躯。
故而岳昕一掌打在苏照心口,烟火气不生丝毫,宛如打情骂俏一般。
见得这一幕,岳昕分神都是皱了皱眉,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轻哼一声。
苏照制服了岳昕,拿起丹药,一边塞进岳昕本尊口中,一边忍着内心的一抹古怪,轻声道:“岳姑娘,我和昕昕业已结为连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岳昕本尊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口中的药力化开,犹然不觉,只是将一双晶澈明眸,震惊地投向自家分神,颤声道:“苏侯之言当真?”
岳昕分神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他已神魂相合,唉,都已过十年之久了,此间种种,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我将这些记忆共享于你,你自己阅览吧。”
二人原就同出一源,此刻岳昕分神以神魂秘法将过往记忆分享本尊,并不是一件难事。
须臾,岳昕雪腻脸颊之上青红交错,久久无语。
虽然同出一源,但终究不是亲历亲为,此刻心头除却羞恼之外,更多的还是愤怒。
然后冷冷看向一旁的苏照,眸中羞愤混合着冰寒杀机,道:“苏侯,你也为一方人君,焉能这般欺辱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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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才一天,神魂被眼前少年淫辱不说,还生下孽种……简直奇耻大辱!
念及此处,岳昕黛眉之下的明眸,现出茫然之色,只觉得心如乱麻,五味杂陈。
苏照皱了皱眉,说道:“岳姑娘,你这话就毫无道理可言了……我和昕昕相识相知、情投意合,与岳姑娘何干?而且岳姑娘,刚才应该已看到那些记忆片段了才是,从哪里看出我欺辱于你?”
比起神魂之相亲,舒爽至灵髓,因为太过完美,以致失去了几分天道有缺的真实,此刻苏照因为控制岳昕发难,而伸手搂住伊人肩头,倒也另有一番滋味。
岳昕分神此刻也飘至床榻之上,在岳昕本尊左侧坐定,轻声道:“我和他在梦境世界,长伴十载,早已夫妻一心,他并未强迫于我……我在想,如你我二人易地而处,你也多半也会如此的。”
岳昕本尊回转过神,听着分神之言,在脑海中回想着那梦境中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乐时光,一时也有些神往。
只是片刻……
“这是心魔暗生,虚幻而已!”岳昕在心头暗暗提醒着自己,冷声道:“既如此,你和他双宿双飞即是,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哪怕是自己分神,可因为不同时空之下的经历过往,她也无法沉浸其中,自然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除非融合记忆,才可好上一些。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设十年之后的我们,穿越过来,和现在的我们相见,多半是要相看两厌的。
毕竟,经历不同,思维方式都有所不同。
岳昕本尊此刻面对分神,就差不多有这种感觉。
只是二人共出同源,又分离没有达至几十年,这种隔阂尚不明显。
岳昕分神看着俏脸笼霜的本尊,轻声道:“我回来……是为了茵茵。我和苏照孕育了一个孩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将她带出来,需要借你之道躯,孕育灵胎。”
岳昕本尊闻言,娇躯轻颤,冷声道:“你要窃据我之道躯?”
此女原就心智超群,瞬间就把握了问题关键。
岳昕分神道:“我并无反噬于你之意,只是……”
说着,面上也有些难为情,抿了抿樱唇,心头复杂。
总觉得自己在欺负自己的感觉。
苏照只得续道:“昕昕和你共居一体,然后想要借你之道躯,孕育茵茵……并无反客为主之意。”
苏照说着说着,就是和岳昕分神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看出了一丝羞愧。
苏照觉得自己和岳昕,现在就像晋江小说里前三章里,欺负白莲花女主的恶毒亲戚,“嗯,你双胞胎姐姐,需要找个代孕妈妈,或者,你堂哥需要移植肾脏,你……委屈一下?”
情绪简直拉满,就差双胞胎姐姐和婶婶,双膝跪下,道德绑架。
果然,岳昕玉容变幻,嘴唇都气得颤抖,只觉手脚冰冷,一股股刺骨的冷寒从神魂中生出,最终化作杜鹃泣血的控诉,道:“无耻!”
简直出离了愤怒!
苏照看着这一幕,也是神情默然。
毕竟,岳昕云英未嫁,结果一眨眼,成了代孕妈妈?如何不怒?
如异地处之,他也要怒!
不说其他,如果他搞出了分身,绿了本尊,还让自己本尊养孩子,简直天雷滚滚。
要脑补就一补到位。
这就是他再是军政忙碌,也从没有想过凝练分身之故,宁愿趁着年轻,多跑跑地图。
岳昕分神面色戚然,轻声道:“你我同为一体,你之怨恨、痛苦,我能感同身受……”
岳昕本尊脸色苍白,嗤笑道:“你感同身受?你既要自立,我也不拦你,但你却回来夺我道躯,真当我好欺吗!”
此刻,岳昕眉心正中一点灵光闪烁,幽幽如漩,散发着玄妙诡秘的波动,似要吞噬岳昕分神。
“何至于此?”
岳昕分神幽幽叹了一口气,神照四重天的修为释放而出,可纵是这样,仍觉得一股磅礴吸力难以阻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尝试说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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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唯兵精甲利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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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秦国王室
云邑郡至固安郡的绵长官道之上,人嘶马鸣,军阵蜿蜒,朔风之中,旗幡猎猎作响。
苏卫联军,骑兵在前,步卒随后,近八九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固安郡驰援而去。
自早上得了谢沧关于申屠樊对于前线军情的分析研判,苏照当机立断,着三千精骑屯驻云邑郡收拾残局,自率余下骑兵,合德清县的九万苏卫联军,于晨光微露之时,大军开拔,向着固安郡进发。
此刻,一匹鬃毛油光发亮的黄色骏马之上,苏照端坐马鞍,神情幽远。
少年君侯内穿金甲,外披玄色大氅,一袭箭袖戎装,腰间悬着宝剑,气度凝然。
转头对着一旁并辔齐驱的岳昕,微微一笑,道:“岳姑娘,孤听说前番晋军与齐鲁卫三国联军相争,厮杀惨烈,仙法迭出……晋军似乎出动了万刃车、雷鼓、仙舟等诸般灵宝、法器。岳姑娘,莫非你心魔宗已将阖宗之气数,尽数押注于晋国公室了吗?”
岳昕淡淡瞥了苏照一眼,清声道:“这是宗主和长老议定之事,晋君刚强果断,雄才大略,向有鲸吞天下之志,混一六合之心,更有容人之雅量,宗主和长老他们支持晋国,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家师之言。”岳昕补充了一句。
苏照闻言,眸中湛光流转,笑了笑,问道:“孤只是有些奇怪,既然心魔宗支持晋军,为何又将到宗主之爱徒,与天刑教的赢子弋联姻?”
岳昕默然了下,晶莹玉容之上神色莫名,道:“秦晋为姻亲之国,长达百年之久,但两国皆为霸主之国,秦国和晋国分据雍州之境,二国君主都非蠢人,深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两国相争,则将无问鼎天下之机,故而两国早有默契,秦国向西南拓展,扫平巴蜀,以图攻略楚地,而晋国则讨伐中州,与楚争锋,当然,晋国一旦事有不偕,则弃中原而北上河朔,秦国会继出武关,进兵河洛之地,再与郑国相争。”
苏照目光幽幽,他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关于秦晋两国的国策,默然许久,感慨道:“秦晋两国之君,当真是明君英主。”
岳昕面色复杂,幽声道:“至于赢子弋,其为秦王嫡子,家师也想多留一条退路,以得人道气运之臂助,以证真仙之境,这里面还牵扯到天刑教和幽罗神教几家的君子协定,不论秦晋两国,哪一个得天命青睐,有成事之相,几家就转向鼎力支持,以此共抗三真大教。”
三真大教代天选帝,为何屡屡得以成功,就是这三家各有默契。
魔门六道显然也打算效三真大教故智。
苏照久久无言,消化着这个消息,问道:“那秦国背后,站的是天刑教了?”
岳昕点了点头,继而目光闪烁,疑惑道:“我那分神……没告诉你?”
苏照道:“嗯,我们夫妻之间,梦境十年,却没有提过这些。”
岳昕明眸闪了闪,心绪有些莫名,轻声说道:“秦国背后站着的不只有天刑教一家势力,还有同为魔门六道之一的无生剑道,此外还有十余家中小魔道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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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那晋国呢?”苏照问道。
岳昕默了下,道:“晋国翼都公室,是我心魔宗和幽罗神教,听家师所言,曲沃一支,同样得了天心宗的助力。”
这方世界,历史多类华夏春秋,可以说在姬周帝室衰弱的几百年中,晋、楚两国都是响当当的老牌霸主。
至于秦国,长期处于西北边陲,西御戎狄,东拓周疆,君明臣贤,也渐渐得了魔门六道几家的支持。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应是不喜欢赢子弋的吧。”
岳昕玉容顿了下,轻声道:“家师待我恩重如山,他此生别无他念,只想问道真仙,然心魔宗功法想要成道,十分不易,而今人道大势兴起,如能借人道以成道,也算遂了家师的心愿。”
“所以,你就要牺牲自己?”苏照皱眉道。
岳昕秀美双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动,眼神似有几分怅惘,轻声道:“赢子弋已郑重答应过家师,其必一心一意待我,家师这才答应这门婚事,为人君者,必广纳后妃以绵延子嗣,他能做到这一步,已十分难得了。”
苏照面色古怪,道:“看来,他还挺喜欢你的。”
如果说为了得到心魔宗的支持,可心魔宗明显支持的晋国翼都公室,赢子弋本人又是天刑教教主的弟子,似乎也不缺心魔宗的臂助?
岳昕瞥了苏照一眼,冷哼一声。
苏照笑着打趣道:“看来,孤还拆散了岳姑娘的一段好姻缘。”
岳昕冷冷乜了一眼苏照,就没有理会。
苏照讪讪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事实上,到现在,岳昕态度也只是刚刚有所松动,对于代孕之事还未应允。
不过,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照转而问道:“我听说曲沃小宗,也试图和赢氏联姻?”
岳昕目光茫然片刻,回神,清声说道:“曲沃小宗得了正道九宗之一的天心宗支持,想要篡夺晋国公器,秦国赢氏,说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儿。”
苏照眸中闪过一抹玩味,笑道:“怎么说?”
岳昕道:“人主可修法长生,自持伟力,秦王罹患有金脉枯绝之症,本以为寿不过四旬,故而早定储位,而今闻此消息,岂能不起心动念?”
苏照一时默然。
秦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如果说,不能修法也就罢了,可如今人道勃兴,人君已经可以修法长生。
岳昕道:“秦王赢泱既是雄主,无生剑道也在和刑天教争夺主导之权,这里面利益纠葛,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赢子弋之所以匆忙回去,就是因为太子之位不稳。”
苏照诧异道:“赢子弋不是秦王唯一的嫡子吗?”
岳昕轻轻摇头,道:“虽是嫡子,但不一定是现在就御极登基。”
说着,就将秦王赢泱的过往,道于苏照。
秦王赢泱少年就先天不足,罹患金脉不足之绝症,相师言其活不过二十岁,然当时秦王之母,也就是现在的宣太后,费了很大的劲,求来无生剑道之掌教的丹药,为秦王续命,更是在前代秦王意图易储之时,极力维护,最终使得秦王赢泱继位。
当然,秦王赢泱也有人君气度。
只是秦王因患金脉枯竭之症,故而自二十四岁之后,就不近女色,保存元气,故而后宫不丰,子嗣稀薄,只孕育了三子两女。
嫡子赢子弋也在十四岁时,为秦王定为国本,以防自己驾崩之后,国势动荡。
然而,灵气潮汐之后,乾坤易变,人君可以修法长生。
赢泱自知人君可以修法长生后,就向无生剑道的掌教请求,传授自己仙法,以求绵延寿数。
与此同时,在不久之前,于国中扶立赢子弋的两位庶出兄长,分别授以凉侯和肃侯之爵,制衡之意,昭然若揭。
显然秦王赢泱,根本不甘心就此交出权力。
赢子弋的地位,突然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苏照沉吟片刻,说道:“赢子弋已做了几年王太子,羽翼已丰,人心归附,背后更其师天刑教教主的支持,以秦王赢泱心智,应不会妄废太子。”
岳昕点了点头,道:“虽不至废黜,但一番打压,应是免不了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兵至固安郡
固安郡
郡城之上,卫国大司马邬寿,内穿玄色鱼鳞甲,外披狐裘大氅,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手扶城墙垛口,特意着人浇水冻冰的城墙,丝丝缕缕寒意自掌间肌肤渗入。
邬寿抬眸,望着数里之外的叛军大营望去,目光也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凝重。
正值深冬,朔风如刀,万物凋零,入目所及,天地苍茫,皆是一派肃杀之景。
由前任卫君——卫磐率领的卫国边郡叛军,近十余万人,高挖堑壕,树起旗幡,广结营栅,军营绵延迤逦,多达二三里之长。
转运粮秣之丁夫、驮马,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积雪消融的旷野之上,叛军骑卒四出,驰骋奔来,背后箭壶中多背负着包有绢帛的箭矢,似还想效前日故计,近郡城射入。
绢帛之上文字,也无外乎是,以父伐子,劝告诸军反正的攻心之言。
但,同时就有卫国官军骑卒,与之出外搏杀、驱逐。
而这样的僵持之举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
自入冬以来,天气愈发严寒,卫磐率领下的叛军在不久前进行过一次剧烈攻击之后,就改之以“围而不攻,步步为营”的策略。
配合晋国小司马赵去疾的五万晋军,一点点压缩邬寿手下兵力的活动空间。
最终,将邬寿率领下的卫军,逐渐压缩在固安郡之东北方向。
卫磐更是听从谋士建议,使出攻心之策,派细作勾连固安郡城之中的郡望豪强。
这些计策,可以说收效颇丰,起码在半个月间,邬寿统率的卫军已发生五六起军卒逃亡之事。
更与城中大户,阴相勾连卫磐,与之暗通款曲。
五天前,郡望全氏、祝氏、章氏三家,设宴邀请邬寿入府一叙,商谈粮秣军需供应之事,准备起事谋叛,不想……为邬寿先一步察知。
邬寿也是狠辣,广发亲军,大索全城,对暗通款曲的郡望大户,血腥清洗,直杀得人头滚滚。
而后尽收三家郡望财货,以金帛、珍馐、美酒犒赏诸军将校,同时着华良分兵五万,在固安郡外三里扎营,策应固安郡,以备万全。
这边厢,见得骑卒、斥候在旷原中追逐、厮杀,邬寿皱了皱眉,心头愁云密布。
转头问着一旁的副将,道:“华将军今日可有军情递来?”
两军一城内、一城外,为了策应完全,自是要时刻沟通军情,以防不测。
每至傍晚时分,华良就会派遣亲兵,进城传递消息。
那副将闻听询问,面色一整,禀告道:“华将军还未有军情送来。”
而在二人议论档口,就见下方城墙马道之上,一个卫军校尉匆匆上来,手中尚拿着一个牛皮革包裹的信袋,道:“大帅,帝丘急递。”
邬寿面色微惊,心头一动,道:“快快拿来。”
从校尉手中接过,打开阅览罢,面色变幻了下,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动四方,城墙之上就有军校投来诧异目光。
副将道:“邬大司马何以发笑?”
邬寿故意高声说道:“本帅笑那赵戬机关算尽,付之流水……彼以晋国后将军韩仁彦部,绕袭于云邑,欲断我军后路,却不想苏卫联军于前日,轻取云邑,韩仁彦五万大军已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将校大哗,无不又惊又喜。
说来,苏国援兵五万的消息,邬寿是知道的,当时在决定出兵的第一时间,苏照就着蛊雕夫妇,将这重要军情传递给邬寿,以坚其拒晋之心。
但当时,邬寿就是压着没有告知诸将!
“好让诸将得知,苏侯和我卫国长乐公主,率十万大军,业已大破晋国后将军韩仁彦部五万晋卒,韩仁彦被斩军中,我方援兵不久将至!”邬寿高声说着,此刻将这消息迅速传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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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众将、军校面有喜色,原本迷茫的军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邬寿看着这一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压着卫军来援的消息,就是在等待着这个胜利。
“好在苏侯没有让人失望。”邬寿目光幽沉,思忖着。
前番卫军,为何被卫磐动摇军心之策所惑,无他,卫国朝廷一方,在军事上连吃败仗,丧师失地,已人心渐离。
而不少卫军还为新募之卒,心中所想,也大致是——卫君父子执兵,相争大位,他们夹在中间,打生打死,却是为了哪般?
谁入主帝丘,他们不是一样当兵吃粮?
这种军心厌战的思绪,几有弥漫之势。
这也是邬寿为何在清洗固安郡郡望后,罕见地抄掠其财货,犒赏诸军的缘由。
所谓堵不如疏,欲扬先抑。
“诸将听令,随本帅至郡衙议事!”邬寿此刻面色轻松,高声说道。
而后,随着城墙之上的消息扩散至郡城,原本迷茫、颓丧的人心,也随之振作起来。
固安郡,二十里外。
苏卫近十万联军,枪戟如林,旗幡猎猎。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严整安静的军阵之中,已打起如龙的火把,冬日原就天短夜长。
“君上,天色已晚,可否就地扎营?”禁军大将彭纪,一夹胯下马肚,来到一匹黄鬃马之前,拱手问道。
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道:“命诸军扎营,明日再兵进固安郡。”
十万大军行兵,动作再是迅疾,也不可能完全抛弃辎重,毕竟,打仗打的就是军需后勤。
于是,这一路可谓是紧赶慢赶,军中将校士卒多见疲态。
“好在听谢沧所言,晋军至少后天才能赶到。”苏照望着远处依稀可望的固安郡,思忖道。
这场行军的竞赛,终以苏卫联军的胜利而结束。
彭纪领命而去,招呼众将,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一旁同样骑在马上,微微抿着唇的岳昕,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清声道:“苏侯,一会儿要去固安?”
苏照笑意吟吟地看着岳昕,温声道:“先去见过邬寿,商议一番应对之策,对了,你也随我一同去。”
说来,此次兵进固安,进军迅疾,同样为了稳固后方粮道,苏照就让卫婧留在云邑郡统筹调度,协调粮秣。
当然,苏照一开始也有不使卫婧和岳昕相见之意。
岳昕默然片刻,轻声道:“晋军夹攻固安,兵力高达二三十万,你可有胜算?”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岳姑娘,可有一言教孤?”
对于迎击晋军,他心中还是有些计划的,无非相持而守,以待变故。
晋军劳师远征,原就有粮匮之忧。
晋国内部又有曲沃小宗试图联姻秦国,谋篡晋国公器。
同时,随着韩仁彦的兵败,岑休先前建言的离间之策,已有几分可行之处。
岳昕闻听苏照打趣,乜了一眼苏照,冷声道:“军国大事,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想提醒苏侯,莫要轻敌,重蹈齐鲁联军覆辙。”
苏照闻言,表情也认真了下,目光莫名道:“多谢岳姑娘提醒。”
岳昕轻哼一声,不知为何,迎上少年君侯那一双犹若实质的目光,心头就有些发慌。
前天,她终究挡住眼前这人的威逼利诱,已答应代孕茵茵,此刻小腹之中,就有眼前这少年的血脉子嗣。
念及此处,心底幽幽一叹。
然在岳昕正茫然失神之时,忽地一惊,清叱道:“你……你做什么?”
却是身后马鞍之上,少年君侯已环住了自家腰肢。
苏照笑了笑,附耳道:“岳姑娘,我们现在去固安郡看看,我带着你,省得动了胎气。”
第二百三十章 再见邬寿
夜空之下,冷月朗照。
一男一女立于云头,向着固安郡而去。
苏照环住岳昕的腰肢,温声道:“岳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岳昕黛眉微颦,冷声道:“苏侯,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莫非要食言而肥?”
前日,岳昕答应代孕之时,就提出苏照不得对她无礼,她也不会作苏侯之妃子,一旦孕育出茵茵后,二人将再无瓜葛。
苏照轻轻一叹,道:“岳姑娘,你误会了。”
“嗯?”岳昕美眸之中现出一抹疑惑。
苏照道:“茵茵为神魂氤氲之灵,十分娇弱,我担心她出什么问题,于是护住她而已,否则何以双掌搭在岳姑娘小腹?”
岳昕:“???”
“荒谬!”岳昕羞愤说着,想要挣脱开苏照,但却再次为人道龙气场域死死压制。
苏照笑道:“岳姑娘,到固安了,我们下去吧。”
说着,也顺势放开岳昕,虽只是试探,但也能看出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对他的肢体接触,还是有些抗拒的。
岳昕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冷声道:“苏侯,你再如此……”
“岳姑娘,你我神魂相合,同床共枕十载之久,什么姿势没试过?再说那些自欺欺人之言,有什么意趣?”苏照盯着岳昕的明眸,似笑非笑道。
“那不是我!”岳昕一时羞窘、愤怒,脱口而出道。
这人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姿势,她……简直胡言乱语。
不过,心头也不由浮起梦境之中,那颠鸾倒凤、痴缠至死的一幕幕。
苏照不再多言,拉过岳昕的纤纤玉手,道:“先去见见谢沧。”
岳昕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得,只得无奈由着苏照。
入得固安郡城,循着和谢沧约好的通讯方式,来到一家客栈,此刻谢沧已等候多时,见得苏照前来,见礼道:“苏侯。”
苏照道:“谢道友,可见过邬寿了?”
谢沧点了点头,道:“见过了,邬司马听闻苏侯大胜之后,将捷迅广传全城,现在卫军声势大振。”
说着,就将邬寿先前的作为,道于苏照,包括其压制苏军来援消息,清洗固安郡中郡望、豪强,以财货犒赏全军等事。
苏照听完,感慨道:“邬寿此人,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谢沧道:“苏侯,可是要去见那邬寿?”
苏照道:“和他商议一下两军如何配合。”
按着苏照的意思,肯定是想要接管全部的苏卫联军,集二十余万大军,与晋军相抗,汲取前番齐、鲁、卫三国联军,军令不一,为赵戬各个击破的弊端。
但邬寿毕竟是卫国大司马,其人忠诚于卫国公室,前番又和苏国兵戎相见,最终兵败被俘。
其人对于他苏国,必然是十分警惕的。
如果没有邬寿配合,对上晋军,容易为赵戬所趁。
念及此处,苏照甚至有些后悔不让卫婧随行了,如果卫婧随行,想要号令邬寿,就要容易多了。
只是这般以来,有利有弊。
如果他能不借、抑或少借卫婧之名行事,以当前局势说服邬寿以及卫将听令,虽然给统合卫国旧有势力,见效缓慢,但一旦功成,后患也能少上许多。
所谓不假人之名,而以他作为苏侯的气度和手腕,折服邬寿等一干卫将,那么将来,也就不用担心苏卫一体之后,卫将不服叛乱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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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苏照觉得还是尝试一番为好,道:“你随孤去见见邬寿。”
谢沧闻言称是。
而后,一行三人就往邬寿所在的郡衙行去。
正是戌时一刻,郡衙后院,邬寿明显还没有歇息,翻阅着各军将校禀告的军务,身为一军主帅,统带十余万人,方方面面都需要操持。
这时,外间就有校尉禀告,递上一张名刺。
邬寿见得其上名姓,顿时大惊,目光惊疑不定,思忖道:“苏侯,竟这样快?”
整了整衣襟,出得厢房,站在廊檐之下,看到庭院之中,苏国专属信使——仙师谢沧,陪着一个气质英武,面相熟悉的苏照。
一时之间,邬寿心绪复杂。
当初苏卫一战,他兵败被擒,和华良成为俘虏,这段记忆,可以说被邬寿引为毕生之耻。
苏照却是面色坦然,温和笑道:“邬司马,别来无恙乎?”
邬司马拱手道:“邬某见过苏侯。”
苏照笑了笑,对于邬寿的自称,心头暗道,这邬寿心中有怨,这是不服啊。
当日,他以妖兵大破邬寿率领的卫军,并非邬寿用兵无能,此非战之罪。
苏照目光动了下,状似随意地问道:“邬司马,叛军动向如何?”
邬寿却没有回答,而是伸手相邀,道:“苏侯,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入内一叙。”
苏照点了点头,当先而入,却并无客套。
邬寿看着这一幕,目光虽阴郁几分,但却不好说什么。
论地位,眼前少年是诸侯。
论战绩,他为败军之将。
论局势,他坐守孤城,尚需眼前之人来援。
纵然心有不甘,却只得一言不发。
一行众人进得花厅,分宾主落座。
好在,这时,苏照多少还是要给卫婧留着几分面子,没有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
邬寿瞥了一眼苏照身旁的岳昕,沉吟道:“苏侯,不知公主殿下可曾来到军前?”
苏照笑了笑,解释道:“她如今在云邑郡城中坐镇,为联军转运粮秣,并未随行,不过军阵之中刀枪无眼,她能在云邑坐镇,孤也能放心一些。”
邬寿心头微动,赞道:“公主殿下有典事之才,苏侯托以后勤军需供应大事,当真是所托其人。”
苏照轻笑一声,道:“这是我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劳邬司马多说。”
邬寿被噎了一下,也不好多说。
苏照道:“邬司马,孤率十万大军已屯驻在郡城二十里外,孤深夜拜访邬司马,就是想要商议进兵、破敌之策,邬司马为无双国士,长于军略,可有良策以教孤?”
邬寿默然片刻,迟疑道:“不瞒苏侯,经数月鏖战,固安郡中,士气低迷,虽仰苏侯神威,大破晋军一部,军中士气有所回复,但如欲出城决战,时间尚不成熟,不知苏侯此来,所率之兵,能否与晋军决战?”
苏照道:“五万苏军,近半年以来,南征北战,已为久疲之师,五万卫卒,为新募之兵,孤也没有一战决胜之把握。”
邬寿眉头皱了皱,道:“事情难了。”
苏照道:“我们艰难,晋国更是艰难,彼等劳师远征,又于冬季进兵。”
邬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苏照道:“不过,就算是与晋军相持,也需配合无间才行,况我军兵少,一旦为赵戬各个击破,恐再现前番齐鲁联军兵败之祸。”
邬寿眯了眯眼睛,分明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幸灾乐祸
厢房之中
就在邬寿心头暗生猜测之时,苏照忽地开口道:“如今苏卫两国共抗晋军,当戮力同心,同舟共济才是,以孤之见,唯有军令由一,共进退,才不致为赵戬所图,不知邬司马,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邬寿清颧面容之上,神色幽幽,一时之间,倒也看不出喜怒。
果然如他所料,眼前这苏侯,这是想要将手下十余万大军归其号令。
邬寿沉吟半晌,迟疑道:“苏侯,两军协防共进,据城而守,又何必分谁主谁次?”
如今他卫国有求于人,邬寿也不好直言拒绝,以防激怒苏照。
苏照端容敛色,沉声道:“前番,齐鲁联军何以被晋军寻机各个击破,邬司马难道不汲取一点教训吗?”
邬寿一时语塞,迎着对面少年君侯的咄咄目光,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缓兵之计,说道:“苏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容邬某禀告卫君才是。”
“事急从权,军机如火,如何可以延误?还是说邬司马不信任于孤?”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
邬寿面色微变,道:“岂敢?”
哪怕他就是怀疑眼前之少年君侯,狼子野心,道意图谋夺他卫国兵权,但这种话要如何去说?
苏照面色稍稍和缓几分,失笑道:“邬司马,这里是卫地,邬司马手下卫兵皆为卫国子民,难道邬司马还担心孤将他们拐带到苏国去吗?邬司马心中还有何顾虑?莫非邬司马对自己没有信心?”
邬寿闻言,面色急剧变幻,心头在权衡着苏照之言。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没有道理。
哪怕获得了事实上的号令之权,真要令卫卒调头助苏叛卫,也几无可能。
邬寿默然许久,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思虑了半晌,道:“苏侯,既是如此,邬某愿意暂且听从苏侯之军令,以抗晋军。”
苏照笑了笑,说道:“既如此,还请邬司马给孤介绍一下城外的卫国四郡叛军,彼等将兵屯驻城外,各部兵力、将校如何配置,士气如何?”
邬寿道:“苏侯稍待。”
“来人,将本帅书房中的那架屏风抬来!”邬寿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军卒从书房中抬出一架悬着舆图,以及兵力布置的屏风。
邬寿道:“苏侯,请看……四郡叛军,合十二万卒,猬集在郡城之西南……”
说着,就将前卫君卫磐率领的四郡叛军在近月以来的战力,以及统兵之将的作战风格,尽数申明于苏照。
整体而言,卫国叛军的战力,并没有弱于晋军主力太多,一来原就是卫国边兵,在边关饱经厮杀。二来,随着晋军一方的节节胜利,卫国叛军士气大振。
反观邬寿统率下的晋军,反而士气低迷,又多为新募之兵。
邬寿最后感慨道:“近月以来,我军屯驻坚城而守,不与其出城野战,就有兵卒不胜此故。”
苏照道:“邬司马能坚持到如今,也是耗尽心力了。”
邬寿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大倒苦水,这自然是对眼前这少年君侯心存警惕。
苏照道:“说来,晋军赵戬不久之后,也会前来,邬司马可有破敌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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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寿道:“以邬某之意,一个字……拖。”
似是担心苏照急兵冒进,解释道:“而今正值深冬,天气凛寒,晋军转运粮秣,殊为不便,而今顿兵不前,只要拖到明年开春,晋军势必撤军!”
苏照沉吟片刻,说道:“如是晋军不撤军不说,反而增兵何如?”
邬寿迟疑片刻,道:“这……如贸然进兵,齐鲁联军前车之鉴不远,苏侯,当慎思之。”
在邬寿看来,眼前之少年君侯自承位以来,作风强悍,每战必先,可以说每一次国战都是以攻代守,难保不会贸然与晋军决战,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敌军下怀。
这里不得不说,双方的军需后勤供给,如晋国,以数十万大军远征,再加上北方四郡的十余万军卒,粮草军械,日糜颇******本不能完全作到就粮于敌境,于是晋国边郡,就作为军粮转运之所,向前方输送粮草。
就这其中,还用到了心魔宗支应的仙舟,才勉强供应前线军需。
苏照道:“邬司马之言,孤也正有此意,现在天寒地冻,的确并非决战之机。”
邬寿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害怕眼前之少年急于求胜,贸然进兵。
苏照又续道:“只是,赵戬多半是不会趁你我之意,防守也得需讲究个策略才是……孤之意是进兵向西南进兵,先打开固安和谷粱二郡的通道,否则,拖不到明年,就有可能为晋军分兵击破。”
说着,将手指向固安郡和谷粱郡之间的几座县城。
“我以新锐之师,夺舒县,宗营、邓县、白武等县,伺机歼灭晋军赵无疾等部,使为我二国联军拓展活动地域。”苏照看着舆图之上,固安郡和谷粱二郡之间的空白疆域,沉声说道。
以上几县都是在这一个多月时间内,在晋军围而不供,分兵掠地的策略下,陆续丢失的县城。
“凡用兵布置,万万不可局限于疆域分野,古之分县置郡,无非便于管理民政、户口等行政适宜。”苏照看着舆图,暗暗思忖着。
邬寿眼前一亮,此刻他也发现了一丝战机,道:“苏侯之策甚佳,如果围歼赵无疾部,甚至只是包围此军,赵戬势必会出兵相救!”
晋国小司马赵无疾的五万军卒,此刻就分兵在苏照所言的几座县城之内,截断邬寿和申屠樊两部的联系。
“明日,大军会大张旗鼓虚入郡城,以迷惑郡城之外的卫国叛军,此举当会促使赵戬部疾速增援而来,而后孤将分兵两路,先行拿下这四县。”苏照说着自己的计策。
兵过二十万这个数量级,一般来说,如果正面会战(打呆仗)无法进行的话,就只能分兵,攻略各地,形成以多胜少,以强胜弱的局面。
这就是在运动中寻觅战机。
双方排兵布阵,以将校为棋子,以表里山河为棋盘,造成着一个个以强胜弱的局部战术,累小胜为大胜。
兵书所言,攻敌之必救,调动敌兵布置,伺机消灭敌军。
如果,苏军增援至固安郡城,沿着固安郡构建防线,且不说小小的固安郡,能不能支应近二十万余大军打呆仗,就说久守必失,起码粮道就有被赵戬奇兵袭扰的风险。
二人商议了进兵之策,讨论着具体细节。
而后,苏照也没有多待,就带着岳昕离了郡衙,原路返回大营。
遁光之上,苏照问道:“岳姑娘,心魔宗这次随行晋军的仙道修士,有多少人?可有洞虚大能?”
这一点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之前,在韩仁彦军中就看到一位归阳境大能带队的心魔宗队伍,这还只是一支偏师。
赵杨戬军中肯定是有仙师随行的。
岳昕哂笑一声,目光之中有着几分幸灾乐祸,道:“现在才想起问这个?这次带队的是门中一位师叔,修为有着洞虚,此外还有四位归阳境,上次你见过了一位,那是风雷云雨,四堂堂主的副堂主严云,还有三位归阳境同样是其他三堂的副堂主,你先前问我,晋军之中的雷鼓,就是雷堂之能工巧匠打造。”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可岳姑娘……你会吗?
二人挽手并行,不多时,已至联军大营,此刻营栅、军帐已经搭建妥当,夜色之中,篝火堆堆,空气飘来饭菜的香气。
巡夜的军卒,身披甲胄,手持寒兵,往来巡弋。
“洞虚之境的大能?”苏照挽着岳昕的纤纤柔荑,道:“你好像很得意?”
岳昕冷声道:“常师叔是我师父的左膀右臂,修为洞虚,精通心咒之术,你那龙气场域虽厉害,但未必放在他的眼中。”
“你是在担心我轻敌?”
岳昕道:“……”
她只是见不得一旁的少年君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打击几句而已。
苏照笑了笑,温声道:“那你等会儿与我细细说说他的神通术法,也好让我提前有所防备。”
岳昕一时无语。
这时,苏照带着岳昕重回大营之中,进入中军帐中。
唤亲兵将统兵的诸将唤来,一时间,军帐之中,人头攒动,都是军统制一级的高级将领。
迎着一众将领,或疑惑或期待的目光,苏照道:“唤诸位将军前来,是要调整进兵事宜。”
苏靖道:“还请君上吩咐。”
苏照着亲兵悬起舆图,指着舆图说道:“方才,孤见过邬寿,与其商议了下,由其和华良部,继续于固安郡吸引卫军和晋军赵杨戬部,我军向此四县进兵,打通固安、谷粱二郡的通道,与晋军拒守。”
众将闻言,都是面色一震。
苏照道:“孤明天欲亲率精骑,先下舒县,诸将,分兵三路,紧随其后进兵宗营、邓县、白武县,先将晋军赵无疾部驱逐!而后我军在黄龙岭汇合。”
“那固安郡还进吗?”这时,一个卫将开口,仗着胆子问道。
“自是要进,不仅要进,还要大张旗鼓的进,带着孤的车驾进入郡城,震慑卫国叛军,给予固安郡卫兵以信心,同时也好吸引赵戬前来。”苏照沉声说着,自失一笑,道:“孤在固安,想必赵戬应该很有动力率兵围城池的。”
猬集兵马于小小的固安郡,兵力施展不开,倒不如另外开辟中路战场。
而后,苏照就吩咐着留营大将。
等诸将各自散去,岳昕叹了一口气,道:“你此策虽隐秘,但恐怕瞒不过常师叔他们太久,待你兵近固安郡之时,恐怕赵戬已得了消息了。”
苏照道:“本来就不指望瞒太久,至于心魔宗探查到我部进兵动向,也在预料之中。”
因为仙人持神通往来于战场之间,打探、传递军情,导致冷兵器时代,笼罩在战场之上的战争迷雾,不再如一开始那么浓郁。
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施展计策。
纵然是后世战争,卫星那般发达,同样有战略欺骗。
“你忘了一点,哪怕心魔宗第一时间得知情报,还有一个反应时间的问题,我先前急行军,做出一副向固安郡心急火燎赶来的架势,就有迷惑赵戬之意。”苏照笑了笑,轻声说道。
岳昕明眸闪过一抹思索,一时间有些不知苏照言外之意。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军屯驻之地,距离这四县之地,日程不过一天?”苏照淡淡一笑,走到一旁,拉着苏照
岳昕目光落在地图之上,恍然道:“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纵然是赵戬得了她宗中长辈的情报,也来不及救援赵无疾。
退一步说,提前告知赵无疾,让其警惕,调度兵马也需时间。
情报是情报,行军是行军,情报的好处仅仅在于提前做好准备。
总不能心魔宗的仙师,亲自下场屠戮千军万马吧?
苏照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神魂尚需疗养,我们疗伤。
自从岳昕之分魂,与苏茵茵在岳昕神魂之中梦境世界后,苏照也就晚上抽空潜入,与其团聚。
十月怀胎,梦中世界,一月就是一年,正好苏茵茵二十岁,将将读完大学。
当然,苏照在进入之前,也需要帮助岳昕本尊疗治神魂。
岳昕脸色一窘,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怒气郁郁,叱道:“你别碰我。”
这两天,别提她有多腻歪了,这人晚上抱着她不说,还在神魂之中,与她分魂以及那茵茵,一家三口过着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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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神魂旁观,本来也没什么,但这人于梦中和她分魂颠鸾倒凤之时,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脚……就不老实。
苏照揽过岳昕的肩头,笑道:“行了,岳姑娘,时候不早了,先歇了。”
说着,就拉着岳昕,进入后帐,绕过一架屏风,上了一张铺好被褥的木榻,帏幔四及,宽有一丈五。
自然不可能衣裳解去,坦诚相见,否则,岳昕直接翻脸不可,现在此女最多能接受的也就是牵手,连嘴儿都不让亲。
岳昕终究拗不过苏照,与其和衣而眠,两人盖着一双被子,相隔有一尺之远。
被子之中,苏照翻了个身,说道:“岳姑娘,你这位常师叔,是你师父的左右手?”
岳昕似乎有些不适应苏照凑过来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颦了颦黛眉,往角落蜷缩了下,轻声道:“师父很信重他,他有洞虚巅峰道行,心思缜密……你做什么?”
苏照嗅着岳昕衣裙之上的清香,一手拉过岳昕的腰肢,轻笑道:“岳姑娘,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
岳昕心头有着羞恼,面色却幽冷如玉,道:“苏侯,我敬你是一方人主,当有人主气度,你再如此无礼……”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岳姑娘,我们治伤吧。”
说着,就去拉岳昕的手。
岳昕这次倒也没有闪躲,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床榻之上,就有流光溢彩的星辰果实,徐徐升起,道道黑白交织的星光普照而下,向着岳昕灵台映去。
岳昕正在汲取之时,忽地身躯一震,好悬没从入定中醒来。
盖因,苏照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双手穿过她手臂之下,紧紧抱住了她。
二人治伤,就是苏照以类似双修之法,渡化鱼照丹之药力,与岳昕循环往复,同时帮助岳昕汲取那星莲之宝的药力。
但又与神魂相合截然不同。
“你……这么”
“疗伤,我抱抱而已,方便你我二人渡气,这样你,伤势好的也快。”苏照这般说着。
还真是,二人疗伤之时,苏照再如此不济,也不会对岳昕无礼、轻薄。
约莫有两个时辰之后,岳昕光洁如玉的额头,都是微微见汗,一张婉丽的容颜,红扑扑的,缓缓睁开一双眸子,看着对面近在眼前的少年,目光复杂。
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感慨,与这人以此法行功,神魂的痊愈之势,的确快了许多。
只是,片刻之后,就是恼怒。
这人已经在她腰肢上游移不定起来。
“苏侯……你放开我。”
“不放。”
岳昕:“……”
苏照笑道:“岳姑娘,就这么抱着吧,不然,我睡不着,毕竟,在梦中十年就是一直这么抱着你过来的。”
岳昕柳眉倒竖,玉容如清霜,微微抿着唇,一字一顿道:“那不是我,苏侯。”
也不知为何,心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梦境之中,并不是她!
“不是你吗?可抱着……好像手感也没什么区别。”苏照自顾自说着,手掌下移,在岳昕裙下的挺翘上捏了捏。
岳昕先是怔了下,而后一张俏丽的脸蛋,羞愤欲死,正要开口叱责一句,忽然就见气息相近。
“唔~”
许久之后,岳昕瞪大一双熠熠明眸,羞愤地看着苏照,自水光莹润的樱唇之中,咬牙切齿道:“苏侯……你如此辱我,真的以为我不会翻脸!”
“岳姑娘,你这气鼓鼓的样子,这脸蛋儿都快成红苹果了,我实在不知还能如何翻脸?”苏照亲了岳昕一口脸颊,笑道。
岳昕清喝一声,终究忍无可忍,怒而出手。
苏照轻轻抓住岳昕的手,就这么四目相接,好一会儿,岳昕终于败下阵来,冷声道:“苏侯,只要我从中作梗,我肚子中的孩子,就会……夭折。”
苏照道:“可岳姑娘,你会吗?”
岳昕一时默然。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袭舒县
听着苏照的询问之言,岳昕一时陷入迷茫,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只是有着一股没来由的烦闷,在心头悄然蕴生。
苏照笑了笑,搂过岳昕,道:“岳姑娘,时间不早了,睡吧。”
岳昕:“……”
心底幽幽一叹,只能任由苏照抱住自己。
不多时,苏照就将心神沉入梦境,与昕昕以及茵茵营造的幻梦世界中团聚。
仲夏夜,苏家别墅之中
“还没搞定她?”岳昕分神斜靠着床头,就着床头的小橘灯,玩着手机游戏。
此刻,少妇一身换了一身丝质雪纺睡衣,许是刚刚沐浴,娇躯就有些馥郁香气在卧室之中悄然飘浮。
苏照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木架上,笑道:“比你还执拗。”
“那可不是,我当时只是她三分之一神魂,没有坚持下来啊。”岳昕翻了个身,神情慵懒,将曼妙玲珑的身姿,就展示出来。
苏照掀开被子,笑道:“你这看着还后悔了?”
“我有什么后悔,在这方梦境世界,也算心愿得偿了……你那些女人,可没这个福气。”岳昕分神说着,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得意。
苏照道:“唉。”
而此刻以神魂感知着梦境世界二人对话的岳昕本尊,就是拧了拧眉,心头就有些不舒服。
她也不知道,听得自家分神的得意之言,心中烦躁得想要杀人。
这边厢,岳昕分神将手机放在一旁,明眸莹润如水,轻笑道:“你都几天没过来了。”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
岳昕心头暗骂了一句,这就都是她的分神?
直想将心神收回,但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继续看了下去。
许久,岳昕心神摇曳,将纷乱不宁的心神撤回。
“她走了,心乱了呢。”床榻之上,岳昕分神媚眼如丝在苏照耳畔吹气,以一种诱惑的语气,说道:“你若是这时,多半能成……”
苏照眸光微动,轻声道:“这不陪你的吗?再说吧。”
岳昕分神玉容之上,笑容不由盛了几分。
显然,方才的言语,并非出自此女本心。
又是许久,苏照将心神收回,只觉神清气爽,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一张和岳昕分身几无二致的精致容颜,只是紧紧抿着丹唇,眉眼之间,羞恼、愤怒残余未褪,似有几分春韵晓现。
一张脸蛋儿也是白里透红。
“怎么了,岳姑娘这是?”苏照诧异问道。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道:“苏侯。”
说着,手掌及下,似轻似重地点了点。
苏照这时才觉察到,不知何时,梦境之中一场痴缠,竟让他……
面色讪讪了下,道:“岳姑娘,这是正常反应。”
岳昕冷哼一声,分明不想搭理苏照,只是将目光及下,此刻衣衫半解,大片白皙肌肤之上水痕浸湿。
苏照轻声道:“睡觉流口水,也属正常吧,要不,我给你擦擦。”
说着,当真伸手揉了……嗯,擦了擦。
岳昕:“???”
婉丽玉颜之上,青红交错,一时间竟有些无可奈何。
愤怒吗?好像也没有,只是……她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大抵就是,“他妈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么个样子.jpg”的心态。
舒县
县城之中,后院,厢房之中,炭火盆中炉火熊熊燃烧,热气腾腾。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晋国偏将军骆山,身着丝绸棉衣,袒胸露背,坐在靠背椅上,在两个妇人的侍奉下,意态张狂,饮酒作乐。
与此同时,手中还抱着一个酥胸半解、身着半透明薄纱的豆蔻少女。
一双胖乎乎的油腻大手伸入那少女怀中,摸索游移不定。
怀中少女,豆蔻年华,姿色秀丽,略显稚嫩的脸蛋儿,强颜欢笑,双眉之下的眸子,宛如一双受惊的小鹿,柔弱中略有几分恐惧。
这是一位卫女。
骆山残暴苛虐,嗜好美色,在占据舒县的近月时间,四下派出军士,在乡野亭里为其搜集少女以供淫乐。
“美人,喝。”骆山肆意笑道。
说着,将酒杯递至那卫女唇边,酒气辛辣刺鼻。
卫女皱了皱眉,分明不喜这猎猎酒气,但却不敢拒绝,忍着胃部的不适,红唇微张,饮下酒水。
骆山哈哈大笑,将一张胡须密布的大嘴,向着卫女重重吻去。
而就在这时,外面就有军卒禀告,高声道:“将军,赵司马有紧急军令从宗营县递至。”
骆山面色微变,将卫女推至一旁,从一个容色艳丽的妇人手中接过狐裘,披上,挑帘出了厢房。
廊檐之下,一个头戴翎盔、腰挎横刀的军卒,拱手道:“将军,赵司马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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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山皱了皱眉,道:“拿来,让俺看看。”
从那军卒手中接过军报,展开绢帛,阅览罢其上文字,一双炯炯虎目之中精光闪烁,心头喃喃道:“谨防卫国援军偷袭?这天寒地冻的,卫国援兵从何偷袭?就算是援兵,也应先挺进固安郡,以解被困之危才是,来我舒县作甚。”
心头不在意,但面上不露分毫,道:“本将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来人,给这位校尉,备些酒菜,不可怠慢了。”
于是,就有军卒领着那传令校尉,下去招待了。
骆山将绢帛卷起,往袖中一塞,就转身径行返回厢房,自行取乐去了。
这数九凛冬的天,他才不想巡视诸城,有什么事也需明天再说!
而在骆山饮酒作乐之时,此刻舒县县城之外,苏照率领的两万五千步卒,五千骑卒,合计三万大军,已借着冬日的明月,接近了舒县。
苏照此此一共分兵三路,一路由苏靖率领,兵进白武县,一路由彭纪之父彭偃率领,攻掠邓县,这中军一路则由他亲率,直抵舒县。
最终三路大军实现对将大营驻扎在宗营县的赵去疾部的合围。
兵贵神速,需得在赵戬援兵到来之前,形成对赵去疾部近五万晋军的分割包围。
“君上,这城中有着晋军一万,统兵之将名为骆山,是渭南骆氏的子弟,依附于赵戬部族,此人贪虐、好色,自入卫以来,纵容军士烧杀掳掠,以致军纪废弛。”一旁,身着盔甲的蔡安,低声道。
自蔡安主事天听司以来,一直很少出现在军阵之中,渐渐淡出了苏国朝堂公卿的视野。
这次也是先前奉苏照之命,察查晋国朝堂局势,为下一步在晋国内部散播流言——使反间之计作准备。
苏照抬眸望着远处的舒县县城,沉声道:“舒县之中,现有晋军多少?”
蔡安道:“应有七千,骆山分遣各军,驻扎于各县亭里,为其搜获美色、珍宝、奇玩。”
苏照道:“赵去疾以此人统兵,还真是自取其祸。传令,诸军夺城!”
随着苏照一声令下,身后骑兵、步卒,在天边一轮皎洁月光照耀下,如潮水一般向舒县县城围拢而去。
此刻,城头之上,晋国不少军卒,将兵器放在一旁,躲在城门楼里烤着火,喝着酒水。
由不得晋军懈怠,自占据舒县已有近月,从未发生过敌兵袭城之事,此时已至深冬,天寒地冻,朔风如刀,晋军将校又不蠢,哪里还愿意巡警城防?
况主将骆山自己都懈怠城防,每日不是于县衙中与美姬饮酒作乐,就是率三五十随从,驰骋雪野,出城冬猎,如此上行下效,懒散、怠忽的风气弥漫于整个军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赵戬
舒县
此刻,苏卫联军共三万众,一直等到接近舒县城墙,城头岗楼之上,值夜打盹儿的晋国军卒才被夜中骤然而起的动静惊醒。
却是听到了军械、兵甲、马蹄的响动。
揉着惺忪睡眼,定睛细瞧。
就是大惊失色,只见一轮冷月照耀之下,积雪半融的旷原中,大批黑压压的军卒,扛着攻城器械,向着城墙根儿汇聚。
“不好,敌袭!!!”那军卒刚要取过腰间的牛角,就见寒光一闪,破空之声裹挟着冰冷的杀机,迎面而来。
“噗呲……”
鲜血喷涌,箭矢穿喉而过!
彭纪放下弓箭,冷硬如铁的面孔之上,杀气笼罩,将腰间宝刀“蹭”地抽出。
先天武者之膂力,何其强悍,箭矢更是被灌注了真元,巨大的动能,将那晋国军卒裹挟而飞。
大批苏军的动作,终究还是惊动了守城之卒。
“呜呜……”
号角声苍凉悠远,在寂静冬夜之中传至数里之远。
一时之间,晋军大乱!
苏卫联军三万众,趁着晋军还未反应过来,攀爬云梯,冲上城头,与晋军厮杀,顿时血花四溅,喊杀声震天。
此刻的晋军,不少还在营房之中歇息,在城头上的守备力量明显不足,很快就被苏卫联军杀散。
“吱呀呀……”
不多时,吊桥被放下,随着沉重的城门开合声中,舒县县城霍然洞开,原本等候多时的苏军骑兵,大声呼喝,手扬马刀,卷甲入城。
苏照看着这一幕,暗暗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岳昕,感慨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守城之将,谨慎于城防诸事,我军岂会如此轻易而入。”
岳昕摇了摇头,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闪过一抹思索之色,轻声道:“晋军占据一城长达近月,心生懈怠,也是人之常情。”
苏照道:“所以,这就是人心啊,善始者易,善终者难,岳姑娘,人心易变,你只求一人一心一世,何其之难。”
岳昕默然片刻,幽幽道:“你做不到,不能说别人做不到。”
苏照轻笑一声,也不继续抬杠,而是道:“岳姑娘,我们进城吧,今日份儿的柰……疗伤,别耽搁了。”
经由上次梦中食奈一事过后,二人关系已然有些突飞猛进。
岳昕明丽脸蛋儿上,闪过一抹恼怒,冷声道:“你做梦,再敢手脚不老实,我就剁了你的手。”
“孤好梦中……”苏照笑着说道,看着岳昕青气郁郁的眉眼,明智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舒县之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一骑自城门洞驰来,彭纪端坐马上,马鞍之旁还挂着血淋淋的人头,抱拳道:
“君上,舒县已破,守将骆山,业已授首!敌军泰半皆弃械投降,余部则逃出城外,骑卒正在追杀,还请君上进入舒县。”
苏照点了点头,拔剑而起,沉声喝道:“进城!”
说着,和岳昕并辔向着县城而去,身后亲卫也随之而入。
入得城中,苏卫联军正在到处救火,一片乱糟糟的。
苏照对一旁的彭纪道:“着人将晋军俘虏严加监管,凡在县乡亭里,犯下暴虐罪行者,一旦核查确凿,绝不宽赎!”
据他所知,舒县守将骆山,此人贪婪残虐,占据舒县以来,纵兵掳掠,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舒县百姓可以说颇受其苦。
彭纪拱手应命,连忙唤了一个校尉,传令给监押俘虏的管事军吏去了。
“君上,县衙之中,血污还未清理,还请君上先至城中林宅下榻。”彭纪道。
苏照点了点头,在彭纪的引领下,来到一座宅院。
“据卫将霍愈所言,这是舒县原县令林子业的处所,此人在舒县城破后,率官吏,投降于骆山,为其效力,赴乡里搜刮百姓,现已被关押在大牢,听候君上处置。”彭纪介绍道。
苏照目光略有几分玩味,半真半假道:“原为卫君治下之官?那孤却也不好越俎代庖。”
彭纪道:“君上之意是?”
“先押起来,严加审讯,待其同党查问清楚,嗣后一并处置!”苏照面色冷漠,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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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是和调查过晋军暴行后,与晋卒一同斩杀,以之收拢民心。
而后,就和岳昕进入宅院之中。
不得不说,这舒县县令林子业所居之宅邸,占地广阔,园林深深,奢华、堂皇之处,比之一些郡望也不遑多让,苏照目之所及,心头冷意幽然。
岳昕似乎察觉到苏照的情绪,感慨道:“天下之官,泰半如此,聚敛百姓,损公肥私,人心如此,为之奈何。”
苏照一时默然,道:“起码,我治下官吏,就鲜有……”
“未必。”岳昕淡淡打断道。
苏照道:“自我承位以来,数次整顿吏治,虽不敢言杜绝,却也少之又少。”
岳昕道:“那是苏国国小,你又以雷霆手段,可随着你治下诸县增多,你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也是。”苏照沉吟说着,忽而面色诧异了下,笑道:“岳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和我谈论起吏治了?”
岳昕默然了下,清声道:“没什么,就是兴之所至。”
苏照拉起岳昕的手,道:“我倒是挺喜欢和岳姑娘谈论这些,岳姑娘天资过人,洞察人心,想来能有良言相告。”
他高兴的事,又岂止于此。
岳昕主动问起这些,说明其心思的一些微妙转变。
岳昕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苏照,明眸就有风情流泻,冷声道:“你这是把我当谋士了。”
“于孤麾下效力,岳姑娘岂有意乎?”苏照笑问道。
就在舒县之中城头变幻大王旗的第二天,白武县、邓县陆续也传来了捷音!
苏靖所率二万五千大军,攻下了屯守白武县的八千晋军,禁军大将彭纪之父——彭偃,则同样率二万五千大军攻下了邓县的七千晋军。
于是,整个固安郡和谷粱郡之间的数县之地,就只余晋军小司马赵去疾率领的两万五千晋军。
而苏国三路大军,也初步实现了对晋军这支偏师的合围。
而战争的迷雾,也随着伴行晋军的心魔宗仙师之口,传递至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处。
去固安郡十里之外,晋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帅案后,赵戬脸色阴沉,拿着手中的书信,只觉力重千钧。
虽然只是禀告舒县已被苏侯夺取,但在他看来,恐怕邓县、白武县的败报,多半已在路上了。
“这是要吃掉我一支偏师,以使固安和谷粱二郡相连。”赵戬眉头紧皱,眼窝凹陷的老眼中,布满凝重之色。
第一次觉得这最近声名鹊起的苏侯,竟是如此之难缠。
“韩仁彦部全军覆没,我军原已失却先机,而今赵去疾部,又被围拢在宗营之地,覆灭就在顷刻,这场掠卫之战,阻力重重呐。”赵戬心头叹了一口气。
下方拱手恭候的晋国安西将军,郭信,黝黑脸膛上现出忧色,拱手道:“赵公,赵小司马在宗营之地被围,局势危若累卵,还请大司马下令,末将愿率兵相援!”
这郭信,原为赵氏一族家将,少年之时与赵去疾相善,一同从军征战,为此结下深厚的袍泽之谊,一听说赵去疾被围在宗营县,心急如焚,主动请缨。
赵戬摇了摇头,道:“此时尚不可救。”
郭信闻言,一时大急,惊声道:“赵公何出此言?”
赵戬道:“本帅若分兵,就正中苏侯之计,纵然要救,也不是现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应对之策
闻听赵戬之言,郭信面上现出迷惑,道:“赵公,末将愚钝,还请赵公明示利害。”
赵戬也没有隐瞒,眼前之将领虽和他堂弟相善,但再怎么说也是他赵氏一族的羽翼,而且他也不想给人留下薄待堂弟的印象。
“本帅虽坐拥十余万大军,然屡经征伐,而今年关在即,军卒多有厌战思乡之心,况我军往来奔走,敌情不明,实非明智之举。”赵戬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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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信显然没有被这番说辞说服,急声道:“可赵司马那里,还有我军两万多人,又岂能坐视不理?”
赵戬目光咄咄,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郭将军,非是本帅不救,而是本帅另有打算。”
郭信面上现出诧异。
赵戬负手,踱步至悬挂在帅案后的那副舆图之前。
“三弟他长于谋略,擅守御,由其坐镇宗营县城,苏卫联军远非一时可以攻破,只要坚守十天半个月,苏卫联军顿城不前,定然士气低迷,而那时,我军业已休整,正好里应外合,趁势围杀敌军。”
郭信皱了皱眉。
“再说,苏侯三路举兵,分掠合围宗营县,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前方扎好了口袋,正等候着本帅?”赵戬感慨道:“苏侯自统军以来,用兵强悍,从无被动防守,多使奇谋诡计,听心魔宗仙师所言,此人到背后好像有一股妖兵坐镇!”
郭信震惊道:“妖兵?”
“否则,何以这小国之君,屡屡出人意表,却郑掠卫?”赵戬目中寒意幽幽,笑道:“他如今以急兵攻我军,本帅就示之以缓。”
郭信面色莫名,道:“可赵公这些推断,可有依据?就怕宗营的赵小司马,坚持不到那一天啊。”
赵戬面色寒霜笼罩,冷声道:“以三弟将兵之能,抵挡个十天半月不难,我军同时在固安郡,联手卫国四郡边兵,轮番攻城,强攻固安郡城……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本帅就看谁最先撑不住。”
他就是要以赵去疾一部为饵,只要能拖住苏侯的一部兵马,纵然全军覆没,也无其他。
“反正堂弟,他军中有心魔宗仙师随行,纵然落得全军覆没,只以身免也无妨,前番,韩仁彦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韩氏一族多半心生不满,或还以为是老夫从中作梗,拥兵不救,如今堂弟若能以残军拖住苏军……”
赵戬半边面孔隐在灯火阴影中,思忖着。
这位晋国上卿,大司马不仅仅是单纯的统帅,还是一位政客。
郭信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赵戬所言在理,一时间,又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赵戬道:“郭将军,知会卫君卫磐,待我军汇合之后,强攻固安郡,如能破之,则是皆大欢喜,纵然攻不破,也给予宗营的苏军以麻痹。”
郭信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拱手而退。
毕竟,赵去疾毕竟不可能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舒县
县衙大堂之中——
苏照拿着一摞文册,凝神阅览着,抬眸问道:“赵戬没有将兵来援?”
不远处的蔡安道:“晋军并无异动。”
苏照皱了皱眉,道:“原想着诱伏赵戬所率久疲之兵,看来现在是不成了。”
相比苏卫两军的养精蓄锐,晋军前后经过数番厮杀,原就是师老兵疲,而苏照已暗中准备再用妖兵,诱伏赵戬。
当然,这需要付出不少代价,可一但功成,就可彻底将晋军驱逐出卫境,抵定略卫之大局。
“既是如此,就依计策行事吧。”苏照将手中书册放在一旁,道:“让人在翼都散播流言。”
这是先前岑休所言之计,可行性还是有着。
晋军久劳无功,又失后将军韩仁彦,晋国智氏和韩氏二族,前者早就嫉恨赵氏一族独揽军权,而后者,对于韩仁彦兵败被杀,心头岂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再加上曲沃背后频频的小动作,晋国中枢多半是要衍生一番变故的。
蔡安道:“谨遵君上之命。”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走到舆图之前,目光落在舆图之上的宗营县位置,“既是赵戬不来,那孤就吃掉这支晋国偏师!”
“或赵戬的心中,还有着宗营不可遽下的心思,而后四面合围,中心开花?”苏照目中闪过一抹冷诮,心头冷嗤,沉声道:“来人,传令诸将,至衙堂议事。”
随着苏照军令既下,苏卫两国诸将陆陆续续来到县衙之内,一时间,衙堂之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苏照此刻腰按星鸿神兵,沉声道:“赵去疾部,已被我军陷在宗营,孤欲歼灭此这支晋军,诸将稍后即可整兵,午后即可进兵。”
众将都是称诺。
苏照道:“只是舒县方下,尚需良将把守。”
一双冷峻的目光在众将的面孔上逡巡了下,最终落在两人面上,沉声道:“褚震、倪亮,你二人率本部于舒县看守俘虏,余将回去整兵,向宗营合围。”
“诺。”这时,就有二将从众将之中,越众而出,沉声应道。
留下的二将,都是苏国最近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军正副统制一级的将领。
等诸将领命而去。
岳昕一袭淡黄色褥裙,从屏风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清泠声音中略有几分难以觉察的隐忧,道:“赵去疾是赵戬堂弟,赵戬拥兵近二十万,其人却不出兵相援,定有其他考量,恐怕你这边儿一动,宗营再只要坚持住个十天半个月,他就可掩后相攻,到时两相夹攻,你援兵之军,反而受内外夹击,只是需赵去疾坚守待援。”
苏照笑道:“岳姑娘,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岳昕横了苏照一眼,走到一旁梨花木椅子上落座,幽声道:“你多半也是有着依仗的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只要先一步破了宗营,就无大碍。”
岳昕道:“宗营守军有两万余卒,赵去疾又以用兵稳重,擅守城防闻名……而赵戬虽无援兵之迹象,但其身旁有随行之我宗长辈,以此传信于宗营县赵去疾部,坚其顽抗之心,攻城原就旷日持久,坚持十天半月,应是不难。”
一般冷兵器时代,守城一方就占据着巨大优势。
苏照道:“我有信心,三天而下宗营。”
岳昕晶莹玉容上就有几分好奇之色流露,道:“你要用妖兵?”
苏照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唯有拣选飞禽之兵,即刻夺下宗营了。”
岳昕清声道:“你若用妖兵的话,师叔他们多半是要出手的,前番他们和通明剑宗的同道争斗,就占了上风,如果不是因为肆无忌惮介入两军之争,恶了人道龙气,否则,也不会有所收敛。”
苏照道:“这我隐隐听过一些风声,不过,我如用妖兵,就已做好了彼等介入的准备,无非是再斩杀一位洞虚大能而已。”
时至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岳昕颦了颦修丽的秀眉,道:“你的依仗,可是那剑仙?”
“你如何知道?”苏照诧异道。
岳昕眸光微亮,清声道:“当时,你和赤林宗等人,联手剿杀离地琉焰宗,听说上古一位剑仙出世,如果是这样的话,常师叔他可能还真不敢向你出手。”
“我为人君,有人道天命护佑,纵然没有这等底牌,他也不敢随意出手。”苏照道。
岳昕道:“人君也并非万法不侵,你若无底牌护持,他纵然不能动你,但以其他手段,辅助晋军,却是毫无顾忌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条件
“那足智多谋的岳姑娘,有什么好办法?”苏照笑了笑,身形一闪,来到岳昕身旁坐下,拉过岳昕的一只纤纤素手,给岳昕看着手相。
只觉入手微凉,如凝脂滑腻。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将自己素手迅速抽离,冷声道:“我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苏照打趣道:“那你常师叔来杀我,你当如何?”
“拍手称快。”岳昕冷冷道。
苏照清咳了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道:“我们也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出征。”
说着,拉过岳昕的素手,向着后院而去。
岳昕这次倒也没抗拒,只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苏照的手掌。
……
……
宗营县
随着三路苏军收紧了口袋,将宗营县合围,这座固安郡内有名的繁华县邑,高有两丈三的城池,也被大战将临前的气氛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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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城外,苏卫联军六七万军卒,扎下的军帐,连绵数里,旗幡如林而立,已将这座城池团团围住,时已入夜,一堆堆篝火在夜色之中,恍若繁星。
城墙之上,晋国小司马赵去疾,顶盔贯甲,按剑而立,其人身形伟毅,脸膛枣红,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武道先天巅峰道行。
赵去疾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下方的苏卫联军,对着一旁的记室参军毕皓,笑着说道:“数万大军云集于此,势要围杀本将,听说苏侯也亲临督战,还真是看得起本将!”
毕皓四十出头,身形消瘦,扣着翡翠宝石的黑帽之下的儒雅面容上,凝重之色笼罩,低沉道:“苏侯此人,用兵向有诡谋,司马大人万万不可轻敌。”
赵去疾点了点头,冷笑道:“纵观苏侯用兵,的确每每出人意表,据闻,其得了卫国赤林宗的支持,更有其他妖魔势力为之张目,只是这等伎俩对上别人好使,却对付不了本将!”
而后,赵去疾看向一旁的一个身形瘦高,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郑重道:“余仙师,还请您看护大军,以防苏侯施展盘外招。”
那余姓仙师,慈眉善目,手捻颌下胡须,道:“赵司马不必客气,这是老夫分内之责。”
此人却是心魔宗风雷云雨四堂之雨堂副堂主——余思源。
修为赫然有着归阳之境。
此次随晋军兵发中州,心魔宗一共出动了一位洞虚、四位归阳境修士,十余位神照境修士,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如先前为苏照伐灭的韩仁彦军中就有一位归阳境坐镇,是云堂副堂主严云,先前与通明剑宗缠斗。
此外,率兵北上的晋国上将军魏符身旁,同样有着一位归阳境副堂主带队。
卫磐之处同样有着心魔宗归阳境大能坐镇。
原本齐鲁两国联军军中同样有镇天剑宗和通明剑宗的剑仙坐镇,只是难挽败局,遂相继离去。
赵去疾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而此刻,苏卫联军中军大营之内
营帐之内
屏风后的床榻之上,锦被覆着,苏照惊讶地看着怀中一脸羞恼,闪躲挣扎着的岳昕,温声道:“城中有你心魔宗的一位副堂主坐镇?”
方才他和岳昕疗伤完毕,没有如往常一般入梦与其昕昕相会,而是想试着和岳昕亲昵。
自从上次他吻过岳昕之后,岳昕明显警惕了许多,之后就鲜有得手。
方才,正要大展身手,却被岳昕告知了这消息。
岳昕趁势推开苏照,整了整散乱衣襟,将大片雪白肌肤挡住,眉眼之间难掩羞恼之色,冷声道:“余堂主是风雷云雨四堂之一的雨堂副堂主,归阳后期道行,心魔之术,如雨似雾,润物无声,你那龙气场域压制不住的。”
心魔宗副堂主一级,往往都是归阳之境,但道法各有千秋,颇有一二可观之处。
而四堂堂主,则无疑都是洞虚之境。
苏照沉吟了下,眸中湛光流转,道:“归阳后期,倒也不太好对付,不过还要多谢岳姑娘提醒。”
他率军前来,当然只他一位仙道力量,已然知会了赤林宗的周籍、裴松两位长老,两位长老同样也是归阳境,以他人道龙气场域从旁协助,面对归阳境的敌修,也不用太过担心。
岳昕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娇艳欲滴,迟疑道:“我知你背后有上古剑仙坐镇,但能不能不施辣手?”
苏照怔了下,看向岳昕,笑了笑,道:“你这是求我?”
其实,岳昕还不知道苏照本就不打算动用太白剑君这张底牌,岂会将最后的飞仙一击浪费在这等小角色上。
岳昕秀美婉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回忆之色,轻声道:“我当年未遇师父之前,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你若答应,那你方才的无礼,我就……既往不咎了。”
苏照笑了笑,道:“既往不咎?那可不够。”
岳昕恼怒道:“你……”
苏照道:“和你开玩笑的,我答应你就是了,不会取他性命,只是……”
“我有一个条件。”
岳昕冷哼一声,星眸微眯,质问道:“你屡次三番欺辱于我,还有脸谈条件?”
苏照道:“条件就是,岳姑娘,你亲我一下。”
“你做梦去吧!”岳昕玉容又红又白,清叱道。
眼前之人,自持神通,占她便宜还不满,还想让她屈意逢迎吗?
苏照面色一冷,道:“看来,只有让那余堂主,形神俱灭不可了,岳姑娘,应不会怪我吧。”
岳昕:“……”
苏照抬眸看着岳昕,笑道:“你说是做梦倒也没错,昨天也不知是谁,在我梦中与昕昕相会之时,偷偷亲……”
岳昕顿时大窘,恼羞成怒,叱道:“你给我住口!”
她昨晚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鬼迷心窍,见此人和自家分神在梦境之中恩爱欢好,就……而且她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了下。
苏照道:“岳姑娘,昨晚一触即分,想必岳姑娘也是意犹未尽的很……”
岳昕一时气得哭笑不得,她意犹未尽?
整了整思绪,冷声道:“苏侯,人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我的事情,难道要出尔……唔~”
岳昕挣扎着,轻轻拍打着苏照的肩头,须臾,一双瞪大的剪水秋瞳,眼睫微颤,缓缓闭上。
许久,苏照打趣道:“岳姑娘,尽兴了吗?”
岳昕脸颊绯红,气喘吁吁,但声音冷如数九寒天的冰玉,道:“苏侯,纵然你再使出这等无赖手段,也休想让我屈从心意!”
苏照面色古怪,感受着掌指之间的温腻软玉,喃喃道:“还真是嘴硬奈……软呢。”
岳昕薄裙下的娇躯颤了下,只觉芳心深处一股羞耻,愤怒,还有一分难以觉察的愉悦齐齐涌着,终究再难绷住那冷言冷语的模样,颇有些气急败坏一般,蓄集法力凝聚的一拳,向着苏照打去。
“嘶~”
苏照连忙施展出人道龙气场域。
嗯,方才他一直都没有施展出龙气场域压制岳昕的活动,然而岳昕……呵,这就是女人。
此刻苏照抓住岳昕的皓腕,笑道:“岳姑娘,这又是何必。”
“你放开我。”岳昕怒道。
苏照笑了笑,道:“岳姑娘,下次往这里来,反正疼的不是我。”
说着,将攥紧的岳昕拳头,放在心口位置。
岳昕晶莹玉容神情变幻,幽声道:“疼的也不是我!要疼,也是你那些后宫妃嫔,你心里都快装不下了吧。”
苏照松开岳昕的手,看着将螓首埋在枕头里的岳昕,抱住伊人削肩,半晌不语,这才是岳昕之心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她就知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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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宗营县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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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胡说八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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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百四十章 事已至此
“安安!!!”
一声低沉怒吼,在气氛旖旎的寝宫之中响起,带着几许惊怒。
苏照面容阴沉似水,偏头看着一旁锦被之下,那秀丽端庄、温宁柔婉的女子,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四肢冰凉,只想夺路而逃。
神念释放而出,待看到澄莹如水的地板上,摆放着的八角镂凤熏笼之中,那几缕袅袅升起的檀香,脸色变幻,如何不知自己受了安安算计?
“这半个多月,我一直未归仙园秘境,而这妖虎在仙园秘境却如此沉得住气,这分明是一门心思从《天香宝册》之中,研制迷神之香……就等着今日!”
苏照此刻神念检视着檀香,恍然大悟。
当初,苏照获得一卷《天香宝册》,其上记载了上千种香谱,其中自然少不了迷乱、催情之香。
后来苏照,觉得用处不大,就将《天香宝册》束之高阁,显然最终被安安得了,研制了迷香,用来算计于他。
“吵什么啊?”安安这时嘤咛一声,一张白璧无瑕、凝脂细腻的脸蛋儿,绯红如霞,眉眼之间,还依稀残留着初为人妇的痛苦之色,撑起一只胳膊肘。
垂下蓝宝石的晶澈眸子,打量着一旁不着寸缕,宛如羊脂白玉的丽人,神念感知灵台之中的魂灵变化,惊喜道:“照照,有用,魂灵凝聚一团光影,似乎将要孕育出神魂了,你果然厉害啊……”
苏照道:“???”
厉害尼玛……
苏照摇了摇头,将纷乱思绪抛之一旁,直想一巴掌将眼前恶虎扇飞,冷声道:“你可真是带孝女。”
安安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就是冷了下来,叱道:“你还怪我?若我不冒险一试,还能撑多久?”
“我不是在想办法吗?你非要如此?”苏照眉头紧皱,压抑着愤怒道。
“你想个什么办法,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半个月,一个月,半年不过来?你就是一点都不上心!”安安忿忿说着,就愈发委屈,眼圈一时间,就有些发红。
苏照一时默然。
伸手轻轻揽过银发少女的削肩,温声道:“是我……不好。”
安安泪珠盈睫,将螓首埋在苏照肩头,低声道:“嗯。”
苏照面色变幻,心思五味陈杂,如今事已至此,再说其他,已经于事无补。
垂眸,也看向丽人灵台,面上现出思索,道:“魂灵凝聚了雏形,不过,只有一魂之光影。”
“慢慢来嘛,多来几次,再用其他灵药补充魂力。”安安糯软的声音传来。
苏照:“……”
还来?
安安声音中带着几分迷离,道:“照照,你得帮我。”
苏照此刻都不想搭理这头恶虎。
“最多也没几次,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再说也不是让你一直……等醒来之后,就……再说,你也不吃亏啊。”安安在一旁宛如一个小恶魔,附耳诱导道。
苏照垂眸看了一眼宛如冰玉一般的睡美人,叹道:“若她醒来,知道你为了救她……胡作非为……想来也不会快乐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安安撇撇嘴道,荤素不忌,道:“再说,快乐不快乐,还不一定呢。”
苏照叹了一口气。
见苏照无奈默认,安安得意笑了笑,扬起一张瓷娃娃的精致脸蛋儿,丁香小舌舔了舔艳艳红唇,酥软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滚!”
“我说我呀,你想什么呢?”
“……唉……”
……
……
固安郡外,山丘之下,旗幡猎猎,一顶顶营帐连绵有七八里,冬夜之中,篝火点点,密如繁星。
晋军大营——
正是深夜,朔风如刀,朗月孤悬,中军大帐之中,油灯光亮通明,人影憧憧。
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内着山字枣红甲,外披羊裘大氅,背对着摇曳不定的灯火,一张威严、刚毅的清颧面容,神色明晦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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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往日高大的身形,略有几分佝偻,恍若苍老了许多。
盖因,就在刚刚,心魔宗的仙师,传递来一个令赵戬天旋地转的消息。
宛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宗营城破!
其堂弟赵去疾并所部五万大军,一战覆灭!
而堂弟赵去疾,更是被苏将割下人头,悬于宗营城头旗杆示众!
“这才过去了两天,就兵败至斯!”一旁的裨将军郭信,面容震惊,哀叹说着。
赵戬听着这哀叹之言,不由想起先前和将军郭信提及,自己按兵不动,还要等得半个月后,再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可笑至极,自以为得计!”赵戬此刻只觉窝囊,懊悔、自责、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几乎令他心如刀割,身形都在颤抖。
“痛杀我也!”赵戬“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竟是人事不知。
“大司马!”
“赵公!”
“快请仙师……”
在众将的惊呼声中,晋军中军大营之中,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在离中军大帐数百步外,军帐之中,也有彤彤灯火亮起,里间,心魔宗中人济济一堂。
一个着灰色道袍,身材瘦弱的道人,忧心忡忡道:“余师弟现在失陷在宗营城,我等还需营救才是。”
云堂副堂主,严云冷声道:“常师兄,我已察知,其间有赤林宗暗中相助,我们去赤林宗要人!”
被唤做常师兄的道人,是一个着褐色阴阳道袍,背负着一柄松木巨阙剑的中年道人,相比起周围心魔宗一众高层的或忧虑、或愤怒的表现,其人面容冷漠。
常道人淡淡道:“赤林宗宗主高拯,半步洞虚境界,给他赤林宗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我心魔宗做对,但赤林宗背后站的是苏侯!苏侯为豫州潜龙,据闻,背后有上古真仙大能分神坐镇护持,那位真仙分神,曾斩杀过昊阳宗一位洞虚同道。”
常道人明显消息灵通,对于苏照的底细,有着了解。
严云忿忿道:“那就眼睁睁看着余师弟落在敌手?”
心魔宗四堂精诚团结,互帮互助,并无寻常宗门的狗屁倒灶。
这不得不说,岳昕之师——心魔宗宗主治宗有方。
“救自是要救。”常道人声音依然是毫无波澜,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最近可曾见过岳昕师侄?”
而在几人正要回答之时,忽地听到中军帅帐的喧闹,常道人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不提赵戬这边厢,得闻噩耗之后的反应,却说宗营县,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随着苏卫联军对宗营县城屯驻晋军的覆灭,随后又陆陆续续收复了附近的数县,终于将固安郡以及谷粱郡的通道连接,苏卫联军此刻二十余万大军,彻底联成了一线。
县衙之中——
条案之后,苏照听着谢沧的禀告,面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已让蔡安率领天听司的部属在晋国之内,大肆散播赵戬拥兵自重、排除异己,勾结曲沃小宗的谣言。
“只是赵去疾一死,这等赵戬一家独大的谣言,威力就弱了许多。”苏照眉头紧皱,思索道。
如果驻军宗营县,兵败被杀的是晋国左将军魏符,那么这谣言的杀伤力,难以估量。
晋国四氏,率兵的韩仁彦和魏符先后覆灭,纵然雄才大略、宽宏雅量如晋君,也不仅要掂量掂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必不辱使命!
“不过,纵然这离间之谣言,不能使晋国朝廷上下,对赵戬猜忌,起码对进兵入中州,有所迟疑……况前后损失多达十余万大军,是继续增兵,还是退兵,晋国朝廷也是要重作决断。”苏照面色沉凝,思忖着。
说白了,这等离间之计,成则喜之,不成倒也不恼。
“争霸逐鹿,终究还是要于战场之上决胜。”
苏照如是想道。
“君上,申屠国尉已至县衙外。”就在这时,彭纪来到廊檐下,拱手道。
苏照面上现出喜色,道:“孤去迎迎。”
前天,在宗营县城破的当天,就着人知会了申屠樊,让其至此地商议军务。
随着,韩、赵两路晋军的覆灭,原本处于下风的局势,进入相持阶段。
晋国前前后后,一共动员高达三十万大军,与齐鲁卫三国联军交战,以及随后的作战行动,折损近三四万人,刚刚又被苏卫联军前后聚歼十万。
尤其是韩、赵二部,十万精锐晋军的覆灭,可以说彻底让南征晋军伤筋动骨。
如果不算在甘原、长乐与齐国公子桓相持的晋国左将军魏符部五万人,此刻的晋军在固安郡城下,由赵戬率领的晋军,还有十一二万众。
从兵力上看,除却增兵,已无横扫中州之势。
甚至,苏卫联军申屠樊部六万,苏照这边尚有十万,再加上固安君的十一二万大军,在兵力上还要占据优势。
正是如此拱手易势之局面,如何不令赵戬为之急火攻心?
县衙之外
申屠樊在两名青年军将的陪伴下,一袭常服,负手打量着整个宗营城的布局,感慨道:“已过三天,此城血腥之气尚存,足见前日之战惨烈啊。”
一旁身材魁梧,气度伟毅的青年将领,沈钧开口接话道:“经此一战,晋军兵力不足,业已无力东向,卫国灭国之危算是暂解了。”
申屠樊笑了笑,道:“此刻尚言之过早,还要看晋国君臣的决心,如其全力增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晋国家大业大,如果不计一切,再发二十万大军出河朔并不难。
“申屠公,许久不见。”就在这时,苏照站在廊檐之下,笑着招呼道。
“臣见过君上。”一见苏照当面,申屠樊面色微顿,连忙行礼道。
沈钧以及申屠奇,同样是抱拳见礼。
苏照连忙上前扶起,笑道:“申屠公,让孤好等,我们里面叙话。”
申屠樊随着苏照进入衙堂,君臣二人落座,就有仆役奉上香茗。
苏照道:“这次让申屠公来,是商议进兵事宜,而今晋军和卫国四郡叛军,近二十余万人,尚在固安郡下窥伺,我军当如何应对?是继续相持,还是主动出兵决战?”
说着,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申屠樊。
申屠樊沉吟道:“按说,如今天气严寒,我军方历两次战事,似乎不宜在主动进兵。”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以为,我军虽艰难,晋军比我们还要艰难。”
申屠樊道:“晋军如今的确是愁云惨淡,彼以无力攻我,只能等待国中援兵。”
苏照见申屠樊神色,就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就听申屠樊道:“晋军征战数月,原已师老疲,而又损兵折将,想来士气已经万分低落,臣以为,当截断其后路,再与其决战。”
苏照道:“如何截断后路?”
“君上且看。”申屠樊这时起得身来,踱步至屏风前,指着舆图之上道:“晋卫联军,兵力高达二十余万人,深入卫境,每日粮秣耗费不知几何,晋军之军需,主要由转运国内边郡转运,再由卫国叛乱四郡输送一部,这一切构成了晋军的军需耗费。”
苏照听着申屠樊之言,目光闪烁,面上也不由现出若有所思。
在这么个冷兵器时代,军需后勤对于交战双方是个巨大的包袱。
晋国这样发兵二三十万,人马对于粮秣的消耗,日费糜巨。
其实,就算卫国,因为前前后后的战事,府库中的钱粮也已消耗殆尽,再这样打下去,国家财政都要破产。
苏照道:“申屠公的意思,孤明白了。只是赵戬非无谋之人,这等绕于其后,断其粮道的策略,可否成行?”
前世,他纵观战史,发现古代战争大半都是断其粮道。
这要和从古代的运输交通条件落后有关。
哪怕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后勤都关乎战事之胜败。
指挥,通信,情报,后勤,士气,可以说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缘由。
申屠樊道:“如果十万晋军没有为君上所灭,赵戬无论是缩防向西,还是另调重兵护持粮道,都会游刃有余,而今以其麾下十万卒,想要护持粮道,岂非易事?”
“然其兵力不足,又连吃败仗,正是士气低落之时,君上随行的还有万余骑,以之袭扰晋军粮道,纵十得之一二,也可收得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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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因,此刻正是数九凛冬,一旦赵戬麾下军卒不得饱食,取暖之炭不能供应,军势必不能久持,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以臣观之,不出半个月,就可觅得决战之机。”
苏照眼前一亮,沉吟道:“此策或可成,只是,一旦卫国四郡叛军回援……”
申屠樊笑道:“事到如今,君上还认为,前卫君卫磐还会买赵戬的账吗?就算赵戬能得卫国四郡叛军相助,彼等粮道转运绵长,回护粮道,也非易事,哪怕烧毁其一二成,足以使两军焦头烂额。”
苏照点了点头,也觉得有理,道:“不过,这万余骑兵需要一智勇双全之将统率,临机应变。”
派出万余骑,孤军深入,袭扰粮道,风险还是有着一些。
苏照思索着统兵人选,觉得让自己去最好,但他还要统御诸军,主持大局,尤其要前往固安郡,谨防邬寿所部再被赵戬这头老狐狸施以诡计,同时也有借机收拢卫将之意。
申屠樊道:“臣,已为君上带来了率兵之将。”
说着,看向其子申屠奇以及沈钧。
苏照闻言,也不由打量着沈钧,面上现出迟疑之色。
申屠樊道:“沈参军心思缜密,骁勇敏捷,有临机决断之能,犬子虽勇而无谋,但也算弓马娴熟,多历戎事,还请君上信重。”
沈钧此刻面上难掩惊讶,显然没有想到申屠樊让他随行面君,竟是为了求得这样重要的差事。
至于申屠奇,则是一脸懵逼,只在心头回想着老爹的四个字,“勇而无谋?”
苏照看着申屠奇和沈钧二将,在申屠樊的期待目光中,沉吟了下,道:“可,就由二将统兵万骑,袭扰晋军粮道。”
主要他手边也没有这样独当一面的将领,在敌后地区随机应变。
既然申屠樊说二将得用……
他还是比较相信申屠樊的判断,毕竟这沈钧,怎么也算在关于未来的推演中,闯下“南卫北沈”的名头。
最重要的一点,申屠樊分明以自家儿子安危,来为举荐背书。
如沈钧难堪大任,其子申屠奇,也必然置于死地。
“君上英明。”申屠樊起身,拱手一礼。
而后对着沈钧和申屠奇,郑重道:“你二人,还不谢过君上?”
即将统领万骑,独当一面,沈钧也不禁觉得心绪激荡,就是上前,拱手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申屠奇则是面皮有些涨红,道:“还请君上放心。”
苏照同样出言勉励了几句,又叮嘱道:“以骑兵之来去如风,袭扰敌军、保全自身为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宝妈
衙堂之中——
待二将领命离去整兵,官厅之中,就剩下苏照和申屠樊。
苏照问道:“申屠卿,孤欲提兵前往固安郡,汇合邬寿所部卫卒,与晋军、卫磐四郡叛军对峙,这宗营诸县戍务,还需你操持。”
宗营周边诸县原就是属于谷粱郡治下,而白武等县则是固安郡治下。
苏照既然要率军与固安郡的邬寿部会师,以待决战之机,同时收拢、威慑卫国将校,再留在宗营县,就有些不妥当了。
只是,留守之将,也需要斟酌。
毕竟,哪怕晋军已无余力穿插,可大开中门,也难保赵戬不会故技重施。
申屠樊点了点头,朗声道:“君上至固安郡,是应有之义,臣会让人接管诸县。”
到了现在,晋军和卫国四郡叛军也好,抑或是北方的晋国左将军魏符也罢,都将争夺焦点放在了固安郡。
而最关键的是,此刻,谷粱郡城屯驻有六万苏军,由申屠樊派麾下诸将,接管诸县,梳理县乡亭里,也算是来日为收复卫疆未雨绸缪。
当然,这一点,君臣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而后,苏照又和申屠樊的军情,主要是对于晋国中枢朝堂用兵的猜测。
申屠樊的判断是,晋国援兵,不大可能。
当然,这也只是申屠樊的猜测。
其一,正值数九凛冬,天气严寒,晋军想要再广发军兵,面临的后勤压力,几乎可以想见。
同时,时近年关,晋国士卒连年都不过,却要劳师远征,而且还是增援败兵,军心厌战,反馈到晋国朝堂,晋国君臣所要面临的压力更是猛增。
其二,赵戬先胜后败,损兵折将,晋国朝堂内部少不了一番攻讦。
其三,晋国虽然兵精将广,但国内疆域广袤,需要用兵之处,不知凡凡,急切之间想要抽调大军,并不容易。
“以臣观之,年前,晋军都不会增兵相援。”申屠樊沉声说道。
虽无十二分的笃定,但分析的有理有据,也不禁让苏照生出信服之感。
原本,只觉一团迷雾的局势,现出了清晰的面目。
“所以,申屠卿,这才极力建议孤,派一支骑兵袭扰晋军粮道?”苏照面色微动,心头闪过丝丝明悟。
“晋国哪怕派援兵,至少也要到明年开春,这段时间,就是大破晋军之机,不管如何,只要削弱晋军三分之势,君上就可伺机与之决战……不过,臣以为,恐怕等不到来年开春,纵然是半个月,以赵戬之智略,就要请命撤军。”
苏照面色沉寂,思索了一会儿,道:“多半如此。”
而就在君臣二人议论晋军下一步动向之时——
固安郡西南五里,晋军中军大营。
赵戬在心魔宗仙师的施救下,已然醒转过来,只是脸色苍白,无精打采。
这么久的操持军务,劳心劳神,又遭逢噩耗,终究还是让这位年富力强的晋国国士累倒了。
“赵公,您醒了。”此刻,宽敞的军帐中,聚集了一众晋将,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之上,盖着厚厚棉被的赵戬。
“唉……是本帅之过啊。”赵戬环顾众将,长叹一声,面容之上满是自责。
“赵公,此非您用兵之失,纵然驰兵相援,也来不及救得宗营诸军。”这时,一个晋将,安慰道。
“是啊……谁能想到,仅仅不到两天,宗营城就破了。”这时,就有一个晋将同样出言宽慰道。
在一众晋将的劝慰声中,忽地,一个校尉挑帘进了军帐,抱拳道:“赵公,卫君听闻赵公身体有恙,着使者送来了灵药看望,赵公可否一见?”
赵戬摆了摆手,道:“就说老夫无恙,让卫君不必担忧,今晚,本将于中军大营邀请卫君入宴,商议军情,还请使者将话带到。”
那校尉称诺一声,领命去了。
这时,一个虬髯、黑面的中年将领,瓮声瓮气道:“赵大司马,如今我军该如何进兵?”
赵戬道:“孙将军不需忧虑,本帅已着人传信至翼都求援,其实,纵然不向国中求援,以我军之兵力,连同北路偏师,尚有十五六万大军,更有卫军十一二人,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军帐之中,众将闻言都是齐声附和。
赵戬道:“诸位,我晋国拥兵百万,晋军鲸吞中州之志,无人可阻!眼下,不过小有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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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抚了心思忐忑的众将,赵戬吩咐众将,各安其位,军帐之中,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心魔宗仙师常姓道人。
赵戬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赵公,胜败为兵家常事。”常道人宽慰了一句道。
赵戬道:“唉,只是这场大败,想要下卫,恐怕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他这次率兵出征,先胜后败,可谓功过相抵,只是这一番折腾,却耽搁了晋君的雄图霸业。
而且,纵然援兵前来,他也大概率会被换掉主将位置。
常道人道:“贫道已让人回翼都传信,想来不久之后,晋君就有命令传至,到时,贫道宗内会有飞仙大能前来坐镇,说来,我宗内一位副堂主,就失陷于军前。”
赵戬面色动了动,道:“可是余仙师?”
常道人目光闪烁了下,点了点头。
如果仅仅只是一位副堂主,心魔宗宗主也不会到来,岳昕下落不明,这次来的多半是宗主了。
……
……
宗营县
已是夜幕低垂,和申屠樊谈完军务后,又一起用罢膳食,苏照这才让人领着申屠樊至一处别苑歇息。
苏照回到后院,举步迈入厢房,就是愣了下。
“你这是?”苏照抬眸,看着正坐在床榻之上的岳昕,此刻岳姑娘全神贯注,手中正拿着针线在一块儿绢帛上,绣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岳昕回转过神,玉容微变,连忙将手中的针线、布帛收在一旁。
苏照笑着上前,就拉过岳昕的手,状其自然地道:“绣的什么?我看看。”
说来,这些时日,二人同床共枕,朝夕相对,虽然岳昕一直冷言冷语,但苏照这边,却默认进度条“蹭蹭”往上涨。
嗯,就是这么普信。
岳昕一把让开苏照的手,白腻如雪的脸颊上,有慌乱之色一闪而逝,急声道:“没绣什么。”
苏照笑道:“我看看……”
“不许看。”岳昕一张俏脸上染满红霞,一把拨开苏照的手,然而就“哎呦”一声。
“怎么了,这是……扎着了?”苏照皱了皱眉,连忙抓住岳昕的手。
“你做的好事!”岳昕将手中的针绣,放在一旁,拿起手指,纤纤玉手之上,指肚赫然出现一个嫣红的血珠。
“啊这……”苏照轻声说着,拿起岳昕纤若葱管的手指,放进口中。
“你……做什么?”岳昕娇躯剧颤,清叱说着,莹润明眸之中满是羞怒,此刻她只觉手指处传来一股奇妙的吸力,让她浑身发软。
苏照放开岳昕手指,皱眉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岳昕冷哼一声,完全不理苏照。
苏照顺势拿起放在床榻上的刺绣,打量了下,半是赞叹,半是打趣道:“心灵手巧,巧夺天工,这是给谁绣的?”
嗯,赞叹之间,还用了顶针(成语接龙)。
“给你,成了吧。”岳昕冷冷道。
苏照揽过岳昕的削肩,笑道:“给茵茵绣的?”
岳昕没有理苏照,只是一把将苏照的手掌拨开:“闲的无聊而已。”
苏照喃喃道:“也是,宝妈一般就比较闲,考证、刷单、刺绣……”
“滚……”岳昕怒道。
她也算是共享了分神的记忆,如何听不出某人的打趣。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魔宗主
夜色迷离,万籁俱寂。
厢房之中,烛火晕黄,摇曳不定。
帏幔四垂的床榻之上,和衣而眠的二人,紧紧相拥,岳昕灵台之上,烟霞氤氲,五彩缤纷,一颗星辰果实浮浮沉沉,流溢着绚烂梦幻的星光。
“再有一段时间,元神差不多就恢复如初了。”岳昕静静躺在床上,一张俏丽如雪的脸蛋儿上,覆着一层清玉之色,清澈的声音中隐隐有着几分怅然。
不止一次地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直如坠梦中,匪夷所思。
尤其嗅闻着此刻一旁男子的气息,这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愈发强烈。
苏照笑道:“岳姑娘,你我气息相合,辅之以双修之术,待你元神恢复之后,修为应该也能有所提升,嗯,说来,你我还需努力才是。”
此刻的岳昕,仅仅神照一重天,但分神昕昕,已经神照境四重天。
感受着衣襟之内,摸索攀登的手掌,岳昕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羞愤,多少有些无奈地拨开苏照的手,转过身来,一双妙目,眸光熠熠地看着苏照,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苏照诧异说着,但手掌仍是试图不死心地向上游弋。
嗯,虽然丰腴不足满月,奈何触感温腻,还是有些爱不释手的。
“晋国虽然折损了十万大军,但晋君进兵中州之心,并不是一次两次的挫败能够打消的。”岳昕道。
苏照正色道:“这个我知道,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晋国兵精将广,我中州也不是没有豪杰之士。”
岳昕清声道:“到时,晋国背后的仙道宗门,幽罗神教以及我心魔宗,定然有不少大能前来助阵,你又如何应对?”
苏照笑了笑,撑起胳膊肘,好整以暇地看着岳昕,道:“原来,岳姑娘是在担心于我?”
岳昕面色一滞,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苏照笑道:“好,那就事论事,你心魔宗虽然势大,但我也并非全无反手之力,再说人道气运之争,仙道中人想要插手,顾忌重重,如果只是敲敲边鼓,还真是没有什么害怕的。”
“纵然你心魔宗主亲至,我又有何惧?再说他的亲传弟子,都躺在孤身旁,与孤同床共枕。”
说着,伸手挑起岳昕的下巴,正待附身噙住两瓣宛如桃花的薄唇,但却被岳昕,扭头闪过,落在如瀑秀郁青丝之上。
只是某人,再次凑了过去。
岳昕冷哼一声,挣扎着,但最终还是被某人得逞,伴随着轻唔一声,许久,二人都是微微喘着气。
显然这样的追逐亲昵,已在二人之间出现了不少次,多少有些习以为常。
只是,正待岳昕要说些什么,突然面色微顿,神情古怪道:“不好……”
苏照问道:“怎么了?”
“师父他老人家,好像来了。”岳昕凝眉说着,拿出一块儿暗红色的缺月玉佩,其上光芒嫣红如血。
苏照:“???”
岳昕默然了下,道:“我得去见见。”
苏照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见岳昕面有迟疑之色,苏照又添了一句,“你现在有孕在身。”
岳昕一时无语。
苏照随着岳昕出了县衙后堂,就向着宗营城外五里外的一座山丘外遁去。
冬夜之中,一轮明月皎洁,时而有寒风吹动,而山林之中,就有二胡的凄凉之音传来。
苏照诧异道:“尊师这是……”
岳昕神念传音道:“师父,他喜欢拉二胡。”
“尊师不会是盲人吧?”苏照愣怔了下,不由嘀咕了一句。
“你如何知道?”岳昕惊讶地看了苏照一眼。
苏照一时无言,没有将后半句“看我眼色行事”说出口。
好在岳昕终究只是共享分神一部分记忆,对苏照的腹诽,不疑有他。
苏照随着岳昕徇着音律发出之声而去,只见一棵枝干遒劲的苍松下,山石上,坐着一个以黑色布带缠绕双眼的黑袍老人,其人宛如与黑夜、月光融为一体。
旁若无人,神情沉浸地拉着二胡,音律之意境,一如大漠孤烟,苍凉悲壮。
苏照凝神而听,不知为何,竟从中听出了一股不屈从于命运的蛮横!
“见过师父。”岳昕伫立片刻,上前,行了一礼。
二胡之音,戛然而止。
黑袍老者抬起头,一开口,声音沙哑、粗粝,“你常师叔,说你落入敌手,生死不知,让本座过来看看。”
岳昕道:“师父,我没事。”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淡淡道:“是没事,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岳昕娇躯轻颤,轻声道:“师父,此事说来话长。”
忽地,自苍松之下,传来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充斥于天地间,就连天上的皎洁月光都暗淡了几分。
然而,却不向岳昕而去,而是向苏照笼罩而去。
嗡……
光影流散,杀机滞而不前。
“嗯?人道龙气?域之神通?”心魔宗主惊异说道。
“前辈,”苏照上前一步,轻轻挽住岳昕的手,冷笑道:“前辈对长生真仙之道如此执着,却不知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见恶于人道,袭杀人君?”
苏照面色平静,怡然不惧。
所谓乐为人之心声。
眼前之人,他方才分明听到一种愤世嫉俗的情感——那是证道真仙的渴望!
听着苏照的激怒之言,岳昕攥住苏照的手,就是一紧,也不知为何,就有些担忧。
“不愧是豫州潜龙,顾盼自雄,睥睨四顾,倒也有几分胆色。”心魔宗宗主冷冷一笑,沙哑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
不过,倒也没有继续出手。
苏照道:“前辈,岳姑娘肚中孩子是本侯的。”
心魔宗宗主沙哑的声音,潜入凛冽朔风,“那你可知,她已被本座许配给了秦国世子赢子弋?”
苏照轻轻一笑,道:“但现在,岳姑娘是本侯的人!”
一旁的岳昕,玉容变幻,丹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芳心终究幽幽一叹。
心魔宗宗主默然许久,问道:“听说,苏侯身后有一位上古真仙护道,不知此事可实?”
苏照淡淡一笑,道:“不错,否则,本侯何以敢孤身一人来见前辈?太白前辈,曾一剑斩杀昊阳宗的金阳道人,前辈要见识当日一战之玉简投影吗?”
说着,不待心魔宗主所言,掌中将一枚留影玉简扣住,灌入法力,就见光影纷飞,半空赫然现出光幕。
其上,赫然现出昔日洪河之上,太白剑君执剑斩杀金阳道人的场景。
剑气纵横,一剑秒杀!
心魔宗宗主冷硬面容上,也不由现出一抹惊异之色,周身的冰冷气息都敛去了许多。
“这位……真仙前辈,现在何处?”沙哑的声音中,隐藏着莫名的情绪。
在这个长生真仙绝迹的天元九州,骤然见到一位真仙现于世间,施展神通,心魔宗宗主岂能不为之心旌摇曳?
许多事情,拿耳听过和亲眼见过,是另外一回事儿。
苏照道:“那位前辈……现在一处地方疗养。”
“可否一见?”心魔宗宗主面色微动,沙哑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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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能和一位上古真仙论道、请教,或能帮他拨开道途之上的迷雾。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星辰果树
苏照默然了下,道:“那位前辈自上古而来,历经岁月之消磨,此刻正在仙器之中,蕴养魂灵。”
心魔宗宗主沉吟片刻,道:“本座明白了。”
苏照面色顿了下,心头不由一惊。
这等飞仙之境的大能,喜怒随心,难保不会自以为有了依仗,骤然翻脸。
心魔宗宗主面色淡淡道:“上古真仙残灵,历时久远,估计消耗了许多魂灵力量,想来已出不得几次手了。”
身为一宗之主,修为又在飞仙之境,有些事情,通过一些蛛丝马迹,都能推断出真相。
断然不会胡乱脑补,思维迪化。
苏照没有说话,心中暗自警惕。
主要还是拿捏不住心魔宗宗主的想法。
心魔宗宗主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宗镇宗之宝——先天灵根星辰果树,此树所蕴之星琼元液,有滋养魂灵之效,虽不能令那位真仙前辈回复,但也可多撑一些时间,苏侯意下如何?”
苏照:“???”
心头就有些疑惑。
岳昕明眸闪烁,接过话头,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心魔宗宗主神情淡漠,道:“如能让那位真仙出来一见,星辰果树之星琼元液,为其绵延续存。”
苏照恍然大悟。
这次终于明白心魔宗宗主的意图。
“如何,苏侯可愿答应?”心魔宗宗主问着,黑袍之中,探出手掌,反掌之间,掌心道道灵光闪烁,现出一个高有半尺的玉净瓶,介绍道:“这里就有部分星琼元液,可让那位太白前辈试一试效果。”
苏照目光深深,一时并没有表态,心头在权衡。
他对心魔宗宗主的做事风格,不太了解,万一其人存了歹意……
“此事,本侯还需考虑。”苏照默然片刻,觉得还是暂不答应,回去和太白剑君商议一番为好。
心魔宗主笑了笑,似乎看出苏照的疑虑,也不以为意,道:“那苏侯可先将星琼元液收好,慢慢考虑。”
说着,将掌中玉净瓶一抛,悬浮于苏照面前。
不管如何,这行事就有着雷厉风行。
苏照想了想,正在犹豫接不接之时,却见岳昕伸手拿过。
“师父,我先替他收着。”岳昕清声道。
苏照此刻,似笑非笑看向岳昕,心头只觉大为有趣。
心魔宗主默然了会儿,转而问道:“你余师叔呢?”
苏照皱了皱眉,暗道,这心魔宗主还真是想到哪里,就做什么,根本就不拐弯抹角。
“想来这是他们师徒的相处方式。”
岳昕道:“被禁了法力、神魂,由赤林宗的人,监押在宗营县大牢,并无大碍。”
心魔宗主点了点头,转而对苏照道:“苏侯,本座要带走门下长老。”
苏照皱眉道:“余副堂主是本侯的犯人,前辈,想要带走,总要付出些什么吧。”
“本座的爱徒都给你生了孩子,你还要什么?”心魔宗主冷声道。
苏照道:“前辈,这是认可此事了。”
“本座认可与否,并不重要。”心魔宗主淡淡说道:“岳昕她为赢子游弋之妻,这是我心魔宗和天刑教定好的亲事,岳昕她也是应允过的。”
“我没有应允。”岳昕忽然开口打断道。
心魔宗宗主愣怔了下,讷讷道:“总之是默认过的事。”
“我不喜欢他,您是知道的。”岳昕清声道:“而且,我也不觉得他有统一天下之相。”
心魔宗宗主,闻言,一时默然。
“那你觉得谁有?”心魔宗宗主问道。
岳昕没有说话,只是拿明眸横了一眼苏照。
苏照此刻也不知什么感觉。
心魔宗宗主,打量了苏照一眼,沉吟不语。
其实,比起赢子弋,依仗父辈,这苏侯少践国祚,以七郡之弱国,至今日搅动风云,的确是一方雄主之相。
“未来之事,难说。”心魔宗宗主道。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目中若有所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对岳昕,这位心魔宗宗主,似乎没有他想象中——包办婚姻的家长被违逆之后的那般雷霆大怒。
心魔宗宗主道:“苏侯呢?岳昕和赢子弋的婚事,天刑教教主上次已经催促,尽快完婚。”
苏照道:“天刑教教主吗?本侯还真不惧于他!”
心魔宗主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转而道:“那本座先去带走余思源,苏侯可要阻拦。”
苏照正要开口拒绝。
然而,这时,岳昕却在一旁拉了拉苏照的手。
苏照也多少有些无奈,改口道:“前辈,自便就是。”
……
……
待心魔宗宗主离去,苏照看向岳昕,道:“岳姑娘,尊师他……”
岳昕轻声道:“师父一生命运多舛,屡逢大变,故而,对于人事性情淡漠,一心求问长生。”
苏照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我给他问道长生的机会,你说,心魔宗能不能转而支持我苏国?”
岳昕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嘴角上扬道:“有可能。”
苏照喃喃道:“那这么一说,还真要讨好老丈人了。”
岳昕羞怒道:“什么老丈人,胡说什么。”
苏照道:“走,回去看看这星琼元液到底用处几何?”
其实,不仅是太白剑君,就连塔中的安安母亲,也需要此物。
起码能让他少……劳累一些。
二人回到宗营县城,后衙之中——
苏照取出琉璃金灯,唤醒正在沉睡的太白剑君。
这位上古剑道真仙,面色苍白,气息萎靡,显然魂灵已有不支之相。
“前辈,您看此物对魂灵可有帮助?”苏照将手中的玉净瓶递将过去,问道。
太白剑君目光微动,道:“这是……”
“星辰果树的精华,是心魔宗的一位飞仙所赠。”苏照解释道。
太白剑君看了下,喃喃道:“心魔宗?”
似乎在回忆这家宗门的来历,但却毫无头绪。
“如以此物蕴养魂灵,倒可多支撑一些时间,只是飞仙一击,唯魂灵之本所催发,非此物可补益。”太白剑君查看一番,叹了口气说道。
苏照道:“能让前辈多撑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在他看来,太白剑君的作用,当然不是为之打手,而是用其见识、眼界为他指明前路。
哪怕是培养剑道人才,也比冲锋陷阵强。
但以往,因为太白剑君要沉睡保存元气,施展出毕杀一击,这种作用就无法发挥出来。
而得了星辰果树的精华元液,太白剑君无疑能多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太白剑君道:“此物在这方天地,多半也是重宝,想来那心魔宗之人,也有所图吧?”
“那位前辈有个条件,想要和前辈请教真仙之道,可以提供星琼元液给前辈延存。”苏照道出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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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剑君沉吟道:“可。”
“只是残灵之溃散为天数,这星辰果树之本源之浆,也只能延缓其势。”
苏照点了点头,道:“能延一时,也是好的。”
等商定了此事,太白剑君带着星琼元液,重新回到神灯之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退兵之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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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魏符
中军大营之中——
其时,一个面皮黝黑、长着络腮胡的晋将迟疑了下,抱拳道:“赵公,我军在此与苏卫联军对峙,不知国中可有说,何时派兵驰援?”
赵戬沉吟了下,道:“本帅已着人将军情传递至翼都,君上的意思,是让本帅坚守待援,等明年开春,翼都会出兵相援。”
自赵去疾兵败之后,赵戬借着心魔宗的渠道,将前线军情败报,奏告于晋君。
而晋国朝廷引起了轩然大波,撤兵之言,可谓甚嚣尘上。
晋君也是大为头痛,一直争论了三天,最终还是晋国上卿,前将军魏无咎的一席话,让公卿争论之言,稍稍平息。
“如我国撤军,残卫势必独木难支,我国钱粮糜费不知凡凡,更有十余万将校折损,难道是要给他国做嫁衣吗?”
“尔等,速速出帐安抚手下兵卒,告诉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个月,国内将大举增兵!”赵戬面色淡漠,沉声道。
他的看法和前将军魏无咎一致,甚至,不止是糜费无功、半途而废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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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戬的考虑还要更深上一层。
“一旦退兵,以苏国之强横,以苏侯之雄略……独木难支的卫磐所部四郡之兵,势必不能阻挡苏侯横扫卫国诸郡,待到那时,苏卫整合一体,横跨数十郡,我国再想进兵中州,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只要坚守数郡之地,以待援兵,苏侯”
“赵公,别说一个月,就是半个月,手下将校都坚持不下去。”其时,一个晋将苦着脸道。
又有一个晋将开口接过话头,忧心忡忡道:“赵大司马,如今军心浮动,士气低迷,如再为苏卫联军所趁,那才是一场祸端。”
军帐之中,一时间,都是七嘴八舌,各种诉苦之言。
这在赵戬大胜之时,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无非是赵戬吃了两次败仗,就有些压不下反对声音。
赵戬面色阴沉,柏然大怒道:“依诸君之意,我等帅师而来,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说着,“蹭”的拔出腰间三尺长剑,冷声道:“晋君以许本将便宜行事之权,再有言退者,休怪本帅治一个扰乱军心之罪!”
众将一时,面色变幻,不敢再言。
到这一刻,军帐中的晋将才意识到,哪怕眼前之人,哪怕吃了两场败仗,依然是受晋君信重的大臣,操生杀大权。
见震慑了众将,赵杨戬缓和了一下口气,道:“诸君,当年有不少曾戍卫北疆,与关外戎狄苦战,如今局势虽艰难,但比之那时,尚远远不及,何以生出畏惧之心?”
军帐之中,众将面上都不由现出惭色。
“赵公,末将回去安抚军卒。”这时,一个晋将抱拳道。
其他几将,也三三两两出言。
然在这时,外间一个军校,面色惊慌地跑来,道:“大帅,魏符将军派人前来,有紧急军报递送!”
“人呢?”赵戬脸色微变,心头生出不妙之感,急声问道。
不多时,有一个青年校尉,领着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浴血的将领,进入军帐,其人身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一见赵戬,沙哑着声音道:“赵公,魏符将军在甘原郡中了齐军的诱兵之计,五万大军中了埋伏,魏符将军只带了数百骑杀出,现在已向固安郡赶来。”
赵戬骤闻噩耗,几乎觉得天旋地转,喝问道:“你家将军为何轻出?本帅严令他不得妄动,他为何擅自出兵?”
“赵公,军粮不足了,魏将军他去劫齐国粮食,才中了埋伏。”
说来,这一切还是和苏国大败赵去疾部,以及派骑兵断绝晋军粮道有关。
齐国公子桓听闻苏侯连破韩、赵两路大军之后,就听从谋主的建议,不再出工不出力,打算在抗晋上有所建树,以便来日好名正言顺,割据甘原、长乐二郡。
否则,两郡十七县卫国百姓,只会人心不服。
而恰巧左将军魏符部,正因粮道转运不利,军中缺粮。
公子桓就精心布置了计策,在龙宫之人的帮助下,将急于寻粮的魏符引入圈套。
此刻,军帐之中,闻听噩耗的一众晋将,无不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面色灰败,失魂落魄的赵戬。
魏符这一路五万晋军的覆灭,对于如今的赵戬,可谓雪上加霜。
方才的问题,再次摆上了案头!
退兵还是不退?
而还未等军帐中的诸将,商议个子丑寅卯,军帐之外正在聚集喧哗的将校兵卒,也得了魏符兵败的消息。
一时间,群情汹涌,喧哗更甚。
晋军出河朔以来,陆陆续续聚集了二三十万大军,然只余十一万卒,可谓折损过半,伤筋动骨。
“赵公……”
军帐之中,一众晋将齐声说道。
赵戬默然许久,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道:“退兵与否,还需禀告君上定夺!此外,本帅将会向君上请罪!诸君,局势危殆,还请以大局为重,安抚军卒,等待翼都王命。”
事到如今,是退是守,已非他一人能做主。
这已然关乎到晋国兵进中州的整体国家战略走向。
而这场国战打到现在,不管如何,他作为统兵之帅,难辞其咎。
而就在晋军大营一片愁云惨淡之时。
固安郡,郡衙之中——
官厅之中充斥着一股欢快的气氛,却是苏卫两国的将校,正在议论着军情。
苏照率领一众苏国将领,和邬寿列坐两旁,除此之外,还有丽妃卫婧。
邬寿面色振奋,击节而赞道:“公子桓果然名不虚传,一战而灭五万晋军!”
苏照道:“晋军经此一战,只余赵戬一部,师老兵疲,士气低落,业已不足为惧!晋军此刻有兵卒,围拢了中军帅帐,要求退兵,想来赵戬已是焦头烂额了吧。”
此刻的晋军,还有十一万,而卫磐的卫军,则是十一二万,双方兵马合计二十万出头。
而苏卫联军兵力加起来,则有二十七八万,在兵力上完全占优。
“说来,苏侯昨日之计策,真是如羚羊挂角。”邬寿赞叹道。
此刻,攻守之势异也,邬寿心头的忧虑自是减少了许多。
苏照笑了笑道:“这等计策,不过锦上添花罢了。甚至,用计不当,还会适得其反,如今晋军正处士气低落之时,才收功效。”
今日,拂晓时分,他暗中派天听司的探事,潜入晋军大营周方,以学来的晋歌,扰乱晋军之心。
倒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引起军卒的喧哗。
只能说此刻的晋军已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
苏照沉声道:“以赵戬之心思,想要与我等僵持,以待国中援兵,他不退,我等需帮他下定决心。”
邬寿眼前一亮,问道:“苏侯的意思是?”
这时,华良也将锐利目光投来,只是念及当日兵败被俘,此刻,难免有些心思复杂。
“邬司马,华将军,如今晋军士气低落,我军正好可向晋军大营出击。”苏照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迷惑
固安郡·郡衙之内
苏照待与邬寿、华良商议妥当进兵事宜,起身,目光逡巡过官厅之中的一众将领。
“华将军,你率城外所驻五万大军,提防卫磐部增援晋卒。”
华良犹豫了下,迅速和邬寿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卫婧,最终拱手道:“遵命。”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后的苏将以及一众卫将,军令下达,整个官厅之中,领了将令的将校,离去整军。
“邬司马,只要晋兵一退,如四郡叛军,将不足为虑。”苏照对着邬寿说道。
随着诸部军卒,向着固安郡之前的晋军大营进兵,平息了近月的战事,再度战云密布,苏卫联军十余万军卒,分作三路,向着晋军大营抵近。
“呜呜……”
箭楼之上,瞭望的军卒察觉到固安郡城的动向,就拿起牛角,吹响示警。
随着苍凉、悲壮的号角声响起,整个晋军大营也人嘶马吼,甲兵四出,刹那之间,一股战前的紧张氛围弥漫开来。
“赵公,苏卫联军大举而攻,我等当如何应对?”此刻,晋军中军大营之中,人头攒动,晋国诸将,面上多现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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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戬沉声道:“命诸军据营垒攒射,不可出一兵一卒,越营迎敌!”
众将应诺领命而去。
“赵司马,此非长久之计。”这时,一个身形魁伟,气度豪迈,古铜色脸膛的青年将军开口说道。
这青年年岁在三十岁出头,面相粗旷,胳膊上缠绕着带血白布,面色虽有些无精打采,但一双虎目不时精光流溢。
“魏将军,本帅岂又不知,只是,我军务必要坚守到明年开春,待翼都大军。”赵戬看了一眼那青年将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从甘原郡败逃而来的晋国左将军——魏符。
魏符虽刚刚吃了败仗,有些灰头土脸,但面上并无多少
事实上,相比赵戬统兵从无大败,魏符勇猛善战,作战风格硬朗,打过的败仗不少,但打过的胜仗更多,曾率三万大军,于西河大破狄人二十万大军。
五万晋军的覆灭,虽然令人痛心,但一来事出有因,因缺粮而中计,二来,魏符以往战功赫赫,为晋国开疆拓土立过汗马功劳,胜败原为兵家常事。
其回国之后,最多也就是爵位下降几个阶位,或者被解下兵权,申斥一番,然后休养几个月,
一旦晋国战事再起,晋国朝廷还是要用魏符的。
这就是晋国四氏的底蕴。
晋君之肱骨,四庭八柱!
“赵公觉得,以如今我军之兵势,还能撑得到明年立春之后?”魏符沉声道。
赵戬道:“撑不住也得撑,魏将军,你可知,本帅为何执着在此?”
魏符面色微顿,目中现出一抹思索。
此刻,军帐之中,仅仅有二人,魏符道:“可是担心回都之后,中枢公卿治赵公用兵不利之罪?”
赵戬哈哈一笑,笑声几多轻蔑。
“本帅半生戎马,历大小百余战,北逐戎狄,西遏秦国,岂是朝中那些公卿可以一场败仗而指摘的?”
魏符闻言,一时默然。
赵戬叹了一口气,道:“只因天下争龙,时间最为重要,我若撤军,以卫磐所部四郡叛兵,势必不能抵挡苏侯,以本帅观之,这卫国终将是要落在苏国手中!一旦让苏国并卫,国力必然急剧膨胀!”
“赵公,”魏符沉声道:“卫国拥地十五郡,卫氏父子虽争权夺利,但并未失卫国百姓人心,想要道”
赵戬摇头道:“人心?民心如浮萍,随风而飘零。”
“魏将军,苏国一旦灭卫,就可控我南下锁钥,那时,君上以及你我之统一六合的壮志,就要成为镜花岁月!纵我半生英名丧于中州,也要为君上遏制这中州潜龙!”
听赵戬说得严重,魏符皱眉道:“赵公此言,未免夸大其词了吧,苏国虽侥幸赢得一局,但想要鲸吞卫国,也不是那般容易,南方郑国虎视眈眈,岂容苏国兴起?”
在他看来,苏国虽然在对外战事上打赢了几次,但这样的大胜,在晋国的外拓过程中,并不罕见,甚至更辉煌的大胜都有。
一句话,也就是让人微微侧目罢了。
赵戬道:“魏将军,不可小觑苏国,苏侯英睿果断,一但得时运,成了气候,来日再想遏制,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是如今的十倍、百倍!”
不等正在深思的魏符开口,赵戬沉声道:“魏将军,你我一同上书,述说利害,以坚晋君以及朝中公卿,略兵中州之心!”
魏符闻言,并没有答应不说,反而面色变幻,惊疑不定道:“赵公,可是翼都生了其他变故?”
前几日,他一直在甘原郡,对于翼都的局势,并没有怎么关注。
赵戬眸光深深,幽声道:“魏将军,秦王已派国使前往曲沃,应允了曲沃小宗所请,将其妹——笠阳公主,下嫁于曲沃小宗的伯阳公姬珩。”
说来,这还是昨天,他通过秘密渠道得到的消息,当时,魏符兵败的军情还未传来,虽觉忧虑,但也没有太过关注。
直到,魏符一路五万大军的覆灭,已然彻底宣告晋国进兵中州的战略胎死腹中,而国内因为曲沃小宗与秦王赢泱的的结盟,倒是有可能纷争再起。
魏符惊声道:“秦王为何要这般做?我们二国早已有言在先……”
秦王赢泱,曾和晋君在渭河达成过一个君子协定,当然这协定,口耳相传,不落文字,大意就是晋国往中州,秦国向西南,双方在国家战略上尽量不过早发生冲突。
赵戬道:“据秦王所言,这是宣太后的意思,曲沃小宗的姬珩,求娶笠阳公主之心赤诚,三年之间,数遣使者入咸阳求婚,太后不忍见爱女寡居,遂应允之。”
晋国之君的先祖为姬周宗伯,与姬周同姓姬。
魏符眉头紧皱,说道:“赵公之意,君上会召大军回师。”
“曲沃小宗早有不臣之心,只是其声势弱于君上,一旦得秦王声援,恐为君上心腹之患。”赵戬道。
“既是如此,赵公更应该领兵还师,镇压不臣才是。”魏符沉声道。
国内局势不稳,时刻有野心家暗流涌动,难道不该率兵马回都,以解君父之忧?
然而眼前这位大司马的行为,却让他很是迷惑。
赵戬道:“国内局势波谲云诡,我等回去又能如何?如统兵于外,或能激得上下一心,以御外侮,许能减少一场内乱。”
魏符皱了皱眉,觉得赵戬之言,恐有不实。
“莫非想要养寇自重,可……似乎也不至于。”魏符微微垂眸,只觉疑窦丛生,暗道,“若伯父在这里就好了,多半能看出赵戬之意。”
魏符伯父——晋国四氏之魏家家主,魏无咎为前将军,虽是武将出身,但颇具政治手腕。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金牌召回
除夕之日,苏卫联军的这场进攻,一直持续了三日。
一连三天过去,双方将校兵卒,一攻一守,厮杀造成的死伤者不计其数。
晋军从头到尾,都是紧守营盘。
与此同时,卫磐似乎也知道唇亡齿寒,正要派兵马相援。然而却被华良的五万大军先发制人,向卫军大营进兵。
一连三天过去,双方数十万兵卒,一攻一守,厮杀惨烈,全无新年将至的喜庆气氛。
而晋军大营也在这样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局势危急时刻,赵戬更是率亲卫,亲自督战,虽伤亡惨重,但也勉力支撑。
固安郡,一座别苑,这是苏照的下榻之所,原来是固安郡郡望的一处宅子,后为邬寿发现勾连前卫君卫磐,阖族尽诛,籍没财货。
而这座几重进的院子则是留了下来。
后院厢房之内——
苏照举步迈入屋中,笑道:“怎么这么闲?”
“你怎么不陪那位丽妃娘娘?”岳昕秀美双眉微颦,将手中书放下,抬眸,看了一眼苏照,淡淡说道。
“咳咳,她最近要操持后勤军需,联络卫国帝丘后方,比较忙碌。”苏照面色古怪说着,状其自然地坐在岳昕一旁,揽住伊人削肩,轻声说道。
说来,卫婧见到岳昕之后,就是和苏照闹了几天别扭。
为了防止太过刺激卫婧,苏照甚至都没说岳昕已怀有身孕的事实,嗯,好在这时候也不显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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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父呢?”任何时候,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及其他女人,都不是明智之事,苏照就是转移了个话题,问道。
岳昕清声道:“正在闭关。”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师父不会一直在这里常驻吧?”
仔细想想,这算什么事?
固安郡外,他手下的大军将心魔宗宗主押注的晋国大军打得不敢露头,敌方阵营的巨擘,心魔宗宗主却在自己周围。
还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岳昕柔声道:“师父他得了那位太白前辈的指点,有所感悟,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苏照淡淡笑道:“晋军节节败退,他倒也沉得住气。”
“人道之事,自有定数……晋国用兵势窘,皆是将帅之责,师父也不可能以飞仙之尊,赤膊上阵,为晋军冲锋陷阵。”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忽然问道:“对了,这场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天,晋军必然退兵。”苏照想了想,说道。
这三日,苏卫联军的全军出击,强攻之势收效巨大,战果丰硕。
从目前双方军卒厮杀的交换比来看,哪怕晋军以营盘为依仗,赵戬以堂堂大司马之尊,亲自督战,但仍和苏卫联军打出了一比二的战损交换比。
显然,遭逢数次大败的晋军,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加之军需短缺,战力下滑得厉害。
“天听司探事昨夜密报,因为晋国沿途粮道驿所,多为我军骑兵所劫,以致十成粮草,输送前线尚且不足三成,晋国边郡已不再向前线转运粮秣。”苏照说着,面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续道:“此刻赵戬军中口粮,估计最多支撑三天!”
闻言,岳昕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思索,轻声道:“粮秣转运关乎大军安危,晋国河朔边郡等郡守,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断绝前线军粮,除非……得了翼都方面的命令。”
苏照打趣道:“岳姑娘还真是明察秋毫,烛照万里……这都被你猜到了。”
“不出意料的话,命赵戬退兵的王命已在路上了。”苏照笑道。
岳昕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苏照的调笑,显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让这位心魔宗女修,习惯了苏某人的作风。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率军掩杀?”
苏照笑道:“兵书有云,归师勿遏,如晋军退兵,孤自是敲锣打鼓,燃鞭欢送。”
而在二人议论之时——
此刻,晋军大营之内。
心魔宗一位神照境长老,领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吏,进入帅帐之中。
“赵大司马,君上有命,卫国之事,业已事不可为,令大司马退兵还都。”那中年官吏是晋国谏议大夫——靳才,取出一面金牌,宣读着晋君的口谕。
赵戬面色幽幽,看不出喜怒,许久,抬起一双坚毅的目光,顿声道:“臣……赵戬不敢奉命。”
晋国谏议大夫,靳才明显愣怔了下,似乎怀疑自己听错,颤声道:“赵公,您方才说什么?”
“臣,赵戬不敢奉命。”赵杨戬这时的话语,分明大了几分。
靳才面上现出一抹惊惧,急声道:“赵公,还请收回方才之言,本官可以当作没听到。”
违逆王命,这是夷三族的大罪!
由不得靳才不为之心惊肉跳。
赵戬面色端肃,道:“还请靳大夫,将这封奏表,递送至翼都,呈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奏章,显然早有准备。
谏议大夫,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幻了下,苦笑道:“赵公,违逆王命,非同小可,纵然您累有大功于国家,也难免不为君上问罪啊。”
“赵戬累受君恩,如何不为君上大业肝脑涂地?而今,退兵还都易,他日再出河朔,难!”赵戬正色说着,拱手道:“还请将此奏表呈于君上。”
在他看来,一旦退兵,就要陷入晋国内部错综复杂的争斗上,起码一年半载不能再出兵中州,那时再观豫州,将无晋国用兵之地!
靳才却不敢接,苦笑道:“赵公,这奏表,下官不敢呈送,赵公,听下官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纵然赵公不为自身考虑,也要为赵氏一族的功名富贵考虑啊。”
赵戬道:“若苟利国家,我赵氏一族的荣辱兴衰,又算得了什么?”
靳才一时无言,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激荡。
就连一旁沉默不语的魏符,都是面色动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赵戬,隐有敬意。
靳才面色一整,深施一礼,慨然道:“下官虽不通国家大略,但赵公为柱国重臣,见识通达,高瞻远瞩,想必这番坚持,有着自己的道理……那这奏表,下官就帮赵公转送!”
赵戬拱手道:“多谢靳大夫。”
可能他的坚持,在旁人看来危言耸听,愚不可及,但他却不得不为,纵然引得晋君不喜,朝廷同僚攻讦,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真正的……自我保全之道。
否则,如他视而不见,再以败军之将身份返回翼都,虽以前番大败齐鲁联军之功绩,与此败功过相抵,但来日他设想的事情发生——晋君大业难成,止兵河朔。
以晋君之性情,每回顾前事……赵氏一族才有塌天之祸。
第二百四十九章 武德殿
待靳才带着赵戬书就的奏表离去,军帐之中,就剩下了左将军魏符和几个亲信将领以及随军书记佐吏。
赵戬长叹一声,面色郑重,对着帐中众人,拱手道:“诸位,拜托了。”
“不敢。”众人面色动容,连忙齐声说道。
“赵公,营中军粮不足三日了。”这时,一个粮曹官吏模样的中年人,犹豫了下,开口道。
因为苏军骑卒的袭扰,晋国河朔边郡的军粮,已不再转运前线,这几日,赵戬营中军粮业已告匮。
如非卫磐扣扣搜搜地支应了一些,晋军就要喝西北风了。
赵戬问道:“还可支应几天?”
那粮曹官,迟疑了下,开口道:“最多三天。”
赵戬眉头紧皱,沉吟道:“卫军大营,这二日,可再派人支应粮草?”
粮曹官摇了摇头,道:“赵公,据卫君所军,卫军营中粮秣自给尚且不足,实无余粮援应,而且,固安郡逆贼华良,派兵劫杀运粮军卒。”
“这卫磐,当真是愚夫!”魏符面色冷厉,怒骂了一声,沉声道:“如我军崩溃,他卫卒岂能独善其身?赵公,本将这去见见那卫磐,倒要问问他意欲何为?”
此刻,魏符显然还未从赵戬方才国事为先的“感动”中回转过神,闻听卫磐不顾大局,只觉义愤填膺。
“魏将军,且慢。”赵戬目光微动,唤住了魏符,叹了一口气,道:“并非卫君悭吝,去也没用的。”
“还是向翼都求援吧。”赵戬想了想,抬起一双坚毅的目光,拱手道:“魏将军,可否代老夫回一趟翼都,向晋君陈说利害,老夫以为以谏议大夫靳才一人之力,难以劝动君上。”
魏符迟疑了下,道:“末将倒是能跑一趟,只怕这一来一回,耽搁了大事。”
事实上,他刚刚兵败,原不想回去,直面千夫所指。
赵戬沉声道:“请严仙师随行,预计最快明天就可回来。”
却是刚刚想到的一节,如果能让魏符一同回程翼都,向晋君陈明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有魏氏一族的声援,也可稍稍抵消他违抗王命的后遗症。
魏符不疑有他,面上显出一股郑重之色,拱手道:“既然赵公信任末将,末将这就回一趟翼都。”
“将军高义!”赵戬赞了一声,令亲兵请来了心魔宗的严云,简单叙说了下事情经过,然后,目送魏符随着严云离了晋军大营。
重回中军大营,迎着粮曹官的再次问询,赵戬沉吟了下,道:“若以小槲供应军粮,可能支应几天?”
那粮曹官眉头皱紧,思索了下,道:“可多支应个三五天,只是……军中士卒恐有怨言啊。”
赵戬目中冷色一闪而过,正要开口,说“只管以小斗支应,本帅自有主张。”
就在这时,一旁恭谨侍立的掌军书记,毕皓,连忙截住了话头,道:“赵公,我军原就思乡情切,士气低迷,眼下又经数日苦战,伤亡惨重,已是怨气郁心,如再行此险恶之策,恐怕有哗变之祸啊。”
显然,这位赵戬军中的智囊,一眼就看出了赵戬“借汝人头一用”的手段。
这却是在提醒赵戬,这种把戏一旦没有玩好,恐怕会引火烧身。
赵戬面色变幻,终究叹了口气,道:“罢了,左右明天,翼都就有消息传来……心魔宗的常仙师呢?本帅去见见。”
口粮只余三天,唯今之计,只有借助仙道力量,多多转运粮草,渡过匮粮窘境。
晋国·翼都
宫苑之内,虽已入夜,然晋君议事的武德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晋国文武公卿济济一堂,议论纷纷。
“简直是胆大包天!”这时,一个白发苍苍,身着锦袍华服的大臣,狠狠砸了砸手中的拐杖,怒道。
此人是晋国宗伯——姬元恺,虽年过古稀,但老当益壮,见识过晋国宫廷不知多少大风大浪。
这时,一个中年胖官吏,讥笑道:“他赵大司马专横跋扈,威福自用,非止一日,如今却是连君上之命,都敢不放在眼中了。”
此人是智氏一族族长,晋国太宰智卓的族弟——智达,官居晋国小司徒。
然而,如出身魏氏、韩氏二族的公卿大臣,都是出奇的沉默。
位居首位的太宰智卓,偷偷看了一眼,上首老神在在,脸色看出不出喜怒的晋君,拱手道:“君上,赵公所请不无道理,苏国崛起之势已显,一旦撤军还都,中州局势定然大变。”
晋君面色淡淡,不置可否,而是将一双冷漠的目光,投向魏氏一族老族长,晋国前将军——魏无咎,问道:“魏卿以为呢?”
魏无咎原为晋国前大司马,侍奉过前任晋君,对此代晋君也有扶立之功。
只是,后来自觉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再加上也要为后起之秀让路,故而向晋君告老荣养。
而后,晋国大司马职位就由晋君潜邸之中——在晋国颇具贤名的赵戬接任,这种高风亮节的退位让贤行为,当时,还为晋国上下传为一段佳话。
但三年前,在家含饴弄孙的魏无咎,却被晋君再次请出山,担任前将军一职,咨以军政大事。
有人推测,这是晋君借助魏氏一族在影响力,平衡争斗日益激烈的赵、智两家。
魏无咎拱手道:“君上,中州之事,已然势不可为,除非君上即刻增兵,倾国之力,孤注一掷,才可挽中州之危局。”
晋君,此刻当然不可能倾国之力进兵中州。
得了秦王声援的曲沃小宗,最近可没少使小动作。
这时,智卓族弟——晋国小司徒智达,讥笑一声,高声道:“老将军何改口之快也?前番朝议上,那一番不可半途而废的老成谋国之言,如黄钟大吕,言犹在耳,如何又势不可为,孤注一掷云云?”
此言一出,殿中一众出身智氏的文武公卿,也是纷纷附和。
忆昔当日,韩、赵二部兵败,朝议意见,一致要求赵戬退兵,晋君犹豫不决,就是魏无咎一锤定音。
然后……
就在除夕夜等来了,魏符一路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的败报!
智卓老神在在,对于族弟对魏无咎的发难,既不帮腔,也不劝阻。
只是在心中……暗挑大拇指。
智达冷笑一声,质问道:“莫非是因为,魏符五万大军新败,老将军自此畏惧了那苏侯?”
魏无咎冷冷看了一眼智达,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原本我尚有十余万大军,加之卫军,尚可有一拼之力,倒是智达,听赵大司马说,前线军粮转运不上,军中匮粮已达半月之久,缘由是河朔边郡四郡之官长,竟不向前线转运粮秣,老夫倒要问一句,你智达欲置前线十余万大军于死地耶?”
晋君面色阴沉,喝问道:“竟有此事?为何不向前线大军供应军需?”
太宰智卓拱手,接过话头,道:“君上,此事容禀。”
晋君面色冷沉,顿声道:“讲。”
尽管知道朝中四氏争斗,但他一直以为,都在有限的范围内,并无上升到耽搁军国大事的程度。
智卓面色沉凝,禀告道:“君上,河朔边郡转运的粮草,沿途粮道驿所,皆为苏卫联军骑卒袭扰,送往前线的军粮,十成还去不了三成,臣闻知后,一方面令河朔诸郡加派兵丁沿路看护,一方面行公函于赵司马处,让其多派骑卒接应,然而赵司马并未有任何动作,而严重之时,军粮、兵丁被沿途袭杀之事,愈演愈烈,输送前线之粮秣尚不足一成!”
晋君眉头紧皱,道:“此事为何不报?”
智卓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盖因,这些时日,晋君都在忙碌一件事——修法!
晋君得了幽罗神教一位大能的指点,炼化庞大的晋国人道气运,通法筑基。
至于前线粮道之事,原就尽委之于智卓。
智卓一直负责此事,从无差错,晋君自然也就没有过问。
晋君面色讪讪了下,不再深问,转而,询问着魏无咎,忧心忡忡道:“魏卿,前线现在,如何供应军需?”
魏无咎道:“军中随行之心魔宗,以仙舟、法器转运,但一次转运不多。”
晋君默然许久,道:“不意赵卿处境竟如此艰难。”
心头对于赵戬违逆君命的怒气,倒也稍稍消减了一些。
魏无咎道:“君上,中州之事,已势不可为。”
“孤又如何不知。”晋君沉声道。
自韩、赵、魏三部十五万大军先后折损,他只觉愤怒,难以置信,而后已意识到,略卫大计已经彻底失败!
这才着急忙慌地召赵戬班师归都。
而就在殿中陷入令人压抑的安静之中,宦者的尖锐声音从殿外传来,“魏符将军求见君上。”
“宣!”晋君先是一愣,继而急命魏符觐见。
不多时,魏符在一个宦者的引领下,进入殿中,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地道:“罪将魏符,见过君上!”
不等晋君开口,魏无咎就冷笑一声,道:“我们的左将军回来了?不知带回了几兵几卒啊?”
魏符面现惭色,跪地拜道:“罪将昏聩无能,中得敌人奸计,累大军中得埋伏,还请君上治罪!”
晋君看着下方的魏符,面色变幻。
对于魏符的兵败,如果说没有愤怒,几乎不可能。
甚至,比起赵去疾、韩仁彦的战死疆场,还能评价一句殁于王事,朝中公卿不忍苛责一个死人。
而魏符的只以身免,更是让人恼火。
但魏符的情况还有些特殊,其人用兵,勇猛精进,但也鲁莽冒进,军旅生涯,同样是有败有胜。
每次削去爵位之后,这魏符又能再次冒头。
果然,宗伯姬元恺,沉声道:“君上,老臣请治魏符败兵之罪!”
而后,殿中就有公卿,出班附和。
晋君沉声道:“魏符急躁冒进,致兵败,削去左将军之官职,贬为城门校尉,其中卿之爵降为下大夫之爵。”
“罪将遵命。”魏符顿首再拜,心下稍稍松一口气。虽然为城门校尉,这职务也不是第一次作了,相信用不了太久,他就会重新起复。
“赵卿那里局势如何?为何抗命不退?”晋君问道。
魏符连忙道:“正要和君上言明。”
说着,就将赵戬所言之退兵利害道出。
智达冷声道:“再不退兵,他赵戬是想让我三晋儿郎,尽数折在卫土吗?”
智卓瞪了一眼智达,道:“赵大司马为国家战略之计,岂是你不通军务的人,可以置喙?”
晋君目光淡漠地看着殿中这一幕,正如方才见魏无咎训斥自家侄子一般,冷眼旁观。
“魏卿,即刻返回军中,与赵卿言明,迅速退兵,不得有误!”晋君看向魏无咎,淡淡说道。
“臣遵命。”魏无咎心头暗叹一口气,拱手应诺。
……
……
晋军大营之中——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油灯还亮着,将一道挺拔的身影投落在军帐之上。
一架山河屏风之前,赵戬负手而立,面上忧色密布,他已将奏表借助谏议大夫靳才,呈送于晋君。
“河朔边郡的粮秣转运,也未重新供应,这几日军中粮秣,皆由卫磐所部接应,再如此下去,大军恐有覆灭之危。”赵戬此刻心急如焚,尤为令他胆寒的是,他此刻进退不得,如果再提退兵之议,恐怕会成为晋国公卿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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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黑帽的中年文士,神色匆匆,挑开帐帘,进入中军大营。
赵戬回头看向来人,诧异道:“毕参军,还未睡?”
来人,正是记室参军毕皓,一张儒雅的中年面容上,带着苦笑:“各营伤兵喧闹,将校聚集于军帐议论,卑职如何睡的下?”
赵戬眉头紧皱,思索了下,叹道:“这几天,将校兵卒伤亡严重,怨言播散,倒也不足为奇。”
除夕当天的那一场喧闹,在他强行压制下,再加之随后苏卫联军大举进攻,原本吵闹着要回师的将校,迫于局势,才暂且平息下来。
但,这三天的厮杀,已让晋军积压的怨气更甚。
“赵公,有军卒说赵公为着自己的功业,置士卒安危于不顾,”毕皓沉吟了下,凝声道:“如再这般下去,恐有不测之祸。”
第二百五十章 赵戬之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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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元节前
晋军,中军大营中——
卫磐道:“还请赵司马赐教。”
赵戬沉吟了下,徐徐道:“甘原,长乐二郡,齐国公子桓垂涎已久,卫君可试着与公子桓联络,以二郡相割交换,如能说动公子桓倒戈,或可牵制帝丘一部分力量。”
听完赵戬之言,卫磐眼前一亮,道:“赵司马真国士也,孤这就派人联络公子桓。”
在这位卫君眼中,如能以长乐、甘原二郡换得公子桓的名义倒戈,这笔生意划算的不能再划算。
魏无咎在一旁,闻听赵戬之策,凹陷的眼窝中,隐有精光迸射,暗道,“好一个赵戬。”
公子桓不久前,刚刚以诡计打败了他的侄子魏符,他对自然用心琢磨了其人,发现公子桓之所以统兵援卫,是为了出外自立。
其人,正是急于寻觅一方地盘安身立命。
如果卫磐能以前任卫君的名义,割让二郡于公子桓,这位齐国公子,极大可能会改弦更张!
而再反观帝丘方面,卫国朝堂已然失却南方三郡,断然无法容忍再失北方二郡,率兵讨伐几乎就是必然。
卫磐得了赵戬之策,如获至宝,而赵戬则也趁机提出,两军交相掩护向着龙朔四郡撤军。
卫磐应允之后,晋、卫两军开始布置兵力,为全面撤兵作准备。
晋军的撤兵,在苏卫联军的目送下进行,而卫磐所部的策应,自是落在了苏卫联军的探查之下。
不知不觉,就是数天时间过去。
因为有着卫磐所部的策应,唯有赵戬用来断后的中军两万,受得华良所率骑兵的袭扰,损失了大半,但总算带回去八九万人。
而这场持续两个多月的战事,终于在元宵十五的前一天,落下了帷幕。
苏卫联军陆续收复了固安郡治下的诸县失地,一直将兵锋线推至郸郡、河阳一线。
……
……
固安郡
因时近元宵,大战结束不久的郡城,似乎也驱散了往日的肃杀之气,街道两侧的商铺,开门迎客,张灯结彩。
事实上,两个多月的惨烈大战,不仅仅是晋军疲惫不堪,就连苏军与卫军,同样是师老兵疲。
而在苏照的命令之下,在固安郡的两军将校,也得以休沐三日,欢度元宵,一时之间,军心大悦。
这时代,上元节,无意是要比春节热闹许多的。
别苑之中——
厢房之内,苏照正在做着岳昕的思想工作。
“你自回温邑过节就是,我跟着,又算是什么?”岳昕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
苏照笑道:“你跟着,总得认认门不是,再说,我姐听说我有子嗣之后,也想见见你。”
说来,此事还是安安大嘴巴,回温邑之后,就说给苏子妗听。
岳昕一时无言,以手掌轻抚了下小腹,此刻,感受着腹中的小小生命在孕育,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苏照正要继续再劝,外间,宫女蔷薇走来,盈盈施了一礼,先是飞快偷瞧了一眼岳昕,道:“君上,公主殿下让我问您,回温邑不回?”
苏照笑道:“回,让她先收拾一番,我们一会儿就启程。”
蔷薇应诺一声,徐徐退出。
苏照这时看向岳昕,道:“你考虑一下,我先过去了。”
待苏照离去,岳昕一时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失落、酸涩抑制不住涌出,低声道:“这就是王侯吗?”
空荡荡的厢房之中,并无他人回应,但岳昕脑海之中,却有一道飞泉流玉的清脆声音响起,道:“不说凡间帝王,就是但凡有点儿权势财富的凡人,也是三妻四妾,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岳昕分神。
岳昕幽声道:“终究有些不甘心,你那世界倒是……”
“呵……”岳昕分神轻笑一声,道:“你是不知,这方世界,礼崩乐坏,尤有过之!表面伉俪情深,宠妻人设……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龌蹉勾当!王子与公主一生一世,想来,那只是童话罢了,事实上,王子可能会找一堆情妇,公主也会养小白脸,他们各玩各的。”
岳昕道:“你……”
显然,无法理解,当初同出一源的分神,竟会说出这番言论。
岳昕分神沉默了一会儿,道:“见得多了就知道了,如他这般,已是十分难得了。”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既已心动,又何必顾虑不前?你我不是这样的人才是。”岳昕分神轻声说道。
“你知道什么?”岳昕冷冷道。
岳昕分神说道:“你是过去的我,我如何不知?”
岳昕就不想搭理自家分神。
……
……
厢房之中——
“你倒是舍得过来。”卫婧一边叠着衣服,清叱道。
一旁蔷薇等几个婢女,则是掩嘴偷笑。
苏照坐在一旁,看着卫婧整理着衣裙,道:“这些小事,让她们做就是了,你还亲自收拾。”
说着,看向在一旁箱子旁侍奉的几个宫女,故意板着脸道:“你们一个个,就看着你家娘娘忙活,到底谁是主子?”
蔷薇及一众宫女:“……”
卫婧没好气道:“有几件是你常穿的,我怕她们收拾不好。”
苏照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这边都不放我的衣服呢。”
说着,坐在床榻之旁,看着卫婧整理着衣裙。
不用怀疑卫婧随身所带衣物繁多,这几乎是女子的必修技能,哪怕卫婧只是出门,都要带几箱子衣裙。
此刻,卫婧如云青丝垂落,用光洁如玉的下巴枕好苏照一件平时所穿的常衫,叠着,这一幕落在苏照眼中,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起身,从后面环住卫婧的纤纤腰肢,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虽对这味道早已熟悉至极,可还是觉得起心动念。
卫婧娇躯颤了下,将衣裙放在一旁,若无其事道:“她也回去,是吧?”
苏照愣怔了下,低声道:“嗯。”
卫婧抿了抿唇,默然了下,似有些好奇道:“听安安说,她有身孕了?”
苏照道:“此事,说来话长。”
卫婧清声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照道:“嗯,是个女孩儿。”
卫婧心下微微松一口气,轻轻一笑道:“那也挺好的啊。”
苏照凑至卫婧耳畔,笑着打趣道:“怎么,想做人娘亲了?”
他现在的年龄,实在不想要子嗣,至于卫婧的小心思,他也能看出来,无非是想母凭子贵,独一无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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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喜欢孩子吗?倒也未必。
大概是为了争风吃醋,压着别的女人一头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活一世,若是不争不抢,躺平任草,似乎也了无生趣可言。
卫婧轻声道:“我听前辈说……如我等修行中人,随着修为日深,练精化气,来日想要孕育子嗣,就十分不易了,所以我就想……”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烟花易冷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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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一章 一鼎一玺
宫禁,门楼之上——
待观看完烟火绚烂之景,徐贞浅浅笑道:“君上,这边风大,我们回去吧。”
苏照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忽而眉头皱了皱,心头微动,却是耳畔传来一把熟悉的神念传音,抬起一双沉静如渊的眸子,环顾众人,温和笑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方才,却是阎先生以神念传音,提及有要事相商。
听其话头,似乎是郑国开仙朝一事,原本从徐秋明那里得消息,郑国似乎要在新年十五,但明显因为某种原因退迟,他还为之疑惑。
苏子妗道:“那阿弟,你先去忙。”
岳昕轻声道:“我也有些乏了,打算回去歇息了,要不随你一同过去吧。”
哪怕是尽力融入某人的后宫,但岳昕还是有着一种不自在之感,索性,一路回去了事。
苏照点了点头,而后随着岳昕向来路返回。
苏子妗看着神色各异的卫婧和徐贞,轻轻一笑,道:“我们先去吧。”
甘露殿,偏殿
兽头铜笼中的檀香混合着冰屑,袅袅升起,顷刻之间,一股安神定意的气息无声弥漫开来。
一架织绣着竹石相映图案的屏风之后,一方漆木几案之畔,阎先生身姿笔直,一如凌霜之苍松,意态闲适,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
“阎先生,久等了。”长身玉立的少年君侯,举步迈入殿中,一张冷峻、清隽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煦。
阎先生就是放下茶杯,起身,见礼。
二人重新落座。
苏照也不拐弯抹角,开口道:“听先生方才所言,郑国立仙朝之事,似有波折?”
阎先生道:“年前,郑国打算于正月十五,也就是今日祭天祷祝,敕封文武,但不久之前,国都气运之龙好像出了一些变故,司天监监正,杨郇只好另行测算佳期,据闻,郑国打算在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开立仙朝。”
“先生确定?”苏照皱眉问道。
阎先生笃定道:“那一日,正是今年人道龙气鼎盛之时。”
苏照沉吟片刻,感慨道:“二月二,龙抬头,还真个好日子。”
阎先生道:“说来,贫道给苏侯拣选的日子,也是那一天。”
“哦?”苏照正在拿起的茶杯,不由放下,面色诧异地看向阎先生。
阎先生道:“苏侯应已知,天元诸国,首开仙朝者,可得天地气运加持,益处深远,于吉时更是得天时之利,只是……纵然我们和郑国同日祭天,以郑国中州霸国身份,多半是截获首开仙朝之利,那时天意垂青落下,郑国会获得第一缕人道紫气,这第一缕人道紫气,非同小可,为人道气运之祝福,危机之时,可以消灾除劫,有着莫大的好处!”
苏照皱了皱眉,这个他是知道的,和郑国同一日祷告上苍,如果以国家体量而言,的就拿不到这个头彩。
“先生的意思呢?”苏照情知阎先生必有下文,就是问道。
阎先生面现思索,道:“可以想办法,稍稍阻挠郑国一段时间。”
苏照眸光流转,追问道:“如何阻挠?”
阎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个恐怕需要苏侯亲自为之了,如能以三阴秘法混合的一元重水,污秽其鼎器、宝玺,可以阻挠郑国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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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一时默然,须臾,叹道:“郑国连同昊阳宗,上下势必视此二物为珍宝,以大能守护,得手不易啊。”
阎先生道:“郑国鼎器之恭鼎,就在杨郇之畔温养,以其人飞仙大能之神通,想要在眼皮子底下,使诡计难如登天,不过玉玺就在郑国宫禁,由郑君炼化,想要污秽宝玺吉气,倒也不难。”
苏照面色迟疑道:“潜入郑宫,郑宫龙气笼罩宫禁,术法难侵。”
别人作大事之时,在背后偷偷使小动作、下绊子,坏人之事……话说,怎么总有种反派的感觉?
不过,如能阻却郑国先手优势,倒也是不能接受。
“对于旁人进入龙气屏蔽术法的郑宫,或许是一件难事,但苏侯身具人道龙气,悄然潜入郑宫,轻而易举。”
这和苏照当日,帮助虞惜霜一同潜入郑宫,是一个道理。
苏照思索半晌,问道:“那重水现在何处?”
阎先生摊开双手,掌中现出一个净瓶,道:“此水一滴就重若千钧,以被贫道凝练和三阴黄泉之气,只待以秘法打入郑国宝玺之中,司天监的杨郇和昊阳宗的李鹤远,纵然联手驱逐,至少也需要三个月!”
苏照打量着玉瓶,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道:“那孤就试试看。”
将玉瓶收好,而后,抬眸,问道:“阎先生,天元诸国会不会捷足先登?”
如果每一国,都让他跑一趟暗中坏事阻止,他可真就是分身乏术了。
阎先生摇了摇头,道:“据贫道所知,如今天元诸国,并非每个国家都为开仙朝一事筹备充足,如齐鲁二国,尚在搜集制鼎器之材,郑国先行一步,还是多赖杨郇之力。”
苏照闻言,心下稍松,转而问道,“先生,所需鼎器、宝玺已造出了吧?”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正要呈于苏侯一览。”
说着,一道金色灵光,一道玉色灵光,一前一后从袖口飞出,在半空中现出一鼎一玺,鼎是一方三足六耳的青铜小鼎,鼎身铭文繁复,花鸟虫纹,仙气流溢。
玺则是白中带青,其上蟠龙卧居,周身镌以文字。
苏照释放出神念检视着,不由赞道:“可在灵宝之列。”
阎先生道:“苏侯,可以秘法温养此二宝,以承载部分人道气运,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件灵宝。”
说着,将一鼎一玺递将过去。
苏照郑重接过,说道:“那就谢过先生了。”
其实,他心中倒不怎么在意这小鼎,毕竟,有什么宝物能比得上升龙鼎?
不过,升龙鼎不能示于人前。
念及此处,苏照思忖道,“或许升龙鼎也可以试着承载人道气运?”
这念头一生出,苏照觉得可行性颇大。
升龙鼎原就是天帝当年的成道之宝。
阎先生又和苏照述说了一些仙朝敕封文武的细节,而后告辞离去,此刻在司空府的配合下,阎先生已经秘密主持建造祭台,以备二月二这一天。
苏照将一玺一鼎收起,离了甘露殿,向着苏国宫苑所在的龙舟而去。
此刻,龙舟之上,大红灯笼高悬于舟上桅杆,灯火优傒,烛光声乱,一轮皎洁明月投映在湖面之上,一只只莲花灯沿水漂流。
苏照身形落在船头,就听得歌舞管弦之声从船舱中传来,分明是宫廷乐师在演奏曲乐。
第二章 早去早回
步入舟中,只觉温暖如春,香气馥郁扑鼻。
太乐官署的宫女,翩翩起舞,更有琴曲伴奏。
苏照眼前一亮,却是苏子妗在一众宫女之中,如一只灵蝶一般,舞姿优美。
一曲而罢,苏子妗脸颊见汗,接过芍药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忙完了。”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阿姐这舞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纵天外飞仙,也远远不及。””
“哪有,就是兴之所至,随意跳跳。”听着苏照的夸赞之言,苏子妗似乎有些羞,螓首微垂,避开了苏照的目光。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上元佳节,一场玩闹,一直至子时方止。
苏照离了龙舟,先让芍药送喝了米酒,醉态微醺的苏子妗,回返所居宫殿,而后才随着卫婧,向着棠梨宫行去。
雕梁画栋的长廊之上,苏照温声道:“我明天,打算去郑国一趟,如果卫国那边用兵,你替我盯着一些。”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说道:“这才刚回来,就要走?”
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去早回吧。”
这一行,潜入郑国,不定有什么节外生枝之事,他需要提前过去,总要为卫国之事,预留一些时间。
卫婧撇了撇嘴,阴阳怪气,说道:“你刚回来就走,子妗姐姐,不定如何说了,对了,你可是前脚才说了陪那个怀孕的谁……”
苏照似笑非笑道:“那就多待两天?”
卫婧一时无语,嗔了苏照一眼,没好气说道:“你爱待几天待几天,和我说什么?”
苏照笑了笑,道:“不和你说,和谁说?时间不早了,歇着吧。”
“你不去陪你的岳姑娘了?”卫婧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讥诮之色,道:“她人地不熟,正需要你的陪伴呢。”
苏照默然了下,道:“她今天想一个人静静。”
卫婧闻言就有些恼怒,没好气道:“合着她不让你碰,你就过来找我了。”
轻哼一声,走到一旁,赌气道:“我今天要修炼,你去别处吧。”
苏照不由失笑,轻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就作势欲走。
“站住。”卫婧心头一急,脱口而出,继而,一张犹似花霰的脸蛋儿,红霞飞上双颊,恼怒道:“你成天就知道气我。”
苏照轻笑一声,折身返回,拥住了卫婧的削肩,轻声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歇息了。”
卫婧道:“先去后殿沐浴。”
苏照眼前一亮,轻笑道:“一起。”
卫婧嗔白了一眼苏照,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宫灯长明,帏幔落下,疑是冬去春来,春光旖旎不尽。
而在棠梨宫西南方向的一座宫殿之中,宫灯静静而燃,将一道纤丽的倩影投映在窗纱之上。
陈姬一身华美宫装,款步走到范潇身旁,柔声道:“怎么还没睡?”
范潇放下手中的书,扬起一张清丽的容颜,笑道:“娘,看会儿书。”
陈姬坐在一旁,嘴唇翕动了下,道:“徐贞让人唤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
范潇道:“去做什么,他也顾及不到。”
陈姬玉容复杂,幽幽道:“听说,苏侯领回来了一位岳姑娘,怀了苏侯的孩子。”
说来,也不知为何,明知不该,心头也难免生出一股酸涩。
范潇拿着剑谱的手一顿,橘黄色的灯火,彤彤映照在白皙如玉的侧脸,光洁如玉,道:“他为一国一君,也该绵延子嗣,安定上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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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姬感慨道:“是啊,听说刚刚大败了晋军。”
范潇抬起头,目中也有几分欣然,道:“他有横扫六合之志,这只是开始罢了。”
陈姬看着一脸与有荣焉的自家女儿,幽幽道:“你就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他,”
提及此事,陈姬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那人敕封了卫国公主为妃,而后又敕封了徐贞为嫔,结果落在她女儿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以如此厚此薄彼?
而转念一想,连她都几乎搭进去,就不由暗叹,最是薄情不过帝王。
范潇脸色顿了下,眸光暗淡了几分,轻声道:“我从来不在意那些。”
陈姬看着自家女儿,深知所谓不在意之言,并非女儿真心所语,桃花唇瓣翕动了下,终究欲言又止,心头下定了决心,思忖道:“潇儿,娘亲怎么也要在那人面前,给你讨个名分!”
范潇不知陈姬的想法,轻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娘亲,时辰也不早了,歇了吧。”
说着,把手中书册放下。
……
……
翌日·棠梨宫
苏照看了一眼锦被之中,沉沉睡去的卫婧,经由昨晚一场折腾,只觉温香软玉,神情气爽,正待起身。
卫婧嘤咛一声,睁开眼眸,往日珠圆玉润的声音略有几分沙哑,问道:“现在,几时了。”
苏照笑了笑,道:“你再睡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我也起来。”卫婧拿起衣裙,起身。
等二人用过早膳,苏照返回中元殿,处置离开温邑之后积压的一部分政务。
自砀郡郡望豪强,被苏照强势整治之后,晏昌在砀郡诸县,推行新政明显就顺利了许多,郡县乡亭的官佐胥吏,阳奉阴违之事,近乎绝迹。
“清查隐匿逃户,增得两万户口,这还仅仅是砀郡治下三县,革新之政的威力,正在逐渐显现。”苏照合上奏章,对着一旁侍立的徐贞,欣然说道。
徐贞一袭淡红宫装,气质端庄妍丽,点了点头,道:“晏公在砀郡清丈田亩,点查户籍,成效斐然,开春之后,或许可以试着推行几郡。”
随着对政务介入的深入,徐贞也表现出一些干练的女强人风采。
苏照道:“孤也正有此意,待晏昌将砀郡之事料理完毕,就召其回都,总宰新政之事。”
这几乎就相当于明示,拜为宰执了。
苏照又看向徐贞,温声道:“最近这些时候,辛苦你了。”
徐贞道:“臣妾不敢言苦。”
苏照拉过徐贞的纤纤柔荑,坐在自己腿上,探手入得伊人怀中,道:“都清减了许多。”
看着端庄的徐贞,总忍不住想要轻薄于她。
徐贞脸颊发红,只觉浑身发热,羞道:“君上,那里如何清减得了……”
苏照笑道:“手感啊。”
当然是说笑,不过真的说起来,徐贞是诸女之中最丰腴柔软,仅在陈桃之下。
一想起陈桃,苏照心头一动,只觉一股火气暗生,说来,他回来之后,还没有去看过她和范潇。
徐贞感受着身下的异样,抿了抿樱唇,明眸之中,羞意流露,低声道:“君上,还白天呢。”
苏照低声道:“没有孤的命令,谁能进来。”
说着,不等徐贞多言,手掌及下,探入内裳,不觉入手滑腻,低声道:“贞儿,也想孤了吧。”
徐贞明眸微眯,羞不可抑地垂下螓首。
……
……
第三章 至郑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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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章 国色天香
范府,花厅之中——
范琼又道:“不知犬子于仙道修行一途,可有成就?”
杨郇这次默然了许久,打量着范泰,苍老眼眸中隐有神芒流转,忽而一笑,道:“仙道渺渺,个人缘法不同,委实难言。”
在他看来,这范泰于仙道之上,并无多少天资,恐怕一生成就有限。
只是这种话,如何当着人家父亲的面,直接说出口。
但让他虚言相欺,又非是他本心所愿,索性含糊其辞。
范琼心思通透,如何听不出杨郇的弦外之音,心头叹了一口气,郑重道:“杨监正,老夫就这一子,原本拜入昊阳宗学道,但因为一件事情,昊阳宗置犬子道业于不顾,以致如今再无人传授犬子仙法神通,杨监正为天下有数的大能,可否提点一下犬子?”
范琼说完,起身,向着杨郇深深施了一礼,一揖到地。
杨郇默然片刻,面有难色道:“范太宰,令公子原有师承,而且还是李道友的宗门,贫道也不好越俎代庖。”
郑国不久之后,将敕封左右二国师,他杨郇就是被郑君推出来,抗衡昊阳宗的一方,怎可在此时,因一个范泰,徒生过节。
范琼面色一急,道:“并非是拜入杨监正门下,只是让杨监正得闲之时,指点犬子一二。”
说着,严厉目光投向范泰,道:“还不过来行礼参拜。”
范泰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就要冲杨郇跪下行礼。
“范公子不可如此。”杨郇面色倏变,连忙说着,挥手之间,范泰却觉膝难弯曲,俨然跪不下去。
杨郇沉吟道:“范太宰,我虽和令公子无师徒之缘,但令公子,以后如有什么仙道之上的困惑,可以到司天监来寻贫道。”
范琼虽然失望,但面上也挂着笑意,道:“还请杨监正多费心才是。”
而后,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杨郇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范泰,眸光闪烁,暗道,“此人命格诡异,外有贵气笼罩,然内中气运,却呈乌败之色,这种命格,与之沾染过多,吉气都要为其污染……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不提杨郇为范泰之命格暗暗称奇。
却说客栈之内——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一轮明月高悬于中天,洒下万道柔和月光。
厢房之内,高脚几案之上的烛台,灯火亮着,帏幔四垂的床榻之上,苏照看着雪白被单上的红梅点点,目光闪烁,陷入了深思。
“这不应该啊。”苏照疑惑地看着一旁的陈桃,真的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陈桃了,别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可目光低垂之间,看着那一团雪白入云,满月捧出,嗯,这绝对假不了。
陈桃此刻云鬓散乱,秀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上,眉头微拧,隐隐藏着一丝痛楚,妩媚妖娆的眉眼之间,除却妇人风韵流溢,还带着羞恼,嗔怒道:“我体质特殊,为玄阴之体,自修仙法以来,阴气汇聚,天人化生,万物滋长……”
苏照嘴角抽了抽,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说来说去,后世甚至有通过手术……
真的不是什么稀奇事。
陈桃晶莹玉容滚烫似火,腻哼一声,就有些不想理苏照,她刚才痛得死去活来,这人一点都不知怜香惜玉。
她本来就几十年都没……
至于她前夫范琼,碰她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能数清,她为此也苦恼过,直到两个孩子相继出生,那种心思就渐渐淡了。
而金阳道人则一心大道,自传她仙法以来,对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金阳道人原本等着她修为有成,借助阴阳和合之法突破飞仙之境,但不想……
念及此处,陈桃心底幽幽一叹,她这一生,最为对不起的,恐怕就是金阳了。
“或许,我就是个坏女人吧。”想起刚才的抵死纠缠,那种如坠云端的感觉,陈桃只觉既是羞愧,又是娇躯发烫,体内情欲涌动,暗暗啐了一口。
苏照自是敏锐感受到身下伊人的变化,轻笑一声,身随心动。
翌日
客栈二楼,一大清早儿,苏照和陈桃用着早膳,几碟小菜,包子米粥,倒也简素。
到了二人的境界,五谷之食已非必要,更多的是满足口舌之欲,或者体验凡俗生活而已。
此刻,陈桃裙袖挽起,拿着竹筷,给苏照夹着小菜,一举一动,都有着成熟妇人的优雅气质。
陈桃丹唇轻启,道:“你一会儿要出门?”
一夜过去,丽人容色焕发,光彩照人,一袭大红裙装,金钗云鬓,梨腮胜雪,却是愈发雍容华美。
晶莹如雪的脸颊肌肤,白里透红,明艳动人。
“等会儿,我去见一位故人,你是随我一起,还是在客栈等我?”苏照问道。
陈桃颦了颦修眉,柔声道:“去见什么人?”
苏照道:“天听司的密谍。”
因为二人已有夫妻之实,许多事情,苏照也就没有再打算瞒陈桃,解释道:“我之前让天听司在新郑布下探事,打探消息,也不知发展得如何了,一会儿去看看发展情况。”
“那我就不去了,今天身子不太舒服。”陈桃拿筷子夹起包子,放至红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心不在焉的慵懒神情,小女人十足。
苏照关心道:“还疼着呢?”
“你说呢?牛犊一样,折腾了人一夜。”陈桃眉梢眼角,难掩一股风情流泻,嗔怒道。
何止是疼,此刻小腹还有些胀胀的,饭都些吃不下。
苏照无奈道:“我也不想啊,奈何卿为国色,迷人过甚啊。”
闻言,陈桃芳心心花怒放,但玉容不显,故意轻哼一声,道:“苏侯见惯人间绝色,也不知我这蒲柳之姿,比起那芳姿婧丽的丽妃,又如何?”
苏照一时默然,叹道:“你们女人,攀比真是一日不停。”
这让他怎么说,说不如卫婧?那陈桃还不怄气死?
说卫婧不如陈桃?那他成什么了。
“好了,不难为你了。”陈桃挑了挑秀眉,悠悠道:“你却不知你那芳姿婧丽之四字,让多少人孤枕难眠,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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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只是评价而已,看来,你当日,也有不平了?”
陈桃轻声道:“我也是女人。”
苏照笑道:“还是漂亮的女人。”
陈桃白了一眼苏照,柔声道:“那你说说,你对我什么评语?”
“国色天香,艳媚入骨。”苏照笑道。
陈桃心头又喜又羞,道:“说得我是红颜祸水一样。”
苏照笑而不语。
陈桃道:“那其他人呢?”
“你问别人做什么?”苏照皱眉道。
陈桃扯了扯苏照的胳膊,放在自己的雪白入云上,略有几分小女孩儿撒娇的媚态:“我就想知道。”
苏照差点儿没绷住,压了压心头火气,想了想,眼前浮现一个个女人的身影,默然许久,徐徐道:“潇儿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徐贞端庄妍丽、温婉可人,安安又纯又欲、古灵精怪,湘歌英秀娇憨,天真烂漫……”
第五章 新安侯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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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章 再见庄诗宁
新安侯府,后院之中——
目送公子治离去,庄诗宁就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想起夫君之姐——永清公主郑采儿,同为女人,她同样心生恻然,永清公主因为一场政治婚姻,现在只能守活寡,想要和离,却受得她姑母的阻挠。
庄诗宁正自颦了颦眉,就见装饰精美的铜镜之中,影影绰绰,自家眉心一枚剑痕若隐若现。
庄诗宁不由一惊,而后只觉心神恍惚,就听得自家不受控制地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夫人。”正在侍奉梳妆的一众丫鬟,屈身施了一礼,陆续离去。
“夫人,别来无恙。”
就在庄诗宁芳心惊惧交加之时,抬眸,就看到面前铜镜之中,不知何时,映照出一个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的少年。
少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这笑意落在庄诗宁眼中,却如见鬼魅,“呀”地叫了一声。
“你是何人?来人……”庄诗宁花容失色,连忙转身看去,一张鹅蛋脸上,已然如霜雪白,一边喊着,一边取下梳妆台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颈儿,颤声说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苏照饶有兴致地看着金簪抵喉的花信少妇,笑道:“夫人贵人事忙,看来是不记得在下了,那在下就帮夫人回忆回忆吧?”
说着,手指倏然抬起,在花信少妇震恐的神情中,轻轻点在庄诗宁眉心。
庄诗宁下意识就想闪躲,却觉浑身动弹不得,柔弱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忽然,如见鬼魅,猛然回忆起前事,道:“是你!”
苏照微笑打量眼前的花信少妇,诧异道:“夫人,原来还记得在下。”
庄诗宁晶莹玉容现出惊惧,她如何不记得这少年,这是上次至前线军营的妖邪之辈!
当日,几乎给了她宛如噩梦一般的体验?
不,他是……苏侯?
当日,在石荆关上曾远远望见!
迎上少年渐渐玩味的目光,庄诗宁无端一凛,不由退后半步,就是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梳妆台上,“哎呦”一声,手中拿着的簪子,眼看就要向自家脖颈儿刺去。
“夫人,小心。”苏照面色微变,挥手之间,抓住庄诗宁的手臂,轻轻一带,竟已入怀,看着惊恐交加,容色大变的庄诗宁,自失一笑道:“苏某自问长得也不算凶神恶煞,夫人竟惧怕至此,如见蛇蝎?”
“你放开我!”落入苏照怀中,庄诗宁却如触电一般,口中清叱,剧烈挣脱着苏照的手臂。
苏照淡淡一笑,松开手掌。
庄诗宁此刻,双手抱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慌乱的心绪,强自镇定问道:“苏侯,到底要做什么?”
“夫人,竟认得孤?”苏照讶异道。
“石荆关前,我随夫君,远远见得苏侯一面,只是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欺辱一弱女子……”庄诗宁讥讽说道。
苏照笑了笑,对庄诗宁的讥讽言语,不以为意。
目中甚至浮起几分欣赏,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一笑,道:“夫人不愧是大家闺秀,镇定自若,无事不登三宝殿,孤冒昧打扰,确是有一事相请。”
庄诗宁玉容幽冷,道:“苏侯名震天下,神通广大,苏侯都办不到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办得到?”
苏照笑道:“不,孤既然来寻夫人,夫人自是做得到的,还请……借夫人一用。”
庄诗宁心头一跳,温柔眉眼间现出一抹羞愤,叱道:“你什么意思?”
苏照道:“还请夫人替我打探一物的消息。”
庄诗宁闻言,心下稍松一口气,如果此人敢对她用强,她失了清白,绝不苟活于世!
如果只是替此人做几件事情,虚以为蛇……
苏照看着玉容变幻不停,似在纠结的庄诗宁,道:“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就将任务细节述说。
庄诗宁听完,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檀口微张,颤声道:“你寻那宝玺,做什么?”
不对,眼前此人为苏国之君,寻宝玺,必有诡谋!
苏照微微一笑,说道:“夫人,你问的太多了。”
庄诗宁贝齿咬了咬下唇,冷声道:“你不说原因,恕我难以从命!”
苏照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声音“冷厉”了几分,道:“看来,夫人没有看清楚形势,真的以为孤是在与夫人商量?”
说着,欺身近前。
“你,别过来!”庄诗宁见此,花容失色,再次拿起手中的金簪,对准了自己喉咙,颤声道:“恶贼!你再逼迫于我,我必自戕于此!”
苏照轻笑道:“夫人,看来你对孤的力量,是一无所知啊。”
庄诗宁闻言,心一横,举起的金簪向着脖颈儿刺去,然而,忽听一声金铁之音响起,掌中金簪,刺在脖颈之上,竟霍然断为两截。
正自惊疑不定之间,苏照向前快行了几步,在庄诗宁耳畔低声道:“夫人,如果想保住清白的话,还是要乖乖听话,孤可以保证,不会对夫人无礼……”
庄诗宁芳心一凛,忽然就见对面少年君侯探出手掌,而自家下巴,已然被轻佻地挑起,却见对面少年君侯,将面容凑近,随着距离及近,渐渐呼吸可闻,热气扑打在脸上。
庄诗宁娇躯抑制不住的颤抖,正待狠狠咬舌,却发现根本咬不动,就在四唇将近之时。
庄诗宁明眸之中,已然蓄满了泪水,两行晶莹泪珠,顺着清丽如雪的脸颊流淌而下。
却见那人倏然一顿,面容及远,那种压迫之感,终于散去一些,恍若方才只是一梦。
“夫人,现在是否想通了?”苏照轻轻一笑,说道。
暗道,这庄诗宁还真是不经吓,他刚刚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庄诗宁清丽脸颊苍白如纸,口中仍自喘着粗气,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
抬起一双柔弱的眸子,如看恶魔一般看着苏照。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可知,孤也不想这样。”
庄诗宁定了定心神,冷冷看着苏照,声音略有几分艰涩,道:“我可以答应你。”
苏照默然了下,道:“夫人可知,你若是骗孤,孤会让你丈夫……总之,你应能想到那种悲惨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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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诗宁闻言,容色一僵,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忽地娇躯剧颤,光洁细腻的脸蛋上,全无一丝血色,凝声道:“我帮你就是……”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突然恐惧万分的庄诗宁,暗道,这庄诗宁莫非想到了什么……夫目前犯的丧失剧情?
不过,既然答应,这些都不重要。
第七章 夫人……应该不会见怪吧?
正是午后,冬日温煦的目光投落在新郑宽广的街道之上,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在一众护卫的扈从下,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向着郑国宫苑驶去。
轩敞、豪华的马车之上,庄诗宁坐在棉垫之上,气质端庄、温宁,外披狐裘大氅,内着淡红色宫装长裙,一张白皙如雪的俏丽容颜之上,带着几分不自然之色,不时,抬头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身量笔直,面容冷峻,微微闭上双眸,似在假寐。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鼓起勇气说道:“苏侯,我如果帮了你这次,你是否……能够放过我?”
苏照睁开眼眸,沉静如渊的眸子中,渐渐浮起了几分玩味之色,道:“夫人以为呢?”
庄诗宁心头一凛,默然片刻,清声道:“苏侯闻名天下,我却以为不会是那等欺凌妇孺的无耻小人。”
苏照淡淡一笑道:“夫人,那苏某现在是在做什么?”
庄诗宁一时语塞。
苏照道:“夫人,你使这些激将法,并没有什么用,诸国无义战,人主无道德,如果用凡人的道德观念去要求人君,是非常可笑的,人君原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夫人此刻应该庆幸,只要夫人好好合作,任何难以忍受的手段,都只是存在于夫人的胁迫中,而非化为现实。”
庄诗宁秀美黛眉微颦,晶澈明眸闪烁不停,微微垂下螓首,默然一会儿,扬起一张壮俏脸,道:“妾身却不敢苟同,君主以仁义德行为治世之本,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侯这样持强凌弱,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报应?”苏照似笑非笑,道:“看来夫人,似乎想要以一颗仁心感化苏某,或许可以效佛门世尊,割肉伺鹰?”
庄诗宁玉容就是怔了下,似在反应着苏照的话,继而面现羞愤,怒斥道:“淫贼,昏君。”
显然,也是饱读诗书的。
苏照道:“夫人,淫贼二人,可不敢乱说,以苏某之能,若真想对夫人……或许夫人失了清白,都不自知。”
庄诗宁玉容一白,诚如眼前少年所言,上次,她失去记忆之后,竟连这人都未认识过。
苏照轻轻一笑,也不再理心思忐忑的庄诗宁,正要说些什么,忽地面色微变,喃喃道,“这郑宫之内,竟有洞虚大能借助大阵探查气机?”
显然,郑国宫苑并非没有仙道中人把守,相反,守卫森严,密不透风。
“不好!”
与此同时,郑国宫苑上空,紫金色太极图案光影,若隐若现,道道金芒,流光溢彩,丝丝缕缕的绚丽光芒,在太极图案之中循环往复。
忽地,似乎感应到苏照的一缕异常气机,似在酝酿着什么。
苏照面色幽沉,看了一眼庄诗宁,道:“夫人,失礼了。”
说着,在庄诗宁震惊的目光中,化作一道灵光,缩小至一寸小人,投入庄诗宁衣裙前襟之中,藏入温玉软腻之所在。
“我就不信,司天监和昊阳宗的人,敢探查郑君儿媳的私密之处。”苏照冷声道。
此刻,庄诗宁双眸瞪大,感受到胸前隐隐约约传来的异样,一张妍丽的脸蛋儿,又红又白,又羞又怒。
“他怎么敢,怎么敢藏在这里?怎么可以……”
此刻,庄诗宁娇躯剧颤,只觉心惊肉跳,灵魂都控制不住的战栗,裙下的双股都夹紧了几分,一想到自己那里藏着一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羞难自抑。
就在这时,一道神念传音在庄诗宁灵台中响起,差点儿让庄诗宁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生出。
“夫人,正有洞虚大能以神通探查,你面上莫要现出异样,否则……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如果让人知道夫人带球藏人……嗯,夫人的清名,就毁之一旦了。”苏照此刻化作一寸小人,悬浮在空隙之间,只觉阵阵馥郁的粉腻香气环绕,他倒也没有太过分,不至于学007双手撑起空隙,否则庄诗宁非要羞怒攻心,当场去世不可。
“你,你怎么……能藏在那里?”庄诗宁贝齿咬着下唇,脸颊红晕一直延展到白皙修长的脖颈儿,压低了声音叱道。
苏照尽量以一种淡然的语气叙述道:“有大神通者探查,唯有夫人此方寸之地,方得片刻安宁。”
庄诗宁:“???”
片刻安宁?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和宫禁卫士的对话声,显然,马车已停靠在朱红墙壁的高大门楼前,正是郑国禁宫城门。
宫禁门外,内着土黄色号坎,外披铁甲的郑国禁军将校,面色肃然,按刀上前,见到车上悬着的旗子,抱拳问道:“可是新安侯夫人的车架?”
丫鬟娟儿的声音传来,“我家夫人就在马车之上,受庄妃娘娘之命进宫议事,这是令牌,还请校尉查阅。”
那校尉接过令牌,双手恭敬还上,道:“夫人,恭送夫人。”
此刻,郑国宫苑上空一道悬而不落的神念,本来在迁延回顾,略略扫了一下庄诗宁的马车,而后渐渐远去。
马车在宫禁之门将校的目送下,就渐渐驶入宫城之内。
“能出来了吗?”庄诗宁忍着屈辱,羞愤说道。
苏照道:“嗯,没事了。”
身形一闪,重新回到马车之上,将气机敛至极限。
刷……
庄诗宁再难忍耐羞愤,扬起手臂,就向苏照脸颊打去,怒道:“无耻淫徒!”
然而,只觉一只纤纤柔荑却被捉住,不由心头一惊,颤声道:“你放开我!”
苏照顿了下,道:“方才,事急从权,再说除却口鼻充斥甜香之外,什么也都没有见到,夫人心胸开阔,不会见怪吧。”
庄诗宁听着对面少年的言语,此刻一张梨腮胜雪的玉容上,现出一股决然之色,咬牙切齿道:“你再辱我,我必死于你面前!”
“这算是什么辱?夫人可知,方才苏某还只是藏在这里,没有藏在……”苏照将目光及下,落在庄诗宁衣襟下摆,停留一会儿,意味莫名。
庄诗宁玉容微顿,继而宛如雷击,四肢颤抖,如见鬼魅,颤声道:“你……”
一想到藏在那里,哪怕仅仅是想一想,庄诗宁只觉浑身僵硬,芳心乱跳,只觉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你,夫人又想到哪里去了,难道不能学孙猴子,藏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连忙说道。
庄诗宁虽不知孙猴子是谁,但也能听懂这话语,不过她却不信眼前少年是那个打算。
正垂眸之间,忽然心头一跳,却见那恶魔忽地附耳过来,酥酥麻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夫人的联想能力,似乎很是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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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胡说什么!”庄诗宁心头一突,向一旁躲闪着,一张柔婉、温宁的脸蛋儿,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
苏照看着庄诗宁,目中若有所思。
“看来,此女也有着秘密。”
马车车厢之中,再次陷入安静下来,只有外间马车的辚辚转动声音,此刻的庄诗宁,直到外间再次传来宫女的声音,“夫人,福宁宫到了。”
庄诗宁愣了下,抬眸看向苏照。
“夫人,恐怕还需借宝地藏身一下。”苏照沉吟了下,说道。
此刻神念之中,隐隐感知到整个郑宫,步步杀机。
第八章 不逾雷池半步!
庄诗宁此刻又羞又怒,几乎都要气疯,一张婉丽、温宁的玉容,俨然又白又红,正待出言拒绝,却见眼前少年,再次化作一道灵光,化作三寸小人,飞入自家衣襟之中。
庄诗宁:“……”
“之后的,就看夫人的手段,如果尽快打探出消息,苏某也能早一点儿离开这温香软玉之地。”苏照的神念传音,在庄诗宁灵台之中轻笑响起。
庄诗宁容色急剧变换,一时间,芳心羞愤欲死,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猛然意识到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这般,胸口的起伏才不那般明显。
“夫人,福宁宫到了。”恰在这时,贴身婢女娟儿的额声音传来,语气略有几分催促。
“嗯。”庄诗宁应了一声,柔声道:“这就下来。”
忍耐着怀中藏人的异样,整了整容色,若无其事地下得马车来。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方才的羞窘、难堪、羞耻,在福宁宫廊檐下宫女的瞩目中,丝毫不显。
庄诗宁容色明丽,仪态端娴,尤其行走之间,大家闺秀的文静气质,如诗如画,浑然天成,迎着福宁宫几个相熟宫女的见礼声中,微笑点头,一颦一笑都流泻着花信少妇的韵味。
藏身在脂粉软腻所在的某人,放出一缕神念,都不禁暗暗称奇。
“女人哪怕在男人面前再如何伏低做小,但在其他女人面前,一定要体面、出彩,这就是女人虚荣的本质。”
“夫人,娘娘和五殿下就在后殿。”廊檐之下,庄妃的管事嬷嬷,一个云堆翠髻,三十出头的妇人,上前说道。
庄诗宁眉眼低垂,行了一礼,柔声道:“有劳了。”
此女此时的声音柔柔弱弱,恬静自守。
那嬷嬷笑道:“夫人客气了。”
暗道,不愧是娘娘的亲侄女,这一颦一笑,模样身段,纵是说亲姐妹,也没人说什么不是。
庄诗宁此刻随着那嬷嬷几一众婢女,入得福宁宫。
宫殿之中烧着地龙,故而一室温暖如春,布置精美,地上都铺着羊毛地毯,雕花玻璃窗之外凝结着雪淞,更添几分别样的美感。
殿中,薰笼香气袅袅,如兰如麝。
云榻之上,铺就着精美的大红羊毛毯,庄妃一袭淡黄色宫裳,外披大氅,云鬓高挽,妆容精美,其人如庄诗宁一般,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柳叶弯眉之下,眸似秋水,只是此刻略有几分哀愁浮起,恰到好处地平添了几分美艳妇人的幽怨。
庄妃今年刚刚四十,但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细腻,宛如二八少女,金钗云鬓之下,端庄明丽的玉容,薄施粉黛,眉梢眼角,一股熟妇味道,掩藏不住。
此刻,膝上还趴着一个淡红色长裙、瓜子脸的少妇,云鬓散乱,容色憔悴,眼睛更是肿得如同桃子一般。
正是永清公主郑采儿。
如论面相,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瓜子脸的郑采儿不类庄妃,但实则,郑采儿五官相貌更像郑君,反倒是庄诗宁,在相貌上更像庄妃,模样、神韵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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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就奇怪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怎么出都城一趟,就……”这时,庄妃凝眉说着,心头颇是疑惑。
庄妃之贤名,传遍整个郑国。
故而,无论如何无法容忍自家女儿不能从一而终。
闻听着庄妃的说落,郑采儿只是啜泣不语。
“娘娘,诗宁姑娘来了。”这时,嬷嬷盈盈福了一礼,脸上堆着笑道。
庄诗宁已入得后殿,朝庄妃福了一礼,柔声道:“诗宁见过娘娘。”
庄妃一见庄诗宁,脸上愁云明显消散了一些,笑道:“是诗宁来了啊,快过来,到姑姑这边来。”
庄诗宁就是道了一声谢,近得庄妃身前,对着郑采儿点了点头,唤道:“五姐。”
这时,一侄女、一女儿,一左一右陪坐在庄妃身旁,当真是梅兰春菊,各有千秋,宛如三姐妹般。
“诗宁,你来劝劝你五姐,这日子过的好好的,如何就……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庄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庄诗宁斟酌了一下措辞,浅浅笑道:“娘娘,来之前,侯爷还说,五姐她这些年过得不舒心,让我过来安慰安慰五姐呢。”
诚如她夫君所言,此事不好插手,说不好,两头不落好。
永清公主郑采儿抬起一双泪珠涟涟的眸子,凄声道:“我就知道,十弟他会体谅我这个当姐姐的难处。”
庄妃却皱了皱秀眉,道:“治儿心疼他姐姐,只是他不知人言可畏,如今你五姐和离一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朝中更是有人拿来说嘴,此事,不能由着采儿的性子来。”
庄诗宁闻言,一时默然。
郑采儿带着哭腔道:“别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这守活寡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你们再逼我,我就……我就在外面……”
庄妃容色一冷,凤眸倒立,幽声道:“你若敢败坏我庄家门风,本宫必不饶你!”
闻言,郑采儿脸色苍白,娇躯颤抖,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甚至有丝丝血迹渗出,只有她知道自家母妃这话是何等之重!
只是,母妃,您真的为了你自己庄家的所谓门楣,就牺牲女儿一生幸福吗?
试问,大郑那几位长公主,哪一个不是随心所欲?
此刻,郑采儿芳心冰凉,甚至涌起一股对自家母亲不敢有的怨怼。
庄诗宁见此,连忙拉住了郑采儿,扬起一张柔婉的面孔,看向庄妃,柔声道:“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五姐许是一时想不通。”
庄妃叹了一口气,以手揉了揉眉心,道:“那你劝劝她吧,总之,我庄家绝不容许出来不守妇道之人,本宫也累了,先回寝宫歇息了。”
说着,唤了贴身嬷嬷、宫女,拖着华美的宫裙,起身离去。
殿中,顿时剩下庄诗宁以及郑采儿。
“五姐,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庄诗宁叹了一口气道。
“好意?”永清公主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为了爱惜她的贤名罢了。”
庄诗宁玉容微变,颤声道:“五姐,何出此言。”
“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永清公主冷冷说着,继而道:“我最近都躲在宫中,那家一直在新郑大造声势,这段时间一直派人来接,估计母妃今天晚上就不留我住了,你若念五姐的好,我去你府上居住如何?”
“这……”庄诗宁一时沉吟,待瞥见永清公主眸中的黯然,终究不落忍,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我和娘娘说说,就说在我那里先住几天,我再和侯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五姐想个法子。”
永清公主双眸一亮,低声道:“好,总算我没疼你们小两口一场。”
庄诗宁轻轻笑了笑,心底幽幽一叹。
眼下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以她对姑姑的了解,姑姑性子要强,绝不容许五姐败坏庄家门风!
她庄家诗书传家,已有四百多年,在几百年前,庄家也为庄国公室,曾被鲁国先祖姬谈,称为天元列国,君子风骨,唯见庄国,
正是因为这样的门风,庄家才是历经战乱,久盛不衰,庄家男子则多是道德君子,女子端娴多出贵人。
她的姑姑庄明月,怎么可能让几百年的家风,毁之一旦?
甚至,她自小也是受得姑姑的熏陶,凡事都不敢逾雷池半步,只是……
第九章 永清公主的打算
殿中——
庄诗宁想起自己厢房隔层内,私藏放置的那一卷卷令她面红耳赤的风月书籍,就是心头一热,只是面色不现丝毫异样。
苏照此刻躲在庄诗宁怀中,却明显感受到庄诗宁的心跳声,陡然加快了几分,面容上不由浮起一抹疑惑,思忖道,“这庄诗宁,好端端的,心怎么跳这般快?”
庄诗宁和永清公主叙着话,永清公主忽地好奇问道:“诗宁,你最近有苏国的消息吗?”
此刻,庄诗宁怀中隐匿身形的苏照,不由抽了抽嘴角,暗道,这永清公主什么毛病?身为郑国公主,关注他苏国做什么?
庄诗宁拧了拧秀眉,似乎同样不解,诧异道:“五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永清公主一双狐媚、柔婉的美目之中,隐隐闪过一抹慌乱,轻声道:“我最近都呆在宫中,与外间消息不通,就想问问,听说那位苏侯,又打败了晋军?”
庄诗宁不疑有他,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复杂,柔声道:“苏侯大败晋军之后,似乎回到了温邑,听侯爷说,苏侯正式下达制命,拜少宰晏昌为宰执,全面主持新政事宜,侯爷还说,苏侯重用奸邪,倒行逆施,必定激起国内卿士的反对,或早或晚,是要栽大跟头的……”
庄诗宁说到这里,声音都不自觉提高几度,似乎有意给某人听一般,清声道:“苏侯少年得志,连番取得大胜,此刻已然志得意满,刚愎自用,行事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苏照在怀中听着,皱了皱眉,暗道,这庄诗宁还真是……
抬眸看了一眼柔软白皙之上的嫣红,心头微动,却是起了一丝捉弄之心,身形一闪。
“额~”
庄诗宁正自说着,忽然顿住,感受到难言之地传来的阵阵酥麻,脸颊一红一白,一股羞愤和羞耻冲上心头,几乎不能站稳。
“天呐,他……”庄诗宁此刻大脑空白,不由伸手抚向胸口,但又害怕为对面的永清公主发觉,改换手势,好似要整了整衣襟。
好在,此刻永清公主眉眼弯弯,忽地垂眸,低声道:“是吧,只是我听说,苏国能连续取得大胜,多赖苏侯此举,聚国中财货为军用,奖功给效,激励士卒,这才有连番大胜。”
永清公主言及此处,狭长的狐媚双眼,闪烁晶莹剔透的光芒,道:“纵观列国,如苏侯这般的少年英主,尽无一人。”
苏照心头古怪意味愈发浓郁,暗道,这永清公主提及他的语气,那眉飞色舞之态,竟如……
“那人如何称得上英主?”庄诗宁玉容微顿,愤愤说道。
闻言,苏照心中起了一丝古怪之意,不禁又捉弄了下庄诗宁。
庄诗宁娇躯剧颤,感受到某处传来的柔软、湿热的舔舐,尤其不远处就是夫君的胞姐,自己身处之地,更是姑姑庄妃娘娘的寝宫。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雪白脸颊绯红一片,连忙垂下螓首,将火热、滚烫的脸颊,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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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烛柔照,彤彤灯光扑耀在脸上,愈发明艳动人,娇媚横生。
好在此时,永清公主郑采儿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到庄诗宁的异样。
此刻,正在二人议论之间,就见那嬷嬷去而复返,笑道:“夫人,殿下,娘娘让人在玉清池准备了热汤,据说是君上得了一仙汤配方,如沐浴可得奇效,娘娘请夫人和殿下去泡泡。”
庄诗宁颦了颦眉,道:“五姐,我就不泡了。”
郑采轻轻笑道:“我试过,泡泡澡,倒是挺解乏的,你可以过去试试。”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庄诗宁的手臂,向着
庄诗宁芳心一颤,正要开口说什么,但已被郑采儿来到一座椒房殿中,其内温暖入春,宫女盈盈施了一礼。
庄诗宁只得由着永清公主郑采儿,向着屏风后的浴池而去,浴池十几个平方,其内有着不少
“五姐,我还是……”庄诗宁轻声道,此刻心头生出一股急切,此刻那人就在她怀里藏着,如果一下浴池,岂不是让郑采儿发现?
而且,那人愈来愈过分,万一待下水之后,让自己出丑……
想起那种事情,庄诗宁心底不由浮现了某些画面,连忙将之驱逐出脑外。
此刻,郑采儿已经在宫女的侍奉下,除尽衣衫,踏入水池,现出一个美丽螓首,招手道:“诗宁,下来吧,这些灵药,听说可以减缓衰老呢。”
庄诗宁犹豫了下,这时灵台中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道:“池水之中,灵药可以减缓衰老,你可以泡泡,至于……你不用担心,她看不见我。”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心头暗道,还泡泡?她看不见你,但你看见她……
这时,郑采儿已在池中催促着,柔声道:“诗宁,过来,和五姐说说知心话。”
就有两个宫女婷婷袅袅走来,道:“请夫人宽衣。”
庄诗宁无奈之下,嗯了一声,除尽衣衫,此刻就觉胸口再无异样,愣怔了下。
“我在屏风后等你。”苏照的灵台传音适时响起。
庄诗宁此刻竟然生出了一些感激,但很快想起方才那人的可恨,这种就被驱散,下了浴池。
苏照此刻隐身在屏风之后,他倒没有兴趣偷看二人沐浴,嗯,就算看,也是光明正大看。
此刻,浴池之中,热气腾腾,热水之中,花瓣儿四下漂浮。
永清公主出言屏退了四周侍奉的宫女,向着庄诗宁方向过来,低声道:“诗宁……”
庄诗宁此刻将螓首露出水面,伸手清洗着方才被某人啮咬之后的痕迹,玉容若无其事道:“怎么了,五姐?”
郑采儿幽幽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诗宁,你说我离郑出走如何?”
庄诗宁容色微变,惊声道:“五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大郑公主,就算要走,能往哪里出走?一旦被郑君察知,下发公函要人,哪个国家敢收留五姐?”
郑采儿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坚决,说道:“如不走,母妃还会逼迫于我,至于出走何方,我已经想好了,就去温邑——苏国国都,苏侯与我大郑敌对,我如藏在那里,没有人
庄诗宁轻声道:“太冒险了,一旦五姐为苏国衙吏发现,势必如获珍宝,禀告苏国中枢,到时,苏侯视五姐为可居之奇货,说不定……淫辱,再传至郑国,到时置娘娘于何地?”
“置她于何地?她又何尝为我考虑过?”永清公主玉容哀凄,冷声说道。
庄诗宁一时无言,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只是……尽管同情永清公主,可永清公主,只要从她和夫君所居之宅邸逃走,她和夫君必然会被姑姑怒火牵连到。
“好了,不说这些了。”永清公主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道:“诗宁,你这身材是愈来愈丰腴了。”
庄诗宁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羞恼,轻声道:“哪有?”
“看来我那个弟弟,没少……”永清公主眨了眨眼睛,
庄诗宁就有些羞不自抑,低声道:“五姐姐,突然说这些做甚?”
永清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活了这么久,却连男人的滋味都没……”
庄诗宁一时默然,看着永清公主,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第十章 就很新奇
永清公主自嘲一笑说着,看着庄诗宁,忽地凝眉问道:“诗宁,不知为何,你和十弟成亲也有几年了,可为何还未孕育一儿半女?”
这一点不仅是让永清公主奇怪,也让庄明月不解。
要知道这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子治一直没有子嗣,想要夺嫡都不够格。
这一点也让庄明月暗暗着急,寻了仙师看护,最终的结果,却是出在公子治身上的。
庄诗宁颦了颦秀眉,不悦唤了一声:“五姐~”
永清公主道:“好了,我不问了,反正你们小两口,自己日子过的称心如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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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诗宁心底幽幽一叹,称心吧,也算是称心吧,只是没有孩子,这几年就有一些闲言碎语流传,说自己擅妒。
还好,夫君的名声倒是有着忠贞不渝。
只是比永清公主幸运的是,她和夫君,还算琴瑟和谐,还可以谈论诗词歌赋。
而夫君之性情方直,许多时候甚至有些迂阔。
否则,她也不至于看一些风月文字打发时光,而这决然不能让她夫君知道……不然,就是轩然大波。
庄诗宁不敢再想,忽地想起方才那苏侯的嘱托,想了想,笑着感慨道:“五姐,这热汤还真有些神异呢,不愧是仙家妙法。”
“可不是吗,这可是那些仙家的手段,说来,宫里最近出了不少仙家。”永清公主轻声道。
“郑公得了不少仙家中人效力?”庄诗宁似乎随意问道。
永清公主轻声道:“是啊……”
庄诗宁就这般旁敲侧击问着永清公主,从仙家之术,再到询问郑公宝玺的藏匿之地,不知不觉,二女就已沐浴了半个时辰,都觉通体舒泰,神情惬意。
齐齐出得浴池,在宫女的侍奉下,换了一身衣裙,庄诗宁正要说什么,忽地又觉异样,分明是那人又再次返回,不由芳心一颤,暗骂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等来到庄妃后殿,已是午时,正是用着午膳。
庄妃玉容之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冲庄诗宁招了招手,道:“诗宁,这是仙家以灵田培植的灵蔬,早上采摘下来,刚刚让御厨做成菜肴,过来尝尝。”
庄诗宁和永清公近得桌案之前,看着满当当的各式菜肴
“这是灵牙米,听君上说,这种米如顿顿食用,可绵延寿数。,”庄妃轻笑着招呼着。
庄诗宁道:“仙家奇珍,的确不同凡响。”
只是心道,藏着她怀中的那人,何尝不是仙家,却没见任何仙风道骨之处,反而如登徒子一般。
“仙家法门,驻颜有术,长生不老……”庄妃轻声说着,晶莹玉容上现出一丝感慨,说道:“据君上所言,一旦仙朝立下,敕封文武百官,后宫妃嫔,我们就可得人道气运供养,可以保持容颜不改。”
庄诗宁闻言,也是怔道:“竟可如此?”
说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永清公主,意思无非,真的愿意为了所谓的幸福,放弃一国公主尊位?
然而,永清公主眸中却有一丝轻蔑之色闪过,如连个真正意义的女人都做不了,容颜不改,长生不老又如何,不过孤芳自赏罢了。
几人用罢午膳,又待了一会儿,庄妃素来有午睡的习惯,而在这时,庄诗宁就趁机向庄妃提及让永清公主随自己回府上暂居几天。
庄妃思索了下,就是应允下来,显然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什么名堂。
毕竟,内侄女庄诗宁知书达理,温宁端庄。
待庄诗宁提出告辞,带着永清公主登上了马车,向着宫禁之外而去。
去时一男一女,回来之时,却带着永清公主。
马车车厢之内,庄诗宁抬眼,打量着一旁神情慵懒的永清公主,端庄妍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若有所思,迟疑了下,自在宫中就生出的疑窦,至此刻终于,开口问道:“五姐,我有事询问,还请如实告知。”
永清公主诧异看了庄诗宁一眼,问道:“什么事,这般郑重?”
庄诗宁斟酌着措辞,说道:“你我上次前往大军前线,于石荆关前,当日,苏侯在关城之上大显神威,五姐,是那日对那苏侯一见倾心的吧?”苏
被说中心事,永清公主如遭雷亟,一张明艳的瓜子脸,倏然色变,狭长、狐媚的明眸之中明显有慌乱之色一闪即逝。
“哪有的事?”永清公主连忙否认道。
庄诗宁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永清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五姐不需瞒我,否则,五姐若没有看中那苏侯,又如何会想到想逃亡到苏国,想来,待苏国衙吏获悉五姐身份之后,五姐就有机会入苏宫了。”
永清公主被人拆穿心事,脸颊羞红一片,道:“我哪里这般想过……”
还别说,这就是她的计划。
如她这样的贵人,一旦进入苏境,就可明里暗里透露自己的身份放出风声去,待到那时,苏国地方郡县官吏得知后,自然不敢怠慢。
等她以郑国公主身份,进入苏宫之后,她就不信以她的姿色、相貌,那位据说迎娶了卫国公主的少年王侯,会不高看一眼。
庄诗宁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姐,可知那苏侯为人?如此因远远一见,就芳心暗许,试图逃亡苏国,五姐此举,未免太过草率了。”
她简直无法理解,那苏侯,她不是没有见过,不,此刻就在怀中藏着,如此淫贼行径,又哪里有当日石荆关上的英明神武,如何就惹的五姐害了相思。
永清公主容色变幻了下,轻轻一叹,眼前似乎浮现那少年君侯的身影,目光失神许久,道:“诗宁,你不用劝我,我何尝分不清仰慕和喜爱,当日所见,只是诱因之一,我早有和离,摆脱苦海之心,只是往日受制与母妃劝说,遂拖延至今,当然,我也不知诺大的郑国,哪里有我容身之地。”
“直到那天……只是觉得如那样的人主,才是我心中的夫君模样,况且……郑苏两国毕竟敌对,母妃和郑国的风风雨雨,终究是吹不到苏国的,我去苏国,也未必就寻他……再说,人家就没见过我,知道我是哪一个?”永清公主说到这里,轻笑一声,眉眼之间,颇见苦涩。
庄诗宁看着“尤自嘴硬不认”的郑采儿,心头无奈,暗道,“如何没见过,说不得,那昏君方才,都已将五姐你不着寸缕的样子都看光了呢。”
念及此处,手掌抬起,狠狠按了按深深沟壑,发泄着心中的恼怒。
苏照:“……”
只得向一旁躲闪了下,对于庄诗宁的“报复”并没有放在心上,嗯,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
神照之境的仙修,手段神通,绝非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庄诗宁可以预测?
只是,终究还是为郑采儿的反应,感觉古怪到了极致,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当作幻想的对象,这种感觉……嗯,就很新奇。
第十一章 愧疚
新安侯府·午后时分
庄诗宁和永清公主回到侯府,庄诗宁就吩咐丫鬟领着永清公主去收拾住处,而后,待厢房之中再无他人之时,庄诗宁狠狠按了按胸前的位置,怒斥道:“魂淡,你给我出来!”
就见炽白灵光一闪,现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好奇问道:“怎么了,夫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庄诗宁玉容一滞,而后面笼清霜,道:“苏侯,你太过分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面色略有几分不自然,道:“刚刚只是给夫人开个玩笑。”
庄诗宁一时无语,咬牙切齿说道:“和一个有夫之妇开那样的玩笑?”
方才,在福宁宫之中,如非她百般忍耐,都差点儿被人发现,有这样与人开玩笑的吗?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幽声道:“苏侯,你再如此戏弄于我……我就……”
庄诗宁“我,我……”了半天,却一时间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威胁到眼前的少年君侯。
然在这时,只觉眼前灯火一暗,一人俯至耳畔,语气略带着几分莫名之意,戏谑道:“夫人就……就忍辱屈从?方才,夫人也不是很享受的吗?”
庄诗宁容色微滞,樱唇颤抖着,只觉芳心羞愤欲死,怒骂道:“你魂淡……”
苏照笑了笑,纵然明知不该与这有夫之妇瓜葛太多,可却还是忍不住捉弄了一下庄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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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耳垂处传来的湿热,舔舐,庄诗宁秀眉微蹙,一双晶澈美眸倏然瞪大,檀口微张,只觉浑身颤栗,娇躯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苏照轻笑一声,连忙伸手扶住了花信少妇的纤纤腰肢,目中隐有几分玩味之色,他倒没想到庄诗宁……
既然如此……
“唔~”
而在这时,庄诗宁表情错愕之间,腻哼一声,双手推拒着苏照,只是觉得手脚无力,渐渐瘫软如泥,倒在苏照怀中。
“夫人,还有火气吗?”苏照道。
庄诗宁此刻羞愤欲死,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望着苏照,满是屈辱和羞恼,只是芳心砰砰直跳,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之感席卷全身。
恰在这时,却听到永清公主的轻唤之声,于庄诗宁而言,恰如雷霆一般,不由打了个寒战,猛地推开苏照。
“诗宁,在屋里吗?”
随后,就是逐渐及近的轻盈脚步声音,香气浮动,郑采儿身形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而来。
苏照周身涌起法力,连忙隐至一旁。
庄诗宁此刻心头一惊,连忙以衣袖擦了擦水光闪烁的嘴唇,整了整衣襟,再无异样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好抬头,迎着刚刚迈入厢房的永清公主,端庄妍丽的玉容之上,挂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道:“五姐,怎么不午睡一会儿?”
这时代的贵人都有午后休憩一段时间的习惯,故而庄诗宁就有此问。
永清公主道:“我不太累,你去我那边坐坐。”
庄诗宁美眸闪了闪,点头应允下来。
待两人离开之后,厢房之中顿时变得空荡荡起来,苏照现出身形,好整以暇打量着庄诗宁厢房的布置。
黄花梨木的家具,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苏照打量了下,心头一动。
忽地,面色古怪,探手之间,一物疾出,落在掌心。
苏照释放出神念,察查其中,待看到一摞摞书籍,打量着扉页之上的书名,目光古怪,隐有几分莫名之色。
“嗯,这里还有文稿?”苏照拿起一沓白纸,阅览着其上的蝇头小楷,脸上古怪之色愈发浓郁。
“都已经不满足于阅读别人的文字?开始自己创作了?”
苏照轻声喃喃说着,以神念迅速翻阅着文字情节,不得不说,庄诗宁不愧出身书香门第,文笔婉丽清新,纵然是写风月文,也是艳而不淫。
只是情节嘛……
讲述了一个王妃,有一天被一个入宫报灭门之仇的江湖侠客劫持,四处逃亡的故事,而后的情节,就有些少儿不宜了,似乎那江湖侠客为报复那王侯,然后对王妃各种调教……
苏照抽了抽嘴角,暗道:“这不去晋江去写文,都可惜了这锦绣文笔。”
“简直让人大开眼界。”苏照面色古怪说着。
原本还以为是在拉良家下水的愧疚感,散去一些。
夜幕低垂,寒风呼呼吹动着廊檐下悬着的大红灯笼,彤彤烛火,摇曳不定。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及近,庄诗宁返回到后院,屏退了一旁的丫鬟,进入厢房之内,抬眸,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若无其事,低头品着香茗的少年君侯,气不打一处来,道:“苏侯,你再对我无礼,坏我清白,我就与你鱼死网破!”
苏照轻轻放下茶杯,打量了一眼气质温宁,端庄,凛然不可侵犯的庄诗宁,道:“夫人,何出此言?”
庄诗宁冷冷道:“你自己清楚……你若再欺辱于我,你那件事,我不会帮你!”
苏照笑了笑,起身,几步行至庄诗宁身前,盯着花信少妇的明眸,直将庄诗宁盯得后退了几步,问道:“夫人,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在下承认方才有些无礼,只是苍蝇不叮无缝……嗯,总之就是,内省不得,反求诸己,夫人饱读诗书,总之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庄诗宁容色微变,心头愈发疑惑,眼前之人在说着什么胡话。
苏照挥了挥手,现出一摞书,从中择出几页文稿,说道:“夫人,平时读这些,可否伤身?”
见得此幕,庄诗宁脸色微白,继而是羞不自抑,怒道:“你从哪里寻到的?”
苏照道:“仙人,神照之神念,纵然你藏得再过隐蔽,也难逃神念洞察。”
庄诗宁玉容变幻,只觉脸颊滚烫,无地自容。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新安侯或者那位庄妃,看到这文字,该是何等表情?”
“不要……”庄诗宁脱口而出,心头羞急万分。
苏照道:“这些,我先代夫人收好,等夫人帮我打探到消息之后,我就还给夫人,放心好了,除却我,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看到这文字。”
庄诗宁此刻脸色惨白,望着对面的少年,惊疑不定。
“时间也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吧。”苏照轻轻一笑,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客栈而去。
待苏照离去,庄诗宁恍若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呆坐在椅子上,失神难言。
……
……
客栈
床榻之上,陈桃盘膝打坐,周身有浩渺灵机漂浮不定,艳丽面颊之上,冰肌玉骨,莹莹生辉,显然是在修炼,只是刚刚行功了几个周天。
陈桃就顿住动作,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起螓首,望着窗外的漆黑天色,颦了颦秀美的双眉,喃喃道:“怎么还没有回来,这都一天了。”
她也不知怎的,仅仅才半天不见那人,竟就生出一股度日如年的煎熬之感。
这显然是她前半身,从未有过的感受,纵然当初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那时范琼漂泊他乡,数年不归,她心中也没有任何思念。
等见到昊阳宗金阳道人,更多的是为一双儿女求个依靠。
只是想起潇儿,陈桃幽幽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冤孽。
闭上眼睛,想要静下心来,只是刚一闭上双眸,却觉那比泰儿都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音容笑貌就在眼前浮现,目光恍若实质,还有那贪婪、蛮横的索取,都让她灵魂为之颤栗。
渐渐,陈桃就觉脸颊滚烫,美眸也浮起润意,几乎不能自持。
然在这时,一道温煦的声音响起,道:“还没睡?”
“你回来了?”闻听来人,陈桃此刻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欢喜,都要流溢出来。
苏照笑道:“嗯,回来了。”
说着,走到床榻前,一边除却鞋袜,一边温声道:“明天,我们在新郑转转,你可得给我当个向导。”
陈桃笑了笑,正要开口,忽地鼻翼嗅了嗅,就是怔了下,哪怕知道自己没有吃醋的底气,可难免心底还是泛起酸涩,幽幽道:“跑了一天,先去准备些热水,将这一身的胭脂香气洗洗罢。”
闻言,苏照面色就有些尴尬,随口说道:“去见了一位在新郑的故人。”
连忙使了洁身术法,将来自庄诗宁的香气驱散。
苏照的解释,似乎反而激起了陈桃的自伤。
陈桃默然了下,低声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原来,我也不该过问。”
说着,窸窸窣窣解着自己衣衫,只着了里衣,躺在被窝之中,将光洁如玉,白璧无瑕的雪背对着苏照,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对着里间,美眸黯然神伤。
“许我就只是这人的玩物吧。”
苏照一时无语,不过对于陈桃突然的小女人行径倒也没有说什么,这时,就去了衣衫,钻进被窝,笑道:“怎么了这是,突然就闷闷不乐的,好了,我们明天还要好好逛逛新郑。”
说着扳过陈桃光洁圆润的肩头,但却没扳动。
苏照也没有强求,轻轻贴靠了上去,环着丽人,耳鬓厮磨着。
陈桃就是伸手按住某人的捉怪之手,没好气说道:“你不是来新郑办正事的吗?竟还有时间陪我四下游玩?”
“陪你,难道不是正事?”苏照轻声说着,已然是轻车熟路。
陈桃正自心头甜蜜,忽地就是颦了颦秀眉,口中腻哼一声,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油嘴滑舌,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暂且不急,嗯,我……已经有所布置。”苏照清声说着,面色顿了下,目中现出一抹舒爽之色,所谓故地重游,倦鸟归林,熏然欲醉,自不待言。
陈桃声音略有几分发颤,轻声道:“新郑……的确……有许多可赏玩的地方。”
苏照嗯了一声,夜色渐渐深了。
与此同时,新安侯府
后院,厢房之中,烛火还亮着,
庄诗宁此刻静静躺在床上,云鬓铺散开来,想着心事,目中不时闪过一丝羞愤、无奈、窃喜的光芒。
“五姐,怎么随你过来了?”公子治解着身上的腰带,去着外裳,抬眸问道。
庄诗宁心不在焉道:“五姐她心情不佳,母妃让我劝劝她,五姐说过来住几天。”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这几天多陪陪她。”
“你不是去见了鲁国士子吗?”庄诗宁转换了话题,问道。
提及此事,公子治面上就难掩失望之色,摇头叹道:“没有见到那方言,听说方言去司天监拜访杨监正去了。”
庄诗宁轻声道:“这般不巧?”
“是啊,不过已经着人在其所居驿馆递了名刺,待明天,再去拜访就是了。”公子治轻轻说着,上了床榻,钻进被窝。
放下帏幔,庄诗宁就去拉公子治的手,道:“夫君,”
公子治面有难色,说道:“夜深了,夫人,今天太累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倒头就睡,不多时,就有呼噜之声响起。
庄诗宁听着一旁公子治的呼噜声,玉容失神许久,终究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从夫君知道血脉不得延续之后,就将所有的精力投放在文事上,一两个月都不碰她一次……好在二人有着共同兴趣爱好,诗词歌赋,琴瑟和谐,只是……
庄诗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暗骂某人,贝齿咬了咬樱唇,不知何时,一双洁白如玉的纤纤素手。
明眸微眯,也不知为何,眼前竟然浮现出那少年君侯的可恶面容,许久……
庄诗宁面颊染绯,嫣红如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一旁沉沉睡去的丈夫,美眸之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她刚才竟然在丈夫身旁……
往日之时,都是浮现夫君的面容,她方才……
可,心底为何隐隐有着难以言说的异样之感?
庄诗宁心头一跳,不敢再想,连忙蹑手蹑脚地收拾了一番,一张温宁、婉丽的脸蛋儿,重新恢复端庄之态。
翌日,苏照和陈桃用罢早膳,就各自换了一身衣衫,在整个新郑城四下游玩起来。
作为一座辖治人口的数百万的大城,繁华喧闹,自然是无须多言,更经数代郑君的修缮、扩建,可赏玩之地颇多。
第十二章 公子盛
郑国·新郑
早春方至,乍暖还寒,然而新郑街道之上,却人流熙熙,游人如织。
新郑作为一座辖治户口数百万的城邑,繁华喧闹不下后世大都市,苏照在陈桃的陪同下,赏玩景致,只觉流连忘返。
“午时了,我们去那边歇歇脚吧。”陈桃一袭淡红色宫裳,美艳的脸蛋儿,浅笑盈盈,一手挽着苏照的臂弯,遥遥指着一处茶楼。
苏照点了点头,带着陈桃向着茶楼而去。
而在二人进入茶楼之时,一辆扈从相伴的马车,也恰好停在茶楼之前,一个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刚刚挑开车帘,随意浏览着街晶,但忽地皱了皱眉,陡然瞥见苏照和陈桃二人进入茶楼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妇人背影之上,一时失神。
不知为何,方才的那个女人,隐隐有些眼熟。
“宰公,到了。”就在这时,外间的管家,轻声唤道。
范琼咳了一声,挑开车帘,下了马车,正自抬眸张望着,这时,从茶楼处小跑过来一位带着黑色冠帽的青年小厮,道:“宰公,侯爷就在三楼雅间等着您呢。”
“令使前方带路。”范琼淡淡说着,脸色淡漠。
如非那四公子公子盛一再相请,以他太宰之身,实在不适合单独会见这公子盛。
“不过,如今君上可修法长生,倒也不用如寻常那般避讳。”
范琼这般想着,随着四公子侯府的管事,进入茶楼。
这边厢,苏照也和陈桃进入一处雅间,二人吃着茶点,叙着话。
“这家馨香园,在新郑有名,他们家的茶点做得一绝。”
“你对这新郑,倒是挺熟悉的。”苏照笑道。
陈桃嗔了一眼苏照,道:“以前陪着泰儿,潇儿在新郑呆过一段时间,他们小时候每到过年都会在新郑待一段时间。”
苏照拿起一个糕点,笑道:“怪不得。”
“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陈桃拿起一个桂花糕,递至苏照唇边。
苏照轻轻咬了一口,正好触碰到丽人纤笋的手指,顿时,引来陈桃的嗔视。
而说来也巧,就在三楼包厢之上,也就是正对着二人的上方,郑国雎阳侯,郑君四子郑盛,品着香茗,面现思索。
这位郑君的四公子郑盛,其人年方二十八岁,相貌英武,一袭素白色蟒服,面容俊朗。
一旁还跪坐着一个着黄色僧袍,面相富态,好似弥勒佛的和尚。
就在这时,听着禀告,郑盛道:“智元大师,我们这位太宰大人,可算是舍得来见本侯一面了。”
法号,智元的僧人,笑了笑道:“范太宰历经风浪,先前唯恐和侯爷瓜葛太深,看来这是有了依仗。”
郑盛道:“本侯也并不他意,范琼他未免太过风声鹤唳了。”
“贫僧先避一避。”智元笑了笑,说着,化作一道金光隐在屏风之后。
郑盛看着这一幕,暗暗称奇,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仍有些心思复杂。
如他身为郑国的雎阳侯,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天下有仙家的存在,甚至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昭阳公主——郑韵儿就拜入昊阳宗。
对于仙家妙法,未尝没有向往过,但仙法不授王侯的禁忌存在,他如果要修仙法,那意味着大宝与自己无缘。
而他自小就被母妃,宸妃寄予厚望,如只能修武道。
“如今君父得昊阳宗扶立,我想要出头,难如登天,好在母妃”
提及这里,不得不说此代郑君,郑广共有十二子九女,夫人是郑君的表姐,怀宁公主之女所生,许是近亲结亲,嫡长子生有脑疾,此刻已近三十,然却如三岁孩童一般。
而郑君夫人却早已病逝,只留下几个女儿,被郑君敕封为公主。
余下的二子公子仪,则是康妃所出,素有贤名,翩翩君子,帮助郑君坐镇郑国东南,经略一方,其舅舅是郑国司徒。
如四子公子盛则是四子,宸妃所出,英睿刚强,允文允武,统带大军在南方与楚国对峙,可以说是郑国的天南一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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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郑君还有六子,九子,为淑妃、容妃所出,也是各具德才,在朝中参赞军务。
至于十子,也就是公子治,则是庄妃所出。
可以说此刻的郑国,在仙朝为曾大起之前,因为嫡子失智,庶子皆贤,诸子夺嫡已见苗头。
但仙朝之势大起之后,这一切就戛然而止。
郑君得了昊阳宗的臂力,眼看长生不死有望,对于在军中党羽遍地,势力逐渐遮天蔽日的公子盛,自是开始明里暗里打压起来。
倒也不能说是打压,或者说是制衡。
公子盛这次过年返归以来,就被郑君以多年征战劳苦功高为由,留在都中雎阳府中,据说打算在不久后调整南方三十万大军的部分将校。
就在这时,随着脚步声响起,范琼在侯府令使的引领下,步入包厢中。
“范太宰,”公子盛起身,笑着寒暄道。
范琼不敢托大,也是回了一礼。
就在公子盛与范琼谈论之时。
这边厢,苏照面上却是古怪,却是方才随意放出的神念察觉出二人的对话。
感知着苏照的心不在焉,陈桃抬起一双美眸,诧异地看着苏照,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照面上闪过一抹古怪,附在陈桃耳畔,道:“范琼和公子盛,他们就在附近,身旁不远处似乎还有异人相护。”
以苏照此刻的修为,尽管公子盛身旁有神照境同道相护,也能悄无声息地探听其人谈话。
“这……”陈桃玉容微顿,诧异道:“他们一个郑国太宰,一个郑国公子,在这里会见做什么?”
苏照笑道:“谁知道呢,总不能是谋反吧。”
陈桃道:“那我们……离开这里?”
苏照看了一眼陈桃,在丽人腰肢之处的手掌,渐渐就有些游移不定,自裙摆探入下裳。
陈桃脸颊一热,柳眉倒竖,羞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一天到晚胡闹。”
苏照清咳一声,上前伏在陈桃身前贪婪的掠夺着,低声道:“我就想和你胡闹。”
陈桃脸颊羞红如晚霞,娇媚难言,垂眸看着身前半解衣衫之中,比自家孩子都小了几岁的小男人,如婴儿一般贪得无厌,又是羞恼又是无奈,她岂能不知这男人的……邪恶想法,只是她在十几年前,就已视前夫为路人,哪里还……
眼下,将一颗芳心寄在此人身上,这人还这般作践她?当她是玩物吗?
念及此处,愈发自伤自怜。
苏照似乎感受到陈桃怏怏不乐,抬眸,看着美眸之中浮起幽怨的丽人,低头噙住两边唇瓣,轻声道:“好了,待我听听他们谈论什么,我们一会儿回去就是。”
有些事情,虽然不在意,但对于范琼,这个和陈桃孕育了两个子嗣的前任,还是有些小疙瘩的,所以,方才多少有些任性妄为。
当然,这也没办法,总不能孕育了一儿一女,还要求陈桃守身如玉吧?
陈桃美眸流波,岂能看不出某人的微妙想法,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思忖道,“不若,从了他这一回?”
这想法一起,陈桃忽觉心尖儿一颤,脸颊滚烫。
苏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桃,道:“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陈桃嗔白了一眼苏照,没好气道:“我想什么,你自己清楚,唔~”
苏照再不忍耐,欺身上前,温香软玉在怀,赏玩不尽。
“你动静小点~”陈桃美艳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羞窘,颦眉说道。
“有隔觉视听之术,没人听到的。”苏照笑了笑,说道。
第十三章 庄诗宁的消息
将将谈了一个时辰,轩室之中,范琼起身离去,然而许是坐得久了,就觉踉跄了一下,眼前发黑,在一旁的仆人搀扶下,才立稳身形。
“四公子之言,老夫会寻机会转呈君上,至于君上心意若何,又会如何钧裁,实非老夫能够左右。”范琼淡淡说道。
“有劳宰公了。”公子盛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将范琼送出了轩室。
虽然方才的请求,并没有得到范琼的应允,但也为二人来日的交结,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从范琼的态度中,也让他试探出口风,那就是君父对他还颇多倚重之处,这次恐怕……也仅仅只是敲打罢了。
念及此处,公子盛默然了一下,抬眸看向宫禁方向,他也是时候去见见母妃了。
宸妃是郑国名将孙海之女,年轻之时也是英气秀丽、性情果敢,初时,因为在后宫善妒争宠,引得郑君不喜,眼下在内宫中带着公子盛的两个六七岁的弟弟以及小妹妹生活,虽因习武,而不见衰老,但也失却了郑君宠爱。
此刻,苏照和陈桃所在包厢之内。
躺在软榻之上的陈桃衣衫半解,大片雪白肌肤在空气中,一张国色天香的粉面,绯红一片,杏眸含春,鬓发散乱,脖颈儿肌肤之上还带着玫瑰的胭脂红晕,有气无力地咬了咬某人的肩头,羞恼道:“这下,称你意了吧。”
随着二人感情日深,陈桃也时而现出一些小女人的情态。
苏照清咳了一声,红润的面容上,就有些古怪,方才……的确给他带来一种难言的体验。
“桃桃,你不也挺喜欢的吗?”苏照调笑道。
陈桃羞恼道:“谁喜欢了!还有别叫我桃桃,羞死人了。”
想她都年过三旬的人了,被一旁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叫桃桃……
不知为何,一想起二人的年龄,陈桃心头就是一腾腾的厉害。
“不喜欢吗,那刚才是谁……”苏照笑道。
“不许说……”陈桃一时羞窘万分,伸手就去堵某人的嘴。
苏照笑了笑,整理着衣衫,以术法神通清理着空气中弥漫的旖旎气息。
陈桃一边穿着衣裙,一边以一种甜腻、婉转的声音说道:“他们……两个说什么?”
苏照道:“公子盛似乎想借范琼之口,向郑君进言南方楚国雄心勃勃,意图北进,南方诸郡还离不得公子盛及一并手下统军,御敌。”
陈桃眨了眨水光盈盈的眸子,娇艳的唇瓣轻启,凝声道:“那这情报对你,似乎也没什么用。”
苏照笑道:“未必,起码了解一下郑国的内部情势,为以后落子做准备,咦,你倒是愈发为我着想了呢,我很感动呢。”
说着,揽起陈桃的圆润削肩。
“我以前也为你考虑,也没见你感动过。”陈桃腻哼一声,顺势依偎在苏照的怀中,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在这一刻,她心中好似忘却所有烦心之事。
……
……
时光匆匆,不经意间,苏照和陈桃在新郑逛了几天。
这段时光,陈桃在苏照身旁,如一只欢快的花蝴蝶般,尽情在苏照身旁绽放着成熟女人的美艳、妖娆。
让苏照直呼受不了。
这一日,客栈之中,苏照看向对着镜子卸妆的陈桃,温声道:“我得出去一趟。”
“这都天黑了,还去哪儿?”陈桃扬起一张美艳无俦、国色天香的脸蛋儿,颦了颦秀美双眉,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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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身具玄阴之体的艳妇,久旱逢得甘霖,正是贪馋之时,这几天可以说无日不欢,不舍昼夜,如非苏照已是神照境修士,只怕……
苏照道:“去见一位故人。”
陈桃撇了撇嘴,怏怏道:“那你去吧。”
苏照笑了笑,亲了下美妇的桃花唇瓣,身形隐入夜色,向着新安侯府而去。
陈桃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平时还还不觉,此刻一下子离去,就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叹了一口气,正要上床和衣而眠。
“我来新郑许久,也不知泰儿怎么样了,也该去看看了。”
这般一想,陈桃施展遁法,向着太宰府范府而去。
却说,苏照来到新安侯府,此刻正是夜色笼罩,华灯初上,徇着记忆中的位置,来到庄诗宁所居住的院落。
此刻,后院灯火阑珊,丫鬟在外守候着。
厢房之中,屏风隔断的内间,水声哗啦啦响动,木浴桶之内,庄诗宁不着寸缕,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伸起纤纤素手,撩起花瓣温汤,清洗着身子,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因为热气蒸腾,就是红扑扑的。
庄诗宁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几日,那人音讯全无,按说她应该欣喜、轻松才是,只是心底为何会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宝玺下落,我倒是替他打听出来了,等他来时,再告诉他就是了。”庄诗宁想起这两日她自己的作难,可以说几经周折,芳心暗恨,愤愤呢喃道:“那魂淡动动嘴,我就得跑断腿。”
“夫人,是在骂在下吗?”就在这时,一把戏谑声音从头顶房梁上传来。
就让庄诗宁吓了一跳,连忙沉入浴桶,只露出螓首。
扬起的一张端庄妍丽的玉容上,满是惊惧,正要开口喊人,忽地看清来人,芳心一颤道:“是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夫人念叨我,我自就过来了,就是夫人刚才说得有趣,什么叫在下动动嘴,夫人就合不拢腿?”苏照笑了笑看着将玲珑娇躯藏在浴桶中的庄诗宁,在他目光之下,花瓣也好,水下也罢,一览无余。
“你胡沁什么?”听着什么合不拢腿之言,庄诗宁羞急,叱骂道。
只是这一幕,实在像是打情骂俏多一点。
“那件物事的下落,我已经打听到了,你先出去,等我沐浴完,一会儿告诉你。”
苏照道:“夫人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庄诗宁道:“我可以告诉我,但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不,两件事情。”
苏照笑了笑道:“夫人请说。”
庄诗宁道:“我听说苏侯素来神通广大,我想让苏侯帮我诊治一个人。”
苏照默然了下,道:“什么人?”
庄诗宁面色纠结了下,叹道:“我夫君,他……”
而后,就将公子治多年无嗣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这是庄诗宁最近思虑许久的事情,夫君对她珍爱、呵护,她却心思浮动,实在不该。
她要为夫君的无子嗣之事想一想办法。
苏照道:“听夫人所言,庄妃应该请过不少大能看过,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夫人何以认为我会有办法?”
“苏侯自继位以来,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许多事情,旁人办不到,苏侯未必办不到。”庄诗宁一双美眸亮晶晶,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哪怕再不耻眼前少年君侯的私德,但不得不说,眼前这少年是有大能为的人。
苏照沉吟了下,道:“夫人,别说,苏某还真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庄诗宁惊喜说道。
苏照笑了笑,正色道:“借种。”
庄诗宁:“……”
柳眉倒立,面色羞红,说道:“你浑说什么……嗯…”
哗啦啦声音响起,某人忽地落入浴桶之中,从后边抱起庄诗宁,附耳道:“夫人,宝玺现在何处,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你怎么……快出去!”庄诗宁玉容大变,感受到身后男子的贴靠,不由心尖儿剧颤,只觉浑身滚烫,难以自持。
第十四章 理直气壮
厢房之中——
浴桶内的庄诗宁只觉心惊肉跳,花容失色道:“你怎么下来了,快出去!”
苏照在庄诗宁耳畔,吹了一口气,轻笑低语说道:“要不要,我给夫人搓背?”
庄诗宁:“……”
正要清叱,忽地,阵阵酥麻、温热从耳垂处传来,几令庄诗宁娇躯剧颤,嘤咛一声,一下子就瘫软在某人怀里,低声清叱道:“你……焉敢如此无礼!”
“夫人心中也很期待,不是吗?”苏照道。
庄诗宁嗔怒道:“你胡说!”
“否则,何以敢和在下谈条件?不就是想……激怒于孤吗?”苏照似笑非笑说道。
庄诗宁心头一慌,方才,她心底未尝没有这一点小心思。
可……那只是想想啊。
“夫人,宝玺现在何处?可以说了吧。”苏照笑着问道,双手环住庄诗宁前方之雪白温软,掌下渐渐作轻重之态。
庄诗宁粉嫩光滑的脸颊,就是嫣红如血,腻哼一声,颤声道:“为郑君……随身携带……寸步不离,你进宫之后即知,你……快住手,不得再对我无礼。”
苏照面色微顿,目中若有所思。
暗道,果然是在郑君身上吗?只是他一旦出手夺取,多半是要引起郑君人道龙气反击的。
“这样一来,还不如让人盗取。”苏照眸光闪了闪,思忖道。
看着眼睫垂下,口鼻腻哼的庄诗宁,“哎……本来还想和夫人一起洗洗呢,不若打个商量如何?”
庄诗宁玉容羞窘,声音发颤,说道:“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苏照附耳说道:“夫人不若替我盗出宝玺?”
庄诗宁玉容倏然微变,低声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帮你盗取?一旦被郑君发现,我就完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只帮你打探那物事下落,你怎可出尔反尔?”
苏照笑道:“夫人,只要你盗出宝玺,我可以帮你诊治令夫身上的隐疾。”
提起自家夫君,庄诗宁玉容顿了下,明显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颦了颦秀眉,端容凛声道:“你若再说什么借种之类的浑话,我就……我知你神通广大,但也不能这般欺辱于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看着庄诗宁的模样,苏照一时默然,道:“夫人不允,我又岂会唐突佳人。”
纵观如今,除却郑韵儿和范潇初时为俘虏外,他还从未强人所难。
哪怕是现在,对庄诗宁的痴缠,也是看到这花信少妇欲拒还迎而已。
庄诗宁贝齿轻咬下唇,清丽、温宁的脸颊上,容色微变,清叱道:“我看你就是这般想法。”
说完,庄诗宁就是后悔失言,她此刻将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将心照不宣的东西,一下子挑明。
苏照笑道:“夫人这般说,似乎也没有这么错,可,谁让夫人这般温宁可人。”
说着,藏在水下的手掌,托了托庄诗宁。
身形一顿,伏首噙住两片桃花唇瓣儿。
庄诗宁玉容微变,美眸睁大,哗啦啦声响动中,推拒着,然而这样毫无力度的反抗,无疑愈发助长了某人的嚣张气焰。
“吁……”庄诗宁星眸微张,一张明艳婉丽的脸蛋上,满是羞愤,轻轻喘息着,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
“也不知这番场景,是否可记载在夫人的文字里?”苏照调笑道。
庄诗宁粉面染绯,此刻一双明眸,眼波水光盈盈,不得不说,在眼前少年君侯娴熟技巧下,竟有些情动。
庄诗宁此刻内心万分纠结,她觉得这般下去,极有可能铸成大错,可又……
苏照道:“夫人若帮我盗取,我可以答应夫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庄诗宁扬起修长的秀颈,娇腻道。
苏照开口道:“夫人……”
然在这时,外间忽地传来令庄诗宁魂飞魄的声音,“奴婢见过侯爷!”
庄诗宁猛然惊醒,樱颗贝齿咬住樱唇,珠圆玉润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哭腔,急声道:“我夫君回来了,你快出去啊。”
苏照似笑非笑,眸中闪烁着莫名之光,道:“夫人,无妨,他看不到的。”
庄诗宁玉容微变,正要开口呵斥,忽地,“吱呀”一声的门扉打开声,就听得公子治昂首而入的声音,略带着几分疲倦:“诗宁,我回来了,还没睡吗?”
庄诗宁听着丈夫的熟悉声音,芳心一突,心头生出一股恐惧,但偏偏不知为何,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涌上芳心,高声道:“夫君,我在沐浴,一会儿就出来。”
在几个丫鬟搀扶下的公子治,这时身形有些踉跄,面颊上带着醉酒后的坨红,笑道:“诗宁,我今天见到那鲁国方言,其人不愧是鲁国当代文华种子,得鲁地之灵秀,做得一手锦绣文章。”
“你们退下,本侯无事。”
公子治摆手说着,屏退丫鬟,就踉跄着身形,绕过一架大理石屏风,出现在庄诗宁面前,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太师椅上坐下。
双眸微眯,似乎还在沉浸在方才的宴会中。
庄诗宁一张晶莹如雪的脸蛋,此刻红扑扑的,明显闪过一抹慌乱,垂眸看向水面,眸光流转,羞怒交加。
“他既看不见,也听不见。”苏照的声音在庄诗宁灵台中响起,宛若有着奇怪的魔力,让庄诗宁心尖儿剧颤。
庄诗宁定了定心神,浅浅一笑,说道:“做了什么诗,竟让夫君这般赞不绝口?”
说着,伸手在水下,按了按某人的脑袋。
公子治醉眼微眯,醺然道:“做了一首词,说是前日上元佳节所作,为夫给你念念,《青玉案?元夕》元夕……”
公子治明显喝了不少酒,口齿多有不太清晰之处?可纵然如此,诗词之美仍不减分毫。
苏照面色微顿,目中异色涌动,暗道:“莫非这方言,也是一位穿越者?”
暗暗压下心头疑惑,一边忙碌,一边倾耳听着庄诗宁的回话。
庄诗宁本就是秀外慧中,在文学一道上,有着不俗造诣,此刻,只觉这首词越品越有味道。
如果在平时,庄诗宁听到这等诗词,必然心生欢喜,但浴桶之内,还藏有他人,不远处就是自家夫君,那种心惊胆战又混合着游走一线的惊险感觉,包围着她,哪里还有心情品鉴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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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宁,觉得此词如何?”公子治笑着问道,似乎要起身,这个动作引得庄诗宁,心头一惊。
“哗啦啦……”
水声清越响动,庄诗宁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怔怔,修丽双眉皱起,美眸瞪大,檀口之中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啊!夫君,此词一出……上元佳节,几无诗词……可以相提并论了。”
“为夫也是这么觉得,唉,诗词之美,在于意境,为夫闻之,如饮美酒,故而醉在其中,留连忘返啊。”
公子治说着,颤颤巍巍起身,醉意朦胧道:“诗宁,我先去睡了,你沐浴完,也早点睡吧。”
说着,眯起醉眼,向着床榻摸去,唤了一声,就有两个丫鬟入内,帮助公子治去了鞋袜,衣衫,盖上被子,服侍其睡下。
这边厢,庄诗宁此刻又羞又怒,双手扶住浴桶的边缘,秀眉颦起,咬牙切齿道:“魂淡,你……焉敢如此?!”
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哗啦啦……
伴随着水声响动,庄诗宁芳心颤栗,樱颗贝齿咬着下唇,死死不发出声音。
只是想着,一道屏风隔断的床榻之上,躺着的就是自家夫君,一股愧疚和自责,混合着难以言说的异样,齐齐涌上芳心,过往所写的文字,似在眼前浮现。
公子治这边,躺在床榻之上,呼噜声渐起,睡梦之中,恍若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妻子庄诗宁温婉、端庄的脸上,忽然羞喜交加地看着自己,道:“夫君,我有了……”
公子治诧异道:“有什么了?”
“夫君,我怀了你的孩子。”庄诗宁轻柔说道。
公子治愣了下,继而是狂喜,喃喃道:“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此刻,浴桶之上,渐渐笼罩了一团绚丽的光芒,其中隐有一道莫名声音响起,调笑道:“夫人放心,我以术法隔绝视听,外间无人听到,夫人可纵情歌唱。”
“你魂淡……你卑鄙无耻,妄为人君!”庄诗宁粉面滚烫如火,琼鼻发出一声腻哼,恼怒说着,再难压抑,檀口之中,如黄莺出谷的婉转声音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唉,一时情难自己,还望夫人见谅。”苏照面色古怪说着,神情也有几分不自然。
方才,他也不知怎的,许是浴桶的水太深,就没有把持住。
思索了下,苏照觉得应该是,他最近和陈桃待在一起,太过随心所欲,这才导致……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念及此处,苏照冷声道:“不过,苏郑二国,累为世仇,你郑国屡屡犯我苏疆无人机杀我子民,夫人身为郑君儿媳,孤在夫人身上收些利息,也不为过!”
这般一想,苏照愈发理直气壮。
庄诗宁眉眼流波,还想说什么,“唔”的一声,所有的叱骂之言,就都被尽数堵在口中。
也不知多久,直到夜至三更,甚至浴桶热水都被法力数次加热。
庄诗宁明眸微张,光洁细腻的脸颊一片玫红,目光复杂地看着一旁的少年,有气无力地叱骂道:“苏侯,你杀了我吧!”
声音略有几分沙哑。
苏照默然了下,扶住丽人圆润如玉的肩头,叹了口气道:“夫人若是觉得难以接受,我可以帮夫人洗掉这段记忆。”
庄诗宁:“……”
颦了颦秀眉,容色变幻,不知为何,芳心之中竟有几分不舍?
“不,不是这样的……”
连忙驱散了这想法,冷哼一声。
苏照目光古怪,似笑非笑道:“夫人不愿?”
方才,此女终究是半推半就,否则,有句话叫,神仙难……打滚儿。
“记忆洗去,不过自欺欺人而已。”庄诗宁迎着苏照的恍若洞察人心的目光,心头不由一慌,冷声说道。
苏照一时无言,想了想,笑道:“那夫人先考虑,如果觉得困扰,下次我就帮夫人洗却这段记忆。”
庄诗宁咬了咬水光润泽的樱唇,芳心五味杂陈,见苏照作势欲走,凝眉说道:“你去哪儿?”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夫人也早点休息。”苏照起得身,飞至半空,灵光一闪,衣衫尽覆。
庄诗宁闻言,娇媚玉容微滞,心头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怨怼,正要起身,哗啦啦声响,就是脚下一软,闷哼一声。
苏照看得这侍儿扶起娇无力的一幕,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庄诗宁从水中捞起。
待庄诗宁穿好衣衫,苏照道:“夫人,那件物事,还需夫人费心。”
庄诗宁默默整理衣衫,就没有搭理苏照,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苏照面色怔了下,默然了下,上前,忽地噙住那两瓣樱唇,冷声道:“夫人先前若不屈从于我,尊夫将丧命于我手,夫人也不想尊夫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吧?”
庄诗宁抬起泪珠盈睫的眸子,梨花带雨的脸蛋上,有着复杂之色。
“夫人,若是敢想不开,自寻短见,我保证尊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苏照目光厉色涌动,森然说道。
心中却是一叹,既然这少妇内疚,他就只能作恶人了。
庄诗宁嘴唇翕动,默然不语,以其蕙质兰心,岂能不知眼前少年君侯的用意?
芳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苏照挥手之间,又打了一道印记,也不再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夜色。
待厢房之中空荡荡,此刻庄诗宁贝齿紧咬樱唇,想着那人方才的霸道之言,面颊羞红,向着床榻走去,但刚一动身,就嘶的一下。
来到床前,看着沉沉睡去的夫君,庄诗宁脸上现出复杂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闻着夫君身上的酒气,向着书房去了,那里有着床榻被褥,是平时夫君读书歇息所在。
夜色渐深,锦被之中,庄诗宁静静躺在床榻之上,抚着有些发胀的小腹,目光渐渐失神。
第十五章 司天监
苏照施展遁法,踏着一缕月光,悄然离了庄诗宁府上。
行走于早春的冷风中,苏照只觉神清气爽,方才温香软玉,光嫩润滑,其中一二妙处,不可与外人道。
“或这就是曹贼之乐?方才竟未把持住……”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
觉得可能是和自己最近连御两位美妇有关,再加之庄诗宁为郑国公子之妻,这才行事少了许多顾忌。
快乐之阈值,逐渐提高。
“人君多好人妻,大抵是征服欲作祟。”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继续思索此事,抬头之间,已经到了客栈。
苏照正要举步前往居所,去见陈桃,忽地一愣,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胭脂气息,法力驱散。
二楼,厢房中还亮着烛火,然而室内却已芳踪杳缈,人去楼空。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行到梳妆台前,垂眸之间,就是拿起一方长有三寸的玉简,神念探入其中,面色顿了下,“原来是去太宰府看范泰去了。”
他对范泰并无斩草除根之心,毕竟此人虽然搞风搞雨,但实际也没坏过他多少事。
相反,不管是看在潇儿面上,抑或是陈桃面上,他都会给予一定宽容。
却说陈桃这边,一路离了客栈,施展遁法,向着太宰府而去,放出记忆中的神念,徇着记忆来到后院。
厢房之中,范泰正在盘膝打坐,自请益于司天监监正杨郇之后,只觉对于修行,不再如刚开始那般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泰睁开眸子,望着窗外明月投落在床前的如霜月光,怔怔失神,许久,喃喃道,“娘,潇儿,我一定会把你们救过来的。”
“唉……”就在这时,一声妇人的叹息响起。
“谁?”范泰周身法力涌动,暗暗戒备。
陈桃现出身形,道:“泰儿,”
“娘,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范泰先是一惊,脱口而出说着,继而大喜道:“您从苏国逃出来了?潇妹呢?”
对于范泰的疑问,陈桃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为娘现在替苏侯做事,途径新郑,就过来看看你。”
范泰挑了挑眉,惊声道:“替那人做事?”
陈桃美眸闪了闪,声音中带着几分伤感,幽幽道:“受制于人,徒呼奈何。”
实际,这几日,苏照已解开了陈桃身上的禁制。
范泰似乎想起上次在苏国时,似乎妹妹范潇和他提及过禁制一事,就问道:“是不是那苏侯给您下了禁制?娘,我现在已拜一位飞仙为师,您随我一同去司天监,我求老师帮您解除禁制。”
陈桃玉容微变,连忙说道:“不是禁制的事,你妹妹还在苏国,如我不听从,你妹妹她……”
面对自家儿子的关切,陈桃也只能说着善意的谎言,否则,又能怎么办,难道告诉泰儿,自己已经委身于苏侯?
范泰愤愤道:“苏侯该杀!孩儿或早或晚,斩杀此獠!”
陈桃芳心微颤,抿了抿樱唇,却没有说什么。
范泰道:“娘,您在苏侯身旁,可曾打听到什么隐秘情报,比如苏侯有什么弱点,我也好求老师对付于他。”
自他托庇于杨郇这位飞仙大能之后,听其提及苏国君主,以之为大敌,如能搜集一些情报,或能引得杨郇的瞩目,成为其人真正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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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此刻的杨郇,还未收范泰为徒。
但范泰听着其父范琼的嘱托,这几日,往司天监跑的甚是勤快,对杨郇也是执弟子礼。
陈桃颦了颦秀美的柳叶眉,见自己孩子对苏照如此愤愤,心思有些复杂。
“我在苏侯身旁尚短,还未打听到有什么情报。”陈桃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范泰心头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追问。
母子二人又叙了几句话,陈桃才满腹心事地向着来路返回。
客栈·二楼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灯火将颀长、挺拔的身形,倒映在窗纱之上。
苏照面色沉寂,目中若有所思地放下玉简,去了鞋袜,盘膝于床榻之上,此刻锦被之中,似还残留着春光烂漫的旖旎气息。
苏照行功了几个周天,忽地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厢房之中倏然现出的倩影,冷漠的眸子中,显出暖意,笑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自此一去不返呢。”
窗下,月光披落在一袭桃红宫装长裙的丽人身上,以及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宛如一株尽态极妍的牡丹花静静绽放,不是陈桃,还是何人?
陈桃艳丽、美艳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嗔怪,柔声道:“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
说着,行至梳妆台前,卸着头饰和耳环。
苏照笑了笑,问道:“见过他了。”
“嗯。”陈桃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他现在似乎拜了司天监监正杨郇为师,道业上,倒也不用我担心,只是,他对你……”
言及此处,陈桃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苏照道:“恨之入骨?”
陈桃应了一声,如瀑青丝披散于肩后,行至床榻,去着身上的桃花烟罗衣裙。
“那你没将你我二人的关系,告知于他?”苏照笑着看着丽人宽衣,不得不说,在他所见诸女之中,陈桃应该是最为丰腴有致的,国色天香,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陈桃瞪了一眼苏照,美眸之中媚意横生,恼怒道:“那我还活不活了。”
说着,就去除了衣裙,掀开锦被,钻进被窝,妩媚、艳丽的脸蛋儿上,蒙上了一层忧色,幽幽道:“泰儿,他正在想办法对付你,我就担心,他这样下去,你能不能……”
“放心好了,我怎么也算是他后爹,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苏照搂住丽人圆润如玉的肩头,手掌游移不定,而后,以三寸不烂之舌,拨弄是非。
“什么后爹,说什么胡话呢。”陈桃正自半闭着美眸,闻言,一张国色天香的玉容现出羞怒,嗔怒说着。
苏照笑了笑,翻了个身,后面双手扶着丰腴有致的腰肢,用行动证明着自己方才之言。
陈桃腻哼了一声,秀眉微蹙,娇躯拱了拱,似乎为了便利其事。
苏照轻笑道:“待敕封了潇儿,他闻听消息,想必心中愤恨也能纾解许多。”
陈桃回头瞪了一眼苏照,如云的秀郁青丝自雪背垂落,贝齿咬着下唇,腻哼道:“就怕……愈发恨你入骨!”
暗道,这人非要在这时提起潇儿,让她难堪。
……
……
郑宫·司天监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园林,朱檐碧甍,青墙黛瓦,周方植以长青松柏,亭台楼阁之中,一个个着道袍的道人,往来憧憧。
一座由前代郑君所建宫殿,改建的道宫之上,飞檐斗拱的廊檐之下,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拱手侍立许久,忽地从宫殿中走出一个面相清颧,双眸细长的中年道人,打了个稽首,笑道:“范公子,这么一大早来我司天监,所为何事?”
范泰面色凝重,拱手道:“还请陆道长,转告老师,就说范泰有要事禀告。”
那姓陆的中年道人面上笑意淡了一些,他是知道自家师父对眼前之人的态度的,不冷不热。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作早课,范公子有何急事,可先和贫道说下,待贫道转达如何?”陆姓中年道人开口道。
范泰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面呈于老师方可。”
陆道人轻笑一声,道:“师父正在作早课,既然范公子不愿告知,那就等师父作完早课才行求见吧。”
见陆道人面色不虞,拂袖欲走,范泰面色一急,面色变幻了下,咬牙道:“道长,我可能察知到了苏国国君的住处。”
原来昨夜,范泰悄然跟随着陈桃,以秘法一路随行至客栈,担心太过接近,被陈桃发现,就在第二天,着下人从掌柜处问询。
得知其母陈桃身旁,还有一少年随行,心头惊疑不定,就起了几分猜测。
自从母亲和妹妹被苏国国君虏获之后,范泰一直在搜集着关于苏照的消息,对于苏照相貌、身高等诸般特征,都是烂熟于心。
陆姓道人面色微变,抓住范泰的衣袖,惊讶道:“当真?”
由不得陆道人不为之激动,他的师父司天监监正杨郇,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有苏一氏,为郑国霸业之大敌,不可不防。
范泰皱眉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如下人所记述,八九不离十。”
“范公子,还请随贫道去见师父。”陆道人此刻心急火燎,拉着范泰,就向道宫之内而去。
说来也奇,绕过道宫一架屏风,只见光影波动,如水生涟漪,道宫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宛如进入一座风景秀丽的山脉,丹崖之巅,云雾缭绕,司天监监正杨郇正在盘膝打坐,面朝着东方,吐纳紫清灵机。
“师父,”陆姓中年道人,上前深施一礼,唤道。
“是修静啊。”杨郇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弟子,诧异道:“行色匆匆,喜上眉梢,何以如此?”
“不瞒师父,苏侯白龙鱼服,现身新郑!”哪怕是素来庄重的杨郇面前,陆修静仍难掩兴奋之色,喜不自禁说道。
杨郇闻言,面色顿了下,凝眉道:“苏侯在新郑?”
如果苏国国君在新郑,白龙鱼服,他就可以郑国龙气为索,镇压其人,一旦苏侯被镇压,那么郑国北向之路,自是一片坦途。
陆修静道:“范公子,还请将你所知,告于师父。”
范泰连忙上前,将自家发现以及猜测,道于杨郇。
杨郇神情默然,眸中却有冷色闪烁,须臾,道:“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当亲往察知。”
镇压一国之国君,并不是他亲自出手就可,需要设计、筹谋。
客栈
至巳正时分,交颈而眠的二人,方自起身。
昨夜一番折腾,苏照倒没有多累,倒是陈桃有些赖床。
“今天,我们去哪儿游玩?”陈桃坐在梳妆台前,问道。
苏照笑道:“你想去哪玩儿?”
庄诗宁那边一时半刻也没有进展,他索性在新郑多陪陈桃赏玩几天。
陈桃想了想,扬起一张艳丽的玉容,说道:“我听说新郑以北,有一五莲山,据闻是上古神灵法宝所化,山中景致还可,我们去哪儿玩玩。。”
苏照自无不可,笑道:“也可。”
说着,走到陈桃身旁,附耳道:“你别忘了,带着那几套衣服。”
陈桃白了一眼苏照,眉梢眼角风情流泻,如何不知眼前这小男人的心思,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隐匿身形,挽手出了客栈,正要施展遁法,向着城外而去。
苏照忽地皱了皱眉,但举止却无丝毫异样,却是升龙鼎传来的警兆。
“怎么了?”陈桃敏锐察觉到苏照的脸色,神念传音说着,心头渐渐浮起凝重。
“有大能窥伺你我。”苏照神念传音说着,“别声张,你我就当不知。”
陈桃玉容顿了下,也不多言,挽着苏照的手向着城外而去。
见二人一路遁行,朝着城外方向遁去,隐藏在暗中窥伺的杨郇,就是皱了皱眉,目中隐有厉色闪现,“龙气护体,气运环绕,应是苏国国君无疑了,只是其人白龙鱼服,来我郑国做什么?”
强行按捺住出手击杀的冲动,目送二人离去。
“还需好生布置一番才是。”杨郇将气息敛藏至丝毫不漏,思忖着。
他在苏国大败晋军之后,心有所感,不惜折却寿数,为郑国将来之霸业卜了一卦,卦象令他震惊,郑国一统中州之大敌,不是宋国,竟是小小的苏国!
“潜龙方起,力量还很弱小,这时才容易狙杀,一旦化龙腾飞,再想要以仙道之法格杀就难了。”杨郇思索着围杀之策。
以他飞仙之神通,如以舍弃长生道业为代价,击杀一国之君,似乎不难?
其实不然,在此人道大兴,仙道退避之时,滥施神通,击杀人主,有可能天罚加身,还未必击杀得了,极有可能状况频发,以致人君逃脱。
杨郇深谙气运之道,如何会做这等蠢事。
“想要毫发无损地击杀一国之君,就需要以郑国人道龙气为基,布下杀阵,此事,需和郑君商议一番才是。”
第十六章 五莲道君
新郑城外·十里之地
未出正月,乍暖还寒,但道旁之山石间,已有几抹嫩绿现出,迎着冷风摇动。
“人还跟着吗?”陈桃玉容微顿,以神念传音说道。
苏照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人已经走了。”
陈桃诧异道:“会是谁?”
苏照思索了下,说道:“多半就是那几位,除却昊阳宗主,就是司天监监正,昊阳宗主李鹤远和我打过交道,从气息来看,应不是其人,多半就是司天监监正杨郇。”
陈桃颦了颦秀眉,美艳、娇媚的脸蛋上现出一抹困惑,道:“杨郇?此人暗中窥伺你我,想要做什么?”
苏照神情沉寂,目中现出一抹冷色,道:“如所料不差,应是欲困禁于我。”
这种事情并不难猜,随着他修为渐深,对人道龙气之特性也愈发熟悉,人道龙气护体也好,天命承载也罢,都不意味着人君面对仙道大能,可以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这些飞仙活过不知多少岁月,见闻广博,神通玄妙,未必没有克制人道龙气的手段。”苏照思忖着。
陈桃美眸之中浮起一抹忧色,道:“那新郑,我们还回去吗?”
苏照温声道:“暂时先不回去了,我们先在五莲山寻一地住下,待新郑之事有了眉目后,我们就回返苏国。”
据阎先生所言,杨郇此人心思深沉,谋而后动。
故而,其人没有十足把握,应该不会直接向他出手。
如非还要“监督”庄诗宁盗取恭玺,他现在即刻回苏了。
陈桃柔声道:“那我陪你。”
苏照点了点头,挽起陈桃的纤纤素手,向着五莲山遁去。
五莲山林木苍苍,坐落在新郑以北一百五十里。
而就在苏照和陈桃二人,向着山中行去时,同样有着一队青年男女正在赶来。
为首之人,年岁约莫在十六七岁上下,一身月白色士子儒衫,面皮白皙,五官俊朗,身旁还跟着数人,统作武士劲装打扮,身后负剑,眉眼之间,皆有锋锐神韵无声流转。
“方兄,距那处地方还有多远?”一个器宇轩昂,目光锐利的青年,问道。
方言笑了笑,道:“楚兄,就在前面了。”
身后跟着的一个蓝白武士劲装,面若清霜的女子,颦了颦修丽的眉,声音如碎玉一般清冽,“粱师兄,但凡上古仙人秘境,其内多是凶险莫测,我们这样贸然前往,是否过于托大了。”
“纪师妹,我们只是作为前站,先去打探一番,待确认消息,宗门自会有高手前去探索。”粱玉成开口道。
这一行人都是来自鲁国的通明剑宗,楚风,粱玉成,以及一旁的纪思晴。
为首之人却是琼林书苑的方言。
方言来新郑游历不久,借着新安侯公子治之助,进入郑国储藏典籍的文英阁“阅览”古籍。
偶然在一枚古老玉简之中,发现了郑国之五莲山,竟是上古天庭五莲道君陨落之地。
不由生出探索之心,遂寻上结交不久……于郑国盘桓的通明剑宗粱玉成。
粱玉成听方言叙说,也是大感兴趣,毕竟,随着灵气潮汐开启,秘境可谓层出不穷,探险之风,盛靡于九州。
如能发现一座仙天秘境,禀之于宗门,也是大功一件。
方言笑道:“纪师姐放心,这秘境历经久远,凶险之威,百不存一,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应无大碍。”
“你不过从一些故旧纸堆中,偶得一言片语,就贸然来此,其中有多少凶险,你可知晓?”纪思晴冷俏的脸蛋儿上,满是讥讽之色。
这位通明剑宗的秋水剑圣之徒,和双胞胎姐姐纪雨桐古灵精怪的性情相反,其人冷厉谨重,明显对方言的寻宝计划并不怎么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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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默然了下,说道:“五莲秘境,为上古五莲道君陨落之所在,其内蕴藏有真仙之秘,我听说贵宗宗主游历陆洲,访问长生真仙之道,如有所获,贵宗宗主也会高兴的吧。”
这原就是他从天书中窥伺得来的一线机缘,以他的实力,并不足以独自探索。
但,有了通明剑宗,就大为不同,通明剑宗终究是飞仙级宗门,大能如林。
纪思晴想起久久不归的自家师父,—-秋水剑圣,眸光冷色敛去一些,道:“待我们确认秘境所在之后,就即刻禀告宗门。”
方言道:“就依纪仙子之意。”
众人一路无话,向着五莲山而去。
苏照这时和陈桃也行至五莲山,已是正午时分,一轮暖阳高悬,驱散了一些早春的寒意,只是山中仍是薄雾冥冥,云海缭绕。
“先找个地方。”苏照笑道:“总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因为二人都带有随身仙阁,倒也不用担心没有落脚之地,而结庐而居。
缘溪而行,行有二三里,穿过参天古木的树林,来到一碧如玉带的小溪之畔。
“就在这里吧。”陈桃轻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挥手之间,掌心一点灵光,倏然放大,无尽仙气流溢,溪水之畔的林木下,一座三层阁楼轰然落地,随手布下诸般大阵。
陈桃扬起一张艳丽如牡丹花蕊的玉容,感慨道:“这里景致秀丽,如果能在这里隐居……”
苏照笑着揽过伊人的腰肢,柔声道:“那我陪你在这里隐居如何?”
陈桃嗔白了苏照一眼,道:“竟说胡话,你若在此隐居,苏国怎么办?”
不过,话虽这般说,眉梢眼角的喜意,却是掩藏不住。
“虽不能一直隐居,但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倒无不可。”苏照轻轻一笑。
这次郑国之行,只当是忙碌许久之后的一次休假。
自他重生以来,年许之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从庙堂之高至江湖之远,几乎没有一日不劳心劳力,东奔西波。
而郑国国都之行,不禁有一根绷紧的弦儿骤然松下的感觉。
“许是此由,前日才对庄诗宁……”苏照眸光深深,不由自嘲一笑,觉得自己这借口找得委实没有太多说服力。
只是念及庄诗宁前日的咬牙忍耐,心头不由生出几分火热,在陈桃耳畔附耳低声几句。
陈桃自是察觉到了苏照异样,嗔怒道:“你惯会胡闹……”
五莲之山,峰峦秀丽,古藤缠绕,曲径通幽。
……
……
“就是此处?”
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通明剑宗的一行数人,交换了个眼色,粱玉成率先开口问道。
方言清朗的声音响起,“据典籍记载,莲生于水,植无根浮萍,水木清扬,生机不息,此湖以神念察知,就有诸般特征,五莲道君秘境入口,应在此湖。”
粱玉成闻言,不由放出神念,讶异道:“湖水很深,竟无法探查底。”
要知道以他的修为,可探查一二里之深,竟难度其底。
“江天之阔,内里当别有洞天。”方言轻轻一笑,朗声说着,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惊异的纪思晴。
“粱师兄,这里有块儿石碑。”这一路而来,自始自终沉默不语的楚风,走到一片碎石、乱草丛中,望着歪倒的半截石碑打量。
那石碑平平无奇,通体全无一丝一毫灵气,显然并非什么灵材,但偏偏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竟全无一丝裂痕。
只是断口处光滑如镜,似被什么人齐腰斩断一般。
众人闻言,连忙徇声望去,就见一块半截苔藓密布的山石上,以鸟篆铭刻着蚀文,这文字不同于古往今来任何一种字迹,哪怕是底蕴、渊源深厚的通明剑宗弟子,也难以辨识。
“这是什么字?”粱玉成皱眉说道。
通明剑宗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由将征询目光投向方言。
“莲心……”方言目中异色涌动,道:“只有下半截,上面的没有了。”
粱玉成拧了拧眉,沉吟道:“听家师言,上古道君掌开仙天以为道场,莫非这是五莲道君道场之所在?”
方言默然了下,道:“难说。”
楚风道:“粱师兄,纪师妹,我们不若下去查看一番。”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几人身为通明剑宗的嫡传弟子,自持手段。
粱玉成就去看纪思晴,见其同样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危险迹象,对方言道:“方兄?”
方言点了点头,笑道:“诸位,既是我邀请的诸位,自然是我先下去。”
粱玉成闻言,心头也不由生出愧疚,本来是眼前少年发现的秘境线索,他们还迟疑不前。
不提通明剑宗和方言探索秘境——
新郑城内,宫苑
殿中,听杨郇道完原委,郑君可谓大喜过望,道:“先生之言,当真有办法镇压苏侯?”
作为御极多年的一国之君,如何看不出苏国的崛起之势,眼看眼皮底下就要出现一方劲敌,郑君寝食难安。
只是,对苏国的崛起之势,能想到的遏制手段,他已经试过了,前番大军征讨,更是损兵折将。
杨郇冷声道:“苏侯白龙鱼服至此,诚为自取死路,良机千载难逢,还请借君上人道护体龙气一用,镇压苏侯!”
“龙气如何借?”郑君面色疑惑道。
虽然已被杨郇讲解了不少关于人道龙气方面的知识,但郑君对人道龙气的用法,迷迷糊。
“君上,需借恭玺一用。”杨郇说完,就是将一些细情说完,引来郑君的频频点头。
将腰间囊袋中的恭玺递给杨郇。
恭玺其上,因铭有如意法阵,故而看着实际不大,单手就可托住,入手也是轻盈。
杨郇这时就手按印玺,周身渐渐腾起玄黄色的气息,那气息堂皇、浩大,气象壮观。
郑君神情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恭玺之神异,他这些时日已经有所体会,只觉每日精神头十足,恍若有用不完的力气。
比如最近的后宫之中,就进了不少年轻姝丽的面孔。
要知道,在以往,随着郑君年岁渐长,处理完政务之后,精神疲惫,回到后宫也是兴致乏乏。
他才刚过四十!
他要做明君,统一宇内,自不能沉湎女色,可年岁愈长,愈发有心无力,原本以为,终其一生都那以完成抱负。
何曾想,人君竟能修法长生!
郑君看着杨郇身周的神异之相,思绪万千。
杨郇睁开眼睛,道:“君上,恭玺之内的人道气运被贫道抽离九成,还需您时时温养。”
郑君笑道:“杨监正放心,这恭玺,孤是须臾不离。”
待杨郇离去,郑君心头之喜悦,仍未散去,一路行至福宁宫,来到庄妃宫中。
此刻,庄妃正在和庄诗宁叙话。
“诗宁,你五姐现在心情怎么样了。”庄妃问道
庄诗宁此刻一袭石青色烟罗长裙,云鬓高挽,秀丽端庄的脸蛋儿上,挂着浅浅笑意,道:“娘娘,五姐她似乎想通了许多,说再住几天,就打算回家呢。”
庄妃闻言,美艳、妩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欣然笑意,手掌拍着丰满如满月的胸脯,道:“总算是想通了……前几天,我们母女都快要仇人了。”
可以说,因为庄诗宁过往的端庄、淑娴的良好声誉背书,庄妃对其之言可以说一点都没有怀疑。
甚至对这个容貌、性情肖似自己的内侄女,信任程度还在旁人之上。
不过庄妃还是扬起一张美艳、柔婉的鹅蛋脸,涂着梅花眼妆的美眸中,好奇之色浓郁,问道:“诗宁,你是如何做到的?”
想她劝了许久,结果却了反作用,差点儿母女关系断绝。
“五姐她就是呆在宫里久了,闷得慌,自然将那件事情郁藏于心中,我就带着她在新郑城四下逛逛,五姐心情欢悦,自不会将这些。”庄诗宁笑意盈盈,温宁、端庄的眉眼之间,有着少妇的柔美,只是……睁眼说着瞎话。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婢、宦者的声音,“奴婢见过君上。”
未几,郑君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庄妃玉容一顿,道:“是君上,我们去迎迎。”
不多时,从屏风后转出一个着明黄色冕服的中年王侯,其人面皮白皙,身形挺拔,龙行虎步,姿容威仪。
“臣妾见过君上。”
见庄妃行礼,郑君连忙笑着上前搀扶,瞥见一旁的庄诗宁,笑道:“诗宁也在啊。”
庄诗宁盈盈欠身,施了一礼,浅笑柔语道:“君上,我入宫陪娘娘说说话。”
“君上满面春风,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庄妃诧异问道。
第十七章 女尸异变!
福宁宫
闻听庄妃询问,郑君笑道:“孤喜在将去一心头大患矣!”
庄妃闻言,玉容微怔,诧异道:“心头大患?”
郑君此刻心情明显不错,笑道:“就是那苏国之君——苏照!其人自承位以来,掠我疆土,杀我士卒,如今竟不知死活,潜入新郑,孤已经着大能布下杀阵,困杀此獠!”
不由得郑君不喜形于色,当日,郑国大司马庞灌率大军伐苏,兵败不说,还丢下了一郡半的疆土,此事被郑君视为奇耻大辱。
在一旁的庄诗宁本来面带笑意,闻听郑君提及苏侯就在新郑盘桓,容色变幻了下,连忙垂下螓首,抿了抿樱唇,一双熠熠明眸,闪烁不停。
“那人已被郑君发现,岂不是有危险?我要不要……”庄诗宁这般想着,猛然狠狠咬了咬樱唇,思忖道,“不!那人“强暴”于我,死有余辜!我为何要给他通风报信?况只要他一死,那件事就再无人知道,我还是新安侯夫人。”
这般一想,庄诗宁明眸微眯,心头一跳,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那晚在浴桶中的旖旎场景,一时间,只觉娇躯发热,呼吸都是微微急促起来,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浮上了一层绯色。
那一次次有力的撞击,伴随着水花迸溅,恍若魔音一般,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边厢,庄妃端庄艳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诧异,柔声道:“君上,臣妾常听您提及苏侯,言苏侯修有神通之术,不好对付的紧。”
庄诗宁闻言,也是醒觉,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郑君嗤笑道:“这一次,杨先生亲自布置,爱妃也应知杨先生之能,算无遗策,从无失手,这次是十拿九稳!”
在郑君以及郑国的崛起之路上,司天监监正杨郇出谋划策,从无疏漏。
以致今日,郑君对杨郇已经达到了盲目相信的地步。
庄诗宁闻言眼皮直跳,连忙垂眸思忖着,“杨先生是新郑有数的神人,既是他亲自布置,此事多半能成!”
庄妃盈盈一笑,柔声道:“那臣妾提前恭喜君上除一心头大患,”
这位美妇,长着一张千娇百媚的鹅蛋脸,一笑起来,白皙如玉、花若凝脂的脸颊,就有浅浅的酒坑现出,眉梢眼角一股成熟、美艳的风韵,同样掩藏不住。
庄妃身材丰腴,肌肤胜雪,素有“雪美人”之称。
向来无情的岁月似乎也格外善待这位美妇,只是增添了几分美艳、姝丽,俨然不似孕育了一儿一女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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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君哈哈一笑,道:“说来,这苏侯也是个人物,听杨先生说,年纪轻轻就修有仙法,可得无数寿元,但偏偏刚愎自用,不在温邑之好生呆着,却来我新郑送死!”
庄妃艳丽玉容之上浮起一抹疑惑,好奇问道:“杨先生好像说过人君不得修法长生,为何那苏君还能修有长生之术?”
“那是老黄历了。”郑君握住庄妃的纤纤素手,只觉入手嫩滑,不下二八少女,笑道:“如今乾坤易变,我等人君也能修法长生,爱妃,你难道没见到孤这段时间的变化?”
郑君今日心情明显不错,边说着,边冲庄妃挤眉弄眼。
见得此幕,庄妃忍俊不禁,花枝乱颤,胸前更是波涛汹涌,嗔道:“君上,却是比以前更年轻了。”
郑君哈哈一笑,感慨道:“这都是仙法之妙啊,爱妃且看此物,孤时时伴在身旁,此物为气运至宝,得我大郑亿兆子民供奉,岂不益寿延年?”
说着,取出腰间的恭玺,颇有些炫耀地在庄妃眼前晃了晃。
庄妃自十六岁就跟了郑君,距今已经有二十余年,郑君此刻的举动多少有些孩子气,但落在庄妃眼睛中,却有说不出的喜爱。
一旁庄诗宁拧了拧眉,瞥了一眼那恭玺,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一个新的问题浮上心头,要不要替那人盗取?
“那人既已在劫难逃,我为何还冒风险盗取宝玺!”庄诗宁愤愤想着,遂打消了这念头。
这边厢,郑君似也注意到了庄诗宁,笑着问道:“十郎,最近在忙些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庄妃也是将目光投向庄诗宁。
庄诗宁温婉一笑,柔声道:“君上,侯爷最近也没忙什么,最近都中来了几个鲁国士子,侯爷就和其交游,谈论些经义文章。”
郑君面上笑意不减,道:“孤猜就是如此,十郎自幼就喜好文事,知书明礼。”
见郑君态度和煦,庄妃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君上,上次,臣妾为治儿求领的差事,没有办妥,是臣妾之过。”
郑君道:“伐苏之战,功败垂成,哪里怪得上他?不过,你之前说得对,十郎这几年,一直闲散,而今大争之势,群雄逐鹿,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十郎也该为孤分分忧了。”
可以说,随着人君得以修法长生,不仅仅是赢氏秦国,一改早定嗣子、安定人心的“安内”路数,代之以分权诸子,封邦建国的“外扩”策略。
郑君同样不例外,开始有意扶持诸子,平衡朝局。
庄妃闻言,芳心欢喜,只是脸上不现分毫。
一直在福宁宫待到用罢午膳,庄诗宁才出了宫禁,马车之上,这位花信少妇秀眉微蹙,分明还在思索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不可一错再错,那人如能”庄诗宁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说道。
显然,浴桶之中的旖旎,并不足以让这位丽人生出什么依恋之情。
五莲山·向晚时分。
仙阁之中,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动,淡红色夕阳披落在这件宝器之上,为其平添几分浮丽。
苏照看了一眼床榻之上,鬓发见汗,粉红脸颊春韵未褪的陈桃,这几日,二人时时贪欢,兴致一起,不舍昼夜。
不仅仅是他,身处异国他乡,陈桃也好似放开了顾虑,压抑多年的情欲,犹如坏掉的水龙头一般。
当然,苏照不用藏在衣柜里。
当然苏照不负责任猜测,很大可能是陈桃担心回苏国之后,因为范潇在侧,不好再缠着他,这才索欢无度。
似乎察觉到苏照在看自己,陈桃睁开美眸,腻声道:“怎么了?”
“等晚上,我潜入新郑看看。”伴随着一声古怪的声音,苏照抽身而起,穿着衣衫。
陈桃秀美颦了颦,轻哼一声,说道:“现在回去,不会被那杨郇发现吧?”
苏照笑道:“小心一些,无事的。”
陈桃撩了撩黏在脸颊上的一缕秀发,柔声道:“那你早些回来。”
此刻的陈桃,俨然是望夫早归的小娇妻。
苏照俯身噙住了丽人微微撅起的粉唇,笑道:“嗯。”
然而就在二人温存之时,就听得外间天地之间传来仙音阵阵,宛若自天外传来。
苏照面色怔忪,目光失神片刻,就是一惊。
神念内视己身,倒不是升龙鼎有所异动,而是当初在卫国获得的那具玉棺!
此刻,苏照神念内视丹田,只见储物手镯中,青玉之棺中静静躺着面具女尸,周身隐隐有七彩灵光圈圈晕出,向着玉棺撞击不停。
“这是……尸变?”
苏照目光深深,思索不停,此棺在他手中,倒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实际倒也没有怎么查看过,一直束之高阁,不想竟此番异变?
第十八章 再见郑韵儿
苏照神念正要透过玉棺检视女尸之状,但赫然发现这玉棺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竟隔绝他神照之境的神念。
至于五官相貌,女尸面上戴着玉色面具,更是看不清。
苏照拧了拧眉,索性不再探查,身形一闪,呼吸之间,就出得仙阁,冷眸抬起,眺望向天外。
只见西南方向,霞光弥漫,五彩缤纷,分明是一副重宝出世的气象。
“莫非是仙天秘境出世?”苏照喃喃道。
这样的壮丽气象,上一次见,还是在卫国,当时,司萤仙天秘境出世,引得不少大能窥伺。
这时,香风浮动,如兰如麝,陈桃分明也从身后仙阁中出来,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还带着余韵后的玫红,酥酥糯糯道:“这是秘境出世?”
苏照挽起陈桃的素手,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看看。”
二人架起遁光,不多时,就已来到事发之地,潜形匿迹,释放出神念,探查着湖上动静。
此刻,原本碧波万顷的湖面上,光影斑驳,琼楼玉宇,宫阙玉树之影,在霞光中氤氲成形。
苏照神念探查其间,就在这时,数道流光自水中疾出,身形多少有些狼狈。
粱玉成、方言、楚风四人,纪思晴四人都是面现震惊之色。
粱玉成道:“方兄,此事大发了,秘境出世,异象笼罩,要引来昊阳和郑国司天监的人封锁了。”
这几乎是必然,此方秘境就在郑国境内,更是离着国都新郑不远,郑国的昊阳宗以及司天监岂容他人染指!
这半年,不仅是郑国,就是鲁国出世了几处上古真仙秘境,通明剑宗也是着大能清场,不容其他宗门觊觎。
方言俊朗的面容上,也现出一抹苦笑,道:“此事也大出方某意料。”
本来还想以结交通明剑宗,作为他在鲁国晋身的助力,不意只是简单探查一番,竟触动了仙天秘境,以致天下尽知。
方言毕竟也才是十几岁的少年,虽屡获奇遇,天书傍身,修为也在短短时间内凝结金丹,虑事终究不周延。
纪思晴一如清霜冷玉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之色,须臾,道:“此间之事情,还需速速禀告宗门才是。”
楚风道:“那这秘境入口怎么办?”
“怎么守,昊阳宗不久之后,就会来人来探查。”粱玉成说道。
纪思晴道:“入口布有仙禁,飞仙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我们还是先禀告宗门。”
粱玉成叹了一口气,道:“只得如此了。”
这边厢,苏照看着这一幕,目光幽远,明晦不定。
此刻,丹田储物手镯之内,那青棺女尸周身七彩灵光波动愈发强烈,俨然要破棺而出!
“这秘境,我们要进去吗?”陈桃柔声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目送着通明剑宗一行众人远去,说道:“再看看情况。”
如今情况不明,他也不好贸然进入。
而就在仙天秘境异象现世之时——
郑国国都新郑,司天监所在的道宫之内,暮色沉沉,道宫之中已点燃了灯火,彤彤灯火将几道人影照耀的影影绰绰。
一方几案之上,茶水热气腾腾,二道相对而坐,品茗不语,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符修平和郑韵儿默默作陪。
李鹤远放下手中茶盏,说道:“道兄当真是好魄力,竟想以仙道之力,撼动人君!”
杨郇要伏杀一州潜龙,实在是让李鹤远震惊。
如今的中州列国,局势已经渐渐明朗。
郑、宋、苏三国鼎足而立,未来的豫州之主就是应在这三国之中。
至于卫国,内有萧墙之祸,外有虎狼环伺,除非卫国有着雄主出世,否则,出局只是早晚问题。
别看如今的苏国,论疆域在郑、宋、苏三国之中最少,但不管是李鹤远还是杨郇,知道,愈是这等中兴之国,愈得人道青睐。
无他,旭日东升,由弱至强,唯有在新旧势力的除旧布新中,才见人道之伟力,鼎革之惨烈。
除旧布新,才能一扫沉疴。
当然,万事万物并非绝对,并非说面对强国,弱国反而有优势,没有这个道理。
而是说如今的苏国君明臣贤,变数很大。
杨郇道:“时机千载难逢,还请道友同我一起出手。”
李鹤远沉吟片刻,道:“恕贫道直言,这等伏杀潜龙之事,多有意外发生,胜算渺茫。”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是李鹤远这些年的体会,大凡这等潜龙,
比如,苏国就从来没有想过刺杀过郑君,来个一劳永逸。
凡是天命青睐之人,刺杀根本刺杀不了。
杨郇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李鹤远一时沉吟不语。
一旁的郑韵儿,面色略有些异样,却是想起往日的种种羞耻经历,一时心绪不宁。
只是听着自家师父和司天监监正杨郇设计伏杀那人之言,脸蛋儿之上现出一抹莫名之色。
而在这时,外间范泰和陆修静一前一后,鱼贯而入道宫之中,面上皆有几分失落。
“师父,那苏侯没有回返客栈。”陆修静道。
杨郇看了一眼李鹤远,面色渐渐凝重,道:“李道友之言,恐怕言重了。”
李鹤远皱了皱眉,接话问道:“那客栈房间可曾退了?”
“未曾。”陆修静怔了下,回道。
李鹤远沉吟片刻,道:“看来是气机交感,引起了警惕。”
杨郇道:“那再等等,既然客栈未退,说明还会回来。苏侯携女伴来到郑国,绝不是为了游玩,想来是办什么事,这时,事应是没有办完的。”
这也是杨郇的猜测,否则,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深入敌国,总不能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李鹤远正要开口,忽地,道宫之外,神色匆匆跑来一个中年道人,面上难掩喜色,说道:“监正,新郑以北的五莲山有异象涌现,似有秘境仙天出世。”
杨郇闻言,面色微变,道:“果然是节外生枝。”
却是想起今晨,苏照和陈桃二人出城,
这般一想,心底起了猜测。
莫非这才是苏侯潜入郑国的缘由。
李鹤远观察着杨郇的神色变化,心头了然,起身,道:“杨道兄,你我也过去看看吧。”
杨郇目光闪烁了下,平息了心绪,道:“那就去看看,说不得苏侯就在那里。”
二人说定,也不耽搁。
杨郇吩咐陆修静去唤监中洞虚大能随行,而后打就带着殿中一应诸人,施展神通,向着五莲山遁去。
此刻,夜色低垂,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月光皎洁而柔和,洒落在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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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之绚丽景象,一时未退,与此同时,夜空之下,尚有不少五颜六色的遁光划过天际,向着五莲山聚集。
郑韵儿此刻看着一旁的范泰,道:“范公子,许久不见了。”
望着自己曾经怦然心动的昭阳公主,范泰不知为何,竟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清朗面容之上,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目光一时失神。
当初,眼前之女和他的妹妹范潇,一同被那苏国昏君俘获,然而昊阳宗却只救了昭阳公主,如果说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怨气,那都是假的。
至于往日的种种心思,遭逢大变的范泰,早已随风而去。
“公主殿下,一向可好。”范泰开口说道,声音多少有些沙哑。
郑韵儿樱唇翕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幽幽叹道:“尚可。”
第十九章 你……不许薄待潇儿!
五莲山方圆千里,仙气缭绕,霞光弥漫,在寂静夜色中愈发扎眼。
一轮皎洁明月之下,一道道五颜六色的遁光,穿梭往来,大部分都是闻讯而来的散修。
五莲山绵延起伏几千里,景致秀丽,灵气充沛,不少散修在此潜修。
杨郇和李鹤远,二人破空穿虚,近得湖前,齐齐将神念放出探查,须臾,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出惊喜之色。
李鹤远眸光流转,欣然说道:“这是道君开辟之仙天,其内说不得有道君传承和先天道源……你我先一起出手,封锁此方界域,再行探索。”
这几乎算是大派统一的行事风格,进入秘境之前,先行清场。
杨郇点了点头,道:“可。”
二人齐齐飞至高空,各自施展神通术法。
杨郇大袖一甩,宏大、浩瀚的仙灵之气,铺展开来,华光绚烂,气象壮观。
眨眼之间,就以脚下碧波万顷的湖面为中心,绵延至方圆二十里。
灵光水幕,扩展四方,其上一道道玄色灵光,扭旋成图纹,分明是锁空禁制,图纹闪烁,暗藏杀机。
原本架起五颜六色遁光,逐渐接近事发之地的散修,见得此幕,不禁又惊又怒。
正待发作,可看到灵光禁阵之上的金色图纹之后,面上无不现出骇惧之色。
“是司天监!”一个头发花白,气息强横的黄袍老道,震惊说道。
司天监作为郑国官方唯一的仙道力量,势力庞大,触角延伸至整个郑国庞大的疆域,郑国散修皆知其威名。
“本座杨郇,正告诸位同道,仙天秘境已为我司天监和昊阳宗两家囊中之物,还请诸位道友速速离去,莫要自误!”杨郇冷冽的声音,借助飞仙法力,传遍五莲山方圆千里。
苏照拉着陈桃隐藏在暗中,还未离去,静静看着这一幕,面色淡漠。
“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桃神念传音,急声问道。
“先看看情况。”苏照面色凝重,说着,神念透视,可见丹田空间之内的储物手镯中,那具女尸身上弥漫的灵光,仍在猛烈撞击着玉棺。
苏照拧了拧眉,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而就在二人叙话之际,忽地李鹤远和杨郇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苏照和陈桃这边。
“阁下,此地已为我昊阳宗和司天监圈定,还请速速离去!”杨郇冷声道。
“杨道友,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苏照索性也不掩藏身形,拉着陈桃现于人前,冷嗤道。
“是你!”
“苏侯!”
“他……怎么会在这里?”郑韵儿玉容怔怔,失声说着,也不知想起什么,白皙脸颊一红,娇躯隐隐有些发热。
随着苏照的现身,杨郇和李鹤远齐齐色变,惊异不已。
至于范泰则是呆立半晌,望着苏照的目光之中,渐渐涌现厉色,待转眼看到一旁与苏照挽手而立的陈桃,脸色就是一白。
“娘,她怎么……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范泰不敢胡思乱想,只是望着苏照的目光却愈发愤恨。
陈桃敏锐察觉到这目光,连忙将手从苏照掌中抽回,国色天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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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暗恼,这人突然现身,也不告诉她一声。
郑韵儿抿了抿樱唇,熠熠明眸,偷偷打量着苏照,意味莫名。
再次重逢,她也不知道什么感受,愤恨、屈辱、羞耻等种种复杂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脑海之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似乎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苏照迎着郑韵儿的复杂目光,冲郑韵儿笑了笑,神念传音,戏谑说道:“韵儿也在啊,一段时间未见,倒是愈发漂亮了。”
嗯,此刻“谈笑宴宴”的苏照,多少就有点像反派黄毛。
郑韵儿玉容微红,只觉娇躯发颤,心尖儿都止不住的颤栗,颦了颦秀眉,眸中现出一抹羞恼,同样传音,叱道:“苏侯,谁是你的韵儿?”
苏照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郑韵儿,此女当初可是被安安狠狠调教了一番,一度让他以为已经磨去了公主的傲气。
看着高傲依旧的郑韵儿,苏照淡淡笑道:“这性情,还真是没怎么变。”
李鹤远这时,虽不知二人神念传音说着什么,但从郑韵儿的表情中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实在见不得自家徒儿被人调戏,冷声道:“苏侯不在苏国待着,来郑国作甚?”
苏照嗤笑道:“这天下,孤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还需要李掌教的许可了?”
杨郇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苏侯,此地已为我二宗所据,还请苏侯速速离去。”
此刻,杨郇心头翻来覆去一个念头,要不要趁势镇压这位名震河洛的少年君侯?
“奈何,没有准备大阵,想要镇杀,殊为不易。”
杨郇眸光流转,明晦不定,时而乍起的厉芒,令人心惊。
他虽从郑君那里借了龙气之助,但在没有大阵配合的前提下,想要毫发无损地镇压一国之君,为之付出的代价,并不值当。
杨郇察觉到郑韵儿和苏照之间的微妙气氛,心头不由一动。
苏照看了一眼杨郇,见其面上杀机不时现出,如何不知杨郇的想法,道:“杨监正,这仙天秘境出世,有德者居之,孤还想进去探索一番呢。”
杨郇淡淡说道:“看来苏侯是铁定了心与贫道为难了。”
苏照轻笑一声,扫了一眼李鹤远,道:“李掌教,你来评评理,还要不要讲个先来后到?”
李鹤远皱了皱眉,以飞仙级的法力神念传音,对着杨郇说道:“道兄,此人不仅得天命所钟,身后更有真仙大能护持,你我不可轻举妄动。”
杨郇目中冷意渐渐敛去几分,道:“苏侯,以千金之躯,深入秘境仙天,还需小心才是。”
“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苏照笑了笑说着,对杨郇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并不在意。
杨郇冷哼一声,倒也不再搭理苏照,旁若无人地和李鹤远商议着湖下的秘境仙天,如何探索的事宜。
而范泰这边,却近前,掩藏着目中的愤恨,道:“苏侯,可否让我和我娘私下说一句。”
在范泰看来,自家母亲是被眼前这少年禁制,生死不由自主。
苏照瞥了一眼陈桃,似笑非笑道:“你儿子要和你说话。”
陈桃闻言,芳心乱跳,恼怒地瞪了苏照一眼,实在是这语气简直是他为人爹一般。
纵然和身旁少年几度合体,但当着自家儿子的面,也不想将这窗户纸捅破。
“苏侯,还请自重!”陈桃念及此处,清叱道。
苏照面色顿了下,目光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桃。
倒也没有继续捉弄陈桃,反而配合着陈桃演戏,故意道:“你若敢泄漏我苏国机密,范潇……你懂的。”
范泰听着威胁之言,心头愈发愤恨。
这边厢,陈桃和范泰到不远处。
“娘,这苏侯……”
陈桃玉容微顿,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人拿你妹妹威胁于我,娘……也只好与其虚以委蛇。”
范泰心头疑虑全去,愤恨道:“他刚才为何牵着……”
陈桃芳心一跳,道:“刚才,我见到你,想现出身形相认,他怕我泄漏行踪,这才制住为娘。”
范泰急声道:“娘,我带你走吧,你身上禁制,我去求杨监正。”
“我走容易,可你妹妹呢?”陈桃恼怒道。
“潇妹她……”范泰嘴唇翕动,面现惭色。
“你忘了,你妹妹是怎么落到苏侯手里的?如非你当初鲁莽行事,你妹妹又岂会失陷敌手。”也不知为何,素来柔婉、宽容的陈桃,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范泰闻言剧震,脸色苍白,讷讷道:“是我贪生怕死……”
终究是自家儿子,看着失魂落魄的范泰,陈桃心头也有不忍,声音柔和了几分,道:“潇儿,为娘会想办法救回来,你不要在谋算了,那人……不好对付。”
范泰闻言,默然不语。
待范泰和陈桃以神念传音之时,苏照此刻也看向郑韵儿,打量半晌,道:“金丹境巅峰了,修为进境倒是不慢,孤可等着你早日踏入神照之境呢。”
郑韵儿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绯色密布,抬眸对苏照怒目而视,却是一下子想起当日,若非她急中生智,说神照之境前不能破身,她在苏国几乎清白全失。
苏照看了一眼默然以对的郑韵儿,也觉得这样调戏,没什么反馈,实在无趣,笑了笑,倒也不多言。
这边厢,杨郇和李鹤远似乎已商议好了如何打开秘境仙天,二人遂向着湖中潜行。
至于符修平和郑韵儿、范泰则被留在原地。
也不知二人是自信,还是大意。
苏照当然也没有出手劫持人质的想法,面对两位飞仙大能,这样做无疑落了下乘,还平白让人看轻。
神念内视己身,细细体察着玉棺中的女尸,惊悚诡异的尸变之势仍未消失,反而随着逐渐接近仙天秘境,变得愈发强烈。
“这女尸到底什么来头?”苏照心头泛起疑惑。
不多时,就见湖水水花翻滚,出现一个幽幽如漩的通道。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得下方传来一把神念传音,正是李鹤远的呼唤。
符修平道:“师妹,师父让我们下去。”
郑韵儿点了点头,偷瞧了一眼苏照,随着符修平一同下得湖中。
范泰也紧随其后。
“说了什么?”苏照看着面色幽幽的陈桃,关切问道。
陈桃瞪了一眼苏照,没有说话。
她只觉一辈子撒得谎都没刚才多。
“他早晚都会知道。”苏照默然了会儿,忽道。
陈桃:“……”
苏照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你的宝贝儿子,如非他当初异想天开,试图谋刺于孤,又岂会有今日之痛苦?”
陈桃紧紧抿着丹唇,酸涩涌上心头,幽声道:“所以,苏侯就以此报复于他?”
不知为何,尽管心底知道,自己可能是玩物,但有时候惨烈的真相,一旦撕开,却是如此的血淋淋。
“你高看他了。”苏照轻笑一声,几多轻蔑,而后上前挽住陈桃的纤纤玉手,笑道:“你也低看了你自己。”
陈桃娇躯一颤,抬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痴痴望着苏照。
“孤能说,为了你,孤才纳的范潇吗?”苏照默然了下,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陈桃闻言,心头剧震。
宛如喝醉了一般,绯红爬满了脸颊,如胭脂一般,绵延至白皙修长的脖颈,本就是国色天香,此刻羞喜交加,愈发娇媚动人,一双美眸之中,更是有着化不开的雾气。
苏照如何不知陈桃情动,但奈何这时,并非……时机。
“你……不许薄待潇儿。”陈桃抿了抿嘴唇,嗔怒道。
苏照道:“……”
“不觉得自己是玩物了。”苏照调笑道。
陈桃腻哼一声,螓首偏转一旁,二人倒好似生气的情侣一样。
苏照笑了笑,道:“我们下去吧。”
说着,拉起陈桃的手,向着湖底遁去。
此刻,储物手镯中的女尸,灵光冲击着玉棺,愈发激烈。
几乎要破棺而出!
一路潜行,至于湖底,就见灵光闪烁,一扇巨大的五彩光门,在断壁残垣的光影中,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苏照皱了皱眉,释放出神念查看女尸变化。
“我们要进去吗?”陈桃晶莹玉容上满是惊异,低声道。
苏照犹豫了下,道:“进去看看。”
说着,二人驾起遁光,穿五彩光门而过。
就在这时,五彩光门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动。
与此同时,苏照丹田之中,储物手镯内也发出“咔嚓”之声,玉棺碎成片片流光,恍若原就是神通凝聚而来。
女尸霍然而起,裙裾飞扬,长发舞动,然而周身一股灰白死气弥漫开来,并无腐朽气息,反而异香扑鼻。
苏照暗道一声不妙,心念一动,储物手镯自丹田中飞出,落在掌中。
此刻,抬眸四顾,赫然发现他和陈桃二人,正立身于一座海岛之上,周方仙灵之气弥漫,水天茫茫。
与此同时,储物手镯灵光一闪,女尸出现眼前,玉色面具后的瞳孔睁开,一股凛冽杀机笼罩着二人。
苏照心中警惕到了极致,一边以神念呼应着仙鼎,一边细细打量着女尸。
死气弥漫,目光空洞,分明全无一丝一毫生机。
然在这时,女尸动了,探起一只苍白的玉手,向着苏照肩头抓去。
苏照心头一凛,一边躲着,一边正要祭出升龙鼎,然而,却不知为何,周身却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这是……场域?”苏照心头大惊。
他凝练过人道龙气场域,对这种空间神通十分熟悉。
见苏照受制,陈桃心头大急,清叱一声,向着女尸出手。
然而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女尸抓住苏照肩头,见此,转脸看向陈桃。
杀机如瀑,铺天盖地,陈桃玉容一白,嘴角就有鲜血渗出。
“住手!”苏照头顶升龙鼎现出,气运斐然,抵消着女尸的镇压之力。
女尸再次转过头,青玉面具后,空洞、无神的目光陡然看向苏照。
第二十章 尸魅!
一股凛冽如刀的杀机,笼罩着苏照,这是仙人之杀机。
“这女尸生前道行,至少是长生真仙,或许还不止。”苏照直面女尸杀机,只觉心惊肉跳,竟有如临深渊之感。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大抵如是。
苏照以法力抵御着,心念一动,头顶之上华光闪烁,在灵气氤氲中浮沉的仙鼎,瞬息之间,就化作一道飒飒流光,沉入灵台深处。
那女尸抓住苏照肩头的手,猛地一紧。
“咔嚓……”
令人牙酸的筋骨碎裂之声响起,苏照闷哼一声,眉头深皱,目光不由冷厉了几分,抬眸,盯着眼前的女尸,也不管女尸是否听懂,冷声道:“这位道友,苏某当日将你从炼尸邪修手中解救出来,道友就是这般回报恩人的吗?”
女尸并无反应,一双空洞无神的目光,死死盯着苏照,许久,在令人压抑的沉默中,不由分说,抓着苏照的肩头,向着西南方向遁去。
见此,陈桃玉容微变,急切之下,就施展遁法,向着苏照追去,但女尸一步跨出,缩地成寸一般,再看之时,已出现在天际尽头。
“陈桃,不用担心于我……”苏照的传音未及听全,就已彻底中断。
陈桃玉容霜白一片,娇躯颤抖,见一人一尸,彻底消失成小点,只觉芳心绞痛,喃喃道:“苏郎……”
苏照被女尸带着,一路风驰电掣,瞬息之间,就已遁至数千里外。
海天茫茫,天地一色。
这方仙天秘境,界空辽阔,也不知多少万里。
一人一尸遁行了两刻钟,悄然落在一座占地数百里的小岛之上,岛上林木葱郁,灵气充沛。
戴着青玉面具的女尸,目光失神地看着前方,无色的尸气弥漫开来,岛屿之上的妖兽生灵受得此激,无不四散奔逃。
苏照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女尸,目光闪烁不停,一时间,心中疑窦丛生。
女尸带着苏照,缓缓落下,漫无目的一般,在岛屿之上穿行,也不知目的,倒是沿途,目之所及,先天灵药随处可见。
“道友,莫非是在寻什么人??”苏照目光闪了闪,开口打破了沉默。
女尸自然不会应,只是……竟停在原地,偏转过青丝垂肩的螓首,青玉面具之后空洞、无神的瞳孔,一瞬不移地看向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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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心头一跳,如何不知这女尸恐怕生出了灵智,不由在心底浮起了一个词,“尸魅!”
“这女尸生前,应是修为惊天动地的大能,尸体诞生的灵智,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轨迹。”苏照暗暗猜测着,也不管女尸是否听得懂自己所言,徐徐道:“此方世界,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道友如果想要寻找什么,恐怕是不太容易。”
女尸依旧是死寂。
就在苏照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过于复杂,以至于这初生的“尸魅”无法理解之时。
女尸忽地将一张青玉莹莹的面孔,凑至苏照近前。
顿时,一股奇特的香气充斥鼻翼,令苏照面色一变,只觉头晕眼花,倒不是刺鼻,只是死气冲击心神。
眼前的天地万物,恍若都变成了灰白。
那是死亡的颜色!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心理感受。
苏照定了定神,就以神念探查着女尸的相貌,试图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青玉面具无疑是一件品级奇高的宝物。
哪怕苏照再是如何施展手段,仍然不能透过面具屏蔽。
“我可以帮你寻找,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肩?”苏照皱眉道。
近距离观察女尸,只觉那散发着异香的尸气,几乎凝若实质。
尸魅之灵智,或许有着主人记忆的残留,也或许有着怪异生存的本能,总之,行事逻辑难以琢磨!
女尸似乎端详了苏照许久,面孔倒是离得远了一些,但抓着苏照肩头的手,却没有松开。
苏照沉默了一会,抬起手,就试着以另一只手,去抓女尸的手腕。
此刻他的肩头根本无法以法力疗治,这种疼痛虽然可以忍耐,但苏照显然不想一直疼着。
抓住女尸的皓腕,只觉入手冰凉,彻骨寒意哪怕是隔着女尸裙袖的碧色流光裙,都不受阻挡地侵入苏照体内,令苏照打了一个寒颤。
女尸陡然转头,紧盯着苏照,一股凛冽的杀机散逸开来。
“此女不能视为生灵,当作一件凶物就对了。”苏照面无惧色,目中若有所思。
“你抓着我,我很不自在,恐怕没有办法帮你寻人。”苏照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
女尸倏然松开手掌。
苏照瞳孔剧缩,一边以法力恢复着肩头的粉碎性骨折,一边垂眸思忖道:“竟是在寻人!”
方才他故意说是寻人,而没有提及其他,就是存着试探之意。
然在这时,女尸忽然抬手,抓住苏照的手,然而不论是姿势还是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学陈桃。
然而苏照却脸色一白,只觉绵绵如水的彻骨寒意,从女尸素手中传递而来,连忙调动法力抵御。
女尸却不由分说,抓起苏照的手,飞离脚下岛屿,海天茫茫之中,向着一个方向遁去。
苏照多少有些无奈,心头一动,“也不知太白前辈认不认得这女尸?”
自从心魔宗宗主以星辰果树元浆帮助太白剑君绵延寿数之后,太白剑君就不再沉睡,而是回到温邑坐镇。
至于心魔宗宗主,则是允诺其可定期至温邑问道释疑。
也就是说,此刻的太白剑君并未随着金灯和苏照一同前来。
苏照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就来到一座岛屿之上,与之前不同,这座岛屿明显庞大,仙气笼罩。
“这样的仙天,广阔不下于天元一州,然而,其内却生灵得道,倒也奇怪。”苏照道。
这是他进入的第二座道君仙天,先前的司萤仙天也是一样,没有生灵得道,更不要说人族。
当然,没有如人族这等万灵之长可以理解,可连妖兽族群都没有,这让苏照倍感疑惑。
“或许奇怪的不是这仙天,而是……我当日进入的真仙仙园,仙园之内,却有三大妖国……”苏照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着大秘密。
“太白前辈多半是知道缘由的,只是上次问他之时,就遮遮掩掩,仿若在隐瞒着什么。”
女尸此刻拉着苏照登上岛屿,呆立了许久,也不知在感应着什么。
起码苏照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女尸释放神念的迹象。
“或许尸魅有没有神念,都在两可之间,就连出手之间的法力,我也难以捕捉,倒是杀机……却不减分毫。”苏照此刻也不知什么心情,暗暗腹诽着。
女尸出手,他根本看不出用的什么催动神通,并无法力流动的气象,许是死气?
打量着一旁的女尸,难以看出年纪,目光及上,秀颈上挂着水晶项链,至于莹白如玉的手掌上,更是骨节修长、纤纤。
这女尸生前应是美人。
苏照暗暗猜测着,但片刻就是自嘲一笑。
“又非赶尸艳谈,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苏照向来不是什么冰恋爱好者。
但自从被“安安”这个大孝女坑了一次后,也难免会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虽说性癖是自由的,但冰恋,秀色,慕残……多少就有些诡异。
第二十一章 竟挡不下一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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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十二章 可是一起洗澡的交情!
雷池之中,雾气氤氲,雷池之中,金白色电弧噼里啪啦,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此刻女尸解着所穿衣裙,衣裙扑簌而落,化作一团团灵光,悬浮在半空之中,不多时,现出一具洁白如玉、白璧无瑕的娇躯,凹凸有致,玲珑剔透,裸露在空气中,宛如造物主的恩赐。
满月捧出,酥挺饱满,双腿纤纤……
苏照皱了皱眉,未及细看,就不由将脸扭过一旁,他并不想触怒这具凭本能行事的女尸。
“哗啦啦……”
不等苏照收起无奈的心思,女尸就已经迈动小腿,一步踏入雷池。
动作娴熟,这自然而然,宛如经历了许多次。
苏照面色古怪,思忖道,“这莫不是此女的浴池?”
只是未及多想,发现自己同样置身于雷池中,周方有无数雷霆,噼里啪啦着,侵蚀护体人道龙气场域以及法力。
苏照心头暗凛,正要施展神通,挣脱女尸的束缚。
然而,女尸抬起一只手掌,拍了拍雷水表面,顿时,原本视苏照为异物的先天雷霆,重新恢复平静。
女尸松开苏照的手,双手撩起雷水,清洗着秀颈、双峰,蕴含着造化生机的雷水,在滑若凝脂的娇躯上流淌。
苏照深情颇有些不自在,暗道,这女尸现在的行为,应是遵循着前世雷池沐浴的轨迹。
“不管如何,这先天雷池也算是一桩机缘,用来洗炼阴神,倒也不错,只是……”
一想到被昊阳宗和司天监,视若造化福缘的先天雷池,竟是女尸的洗澡池,苏照心中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苏照还是收取、炼化着雷霆,不管如何,机缘难得。
也算是“共浴”的奖励吧。
这般想着,双眸紧闭,开始摄取、炼化着先天雷灵。
将一缕雷灵炼化,只觉原本卡在神照五重天的瓶颈,甚至都有松动之感。
然而,正等苏照打算再接再励,趁机突破神照五重天之时,忽地自家肩膀再次被按住。
苏照心头一惊,转头,看着将一双空洞、无神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尸,正待开口。
忽地,女尸抓起苏照的手,放在自家后背上。
苏照:“……”
这意思,是让他搓背?
二号技师,为您服务?
苏照定了定心神,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凝眉思索道,“这女尸,莫非把我当成了故人?”
这般一想,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
否则,纵然尸魅主导着女尸,遵循本能行事,但尸魅毕竟保留着女尸生前的记忆痕迹,如何会让一个陌生男子见其裸体沐浴。
“当然,这尸魅也未必知道我是男子。”
嗯,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奇怪,但事实大抵就是如此。
此外,尸魅作为一种生物,用人的羞耻观念去框定,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随着女尸不停以加重的力度催促,苏照忍着疼痛,无奈地一手撩起雷水,一手拨开女尸秀郁青丝,给女尸搓洗着后背。
说来,这种伺候人的活计,真是前世今生头一遭了。
玉背光滑,入手冰凉,女尸后背肌肤,并没有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的僵硬、艰涩,反而柔软细腻,仅仅触摸着,就好似摩挲着一件完美无瑕的工艺品。
只是,有句话说的好,人造硅胶,再是逼真,终究还是死物。
虽然,例子举得不太恰当,但意思……嗯,就是这个么意思。
苏照自然没有丝毫旖旎心思,他再如何心大,也不大可能对尸体起什么心思。
说来也奇,随着先天雷水的清洗,苏照只觉指尖触碰过的肌肤,明显温热起来,渐渐给人以一种活人肌肤的感觉。
似乎,以先天雷霆之水的生生造化之力,洗去了女尸身上尸气,赋予了某种生命力。
苏照清洗着女尸的后背,倒也没有多想,直到触碰了身下的两瓣翘挺……
女尸忽地转过螓首来,一股凛冽如霜的杀机,笼罩着苏照,几乎让苏照面色一白,只觉心头狂跳,好似生死不由自主般。
苏照顾不得感受掌指之间的Q弹,被这杀机牢牢锁定着,清咳了一声,讷讷道:“那个,一时手滑。”
女尸杀机不散分毫,空洞、无神的面具瞳孔中,眼神一片死寂,就这般与苏照僵持了许久,女尸才缓缓转过头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只是一件死物。
就这样,清洗了大概有半个时辰。
而后,女尸就在雷池中泡澡,似乎汲取着雷池的生机之力,在改善着肉身之中的死气,于是,这个澡泡就泡了两天。
第三天,女尸一把抓住正在闭眸打坐,凝练雷灵的苏照。
苏照心头一惊,未等出言,就被女尸抓起手,离了雷池。
“我们现在这是去哪儿?我修炼后,帮你寻人也能快一些。”苏照嘴角抽了抽,觉得骗一个女尸,就有些不自然。
然而,女尸根本不理,跃水而出,挥手之间,宫装广袖流光长裙,尽覆娇躯,拉着苏照,一步之间,就已出了雷池烟云的笼罩范围。
苏照将神念缓缓放出,搜寻着昊阳宗宗主李鹤远,和司天监杨郇的身形,然而发现李鹤远一行人,早已行踪杳渺。
“多半是去其他地方寻找机缘了。”苏照眸光闪了闪,思忖道。
女尸拉着苏照的手,伫立许久,忽地将一双戴着青玉面具的面孔,以空洞、无神的目光,正对着苏照。
苏照清咳了一声,试探说道:“我们不若转转,搜集些灵药……”
女尸似乎在“思索”,安静了许久,拉起苏照的手,就在这座仙天秘境,四下遁行,似乎真的闲逛起来。
就这般走走停停,苏照沿途见到一些先天灵药,就会出手收取,倒也收获不小。
不知不觉,就这般转了有半天,女尸明显有些不耐,杀机不时向苏照弥散,拉着苏照,似要离开这方秘境洞天。
苏照也有些担心陈桃,想了想,就由着女尸,遁出仙天秘境。
刚一出秘境,突然,就见远处一道流光上前,不是陈桃,还是何人?
丽人往日明艳、娇媚的脸蛋儿上,苍白如纸,脸色颇为憔悴,美眸之中也满是急切之色,一副失魂落魄之状。
“苏郎……”陈桃怔了下,忽地冲入苏照怀中,双手张开,紧紧拥住苏照,不知何时,两行清泪自美眸之中流淌而出。
陈桃晶莹如雪的玉容一片惨白,失声道:“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这几日,陈桃在秘境根本无心探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苏照的踪迹,而后,出了仙天秘境,提心吊胆等着苏照出来。
这几日,不停自责,她或许,就是不详之人。
苏照感受着怀中美妇的情绪,面色怔了下,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原以为只是迫于无奈的肉欲关系,实在没想到……或许,这就是日久生情。
苏照笑了笑,温声宽慰道:“我没事,”
说着,揩拭着陈桃脸蛋儿上的眼泪。
不得不说,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妻,为他担惊受怕,还是颇有几分受用的。
陈桃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道:“这几天,昊阳宗和司天监两家的人,来了不少,进入仙天秘境探索。”
苏照一手揽住陈桃的腰肢,说道:“我倒是没有见到。”
一旁的女尸,忽然扯了扯苏照的手,阵阵刺骨寒意让苏照打了个寒颤。
苏照皱了皱眉,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陈桃点了点头。
两人架起遁光,向着新郑而去,五莲山已然成了事发中心,再留在这里,已不合适。
倒不如返回新郑,也好看看庄诗宁那边盗玺一事,进展几何。
至于杨郇的谋算……
苏照看了一眼女尸,眸光闪了闪,心头自嘲道:“嗯,我们可是一起洗澡的交情。”
……
……
新郑·客栈
苏照并没有返回那家客栈,虽然女尸在一旁随行,并不惧怕杨郇谋算,但在杨郇眼皮底下,行事肯定多有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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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其他,想要去寻庄诗宁就很不方便。
“好吧,现在也不方便去寻庄诗宁。”苏照看着一旁死死拉着自己手的女尸,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女尸明显是缠上他了,或许是他当初的帮助寻人之言?
可,他总不能出行都带着女尸。
但一试着挣脱女尸的手掌,就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机笼罩自身,而更为诡异的是,往日诸邪辟易的升龙鼎,自对上女尸之后,竟然一直在装死。
“得想个办法才是。”苏照觉得被女尸一直拉着,虽然安全系数大为提高,但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
比如此刻,夜色已深,厢房之中,苏照想要安慰一下这几日为他担惊受怕的陈桃,都被女尸拉住一只手,就显得颇为不便。
陈桃此刻刚刚沐浴过,脸蛋儿上的疲惫、憔悴似乎减轻了一些,瞥了一眼女尸,抿唇道:“她怎么办?”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让她躺里面吧,反正就是一死人,我们不耽误。”
陈桃脸蛋儿一红,羞恼道:“什么不耽误,你还有兴致。”
苏照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道:“那就躺在床上,一起说说话也行。”
陈桃应了一声,去了衣裙,忍着心头的异样,掀开被子,进入被窝之内。
此刻女尸就躺在床榻里间,苏照躺在中间,陈桃睡在外间。
“我们还在新郑呆多久,有些想回去了。”陈桃柔声道。
苏照道:“再等三五天吧,司天监和昊阳宗的人,此刻都在全力探索仙天秘境,倒是便利我行事。”
随着杨郇和李鹤远将注意力投放在五莲山的秘境,他就可趁机将阎先生提及的那件事情办妥。
陈桃幽幽一叹,说道:“我想潇儿了。”
她在这个世界,除了儿子范泰,就剩女儿范潇让她牵挂。
苏照道:“嗯,我也想。”
陈桃脸蛋儿一红,嗔怒道:“你……休想。”
苏照道:“我想什么了。”
陈桃恼怒道:“你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毕竟是为人妇,修为有成之后,也曾游历诸国,听过不少荒淫无道的王侯公卿,令共侍一夫。
苏照无语道:“潇儿,她素来性子柔弱,我怜惜她还不及,又岂会伤害于她。”
其实,他以前还真想过“叠起来”,不过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淡了。
再说,安安这个大孝女,每每都要整出一些新花样,让他对这种事情最后一丁点的期待,也彻底消失。
采花,又何必败花呢。
陈桃闻言,一双美眸打量着面现思索的少年君侯,目光也略有几分复杂,虽然二人合体之期不长,可她对眼前少年君侯的性情,倒也有所了解。
多情而薄情,虽是薄情,偏又深情,这也是让她为之……痴迷的地方。
念及此处,陈桃脸颊一红,莫名觉得有些羞涩,每每想起,自己在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下,宛转承欢,都不禁面红耳赤。
苏照笑了笑,道:“想什么呢,脸这样红。”
陈桃正要说什么,忽地“唔~”地一声,就被堵住丹唇。
然而刚刚如往常一般肆意掠夺,苏照忽地闷哼一声,却是感受到被女尸抓着的手,被狠狠捏着,疼痛难忍。
陈桃美眸睁开一线,诧异地看向苏照,似乎没想到苏照如何停下了动作。
苏照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先睡吧。”
陈桃抿了抿唇,轻声道:“她是死人,还是活人?”
“应是无思无念的活死人,只能遵循本能行事。”苏照想了想,说道。
陈桃道:“那她一直这样。”
苏照默然了下,说道:“我之前好像答应她,帮她寻人,许是牵动了什么执念。”
陈桃问道:“找什么人?”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还不知道。”
女尸不言不语,神智可能只有最低级的本能,与其交流,完全靠他半猜半蒙,最要命的是。
陈桃秀眉微蹙,道:“那她岂不是一直就这样,你不会……憋坏了吧。”
说着,忍着羞涩,一只纤纤素手,握住了某人的绝世神兵。
苏照无奈道:“我看能不能沟通一下,让你自己来动。”
陈桃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羞恼,啐道:“什么自己动……”
苏照清咳了一声,倒也不多说,转过身去,看向女尸。
此刻女尸戴着青玉面具,周身的异香仍是充斥于鼻端。
“道友,我既已帮你寻人,自会说到做到,只是,你总要让我知道寻什么人吧?还有你一直拉着我,我又不会跑。”苏照此刻以神念传音,呼应着女尸的灵台。
等了不知多久,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毫无反应,甚至察觉不到尸魅的灵识波动。
就在苏照以为女尸根本听不懂这一段或许太过复杂的话语时,女尸忽然抓住了苏照的神兵。
苏照面色变了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声道:“道友,你若再不放手,苏某绝不帮你寻人!”
女尸握住一动不动,须臾,忽地掌间一松,素手一时,愣在原地。
苏照此刻暗暗庆幸,幸亏大小如意,否则
不过经此一事,苏照心头的欲念如海水退潮一般,彻底消失不见,只是拿着神念
而这时,女尸再次抓住苏照的手。
苏照此刻彻底无奈。
第二十三章 庄诗宁的请求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翌日,苏照和陈桃用罢早膳,就打算离了客栈,寻找庄诗宁,只是看着一旁的女尸,不由有些无奈。
想了想,对着女尸施展了遮蔽凡人视线的神通。
好在,这次女尸倒是安静,并没有发飙。
新安侯府,后院之中,餐桌之前,庄诗宁刚刚起床,陪着公子治以及永清公主用着早饭。
公子治欲言又止,说道:“五姐,母妃这几天都问你的情况。”
永清公主皓白手腕拿起勺子,多少有些百无聊赖地食着小米粥,此女年岁过二十五六岁,身段儿婀娜,身材丰腴,一张略有些狐媚的脸蛋儿上,既有着花信少妇的美艳,又不乏少女的娇憨、烂漫。
闻言,秀丽的黛眉挑了挑,问道:“找我做什么?”
公子治整理了下思绪,道:“母妃,说你一直待在这里,那罗府中的老夫人,数次进宫,想母妃索人。”
永清公主脸颊就是一白,黯然神伤,说道:“十弟这是嫌我了,要赶我走吗?”
此言一出,公子治就是苦着一张脸,道:“五姐说的哪里话?只是母妃说,那罗家的人,都打算到府上要人了。”
永清公主冷声道:“我又不是跑了,他们罗家的人,就这样逼我!”
庄诗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五姐,这并非长久之计。”
永清公主道:“不用管罗家,我就不回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绑回去不成!”
郑采儿毕竟是大郑公主,罗家还真不敢派人来绑,否则,就是在打郑君的脸。
公子治面色顿了下,摇头苦笑,抬眸,看了一眼庄诗宁,颇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厢房外的回廊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不好了,罗家带着新郑衙门的官差,在侯府外要人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来到府上,开口说道。
公子治面色一变,道:“人呢?”
“就在大门外,还围拢了不少百姓。”那老管家说道。
公子治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道:“本侯这就去看看。”
庄诗宁急声道:“侯爷,不可鲁莽。”
公子治道:“我有分寸。”
一旁的永清公主看着这一幕,玉容之上隐有怒气密布,狠狠将手中的汤匙放在碗中,发出清脆的颤鸣,说道:“我躲在宫里,他们就在宫外闹事,我出来散散心,他们又上来堵门,我倒要看看,这罗家到底要干什么!”
说着,就起身,随着公子治,向着外间而去。
庄诗宁玉容之上满是焦急之色,喃喃道,“别出什么事才好……”
正要一同出去,忽地灵台中传来一道平时视若恶魔,此刻却闻之如天籁的声音。
“夫人,别来无恙。”
庄诗宁玉容一顿,不知为何,芳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喜悦,连声音都不由轻快了几分,道:“是你?”
灵光一闪,苏照现出身形,似笑非笑地看着庄诗宁,“夫人,有没有想我?”
说着,上前揽住庄诗宁的腰肢。
嗯,此刻女尸随行,他也不可能整一些有的没的。
庄诗宁娇躯一僵,玉容多少有些不自然,哪怕二人事实上已经有过合体之缘,但也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说道:“苏侯,正有一件事麻烦苏侯。”
苏照诧异道:“什么?”
庄诗宁整理了下措辞,道:“是我五姐,永清公主。”
说着,迅速将事发经过叙说了一遍。
苏照皱了皱眉,无语道:“永清公主和夫家冲突,我又能做什么。”
庄诗宁美眸之中,略有些复杂,道:“苏侯,你可知,五姐在罗家这样守活寡,好好过了几年,为何突然起了和离之意?”
苏照似笑非笑,道:“你不会想说,和我有关吧。”
说着,苏照手掌下移,在庄诗宁腰肢之上有一
庄诗宁脸颊一红,羞恼道:“还真和苏侯有关,苏侯当日在军前之风采,被五姐瞧见,遂心生爱慕,这才将积压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出来。”
苏照诧异道:“那我倒是奇怪了。”
庄诗宁道:“奇怪什么?”
“夫人当日也曾见过我,为何没有芳心暗许?”苏照打趣道。
庄诗宁玉容一滞,嗔怒道:“苏侯,我已为人妇,还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苏照道:“好吧,只是夫人答应我的事情呢?办得如何?”
庄诗宁美眸之中闪过一抹慌乱,道:“我正在想办法。”
“夫人,这都几天了,看来夫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啊。”苏照笑了笑,忽地在心慌意乱的庄诗宁耳畔伏身,轻笑道:“要不要我替夫人回想一下。”
“额~”庄诗宁娇躯颤抖,美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那熟悉的湿热、舔舐,自娇小玲珑的耳垂传来,令她娇躯酥麻,差点儿站立不稳。
那是这几日,数次辗转反侧之中令她刻骨铭心的记忆,重新唤醒。
苏照伸手扶住庄诗宁的腰肢,看着莹润白皙的脸颊,一片胭脂玫红的模样,道:“夫人,想起来了吗?还要不要,我帮你继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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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庄诗宁玉容微变,失声道。
她上次已经是对不起夫君了,如果再次被这苏侯欺负,她……
见庄诗宁目光失神,苏照唤道:“夫人。”
庄诗宁贝齿咬了咬下唇,抬眸看着苏照,柔声道:“我五姐的事,如果不解决,我一时也进不了宫。”
苏照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我怎么帮你?要不宰了罗家?杀其夫,霸其妻?”
说着,一双沉静如渊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庄诗宁。
庄诗宁容色倏变,只觉心惊肉跳,连忙道:“不可,苏侯神通广大,不妨再想想其他办法。”
苏照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说道:“要不,大庭广众之下,把你五姐抢了?”
庄诗宁:“……”
不过凝眉思索了下,似乎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这样一来,罗家肯定死心,再也不敢纠缠。”苏照笑了笑,解释道。
至于到时,无论是昊阳宗的李鹤远,还是司天监的杨郇,就算知道是他抢走的永清公主,也不敢说什么。
念及此处,苏照不由紧了紧女尸冰凉、细腻的柔荑。
嗯,虽然有女尸在,少了一些纵情声色的快乐,但多了一些横行无忌的快意。
有失有得吧。
女尸这时,将一双空洞无神的目光,投向苏照,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亮光跳动了下,但飞快消失。
庄诗宁一双柔婉如水的美眸眨了眨,温宁、婉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酥软、宛转的声音中,有着几分莫名之意,道:“五姐若知道是你抢走了她,或许会不惧反喜也不一定……”
似乎这抢亲之事,让庄诗宁感到颇有性致。
苏照看着这一幕,敏锐察觉到花信少妇的心理变化,清冷、峻刻目光,也不由玩味了几分。
此女本就是喜欢写一些禁忌的风月文章,许是她的兴奋点就在此处?
嗯,文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性癖。
记得在盗版读者一声声作者好人中,难以靠写文养活自己,进而转站而走的资深后宫写手,总喜欢在书中加一些残疾人女角色。
苏照说道:“那事不宜迟,我去帮你,晚上再过来看你。”
庄诗宁“嗯”了一声,继而是羞愤交加,什么晚上来看她?
第二十四章 牛头人?
新安侯府
朱红大门之前,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密密匝匝围拢了不少人,一部分是罗家的亲眷和家丁,还有一部分是新郑的衙差。
当然,没有如新安侯府的老管家,将事态说得那般严重,这些衙差,自是不敢介入侯府和前将军之间的神仙打架,更像是在维持秩序。
此刻,新郑有不少好事者,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毕竟,公卿权贵的热闹,可是很少有机会看到。
罗家来的人是前将军罗唯的夫人,在一群婢女簇拥下,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停靠路旁。
前将军罗唯的夫人白氏,身材丰腴,珠钗罗裙,保养的虽好,但还是掩藏不住眼角的一缕皱纹,质问着廊檐下的花信少妇,“公主殿下,我罗家哪里苛待于你了。”
永清公主明显不是这种妇人的对手,一张清丽无俦、媚意横生的脸蛋儿上,又气又怒,狭长、妩媚的眸子中,满是冷厉之色。
一旁的公子治脸色阴沉,沉声道:“罗夫人,本侯府前,还容不得你放肆!”
这样的场面,公子治也缺乏应对经验。
白氏道:“哎,诸位乡亲评评理,我罗家迎回自家的媳妇,有什么错?却要被人百般阻挠!”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经地义。”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顿时,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响起,伴随起哄之声,向着廊檐下的公子治和永清公主包围而去。
不过若留心观察,大部分围观者并不敢参合,说来,罗家的托儿,倒是要多一些。
公子治此刻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可听到一些嬉笑,只觉心头羞愧难当,“简直……有辱斯文!”
似乎得了周围百姓的应和之声,白氏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说道:“侯爷,老婆子我敬你往日知书达理的贤名,有些话不想多说,只想和侯爷说一声,老婆子接回我罗家媳妇,这是庄妃娘娘都答应的事情。”
公子治目中冷光闪烁,默默看着这妇人。
这位白氏跟随前将军罗唯半生,向来性情泼辣,此刻被公子治冷厉目光盯着,竟是毫不畏惧,迎上目光,讥诮道:“侯爷孝悌、明礼贤名,传彻新郑,想来不会违逆娘娘之命,行此无理之事吧?”
“你……”公子治冷哼一声。
就在罗夫人以为用话拿住了公子治之时。
忽地一声冷哼响起,“你这泼妇,嘴脸可恶,实在让人生厌!”
“啪!”
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罗夫人只觉脸上传来阵阵剧痛,火辣辣的,顷刻之间,竟是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儿,面色惊异地看着从围观人群之中,踱步而出的少年。
“什么人?”
苏照改换了身形、容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的汉子。
头生牛角,身披黑色大氅,冷冷说道:“本王牛头山金角大王,你罗家的媳妇,归本王了。”
此刻,正自玉容覆霜,抿唇不语的永清公主,闻言就是芳心剧震,抬起狭长、妩媚的眸子,看向苏照。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在声声惊呼中,永清公主就被那牛角妖怪,架起一阵黑色妖风,揽起纤纤腰肢,向着天边飞去。
事发突然,让新安侯府前的众人愣怔原地,继而大惊失色,惶恐交加。
“妖怪?”
“妖怪啊!”
人群一片混乱,人仰马翻,惊恐到了极致。
此刻,罗夫人左边脸颊就肿起两寸高,嘴角不停渗血,已然吓得面无人色,毕竟,再是泼辣的妇人,也怕牛头人……妖怪啊。
不提新安侯府前的混乱,苏照揽住永清公主的腰肢,架起妖风,向着城外而去。
而离开不久,就有数道遁光,向着苏照追击。
“妖孽!哪里走!”其中一个穿着昊阳宗雪白道袍的中年道人,抬手祭起一道剑芒,炽耀璀璨,破虚穿梭,向着苏照后心方向袭去。
洞虚境!
不愧是郑国之都城,汇集了郑国最顶尖的仙道力量,哪怕是游弋警戒的道人,都有着洞虚道行。
中年道人嘴角挂起一抹冷寂笑意,这样的妖孽,当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到新郑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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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心头一凛,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福至心灵,身形一转,将女尸向着身后一带。
女尸:“……”
继而,一股搅动云霄的凛冽杀机,向着苏照席卷。
显然是被苏某人的“骚操作”给秀到了。
刺……
剑光宛转,瞬息而至。
杀机一分两股,三成杀机向着身后追击剑光迎接而上。
就见光影波动,天地一白,剑芒如遇一面墙般,倏然顿住,继而节节崩碎,化而流光。
“噗……”
中年道人面色狂变,一口鲜血吐出,杀机冲击心神,只觉眼前一黑,竟从高空跌落,生死不知。
苏照嘴角抽了抽,强行忍住被七成杀机锁定的异样,赞道:“道友真是神女在世啊。”
女尸将一张戴着青玉面具的面孔扭转过来,空洞无神的眸子,死死盯着苏照。
苏照面色讪讪,猜测女尸估计在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你也不救我,我如何帮你寻人。”苏照倒打一耙,愤愤说道。
女尸杀机未收分毫,苏照并未蒙混过关。
苏照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女尸杀机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扭转过头,再次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
此刻,永清公主脸色惧意笼罩,听着二人的对话,芳心愈发骇恐。
落在妖魔之手,她委实没有想到,想起一些后果,永清公主脸色愈见苍白。
不多时,苏照拉着永清公主,落在城外山林中。
时节正值早春,乍暖还寒,冷风吹拂。
永清公主衣衫单薄,就是冻得瑟瑟发抖,苏照想了想,就打算给永清公主以法力温暖身子。
“你这妖怪,滚开!”永清公主向一旁躲闪着,玉容惊惧,不敢去看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暗道,若是这永清公主知道他是心心念念之人,又会如何?
苏照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以牛头人的身份,示于永清公主。
本就是一时恶趣味,不然,还真的“面具雷”啊?
“公主殿下,这样说,让孤很是伤心呢。”苏照戏谑道。
“本宫是大郑公主,你这妖怪,若敢对本宫无礼,昊阳宗和司天监,必不会与你干休……”永清公主心头恐惧,冷冷说着,本来玉容茫然望着前方,忽地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扭脸看了一眼苏照。
然后,就是娇躯剧震,玉容凝滞,樱唇哆嗦着,“你……你……”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公主殿下,并不感念孤的搭救之恩。”
永清公主此刻又惊又喜,魂牵梦萦的梦中情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失声道:“你是……苏侯?你怎么会在新郑?”
第二十五章 藏尸之地
迎着一双欣喜、明媚的晶莹眸子,苏照笑了笑,道:“过来办些事情。”
永清公主轻声道:“那我有没有影响到你?”
苏照摇了摇头,故意说道:“倒是暴露了身份。”
“呀?”少妇颦了颦修丽的双眉,道:“真的影响到你了。”
苏照若有所思地看着花信少妇,笑道:“不过,俘虏了郑国公主,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永清公主微微垂下了美丽螓首,道:“你我两国,分属敌国,你若这般说,我也……无话可说。”
苏照打量了一眼永清公主,似笑非笑道:“你不畏惧我?”
永清公主玉容微顿,诧异道:“畏惧什么?”
苏照道:“你完全没有一点被俘虏的样子,和刚才的花容失色,判若两人。”
永清公主秀眉挑了挑,眨了眨明眸,壮着胆子,娇俏道:“你不是已经把我抢走了吗?”
苏照不由失笑道:“好像也是。”
永清公主轻轻一笑,一双狭长、清亮的狐媚明眸,带着几分莫名之色,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名震河洛的少年君侯,她的心中反而有着一种认识许久的熟悉之感。
“这里有些冷,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永清公主开口说着,轻声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小镇,我们去那里落脚如何?”
苏照道:“嗯。”
说着,施展法力,带着永清公主向着客栈而去。
小镇·客栈
“先前,出来打猎,就在这小镇歇脚。”永清公主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苏照,小心翼翼说道。
“这里挺好的。”苏照笑了笑,释放出神念,探查着四方,小镇之上,一派喧闹、繁华的市井气息。
二人来到客栈之内,登上二楼,点了一壶花茶另几碟茶点儿,隔着一方小几,坐着叙话。
苏照道:“永清公主……”
“苏侯唤我采儿就好。”花信少妇一张晶莹、柔媚的脸蛋儿,就有些异样,低声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还是叫永清公主吧。”
永清公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坚持。
苏照拿起茶抿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永清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明眸之中渐渐浮上一抹幽怨之色,道:“能有什么打算?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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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不若等风头过去,回新郑?”
永清公主玉容微变,颤声道:“苏侯,我被妖怪掳走一事,想来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苏侯觉得我还能回新郑吗?到时,满城百姓又该如何看我?想来,对于大郑来说,我死在外面,比活着回去,”
花信少妇光洁无瑕的脸蛋儿上,有着一抹怅然、悲戚。
苏照拿起手中茶杯,小口酌着,道:“好像是回不去了,说来,还是孤害了公主?”
“不,如非苏侯出手,我不定受罗家多少折辱。”永清公主嘴唇翕动,终究是内心的矜持以及郑国公室的高傲,难以将心头之言启口,道:“苏侯神通广大,可知我和前将军罗府的婚事缘由?”
苏照点了点头,道:“了解一些,闻之颇令人唏嘘。”
永清公主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欣喜道:“苏侯,也这么觉得?”
苏照点了点头,道:“郑君为笼络大将,许女以罗家,却没有想到给予公主带来了说不清的痛苦。”
永清公主闻言,芳心剧颤,看着苏照,不知何时,泪珠盈睫,只觉满腹委屈,终于寻到了人宣泄。
“苏侯……”永清公主目光柔婉如水,怔望着苏照。
苏照此刻也不知什么滋味,按说在以往,直接就,但面对这眼前似对自己倾心的少妇,却是没有任何起心动念的想法。
许还真应他之前的想法,就喜欢抢来的东西?
永清公主收拾了下心绪,轻声道:“苏侯,我一直想到苏国,但奈何路途遥远,如果苏侯不弃,还请带我前往苏国。”
苏照拧了拧眉,道:“去苏国,倒也不可,只是……公主殿下要如何生活?”
说着,抬眸,平静地看向永清公主。
相比于将这位公主带回苏国,似乎留在郑国作用更大一些,但其夫家,又在新郑搞风搞雨。
永清公主一时语塞,垂下螓首不语。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我这几天还会待在新郑,等办完事情,你如果还想随我回苏国,我就带你回去。”
虽然他对这位花信少妇,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念想。
先前,也只是应着庄诗宁所请,这才给予帮助。
但,似乎留这永清公主在此不管,似乎也有些不妥。
“领回家,当个花瓶也行吧。”苏照思忖着,转而不再纠结。
永清公主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芳心隐隐有些失落。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永清公主开口道:“苏侯,来新郑做什么?不知我可否帮上忙?”
苏照笑了笑,道:“那倒不用,我已经寻了人帮忙。”
永清公主,目光又是黯然起来,芳心愈发失落,玉手玩弄着自削肩垂落的一秀发。
苏照看着永清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和我说一说这郑国的风土人情,或者是这郑国庙堂公卿。”
永清公主闻言,明眸如水,好奇道:“苏侯,问这些做什么?”
苏照道:“为来日攻伐郑国作准备。”
永清公主:“……”
不过,倒也整了整思绪,就和苏照叙说起郑国的情形来,苏照不时开口询问一些细节。
毕竟是一国公主,情报来源不是天听司密探可比,有许多秘闻,都被永清公主泄漏出来。
时间就在二人说话之间,渐渐入夜,正是早春,夜凉如水。
客栈,厢房之中,已点起了蜡烛,烛火摇曳,将永清公主的俏丽身影倒映在窗纱之上,身形曼妙,婀娜多姿。
“苏侯,天色不早了。”永清公主柔声说着,芳心不知为何,突然,跳得有些厉害。
苏照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儿要出去见一个朋友。”
说着,苏照冲郑采儿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客栈之遁去。
永清公主愣了下,正要开口询问苏照去哪儿,然而,厢房之中,人影杳渺。
永清公主神情复杂地目送着苏照离了客栈,不知为何,轻轻叹了一口气,去了鞋袜,和衣而眠。
新郑郊外,苏照此刻只身一人,向着新郑遁去,打算向着侯府而去。
看着月光之下的女尸,多少有些犯难。
这女尸一直扯着她的手,可谓多有不便。
苏照想了想,在月下笼罩的山林上空,伫立许久,对着一旁的女尸道:“道友,你这样跟着我,实在不便,要不你藏一下。”
女尸气息死寂,转过了头,青玉面具之后,那空洞、无神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苏照。
苏照想了想,道:“要不,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就在刚刚,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藏尸”之地。
“升龙鼎。”
第二十六章 你我之事,述于文字
苏照这般想着,心随意动,灵台之上道道华光璀璨,顿时五彩缤纷,瑞气氤氲。
至宝升龙鼎现出巍巍鼎身,气息卓绝,镇压万古。
然而,却在这时,异变陡生。
女尸周身却涌起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机,宛若实质,铺天盖地,甚至引得方圆十里的山林发出簌簌的落叶声。
苏照心头剧震,讶异地看向女尸。
只见皎洁月光之下,女尸原本散于雪背之后的秀发,随风飘舞,青玉面具冷若冰霜,宛若冰玉。
苏照面色怔忪,眸光流转,明晦不定,看来一些东西并不是如他猜测的那般。
然而,奇怪的是,女尸的杀机悬而不落,许久,倏然,风平浪静,再次变得安静如初。
甚至,也不知是不是苏照的错觉,女尸一双无神、茫然的瞳孔中,似有点点晶晶亮光闪烁。
“眼泪?”
苏照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只觉一股无声的悲伤在冷寂的寒风中弥散开来,令人心头沉重。
苏照强自驱散着这种情绪的感染,思忖道,这女尸……应是识得天帝的,说不得还有着莫大瓜葛。
至于二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就猜之不透了。
事实上,对于天帝其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一概不知。
太白似乎也从未提起过天帝的事迹。
就在苏照思量之时,女尸化作一道光芒,跃入升龙鼎中。
此刻,苏照神念察觉之中,女尸正静静躺在鼎中灵域之中,气息安静一如玄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照默然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施展遁法,向着远处的新郑城遁去。
新安侯府——
此刻,后院厢房之中,庄诗宁正在安慰着一脸愁云惨淡之色的丈夫——新安侯公子治。
“夫君,宫里娘娘怎么说?”庄诗宁一袭红色宫装长裙,问道。
公子治道:“已经让司天监的人去寻了,听说有一位仙家徇踪追击,却不意被那妖怪打伤,现在还在监中全力救治。”
庄诗宁美眸闪了闪,纤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司天监的仙家一定会加派人手,五姐她肯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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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治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就怕……哎……”
说着,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有些东西细思恐极,那牛头人妖怪,将五姐掳走,纵然救回,多半也是不会……完璧归来的?
庄诗宁看自家丈夫忧色密布的样子,目光闪了闪,有心想道出实情,但突然想起和那人乱七八糟的关系,顷刻之间就打消了这念头。
就在这时,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中想起,一个管事行匆匆而来,脸现惊容,慌张道:“侯爷,宫里来人了,君上让您进宫回话。”
厢房中的夫妻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庄诗宁玉容如霜,忙问道:“宫中传话内侍,可有说是什么事?”
那管事摇头道:“没有说,但老奴想着多半是五公主的事儿。”
这并不难猜,白日里,永清公主被自称牛头人的妖怪带着,闹得沸沸扬扬。
公子治愣怔片刻,终究是长叹一声,道:“诗宁,我先进宫了。”
庄诗宁脸色也浮上了一抹忧色,对公子治点了点头。
不用说,郑君肯定要责怪她相公没有照料好永清公主,以致为妖人所掳。
待公子治神色匆匆在侯府下人和管事的簇拥下,离了侯府。
厢房之中,一下子空荡荡下来,彻底安静下来。
庄诗宁玉容失神地看着几案之上,一盏摇曳生姿的烛台,也不知想起什么,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烛火剧烈跳动几下,明亮非常,一道少年人影在厢房中出现,让庄诗宁心头一凛,继而是惊讶道,“你回来了?”
“夫人,我回来,夫人倒像是盼夫归来的小媳妇。”苏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庄诗宁,捕捉着庄诗宁的话语漏洞,打趣道。
庄诗宁雪腻脸颊不易察觉地一红,清叱道:“谁是小媳妇……”
说着,知道和眼前少年争论,吃亏的始终是自己,索性不再理会,转而问道:“五姐她呢?”
苏照道:“被我安置在一座小镇里。”
说着,上前一手状其自然地揽住庄诗宁的削肩,笑了笑道:“夫人,要如何感谢我?”
被苏照揽住肩头,庄诗宁娇躯颤了下,芳心狂跳,向着一旁闪躲着,嗔恼道:“我已替你想办法盗那宝玺了,明天就进宫,你稍安勿躁。”
苏照此刻拥着庄诗宁,亲昵道:“其实,已经不用夫人亲自盗玺了。”
“不用了?”庄诗宁本来正在躲闪着苏照的触碰,忽地,晶莹玉容顿了下,扭转过温宁、柔婉的脸蛋儿,看向苏照,似乎没有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苏照道:“我另有办法,说来,今夜就能功成,再过一二天,就离开新郑,回返苏国了。”
“你要回去?”庄诗宁挑了挑眉,心底先是一喜,继而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这酸涩,让庄诗宁芳心甚至开始莫名的一阵恐慌。
“夫人,在想什么?”苏照好奇看着忽然变得眉眼郁郁的花信少妇,道
庄诗宁脸蛋儿闪过一抹慌乱,道:“没,没什么……”
“原来,夫人舍不得我。”苏照恍然道。
“不,不是这样,你胡说,唔~”庄诗宁还想说什么,却已被,
庄诗宁娇躯一颤,脸颊酡红,也不知多久。
苏照感受着指尖的滑腻,道:“夫人,果然舍不得我。”
庄诗宁腻哼一声,嗔怒道:“你……胡说。”
然而,就觉得被拦腰抱起,就要向着庄诗宁和公子治平时所居的床榻而去。
原本抱着苏照的脖子,螓首埋在心口的庄诗宁,忽地花容失色,张开微眯的星眸,急声道:“别,别在这里……”
苏照想了想,觉得还是有节操一些,比价好。
不过还是笑道:“那夫人,要如何报答我?”
庄诗宁贝齿咬了咬下唇,只是不应。
“不然这样吧,夫人将你我之事,述之以文字,我想看一看夫人的妙笔生花。”苏照笑着说道。
庄诗宁美眸睁大,半晌没反应过来,道:“什么……意思?”
“夫人稍后即知。”苏照笑了笑,拉过庄诗宁,向着一旁的书房中行去,此间分明是庄诗宁平日读书、写字之所在。
书房装饰典雅,黄花梨的家具摆设,古色古香,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几案之上还有着一架古筝。
墙上还挂着一些卷轴诗词,笔锋婉丽,清新自然。
“携子之手,与此偕老……这是诗经的句子。”苏照感慨着。
庄诗宁此刻还沉浸在方才苏照所言的什么你我之事,述之于文字的意思,闻言,就羞恼道:“这是我平时游戏之作,不入方家之眼。”
“夫人,琴书双绝,倒也人如其名,诗宁,是军”苏照啧啧赞叹。
被一旁少年连连念着闺名,庄诗宁美眸白了一眼苏照,也不知二人早已合体之故,此刻被一旁少年肆意轻薄着,但却也生不出厌恶,只是终究有些羞恼,没好气道:“苏侯,也懂做诗。”
苏照道:“我不懂做诗,但夫人不是懂吗?”
说着,取出洁白如雪的宣纸,蘸了笔墨的毛笔,递至庄诗宁纤纤柔荑中,道:“夫人,稍后,可将你我二人之事,述之文字。”
庄诗宁愣怔之间,猛然明白什么意思。
继而是羞愤交加,啐骂道:“荒淫无道……”
但也不知为何,芳心一股异样之感,汹涌澎湃,让庄诗宁几乎难以自持。
第二十七章 镇定的庄妃
书房之中——
夜色迷离,人影婆娑。
庄诗宁一头郁郁秀发自肩后披散下来,一张娇媚容颜,玫红如胭脂一般,贝齿咬着下唇,气喘微微,平息着身心惊涛骇浪。
少顷,起身,整理着凌乱的衣裙,此刻只觉浑身黏糊糊的,直想即刻沐浴更衣,只是回眸之间,瞥见洁白如玉的宣纸上,一行行蝇头小楷,略有几分潦草的字迹……不由啐骂了几声。
连忙将宣纸归拢一沓,递至烛台,近着烛火,颦了颦秀眉,就是腻哼一声,鬼使神采地将宣纸重新收起,取过一个木盒装好,打算收藏起来。
只是,刚一起身,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就是异样了下,粉颊绯红,却是分明有什么东西沿着腿,一直到脚踝。
庄诗宁心头暗骂了一句,待嗅闻着书房中的旖旎气息,颦了颦秀眉,目光羞愤,咬牙切齿。
连忙起身,推开窗扉,凉风入室,这才清新了空气。
“魂淡。”做完这些,庄诗宁在心头骂着,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跫步出了书房,时辰已近三更之时,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庄诗宁没有沐浴,如何敢睡?
有气无力地唤婢女准备热水,准备沐浴更衣。
就在这时,外间的回廊中,忽地传来阵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以及婢女的见礼声,“侯爷。”
庄诗宁玉容微变,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暗道不好。
若是夫君看到她现在这般云鬓散乱的样子,岂不是……
念及此处,庄诗宁心慌意乱,目光左右张顾,向着躲避之地。
只是,书房肯定不能去,若在引得夫君过去,肯定能发现名堂……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而这时,脚步声愈发急促,庄诗宁连忙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放下帏幔,装作已经就寝的模样。
不多时,随着珠帘的“哗啦啦”响动,公子治面布忧色,迈步至于屋内,屏退了下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颇为苦闷。
此刻,床榻之上,庄诗宁已是紧张到了极致。
“夫人睡了吗?”公子治忽地问着一旁进屋准备热水的几个婢女。
婢女回道:“夫人刚才让我们准备热水,应是没睡。”
公子治“哦”了一声,绕过一架屏风,向着床边走去,问道:“诗宁,睡了吗?”
庄诗宁想了想,觉得还是回一下比较好,开口道:“这就……睡了。”
然而这一开口,就是芳心发颤,以玉手轻轻掩住口,不知何时,自家往日柔婉如水的嗓音,竟是变得嘶哑,还带有几分软腻。
公子治诧异道:“诗宁,你声音怎么回事儿,身体不舒服吗?。”
庄诗宁芳心慌乱,连忙清咳了几下,声音有着“虚弱”说道:“这几天,想着五姐的事,许是有些累了,没有睡好。”
公子治关切道:“你没事吧,我看看。”
说着,就要近前来,庄诗宁一时大急,暗恨自己弄巧成拙,拉着被子遮住了脸蛋儿,问道:“夫君,我没事,你去见君上,君上如何说的?”
闻听询问,公子治倒也没有继续近前,苦笑道:“还能怎么样,让我随着司天监的人,寻回五姐。”
“夫君,这要如何去找?”庄诗宁凝声道。
她比谁都知道,永清公主此刻就在那魂淡身旁,哪里寻得到?
“找不到,也要找啊,五姐在我侯府之中丢的。”公子治声音低沉,自责道。
“我回来,就是和你说一下,一会儿就要去司天监,他们说可以借助血脉秘法寻找,我和五姐为一母同胞,需要从旁协助。”公子治道:“顺路回来就是和你说一声。”
“血脉秘法?”庄诗宁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听到公子治一会儿要走,心底生出一抹令她羞愧、恐惧的窃喜,抿了抿莹光水泽的樱唇,轻轻道:“这么晚了,夫君还要去司天监,不能明天再过去吗?”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道:“司天监的仙家说,寻人拖延得越久,越危险,再说五姐落入妖魔之手,让人心急如焚呐。”
庄诗宁面色动了动,柔声道:“那夫君还要诸事小心才是。”
公子治“嗯”了一声,也不耽搁,出了厢房,向着外间走去。
待公子治远远离去,庄诗宁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发现自己后背小衣已被湿透,一张艳若桃李、媚若春华的脸蛋儿,更是白红交错。
“夫人,热水备好了。”这时,婢女隔着屏风的声音传来。
庄诗宁闻言,出言屏退了婢女,就是起身,向着浴桶而去。
……
……
郑国宫苑·福宁宫
殿中瓷砖空明如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一室盈香。
郑君在几个宫女的侍奉下,将身上繁复的王侯冕服去掉,行至床榻之前,坐下,对着被窝里一脸面带哀戚,垂首抹泪的庄妃,温声说道:“寡人已着人去寻找采儿了,以司天监之能,明日应有消息传来。”
庄妃此刻泪珠涟涟,哀声道:“这一切,都怪臣妾,若非臣妾逼她返回罗家,她也不会躲在治儿府上,也不会被妖怪掳走……”
郑君默然了会儿,静静看着失魂落魄的庄妃,说着自责之言,一时之间,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只有他知道,这位宫廷内外,知大体、性淑娴的庄妃娘娘,是何等的外柔内刚。
原本,对女儿的和离想法,他也是支持的。
他大郑公主,岂能与一废人长相厮守?
当初,他若一早就知道罗唯之子是这般模样,他岂会将大郑公主下嫁?
至于前将军罗唯,当初虽有扶立之功,可他这些年对罗家也不薄,频频赏以田宅、爵禄,何尝亏待过他?
他大郑的公主,岂能郁郁久居之下?
他几个妹妹,哪一个不是随心所欲。
郑君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是寡人当年一时不察,如非当年寡人,将采儿轻许之以罗家……”
闻言,庄妃娇躯一颤,抬起一张端庄、柔婉的鹅蛋脸,凄声道:“君上,您这样说,臣妾当真不知如此自处了,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罢。”
郑君心头怜意大生,伸手握住庄妃白皙如玉的纤纤柔荑,道:“你的性情,寡人岂能不知?要怪,就怪那妖魔气焰嚣张,在新郑竟如此肆无忌惮,实在可恨。”
“君上。”庄妃晶莹玉容上现出感动,提及妖魔,也不由恨恨说道:“这些妖魔实在可恨,大庭广众之下,竟行掳掠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待孤祭祝上苍,承载天命,那时,新郑虽大,却再也容不得那些魑魅魍魉,横行无忌!”郑君面色冷厉,沉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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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过腰间的玉玺,放在掌中,以手摩挲着恭玺,目中似乎跳动着名为雄心勃勃的火焰。
庄妃看着郑君睥睨四顾的霸气容颜,目光浮起几分痴迷。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郑君冷厉神色一收,对着庄妃温声说着。
“是,君上。”庄妃点了点头,心事重重,不减分毫。
明黄色帏幔缓缓落下,郑君在外间侧身而睡,不知何时,就已然呼噜声响起,沉沉睡去。
庄妃则是静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玉容幽幽,望着头顶的床帏,目光渐渐出神,她又如何睡得着?
只要一想起自家女儿落在妖魔之手后的境遇,就是芳心阵阵绞痛。
此刻,郑国宫苑角落之中,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影悄然浮现,云龙九隐施展而出,规避着郑宫之内半个时辰一次的神念探查。
如他所料,因为五莲秘境仙天的出世,以及司天监监正以及昊阳宗宗主二人相继受创,郑国宫苑的警戒力量已经大为减弱。
“据庄诗宁所说,郑君常携恭玺于身侧,须臾不离,想要盗取,恐怕要等其睡觉之时,而郑君最近就时常下榻于福宁宫。”苏照眸光深深,回忆着庄诗宁承欢之时道出的情报。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辨明方向,潜行匿迹,向着上次记忆中去过的福宁宫遁去。
时间已是后半夜,偌大的郑国宫苑,除却一些巡夜的甲兵,往来巡弋之外,安静得出奇。
已至丑时,苏照悄然潜入福宁宫,向着寝殿屏风后的床榻接近。
神念无声无息穿过悬落的帏幔,床榻之上,郑君正自侧卧而眠。
苏照目光微凝,异色涌动,连忙收回神念。
“郑君身具龙气护持,遍察周方异种气机,如我出手施之以神通盗取,必定引起龙气的警觉。”苏照思忖道。
可以说,此刻几乎和冲郑君出手一般,最容易引起人道龙气的警觉、反击。
苏照也是自忖有了女尸随行之后,不惧暴露之后被郑国的仙道力量截杀,这才只身来到郑宫。
当然,也是考虑到让庄诗宁盗玺,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
这也是庄诗宁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
可当真正直面郑君,才觉得自己亲自操刀的想法,还是有些简单。
作为中州大国之主,郑君周身所笼之气运,该是何其庞大,道一句如渊似海,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法不加贵人!”苏照目光冷闪,心头喃喃着这五个字,思忖道:“这样直接盗取,术法施展,多半是要惊动人道龙气,那时郑君醒来,我面临的将是郑国数千万军民的人道气运反击。”
这几乎是必然,郑君承载了郑国数千万军民的人望,人道龙气护持,五步之内,万法不侵。
正在苏照想着如何行事之时,忽地床榻之上,正在里间假寐难眠的庄妃掀开被子,现出光滑圆润的肩头,肌肤胜雪,白皙如玉。
庄妃掀被起身,窸窸窣窣,披衣而起,分明是要起夜。
庄妃披着一件宽松的裙裳,内里着一件淡红色薄纱中衣,身前绣着淡红梅花的白色抹胸,梅花花瓣艳丽。
毕竟孕育了两个子嗣,庄妃身材丰腴有致,肌肤更是白皙如梨花花蕊,娇媚动人。
庄妃,在后宫一些妃嫔之中,素有雪美人之称。
哪怕年近三旬,因为保养得当,仍不减其雪颜姝色。
庄妃将一双琉璃玉足,探入绣鞋之中,向着偏殿而去,那里备有溺器。
苏照面色微顿,看着和庄诗宁五官容貌颇为相似的庄妃,也有些啧啧称奇,这姑侄还真有些像。
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庄妃走进一旁的偏殿,蹲下。
“不若借此女之手,拿来恭玺?”苏照忽地心念一动,刹那之间,有了主意。
而这边厢,正在淅淅沥沥小解的庄妃,忽地觉得眼前地板一暗,猛然抬眸,见着对面的少年,芳心大惊,恍惚间,还以为是在梦中,然片刻之间,就觉得不对,花容失色道:“你是什么人?来人!有刺客!”
苏照多少也有些无语,因为这时庄妃的表现,实在太像庄诗宁了,不愧是姑侄,也不知床上……
苏照拧了拧眉,连忙收起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淡淡道:“娘娘勿惊,在下并无恶意。”
然而,庄妃一张美艳、柔媚的脸蛋儿,又羞又惧,惊声道:“你是什么人,快出去!本宫要唤人了……”
苏照道:“周方已被某布下禁制,娘娘再如何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前来的。”
庄妃玉容顿时霜白,失声道,“仙法?”
这些时日,经常听郑君频频提起仙家大能,庄妃耳濡目染,如何会陌生?
苏照道:“娘娘,还请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他既然不能以术法加身于郑君,那就假借庄妃之手,盗出恭玺,然后秽其吉气,以坏郑国之事。
“你先出去!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庄妃此刻面色窘迫,此刻她正在小解,是谈事的时候吗?
苏照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庄妃窸窸窣窣起身,拿起一旁的薄绢擦了擦私处,以宫裳遮掩了娇躯,镇定着心绪,环顾四方,果见周方光影变换,云雾茫茫,如何不知这是仙家手段,芳心愈发凛惧,但玉容不现分毫异色,质问道:“阁下,深入宫禁,图谋不轨,难道不怕我大郑的仙家大能吗?”
苏照这时,才转过身来,笑道:“如何不怕,所以,就想让娘娘帮忙。”
庄妃丹唇轻启,目光闪烁,心中想着周旋之策,问道:“帮什么忙?”
苏照道:“娘娘帮我取一件东西,在下保证,对娘娘秋毫无犯。”
庄妃颦了颦秀眉,道:“什么东西?”
苏照道:“郑君身上的那块儿玺,暂借我一时,明天就还来。”
据阎先生所言,仙朝之宝玺,秽其吉气,短时间内不显,这才可收贻误郑国成势时机。
“你要那玺做什么?”庄妃凝了凝眉,心头狐疑、忧惧,但面上却愈见镇定。
第二十八章 秽其吉气
殿中
打量着对面一脸镇定之色的美妇,苏照也不由暗暗生出几分惊异。
比起当初庄诗宁的故作镇定,实则慌得一批。
眼前之庄妃,气度雍容,镇定自若,这种淡然的模样,绝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在下自有在下的用处,说了,娘娘也不懂。”苏照淡淡一笑道。
闻言,庄妃玉容微滞,美眸闪了闪,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恭玺郑君平日就爱不释手,视若珍宝,她一旦被胁从盗走,如为郑君察知,哪怕是她,也难挡郑君降下雷霆之怒。
“娘娘,考虑好了没有。”苏照笑着,打断了庄妃的思绪。
庄妃晶莹玉容上,就是现出一抹坚决,冷声道:“阁下欲对大郑不利,本宫不会做对不起君上的事情。”
“娘娘,这又是何必?”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
庄妃冷声道:“阁下若逼迫本宫,本宫宁愿一死!”
苏照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比起庄诗宁,还能施展术法迷惑,以庄妃之身份、地位,再以迷魂之法令其晕晕乎乎中窃得宝玺,几无可能。
再说,种了术法的庄妃,只要接近郑君,就会为郑君周身人道龙气冲击,顷刻之间,术法失效。
“娘娘既如此不识时务,就不要怪在下失礼了。”苏照淡淡说着,挥手之间,庄妃身上衣衫“呲啦”一声,震碎上襟,顿时现出大片雪白肌肤,满月几欲裂帛而出。
庄妃玉容微变,娇躯颤抖,一边以手遮掩,一边呵斥道:“你要做什么?你若敢对本宫无礼,本宫就咬舌自尽!”
苏照打量着庄妃,也是一怔。
无他,也太白了。
庄妃体态丰腴,肌肤雪白,宛若梨蕊,这样的雪肤美人,当真是生平少见。
这样的失神,让庄妃芳心惊惧。
苏照道:“在下自不会对娘娘无礼。”
闻听此言,庄妃心下稍松,正要开口,忽地,接下来苏照的话语,几乎让她不寒而栗。
“我知娘娘素来爱惜名声,也不知被剥光了衣服,扔到新郑大街之上,娘娘将会如此自处?想来娘娘纵然是死,也不会瞑目吧?”苏照淡淡一笑,吓唬道。
如庄妃这样贤名在外的美妇,如果受辱,自尽几乎是唯一出路。
故而,他并不愿相逼。
况且,若真的用强,就太没意思了。
如当日之夏侯竹,他就秋毫无犯。
事实上,哪怕对庄诗宁,也是因为其骚媚藏心,半推半就,否则,他也不会顺水推舟。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应了那句话,高端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庄妃此刻一张美艳、柔美的鹅蛋脸,就是刷地霜白一片,丹唇哆嗦着,玉容之上,再难掩恐惧之色流露。
一想起她被剥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之上,让贩夫走卒……她宁愿去死!
庄妃晶莹如雪的玉容变幻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绪,颤声道:“本宫可以答应你。”
苏照道:“还是娘娘爽快,只是娘娘若给在下玩什么花样……娘娘懂得。”
言及此处,苏照嘴角也不由抽了抽,此刻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像反派了,感觉郑国之行,将他心中潜藏的罪恶释放了一般。
苏照挥手之间,掌中法力灵光闪烁,向着庄妃光洁如玉的额头遥遥点去,道:“娘娘若言而无信,到时可就不要怪在下不怜香惜玉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做,还是在吓唬庄妃。
只要给庄妃施以术法,其一近郑君之身,人道龙气必然有所察觉。
庄妃却不明就里,相信了苏照之言,芳心一凛,艳丽容色愈发幽冷,抿唇不语,向着寝殿而去。
苏照悄然跟随,只是并未近至床榻之前。
庄妃此刻心思忐忑,蹑手蹑脚行至郑君身侧,妩媚美眸中现出一抹挣扎,终究探出手掌,将悬在郑君腰间的宝玺,解开红绳,托着恭玺向苏照走来。
苏照面色凝重,取出一物,伸手接过。
阎先生曾言,此玺他如果直接触碰,感应到他身上龙气,就会引起郑国气运金龙的反噬。
庄妃雪颜之上,面色幽幽,目光冷冷看着对面的少年。
“娘娘,还请至偏殿叙话。”苏照想了想,微笑说道。
他打算在这福宁宫秽宝玺吉气,再神鬼不知地送回郑君身畔。
这样一来,杨郇发现的愈晚,留给他苏国的时间也就愈多。
否则,杨郇极有可能再寻灵材,重铸宝玺,承载人道气运。
“你还不走?庄妃容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
她已下定决心,待这贼人一走,就即刻唤醒郑君,将细情和盘托出,绝不能贻误了君上大事。
“我若走了,娘娘被发现了,当何以自处?”苏照笑了笑,低声道。
庄妃美眸微凝,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苏照道:“娘娘随我来偏殿。”
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庄妃的藕臂,向着偏殿闪去。
“阁下又要做什么!?”庄妃挣脱着苏照的拉扯,开口怒斥道。
“时候尚早,在下想在娘娘宫中,凝练此玺,娘娘稍后可再将此玺送还回去。”苏照拉着庄妃,行至偏殿,笑了笑,道:“那时,就不会有人知道是娘娘调包了玉玺,在下也会替娘娘保守这个秘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再说,如果庄妃将失玺一事,禀之于郑君,那时郑国司天监惊动,他再想从容凝练恭玺,秽其吉气,就比较匆忙了。
庄妃终于变了颜色,本来以为眼前贼人,取玺之后就会离去,何曾想竟要留在这里不走?
只是听着苏照的话语,庄妃芳心微动,然而片刻就是警觉,眼前贼人看似替自己考虑,实则包藏祸心。
“我一旦屈从,就落了把柄给他,从此就受其所制。”
庄妃思忖着,颦了颦眉,觉得还是先虚以委蛇为妙。
苏照道:“娘娘,打扰了。”
说着,径直取出阎先生临行之前给予的物事,以秽恭玺之吉气。
阎先生的计划,多少有些阴损。
将恭玺污秽,郑国的开仙朝一事自会大大拖延。
庄妃此刻双手抱肩,娇媚、美艳的脸蛋儿上,霜色笼罩,美眸打量着一旁施法的苏照,思忖着脱身之策,抬眸四顾,发现仍如先前一般,四方迷雾茫茫,根本判断不出任何路途。
庄妃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些仙家手段,神乎其神,以她肉眼凡胎,想要脱身,几乎难如登天。
夜尽天明,不知不觉就是拂晓时分,苏照终于收功而起,将恭玺递给了一脸倦色,打着瞌睡的庄妃,道:“娘娘,还请将此物送至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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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庄妃冷声道。
此刻,她已经不想与眼前贼子相持,待其一走,她就禀告之君上,绝不能视而不见。
苏照道:“没什么,娘娘不会是想告秘吧?”
庄妃冷冷看了一眼宝玺,没有说话。
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美妇,道:“看来娘娘对郑君还真是忠贞不渝。”
庄妃幽声道:“先前应允于你,已是铸成大错,你若想假本宫之手,谋害我大郑之君,本宫绝不答应!”
此刻,庄妃也回过味来了,她一旦将宝玺盗走,多半是要被眼前之人得寸进尺,一再利用。
而且刚刚此人,多半是在吓唬自己。
苏照冷笑道:“娘娘,难道不怕被剥光扔到新郑大街上?”
庄妃心头已笃定眼前少年是在恐吓自己,心下愈发镇定,一张雪颜姝艳的鹅蛋脸儿,容色霜冷,叱道:“阁下若真的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本宫纵然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照不知庄妃此刻如何就变得如此坚决,默然了下,道:“娘娘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心念一动,就听得裂帛之声再次响起。
“刺……”
庄妃原本披了一件羊毛大氅,此刻内里所着小衣,随着“呲啦”一声,彻底裂开,不受束缚的自由,让庄妃玉容一惊,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唤人。
只是一想到这是这仙家手段,再是大嚷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反而平白失却了体面。
苏照上前一步,面色冷厉说道:“娘娘,在下的耐心有限。”
他自然不会将这庄妃剥光了,扔到大街上,但该吓唬的,他还是会吓唬,极限施压。
否则,再拖延下去,天都亮了。
庄妃玉容微变,叱道:“你敢!”
“娘娘觉得在下不敢?”苏照说着,一步上前,挑起庄妃的下巴,此刻美艳妇人宽松的大氅之下,沟壑幽深,一览无余。
庄妃此刻终于变了容色,狠狠一咬舌头,却是要咬舌自尽。
然而,片刻之间,觉得难以咬动,目光惊异地看着对面之人,迎上的是一双讥讽的眼神。
“娘娘,莫非以为在下是在吓唬于你?”苏照嗤笑道。
说着,庄妃就觉外间所披的大氅,就缓缓滑落。
“如果不想明天早上,整个新郑都传扬着娘娘的名字,娘娘还是识趣一些。”
庄妃芳心惊惧,急声道:“你住手!本宫答应你……”
苏照心头松了一口气。
庄妃若真的不答应,他顶多也就到这一步。
庄妃此刻接过苏照递来的恭玺,面色幽冷,正要转身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道:“娘娘放心,没有人知道娘娘从旁相助于我。”
庄妃娇躯颤了下,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
待庄妃折身离去。
苏照想了想,也不停留,悄然离了宫苑,向着新安侯府而去。
新郑·小镇
月落星沉,时近拂晓,客栈之内的永清公主还没有睡,翻来覆去,心思复杂。
她唯恐担心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不得自由的高墙大宅。
永清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喃喃道:“天都快亮了,还没回来吗?”
正在这时,厢房之中,烛火微微,随风摇曳,将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身影投映在窗纸上。
“谁?”永清公主玉容微变,自小腿处取出一柄匕首。
这位公主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相反修有武艺。
“是我,还没睡?”苏照此刻走到椅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回来了?”永清公主惊喜说道。
连忙掀开帘子,一剪秋水,顾盼流转地看向来人。
此刻,那少年正好整以暇拿起一杯茶,就着灯火,品着香茗,橘黄色灯火,映照在面容之上,将往日冷峻、沉静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你去哪了?”此刻,永清公主掀开帘子,锦被滑落,就是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苏照看了一眼永清公主,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感慨。
虽是母女,可这肌肤却不如其白,
“去新郑帮你打探了一下消息。”苏照道。
永清公主玉容微变,问道:“可打探到什么?”
苏照默然了下,并未回答,反而说道:“你真的要随我一同去苏国?”
对这永清公主,他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
永清公主面色一白,道:“苏侯,你不愿带我走?”
苏照放下茶杯,沉吟道:“你可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就随我远赴异国。更不要说,你我两国分属敌对,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将你赐之以大将?”
永清公主闻言,玉容一变,凄声道:“苏侯,你会吗?”
苏照一时默然。
这种无端的信任,说实话,也让他有些不习惯。
没办法,许是抢习惯了,猛一下被女子一见倾心,真的有些不习惯。
翌日
还不知恭玺已被作了手脚的郑君,在宫女侍奉下,更衣洗漱,用着早膳,看着一旁神思不属的庄妃,还以为是担心被妖怪掳掠的永清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爱妃别太忧心了,相信司天监和昊阳宗的人,应能很快能将采儿找回来……”
庄妃强颜欢笑道:“君上,臣妾没事。”
郑君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宦官在廊檐下,拱手道:“君上,范太宰求见,言有紧急军情禀告。”
郑君皱了皱眉,道:“紧急军情?孤这就过去。”
身为一国之君,别说女儿丢了,就是媳妇儿丢了……一国之君,也不可能丢下国家大事不管不问。
郑君面色凝重,放下筷子,对着庄妃说道:“爱妃,寡人先去处理国事,待午时,再来看你。”
庄妃收起心中的纷乱思绪,柔声道:“臣妾,恭送君上。”
庄妃素来知大体,如何会拦阻郑君处理国事。
郑君冲庄妃点了点头,在宦官、宫婢的簇拥下,离了福宁宫。
看着一桌菜肴,庄妃幽幽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对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婢女,说道:“去新安侯府,唤诗宁进宫……准备车驾,本宫要去新安侯府。”
此刻,女儿下落不明,她心头苦闷,无人可以商量,在宫中又不知何以自处,不若去新安侯府,找侄女庄诗宁叙话。
“是,娘娘。”
那宫婢就应了一声,离了福宁宫,准备车驾去了。
第二十九章 离郑
翌日·客栈
一大清早儿,永清公主从床上起来,看着一旁的少年,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多少有些迫不及待。
昨夜,二人虽同床共枕,但只是和衣而眠,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过,经此一事,郑采儿的依恋之感愈发。
苏照道:“再等下,稍后会让人带你回温邑。”
郑采儿闻言,怔了下,道:“你不随我一同回去?”
苏照道:“还有一件事未曾料理手尾。”
新郑之行,暂告一段落,但五莲山秘境仙天,却总要谋划一番,起码不能让昊阳宗和司天监轻而易举获得。
而在二人叙话之时,忽地,苏照面色微变,凝声道:“有人追过来了。”
小镇之中,清晨的街道人烟稀少,鸡犬之声相闻,一派宁静祥和之相,忽然,镇口却有三道身影翩然落下。
气息都在洞虚之境,显然昨晚苏照重伤一位洞虚同道的消息,已经传至司天监,让司天监对掳永清公主而走的“妖魔”实力提高了几分预判。
事实上,如非杨郇正在疗伤,说不得都要亲自前来。
“许仙师,你确定就在这里?”公子治一脸倦色,环顾四周,凝声道。
一旁,站着一个长着山羊胡、佝偻着背,手持两仪罗盘的灰袍道人,道:“侯爷,仪盘之上,就应该此处。”
另一位身材微胖,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沉声说道:“许师兄,能否具体确定所在?”
“就在那里!”灰袍道人皱了皱眉,忽地双眼一亮,伸出苍老如鸡爪的手,指着西南方向的客栈,苍声说道。
而此刻,客栈厢房之中,苏照眉头紧皱,对着面露疑惑之色的永清公主,说道:“有人追过来了,我们走。”
说着,拉起郑采儿的手,施展遁法,离了客栈。
“就在那里!”手持罗盘的灰袍道人,徇着掌中罗盘的指引,这时,抬起一双苍老眸子,正好看到消失在远处的遁光,沉声道。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着青色道袍的道人,身形一闪,就已破虚随行。
顿时,老者同样拉着公子治,紧随其后。
一追一逃,胖道人毕竟是洞虚境界,身形一闪,就已破空而至。
苏照遁法原本传承至仙鼎的云龙九隐,又经由李璐鱼的指点,可比之身后追踪的洞虚大能,也多有不及。
无奈之下,苏照心神动处,一道青玉微微的灵光,自灵台之中仙鼎而出,伴随着一股凛冽如刀的杀机,“刷”地席卷四方,青玉女尸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是正在沉睡,却被苏照搅扰,一股比之以往强烈百倍的杀机,如惊涛骇浪一般,涌向不远处的胖道人。
那追击而来的道人,受得杀机冲击,骤然将身形停止在半空之中,面色震惊,未等定住身形,“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什么东西?”
先前,苏照从新郑逃出,被那司天监的中年道人追击之时,那中年道道人实际并未看清击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存在。
此刻,胖道人感受着女尸传来的阵阵强烈死气,但被磅礴如渊的杀机锁定着,这强烈反差的感觉,让胖道人,心头惊疑交加。
这时,那灰袍道人也带着公子治赶来,望着青玉女尸,同样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师兄,你看这是何物?……”那胖道人怎么说也是洞虚大能,可由于刚才的心神冲击太过强烈,面带惊恐地指着苏照和女尸二人。
那灰袍道人,苍老面容之上也是凝重,他还知道一些内情,据闻,杨监正这次闭关疗伤,就是被秘境之中女尸释放的杀机所伤。
莫非就是此女?
灰袍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郑国司天监许湛,这厢有礼。”
苏照面色淡淡,道:“原来是司天监的许道友,不知许道,追在下作甚?莫非得了杨郇的授意?”
此言一出,灰袍道人心头就是一惊,暗道,“看来此人就是伤监正之人了。”
杨郇出得五莲山的秘境,并没有向监中道明,苏侯已至新郑。
故而,二道并不知苏照的真实身份。
苏照同样看着二道,目中冷意一闪而逝。
他倒是想击杀眼前二道,削弱郑国的仙道力量,只是,女尸并不受他控制,想来,女尸对他打扰自己,多有不满。
灰袍老道面色忌惮地看了一眼女尸,然后又抬眸看向一旁的永清公主,道:“道友身旁之人,为我大郑公主,道友打算将人掳向何方?”
苏照淡淡一笑道:“道友若不知,不若回去问问杨郇和李鹤远。”
事到如今,隐瞒身份,已无必要,但凡李鹤远和杨郇二人不是傻子,已能猜出是郑国公主是被他带走。
“五姐。”公子治见到永清公主,唤道。
永清公主看着公子治,樱唇翕动了下,将一张雪颜脸蛋儿偏到一旁,并没有说话。
公子治:“???”
苏照也不想再和这几人多作废话,目光扫过公子治、两位道人,身形一闪,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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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追吗?”胖道人沉声说道。
“回去,问监正,这少年到底是谁。”灰袍道人面色凝重,喃喃说道:“这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其实,灰袍道人已隐隐猜测出苏照身份,不过还需回去确认一番。
这边厢,苏照带着郑采儿,一路向北而去。
云头之上,二人气氛略有些沉默。
苏照看着一旁面色茫然,怅然所失的花信少妇,道:“你若是后悔的话,我可以送你回郑国。”
郑采儿玉容微变,脱口而出道:“不,我不回去。”
迎着苏照的目光,郑采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一时有些感慨,并无后悔。”
苏照一时默然。
他倒是能理解一旁少妇的茫然,离开生长于斯的新郑,去人地两生的异国,如果没有一些复杂的情绪,未免没心没肺了。
……
……
新郑·司天监
一座飞檐斗拱的道宫之前,六七个装扮各异的道人,皆是面带焦急之色,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低声交谈。
彼辈都是司天监的客卿,每一个都有着洞虚道行。
自杨郇受伤归来的消息传来,整个司天监几乎都被惊动,纵然是一些潜修的洞虚大能,也不再闭关,来到杨郇所居道宫之外探访伤势。
杨郇作为司天监的主心骨,在这些大能眼中,神通广大,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可以说,自效力司天监以来,根本就没有听过杨郇受过伤。
如今,自秘境之中负伤而归,由不得彼辈不为之惊恐莫名。
就在这时,道宫之内,快步走出一个青年道人,冲诸位道人行了一礼,说道:“诸位前辈,师父他老人家,让诸位前辈进去叙话。”
众人闻言,心下稍松的同时,都是迫不及待,鱼贯而入。
殿中,此刻杨郇高坐云床之上,面如玄水,神情高妙,只是有感知敏锐的一二道人,还是能看出杨郇,气息略有些萎靡。
“见过监正。”众道见礼。
杨郇道:“诸位,不必多礼。”
这时,一个道人迫不及待问道:“监正,先前为何人所伤?”
这才是让在场诸人感到
杨郇,堂堂飞仙,都身受伤势,那该是何等强敌?
杨郇道:“一件上古之凶物。”
说着,挥手之间,半空中出现水波涟漪,分明显示着先天雷池之外的一景。
“这?”
望着水镜之上的影像,众道无不面面相觑。
第三十章 刮目相看
司天监·道宫之中
“监正,那少年是谁?”一个道人问道。
杨郇面色冷意笼罩,道:“苏国之君,苏侯。其人似有御尸之法,将上古之尸炼为凶物,驱为己用。”
这就是杨郇的理解,毕竟那女尸身上之死气,绝不是作假。
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国之君以秘法将尸体炼化了一具人间凶兵。
“这……”
“这苏侯,前有上古真仙之灵相助,如今又有仙人之尸为其驱驰,又是何故?”一个中年道人,皱眉说道。
杨郇道:“灵气潮汐,大争之世,大气运者如雨后春笋,苏国之君能有这番机缘,并不奇怪。”
这时,从道宫之外走来一个青年道人,说道:“监正,去寻找永清公主的许师伯回来了。”
杨郇面色动了动,道:“让他们进来。”
没有多久,灰袍老道以及胖道人也进入宫中,此刻二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就是将自己先前所遇之事,尽皆道于杨郇。
“监正,掳掠五公主之妖魔,为一神照境少年假扮,身旁”灰袍老道道:“那少年似乎认识监正?”
杨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苏国之君!”
作为精通易数之道的大能,杨郇先前就隐隐有所猜测,掳掠五公主之人,许是一位熟人。
“那苏侯如何说?”杨郇皱眉问道。
在他看来,苏国之君少年雄主,不可能做出深入敌国,掳掠敌国公主这样的无聊事情,多半是另有图谋。
相比永清公主的安危,这位司天监正,显然对苏国之君为何潜入新郑,更为关切。
灰袍道人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迟疑,斟酌着言辞,道:“监正,永清公主似不是被苏国之君掳走,似乎心甘情愿随其所走。”
能将仙道修为修至洞虚之境的人物,哪个不是人精,纵然先前只是打眼一看,就已看出一些端倪。
此言一出,道宫之中,众位道人面色古怪。
“这苏侯,终究是少年啊。”这时,一个长着饼脸、酒糟鼻的中年道人,猜测说道:“想来是看上永清公主,这才消效牛头妖魔……行掳掠之事?”
这番说辞,让道宫之中诸道觉得好笑同时,还觉得心下没来由的一松。
杨郇皱眉道:“荒谬!能够在年许以来,让郑、卫两国丧失丢土的人君,岂是为了女色,而不顾大业之人?”
杨郇心头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这苏国之君定然是有着图谋!只是现在,最让人恐惧的是,他甚至不知这苏侯到底在图谋什么!
杨郇说道:“宫里的人呢?速速将此事告知于君上。”
事实上,永清公主之安危,杨郇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终究是郑君嘱托,也不可不理。
“宫里宦者还在天常殿等候,弟子这就过去。”一个青年道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杨郇沉默了会儿,对着殿中的几位道人,说道:“五莲山有秘境出世,诸位道友若得空暇,可径往探索吧。”
殿中几位道人闻言,告辞离开。
杨郇吩咐完诸道,身形一闪,消失在云床之上,却是去寻李鹤远去了。
他如果不弄清苏侯前来新郑,到底是在图谋什么,寝食不安!
……
……
夜色已深,一轮孤月悬于天际,凉风扑面。
新郑原本离温城邑就有数日路途,此刻苏照带着永清公主腾云而行,紧赶慢赶,从晨至晚,才走了四分之一路途。
“饿了?”苏照看了一眼漆黑天色,问道。
永清公主脸蛋儿一红,说道:“嗯。”
苏照笑了笑,说道:“倒是忘了,不如前面休息一下吧,吃点儿东西。”
说着,带着郑采儿落在一片郁郁山林之中,挥手之间,灵光闪烁,五光十色,一座宝阁现出,矗立在山林之中。
“这就是仙家妙法?”郑采儿美眸熠熠,意味莫名说道。
苏照笑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明日再出发。”
拉着郑采儿的纤纤素手,进入宝阁。
一间轩敞、雅致的静室中,苏照挥手之间,有一些点心、水果在小几之上摆放而出。
“只有一些水果、茶点,凑合着用些吧。”苏照笑着说道。
郑采儿倒是兴致勃勃,说道:“水果也挺好的。”
拿起一块儿茶点儿,正要食用,问道:“你不用些吗?”
苏照道:“我不饿,喝茶就好。”
说着,拿起茶杯,笑着示意了下。
郑采儿笑道:“忘了,修道之人,可以辟谷。”
苏照道:“不过也不是一点东西都不吃,有时,口舌之欲还是有的。”
郑采儿用着茶点,忽而樱唇翕动了下,道:“苏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照愣怔了下,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永清公主眸光低垂,幽幽道:“我感受得出来。”
苏照面上笑意微敛,说道:“许是你我之间,互相了解的太少吧。”
仔细一想,这永清公主论容貌,也是上上之选,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似乎提不起什么大的兴趣。
苏照想了想,觉得大概就是,抢习惯了……太过白给,以致于没有征服之感?
越反抗,越兴奋?
这心理……多少有些问题了。
“苏侯,那当日为何会……抢我走?”永清公主默然了会儿,抬起晶莹剔透的眸子,幽幽看向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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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喜欢藏不住,无感同样也是藏不住的。
苏照心道,如果不是庄诗宁出言相请,他也不会出手,只是这话如何说出口,再说也有些伤人。
苏照想了想,终究无言。
永清公主脸蛋儿渐渐霜白,自嘲一笑,道:“苏侯,是受人之托吧?”
苏照怔在原地,抬眸看向永清公主,有些惊讶。
见此,永清公主芳心一颤,美眸闪烁一抹复杂之色,幽幽说道:“苏侯身上有……诗宁的香气,那熏香是我送给诗宁的,以特殊香料调制,我想整个新郑,应无其他人用那种香料。”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竟有被捉奸的慌乱,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吗?”
“那晚,你回客栈之后,你我二人共睡一榻,我闻到了,一开始不敢确定,直到刚刚……”永清公主慢条斯理用着桃花糕,纤声说道。
苏照打量着花信少妇,诧异道:“公主殿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郑采儿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一双狭长、明艳的美眸,略有几分狐疑地看着苏照,道:“你和诗宁……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照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觉得呢?”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
“一个是苏国之君,一个是敌国夫人,我不知,还能有什么交集?”郑采儿玉容幽幽,美眸之中,既有恼怒,又有无奈。
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位少年君侯多半是……欺负了诗宁。
从对自己秋毫无犯的态度来看,诗宁……应该不是强迫的。
只是……
苏照放下茶杯,好整以暇问道:“公主殿下,现在,还愿意和我回苏国吗?”
郑采儿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可世间之事,就是偏偏这么造化弄人。
诗宁和自家弟弟琴瑟和鸣,这人为何要……
沉默了一会儿,郑采儿忽地开口说道:“苏侯,先前曾言将我许之以国中大将?”
苏照:“……”
第三十一章 再次得意的郑韵儿
仙阁之中——
苏照一时无语,抬眸,问道:“你认真的?”
郑采儿玉容怅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然呢?诗宁与你相好……”
“咳咳……”苏照正喝着茶,就是呛了一下,“相好”这个词汇,怎么听都有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让他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嗯,若是比起“通奸”来,情感色彩倒也中立一些。
郑采儿妩媚美眸之中现出一抹苦闷,喃喃道:“我不能再让十弟难堪了。”
庄诗宁是她弟媳,其人已经给弟弟戴了一顶绿帽子,她若再委身于同一人,试问,置她十弟公子治于何地?
苏照打量着凝眉不语,目光郁郁的郑采儿,倒也能看出这是此女最的心里话,应不是欲擒故纵。
只是,这样就有
他可不是绿欠抽……不仅要送女人给手下大将,说不得为了成其好事,还要下药……
啊这,就离谱。
苏照道:“那公主殿下既然如此想,为何不在郑国就另嫁他人?”
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是废话。
郑国之庄妃,根本不会让郑采儿改嫁。
郑采儿斜睨了一眼苏照,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男子,她或许也生不出违逆母妃,一心和离的念头来,又谈何改嫁?
苏照默然了会儿,忽道:“公主殿下的请求,恐怕我不能答应。”
郑采儿抬起一张明媚、艳丽的玉容,幽幽说道:“为什么?苏侯不是不喜欢我吗?”
对眼前男子的不冷不热,她固然失落,但也不觉稀奇。
身为一国之君,什么样的丽色没有见过?
看不上她,也属正常吧。
“因为,嗯……有一种被绿的感觉。”苏照清咳了一声,盯着郑采儿的脸蛋,面色古怪说道。
“什么?”郑采儿一时还以为震惊难言,熠熠美眸瞪大,许她预想了苏照的回答,却不想却是这样的缘由,继而就是羞恼道:“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苏照抓住郑采儿的手,轻轻一带,在花信少妇的惊呼声,将其拉入怀中。
“额……”花信少妇轻哼一声,脸上已见慌乱。
苏照垂眸,打量着那张狐媚、明丽的脸蛋儿,说道:“霸道吗?那你可知,世上还有一种人,哪怕是路人长得但凡有一二姿色,都想霸占拥有,但凡有名有姓,皆要收入后宫?”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郑采儿羞涩说着,一张柔媚、婉丽的脸蛋儿,满是不信。
苏照暗道,如何没有?
但凡有名有姓的女配,只要有一二姿色,一个都不能少!
就离谱……
“所以,公主殿下,你让我很难办啊。”苏照无声笑了笑,单手轻轻挑起少妇光洁雪腻的下巴,目光及下,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下,一片雪白、柔软。
永清公主脸颊羞红,美眸之中慌乱之色一闪而逝,清声道:“你方才还不假辞色……现在偏偏说这些,你们这些人主,是不是就喜欢抢人的妻子,就是喜欢强迫于人?你放开我吧……”
毕竟,二人还没认识太久,一开始的仰慕,更像是在对现状的不满。
好比在微博上对爱豆一口一个老公,爱豆真的出现在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样。
叶公好龙,大抵如是。
苏照道:“你还说对了,孤就喜欢强迫人。”
此刻永清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唔”的一声,被苏照噙住樱唇,下意识就是伸手推拒着苏照的肩头。
苏照肆意掠夺、蚕食着甘甜。
永清公主何曾受这等阵仗,没多久,就五迷三道,娇躯软成一团。
永清公主一张雪白如梨蕊的脸颊绯红一片,媚眼之中水雾氤氲,气喘微微,羞赧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照手掌翻飞,一如灵蝶,解着少妇的衣裙,附耳道:“和你相好……”
永清公主玉容微顿,美眸之中满是慌乱之色,道:“你别这样,我后悔了……别……唔~”
……
……
仙阁,锦榻之上。
永清公主云鬓散乱,衣衫尽去,一张妩媚、明丽的玉容,原本莹润如雪的脸蛋儿嫣红如血,微蹙的秀眉之间,还残留着一抹初为人妇的痛苦之色。
一双媚意流波的眸子,又羞又怒地看着一旁的苏照,酥软声音中略带几分嗔恼,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苏照笑道:“这是疼着了?”
永清公主樱唇翕动,委屈道:“我刚才……都没有准备好,你就……”
苏照道:“那下次就时刻准备着。”
永清公主:“……”
苏照轻轻捏了捏花信少妇肌肤光滑细腻,吹弹可破的脸颊,目光逡巡至下,在洁白如雪的床单之上,那朵红梅盘桓许久,玩味道:“我倒是奇怪,你这么多年,怎么忍下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滚床单之前,各种矫情,但滚在一起之后,什么矫情之言,都烟消云散。
永清公主脸蛋儿滚烫,几乎羞到难以自抑,清叱道:“苏侯,你……”
苏照掌下轻重缓急,只觉掌指之间滑腻、柔软,手掌及下,笑道:“好了,现在苏国,应该没有人敢娶你了。”
别说苏国,整个天元九州都没人敢。
永清公主闻言,身形一僵,芳心之中一股酸涩涌起,凄然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坏我清白?”
越想越是委屈,如果只是贪一时之欢,她也不会守身如玉至于今日?
苏照伸手轻轻抚着郑采儿的脸蛋儿,诧异道:“你怎知我不喜欢你?”
说着,手掌及下,以柔和如水的法力帮助碧瓜初破的丽人,疗治着伤势。
感受着少年君侯的体贴入微,永清公主玉容微顿,芳心之中就有些暖意,只是美眸之中还有几分狐疑,纤声道:“那你刚才……”
“刚才,怎样?是这样?”苏照揽过永清公主的腰肢,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再次噙住伊人的两瓣桃花。
“唔~”
许久之后,梅开数度的永清公主,已经无力再想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整个人如小猫一般被苏照从后面抱着,以一种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感觉这一切……如做梦一样。”
苏照笑道:“梦里花落知多少……嗯,不胡思乱想了?”
本来他也没想怎么此女,只是此女非要激他,就怪不得他辣手摧花了。
不过,他倒也稍稍理解,为何有些帝王在后宫之中,如泰迪一般,随意拉个宫女就一通临幸。
说来说去,还是兴之所至。
郑采儿白了一眼苏照,提及刚才之事,花信少妇芳心之中,还有几分恼怒,嗔怪道:“你……有你这样的吗,我说着不让你……”
苏照笑道:“是你引起的火。”
“我哪里……引得火?”郑采儿说着,心头羞涩,但声音却有些不服气。
这位少妇原本的性情,就有几分倔强,先前和苏照终究有些隔阂,现在隔阂被苏照除去,也现出平时的性情来。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说道:“你现在就在引火。”
感受着某处的变化,郑采儿玉容微变,连忙抿了抿樱唇,暗啐了一声。
一夜过去,二人倒是说了不少话。
翌日·县城
二人隔着一方小几,用着早膳。
“你等的那位姐姐,还没来?”郑采儿此刻容色焕发,一张脸蛋儿如玫瑰花蕊,娇艳欲滴,明艳动人。
“就在路上了。”苏照道。
郑采儿好奇道:“那位姐姐,一会儿我该如何称呼?”
眼前少妇毕竟久在深宫,自知自己身份特殊,倒也没有什么吃醋的想法。
苏照怔了下,道:“她姓陈。”
郑采儿嗯了一声,面上若有所思。
苏照笑道:“这是红枣燕窝粥,你多喝点吧,补补气血。”
纵然有着补益血气的丹药,所谓药补不如食补。
二人正在用着早膳,远处一道流光渐渐及近,从中走出一个桃罗宫裳的丽人。
远远见到苏照,脸上一喜,继而看着一旁的郑采儿,眸中就是闪过一抹恍然。
盈盈上前,落座在一旁。
“怎么现在才过来?”苏照问道。
陈桃柔声道:“给潇儿还有长公主她们,买了一些郑国独特的东西。”
苏照闻言,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倒是忘了。”
要不说眼前美妇心思细腻,宜室宜家,这出来一趟,都知道买一些纪念品回去。
一旁,郑采儿开口道:“姐姐也是郑国人吗?”
迎着陈桃的诧异目光,苏照面色如常,说道:“这是郑国永清公主。”
陈桃瞥了苏照一眼,美眸顾盼流波,说道:“最近新郑城中,倒是沸沸扬扬。”
苏照诧异道:“传扬什么?”
陈桃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不仅是新郑,连同郑国方数郡之地,都在传扬,君上抢了永清公主。”
苏照皱了皱眉,道:“郑国,这是想坏我名声啊。”
陈桃嗔了一眼苏照,道:“你还知道。”
有些时候,她都觉得眼前这少年就如孩子一般,就算带走郑国永清公主,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永清公主幽幽道:“是我连累了你。”
苏照宽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来日郑国伐苏,再多一个借口。”
这个时代,对于男人总是宽容一些,君主风流韵事反而被人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陈桃看了一眼苏照,神念传音,说道:“这永清公主,她就是你至新郑的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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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你这是……吃醋了?”苏照同样也以神念传音,回道。
陈桃道:“我吃什么醋,我就是替潇儿她们看着你……”
说到这里,陈桃也有些脸热,改换了个话题,柔声道:“你正事办完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新郑之事已经办妥了,现在就是五莲山秘境。”
陈桃凝了凝眉,道:“五莲山秘境,已经有主了。”
“什么?”苏照皱眉道:“这么快?”
陈桃迟疑了下,幽幽道:“我听泰儿说,那秘境在昊阳宗主之助下,为昭阳公主郑韵儿掌控了。”
苏照面色古怪,道:“郑韵儿,她怎么炼化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五莲山秘境不是仙鼎之中女尸的道场,就和女尸有着莫大牵连。
怎么会成了郑韵儿的机缘?
陈桃道:“许是仙天秘境需要一个女子传承,那昭阳公主恰好满足条件吧。”
苏照一时默然。
终究有些无奈,他在郑宫盗宝玺,阻碍郑国开仙朝,转眼儿,郑国宗女就轻而易举获得了一方道君秘境。
“或许,这是冥冥之中人道气运的补偿?”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涌起猜测。
不过转念一想,郑韵儿获得秘境,似乎也没什么。
等他腾出手来,就去见见这位天之骄女。
彼时,五莲山秘境之中,紫气缭绕,上接云霄的丹崖上,着华美宫裳的妙龄少女,踏空而立,玲珑娇躯沐浴在绚丽烟霞之中,如瀑长发披散于肩后,气质出尘,宛如神女在临。
一呼一吸之间,浩大元气吞吐,云蒸霞蔚,光影流波。
忽地,妙龄少女,睁开眼眸,面带浅笑。
顿时,昊阳宗正在护法的数位洞虚长老,都是面色振奋,对着一旁的李鹤远道:“掌教,功成了。”
李鹤远点了点头,目中也有几分欣然流露。
说来也是无奈之举,这座秘境仙天为太乙道君之传承。
然而道源有灵,似是一位上古女性大能的遗蜕,根本就不认可他和杨郇。
昊阳,司天监两家扯皮许久。
终究,唯有郑韵儿的身份,最为合适,既是郑国宗女,又是昊阳掌教高足。
郑韵儿道行突飞猛进,俨然已有神照一重天的修为。
少女一袭天蓝色广袖长裙,云堆翠髻,玉容秀丽,扬起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儿,一双晶莹闪烁的明眸,熠熠生辉,恍若要穿过重重时空。
“苏照,你等着,你带给我的耻辱,我终要百倍奉还……嗯~”
郑韵儿如是想着,忽而秀眉微颦,脸颊浮起两朵红云,心头暗恨,这该死的毛病,为何一想起那人,就……
……
……
温邑
正是午后,春日阳光,暖意融融,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游人如织,一派繁华、喧闹之景迎面而来。
三人悄然落在街道之上。
永清公主一脸好奇地四下张望,离开郑国的些微惆怅情绪,已经消失不见,道:“这就是温邑?看着和新郑也没有太多区别呢。”
苏照笑了笑,说道:“比之新郑,还是多有不如的,新郑毕竟为中州三大都邑,人烟阜胜,不过也有一观之处,这时时间尚早,不如一起转转?”
“好啊。”永清公主欣然应着,美眸之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期冀之色。
陈桃道:“我先回宫去见见潇儿,你陪着她四下转转。”
显然,陈桃并不想随着二人。
“嗯,那你先回去。”苏照想了想,点了点头道。
陈桃看了一眼苏照,欲言又止,终究是化作一道遁光,入宫去了。
第三十二章 贤内助
温邑·宫苑
晨露方出,玉阶上霜。
早春寒意尚残,薄衣难耐,碧甍朱檐之下的汉白玉广场之上,剑光飒飒,寒芒如星。
鬓发之间别着碧玉凤翅发钗,着青色百褶长裙的女子,手持三尺青锋,正在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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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身形瘦削,步伐轻盈,身姿矫若游龙,一剑急出,光影婆娑。
忽然,范潇面色一顿,收剑而立,目光惊喜地看着不远处的国色天香的艳丽美妇,“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快步上前,然而,一双晶莹润亮的明眸,朝陈桃的身后张望。
陈桃浅笑盈盈看着范潇,柔声道:“也才刚到。”
美妇赞道:“潇儿这剑法是愈发凌厉了。”
范潇眉眼弯弯,一张清丽秀美的脸蛋上洋溢着笑意,道:“先前多亏了太白前辈的指点。”
在陈桃面前,范潇也流露出了一些小女孩儿的娇憨心性,拉着陈桃的胳膊,软声说道:“娘亲,要不了多久,我修为就能赶上你了。”
陈桃道:“那你可要努力了,为娘修为已至神照二重天了。”
因为和苏照双修之故,陈桃停滞多年的修为,已然水到渠成突破神照二重天。
“他呢?”范潇忽地问道。
陈桃美眸凝了凝,语气幽幽道:“这会儿,正陪着郑国的永清公主,在温邑四下闲逛呢。”
尽管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吃味,可心底还是忍不住涌起酸涩。
“五公主?”范潇秀眉颦了颦,讶异道:“怎么是她?”
范潇身为郑韵儿的闺蜜,自然是认得永清公主的。
“不说这个了,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好了,我给你从新郑带来一些东西。”陈桃柔声道。
范潇也只得放下此事,随着陈桃进入所居宫殿。
至半晌午之时,苏照方带着永清公主郑采儿回宫。
甘露殿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着一袭雪梅蕊花宫裳,举止端娴秀雅,举动步迈入宫殿,盈盈行了一礼,说道。
余光倒是偷瞧了一眼苏照身旁的郑采儿。
苏照笑道:“贞儿,这是郑国永清公主,你稍后着人安顿一下,嗯,就在范潇附近寻处宫殿。”
说着,扭头问郑采儿:“你应认识范潇吧?”
郑采儿目光失神片刻,脸上现出回忆之色,轻声道:“可是太宰范琼之女?”
因为陈桃常在昊阳宗,从未在新郑公卿贵族之中露面,郑采儿并不认识。
但,范潇则不同。
她和郑韵儿曾为无话不说的集美,郑采儿对范潇还是认识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般说着,心头也涌出古怪,现在郑国公主、宰执之女都在他后宫之中,这都快成郑国专场了,这要是再将郑国贵妃一并……
苏照目光凝了凝,连忙将这胡思乱想收起。
徐贞这边厢应着苏照的吩咐,也同时,抬眸,打量起郑采儿。
永清公主浅笑嫣然,道:“这位姐姐,我们先去吧。”
许是年纪相仿,也或许是同为“人妻”的气质,郑采儿看着徐贞的眼神,也有几分亲近。
待二女离去,苏照则拿起条案之上的公文,翻阅起来。
刷刷……
一目十行,神念凝注,扫掠之处,向无疏漏。
这若是肉眼凡胎的凡人帝王,几乎不可能。
案牍公文,皆是徐贞和苏子妗批示、处置之后,让人抄录了一份儿递至苏照之处,以备查验、御览。
“砀郡新政业已铺开周方数郡,有得有失,接下来,就可总结经验,陆续推行全国……那时气运加持,或许能一窥归阳之境。”苏照抬起冷峻目光,思忖道。
修为到了他这一步,每前进一境,都需消耗海量气运。
或许要等到将卫国收入囊中,才有可能突破洞虚。
苏照将公文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封公函,这是前线统兵大将申屠樊,着人呈递来的军情。
这也是苏国目前唯二的大事,内政、外战。
“前卫君卫磐在龙朔招募士卒,囤积粮草,密结齐国田桓部,与联军相抗。”苏照暗暗摇了摇头,对公子桓所部齐军的跳反,并不意外。
公子桓就像是客居新野的刘备,随时准备夺刘表基业,意图自立。
此刻的卫国,更可谓诸方混战,以帝丘卫仲为正统的卫军,占据帝丘周方数郡,北方二郡之一的甘原郡,则由齐国田桓占据,而西北四郡则是由前卫君割据。
苏照将公函放下,心头微动,抬眸,讶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殿中,一身雪纺长裙的丽人,亭亭玉立,不是岳昕,还是何人?
“从这边路过,过来看看。”岳昕语气淡淡,若无其事说道。
“哦。”苏照心头好笑,索性没有再理岳昕,继续低头看着公文。
的确有好几天没见岳昕了。
记得离开之时,这位心魔宗女子,还一副被薄情男子伤透了心,我想静静思考人生的模样。
裙裾飞扬,馥郁香风随风浮动,岳昕走到条案一侧,没话找话,道:“新郑那边的事,办完了吗。”
苏照笑道:“办完了,怎么了,这是想我了?”
其实,倒也能理解岳昕,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养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毕竟,和其他人也不熟。
岳昕一如远山的黛眉之下,清眸中隐有几分羞恼流露,道:“我会想你?倒是我那分神这几天和茵茵,一直念叨你,茵茵一直在问你……”
苏照拉过岳昕的纤纤素手,在美人的娇嗔薄怒之中,拉到自己腿上安坐,轻笑道:“那丫头,问我什么?”
岳昕虽对这种亲昵略有些害羞,但也没有挣脱,只是一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自嘲,幽幽道:“你说问什么?除了问爸爸去哪儿了,还能问什么?”
许是通过记忆,阅览了不少关于苏照“梦中”婆娑世界的一些奇妙风物,此刻,岳昕也能开着一些只有苏照能懂的玩笑。
苏照笑道:“那晚上我去陪陪她们娘俩儿,嗯,也陪陪你……”
说着,就笑了起来。
岳昕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谁让你陪之类的话。
在苏照怀中耳鬓厮磨,岳昕脸颊渐渐滚烫,气喘微微,樱唇水光润泽,许是有孕在身,情欲也渐渐藏心。
不过,终究在苏照将手掌探入衣裙之中,嗔怒道:“你别乱来,动了胎气,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照只得悻悻然收回,转而问道:“你师父,他走了吗?”
“回宗了。”岳昕纤声说着,沉默了下,问道:“刚才那个永清公主,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顿了下,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看见她了?”
岳昕玉容微顿,道:“嗯。”
苏照道:“你现在安心养胎,别操心这些了。”
岳昕道:“……”
苏照岔开话题,轻轻抚着岳昕的小腹,道:“你这都显怀了啊。”
岳昕羞恼地打开苏照的手,轻声道:“等生下孩子后,我就回宗。”
苏照略有些无奈,说道:“又怎么了。”
岳昕乜了一眼苏照,冷声道:“你说呢?”
苏照温声道:“好了,我最近多陪陪你。”
岳昕冷哼一声,道:“你陪我做什么?还耽误了你猎艳,说是办正事,带了一个过去不够,又领了一个回来?”
苏照顿了下,道:“事出有因。”
有心想说,你还不是我带回来的?
但这种话也只能想想,真的要吐露出口,无疑火上浇油。
岳昕冷哼一声,道:“懒得说你。”
“你倒是变了许多。”苏照忽地怔了下,诧异说道。
这在以往,不怄气才怪。
岳昕颦眉问道:“变什么?”
苏照打趣道:“没什么,许是将为人母,心胸愈发宽广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岳昕虽然吃醋,但恰恰说明,原本的想法改观了许多。
先前二人的关系,更多还停留在拉扯阶段的情侣,或许还加一层,未婚……先孕妻?
“总不能,真的让茵茵破了自家娘亲的……纵然是剖腹产,也怪怪的。”苏照思索着。
听苏照调侃,岳昕脸颊一红,恼怒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提及此事,仍是意气难平,让未经人事的她代孕,这人……怎么想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苏照道:“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昕的出身决定了此女的眼界,可以参与到他的一些大事中。
“见何人?”岳昕拧了拧秀眉,好奇问道。
“一位擅知天机的异人。”苏照道:“你出身心魔宗,想来认识也说不定。”
岳昕明眸闪烁,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
及至午后,穿过宫苑的廊桥,在一座八角凉亭之内,苏照约见了阎先生。
一壶清茶,热气袅袅。
苏照坐在石凳上,一旁岳昕静静坐着相配。
许久,绵延回环的游廊之中,似缓实疾地走来一个中年书生。
“阎先生。”苏照起身,面带笑意。
阎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道:“苏侯新郑一行,还顺利吧。”
苏照道:“波澜无惊。”
迎着阎先生的温煦目光,苏照介绍道:“这是拙荆,也是心魔宗宗主之徒……岳昕。”
岳昕听着拙荆二字,玉容微滞,羞恼地瞥了一眼苏照,不过倒也没有出言澄清,显然默认了这种介绍。
阎先生这才看向一旁的岳昕,道:“竟是心魔宗的同道。”
岳昕此刻,也抬眸打量着中年书生,心头狐疑,问道:“阁下是天心宗的人?”
阎先生摇了摇头,笑道:“世上可不止天心宗的人,上体天心,精通易理。”
岳昕道:“不错,还有河洛八宗的乾天宗。”
阎先生面上笑意敛去,道:“阎某可不是乾天宗中人,相反,阎某与彼等有仇。”
苏照笑着打了个圆场道:“阎先生,她只是好奇。”
阎先生笑了笑道:“无妨。”
二人重新落座。
阎先生道:“苏侯,可否将那件物事污秽了吉气?”
苏照道:“遵循先生之言,郑国之宝玺,已为所污,短时间内,郑国君臣都发现不了。”
阎先生道:“那就好,阻却其立仙朝廷此事就成了,而苏侯,二月二,龙抬头,就可登台祭天,将仙朝之法网铺设四方。”
苏照算了下时间,道:“这般一说,仅仅只有三五天了。”
他过完中元节,离得苏国,前往郑国,前前后后一番折腾,眼看就到了二月二。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侯,仙朝一立,法网想要彻底铺展开来,尚需几年,卫国之事,苏侯还要早做筹谋才是。”
苏照道:“卫国之事,的确不宜再拖了。”
从一开始,他就想并卫扩苏,哪怕是对着卫婧,他也没有掩饰这一点儿。
苏国想要崛起,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灭卫。
苏照又和阎先生商议了一些二月二那日祭天的细节,而后,目送阎先生离去。
“如何?”苏照神念传音,问道。
岳昕道:“此人有些神秘。”
“那你可在宗门之中,听你师父或者其他人提及过此人。”苏照眸光深深,问道。
所谓君王,要时刻保持着怀疑之心,他依仗阎先生之智,但也不会毫无保留,该有的审慎还是要有。
岳昕道:“不曾,不过其人身上弥散得天机之力,既有天心宗的道法痕迹,还有河洛八宗之乾天宗的道韵。”
苏照眉头紧皱,一时沉吟。
阎先生对自身来历有所隐瞒,他并不觉得奇怪。
他防备这位阎先生,其人难道不防备他?
只是,其人是否还隐瞒了其他重要之事?
“那你觉得二月二,龙抬头,还要不要祭天、敕封文武?”苏照问道。
岳昕沉吟了下,柔声道:“首开仙朝者,得天意垂青,这一点,师父先前也说过,应是确凿无疑。”
“那晋君为何不如此行事?”苏照问道。
岳昕道:“晋国也在筹备,只是晋国龙脉错综复杂,没有中州得天地所钟,这头彩,不容易拿到。”
苏照再次沉默。
“你祭天,祷祝,宝玺,鼎器,封神……诸事,皆由他一手操办?”岳昕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不懂这些。”
岳昕道:“那阎先生所谋恐怕也在此了。”
“怎么说?”苏照惊异道。
岳昕道:“倒也不是谋算于你,而是这种事情,不太好假于人手,因为牵涉到气运道源的分成。”
苏照闻言,心头微动,问道:“你的意思是?”
岳昕之言,也不由让他想起郑国和昊阳宗的冲突,气运共享,谁多谁少呢?
郑君身旁还有个杨郇,提点着郑君。
而他对此事,却缺人从旁指点。
岳昕沉吟了下,迟疑道:“不好说,在天意注视下,想要盗仙朝气运,也不是这般容易的。”
苏照想了想,道:“那你帮我看看鼎器。”
说着,摊开手掌,正是阎先生交给他的首阳之铜所铸的宝鼎。
如果说宝玺是敕封文武的印鉴,那么鼎器,才是承载仙朝气运的本命之器。
岳昕神以念检视着,许久,喃喃道:“倒也没什么不寻常,或许我修为低微,看不出来吧。”
苏照道:“无妨,反正我也不用这个。”
“嗯?”岳昕挑了挑眉,目光诧异。
苏照笑道:“我另有其他灵宝,承载人道气运。”
岳昕闻言,没好气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是孤的贤内助吗?”苏照笑了笑,打趣说道。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冷声道:“那你就不怕我故意坑你?”
“我觉得你不会,你舍不得。”
“呵呵。”
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气,还没消呢。”
“这辈子都消不了了。”
第三十三章 鱼鱼至飞仙
苏国宫苑,夜色迷离,柔福宫中灯火通明。
这是岳昕平时起居之所,距离苏照所居甘露殿并不远。
珠帘之后,琴音依依,岳昕端坐在琴案之前,气质宁静婉约,轻轻抚琴。
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还端坐着一个烫着波浪卷儿,着现代OI制服套裙、黑丝高跟的都市丽人,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记得初见之时,你就以此琴,以音攻神通,乱我心神。”苏照对着一旁的岳昕分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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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神已有神照四重天道行,平时也能以阴神状态行走于世间。
岳昕分神轻轻一笑,道:“当时,我还奇怪,身为一国之君的苏侯,如何知道那么多……邪魔歪道之事。”
正在弹琴的岳昕本尊,忽地抬眸,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和分魂,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些。”
苏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岳昕分神,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岳昕本尊颦了颦眉,看着分神,淡淡道:“茵茵刚刚放寒假,你回去陪陪她。”
岳昕分神,笑道:“她都上大学了,有自己的闺蜜圈,哪里还需要我陪她?”
岳昕本尊容色转冷,道:“现在还没等到就寝之时。”
她这分神,许是和苏照分别太久之故(其实也就几天),显然已不满足于在梦中世界相会。
岳昕分神玉容微顿,笑意盈盈地看着苏照,道:“那我走?”
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道:“你们两个原为一体,还有什么可吵的。”
岳昕分神笑道:“是啊,原为一体,可有人不这么想呢。”
闻言,岳昕本尊修眉挑了挑,冷哼一声。
“行,我先回去了,惹恼了人家,我说不得就被抹杀了。”岳昕分神“委屈巴巴”说着,瞥了一眼本尊,随后化作一道灵光,飞入灵台。
苏照默然了下,走到岳昕身前,道:“你和昕昕……关系别这么僵。”
岳昕本尊冷声道:“你若不想这么僵,那就让我融合了她。”
苏照皱眉道:“好端端,这是怎么了?”
岳昕本尊幽幽道:“我们两个元神分裂,道行止步于阳神,谁也求不得长生仙道。”
所谓,元神不全,难问大道。
苏照皱眉道:“万事无绝对,总有其他办法。”
岳昕冷声道:“她眼下修为虽高于我,但我为本尊,只要心念一动,就可将她融合,修为顷刻之间,就能突破神照九重天。”
苏照面色倏变,道:“你别胡来!”
岳昕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芳心就是一痛,淡淡道:“那就让她融了我。”
“不行。”苏照拉过岳昕的手,道:“你们两个谁也不能消失。”
岳昕怔了下,芳心略暖了几分,冷声道:“融合一体,记忆共享,也就是一个人。”
苏照道:“对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人,我再想想办法。”
岳昕乜了一眼苏照,道:“那你慢慢想吧。”
只是,她就有办法,这一点就是分神都不知。
只要三人以心魔宗秘法三方神魂,阴阳交泰,就能以苏照神魂为枢纽,联络本尊和分神,本来就是在拷问苏照。
只是,这人的答案……但凡说一句以她为主,她也就忍着委屈,便宜他了。
不过,这人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吧。
苏照还不知岳昕心思辗转,竟存着考验自己的目的。
眉头紧锁,思索对策。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初一
苏国,温邑,中元殿
殿中,苏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手持象牙笏板,恭谨肃立,凝神听着宦者令的诏书诵读之声。
“效仿上古圣王,祭祀上苍,祷祝神明,敕封仙官、仙吏……”
此刻一身玄色黑龙红袖衮服的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目光逡巡四顾,观察着下方众文武公卿的反应。
而此刻的苏国文武公卿,随着仙朝之事的确定,大多都是现出震惊之色。
而随着宦者令取出一份薄册,将仙朝之事细节,道之于众文武公卿。
宛若一声平地惊雷,在一些苏国公卿的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当得知成为仙官之后,得仙朝气运加持,延年益寿,身康体健,更有官气之威,仙法神通可习,于妖魔邪祟可镇伏之,甚至可荫及福泽子孙。
不少公卿,都是呼吸急促,心绪激荡。
原本对苏侯继位以来,扫清弊政,动辄得咎,官不聊生的现状不满的公卿,也收起了辞官归家,为一富家翁的想法。
仙朝之官,受气运供奉、滋养,身具伟力,纵是日子“清贫”了一些,对公卿士族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权势,又岂是财货可以换的。
不过,如苏国六官之长,因为提前几天,苏照就开过闭门会,对仙朝之架构、权力之运行,神通之伟力,皆有所知。
故而,并无惊讶之色。
毕竟,温邑先前为建造露台,大兴土木,匠人往来,司空府更是从旁协助。
“诸卿,此逢天地之大变,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我君臣,再现上古圣王之治,指日可待。”苏照最后说道。
随后,一些具体的条陈也布告诸官。
大苏仙朝,效仿唐宋的九品三十级官阶,以官阶授以仙朝气运。
朝廷官制也重新构建,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
唐代官制,可以说是华夏封建王朝最具代表性的典制,承上启下,由两汉的粗疏臻于完善,还未达至明清皇权膨胀之下的畸形。
甚至一些官制设置,都带有一种行政权力运行的艺术美感。
中书决策,尚书执行,门下封驳。
官制,从来都是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表现,呈现着权力运行的逻辑,这也是后世机构改革之目的所在。
就以洪朝部委制为例,从巅峰时期的一百多个部,再到大部制,再到精简部委,无不是应对着不同时代的发展。
多者,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少者,权力集中,难以制约监督。
大唐典制算是古代相对完美的制度,唐六典更是中华法系的源头。
及至宋神宗之时,元丰改制,宋神宗更是唐朝官制的粉丝。
如今之苏国,中央以三省六部,地方上也会逐渐改郡为州,以大郡拆为州,可以为施行新政减少阻力。
郡望豪强之郡望,没有枝繁叶茂的大郡制,起码能削弱许多力量。
两汉称之为郡望豪强,两晋称之为门阀世家,隋唐则是五姓七望,关陇贵族,山东豪门,等到五代,那就是武夫当国,军功贵族。
行政区域划分,同样也是一门学问。
大行政区域,地方之官长权重难制,容易地方割据,划分太小太密,则行政治理成本高昂,应对风险能力不足,参考我铁血大怂。
之后,朝会散去,苏国这一消息,也随着众文武公卿的下朝,在整个温邑城中传扬开来。
后宫·棠梨宫
此宫巍峨壮丽,是丽妃卫婧的居所,
苏照穿过回廊,行至殿前,问着卫婧身旁的贴身宫女蔷薇,道:“丽妃娘娘呢。”
“娘娘在宫里呢。”宫女轻声说道。
苏照行至后殿,挑开珠帘,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丽人,见卫婧正在书案之后,书写着什么。
“这么有雅兴。”
“一个人在宫里无聊,就练练字,怎么,日理万机的苏侯,这是得闲了。”卫婧抬起一张明媚、婧丽的玉容,讥诮说道。
丽人着淡红色宫裳,云鬓高挽,如风情绰约的玫瑰。
苏照从身后环住卫婧的腰肢,好笑道:“谁又招惹你了,一副深宫怨妇的样子。”
卫婧轻哼一声,嗔了苏照一眼,道:“你。”
苏照一时无语,知道卫婧这波心结在哪里,他除却刚回来的那天晚上,一起用过饭菜之后,这几天一直都陪着岳昕,却是有些冷落了新婚娇妻。
这也是女人多了,每个都倾注感情,总有顾此失彼之处。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看这写的什么?这是写的诗词?”
看了下,苏照打趣道:“笔锋纤丽,恣睢肆意,隐隐藏着一股锐利,我们的丽妃娘娘,就是心比天高。”
卫婧瞪了一眼苏照,恼怒道:“你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吧?”
苏照笑道:“你这命可不薄,福气都藏不住了。”
说着,一双大手探入丽人怀中,在滑腻、柔软中流连忘返。
卫婧脸颊一红,拨开苏照的手,嗔怪道:“大白天,别胡闹。”
苏照道:“晚上,我还要陪别人,也不过来啊。”
卫婧:“……”
美眸一横,纤纤素手拧了苏照腰间一把,恼道:“你就成心气我,是吧?”
苏照笑道:“那我晚上睡你这。”
卫婧芳心一喜,但玉容仍如霜玉,道:“我可没怀你的孩子,让你流连忘返。”
苏照道:“你若是想要,也不是……”
卫婧柳眉挑了挑,看了一眼苏照,似有些讶异。
“现在不行,你也要修炼,生孩子不利修为,等你神照之后,我们再要孩子。”苏照想了想,附在卫婧耳畔,温声说道。
眼前女子想着为他生孩子,他心中如何不感动,只是,还是太早了。
卫婧倒是十八九岁,他才十五六岁。
至于茵茵,那是一个意外。
丽人应了一声,扭过俏脸,抬眸问道:“我有事情问你。”
苏照诧异了下,笑道:“什么?”
卫婧美眸闪了闪,轻声道:“听宫里说,你明日要祭苍天,开仙朝?”
苏照面色顿了顿,道:“嗯,是有此事,怎么了?”
卫婧颦了颦秀眉,迟疑了下,说道:“前辈她说,想让我前去观礼。”
苏照皱了皱眉,道:“她去做什么?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他可没有忘记太素的身份,异界道尊。
卫婧幽幽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位前辈既然正大光明说出来,想来有她的用意把。”
苏照默然了下,道:“她若是想去,以其之能,自行前去就可,为何由你转述,你让她出来,我问问她?”
卫婧摇头道:“前辈说让我随你一同……”
苏照此刻,一时沉默下来,道:“这是你的意思吧?”
和他一同登台祭祀,这是夫人的待遇。
卫婧想做什么?嫌丽妃的位份儿不够,这是要嫡妻之位了?
事实上,在所遇诸女之中,还没有一个是他心目中能够统御六宫的人选。
不是他厚此薄彼,而是让谁上位,其他人都不服。
若遂了卫婧的意,徐贞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什么,范潇和陈桃更不会闹情绪。
岳昕怕是会出走回宗,至于安安,说不得大闹后宫。
卫婧樱唇翕动,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凑热闹?”
苏照笑道:“你还不爱热闹?”
“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卫婧芳心一酸,玉容幽幽说道。
苏照道:“你看,你又想到哪里了。”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照道:“好了,别说这些了,晚上再说。”
……
……
太真教山门,两仪玄微天
丹崖之上,琪花瑶草,五颜六色,迎风吐蕊,一座古朴、巍峨的道宫内,空旷、幽静。
着阴阳道袍,持松木云纹拂尘的太真掌教浮丘子站在一面星图面前,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抹疑惑不解。
两条如柳絮的白眉之下的眸子,神光流转。
“苏国?为何紫微星照之地,将是苏国?苏国一小国,竟能首开仙朝?天机晦涩啊。”太真掌教邱羡,凝眉思索,感慨道。
“师兄,紫微星将照苏国,上次冰绡师侄就从苏国返回,不若问其对苏侯印?”一旁着水火道袍,面容清颧的中年道人,开口说道。
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老道,道:“李师妹,她上次似乎也自苏国回返?以李师妹之识见,想来对苏侯之底细应知一二,不若唤至道宫叙话。”
“李师妹此刻在万古长青塔之中闭关。”浮丘子手捻胡须,说道。
万古长青塔,塔中蕴岁月之力,是浮丘子从一处仙天秘境中获得。
用来辅助修炼却是天地难寻的灵宝,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此塔对古
一般而言,没有积累,就算在塔中修炼,也不过徒增骨龄,虚耗岁月。
“塔外一日,塔中一年,李师妹都闭关了一两个月了,想来,应已突破飞仙了吧。”一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凝眉道。
浮丘子点了点头,一双苍老目光向着后山禁地方向眺望,道:“许就在这一二日了。”
而就在道宫之中太真教高层谈论李璐鱼之时,万古长青塔之中——
一个杏黄色蒲团之上,李璐鱼一袭素色道袍,盘膝而坐,双眸紧闭,周身仙气浩渺,面颊肌肤之上,莹润一如冰玉,气质愈发出尘。
此刻,李璐鱼丹田之中的法力,正在一点点蜕化成金青色的仙力,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敛去许多。
许久,灵台一点毫光徐徐升起,灵台之上,庆云绵延,氤氲成霞。
“这就是飞仙之力吗?”李璐鱼忽地睁开明眸,喃喃说道。
心中也有着一股淡淡的欣然,喜悦。
终于,她修为已至飞仙。
而在李璐鱼突破飞仙之时,一道流光传入塔中,于半空碎开,“李师妹,可至坐忘峰、太真宫一叙。”
这是太真掌教邱羡的声音。
李璐鱼熟悉着体内的仙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动,就已出了万古长青塔,向着太真宫而去。
第三十四章 景衍,景玥
太真宫
在太真教一众洞虚大能的瞩目中,着一袭洁白如雪云纹宫裳,梳着道髻,气质清绝、出尘的李璐鱼,徐步迈入殿中,打了个稽首,声如冰玉星珠,清澈空灵,“见过掌教和诸位师兄。”
飞仙之姿,容色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太真掌教浮丘子,颔了颔首,笑道:“李师妹来的正好,正有事情询问师妹,有苏国将承中州之潜龙气运,效仿上古圣王,首开仙朝,届时,人、仙二道气运强弱之势大异,我太真教当有所应对。”
李璐鱼默然了下,一张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不见丝毫异色泛起,清声问道:“掌教师兄之意呢?”
浮丘子皱了皱眉,说道:“李师妹在苏国盘桓之时,对这位苏侯可有了解?”
李璐鱼凝眉思索了下,心底浮现一幕幕和苏照相处的场景,但心湖涟漪,顷刻之间就被抚平,抬眸,声音如冰玉清澈,说道:“先前去中州,有过数面之缘。”
“师妹观此子如何?”浮丘子沉吟道。
太真宫中其他道人,也将征询目光投向李璐鱼。
李璐鱼容色清冷,道:“苏侯之事迹,近年来,传扬于河洛,掌教师兄和几位师兄,应有所知才是,此人却是少年英主,掌教师兄如属意之,可亲往温邑一观。”
言及此处,李璐鱼芳心深处幽幽一叹,她也最多能说到这一步。
正因为她和苏照的关系纠葛不清,在这种决定宗门未来战略的大事上,她要慎言。
否则,将来宗门一旦知道她和那人的关系,定然心有芥蒂。
人、仙二道,来日如何协作,谁主谁次,将来也是矛盾重重。
浮丘子目光闪了闪,现出一抹思索,道:“那明天,师妹和贫道一同前往温邑看一观。”
李璐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这时,一个面相奇古,手持八卦镜的中年道人,迟疑了下,问道:“师兄,我们是否和上真、少真两家商议一番。”
三真大教同气连枝,大教行动一致。
浮丘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已会过两位道友,少真一脉,已经打算支持姬周帝女,效凤凰涅槃,再立皇周。”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诧异道:“少真这样沉不住气?”
按说,天下大争之世,恐怕要相持十几年,按着过往的历史,三教亲自下场,却是罕见。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容不得我等三教再坐观风起云涌。”浮丘子苍老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无奈,道:“少真一脉的古道友,许是听进了那头朱雀之言,已先一步助姬周成事,至于上真……”
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李璐鱼的脸色,淡淡道:“李道友态度不明,模棱两可。”
这时,一旁头发花白,着杏黄道袍的老道,苍声道:“李掌教之意,贫道倒能猜测一二,据闻,李掌教好像看不上诸国之公侯。”
殿中众人闻言,则是面色古怪,议论道:“看不上诸国公侯,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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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李掌教心怀大志,许是想再造乾坤,也说不定。”浮丘子沉吟了下,手捻胡须说道。
显然,对李观鱼的想法,并不是一无所知。
李璐鱼冷声道:“他向来如此,自以为是。”
闻听此指责之言,道宫众位大能,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
这天元九州,也就眼前李观鱼的妹妹,才敢作如此之言了。
二人虽为兄妹,但不知为何,二人关系闹的很僵。
不过殿中众大能,太真教之高层,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八卦地四下打听。
“诸位且看。”
浮丘子这时,大袖一挥,身前三丈开外,云气氤氲,纵横交错,逐渐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景,正是天元九州的山河舆图。
“如今之天元九州,豫州有苏、卫、郑、宋四国,卫国先不论,已然四分五裂,郑宋二国,昊阳、少阳各守一国,唯苏国并无仙宗于后支持,如青兖二州,齐鲁二国分庭抗礼,其间,镇天、通明二宗,加之东海龙宫、文昌府,同样各助一方……雍州秦晋二国,近千百年来,为三阴魔宗渗透,天心宗一家勉力相持。南方荆楚吴越之地,神霄、元符、清微几家,也是早有安排,北方燕国,南华庄道友据闻也收了燕国公主为徒。”
听着邱羡的一番介绍,太真教高层深情凝重,目光相接,无声交流,这般一分析,太真教还真的有些行动迟缓了。
不过,这也是三教的传统行事风格。
以前都是在维护姬周正统,高高在上,只是现在对天命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少真继续维持姬周正统,以图凤凰涅槃,上真则是另有想法,以草莽龙蛇改易乾坤。
唯有太真,身为三真之首,执道门牛耳,既不认可少真的守旧,又不赞同上真的激进,以至于到了现在,竟有些原地不动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浮丘子说道:“如今仙宗、道门争相落子,先前贫道让冰绡师侄行走天下,观看诸国、道门年轻俊彦,只是止步于苏,李师妹……”
李璐鱼面色淡淡道:“冰绡修为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让她先行回来了。”
浮丘子面色顿了顿,不再多言。
……
……
在道门之首的太真教,为即将到来的仙朝大起之势绸缪之时——
燕国北方·邢安郡
此郡与聂国接壤的一座名为柏乡县,临着柏水的村庄。
一队腰跨腰刀,外披甲胄的军卒,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随着土狗“汪汪”的叫声,大批军士进入这座名为桑阳村的山村,在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大槐树之下,靠着一方池塘边,是一间篱笆小院。
“景家小子这是犯什么事了吧?”隔壁的邻居牛二和自家婆娘低声道。
“景衍仗着武艺,在县中殴杀郡守大人公子,县尊特命我等拿下此獠,来人,将宅子围了。”
随着高头大马之上,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吏,一声令下,身后大批军卒或是张开弩弓,或是“齐刷刷”抽出腰刀,向院内冲去。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军卒自宅院中走出,抱拳道:“县尉大人,人不在。”
县尉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色怒气笼罩,厉声道:“绝不可让这贼子逃了,追!”
景衍是先天高手,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官军能够对付的?
但身为县尉,邢安郡郡守公子在县中被治下强人杀害,他身为一地职掌治安缉盗的官长,若是再不积极一些,恐怕官位不保。
此刻,在柏乡县以南七十里外的山林之中,却有一男二女,背着包袱,穿林而行。
男子身量有着燕地男儿的颀长,着蓝色长袍,浓眉大眼,面容刚毅,颌下蓄着短须,手持一柄鎏金铜虎宝刀,刀光落处,荆棘斩断。
“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一旁被丫鬟搀扶随行的素裙少女,柔声问道。
这少女荆钗布裙,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琼鼻檀口,只是黛眉之下,系着一个两指宽的黑色布条,似患有目疾。
景衍看向自家小妹景玥,掌中宝刀先天真元流溢,刀芒所过,一些横生的枝桠被斩断一团,道:“燕国是呆不下去了,先去南方诸国看看,他听说苏国开设讲武堂,到那里谋个差事。”
景玥玉容微变,急声道:“兄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衍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天下虽大,哥哥却有办法护你周全。”
景玥凝了凝眉,道:“小环,你说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丫鬟小环,害怕地看了一眼景衍,低声道:“大爷,他在县城喝酒,见郡守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心头不愤,就拔刀杀了郡守家的公子……”
“小环。”景衍断喝一声,虎目瞪了一眼小环,把小环吓得一缩脖子。
虽然一同和景家姐妹生活了有五六年,可面对威仪深重的景衍,小环仍不免有些畏惧。
景玥一张俏丽脸蛋儿如霜煞白,喃喃道:“兄长……怎可行凶杀人?”
景衍淡淡道:“那人贪花好色,为兄平生最恨男子强迫女子,一时没忍住,就宰了他!”
景衍年龄二十又二,武道天赋极佳,在尚武之风浓郁的燕地,以一套大路货的武道功法和刀法,将武道修为进至先天之境。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道:“我并无责怪兄长之意,兄长侠骨丹心,锄强扶弱,我欢喜还来不及……只是二老都在桑梓之地安息,你我这样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逢年过节,连个上香的都没有。”
说到最后,景玥声音就有几分凄然。
景衍默然了下,坚毅的虎目之中,也有几分黯然,道:“我临行之前,已托付了张四叔上香,将爹娘的牌位带在身上,待安顿下来,修我景家祠堂。”
景玥轻声道:“那就好。”
景衍道:“我听县中的一些武师说,苏国之君器重、爱惜英雄豪杰人士,将一些仙门灵药给予武师,如能寻来一些仙药,许能给你治好眼睛……”
说到最后,景衍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自家妹妹这眼疾,并非先天而生。
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妹妹从睡梦中痛醒,而后双眸流血不止,然后往日一双灵动如星月的眸子,变得无神,却成了盲人。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来,哥哥为我寻了不少良医,花了不少银钱,已是治不好了罢,我……都快习惯了。”
“许这就是我的命。”
少女幽幽说着,看着这一幕,景衍心头就是一痛。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天色渐晚,已经走出这边山林,就着皎洁月光,景衍看着不远处的界碑,道:“前方就是聂国了,我们到聂国再休息。”
因为在燕国,难保不会引得燕国官府的军卒追杀,虽然景衍不惧,但他此刻带着妹妹景玥以及丫鬟小环,厮杀多有不便。
带着景玥主仆,越过界碑,在月光的映照下,向着灯火之地的聂国一座小镇而去。
小镇之中,灯火通明,喧闹繁华之相,隔着二三里地都能感受到。
这座边镇,为聂国和燕国通衢之地,商贸往来,络绎不绝。
聂国虽为辖地六郡的小国,但在燕国和晋国兵锋之下,却始终守得国祚社稷不失,自有其依仗。
聂国先祖,曾是姬周天子近臣,专门职掌情报、暗杀工作,后以军功敕封为聂侯,辖地数郡。
在如今小国几乎艰难生存的天元九州,聂国能在燕、晋、齐、鲁等国的兵锋下,始终保得平安,聂国自然绝非表面那般弱小。
有传言,聂国国主聂青梧,实力强大,背后站着的是和魔门六道势力不遑多让的邪道势力——飞仙冢。
这一家势力不属于魔门六道之一,但却势力庞大,从事着自古以来最古老的职业——杀手。
这时,景衍带着其妹景玥,丫鬟小环,进入这座小镇,来到一家客栈投宿。
此刻,正是后世夜里八九点的样子,客栈大堂,食客推杯换盏,谈笑嬉闹。
景衍身形魁梧,昂首进入客栈,顿时就引来了一些酒客的注意,声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景衍目光沉毅,逡巡四顾,然后行至柜台之前,开口要了两间上房,正要付账。
忽地,靠门一桌,醉眼迷离的醉汉,一双淫邪目光在景玥身上停留了下,对着一旁的同伴嬉笑道:“可惜了,这样的丽色,却是个瞎子。”
“咔嚓!”
刀光一闪,一道匹练般的刀芒袭向醉汉,顷刻之间,醉汉桌子碎作两半,碟子盘子连同酒菜,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醉汉登时酒都被吓醒了,面现惧色,看着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景衍,哆嗦道:“好汉,饶命。”
“再敢胡沁,要你的狗命!”景衍此刻,身形一闪,带起狂风,已然将刀搭在那醉汉脖子上,冷喝一声,震得醉汉耳畔轰鸣。
“不敢,不敢。”那醉汉体若筛糠,面色惨白,连连说道。
“滚!”景衍断喝一声,收刀而立。
醉汉如蒙大赦,连忙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客栈,甚至连钱都忘了付。
这时,在角落里吃酒的老者,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苍老眼眸?,闪过一丝诡秘笑意。
“这位客官……”这时,一个伙计在掌柜的眼色示意之下,仗着胆子上前,陪着笑道:“客官,您看,这打坏的桌椅还有这酒菜……”
景衍面色淡漠,沉声道:“这些东西需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景衍伸手去摸荷包,取出银两,道:“够了吧。”
“多谢客官,二楼天字号两间上房已经备好,还请客官楼上请。”伙计说着,递过去一个桐木黄漆红穗的木牌。
景衍拿过木牌,带着一旁的景玥,就是向着二楼而去。
第三十五章 李观鱼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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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六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事实上,到了吕道人这种修为、境界,已经很少有人能引起他生气,但眼前的上真掌教,显然不在此列。
其人,无论是心志,还是谋略,在天元九州之中,都是鼎鼎有名的。
此刻,吕道人或许不知其妹李璐鱼的评价,如果知道,恐怕要引为知己……自以为是!
李观鱼拿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望着窗外的雨丝,默然不语。
景衍似乎也察觉到二人气氛的不正常,不愿参合其中,就对着老道说道:“道长,时间不早了,在下也要上去歇息了。”
说着,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待景衍起身离去,吕道人冷冷看向李观鱼,道:“三真大教不去扶立诸国公室,潜伏至此,却是何故?”
李观鱼无声笑了笑,放下酒杯,并没有直接回答吕道人,而是徐徐道:“一千年前,有人曾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贫道如今思来,昔日之商王,所行之事,又何尝不是除旧迎新?如今,姬周立业千年,天命将尽,又是新旧更替、鼎故革新之时,余遍览诸国,唯苏国所行之事,可称为新,然贫道最近又有所思,一方旧土之上,真能开出新花之果吗?”
吕道人听着李观鱼之言,默然片刻,面上怒色散去,似乎方才只是故意作态而已,道:“李道友,可知艰难?”
想要扶立一个无根无基的白衣成为统一八荒六合的帝王,难度可以想见。
这是一个贵族执政的时代,纵观此界青史,还无白衣而至帝王的先例。
或许等有人功成,也会喊一句,“吾本燕南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我辈仙道中人,何尝不是如此?”
李观鱼笑了笑,淡淡说道。
吕道人一时默然。
正如李观鱼所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他同样笃信不疑。
“况贫道卜算过此子命格,紫气兆祥,贵不可言……相比扶立,贫道倒是奇怪,这人之来历,究竟为何?”
吕道人目光明晦闪烁,思索不停。
不仅是李观鱼疑惑,就连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紫气这样的帝王之气,竟在一普通乡野青年身上出现……而这无疑是他在年初,幸获天书以来,所卜算得最玄奇的一卦。
只是,眼前的李观鱼,并无天书在怀,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许是三教有什么不传秘法?”吕道人想不明白原委,索性也不再纠结,道:“李道友作何打算?”
李观鱼道:“顺其自然罢了……故而,吕道友妄加干涉天机,贫道不敢苟同。”
吕道人闻言,心头就是下意识不喜,道:“原以为李道友算是历代三真之中的异数,不想也是这般迂腐不化。”
顺天应人,这套说辞,在三真大教之中不知流传了多久。
李观鱼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
……
温邑·宫苑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二,龙抬头
温邑之内,禁军甲兵分列数队,高举大纛,持矛而行,大批苏国文武公卿,浩浩荡荡向着城郊而去。
城郊东南方向,三丈三尺三寸高的云台矗立,五色旗幡猎猎作响,苏国禁军执戟而立,守卫四方,在冷风之中,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此刻虽晴空万里,然而早春的寒风,多少还有些刺骨,苏国文武公卿就着了棉衣,面无睡意,耐心等候着吉时。
苏照一袭王侯冕服,立身在三丈高台,摆满三牲祭品的供案之前,目光平视前方。
身后,三足六耳的巨型青铜香炉之内,三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线香,顶端火星闪烁,几缕青烟袅袅。
“吉时已至,请君侯祭天!”
礼官高声道。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感知着四方隐在暗处观望的一些仙道中人,心头冷笑一声,也不理会。
“刷”地一声,展开掌中明黄色卷轴。
洁白如雪的绢布之上,蝇头小楷赫然可见,骈四俪六,文笔优美。
清朗,响亮的诵读之声响彻高台。
此刻,隐在云层之中,十余道仙人气息,凝神窥伺。
昊阳宗主李鹤远脸色就是阴沉不定,和一旁的司天监监正杨郇交换了个眼色,寒声道:贫道说这苏侯为何去我郑国?恭玺之变,贫道可以笃定和苏侯有关!”
事到如今,昊阳宗主李鹤远也回过味儿来,他原本就疑惑苏侯堂堂一国之君,为何置己身安危于不顾,潜入敌国,原来是为了坏他郑国之事。
杨郇淡淡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遏制苏侯之势!”
李鹤远目中冷芒闪烁不停,显然也在思索对策。
而二十里外的云台山中,崖巅之上,太真教掌教浮丘子,同样隐匿了自身行迹,眺望着远处正在祭台之上迎风而立的苏照。
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抹动容,说道:“此子确有真龙之相,等下,师妹随贫道一起下去就近观之。”
李璐鱼同样远眺着那王侯冕服的少年,不知想起什么,远山黛眉之下的清冷美眸中,隐隐现出几分恍惚。
她在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闲暇之时,也曾审视过她和苏照之间的这段关系,但发现剪不断,理还乱。
这时,太真掌教浮丘子,诧异道:“师妹,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嗯,师兄在说什么?”李璐鱼白皙如玉的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但几乎是顷刻之间,就镇定自若,说道:“我在想,苏侯祭天之后,天地是否给予回应,还有人道法网将会如何延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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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丘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璐鱼,道:“还未祭祝,先往下看吧,不过,今天倒是来了不少同道。”
浮丘子抬起一双苍老目光,投向四方,道:“就连远在荆楚之地的神霄的林道友都来了。”
李璐鱼道:“毕竟是上古圣王以来,人道再一次显化于世,诸家宗主,近距离一观人道演化,对修为也能有所裨益。”
而事实上,正如李璐鱼所言,暗中围观的诸家仙宗,不仅有玄门三教九宗之人,还有魔门六道的一些巨擘,正在冷眼旁观。
随着苏照将一些祭祝之文念诵完毕,云台之上的天象陡然一变,由阴转晴,乌云密布,乌云翻涌,化作劫云。
苏照心头微惊,抬头向着云霄看去,只见劫云之中,倏然现出一道竖眼,那竖眼淡漠苍生,冷视天下。
“这是……天罚?”隐在暗处的元符宗宗主曹胤,脸色凝重,喃喃说道。
头发灰白,着白鹤道袍的老道,喃喃道:“这是人道之劫,还是仙道之劫?”
元符宗仙力蕴于双眸,对着一旁的清微宗宗主,摇了摇头道:“天发杀机,来者不善啊。”
忽地,一道飒杳流光转瞬而至,剑光之中,走出一个青裙女仙,一头如瀑青丝以青绳随意束起,一张英秀、清丽的容貌,不施粉黛,略微苍白的唇翕动,声如金石锐利、清越,“这是仙道之劫,如果渡过,将有人道金桥落下,玄黄之气弥合紫霞瑞气,映成伞盖,从此护佑苏国宫苑以及公室,不使仙道之人出手谋害。”
这才是首开仙朝的福利,可以将人君欲护之亲眷以紫气相护,不使邪魔外道谋害。
故而,纵然苏照离得苏国,也不会有人暗中潜入宫苑,对宫禁亲眷不轨。
这无疑彻底解除了君主的后顾之忧。
第三十七章 秋水剑圣
“原来是许宗主,别来无恙。”曹胤抬眸,看向来人,笑道。
来人正是天元剑宗有名的剑仙——秋水剑圣,许霁。
此女一袭青裙,年纪看着二十出头模样,衣衫简素,气质淡然,英秀双眉下,清眸冷如霜月,隐有锐利之芒,一闪而逝。
许霁冲曹胤点了点头,道:“曹前辈。”
曹胤年龄远在许霁之上,若按辈分来说,倒算是和许霁之师一辈儿的人物。
“许宗主缘何得知?”一旁皓首白须,仙风道骨的清微宗宗主,笑了笑,问道。
许霁默然了下,清声道:“余在云洲游历时,偶获一片龟甲,上载上古圣王御极四方之事,故而得知。”
这方世界,除却天元神洲之外,还有数方陆洲,如云桑二洲,就在天元之东方。
秋水剑圣许霁自修为至飞仙之后,这些年,就带着一柄秋水剑,横渡诸方陆洲,游历论道。
“不知那龟甲其上记载,这紫气可挡什么仙,”
许霁道:“上古圣王,统御亿兆黎庶,天命加身,紫气伞罗,辟邪万方,那时,仙人、术师、佛陀充斥于朝野,为圣王效力,襄助人道衍化,纵有一二心怀鬼胎之人,也不敢行鬼蜮伎俩,更遑论算计圣王之亲眷。”
清微宗宗主,道:“别国后来,可还有这等护持。”
许霁道:“以一国气运护持,比之多有不如,如我辈舍弃一些代价,也不是全无办法,但并无意义。”
清微宗宗主一时默然。
的确,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自重身份,珍视自身道业,又岂会如此不智?
这边厢,在几人叙话的空当,苏照这边也起了新的变化。
苏照仰头看着天空密布的劫云,其实,并没有什么惧意。
人道和仙道之争,自远古至于今日,代表着两种世界的运行方式。
仙道是自由,人道则是秩序。
而今正逢人道大兴,仙道就算借所谓天罚之眼,降下雷霆之劫,也难以阻挡人道洪流浩荡之势。
说不得,有一天,人道跃居其上,人皇一怒,同样可借天道之力为己用。
苏照思忖着,忽地,心头一动,就觉身后隐有绵延不绝的人道气运磅礴而出,云气宏大浩荡,以苏照自身为中心,横亘数里。
这壮观一幕,纵然是凡人肉眼,都可见到。
观礼军民见得此“神迹”,无不面现振奋。
“吟!!!”
一道震耳欲聋、气势雄浑的龙吟声响起,犄角峥嵘、鳞片熠熠的气运之蛟,自苏照荡起的气运之海中冲霄而起。
恰在这时,“咔嚓”一声,天穹密布凝结的劫云之中,那冷漠无情的天罚之眼,厉光闪烁,忽地劈出一道猩红雷霆,如水桶粗细的弧形闪电,顷刻之间,就劈落在仰天怒吼的气运蛟龙躯干之上。
一股股金色人道气运流溢,化而红白,蛟龙庞大龙躯微顿,发出一声怒吼,摇动龙尾,挥起龙爪,气运成浪,作惊涛之势,向着雷云之中的天罚之眼拍打而去。
“咔嚓!”
黑色劫云形成的天罚之眼,眨也不眨,仍是不见丝毫感情,狠狠劈落下一道又一道劫雷。
气运蛟龙怒吼不止,腾云而起,与雷霆搏击。
见得此幕,苏照面色凝重,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持星鸿神兵,人随剑走,一道锐芒冲入云层。
“这苏侯要做什么?”曹胤瞳孔微缩,惊声道。
清微宗宗主,惊异道:“这苏侯,莫非是要硬撼劫云?”
许霁目中异色涌动,道:“这苏侯,修为虽无可观之处,但手中宝剑却是一件难得的神兵,骤然一击,竟生白虹贯日之象。”
这位通明剑宗的秋水剑圣,对神兵宝剑的感应,自是有着常人难比的敏锐。
至于苏照的修为,似乎并不被秋水剑圣许霁,放在心上。
李鹤远面色冰冷,淡淡说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也许是苏照前日所行之事太过可恨,此刻,昊阳掌教看着苏照,仍有余怒。
此刻,苏照一袭王侯冕服,宽大的袍袖随风鼓动,手执三尺青锋,整个人化作一团剑光,冲霄而起。
神照之境的法力,灌注在星鸿剑之中,星鸿剑辉芒闪耀,剑身发出一声声清越的剑鸣。
剑芒璀璨夺目,如星陨日落,向着劫云狠狠斩击而去!
天罚之眼,自是没有人性化的被激怒,依旧淡漠苍生,只是劈出一道猩红雷霆,向着苏照当头打来。
轰!
剑雷交击,光影幻灭,苏照闷哼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原路返回。
云台山,山崖之上的李璐鱼,远远看着这一幕,明眸深凝,晶莹玉容“刷”地煞白,芳心不由一紧,道:“苏侯,他这是作甚?”
“人道大兴之势,仙道虽忌,却也不能逆天而行。”太真掌教抬起苍老面容,眺望着劫云之眼,摇了摇头,感慨道:“只是,这苏侯未免太过托大,少不得吃一番苦头”
此刻,隐匿身形观望的魔门六道巨擘,则是以神念交流,有人就哂笑道:“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是仙道之罚,岂是人力可以抗衡,自讨苦吃!”
苏照情况也不太好,立身半空,感受着手掌传来的麻痹之感,握着星鸿剑的手都几乎快不稳,只觉阵阵心悸,脸色更是苍白。
这是被雷亟的余威。
“这红色雷霆竟比之先天雷池中的雷霆,还要霸道三分。”
他方才当然不是逞强,而是想借机一窥这天罚之眼。
借一国之气运驱动升龙鼎,已为他分担了绝大部分雷霆之力。
“额,女尸既然能降服雷霆,也不知能不能对抗这天罚之雷?”苏照这般一想,觉得或许将女尸祭出,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正好,暗中有不知多少大能窥伺,或能稍起震慑。”苏照思忖着,心头一动,灵台之中,一点华光倏然飞出,逐渐变大。
顿时,一股凛冽如霜的杀机,倾泻而出,戴着青玉面具的女尸,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
暗中隐匿远望的飞仙大能,都是一惊,纵然是隔着十几里远,但女尸身上强烈的死气,仍给彼辈心神以剧烈的冲击。
那种古老、尊贵的上古气息,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愈是修为高深,愈是感知强烈。
唯李鹤远和杨郇二道,面色阴沉,打量着女尸,没有人比他们知道女尸的恐怖。
当初五莲山仙天秘境出世之时,二人就直面女尸之杀机,仅仅是这毫无法力气息的气势,就让二人吃了大亏。
太真掌教浮丘子,眯了眯眼,失声道:“古仙之尸!”
李璐鱼原本看着女尸,玉容幽幽,清眸之中闪烁着狐疑,闻言,好奇道:“掌教师兄认得此女?”
浮丘子摇了摇头,说道:“上古多少仙人纵横一时,贫道又如何识得?这古仙人之尸,气势惊天动地,想来生前也是名震一方的大能,也也不知这苏侯,从哪里寻来的这古尸,以之驱驰。”
李璐鱼美眸闪了闪,道:“那这古仙人之尸,可能挡住雷霆之力?”
所谓雷霆为天下至刚至阳之物,古尸气势再强,也不过是阴祟之气的显化,遇到雷霆,也要冰消瓦解。
浮丘子道:“这古仙从气势来看,生前至少是地仙道行,可天罚之眼,可操天地之力,遇强则强。”
闻言,李璐鱼眉眼之间浮起一抹忧色,凝神望向那雷霆之下,执剑而立的少年。
然而,随着女尸的出现,天上的劫云似乎彻底顿住,正在劈落的雷霆,在半空悬而不落。
至于天罚之眼,也不知为何,没有再次降下雷霆。
女尸忽地抬起一张戴着青玉面具的面孔,仰头看天,空洞瞳孔之后的眼神冰冷,似乎在盯着那那天罚之眼。
“这……”远处正在观望的一众大能,都是面色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屏住了呼吸。
似乎也在好奇,到底是古仙人之尸能够扛住天罚之雷的轰杀。
苏照面色凝重,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女尸动了,探手而起,十指纤纤的手掌,虚搭而起,渐渐成一个rua的手势。
那天罚之眼淡漠苍生的目光中,竟然现出一抹难以觉察的慌乱,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闭上。
轰!
劫云四散,雷霆不见,头顶苍穹,晴空碧洗。
女尸扬起的手掌却停留在半空之中,云层之中的气运之蛟,摇头摆尾,似乎从被雷霆劈落的狼狈中返回,化作一团金色人道气运。
看着这一幕,苏照嘴角抽了抽,心头不禁生出一股荒谬之感,目光闪了闪,隐隐有所猜测。
至于此刻隐在云层之中,观望的正魔两道的飞仙、洞虚大能,也是面色古怪。
直接……整不会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正要以心念沟通女尸,女尸转身,带着青玉面具的冰冷面孔,正对苏照,默然许久,化作一道流光,飞至灵台。
而后,晴空万里的苍穹之上,金气霞光弥漫,一道紫气从半空而落,半空之中,云气化成绚烂花瓣。
苏照抬头看去,面上现出一抹期待,而与此同时,身后的温邑城上空的冥冥虚空,原本虚浮不定的气运天柱,凝实固结,气运蛟龙蟠柱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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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远处一团漆黑如墨,令人烦厌欲呕的云气,由远及近而来,夹杂着传来一声冷哼,喝道:“本座倒要看看这人道紫气,有何用处?”
墨色云气化作一只黑色大手,向着人道紫气拿捏而去。
苏照眉头皱了皱,正要出手,就听得难以压抑的痛哼响起,那一只黑色大手以来时更为迅疾的速度,缩回至半空。
太真掌教浮丘子,道:“人道之紫气,对仙道之异机排斥,此为我辈可用。”
李璐鱼道:“苏侯也修有仙法,是否会受其影响?”
浮丘子苍声说道:“苏侯一身修为,源于人道气运,本出一源,如何会受影响?”
随后,云台之上,苏照又取过第二份诏书,开始宣读,这是典制,算是人道气运构建法网的依归。
当然不是具体的律令条文,而是一些律典之名。
而随着苏照念诵,冥冥之中的人道气运有灵,自虚空中抽出一根根丝线,绵密成网。
而后,苏照取出了第三封诏书,展开绢轴,隐隐有一道道青紫之气和金红之气氤氲,弥漫开来。
内容则是敕封后宫妃嫔,宗室亲贵以及文武公卿,授以名器、品阶,绢帛右下角,盖有宝玺之印。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枢密五军……有的则榜上有名,有的则暂空悬待人。
随着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在天地之间,凡所敕封文武公卿都是身形一震,若有望气之人,远远而望,可见冥冥虚空,一股股人道气运分注文武百官体内。
与此同时,以云台为中心,浩瀚磅礴的气运密织成网,向着四方延展,扩散至整个苏国。
随着时间流逝,苏国的人道气运形成的龙气法网,也在向整个苏国郡县绵延,根据统治深入程度的不同,律令法网的密疏程度随之不同。
这就自不待言。
此刻,苏国文武百官,只觉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令其精神一振,有不少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公卿,本来站了一两个时辰,无不腰酸背痛,面露疲态。
可,随着人道气运加身,只觉精力充沛,脸颊甚至现出红晕。
如司空范延序,官帽之下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竟然尽数转为乌黑之色,引起身后躬身而立的司空府佐吏的连声惊呼。
这样类似的一幕,陆陆续续发生在云台之下,列队而侯的苏国公卿身上,以及宫婢、宦者簇拥的后宫妃嫔之列。
只是,大部分公卿都没有六官之一的司空,所享受的苏国气运供奉磅礴,变化并没有这般明显。
可这也让一些官吏,心头火热。
值得一提的是,敕封文武,是以官职为根基,若离官去职,会根据品阶、功绩,酌情收走八成气运。
至于因罪削去官职者,气运回收丁点儿不剩不说,还有劫气降落。
陟罚臧否,尽操之于帝王,权柄一言可予可夺!
这时,云台西方,华美伞盖之下,宦者、宫婢簇拥着莺莺燕燕。
苏照当日应了卫婧的相请之言,让其随行观礼,只是不仅让卫婧出宫,苏子妗、徐贞、范潇、陈桃……也一同出了宫苑。
嗯,岳昕倒是没来。
而随着苏照敕封后宫嫔妃的诏书,传之四方,众女神情不一而足。
徐贞眺望着云台之上的少年君侯,目光痴痴,芳心战栗,甚至有些惶恐。
惠妃……
她如何当得起……
一旁的小萝莉妙依,糯软道:“娘亲,大哥哥封你为妃了呢。”
至于范潇,娇躯剧颤,玉容凝滞,转过头看着一旁的陈桃,似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淑妃……”
陈桃笑意盈盈地拉了拉女儿的手,心底既为女儿高兴,又有些不知何因的怅然。
苏子妗浅笑嫣然,忽地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芳姿婧丽的伊人。
俨然玉容笼霜,抿唇不语。
第三十八章 我没说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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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九章 暗流涌动
甘露殿中——
苏子妗娇躯颤了下,向一旁转过已然霞飞双颊的脸蛋儿,清叱道:“你要……做什么?”
天可怜见,这让她再次想起上次的不堪经历……
好在这次,苏照明显有意避讳,法力游走经脉,并无十分不妥之处,苏子妗提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来。
许久,感到体内一股涓涓暖流在四肢百骸、经脉窍穴游走。
“阿姐,你随着行功试试。”苏照笑了笑,说道。
“嗯。”苏子妗应了一声。
然而,鼻翼之中却不由发出一声酥软、甜媚的腻哼,不由醒悟过来,一张雪腻如梨蕊的脸颊就是滚烫如火。
苏照当作没有察觉,声音平静无波说道:“你经脉有些异于常人,不过只要耐心一些,还是能修炼的。”
说着,带苏子妗行功了一个周天,就放下了手。
许久,苏子妗瞥了一眼苏照,飞快垂下明眸,轻声道:“那我回去……试试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以后,修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苏子妗“嗯”了一声,折身离去。
苏照目送苏子妗离去,回到密室,汲取着开仙朝之后的人道龙气。
此刻,升龙鼎似乎经历着某种蜕变,一股股磅礴、浩瀚的人道气运洪流在鼎内奔腾往来,被升龙鼎转化为最精粹的本源。
以一种难以想见的速度提升着苏照的道行,神照四重天巅峰,神照五重天,五重天巅峰,及至神照六重天!
苏照睁开眼眸,平息着体内激荡的法力,看向外间,天色已然夜色深深,分明是已至戌时,神念掠过前方的中元殿,神情顿了下,喃喃道,“宴竟已散了。”
身形一闪,就向徐贞所居的宫殿而去。
这时,时间徐贞也没有睡,正在宫婢的侍奉下,卸着妆面、首饰,丽人正是二十六七的年纪,周身都有着一股轻熟、婉丽的气质。
“贞儿,还没睡啊。”苏照问道。
“臣妾见过君上。”闻听苏照呼唤,徐贞玉容微变,连忙起身,曲身盈盈一礼,柔声说道。
苏照温声道:“起来吧,孤沉浸修炼,错过宴会时辰,那中元殿,宴会是何人主持,可还顺利?”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伸手将徐贞搀起。
徐贞浅笑嫣然道:“君上,是长公主殿下主持的。”
苏照怔了下,继而是笑道:“我觉得也是阿姐。”
在他不在禁中的时间,苏子妗代他批阅奏章,对苏国公卿而言,倒也不算陌生。
这种大典,他有事不至,也只有苏子妗有资格主持。
徐贞道:“君上修行突破了?”
苏照道:“借助军民人心大振,气运鼎沸,侥幸再破二重天。”
徐贞欢喜不禁道:“臣妾为君上贺。”
说着,又要行礼。
苏照道:“你呀,在家里,就别这样繁文缛节了。”
徐贞轻轻笑了笑,柔声道:“礼不可废。”
苏照温煦笑道:“好吧,我也说不过你。别的,倒也没什么事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徐贞点了点头,盈盈一礼,说道:“臣妾,恭送君上。”
说着,跟着走到殿门口。
目送苏照离去,一直到看不见身影,这才转身回殿。
一旁随行的贴身婢女春香,低声道:“娘娘,这么晚了,君上也不留宿娘娘这里吗?”
徐贞闻言,步伐顿住,扭脸瞥了一眼那婢女春香,端庄妍丽的玉容之上,霜色笼罩。
“奴婢多嘴。”那婢女连忙说道。
……
……
此刻,苏国温邑城街道两侧酒肆、茶楼,青楼、赌坊,灯火阑珊,人声喧闹。
显然,白日里的祭天仪礼,让苏国百姓吃够了瓜,闲下来,自是议论纷纷。
而苏国温邑作为一国之都,原就有不怎么宵禁的习惯,夜市繁华,更甚于白天。
一座高有三层,装饰精美的茶楼之上,不少食客,品茗听曲,谈笑之间不绝。
二楼,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品着香茗,道:“苏国之茶,倒无愧在河洛闻名遐迩,入口醇厚,余味悠长。”
说着,看了一旁心不在焉的李璐鱼,微微一笑,好奇道:“师妹,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李璐鱼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明显就是顿了下,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师兄不是要近而一观苏侯吗,我们在此间等,可苏侯也不知何时出来。”
邱羡笑了笑,苍老眼眸望向窗外,道:“不忙,魔门六道大能云集温邑,总会有那不信邪之人,出手试探人道龙气,那时,苏侯自会现身。”
李璐鱼道:“师兄打算出手相助?”
这般一说,出手相助,也算是个结识那人的契机。
邱羡笑了笑,道:“顺势而为罢了。”
“师妹,时候也不早了,师妹若是累了,可回房歇息。”
李璐鱼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浮丘子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又放下,终究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把苍老、沧桑笑声自不远处传来,“道兄在叹气什么?”
邱羡转身看去,笑道:“原来是曹道友。”
来人正是元符宗曹胤,行至浮丘子邱羡身旁坐下。
“曹道友真是好生悠闲自在。”邱羡忽而感慨着,心头也有几分艳羡。
曹胤爽朗笑道:反正哪里有热闹,就往哪边凑呗,道兄能出山门,倒是大出贫道意外。”
邱羡道:“天地乾坤易变,风起云涌,贫道在山门之中,也非充耳不闻的。”
曹胤眼前一亮,试探道:“看来道兄,已心有所属?”
邱羡笑而不语。
眼前老友虽为一宗之主,但游历红尘,不以宗门为羁绊,玄宗魔门,僧俗妖魔,无不交游,这份儿逍遥心态,他却是比之不过。
曹胤笑道:“如非宗门远在徐泗,说来,贫道倒是想押这苏侯一注,奈何宗门几位师叔伯,和吴国王室公卿牵连甚广。”
邱羡笑道:“那曹道友,是要单独行事咯?”
曹胤道:“随意看看,若是看人顺眼,说不得助其一臂之力。”
邱羡摇了摇头,他可做不得曹胤这般随心。
茶楼之上,靠窗位置,忽有异变。
邱羡心有所感,目光微凝,看向来人。
那人是个一身宽大黑袍的中年大汉,头发披散着,面相奇古,相貌粗犷,腰间则是着一把斧头,气质平平无奇,似乎如寻常的一个庄稼汉般,身旁还有一个着黑色锦袍的少年相陪。
若是苏照在此,当能认出其人,正是赢子弋。
至于中年大汉,能让邱羡凝重以待的,除却天刑教教主,还有何人?
天刑教主转过头,拿起茶杯,朝着邱羡举杯示意,面色平静道:“邱道友。”
邱羡淡淡回道:“孙道友。”
二人风轻云淡地打了个招呼,浑然不见在幽冥秘境之中,为争夺至宝万古长青塔,打得山崩地裂的模样。
曹胤却是笑道:“不知孙道友来这温邑,所为何事?”
天刑教主冷冷道:“寻人。”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赢子弋,问道:“你那未婚妻是在温邑吧?”
赢子弋皱了皱眉,一张冷酷的面容上现出笃定,说道:“就是在温邑。”
曹胤老眼微眯,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笑道:“老道为何隐隐有一种,将有好戏开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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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教主斜了曹胤一眼,没有言语。
第四十章 仙朝伊始
苏国宫苑,棠梨宫
苏照面色沉寂,举步迈入殿中,绕过山河屏风,来到后殿。
彼时,一轮皎洁月光穿过窗户冷照于地板上,澄莹如水,光可鉴人。
苏照顿住身形,抬头之间,看着床榻之上,静静而坐的丽人,道:“怎么不掌灯?”
挥手之间,梁柱之上,宫灯烛火摇动,橘黄色灯光铺满殿中。
卫婧一袭淡红色宫裳,似乎枯坐了许久,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儿,注视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半晌,明眸闪了闪,樱唇翕动了下,终究无言。
苏照缓步走到卫婧身旁坐下,拥住了丽人削肩,轻声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卫婧:“……”
“我又没哭。”卫婧终究是受不了苏照的捉弄,恼羞成怒道:“我谁也不恨。”
苏照看着丽人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笑道:“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卫婧轻哼一声,侧过身去,看着一旁的烛火出神。
苏照笑道:“不愧是芳姿婧丽,艳绝帝丘的卫国公主,这生起气来,也是别有一番绰约风姿。”
卫婧嗔怒地看着苏照,正值双十年华的丽人,娇嗔薄怒,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妩媚风情流泻,道:“你……少拿甜言蜜语哄我,唔~。”
看着卫婧,苏照不由食指大动,近前噙住两片樱唇,攫取着甘甜。
许久,卫婧气喘微微,脸颊绯红,桃花唇瓣早已泛起莹润光泽。
苏照笑道:“还生气吗?”
卫婧没好气地白了苏照一眼,讥诮道:“我哪里敢生气?在你心中,我哪有资格生气?”
苏照笑了笑,说道:“资格?除了你,整个苏宫,谁还能和我这么怄气?”
卫婧芳心一颤,垂眸不语。
“好了,别闹了。”苏照笑道:“倒也不妨告诉你,那个位置会一直空着。”
卫婧闻言,抬眸看了苏照一眼,清声道:“堂堂苏国之主,连元配都没有,岂不让诸国耻笑?”
“你就是孤的元配夫人。”迎着双眸一亮、欲言又止的卫婧,苏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她们。”
卫婧冷哼一声,道:“苏侯还真是博爱众生。”
苏照看着在烛光映照之下,愈发明艳姝美的丽人。
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在他心中,名份自是不重要。
可女人总要分个一二三四。
这就是女人的天性,争得就是光鲜亮丽。
如卫婧,自小在卫宫长大,生长环境如此,这种性子愈发明显。
退一步说,卫婧若真的甘愿当绿叶,也不是她了。
苏照默然片刻,盯着容色婉丽的丽人,直量卫婧看得不自在。
苏照道:“你只留意到徐贞、范潇封妃,和你平起平坐,可湘歌、安安呢?她们跟我……在时间上,算是比你还要早一些,我也没有封妃,难道她们就低你和徐贞她们一头了吗?你和我使小性子,我不在意,我也愿意惯着你,但你不要觉得敕封了夫人,就能高她们一头,如果你这样想……”
“我知道……”卫婧芳心剧震,贝齿咬了咬下唇,一双明眸渐渐泛起雾气,道:“我何曾有压她们一头的想法,我只是……”
说到最后,也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晶莹点点,泪珠盈睫。
苏照默然了下,伸手揩拭着卫婧的脸颊,却不想丽人愈发伤心,不大一会儿,就泪珠涟涟,梨花带雨。
苏照温声道:“我如何不了解你,你从无如此之想,我方才就是这么一说,就算给你正妻元配的名份,又怎么样呢?若是情断义绝,相看两厌……你可知多少王侯,为了巩固君位,将元配娶回,当牌位供起,半生相敬如宾,冷眼相对,你也愿意这样吗?你若是愿意,我遂了你的意。”
说到底最后,苏照声音也淡漠了几分,起身欲走。
卫婧脸颊一白,失声道:“不要。”
似乎想起了那一幕场景,她那时,又有何乐趣可言。
她原也不在乎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在卫国之时,甚至一开始,还想放弃公主之位,远走他乡。
只是身为女人,想在自家男人心中地位特别一些,有错吗?
苏照重新坐下,终究忍不住笑出声道:“嗯,我原也舍不得……冷落你,总算你没答应。”
“你……”卫婧闻言,羞恼交加,狠狠捶了苏照一下,叱道:“你就成心气我。”
苏照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卫婧的脸蛋儿,丽人脸颊滑若凝脂,柔软细腻,道:“婧儿。”
卫婧没好气说道:“干什么?”
“婧儿自修仙道以后,是愈来愈明媚动人了。”苏照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虽然欢喜,但还是轻哼道:“油嘴滑舌。”
苏照笑了笑,目光略有些失神,感慨道:“仙凡有别,世俗之繁华,不过虚妄一时,希望你我夫妻,仙路之上,也能相互扶持,一体同心。”
卫婧感受着少年君侯的肺腑之言,心神剧震,看着苏照,眸光流转。
苏照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歇息吧。”
待卫婧去除了衣裙,二人躺在床榻之上,苏照正要贴身上前。
“那湘歌妹妹,你怎么没有给个名份儿。”卫婧忽而柔声说着,许是担心苏照误解,连忙道:“我并无他意思,我比她大一岁。”
苏照诧异道:“还想这事呢。”
卫婧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听子妗姐姐说,湘歌妹妹她是第一个跟你的。”
苏照道:“是啊,我亏欠她良多,本来想敕封的,然后思来想去,竟不知封什么才合适……湘歌,原也不在意这些。”
“哪个女人不想光明正大,现于世间。”卫婧幽幽说道。
苏照闻言,怔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婧,说道:“你倒是比我了解她?”
卫婧清声道:“我只是了解女人,她们或许不慕虚荣,对于名份,或许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再说,我和湘歌,也算是从小就相识了,只是她后来入了仙道,才渐渐来往少了。”
苏照面色微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不得不说,卫婧和姐姐算是提醒了他。
湘歌以前也是个醋坛子来着,只是和他聚少离多,才渐渐没有心思吃醋。
这般一想,愈发觉得亏欠良多。
苏照念及此处,打算等过段时间北上卫国,去司萤仙天看看。
“嗯?”卫婧纤纤素手下移,握住某人,吃味道:“想她呢?”
苏照目光回神,垂眸看着卫婧,笑了笑道:“你这是替姐妹打抱不平……倒是愈发有大妇气度了。”
卫婧脸颊一红,挺了挺,说道:“我心胸宽广,你又不是不知。”
二人互知脾性,知根知底,倒不如寻常王侯妃嫔那样严肃苛刻,闺房之乐倒是不绝。
苏照笑道:“合着我过来安慰你,还是多此一举了?”
“有你那样安慰人的?”卫婧回眸撇了苏照一眼,嗔怒道:“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心胸狭窄,嫉妒阴毒。”
苏照心道,你卫婧什么性情,我不知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过,话到嘴边,调笑道:“丽妃娘娘识大体,孤心甚慰,就赏丽妃娘娘伺候孤就寝吧。”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原本还有酸涩,但经这人的一番打岔,发现不知不觉竟也散去了许多。
许久,云收雨歇,风平浪静。
苏照问道:“那位前辈呢?”
这也是他不放心的地方,那太素执意要前往观礼他开仙朝,但白日里,似乎也没有搞风搞雨。
“前辈随我一同回来了。”卫婧将螓首靠在苏照的心口,低声说着,丽人此刻云鬓散乱,脸似红霞,绚烂如锦。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愈发不安,道:“素璃珠呢,我看看。”
他总觉得这太素可能在玩什么花样。
卫婧心神一动,眉心正中毫光隐隐,米粒光芒及盛。
苏照伸手接过,将神念透视其中,面色微变,沉声道:“这不是素璃珠。”
卫婧也是容色微变,道:“怎么会?”
“恐怕她已经走了。”苏照目光闪烁,冷声道。
以他猜测,这太素多半是借助他开仙朝之时的天象变化,施展了某种秘法,然后借机脱离了卫婧。
卫婧道:“前辈她不辞而别,能去什么地方?”
苏照道:“多半是另觅宿主去了。”
卫婧:“……”
见丽人的错愕表情,苏照也觉得好笑,道:“好了,走了就走了吧,这样的人物在身旁,我还担心她图谋不轨呢。”
估计太素此刻也郁闷的不行,本来以为碰到个事业型的大女主,生生被他掰成了吃醋的小女人。
“前辈她……这是对我该有多失望呀。”卫婧玉容神色莫名,忽而幽幽说道。
苏照打趣道:“是我误了丽妃娘娘,说不得丽妃娘娘会成风华绝代的仙子呢。”
卫婧没好气道:“又浑说……唉,走了也好吧,她在身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
此刻,苏国北方边郡,夜色之中,华光穿行于虚空。
素璃珠被一团金中带紫的光芒包裹,破空穿梭,一息千里。
光芒炽耀的珠子上,现出一张朦胧不清的脸蛋儿,仅仅是轮廓,都有一种颠倒众生的惊心动魄之美。
那是天道之美,自然之美,时光之美。
太素喃喃道:“三尸之一的善之道身,就在前面了。”
聂国北方,小镇客栈之内。
黎明将至,晨星寥落,春雨已停,夜色之中,小镇五层高塔的檐角风铃声随风而响。
李观鱼正在喝酒,忽地抬起一张沉静如渊的面容,眸中满是诧异之色,“那是什么?莫非是哪位同道路过?”
方才却是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
李观鱼心中好奇,正要起身前往查看。
忽地就见到一道踉跄的身影,自客栈方向奔出,遁光多少有些仓皇失措,正是乾天宗宗主。
客栈之中,二楼厢房,景玥正在沉睡,少女在被窝中蜷缩成一个小猫,眉头紧皱,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好之事。
忽地窗口中,一道虹光闪过,沉入眉心,景玥就觉梦境之中,好似见到了万千光影流波,死寂的气息充斥于梦境世界。
“道友何以如此狼狈?”李观鱼眉头紧锁,上前说道。
乾天宗宗主一脸惊惧,如见鬼魅,这在天元九州历史之上,都不曾有过,行至近前,道:“李道友,方才也看到了。”
李观鱼面色顿了下,道:“星罗垂凡,如见神明。”
乾天宗宗主道:“李道友,这景衍果是天选之人!”
此刻,因为太素以素璃珠寄于景玥灵台,太过玄妙,以致乾天宗宗主误将方才的异象当成了发生在景衍身上。
李观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道:“潜龙隐于云雾,如何这般声势浩大。”
乾天宗主,说道:“李道友难道不知,就在今天,苏国国君已开仙朝了。”
李观鱼道:“贫道自是知道,只是也不该如此才是大张旗鼓才是……恐怕事情不是道友猜测的这般简单。”
乾天宗宗主道:“那李道友作何打算?”
李观鱼道:“再看看,贫道也劝道友一句,对自己所习知命之术,不要太过自信,须知天意就喜捉弄于人。”
乾天宗主面色微变,默然不语。
翌日
天光大亮,苏照离了棠梨宫,向着中元殿而去,这算是苏国开立仙朝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此刻,中元殿外,苏国文武公卿按着新的官阶、品级站定,黑压压一片,有不少还交头接耳,议论着昨天的大事。
主要是交流着人道龙气加身之后的体会。
有不少公卿甚至一夜没睡,但精神头却十足,神采奕奕。
显然,人道龙气供养之力,已经实实在在为这些苏国公卿感知到。
随着宦官的净鞭声响起,原本嘈杂的文武公卿,都是安静下来,按着官阶、品级,次序而入。
中元殿巍峨高立,雄伟壮丽。
“臣等见过君上。”殿中,下方的苏国文武公卿,躬身行礼。
苏照此刻放眼望去,只见满堂青紫,气运绵延如云锦,暗道,这才有了一些仙朝伊始的崭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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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卿平身。”随着苏照声音落下,殿中众臣,就觉一股柔和的春风拂过,不受控制地站起。
第四十一章 找到宫门的未婚夫
中元殿
看着下方的苏国公卿,苏照道:“仙朝伊始,千头万绪,诸卿当恪尽职守,完成革新大政。”
由于官制转换还需时间,官署人员配置,并非一蹴而就,可以预见,未来的一两个月,整个苏国都要为转换官制之后的变化做好应对。
好在,原本六官体系之上的六部,一脉相承,事务执行方面并无凝滞、变革之处。
按着政事堂的人员设置,中书令暂不设,中书侍郎目前还只是加衔于军机枢密重臣,入政事堂协助决策军机。
至于中书省之内,职掌机要文字,草拟诏书、制令者,则以中书舍人,算是为国储相。
门下侍中一人,职掌封驳,清贵显要,为苏国前太宰敬弘道。
尚书令则以晏昌充任,辖制六部,主导新政推行。
六部尚书一级,大部分都是原本六官的公卿转任,算是平级调动。
吏部尚书——原少宰韩岱。
户部尚书——原司徒粱师古,加尚书左丞衔,入政事堂议事。
礼部尚书——苏国宗正苏贤兼任。
兵部尚书——则由原临阳郡主簿,后任连阳郡守,岑休担任。
刑部尚书——原司寇陈韶,加尚书左仆射,入政事堂议事。
工部尚书——原司空范延序,加尚书右仆射,入政事堂议事。
作为尚书令副手的仆射,并没有如后世华夏唐宋常例,由吏部、兵部二部尚书充任,算是具有苏国特色的制度安排。
当然,二仆射更像是苏照在对陈、范二人的酬功。
吏、兵二部尚书同样也没有加左、右丞衔,反而,户部尚书却加了尚书左丞,入政事堂议事。
这一点儿让吏部尚书韩岱,昨晚心头郁郁,后来还是其师陈韶察觉,提点了一句:“这是苏侯方便推行新政。”
而事实上,苏照是考虑到韩、岑二人原就资历不足,陡然而登高位,同样也不是御下、保全之道。
加尚书左右丞,入政事堂议事,就是吊在驴子前的一根胡萝卜。
至于六部侍郎一级,也是换了一些新面孔,除却一部分是六官佐贰升任,还有一部分则是地方郡守提调。
其他九寺五监,各有品阶、职司,皆不入政事堂议事。
地方郡守品级、品级同六部侍郎,待来日括卫并苏之后,苏照才会逐渐改郡为州,那时,州刺史品级就要比侍郎低一些。
这就构成苏国中枢——地方,目前的官制安排。
“当务之急,是推行新政及于郡县。”苏照此刻环视着下方的文武公卿,沉声道:“晏卿,可与政事堂诸相,议出个章程来。”
此刻的政事堂一共有七尊相位,以尚书令、尚书左右二仆射、尚书左丞、侍中、中书侍郎(枢密使)、御史大夫七人组成。
如今仙朝在临,伟力加于身上,对于地方不妨大刀阔斧。
晏卿道:“砀郡之试点,成效斐然,老臣以为可推行诸郡。”
苏照道:“诸卿,尔等以为呢?”
此刻,目光却是落在一旁殿中另外黑压压的一群人,正是苏国的十余位郡守以及几十位县令。
“臣等并无异议。”郡县之长,不管之前是何等抵触心思,此刻,仙朝建立之后,面对长生久视,荫及子孙的诱惑,一改之前的想法。
苏照点了点头,道:“尤其是南方三郡丰乐郡、广平郡等,要为新政做出表率。”
此刻,站在文武公卿之前的敬弘道,心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苏侯已经证明了,此刻敬弘道拱手道:“南三郡错综复杂,老臣愿为君上推行行政。”
苏照看着下方头发黑多白少,目光炯炯的敬弘道,暗道,宰执之人道气运滋养,也让他这位老师,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苏照想了想,说道:“老师年纪大了,这等事情,太过劳心劳力,恐怕老师的身子骨儿吃得消吗?”
他当然不认为,这是敬弘道想要前往南三郡“裱糊”,否则,也不会先前心灰意冷辞官而去,如今复出,多半是被日新月异的苏国现状震惊,开始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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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新大政才是富国强兵之道。
这是打算利用其在南三郡的威望,为苏国新政鞍前马后了。
至于动机为何,苏照也不想揣测,他向来论迹不论心。
苏国南三郡疆域广袤,土地肥沃,商贸繁荣,可以说是苏国的财税重地,犹如江南之于明清。
先前,苏照虽然借助治河一事,狠狠割了几家的韭菜,但事实上也只是割肉、放血而已。
眼下新政推行开来,可就是翻天覆地,再造乾坤。
敬弘道拱手一礼,说道:“食郡之禄,忠君之事,老臣如今也觉精完神足,趁着还能多活几年,为大苏效力几年。”
苏照静静看着敬弘道半晌,中元殿都被这股沉默的气氛影响,文武公卿,大气都不敢喘,问向下方的晏昌,道:“晏卿以为呢?”
晏昌面色淡然,道:“敬公老成谋国,推行新政,必然春风化雨,上下膺服,臣并无异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拟命,以侍中敬弘道,为黜陟南三郡钦使,全权督导新政。”
此令一下,意味着南三郡之革新新政,尽委之于敬弘道,当然,也同样意味着,敬弘道若是阳奉阴违,敷衍塞责,就是巧言令色的欺君大逆之徒。
敬弘道此刻平复着心绪,拱手道:“老臣领命。”
一直以来,他反对的不是新政,而是倒行逆施,不顾安定大局,引起得苏国大乱,烽烟四起,动摇有苏一氏的宗庙社稷。
如今圣王在世,以伟力威压四方,如能将新政推行苏国,来日统一中州也未可知,而他也能为青史流芳,为后人传诵。
而他去,总也能减少一些动荡。
此刻议定了此事,苏照又接着议事,道:“过几天,孤还要前往卫国,朝中新政事宜托付于政事堂,诸卿要为此通力协作,建言建策。”
一众公卿连忙称命。
而后,又接着议事,拥地十余郡的大国,纵然是挑着一些重要之事禀报,也是排得满满当当。
正在这时,苏照忽然眉头皱了皱,神念探出宫苑,此刻他分明感知到苏国宫苑之外设置的法禁被人触碰到了。
苏国宫苑之外——
着一身宽大黑袍的中年大汉,昂首站立在苏国宫苑之前,其人负手而立,奇古、宽阔的额头之下,深陷的眼窝中,沉静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凝重,对着一旁的黑袍少年,问道:“子弋,你确定岳昕就在苏国宫苑之内?”
此刻,饶是天刑教主修为强大,可面对苏国宫苑之上的那磅礴、雄浑的气运之柱,也不由感到一股压迫之感。
这令他心头烦躁,只想抽出别在腰间的斧子,劈开这人道囚笼。
“老师,不会错。”赢子弋此刻目光阴沉,望着眼前的宫苑,只觉心头发寒。
岳昕为什么会在苏宫?
赢子弋心中已有了几分不妙之感,他的未婚妻岳昕多半是被苏侯给擒下了。
天刑教主取出斧头,说道:“那为师就进入苏宫,问一问这苏侯,人在何处。”
斧头幽玄之光弥漫,握持于手,向着眼前的苏国宫苑轻轻挥去。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自宫苑飞出,立定身形,道:“住手!”
第四十二章 果是人王之相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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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三章 和太真掌教的谈话
苏国宫苑之外,随着太真掌教话音落下,天刑教主面色寒意笼罩,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杀伐气势悄然散开,向着太真掌教席卷而去。
太真掌教邱羡,淡淡一笑,周身同样有着一股无形气势散开,将天刑教主散发的气势,隔绝于外。
就在苏照以为二人要动起手来之时。
忽地,一道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响起,落在苏照耳中,隐隐还有些熟悉。
抬眸看去,只见一个道袍邋遢的老道,似缓实疾地行来,身后不远处,则是清微宗宗主以及通明剑宗宗主,秋水剑圣——许霁。
曹胤笑了笑,劝道:“两位道友,有话好好说,如何就动起手来?”
说着,近得二人之前,同样散开一道浩渺玄正的气息,微笑道:“两位道友,莫要伤了和气才是,对了,孙道友来温邑是做什么?”
天刑教主看着曹胤,面上的冷色和缓了几分,说道:“曹道友来的正好,本座想问苏侯寻人,邱道友却从旁阻挠,曹道友急公好义,还请做个见证。”
哪怕是魔门六道之一的天刑教主也是敬佩曹胤的为人的。
曹胤故作不知,显然不承认自家刚才看了好一阵的戏,诧异问道:“寻人?寻什么人?”
赢子弋接话道:“前辈,是心魔宗岳昕,在晋军入卫之时,与苏国和卫国联军交手,后来晋将韩仁彦为苏侯所斩,岳昕也就落在苏侯手中。”
曹胤皱了皱眉,说道:“两军交战,心魔宗随军出征,既是技不如人,门人落在敌手,苏侯似也无不妥之处吧。”
苏照赞道:“前辈公允。”
曹胤道:“就事论事罢了,只是,就算是赎人,似乎也该是心魔宗来人才是,这位赢小友,为之奔走……”
赢子弋道:“曹前辈,岳昕是在下的未婚妻,家师已经和心魔宗订下了婚约。”
曹胤看向一旁的苏照,笑了笑道:“苏侯,你我也算老朋友了,可否实言相告,心魔宗门人岳昕姑娘,是否就在苏宫。”
苏照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神情默然。
“苏侯,人可在苏宫?”天刑教主冷声问道。
苏照乜了一眼天刑教主,说道:“在于不在,又当如何?阁下气势汹汹,持械行凶,是欺我苏国无人吗?”
天刑教主冷哼一声,看向曹胤,说道:“曹道友。”
曹胤淡淡一笑,神念传音,说道:“苏侯,这天刑教主暴虐残酷,与之置气,并无意义,玄宗也好,魔门也罢,还是要讲道理的。”
苏照目光闪了闪,心头了然。
天刑教主如果不能正面得到答复,一定会搞一些小动作,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赢子弋整了整神色,道:“苏侯,岳昕为在下的未婚妻,不久之后,即要完婚,若是为苏侯所俘,还请苏侯放人,苏侯可以开条件,在下愿意以灵宝、灵药来赎。”
苏照淡淡一笑,道:“将要完婚?什么时候?”
赢子弋下意识说道:“婚期正在和心魔宗商定,如无意外,将会在今年。”
苏照面色顿了下,语气意味莫名,说道:“这样呀。”
曹胤道:“苏侯,不知岳姑娘可在宫中?”
迎着一众飞仙大能的注视,苏照面色如常,笑了笑,说道:“不瞒曹前辈,岳昕的确在宫中做客,孤并未囚禁于她,这一点儿心魔宗宗主也是知情的,上次心魔宗宗主就来过了。”
“哦?”曹胤说着,看向天刑教主,说道:“孙道友,没有询问冯道友?”
天刑教主摇了摇头,道:“本座没有见过他。”
这时,苏照也道:“赢兄方才所言,可是和岳姑娘所言截然不同。赢兄,不如这样,随孤一同进宫,去见见岳姑娘。”
他当然不可能将岳昕唤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人指指点点。
没办法,只能让赢子弋进宫一叙了。
天刑教主皱了皱眉,道:“苏侯,本座也一同进宫。”
苏照哂笑道:“阁下一脸凶相,如何入得苏宫?”
“老师,我进宫就是,苏宫也不是龙潭虎穴。”赢子弋道。
他并不觉得,当着一众大能的面,苏国之君会作小人行径。
天刑教主沉吟了下,说道:“务必小心行事。”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对着曹胤,说道:“曹道友,还请一同入宫,护住小徒周全。”
曹胤笑道:“孙道友这时倒是想起老道了。”
天刑教主郑重道:“曹道友还请行个方便,事后,定有重谢。”
曹胤淡淡一笑,问道:“苏侯,可否介意老道一同进宫。”
苏照道:“曹前辈的为人,苏某还是信得过的,请。”
曹胤笑了笑,说道:“”苏侯这话说得让人慰贴。”
就这般,苏照在前,带着赢子弋、曹胤向着宫苑而去。
“苏侯,这天刑教人多势众,手段酷烈,你这苏国刚刚起势,还是不要直接与其发生冲突为好。”刚步入宫苑,曹胤就是神念传音说道。
苏照神念传音,说道:“曹前辈,这都让人打上门了,还让我如何相让?”
曹胤闻言,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劝。
二人向着宫殿而去,此刻,苏照已先一步将讯息传给了岳昕。
不多时,在曲折回环的廊桥尽头,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上,依稀有琴音响起。
“岳昕……”
赢子弋看着那依阑抚琴的女子,心绪激动,清声唤着,见其安然无恙,心下不由稍松一口气。
岳昕抬眸看向赢子弋,目光平静无波。
只是待落在一旁的苏照身上,多少有些无奈,默然片刻,说道:“苏侯,我能否和赢子弋单独说几句。”
“当然可以。”苏照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苏照对着一旁的曹胤,指着远处一座虹桥,笑道:“曹前辈,我们到那里叙话。”
曹胤看了一眼岳昕,笑道:“苏侯之言倒是不虚,却未曾限制自由。”
苏照笑道:“若是囚禁了心魔宗之徒,心魔宗宗主早就上门要人了,哪里还容得天刑教来一出寻妻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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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侯,可否要老道透露一句,这岳昕为何盘桓在苏宫之中不走?”曹胤好奇问道。
此刻的岳昕还未显怀,曹胤脑洞再大,也联想不到代孕妈妈。
苏照笑道:“曹前辈,好奇心不要这般重。”
曹胤嘿然一笑,说道:“老道游走天下,就是喜热闹,好奇闻。”
苏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彼时,阁楼之中,岳昕和赢子弋相对而坐,沉默不言。
“你这般大张旗鼓,寻我做什么?”岳昕拧了拧眉,打破了沉默。
赢子弋道:“我听说你久不归宗,就在山门中打听,雨堂副堂主说,你在卫国被苏侯所擒,我就寻了老师,过来营救你。”
岳昕淡淡道:“我并未被囚禁,也不需谁来营救,师父已来过温邑。”
赢子弋皱眉,问道:“莫非令师打算改弦易辙?”
岳昕淡淡道:“师父他老人家,心思莫测,我不知。”
显然不想自己有孕的事,告知赢子弋。
“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赢子弋急声说道。
岳昕冷声道:“婚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师父已经和我言明,不需我再和秦国联姻,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赢子弋面色微变,道:“为什么?”
岳昕道:“哪有为什么?我何曾应允要嫁至秦国?”
赢子弋目光阴沉不定,忽而冷声道:“我看你是属意苏侯了吧?”
岳昕闻言,玉容笼霜,清叱道:“赢子弋,我岳昕属意于何人,和你有何关系?”
赢子弋见此,不由大怒,道:“我算是明白,你就是看上这苏侯……”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哂,“赢兄,昕昕看上谁,和你有什关系?”
苏照看着岳昕,心头有些不爽,岳昕不将实情告知赢子弋。
“昕昕?”赢子弋敏锐捕捉到称呼的亲昵,顿时如遭雷亟,目光滞滞地看着岳昕,颤声道:“他为何唤你……昕昕?”
这是他都不曾喊过的称呼啊……
赢子弋心中都是怒吼。
岳昕秀眉微蹙,美眸含怒地瞪了苏照一眼,没有回答赢子弋。
但这种态度,作为知晓岳昕性格的赢子弋,俨然得到确凿无疑的答案。
苏照行到岳昕近前,坐在身畔,拉过岳昕的手,笑道:“昕昕,和他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他四下张扬是你的未婚夫,坏你风评。”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倒也没有挣脱其手,算是默认了和苏照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赢子弋已然目光喷火,愤怒道:“你们……这不是真的?岳昕,你是被强迫的,是不是?”
赢子弋浑身颤抖,双目充血地看着岳昕。
岳昕皱眉道:“赢公子,还请自重。”
不等赢子弋开口,苏照神念传音说道:“赢兄,不妨告诉你,昕昕已怀了我的孩子……还请赢兄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了,徒惹人笑!”
“不!!!”赢子弋怒吼一声,只觉胸口一口闷血,再也抑制不住,噗地吐出。
顿时,身形踉跄,目露杀机看着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道:“赢兄,不至于吧?少年吐血……”
赢子弋却没有搭理苏照,只是死死盯着岳昕,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怀了他的……”
岳昕秀眉微挑,冷声道:“赢子弋,你放肆!”
这时,远处曹胤也察觉到不对劲,上前,叹了一口气,道:“赢公子,随贫道出去吧。”
说着,将一脸痛苦之色的赢子弋拉起,向着宫外行去。
待人离去,一旁的岳昕将苏照的手猛地甩开,“你是不是很得意?”
苏照道:“我能得意什么?倒是你,在生气什么?难道你心里有……”
“你住口!”岳昕玉容幽冷,清叱道。
苏照淡淡一笑,拿起一旁的茶杯,笑而不语。
岳昕怒道:“我心里从来没有过他,但你却将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作为你打击旁人心志的手段,你置我于何地?”
苏照闻言,面色顿了下,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恼怒,其实,大可不必……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只是提前和他说清楚,断了念想,否则,他一直纠缠不清,坏你名声。”
“还有,我什么时候也不会那你作筹码,永远不会。”
岳昕一时默然。
苏照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昕昕就不这么想我。”
岳昕恼怒道:“去找你的昕昕去!”
……
……
赢子弋吐了一口心头血,只觉昏昏沉沉,精神恍惚,被曹胤带着出了苏国宫苑,迎着其师天刑教主的关切目光,惨然一笑,唤道:“老师。”
天刑教主周身顿时涌起一股冰冷煞气,道:“曹道友,这是怎么回事儿?”
曹胤道:“这个,苏侯并未出手。”
“老师,我没事。”赢子弋摆了摆手,痛苦地闭上双眼,“是弟子作茧自缚,与他人无关。”
正如苏照所想的那般,赢子弋根本不会将这等事情道出。
天刑教主心头虽然惊疑,但也不好多说,上前搭在赢子弋肩头,输入一道法力。
“多谢老师。”赢子弋弱声说着。
天刑教主深深看了一眼苏国宫苑,道:“子弋,我们走!”
二人说着,就施展了遁法,身形杳渺,徒留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大能。
“曹道友,这是……”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拧了拧眉,疑惑问道。
曹胤摇了摇头,道:“老道也不知。”
这时,李璐鱼玉容幽幽,美眸闪烁,目光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苏国宫苑方向,一道流光落于众人之前,现出苏照的身影,清声道:“诸位前辈可否到宫中一叙。”
这邀请不仅是向着曹胤,还有太真教以及清微宗宗主,秋水剑圣许霁。
曹胤笑了笑,道:“老道还有事在身,就不一同前去了。”
显然并不想参合太真教和苏国之间的勾兑。
许霁瞥了一眼苏照,也道:“多谢苏侯好意,我打算在温城邑走走。”
清微宗主笑了笑,道:“听说,秋明在苏侯手下作事,贫道还要去寻找他。”
“前辈,徐道友就在靖祟司。”苏照笑了笑道。
清微宗在吴国,注定为姬令月所谋,故而,清微宗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成为他苏国臂膀。
见无热闹可看,一些暗中窥伺的魔门大能,也渐渐离去。
苏国宫苑
中元殿一座偏殿之内,茶香伴随着热气腾腾而升。
“记得上次来苏国,还是三十五年前。”邱羡放下茶杯,感慨说道。
“哦?”苏照面色微顿,说道:“三十五年前,那时的温邑,比之今日如何?”
邱羡道:“自无如今之气象,昔年至温邑所见,历历在目,恍若昨日,三十余年,青年乌丝变白发,蹒跚幼儿成人,然对仙人也不过一瞬。”
苏照拿捏不住邱羡的意图,附和了一句,道:“邱掌教历经岁月,心态如云似天,却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
第四十四章 隐隐还有些失落
苏宫之中——
听完苏照所言,邱羡笑了笑,道:“苏侯首承人道天命,未来也是要长生久视的,只是王侯长生,泰半耽迷享乐,或有个别有为君主,能将许多十年百年,可见成效的国政,慢慢筹划,那么苏侯,会如何对待这亿万黎庶,以及又如何处理仙宗?”
这才是邱羡的考量基础,上古圣王之治,看似美好,但也不可避免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君王长生久视,如何治国理政,还有与仙宗如何相处,谁主谁次的问题。
当然,前者对有为之君而言,自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多少事,从来急,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而如何处理人道和仙道的关系,才是身为执道门之牛耳的太真掌教最为关切的问题。
可谓利益攸关。
苏照沉吟了下,整理了下思绪,道:“邱前辈,苏国如今正在施行新政,正是为了致黎民苍生之大同,对于仙宗,孤同样修有仙法,深知求道之艰难。况孤一向认为,人道和仙道并非你死我活,人道也好,仙道也罢,二者都分属天道,如今虽是人道掌天,但孤对仙道的态度……”
迎着邱羡的目光注视,苏照心头古怪了下,忍着异样之感,慨然道:“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这十六字箴言,正是对人道、仙道关系的最好注解。
苏照此刻也不再提什么“仙道要为人道服务”之类的骇人之言。
事实上,到如今,他也渐渐转变了一些固有想法。
仙朝之官,毋庸置疑,集仙道与人道一体,受人道气运供奉,自然要为人道苍生服务。
至于其他仙宗大能,还是不能一概强压。
而邱羡闻听苏照之言,却久久无言,分明是为十六字箴言震惊,他愈品愈觉得字字珠玑,可谓道尽了人道和仙道,数万年来,错综复杂的关系。
身为仙道之修,自然不想一身通天道行,还要被人道帝王呼来喝去,否则,修仙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但人道如今正处勃兴之时,眼前君侯,心志刚强,显然也不想将人道作为仙道的傀儡,成为仙宗获取修道资粮的工具。
那么这十六字箴言,算是其对仙道和人道关系的态度。
圣人之言,微言大义啊,不意九州竟有此等王侯,当真是人道勃兴。
邱羡心头感叹着。
苏照道:“邱前辈,孤之愿景,不过是人间太平,不见兵戈,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想来也是仙人的期许吧。”
邱羡点了点头,道:“当年姬周定鼎九州,始有千百年太平盛世,礼乐大兴,而今九州饱受离乱之苦,芸芸众生,翘首以待天命,苏侯眼下立足中州,想要一扫六合,再造太平,任重道远。”
这番话虽是感慨,但也透露出一个态度,太真掌教算是某种程度上基本认可了苏照。
之后二人的谈话,就是务实、详细了一些,多是太真掌教对苏照大举推行的新政、国策的询问。
苏照也是有选择地透露一些,将施策考量,算是相对坦诚。
这场茶话一直延续至晌午,宾主尽欢。
打邱羡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听说苏侯身旁还有一位上古真君坐镇,不知贫道可否有缘一见?”
苏照道:“太白前辈此刻不在温城邑,随心魔宗主去心魔宗做客去了。”
邱羡不由默然,轻轻笑了笑,道:“却是不巧了。”
不得不说,虽是苏照无心之言,可还是给太真掌教造成了一些危机。
邱羡沉吟道:“贫道打算在苏国四下走走,看一看苏国的风物。”
当然,还有一个不太好说,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理由,看一看仙朝建立之后的苏国,人道龙气的变化。
苏照笑道:“那都是孤的荣幸了,有邱前辈在,想来也不会有魔道宵小在苏国造次,邱掌教,可否孤引路。”
“苏侯国事繁忙,这个倒不必,贫道就在苏国都城、郡县四下走走。”邱羡笑了笑说着,想了想,对着一旁的李璐鱼,微笑说道:“李师妹,你这几日留在苏侯身旁,可将我太真教的宗门情形,与苏侯介绍一番。”
一旁自始自终沉默不语的李璐鱼,闻言,就是怔了下,诧异道:“掌教师兄,我留在这?”
邱羡道:“天刑教多半还会卷土重来,你留在这里,如遇天刑教来人寻衅,可助苏侯一臂之力。”
李璐鱼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犹疑,心思复杂莫名。
然而,邱羡神念传音,说道:“师妹,苏侯其人,还需听其言,观其行,你留在苏宫多留意,贫道在身侧,恐难观其真实为人。”
显然,邱羡并没有因为苏照的一番堂皇之言而轻易落子,他还决定再接触、考察一番。
邱羡深知,这些王侯都是巧言令色,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
李璐鱼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甚至开始狐疑,是不是掌教已经发现了端倪,但见邱羡面无常色,始知邱羡这是让她监视。
事实上,任太真掌教神通广大,可想破脑袋,也难以想象李璐鱼和苏国的少年君侯,竟有着感情纠葛。
苏照默然片刻,忍住心头的欣喜,正色说道:“多谢邱掌教,但孤不惧天刑教!”
邱羡摇头一叹,道:“苏侯有所不知,苏宫虽有人道龙气护体,诸邪辟易,可苏侯总要出宫,可能会遇到一些魔道宵小谋算,有些手段难以觉察,李师妹为我教有数的飞仙。”
苏照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邱掌教了。”
邱羡点了点头,笑道:“时候不早了,苏侯,宫禁重地,龙气威压,贫道倒不宜于此间多作盘桓,先行告辞了。”
“那孤送送邱前辈。”苏照连忙说着。
邱羡说着,起身,神念传音给一旁的李璐鱼,叮嘱道:“李师妹,可将苏侯平时言行记述,以秘法传来。”
邱羡这边,又是冲苏照打了个稽首,飘然离去。
待邱羡离去,偏殿之中,宁静、轩敞的茶室之中,唯有清香袅袅,散于空中,以及四目相接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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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鱼,许久不见了。”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女冠,女冠着素雅长裙,挽着一个简素的道髻,脸蛋儿不施粉黛。
许是刚刚突破飞仙之故,那股清绝、动人的风姿是愈发惹眼。
李璐鱼乜了一眼苏照,面色幽幽,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道:“许久不见,苏侯倒是愈发了得,抢人未婚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
苏照闻言,无奈说道:“那是赢子弋胡言乱语,哪里是他未婚妻?”
李璐鱼冷冷道:“你这是承认抢人了?”
苏照怔了下,暗道好家伙,这是诈他呢,不由脱口道:“我哪承认了。”
李璐鱼:“……”
苏照轻笑一声,身形一闪,就落在愕然以对的李璐鱼身旁,拉过女冠的纤纤柔荑,叹道:“鱼鱼,一段时间不见,都清减了。”
被苏照如看情人打量着,李璐鱼清冷眉眼间浮上一抹羞恼,冷哼道:“苏照,你休得无礼!”
说着,周身荡起一股无形气势,然而未及散开,就被苏照抱住削肩,拥入怀中,“鱼鱼。”
苏照此刻嗅着女冠发丝的清香,一股思念和眷恋涌起。
李璐鱼周身荡起的气势悄然散开,一张清冷如玉的脸颊,隐约有红晕一闪即逝,倒也没有挣脱,只是口中冷声道:“苏侯这几个月,开疆拓土,广纳后宫,好不快活,还能想起谁?”
苏照忽地起身,盯着李璐鱼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忽而哑然失笑。
李璐鱼恼怒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昨天就应该把你也敕封为……”苏照说着,故意顿住不言。
李璐鱼正要清叱,但话到唇边,鬼使神差问道:“敕封为什么?”
“元配夫人……虚位以待鱼鱼。”苏照此刻撒谎都不带眨眼,微微炙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盯着李璐鱼,温声说着。
女冠芳心荡起圈圈涟漪,一双如远山的黛眉微颦着,似嗔似怒道:“胡闹,唔~”
然而,未及冷嘲热讽,女冠两片柔软莹润的樱唇,就已被用力堵住。
苏照此刻,对女冠的思念涌起,紧紧拥着女冠,肆意攫取着甘甜。
都是修行中人,气韵悠长。
不知多久,直到某人手掌不知不觉潜入宽大道袍之中,游移不定。
女冠才猛地推开苏照,清冷如玉的面颊如霞绯红,气喘吁吁,一边伸手整理着已经半解的道袍,一边将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眸瞪向苏照,叱责道:“轻浮无状,一天天没个正形,哪还有个人主的样子。”
苏照轻轻一笑,不动声色感受指尖的滑腻,说道:“又非视事之时,一本正经给谁看?再说孤和自家夫人亲热,碍着谁了?”
李璐鱼清叱道:“谁是你夫人?”
苏照眨了眨眼睛,对道:“太真李璐鱼。”
“你简直……是小孩子吗?”被人直呼其名,李璐鱼芳心颤了下,被吓了一跳,容色不由羞窘,嗔恼说道。
苏照笑道:“是啊,鱼鱼。”
说来,他和李璐鱼之间的关系,也就维持着当初带其前往栖霞山求得丹药的进度,只能过过手瘾,想要吃柰,一次都没有尝试成功。
李璐鱼嗔怒说道:“掌教师兄对你正在考察之期,你最近最好收敛一些本性。”
苏照笑了笑,眸光流转,说道:“鱼鱼,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意。”
李璐鱼冷哼一声,说道:“太真教之底蕴,觉非你能够想象,如果掌教师兄愿意,甚至可以让一普通人,从布衣而至王侯。”
苏照面色凝重了下,道:“那也行,真要让太真教另觅他人,来日,你我分属不同阵营,也是一件棘手之事。”
李璐鱼无语地瞪了苏照一眼,算是默认苏照之言。
苏照拥着女冠的雪肩,忽而诧异道:“鱼鱼,怎么感觉你突破飞仙之后,容貌变化了许多。”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抬眸看向苏照,说道:“有什么变化?”
苏照伸手抚了抚女冠眼角已经淡了许多的鱼尾纹,笑道:“比之以前,少了许多。”
嗯,虽清冷不减,可总少了一些撩人心弦的韵味。
李璐鱼伸手打掉苏照的手,羞怒道:“你一天天都在关注什么?我现在就该告诉师兄,苏侯者,荒淫无道,实非明主……”
“鱼鱼,”苏照拉着李璐鱼的手,好奇问道:“只是好奇,以鱼鱼修为,怎么还会有皱纹?”
一般而言,到了神照修为,驻颜有术,哪怕是容颜苍老,也能改易回年轻之时。
李璐鱼默然了下,幽幽道:“这么多年,你不说,我还没有留意过……论起年龄,我已岁过四旬,怎么,苏侯是嫌我容颜苍老吗?”
说到最后,清冷声音隐带几分讥诮。
苏照笑道:“怎么会?鱼鱼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正当其时,我方才还在奇怪,怎么将鱼尾纹没了,隐隐还有些失落……”
李璐鱼:“……”
忍着内心的一抹羞耻,叱怒道:“我现在就变成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你还失落不失落!”
苏照笑了笑,定定看着李璐鱼,说道:“那你变吧,无论鱼鱼变成什么,我都喜欢,纵然变成白发苍苍,我也喜欢。”
李璐鱼闻言,芳心欢喜混合着羞耻,嗔怒道:“花言巧语,唔~”
相比之前的急风骤雨,此刻的苏照动作温柔至极,细细品味着女冠的风情。
女冠没有涂抹任何胭脂,但触感柔软细腻,隐有一股清香、甜腻,萦绕不散。
李璐鱼此刻一双美眸微闭,弯弯眼睫轻轻颤抖着,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也是浮起淡淡的红晕。
李璐鱼一双纤纤玉手,也不由攀上了苏照的肩头,不时回应着。
许久,二人唇分,日光透过窗纱,将亮晶晶丝线,映照的闪烁光芒。
李璐鱼此刻玉容染绯,眸光秋水盈盈,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既有欢喜,又有无奈。
苏照笑道:“鱼鱼,你还没在宫里转过吧,我带你四下看看。”
说着,拉起李璐鱼的纤纤素手,出了偏殿。
第四十五章 郑君之怒
“这是后苑的华清殿,引有青天河之活水,我以火行法禁,造成一方温泉。”苏照指着眼前的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对着一旁的李璐鱼,清声说道。
这宫殿原本自不叫华清殿,自是他仿华清池,易名而来。
李璐鱼抬起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端详了片刻,撇了撇嘴道:“这法禁布置的太过粗糙了。”
苏照一时无语。
见苏照怏怏,李璐鱼轻笑了一下,说着,挥起素白流云水袖,顿时,法阵节点之上灵光芒夺目,灵气氤氲之中,一股玄妙道韵流转的阵法改易,宫殿周方风水格局,迥然不同。
苏照赞道:“我家鱼鱼,不愧是飞仙大能,一出手就是不同反响。”
李璐鱼嗔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我给这宫殿叠加了三重禁制,其中的木行聚灵阵法,聚灵机滋养,益寿延年。”
苏照笑了笑,道:“鱼鱼,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进去试试了,不若一起?”
说着,拉了拉李璐鱼的纤纤素手。
李璐鱼轻哼一声,横了苏照一眼。
苏照讪讪一笑,也不多言。
李璐鱼道:“好了,转也转过了,这几天,我就在苏宫待着,你该忙政事就忙政事,不用有意陪着我,掌教师兄也不想看到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一国之君。”
……
……
苏国西北·临阳郡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攘攘,喧闹繁华之景。
天刑教主看着身旁面容惨白、神情萎靡的赢子弋,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赢子弋道:“师父,我没事。”
天刑教主冷冷道:“没事?颓气藏郁于心,如何还算没事?好,纵然你不愿说,为师也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那心魔宗的女娃娃,给你戴了绿帽子?”
赢子弋身形一僵,面色惨然,道:“老师……”
“一个女人而已,这点儿挫折都接受不了,还想横扫六合,御极天下?”天刑教主面色冷硬,讥讽说道。
赢子弋一脸痛苦之色,沮丧说道:“老师,你别说了,是我没用。”
“放屁!”天刑教主忍不住怒骂着,沉喝道:“苏侯抢走你的女人,那你来日,就灭了苏国,抢走他的女人!在此作小女儿姿态,痛不欲生,苏侯会掉一块儿肉吗?负你的人,此刻说不得正躺在苏侯的身下,婉转承欢……”
赢子弋闻言,似乎脑补出了画面,面色发青,双眸充血,怒气填膺,法力在掌中四下轰击,怒道:“老师,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天刑教主静静看着发泄着怒火的赢子弋,心头叹了一口气。
许久,走到赢子弋身旁,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若是旁的事,为师定为你除此大敌,但此事,你要自己处置!”天刑教主冷声说道。
赢子弋咬牙切齿,恨恨道:“老师,来日弟子必扫灭苏国!让那对儿奸夫**生不如死!”
“好,本座记住你这句话。”天刑教主点了点头,不怕凶戾藏心,就怕丧失斗志,那样赢子弋就真废了,好在,他这个弟子枭獍其心,鹰视狼顾。
天刑教主冷冷道:“随为师回咸阳吧,既然心魔宗不仁在先,就别怪本座不义在后。”
如果没有心魔宗的默许,那岳昕又怎么会在苏国宫苑久久不归。
而那苏侯可是提及过,心魔宗是见过其徒的。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施展遁光,出了临阳郡,向着秦国而去。
时光匆匆,却说苏宫这边,已是深夜,中元殿之内,苏照正在伏案批阅奏章。
仙朝肇始,百废待兴,仅仅是官制改革之后,纷纷扰扰的人事,都需要一一梳理。
总而言之,苏国体制,尚需磨合。
李璐鱼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阅读着,偶尔抬头看着书案之后,那凝神思索的少年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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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灯火映照之下,将一张冷峻、威严的面容映照的柔和,不见平时和自己的嬉笑之态。
李璐鱼目光渐渐失神,她一直以来,其实还是把眼前少年当成小孩子的,觉得这段感情纠葛也有些儿戏,可眼下竟不由思索,如果结成道侣,似乎也……
正自心思纠结,忽地,苏照似有所觉,抬眸看向李璐鱼,诧异道:“鱼鱼,偷看我做什么?”
李璐鱼玉容一红,目光慌乱地躲开,讥诮说道:“我偷看你?痴人说梦。”
说着,拿起手中的书,美眸低垂。
就在这时,只觉眼前灯影摇动,苏照笑道:“鱼鱼若是想看,让你看个够。”
李璐鱼嗔怒道:“忙你的吧,看见你就烦。”
苏照啧啧道:“就是喜欢偷看,是吧?嗯,这书拿倒了。”
说着,将李璐鱼手中的一本苏国国史,正了过来。
“你…”李璐鱼顿时羞红了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恼羞成怒,叱道:“我就喜欢这么看书,神念阅读,你管的着吗?”
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突然露出小女孩儿姿态的李璐鱼。
说来,这就是他对成熟妇人毫无抵抗力的缘故,成熟妇人偶尔现出的一抹娇羞,当真是让人起心动念。
心念此处,俯身,再次噙住女冠的两瓣薄唇,恣睢掠夺。
李璐鱼腻哼一声,微微闭上美眸,玉容之上浮起红晕,然而片刻,就是一惊,颤声道:“你怎么坐上来了。”
原来此刻少年,一下子跨坐在李璐鱼双腿之上,这姿势颇让李璐鱼感到异样的羞耻,因为觉得就像抱着孩子一般。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说道:“低着头,颈椎不舒服。”
李璐鱼愣了下,还没说什么,少年就已经近前,令人喘不过气的急风骤雨降临。
许久,李璐鱼仿若触电了一般,原地站起,猛地站起来,差点儿把苏照摔到在地。
李璐鱼整了整凌乱的前襟,檀口微微,嗔怒说道:“你无礼……”
苏照此刻微微弓着腰,平复着丛生的情欲,无奈道:“鱼鱼,你这冷不防的,会……死人的。”
“你活该。”李璐鱼目光及下,恍若被烫了一下,不由啐了一口,白里透红的脸颊扭向一旁,羞恼道:“你再这样,别想碰我。”
苏照:“……”
就在这时,宫女从在殿外唤道,“君上,惠妃娘娘做了一些晚膳,让人送过来了。”
“让人进来吧。”苏照整了整神色,面色如常说道。
话音落下,一队宫女款步而入,还带着几个食盒。
为首宫女抬眸瞥了一眼李璐鱼,不敢多看,吩咐着一众宫女将食盒摆放在一旁,“君上慢用。”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
待宫女离去,苏照端起一个玉碗,笑道:“鱼鱼,这是银耳莲子羹,你要不用些?”
李璐鱼淡淡道:“我早已辟谷。”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多言,食了一碗,道:“明日,我就前往卫国,你随我一同去吧。”
李璐鱼颦了颦修眉,道:“去卫国做什么?”
“卫磐在卫国边郡盘踞已久,也是时候料理了。”苏照道。
李璐鱼思索了下,说道:“趁初开仙朝之利,出其不意,而且此刻诸国都在筹谋开仙朝,无暇顾及卫国战事。”
苏照道:“正是此意,如能将卫磐一部攻灭,进一步渗透卫国,邱掌教也能下定决心。”
李璐鱼道:“听说,卫国公主也在你宫中?”
苏照道:“嗯。”
却是怕李璐鱼吃醋,就不想多提卫婧之事。
但李璐鱼似并没有什么顾忌,道:“那最好带上卫国公主。”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璐鱼,但见其玉容如常,并无不豫。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璐鱼反而一奇,诧异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怎么说呢,轻松之余,多少还有些失落。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鱼鱼对他,有一种悬而未定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心结。
“如果不是能尝到一些甜头,我……都觉得是被吊着了。”苏照心头涌起一股种无奈之感。
这就是大龄女仙,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
……
郑国·新郑
宫苑之内,新发之柳,绿意盎然。
福宁宫
“咔嚓……”
“小儿焉敢如此欺寡人!”郑君愤怒的咆哮之声,震得殿宇之上瓦片簌簌作响。
宫殿玉阶地板之上,一方做工精美的八角玉玺被狠狠弃掷于地,甚至弹了几弹。
但那玉玺材质非是凡品,纵然将玉阶地板砸得现出蛛网裂纹,其玺身也是未见任何裂痕,完好如初。
此刻的郑君周身笼罩一股无形的威势,脸色阴沉似水,福宁宫中的宫女、宦者,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不远处的庄妃,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同样如雪霜白,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郑君此刻面带怒容,只觉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苏侯,二月二,龙抬头……半个月前出现在新郑,明面上抢走了他的女儿永清公主,暗地里却对他开仙朝所用宝器图谋不轨。
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就是我苏侯在背后使坏,捷足先登,你奈我何啊?
简直……欺人太甚!
“君上,这恭玺被苏侯污秽的蹊跷,恭玺在君上身侧,片刻不离身,以人道龙气之警觉,那苏侯纵有通天之能,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作手脚呢?”杨郇面色淡漠说道。
郑君面色铁青,心头一凛,阴沉目光闪过一抹狐疑,说道:“杨先生的意思是?”
杨郇皱了皱眉,道:“贫道以为,恐怕宫禁之中,有人里通外国,从中给予苏侯便利。”
一旁的庄妃芳心一颤,目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慌乱。
郑君闻言,面色倏变,道:“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可有根据?”
杨郇摇头道:“除此之外,贫道实在想象不出,苏侯还能如何悄无声息潜入我司天监设下的法阵,于宫禁之内,行此贼寇之举。”
郑君沉吟半晌,冷声道:“杨先生倒是提醒了孤,千防难防,家贼难防,如不将这些贼子搜检出来,孤寝食难安。”
此刻,庄妃闻听家贼二字,心头愈发苦涩,面上却只能劝慰着郑君,道:“君上。”
杨郇道:“君上,贫道有秘法,可借恭玺,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将此玺转交苏侯。”
郑君惊讶说道:“竟有此等秘法。”
杨郇点了点头。
郑君急声道:“那还请先生速速施法。”
他此刻无比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勾结苏侯!
庄妃此刻心头一寒,藏在衣裙下的玉手,绞着衣袖,云鬓之下,一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面色幽幽。
杨郇这时似有所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庄妃,探手一招,将恭玺摄入掌中,施以秘法,注入法力。
恭玺发出金青色的毫光,璀璨夺目,一幕幕光影飞快流逝,最终定格在一个少年托着恭玺,向其打着印决的图像。
“苏侯!”郑君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杨郇此刻目光深凝,抬眸看了一眼庄妃,心头就是一惊,在通过恭玺留影的画面中可见,苏侯之所以拿到恭玺,庄妃在其中发挥了不小作用。
“贫道说为何这苏侯……原来是挟制了庄妃。”杨郇思忖着,在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郑君,以郑君的脾性,哪怕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也多半是要迁怒于庄妃的。
“庄妃素有贤名,若是因此事,惹得郑君厌弃,郑君在被其他女色,恐对大业不利。”杨郇想了想,就觉得还是只当不知此事为好。
然在这时,一旁的庄妃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满是凄然之色,忽然拜伏于地,“君上,是臣妾之过,臣妾被那苏侯所胁迫,做下错事,还请君上责罚。”
说着,就磕头不止。
不大一会儿,地板之上就有殷红鲜血洇出。
郑君如遭雷击,怔怔看着庄妃,颤声道:“你,如何会是你?你为何要勾结苏侯?”
此刻,郑君只觉怒火中烧,难以置信地看着丽人。
杨郇叹了一口气,挥手打出一道法力,阻止了额头之上血流如注、玉容鲜血淋漓的庄妃继续叩首。
“君上,此非庄妃娘娘本意,是那苏侯施了胁迫手段,娘娘为自保所计,这才做下了错事。”杨郇道。
“胁迫手段?”郑君猛然抬头看向杨郇,双眸充血通红,冷声道:“杨先生,那苏侯对明月做了什么?”
杨郇面色微滞,知道此刻的郑君多少有些魔怔,毕竟据闻那苏侯少年风流,带走了其女永清公主。
以己度人,郑君不定如何不堪设想。
杨郇道:“君上,并未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这时,庄妃扬起一张云鬓散乱,玉容覆血的面孔,手中握着一枚取下的金钗,凄然泪下,悲愤说道:“君上,臣妾唯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拿起金钗,就朝着自己脖颈儿刺去。
“娘娘不可。”杨郇急声说着,连忙止住了庄妃的自戕。
郑君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鲜血的庄妃,见其死志萌生,心头也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安慰,但一想起自己错失首开仙朝之机,终究是抿唇不言。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当日,你为何宁死不屈?
郑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郑君离去的身影,庄妃此刻无力瘫坐在地上,终究是哭了出来。
杨郇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着额头流血不停的庄妃娘娘挥了一下,庄妃就止了血。
“娘娘,并非你之过失,无需自责,君上眼下在气头上,贫道去劝过就是。”
杨郇说着,叹了口气,也离了福宁宫。
第四十六章 再至卫宫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
苏照离了温邑,带着卫婧来到帝丘,一旁还有李璐鱼随行。
许是有卫婧在一旁,李璐鱼就再三警告苏照不得对她无礼。
苏照见此,也不好造次。
故而,卫婧只知身旁女冠是太真教的长老,并没有起疑。
三人一路之上,倒也相安无事。
虽经去年一场变乱,以致卫国四分五裂,然而如今的帝丘城,百姓却并无愁云惨淡之色。
三人行至城东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高门宅院之前。
迎着李璐鱼的好奇目光,苏照解释道:“这是先前来帝丘置办的一座别苑,作落脚之,我们进去吧。”
说着,当先而行,李璐鱼和卫婧随后进入别苑之中。
宅院原本就有苏国派人值守,着仆人洒扫清洁,倒也不见萧索、破败,一行众人行至花厅。
卫婧瞥了一眼李璐鱼,抬眸看向苏照,柔声道:“我们先进宫去见兄长吧。”
如果出兵削平卫国边郡叛军,理应和卫仲通个气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李璐鱼,说道:“李道长,是否一起?”
李璐鱼面色淡淡,清声道:“苏侯自去就是,贫道稍后在帝丘城四下走走。”
苏照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再坚持。
随着卫婧上了一辆马车,向着卫宫驶去。
“这位李道长性情好像很清冷。”马车之上,卫婧玉容幽幽,晶莹眸光闪了闪,意有所指说道。
苏照面色如常,道:“太真教的长老,修为绝世,性情冷漠,不太怎么搭理人。”
卫婧笑了笑,道:“太真教派出一位洞虚长老随行,确定是要支持你了?”
时至如今,卫婧也不再是那个长于深宫,对仙道懵懂无知的贵女,经过苏照耳濡目染下,对天元九州的仙宗、魔门势也基本有个轮廓。
深知三真大教,可谓正道玄门之中的庞然大物。
苏照淡淡道:“还在考察之期,苏国终究还是太小了,若是加上卫国……”
卫婧:“……”
苏照转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丽人,道:“婧儿要帮我。”
到了如今,他也并不避讳卫婧。
果然,卫婧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嗔白了苏照一眼,道:“如果我是兄长,投降你也就算了,可我不是他。”
苏照笑道:“左右也不急这一时,先等扫平四郡叛军,你再抽空劝一劝你兄长吧。”
卫婧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约莫两刻钟,驶停在卫宫宫苑巍峨的门楼之前,却是被禁军将校拦住。
随着“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响起,为首一个青年将领,按刀上前,沉喝道:“来人止步!”
“本宫都不认得了?”卫婧挑开车帘,立在马车前头,容色淡漠,清喝道。
“粱将军,是公主殿下。”那为首将校身后的校尉,神情微变,惊声说道。
为首粱姓禁军将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情愿地拱手行礼,沉声道:“卑职粱晋,见过公主殿下。”
卫婧看着禁军将校,有些脸生,倒也不以为异,问道:“粱将军,我兄长可在宫中?”
那粱姓禁军将领,沉声道:“公主殿下,君上这几日身体有恙,不见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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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婧闻言,柳眉倒竖,清叱道:“本宫方从苏国返回省亲,也是外客?”
粱晋道:“公主殿下已是苏侯之妃,于大卫就是外客,如今宫禁森严,卑职受命把守宫禁,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卫婧玉容如霜,冷冷道:“那就烦劳,粱将军速速通禀。”
粱晋面色变换了下,唤过一个校尉,附耳说了一段话,“快去禀告娘娘和中尉大人,就说长乐公主回来了。”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却是此刻神念之中,探听到那禁军将领和校尉的对话,冷峻目光浮起一缕缕狐疑。
卫仲自登君位以后,纵然于心性变化颇大,可也不至,对卫婧防备至深吧。
“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有这中尉……到底是何人?”
中尉,一般是禁军武官之首,典宿宫禁,算是君主最为信重之人。
而等不多久,就见宫门之上,一众禁军将校簇拥着一个头戴黑色鹞冠的锦服青年,其人目光阴鸷,一旁不远处,宫婢簇拥着气度雍容的宫裳丽人。
苏照心头微动,极尽神念观察,不由一惊:“是他!”
只见那锦服青年周身笼罩着一层桃罗烟障,若非苏照承气运之后,乾天观象法境界突飞猛进,几乎还看不出到底是何人。
“合欢宗主,叶拾欢!”
叶拾欢改换了一副面容,起码那多情的桃花眼都不见丝毫,反而眉宇间刻意萦着一股凌厉、果敢气质。
苏照心头微微一动,悄然施展起云龙九隐,将自身气息敛藏,暗中观察。
叶拾欢望着站在马车之前的卫婧,狭长、阴鸷的冷眸之中现出一抹炙热,忍耐着想要出手擒拿的冲动,心头冷笑,“卫婧啊,卫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本座可是等你等的好苦……”
一旁的宫裳丽人——卫仲之妻张氏,晶莹玉容之上,隐隐带着几分慌乱之色,说道:“兄长,长乐公主回来了。”
此刻,叶拾欢的身份,却是张氏的堂兄。
当然,这不过是叶拾欢精心编织、杜撰而来的身份。
此事还要从年前说起,当时,卫磐领兵退往河朔边郡,苏照也随即返回苏国。
在这段时间,卫磐率军退至边郡,倒也没有闲着,就和叶拾欢商议了一个打入卫宫,里应外合的计策。
叶拾欢原本就对卫宫地形熟悉,又是洞虚大能,自是当仁不让,成为潜入卫宫的不二人选。
但叶拾欢,终究还是顾忌着卫国人道龙气的机警,以及赤林宗长老的巡查,一直隐忍不发,寻觅良机。
不久,总算让他寻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来,在卫仲继位以后,其妻张氏就被敕封为妃,这一讯息随着时间,才渐渐传至卫国郡县,毫无疑问,自然引来了张氏一族的远方亲戚攀附。
张氏的大伯一家,就是这些亲戚当中的一个,张氏大伯带着儿女,从卫国甘原郡千里迢迢,来到帝丘。
剩下的事情,对身为一宗之主,道行洞虚的魔道巨擘——叶拾欢而言,偷梁换柱,混水摸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叶拾欢以张氏堂兄的假身份,搭上了张氏的线,选入卫宫宿卫。
在张氏的极力推荐下,同时再加上叶拾欢自导自演的筹谋算计,竟然在短短时间获得卫仲信任,命为司警宫禁安危之责的中尉。
这一点儿,连在宫禁之中监视的赤林宗的神照长老都没有察觉。
至于赤林宗的周、裴二长老,身为归阳大能,却因为卫仲的戒备、提防,引得龙气生厌、抗拒,故而就没有在卫宫之内巡警。
如此种种,才让叶拾欢钻了空子。
“长乐公主毕竟是君上之妹,我们这样隔绝中外,不使兄妹相见,太过引人注目了。”张氏迟疑说道。
这半个月,宫禁之中对外的消息,就是卫仲偶感风寒,御体不豫,除却太宰卫珲隔三天召见一回,垂询国政,卫国公卿,一概未见。
事实上,卫仲还真是病倒了,被叶拾欢借着张氏之手,使其肾精衰枯,缠绵床榻。
叶拾欢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长乐公主已为苏国之妃,她早已和我卫国不是一条心,如让她进宫,她若是给君上进谗言,对卫国和娘娘不利,又当如何?”
说着,不动声色,低声道:“这位公主心思慧黠,若是进宫,见到卫侯,不定看出什么名堂,娘娘,可要三思才是。”
以这位合欢宗主对付女人的本事,自是早已拿下张氏。
张氏容色微变,低声道:“若是君上过问起来,我该如何回话?”
叶拾欢抬眸,打量着一旁的丽人,冷声道:“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将长乐公主骗进宫中,软禁起来。”
说着,转眼看着下方的卫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嫁为人妇的卫婧,风姿绰约,韵味却是愈发动人。
叶拾欢不觉心头火热。
张氏修丽的眉颦了颦,道:“不可鲁莽。”
就在这时,卫婧法力运于双眸,瞥见宫禁之上站着的张氏,唤道:“上面可是嫂嫂!”
张氏就是吓了一跳,这时躲自是不好躲,近前,强笑了下说道:“是公主殿下,你们还不让开,让公主殿下进宫。”
随着张氏令下,宫禁之前的禁军,让开路途,让卫婧连同身后的马车一并驶入宫禁。
张氏想了想,对着叶拾欢,叮嘱道:“你稍后不可鲁莽,见机行事。”
叶拾欢道:“谨遵娘娘之命。”
垂眸看着下方的卫婧,心头冷笑,“卫婧,兜兜转转,本座又和你在卫宫之中重逢了,不知你这次还是否像上次那般幸运。”
这时,宫女也簇拥着张氏,下了门楼。
“嫂嫂,我兄长怎么了?”卫婧见到张氏,就是开口问道。
事实上,卫婧心头尽管有所怀疑,但并没有觉得张氏会有胆量隔绝内外,行悖逆之事。
再说,身后马车之中还有某人在,这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安。
张氏面色愁苦,幽幽叹了口气,道:“妹妹,哎,君上他这些时日,太过操劳,病倒了。”
卫婧面色微变,惊声道:“我回苏国之前,兄长还好好的,如何就病倒了。”
张氏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晋军退走,一场大胜传来,君上许是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卫婧玉容微顿,目光打量着张氏,心头涌起一股狐疑,说道:“兄长呢?我去看看他。”
此刻,卫婧目光打量过去,分明看出张氏容光焕发,似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历过人事,这……
哪有她兄长卧床不起,还能……
张氏道:“君上正在宫中休息。”
就在这时,叶拾欢冷哼一声,道:“公主殿下,君上正在休息,容不得旁人打扰。”
“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和夫人说话,哪里有你聒噪的余地?”卫婧柳眉倒竖,清叱道。
方才,她就看出张氏身旁的青年有些脸生,只以为是宫中新进的军校,哪里想竟敢如此不知礼数。
叶拾欢轻蔑一笑道:“公主殿下自是不认识在下,在下可是对公主殿下仰慕已久。”
张氏容色微变,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叶拾欢冷笑道:“既然公主殿下想要见君上,娘娘,倒不若成人之美,卑职这就带公主殿下前往面君。”
说着,猝然暴起,向着卫婧肩头抓去。
洞虚大能,纵然防止惹人耳目,压制了修为,可此刻出手,也有雷霆万钧之势,几乎封锁了卫婧的去路。
卫婧玉容微变,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惊异,怒道:“好贼子!”
毕竟,修有仙法,就是向着一旁闪去。
就在这时,卫婧耳畔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道:“婧儿,你不是他的对手。”
苏照终于不能再隐藏,身形一闪,出了马车,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卫婧身前,人道龙气场域猛然爆发开来,在叶拾欢法力降临之前,翼护住卫婧。
就听“滋滋”之音响起,叶拾欢仿若触电一般,抽身而走,大惊失色道:“是你!苏侯小儿!”
苏照拉住卫婧的手,将丽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堂堂一宗之主,藏头露尾,叶宗主,许久不见,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说着,不等叶拾欢多言,掌中寒芒一闪,星鸿长剑寒芒如霜,向着叶拾欢迎面刺去。
叶拾欢瞳孔微缩,身形暴退,挥袖之间,阵阵洞虚之力向着苏照镇压而去。
然而,金色场域在苏照周身延展开来,遇着叶拾欢席卷而来的洞虚之力,迅速抵消成虚无。
此刻的苏照,修为已是神照六重天,又是仙朝之主,龙气场域已渐渐演化成防御无双,诸邪不侵的无敌领域。
这甚至没有让苏照施展出首开仙朝之后,天命降下的一丝紫气。
叶拾欢一击无功,心头大惊,冷哼一声,折身而逃,周身洞虚之力爆散开来,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哪里走!”苏照眸中寒光一闪,掌中星鸿长剑脱手而飞,如白虹贯日,化作一道通明光柱,追踪至虚空,向着叶拾欢后心袭去。
就见虚空传来一声闷哼,星鸿长剑折而返回,落在苏照掌中,目光冷闪。
卫婧明眸熠熠,期待道:“人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叶拾欢修为在洞虚境界,我留不住他。”
洞虚大能,单靠他神照之境的修为,与之相抗已实属不易,想要击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请出女尸出手,但问题在于,许是被苏照“利用”的太多次,对于苏照的召唤,女尸最近都是应都不应的。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刚进卫宫之时,就对我图谋不轨,此人不死,我寝食难安。”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苏照面色顿了下,道:“那下次再斩杀了他。”
卫婧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将一双冷清、幽艳的眸子,打量着已然是面如土色的张氏,冷喝道:“勾结妖人,谋害兄长,你可知罪!”
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王侯贵女,此刻怒声质问,小门小户出身的张氏,就是惧了三分。
一张脸蛋儿苍白如纸,道:“不是我,我没有……都是那人逼我的……”
卫婧冷冷道:“本宫不想你说这些,还不带我去见兄长!”
张氏咬了咬牙,带着卫婧向着宫苑深处而去。
第四十七章 兄长……何至于此!
卫宫
宫殿之内,空旷幽静,虽烧着地龙,四方支起的炭火盆,更是熊熊燃烧,可一股清冷之感仍是抑制不住。
殿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
苏照随着卫婧以及张氏,进入寝宫,伫立在殿中,抬眸看着床榻之上的青年。
此刻,卫仲仰躺在御榻上,面颊凹陷,眼窝乌青,气息萎靡,一副形销骨立之相,似乎听到了外间步伐之声,睁开眸子,问着一旁侍奉的宫女,道:“谁在外面?”
声音虚弱、沙哑,几不可闻。
卫婧静静看着卫仲,娇躯颤抖,如遭雷亟,讷讷道:“兄长……”
见着原本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的兄长,面目憔悴,几乎瘦脱了相,卫婧心头就是一痛,继而想起罪魁祸首,冷冷看了一眼张氏。
“五妹。”卫仲在宫婢的搀扶下,从御榻上费力起身,拢目观瞧,苍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惊喜,道:“五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而,突然就看到张氏身后的苏照,卫仲心头一惊,道:“苏侯也过来了。”
苏照面色沉寂,打量着卫仲,眉头紧锁,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眼前的卫仲虽不敢说死气弥漫,命不久矣,但的确是精气溢散,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卫兄,不过旬月不见,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
心头并无什么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悲哀。
同为王侯和一国之君,卫仲也凄惨太过了。
可,这也恰也说明,如果没有仙道支持,单靠卫仲一人凡俗之力,根本就防备不了仙道中人层出不穷的鬼魅伎俩。
卫婧上前,说道:“兄长,你一向身体康健,你可知,你如今病疴缠身,是何人所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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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仲就有些难为情,道:“为兄只是积劳成疾,与旁人无关,哪里有谁谋害?”
据太医所言,他这是不知节制,纵欲无度,然后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故而一病不起,哪里有人暗中谋害?
此刻,卫仲当着自家五妹和妹夫的面,也不好将细情详谈。
卫婧冷声道:“张氏,你来说!”
张氏容色微变,眼眸转了几转,轻笑道:“公主殿下,让我说什么?”
卫婧冷笑一声,道:“说你是如何勾结那合欢宗宗主,令其潜入后宫,还有你们到底这对儿奸夫**到底适了什么邪祟手段,加害兄长?”
张氏脸色霜白,怒道:“你怎么……血口喷人!”
卫婧美眸寒光迸射,冷哂道:“那合欢宗宗主是个什么东西,卫国群臣皆知,若说你们二人没有苟且之事,本宫绝不信!”
张氏脸色一变,哭闹说道:“君上,臣妾冤枉啊!”
“这……”卫仲听着张氏和自家五妹的争吵,眉头紧皱,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张氏,道:“卫兄,你之所以卧病床榻,就是合欢宗宗主使了妖术加害,才使你精气溢散,肾精亏损。”
卫仲面色变幻了下,心头也不由浮起狐疑,问道:“苏侯此言当真?”
张氏急声道:“君上,切莫听这二人妖言惑众!这二人是要污臣妾清白,再逼宫君上,行谋逆之事!得”
苏照冷声道:“住口,贱人!”
一股王侯威压无声无息向着张氏笼罩,张氏还想张口辨几句,只觉心惊胆战,面色不由惊惧起来。
苏照神情淡漠,道:“卫兄,此事不难求证,可着经过人事的宫妇查验此女,其在数个时辰之前,就和那合欢宗宗主行苟且之事,体内尚有余迹……至于合欢宗叶拾欢,方才我在入宫门后,就与其交手,禁军将校并宫女,众目睽睽,卫兄一问即知,分明是那合欢宗宗主,叶拾欢幻化模样,潜入卫兄宫中,充任中尉!”
卫仲闻言,目光阴沉了下,抬眸看向张氏,声音沙哑,隐隐压抑着愤怒,道:“你说,可有此事?”
其实,卫仲已然信了七八成,因为苏照言之凿凿,令他求证之言,更是难以作伪。
张氏此刻面如土色,嘴唇翕动着,垂下了头,讷讷不敢应对。
她的确在今晨,与那人欢好过,这……绝对经不住查验。
卫仲见状,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怒道:“来人……”
还未说完,其人凹陷的脸颊现出两抹异样的酡红,“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失去,不省人事。
“兄长!”卫婧花容失色,呼喊道。
苏照也是上前查看,凝眉道:“只是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张氏同样脸色戚戚,跪伏在卫仲床榻之前,泪珠涟涟,哀声道:“君上……你不要吓臣妾……”
毕竟同床共枕的夫妻几年,也不是毫无感情。
卫婧厌恶地看了一眼张氏,清喝道:“来人!”
宫外顿时响起繁乱、密集的脚步声,一个青年校尉,领着几个禁军军士,迈入宫中,察看情形,见到卫婧,面色一肃,抱拳道:“公主殿下!”
卫婧毕竟刚嫁至苏国未久,宫禁将校对其并不陌生。
“这贱婢勾结妖人,谋害兄长,尔等将其带下去,严加看管,等君上苏醒之后,再行处置。”卫婧玉容如清霜,冷声说道。
“这……”
闻言,禁军将校一时面面相觑,却不敢妄动。
“尔等,还愣着做甚?”苏照冷哼一声,沉声道:“将此女带下去,速速召太宰卫珲、大司马邬寿进宫,商议国事。”
那禁军校尉面色变了变,抱拳应诺,吩咐身后军卒架起面色苍白的张氏向外而去,同时,迅速派人去通知太宰、大司马入宫。
卫婧急声道:“你有丹药没有?”
苏照取出一个丹瓶,沉声说道:“这里面有补益精气丹药,你给他服下吧,你兄长虽然精气耗损亏虚,但并无生死之忧,况正值青壮之年,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回复过来。”
卫婧愣了下,目光复杂地盯着苏照片刻,接了丹药瓶,将瓶塞取了,倒出一枚丹药,丹药圆润无暇,五彩氤氲,一股浓郁的草木生机气息散开,就连卫婧初入仙道,都知不是凡品。
连忙着宫女侍奉卫仲服下。
不多时,卫仲原本凹陷、暗黄的面颊,渐渐现出红晕,呼吸也均匀起来,又等了约莫两刻钟,卫仲幽幽醒转过来,精神头儿似乎也充足了一些。
“兄长!”卫婧惊喜唤道:“你有没有好一些。”
卫仲此刻叹了一口气,道:“五妹,方才是怎么回事儿。”
卫婧道:“刚刚给你服了补益精气的丹药,你现在应无大碍了吧。”
彼时,宫外就有将校,高声说道:“君上,太宰卫公、大司马已在宫外相候。”
卫仲诧异看向卫婧:“你召见的卫公和邬卿?”
卫婧看了一眼苏照,清声道:“我命人拿下那张氏,你宫中禁卫不听命,方才的丹药也是他提供的。”
卫仲闻言,一时讷讷不语,看向苏照,心头只觉五味杂陈,原本他还以为苏侯会趁机谋夺他卫国基业,不想……
卫仲道:“多谢苏侯仗义援手。”
苏照道:“卫兄客气了,婧儿是我的妃子,苏卫又为姻亲之国,卫兄不幸为歹人所谋害,我出手相援,也是应有之义。”
苏照道:“张氏和合欢宗妖人勾结,此事还需卫兄亲自察问。”
卫仲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先前对少年君侯之言,还有最后一分怀疑,那么现在已是十二分地确定张氏勾结妖人,谋害于他。
就在二人说话的空档,殿外,从廊檐之下,匆匆来了二人。
“老臣(臣)见过君上,公主殿下。”太宰卫珲、大司马邬寿进入殿中,大礼参拜道。
二人先前从禁卫口中得知卫君昏死过去,长乐公主和苏侯则在宫中拿捕了卫君夫人,更是在宫中发号施令,已是大惊失色。
太宰卫珲甚至想调兵入宫救驾,却是被邬寿劝阻。
“君上,您……”卫珲苍老眼眸中现出关切之色。
本来还担忧着卫君的安危,可抬头见卫君满面红光,哪里还有半点儿大病缠身的模样?
不由惊疑不定起来,莫非是回光……
卫仲强自一笑,道:“卫公,孤无事,得了苏侯相赠丹药,风寒之症已疏解多了。”
卫珲面色变了下,道:“君上,夫人她……”
卫仲脸色一变,目光失神片刻,冷冷道:“夫人识人不明,轻信妖人,以致妖祟混进宫中。”
显然对张氏勾结妖人之事,不想多提。
卫珲见此,虽还有疑惑,但也不好追问。
卫仲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床榻上起身,对着卫婧说道:“躺在床上许久,食欲不振,竟觉腹中饥渴。”
卫婧连忙道:“那我让人传膳。”
卫仲点了点头。
顿时,宫女、宦者就去向御膳房传膳去了。
卫仲默然看向苏照,心底叹了一口气,对着卫珲,再次说道:“卫公,这些时日,孤身体尚需调养,国务先托付于苏侯以及长乐公主。”
“君上!”卫珲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卫仲,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眼前之君上,莫非是被苏侯调包了?
邬寿则是皱了皱眉,目光沉静地看着卫仲,若有所思。
苏照道:“卫兄,那丹药只要再服用一粒,就可痊愈了。”
卫珲连忙开口说道:“君上,朝中百官无不盼望君上康复视事。”
卫仲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的苏照,说道:“苏侯前来,所谓何事都?”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卫兄,四郡叛军盘踞于北,随时可支应晋国再度入寇,亟需征讨。”
卫仲道:“苏侯善知军机,由苏侯协理军务,孤高枕无忧。”
卫珲目现急色,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这时,被卫仲摆手,说道:“卫公,可和苏侯多商量,孤累了。”
苏照想了想,道:“卫公,不若至偏殿一叙。”
卫珲冷哼一声,却没有理苏照,对着一旁的邬寿道:“军务之事,向来由邬司马筹谋,可和苏侯商议。”
说着,冲卫仲拱了拱手,拂袖离去,显然为卫仲的引狼入室而心灰意冷。
苏照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卫珲毕竟是卫湘歌的祖父,而后就和邬寿进入一座偏殿。
待宫中只余卫仲兄妹,卫婧欲言又止道:“兄长……”
“五妹是想问为兄,为何将军务尽数托付于苏侯吧?”卫仲忽然开口道。
卫婧幽幽道:“兄长,纵是酬谢赠丹之恩,也不至于此。”
卫仲轻轻叹了一口气,默然片刻,苦笑道:“苏侯要夺我卫氏基业,孤岂不知?”
卫婧容色一滞,道:“兄长……”
卫仲道:“你不用为他掩饰,苏侯少年英主,有混一六合之心,他谋我卫国基业之心,路人皆知,孤先前或还有愤恨,如今倒也释然了许多,这天下,原就是百姓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孤内无安民之能,外缺拓土之力,护不得我卫国百姓,纵无苏侯,也有晋君、秦王、郑君。”
“兄长,你……”卫婧心头剧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劝说。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她又能说什么呢?
卫仲笑了笑,说道:“孤能看出他很在意你,你们似乎早有情谊?”
卫婧脸颊一红,叹道:“他就是花心了一些,不如兄长用情专一。”
卫仲闻言,脸色忽地阴沉下来,目光失神片刻,许久,自嘲一笑道:“用情专一,却为妖魔相欺,仁以待民,却父疑妻叛……”
卫婧道:“兄长,这不是你之过,那些妖人手段诡秘,防不胜防。”
卫仲目光深处现出一抹痛苦之色,说道:“五妹,不要说这些了。”
卫婧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卫仲默然片刻,看向卫婧,沉声道:“五妹,你告诉那苏侯,若答应为兄一件事,为兄就将这卫国基业赠送于他。”
卫婧愣在原地,目瞪口呆道:“兄长,你说什么?”
卫仲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与其为他国所谋,孤赠于苏侯又如何,告诉他,只要他立你为夫人!”
“兄长……何至于此?”卫婧抿了抿樱唇,只觉心头震惊无比,说道:“兄长,何至于此?他答应过我,纵然并卫入苏,也会留一地给予卫国宗庙祭祀、供奉。”
哪怕是内心无比渴望成为苏照元配,但卫婧从心里也不想将自己夫人之位,和卫国基业绑定在一起,她承受不了这份重担。
卫仲道:“苏侯想要争锋中州列国,唯有尽快并卫至苏,如果没有孤的帮助,卫国上下公卿士族,人心不服,必将拖延苏国的崛起之势,纵然孤不给予配合,苏侯会善罢甘休吗?一个合欢宗就可以使妖法,让孤几乎丧命,将合欢宗主击退的苏侯,想要谋夺我卫国基业,想来更是轻而易举。”
卫婧道:“他不会的。”
第四十八章 湘歌出关
卫宫·偏殿之内
苏照和邬寿站在一架山河屏风之前,此刻早已着人悬挂了卫国边郡的舆图。
此刻,卫磐占据的四郡之地被有意标注着。
邬寿道:“苏侯,叛军自年前退至四郡,广募军卒,秣马厉兵,从原来的十万卒,迅速扩充至如今的二十万人。”
苏照道:“以四郡之地,能养如此之多的兵马?”
以龙朔,郸城诸郡的民力,根本不足以养这么多的军卒,卫磐如此穷兵黩武,治下民生必定凋敝,其势不可久。
邬寿道:“苏侯有所不知,叛军得了晋国边郡的支应,试图将叛军成为攻我的前哨。”
苏照将目光投注在晋国疆域之上,不得不说,广袤无际,道:“看来,晋国还有入寇之心,如此一来,剿灭叛军一事,就不能再行拖延了。”
邬寿点了点头,道:“苏侯所言甚是,我们此行出兵,还要防止晋国再次引兵入寇。”
苏照道:“这个倒不会,晋国国内不稳,无暇南顾,不过,难保不会派出一支偏师,侧应叛军。”
这几乎是必然,但凡晋国中枢不傻,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苏卫两国,扫平叛军,来日想要再入中州,难度将会成几何程度上升。
“甘原郡,长乐郡的田桓部,动向如何?”苏照问道。
他可没有忘记齐国公子桓还占据甘原、长乐二郡
提及此事,邬寿面色凝重,说道:“年前元宵之时,公子桓在长乐郡设宴,邀请长乐郡守和郡尉,矫卫君之命,软禁了长乐郡守,朝中沸沸扬扬,讨伐之声甚嚣尘上,公子桓在不久前派人送表,说借一郡之地暂且安身,眼下还没议个章程出来。”
其实,卫国想要讨伐,也是有心无力,公子桓毕竟坐拥十万大军,若是让其转投了卫磐,以如今势力衰弱的卫国中枢,就有南北夹攻之患。
苏照冷声道:“公子桓据长乐郡而自立,以北的甘原,估计也在不久之后落在其人手里,看来这公子桓是铁了心要据二郡自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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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长乐郡还是卫婧的采邑之地。
苏照只要想讨伐,随时就可师出有名。
邬寿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桓说是借,想要归还,却也不知何时了。”
如今的卫国,可以说四分五裂,风雨飘摇。
原本坐拥十五郡之地,论及疆域,比苏国都要辽阔,但到了如今,西北四郡为卫国叛军占据,北方二郡也似乎不为中枢所有。如果再算上,被苏国占据的数郡。
如今的卫国中枢直接控制的疆域已经大为缩水,又因为兵戈连绵,府库早已空虚,治下民生也遭到了极大破坏。
苏照走到舆图之前,沉声道:“先不管公子桓的齐军,此次我两国要一举轸灭四郡叛军,粉碎晋国染指中原的野心!”
邬寿心头一震,看向苏照,问道:“苏侯此战,打算动用多少兵马?”
苏照道:“邬司马,不用征调帝丘一兵一卒,孤会从国内调集十万大军,再加上屯驻在谷粱、固安郡的十余万苏卫联军,务必一战功成。”
先前,击退晋国入寇大军,申屠樊的十余万苏军,并没有撤回苏国,倒是卫国的十万大军,撤回帝丘五万人,拱卫国都。
邬寿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想了想,觉得再加上苏国的十万大军入境,卫国如今的粮草供应,倒也还可以勉强支撑,道:“那下官这就前往司马府,调度粮草。”
苏照道:“邬司马,不管苏卫两国来日如何,中州河洛之地,也不该再成为晋郑等大国争霸的战场,千百年来,中州小国百姓,饱受大国交锋战乱之苦,兵燹之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邬寿面色顿了顿,拱手道:“苏侯所言甚是。”
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又如何不知,苏侯派十万兵马入卫的不良居心,恐怕这一次不仅仅是扫平叛军,恐怕也对卫国有所图谋。
只是君上都不在意,军机大事尽数托付苏侯,况且,他当日又被苏侯俘虏,如何还有颜面办法据理力争?
“罢了,卫国如今父子执兵相残,四分五裂,卫氏更无力镇御四方,如苏侯强取,也只能顺天应人……总要为卫国公卿留一条后路。”邬寿心头如是想着,转而,也不再纠结此事。
而后,二人又谈论了一些进兵细节,邬寿这才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次要趁着各国正在筹备如何效仿苏国立仙朝的空档,一举括卫并苏!
可以说,如今的卫国,经过天有二日、父子相残之乱,以及晋、齐、苏诸国的混战,百姓对卫国中枢的离心力已经大为增加。
卫氏一族的统治合法性,在普通百姓心中更是大打折扣,卫国中枢的威信百不足一。
正是吞并卫国的大好时机!
苏照思忖着,忽然听到外间宫女的唤声,道:“苏侯,公主殿下请您过棠梨宫。”
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过正午,应道:“这就过去。”
卫国棠梨宫是卫婧原本的居所,卫婧刚刚出嫁不久,原本宫殿的一应摆设都没有撤去。
苏照来到棠梨宫之时,卫婧刚刚沐浴,换了一身衣裙,丽人眉眼之间的少妇风韵掩藏不住。
见到苏照前来,道:“你们都下去吧。”
苏照诧异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卫婧道:“有话给你说。”
苏照看着卫婧。
卫婧道:“你先别生气,这不是我的意思。”
苏照道:“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
卫婧道:“兄长他这次所受打击不小,他说只要你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将卫国基业赠予你。”
苏照皱了皱眉,道:“什么条件?”
卫婧道:“他说,让你立我为夫人……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卫婧说着,忽见苏照面色微凝,目光现若思索,芳心一慌,说道。
苏照神情正自默然,闻言,上前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道:“我哪里生气了。”
卫婧抿了抿樱唇,颤声道:“这是我兄长的意思,我并无此意。”
事到如今,她早已知道自己想要成为苏照元配,几无可能。
苏照想了想,温声说道:“你别多想了,我岂会不知。”
卫婧道:“那你怎么想的?”
苏照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此事太过儿戏了。”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和兄长说过,你是不会答应的,不是夫人之位,你不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苏照静静看着芳姿婧丽的少妇,刚刚沐浴过,滑若凝脂的脸蛋儿上,有着玫瑰花蕊的淡淡红晕,不由失笑,说道:“你倒是了解我。”
卫婧嗔白了一眼苏照,道:“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
苏照笑了笑道:“那婧儿可知,若我有朝一日,真的要册封你为夫人,也不是什么因为卫国,我如今纳你为妃,同样不是因为卫国。”
卫婧闻言,芳心剧震,一剪秋水的盈盈明眸,目光迷离地看向苏照,一时间,心思有些复杂。
苏照拦过卫婧的削肩,说道:“你兄长将一些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他毕竟是你兄长,我也不会怪他,其实,他不适为君,若是主政一方,或是百姓之福。”
卫婧道:“那我就替你传话给兄长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卫二国,未来如何,我会想个妥善法子,眼下当务之急,是将四郡叛军剿灭,以防晋国再次侵入中州。”
卫仲之所以做出这番决定,经受重重打击,心灰意冷有一部分,更多还是意识到卫氏一族在卫国公卿、百姓已经渐渐丧失统制威信。
而其本身又无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手段,身后又无仙道之力支持,与其为他吞并,倒不如以此为筹码,为其妹卫婧谋一个正妻之位,来日,他总要立太子吧。
其实,这的确是尽快收拢卫国人心,能够减少人心动荡的手段,只是,他不想作刘秀,卫婧也不是郭圣通。
纵然是并卫入苏,他也要在剿灭卫国叛军之后,再以堂皇大胜之势促使卫国公卿臣服于苏。
这也能进一步清除卫国陈旧公卿势力影响,为来日推及新政扫除阻力。
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辗转。
苏照道:“你也不要担忧了,纵是苏卫一体,卫国宗庙祭祀不绝。”
卫婧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距苏照来到帝丘已有三天。
随着苏卫联军打算进兵扫平叛军,帝丘城中也紧锣密鼓地为粮秣、军需筹备,一股大战将启的战争阴云笼罩了帝丘。
棠梨宫,苏照听完卫婧所言,凝眉道:“大军开拔在即,邬寿粮草还没凑齐。”
卫婧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是太宰府的卫公,暗中授意司徒府的属吏,不支应军粮。”
苏照默然了下,问道:“卫太宰难道就不知,这是早日平定卫国叛乱吗?这是为了卫国才是。”
“听卫珲的意思,说苏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里还需要从再加派援兵。”
苏照哑然失笑,道:“这个卫珲,还真是在这等着我呢,对了,你兄长怎么说?”
卫婧迟疑了下道:“兄长他……他说,既将军务托付于你,自有你去协调,如今身体有恙,无心视事。”
苏照笑道:“你兄长,倒还挺记仇。”
他前日借着为卫婧之口,拒绝了卫仲的提议,此刻卫仲自然不会再给他好脸色。
说不得,卫珲的阻挠,就是得了卫仲的默示。
只是这样,就能阻挠他以大军进入卫国吗?
未免想的太过简单。
此刻,苏国的十万大军已经自临阳郡向着连阳郡赶来,再过几天就可至襄城郡。
实在不行,就算自筹粮草,也不能阻挡苏国增兵十万进入卫国。
卫婧无奈道:“兄长,他有时候就挺执拗的。”
苏照道:“无妨,不过有句话卫珲倒是没有说错,仅仅凭借着固安、谷梁郡的十余万苏卫联军,我也能平定四郡叛军。”
至于平定四郡叛军之后,毫无疑问,四郡之地,当然不会再让卫国中枢派兵镇守,而是由申屠樊率重兵防备晋国再次寇侵中州。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照正要开口,忽地,卫宫之外飞来一道传音玉简,分明是在卫宫四方警戒的赤林宗神照境长老转递而来。
苏照一把握在手中,神念投入其间,阅览而罢,面色一喜,喃喃道:“湘歌出关了。”
卫婧在一旁,闻言就是撇了撇嘴。
苏照转而看向丽人,笑道:“我先去赤林宗看看。”
卫婧整了整思绪,清声道:“你去……”
然而还未说完,一道炽耀流光就已破空穿梭,向着殿外而去。
卫婧晶莹玉容顿时又白又红,就是气得一跺脚,恼怒道:“魂淡……”
赤林宗·山门
一座高有三层,在阳光照耀之下,青玉莹莹的琉璃瓦,映照着绚丽光芒的阁楼之中。
帏幔四及、装饰精美的云床上,坐着一个气质明丽,眉眼娇憨的红裙少女,一头明眸皓齿,梨腮胜雪,尤为让人见之难忘的是,眉心一点赤萤星辰,明艳绝伦,此刻轻轻笑着,听着一旁头发灰白的老妪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湘歌,你是不知你闭关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那苏侯在温邑开了仙朝,册封后宫嫔妃之时,却连你的名字提都没提。”黎英愤愤道。
卫湘歌笑道:“他也不是只漏我一个……想来是有着什么考量吧。”
黎英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苏照举步迈入阁楼,笑道:“黎前辈又在和湘歌说我什么坏话呢?”
这时,卫湘歌听着来人熟悉的笑语,抬眸,静静看向苏照,惊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出关了?”
苏照笑了笑,上前,拉过卫湘歌的素手,沉静、冷峻眉眼温煦一如六月暖阳,说道:“你师父告诉我的。”
说来,他已然有一两个月都没有见过朱砂少女,一股思念在心底潜蕴,似乎如一壶窖藏了许久的老酒,愈发醇厚甘美。
卫湘歌掩嘴笑道,“师父,你方才……”
黎英轻哼一声,道:“为师就是看他对你上心不上心,好了,你们两个说吧,我一个老婆子也就不在这碍眼了。”
说着,折身离去。
苏照笑了笑,转而看向卫湘歌,道:“比以前瘦了。”
说着,伸手抚着卫湘歌的脸颊,目光疼惜道:“都瘦出尖下巴了。”
修炼原也是一件劳心费神之事。
卫湘歌嗔怪道:“我以前也不胖啊,倒是你,听师父说,最近颇是逍遥快活。”
苏照轻咳了一声,道:“国务繁忙,忙的更是脚不沾地,上哪儿逍遥快活。”
卫湘歌也不细究,只是浅笑不语。
第四十九章 揽二卫于帝丘兮
阁楼之中——
帏幔如云而动,剧烈的喘息之声,也渐渐平静下来,床榻之上,红裙少女衣衫尽去,躺在锦被之中,清丽无端的脸颊,云鬓散乱,春韵未褪,颗颗晶莹汗珠沿着鬓角流淌,鬓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上,甚至白皙如玉的脖颈儿,都浮起一层明艳的玫红。
苏照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神照境之后,就是不一样了。”
以往少女多是不堪挞伐,未及尽兴,就已溃不成军,哪里如刚才一场酣畅淋漓,要知道,外间天色已经黑了。
卫湘歌依偎在苏照怀里,秀郁青丝垂在一旁,纤纤素手画着圈圈,忽地捏了捏苏照,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甜腻,嗔怒道:“让你再没有力气去找别人。”
有时,她也会在想,如果她一直跟着苏照,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苏照嘶了一下,笑道:“那恐怕还不够。”
说着,手掌越过山丘,平原,森林,饱览山河壮丽。
卫湘歌轻哼一声,按住苏照的手,羞恼道:“让我歇会儿,别闹~”
苏照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你现在修为已是神照二重天,那道源汲取了多少,还有那司萤道君,能否从其传承中窥得一些上古隐秘?”
卫湘歌晶莹玉容现出一抹回忆,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感觉所汲取之道源只是沧海一粟,至于司萤道君,倒是被我看到了一些记忆片段,都是她效力于天庭的一些日常琐事,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慢慢来吧。”
“你呢,修为怎么进展这般快?”卫湘歌问道。
苏照道:“不过是人道气运之利而已,对了,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卫湘歌诧异地扬起一张洁白如玉的脸颊,说道:“什么事?”
苏照沉吟了下,道:“是你祖父。”
说着,就将卫珲之事叙说了一番。
卫湘歌凝了凝秀眉,明眸闪了闪,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照道:“去劝劝他。”
“他一向执拗,我也劝不了他。”卫湘歌皱了皱琼鼻,柔声说道:“不过,祖母可以帮你劝劝他,对了,你明天,随我回祖宅一趟吧,我爹和娘,他们一直说想见见你呢。”
卫湘歌在入赤林宗之前,一直在卫家祖宅居住,就算入得仙道,逢年过节都会回去,卫湘歌父母健在,膝下还有一个弟弟。
苏照道:“那好,我明天过去。”
卫湘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上次从苏国回来一趟,就被我娘看出来了……后来就一直追问,我后来就一直躲在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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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怔了下,想了想,不知为何,却是浮起卫婧曾说的话,道:“上次没在册封之书上写你的名字,就是想着一并敕封,太过草率,等见过你家里人之后。”
卫湘歌闻言,明眸眨了眨,道:“怎么突然说这些,我原也不在意这些。”
苏照笑了笑,微微垂首,亲了少女额头眉心朱砂星辰一下,说道:“真的不在意?”
卫湘歌娇躯颤了一下,道:“好吧,还是稍稍有些在意的,不过见你连安安那妖女都没有……”
少女似有些小情绪,低声喃喃道:“我还是先来的呢。”
苏照道:“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哼,可你就是喜新厌旧。”卫湘歌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娇憨心性,轻声嗔怪道,更像是撒娇。
苏照笑道:“不若卫贵妃如何?”
卫湘歌玉容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什么卫贵妃?”
继而美眸微睁,道:“贵妃?”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之位,原也不准备设,以防争议。”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夫人也好,后宫之主也罢,这种独一无二的位置,给谁合适?
修为强横的鱼鱼,纵然拿下,她也没有调理世俗后宫之心,身份尊贵的卫婧,实则是爱作的小女人。
倒不如空着,以待强者,啊呸,以少纷争。
卫湘歌明眸白了苏照一眼,道:“算了吧,你后宫可不得鸡飞狗跳。”
旁人她不知道,但前长乐公主卫婧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年前,此代卫君谋划君位,这长乐公主卫婧就和卫仲常来祖父府上密谈。
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灯。
苏照道:“怎么会?”
事实上,嗯,除却卫婧被“二次伤害”之外,后宫之内每个人都是赢家。
卫湘歌再次将螓首枕在苏照胸膛,幽幽道:“还是不了,卫国公主才不过封号丽妃,我一个太宰之孙女,位列其上,于你收复卫国人心不利。”
既然她已知道苏照心中对她的定位,什么封号不封号的,也无关紧要了。
否则,真的要效仿寻常后宫女子,争风吃醋?
苏照闻言,目光动了动,念头却愈发强烈,说道:“就这么定了,你我原就最先认识,贵妃实至名归。”
卫湘歌无奈道:“我看你就是嫌后宫太安生了,就不怕执兵相见。”
苏照笑了笑道:“没事,反正她打不过你……”
心头却有一念,揽二卫于帝丘兮,夫复何求?
卫湘歌拧了拧苏照,柔声道:“随你吧。”
其实,少女芳心还是欢喜不尽的。
卫宫
时已入夜,棠梨宫之中,灯火通明,书案之前,丽人正在伏案批阅着什么。
因为卫仲养病,不能视事,太宰卫珲又非暴力不合作,如今卫国军机政务,则是由六官转递至宫禁,由卫婧批阅。
卫婧这时,抬起一张婉丽、明艳的脸蛋儿,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洗上,凝神听着宫女的禀告之声,一时之间,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摆了摆手,清声道:“告诉邬司马,苏侯如今不在宫中,让他先行筹集粮草,能筹多少是多少,苏国大军已开赴襄城郡,大军出征,刻不容缓。”
那宫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卫婧揉了揉眉心,容色上现出一抹幽怨,“这魂淡去见别的女人,我还要为他操劳,问题是还要帮他谋我娘家之基业……真真是气死我了。”
又拿过一旁的奏章,审阅起来。
翌日·卫府
卫家宅院坐落在帝丘的玉龙湖之畔,林荫遮蔽,占地广阔,庭院深深,这里居住了卫家四房的族人,青墙黛瓦、朱檐碧甍的房屋,错落有致的坐落在宅院之中。
卫珲既为卫国宗室远亲,其本身又官居卫国公卿长达几十年,在卫国朝堂之中可以说有着深厚的影响力,在卫珲扶立卫仲登继君位之后,卫珲权位更是远迈卫国历代先祖,权势遮天,风光无两,门庭若市。
同样,卫氏族人也不乏为官作吏者,从这一点上,也能稍稍窥见卫珲的执拗,毕竟,累受国恩!
苏照带着卫湘歌,乘着一辆马车,停靠在卫家大宅之前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抬眸打量着卫宅。
卫湘歌道:“我们不必从正门而入吧。”
苏照笑道:“你是孤的贵妃,孤当然是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而入。”
卫湘歌无奈道:“好吧,说不过你,只是你稍后得备点丹药,别把我祖父气出个好歹来了。”
苏照道:“一国太宰,又岂会意气用事?”
说着,对着赶车的天听司的探事吩咐了一声。
顿时,那探事上前向门房递了一副拜帖。
“好了,我们就在这等者。”
彼时,卫宅,后院书房之中,轩敞的书房之中,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都是卫国公卿,有文有武。
计有卫国司徒、司空、司寇以及三府的小司徒佐贰之官,此外,还有五六位着铁甲战袍,腰悬宝刀,面容冷厉,一脸凶煞之气的将领,都是禁军的高阶将领。
卫珲头戴褐色粱冠,身穿官袍,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苍老面容若笼寒霜,神情冷峻、凝重,目光扫过望着屋内众人,慨然道:“诸位同僚,我大卫,如今已至危急存亡之秋!”
书房之中的一众官吏,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卫公何出此言?”一个面容冷硬的中年将军,瓮声瓮气问道。
其人是卫国禁军中的大将。
卫珲沉声道:“诸位都知,苏侯欲吞并我卫国疆土,由来已久,而今更是打着帮我国平叛,遏制晋国南掠的幌子,遣派十万大军入我卫境,居心叵测,诸位难道不为之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吗?”
“苏侯,欲鲸吞我大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司空卢麟叹了一口气,苍声说道。
这时一个头发灰白,脸膛紫红,年岁五十出头的老者。
卫珲面色凝重,说道:“卢司徒说的不错!苏侯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如今君上为国家评判之计,以军务尽数托付,苏侯俨然肆无忌惮,竟要调十万苏军入卫,公主殿下更是胳膊肘向外拐,与之附和,我卫国社稷,倾覆就在眼前!”
司空卢麟道:“卫公可有良策?还有君上,到底如何作想?怎么可以将军务尽数托于他国之君,实在让我等无所适从,还请卫公明示我等,该何去何从?”
“诸位,君上碍于先前苏侯出手相助,驱逐妖人,再加之平叛事宜迫在眉睫,故而使出这番权宜之计。况苏侯于戎务一道,倒也一二独到之处……倒也不好拒绝。”卫珲言及此处,沉吟了下,道:“只是君上对苏国大举派兵入卫,已然十分不满,君上已暗中授意老夫,务必不能阻挠苏军入卫!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秣供应不及,苏军劳师远征,势必难久。”
“卫公,邬寿眼下正在四处搜购粮秣,为苏国入境大军供应。”司徒逢岗身后的一个身形伟毅、面容儒雅的中年黑帽官吏——小司徒,眉头紧锁,道:“况且纵然我们不供应粮秣,苏国也会从连阳郡转运粮秣,我等哪怕掣肘行事,于事无补。”
在他看来,太宰未免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苏国大军完全可以从国内转运粮秣,无非不能得就食于敌的便利,多糜费一些罢了,想要以此迟滞苏军大举入卫,几无可能。
反而,因此落苏国口实。
试问,以己国大军为邻国平叛,结果还要自带干粮?
说好听的一方,苏国急公好义,说不好听的一方,就是卫国刻薄寡义。
“邬寿此辈,吃里扒外,里通外国,这等奸佞是要葬送我卫国社稷啊。”一个老者忽然哀叹道。
一个身形魁梧,目光冷厉的中年将军,冷笑道:“邬司马曾兵败于苏侯,自然对苏侯心存畏惧,事事退让。”
其人是卫国大将,统帅卫国左军,对于邬寿以一介文臣,把持兵权,颐指气使,早有不满。
卫珲默然片刻,道:“诸位,可有良策应对苏侯?”
司徒逢岗,叹了一口道:“卫公,我大卫已经四分五裂,平叛之事,更是刻不容缓,可以我国之力,想要平叛,力有未逮,苏侯以姻亲国主之名,派兵而来,我们实在不好从后掣肘。”
卫珲皱了皱眉,目光就有不快,道:“逢司徒这话是什么意思?”
逢岗道:“与其掣肘苏侯,倒不如筹谋,在平叛功成之后,如何抵御苏侯蚕食我大卫疆土!还有下官最近听闻,如今之天下九州,已是仙人横行世间,如无仙宗从后看顾、协助,不说其他,先前妖魔混入宫苑、谋害君上这样的骇人听闻之事,未必不会重演!”
逢岗说完这些,卫珲面色变换,一时陷入深思。
书房之内,卫国一应公卿,同样都是陷入苦思。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迟疑说道:“卫公,末将以为,或许可以引来外援,助我国抵御苏国之蚕食?”
“还引外援?”司空卢麟冷哼一声,道:“不要忘了,苏侯也是外援,还有北方的公子桓,据我大卫二郡,同样也是外援,莫非是嫌我大卫还不够四分五裂吗?”
这青年将领闻言,一时语塞,悻悻而退。
卫珲看着书房之中的一众文武公卿,心头涌出一股深深无力之感。
聚众纷纭,莫衷一是。
“这是上苍要亡我河东卫氏社稷吗?”卫珲心头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管家道:“老爷,外间苏侯拜访。”
第五十章 至卫府
卫府,书房之中——
卫珲面色微变,道:“苏侯?他来拜访老夫为何?”
一旁的司徒逢岗,苍老面容之上现在一抹思索,迟疑道:“莫非是为了卫公不让司徒府支应粮秣而来?”
书房之中,其他中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卫珲皱了皱眉,正要询问,突然见那管家欲言又止,不由冷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那老管家道:“老爷,苏侯他和……七姑娘在一起。”
卫湘歌在卫氏四房的堂兄弟姊妹之中,排行第七。
卫珲道:“什么,和湘歌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道:“老爷,您去见见就知道了。”
书房之中,司徒逢岗就和一旁的几个官吏,交换了个眼色,这些朝廷之上的老狐狸,显然已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卫珲道:“让他们在花厅等着。”
说着,对着书房之中的几人,说道:“诸位同僚稍待,老夫去见见这苏侯,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说苏照和卫湘歌等了一会儿,苏照笑道:“连你回家,都需要着人通报了。”
卫湘歌嗔白了苏照一眼,拽了拽一旁少年君侯的手,没好气道:“我现在就能带你进去,倒是你偏要在这儿等你。”
回自己家,当然不用伫立家门而不入,但一国之君正式拜访,就这么被领进去,也太过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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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约莫半刻钟,自庭院中跑来了一个青年小厮,气喘吁吁,说道:“苏侯,我家老爷有请。”
苏照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这次有意带着卫湘歌,甚至不掩饰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不是示威,二也不是告诉卫珲,他的反对以及种种小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而是在以此来向跟着卫珲一同坏事的苏国公卿,卫珲纵然失败,身家性命、家族富贵,都不会失去分毫。
但试问他们自己呢?
就需要掂量一下。
如果还要不识时务,就别怪来日他辣手无情了。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进入卫府,不多时,来到花厅之中,此刻卫珲已经换了一身卫国官袍,头戴官帽,显得正式无比。
似乎以此举,以示这是一场苏国之君和卫国太宰之间的官方会晤。
卫珲抬头看着苏照,苍老眸子缩了缩,幽深了几分,然后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卫湘歌,在二人之间挽着的手之间,只觉心惊肉跳,眉头紧皱,冷脸不语。
这方世界颇为相类华夏春秋,风气还未有后世宋明那般保守,故而,这样的挽手而入,虽然亲密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卫珲的皱眉。打
“见过祖父大人。”卫湘歌清笑说道。
少女性情娇憨,纵然面对着官服的
文士多盛行抱孙不抱子,相比卫湘歌之父在卫珲面前的噤若寒蝉,循规蹈矩,卫湘歌就自如许多。
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卫珲面容之上的冷色融化了一些,自卫湘歌小时候起,他就喜欢这个性格像男孩子多一些的姑娘,这丫头小时候,没少拔他的胡子,只是……
女大不中留,如何就寻了这苏侯!
卫珲点了点头,目光和煦几分,笑了笑,道:“丫头,你爹和你娘还有你弟弟,一会儿就过来。”
“那祖父,我先去迎他们。”卫湘歌挣脱了苏照的手,向着一旁花厅而去。
花厅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苏照和卫珲二人。
“苏侯,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卫珲冷声说道。
苏照根本没有接这话茬儿,笑了笑,说道:“卫太宰,本侯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自进花厅之后,连口茶都不让喝,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卫珲冷哼一声,如果别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失礼,但眼前之少年,所行之事太过令人气愤。
苏照自行落座,道:“卫太宰,我和湘歌认识还是刚刚继位之时,那时,先君刚刚大行,我少承君命,内有权臣跋扈,外有郑国虎视,那时,我也不知湘歌就是太宰之孙女,哦,那时,太宰那时还只是太宰,这算计又是从何谈起?”
卫珲闻言,面色变幻,冷声道:“许是你苏侯,深谋远虑,那时就已未雨绸缪,为着今日局面。”
苏照正在低头喝茶,闻言,就是咳了一声,道:“太宰之言,当真是如天方夜谭。”
嗯,这恰恰就是部分真相,起码苏某人是有概括故意的。
卫珲一时默然,也觉得这种借口,实在站不住脚。
苏照道:“卫太宰,卫磐据四郡愈久,对卫国中枢的威信损害就愈发严重,太宰不会不知道这个问题。”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卫磐据四郡叛乱一日,卫国中枢的威信就丧失一分,因为时刻在提醒着卫国百姓,卫氏一族的失德和难堪,也动摇了卫国地方郡县官吏对卫氏的威严。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父子相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卫珲冷声道:“河东卫氏自六百年前,被敕封于此,经历代先祖苦心经营,军民信从之心,根深蒂固,岂会因为如今之乱局而有所动摇,只怕那狼子野心之徒,趁火打劫,这才是危殆我卫氏社稷的大敌,老夫身为卫氏宗亲,绝不能容忍!”
卫珲一支身为卫氏旁系,祖上往上寻五六代,也曾是卫国之君。
对卫珲之言,苏照不由失笑,狼子野心,还还如,直接报他身份证好了。
卫珲道:“苏侯若真的急公好义,我卫国之乱,自可由卫国大军平定,何需苏国另派大军入境?”
苏照将茶盏重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声道:“卫太宰,那你信不信,我苏国若是不派兵马,甚至撤军回国,你卫国不仅不会平定叛军,还可能会被卫磐所部打进帝丘……到时,孤倒要看看,卫磐如何对待你这以下犯上的叛臣贼子!”
“你……”卫珲面带怒气,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照道:“可惜,孤不会如此意气行事,晋国随时有入寇之危,到时,你卫国支撑不住,我苏国也要遭池鱼之殃。”
卫珲道:“我卫国自可敌晋国大军,不劳苏侯费心!”
苏照冷笑道:“可敌晋国大军,若无我苏军十余万儿郎舍生忘死,卫磐和赵戬年前就已打进帝丘,还有你卫珲在此安坐,对孤大言炎炎!”
卫珲脸膛一红,又气又愧,手指着苏照,颤抖道:“你……”
就在这时,花厅之外,传来一阵说笑之声,“湘歌,奶奶去看看。”
苏照徇声而望,却是见得花厅之外的回廊上,卫湘歌以及一对儿中年夫妻,以及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年纪六十许,头发灰白,笑意满面的老妪,拄一根凤头拐杖,向着花厅而来。
苏照看向已被气得又红又白的卫珲,笑了笑,道:“卫太宰,国事先说到这里,现在说说家事。”
“什么家事,也让我老婆子听听。”就在这时,头发灰白的老妪,伫立在花厅之外,笑着看向厅中的二人。
苏照起身道:“敢问可是老夫人当面?”
卫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了苏照一眼,道:“眼前想必就是让我家老头子食不甘味的苏侯了。”
苏照愣了下,心道,这老太太倒还挺有意思。
苏照道:“身为苏国之君,却也身不由己,若是卫公为此生气”
卫珲冷哼一声,苍老面容之上,怒气不散。
卫老夫人看了一眼卫珲,道:“国事也谈过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老婆子倒想听苏侯家事。”
卫珲闻言,脸色一黑,从椅子上站起,就是拂袖离去。
他此刻,还要和书房之中的同僚解释。
卫老夫人在卫湘歌之父以及母亲的搀扶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卫湘歌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则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家的姐夫——传说的苏侯。
卫老夫人笑道:“苏侯和湘歌这丫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照笑道:“去年,那时她奉宗门之命,到温邑办事,因此相识。”
卫老夫人恍然道:“哦,是有这么回事儿,她师父上次来,提过一嘴,说让这丫头出远门一趟。”
“这么一说,倒是早有缘法了,只是,苏侯为何今日才登门?”卫老夫转而说道。
苏照道:“自我继位以来,忙于国事,前有郑国入寇,后有晋国侵入中州,故而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奶奶,我也要修行,哪有时间带回家。”卫湘歌拽住老妪的胳膊,撒娇道。
卫老夫人笑道:“好,你们都忙,谁让我老婆子在家太闲呢。”
暗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才开始挑礼呢,湘歌这丫头就开始维护了。
卫老夫人道:“只是再忙,也要三书六聘,苏侯年前不是还迎娶了卫君之妹?”
苏照笑了笑,明智没有接这话题,而是说道:“这次,就是向贵府提亲的。”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卫老夫人,就连卫湘歌之父母都是抬头看向苏照,显然震惊莫名。
苏照道:“晚辈是要封湘歌为贵妃的。”
众人:“……”
卫老夫人拧了拧眉,一时无语。
卫湘歌母亲,这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许是养尊处优,保养的不错,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并没有太多无情岁月的痕迹,五官眉眼之间,更隐隐可见一些湘歌的模样,只是此刻略有些迷糊,低声喃喃道:“听说长乐公主也只封为妃,湘歌这比公主殿下位份儿都高了一些……”
说完,一旁的卫父就是皱眉,咳嗽了一声。
卫湘歌母亲,自知失言,就没有再说什么。
卫老夫人默然了下,笑了笑道:“苏侯有心了。”
苏照道:“我和湘歌相识于微末之时,也是应有之义。”
说着,目光柔和地看着一旁的少女。
卫老夫人道:“苏侯为英睿强主,自有主张,也不需我婆子多嘴……只是不知,苏侯打算何时操持和湘歌这丫头的婚事。”
苏照道:“册封贵妃,非同小可,苏国自由典制礼仪,还要等国内宗正前来,递交国书,此事不急。”
“是这个道理。”卫老夫人闻言,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愈见满意。
原本以为只是在苏国国内敕封就了事,这也是国君的普遍做法,不曾想还能给予册封典礼殊荣。
这时代,和后世也是一样的道理,婚礼隆重操办,就自然具有公示公信效力,啊呸,所谓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
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
与卫湘歌家人之间的相见,一直在卫府之上用过午饭,苏照才和卫湘歌离了卫府。
而卫珲则是一直没露面,纵然卫老夫人催了几次,卫珲都借口公务在身,去了太宰官衙。
夜色如水,静静笼罩卫府。
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洒下万千皎洁月光,梧桐树影枝叶婆娑,阁楼之上灯火通明。
苏照和卫湘歌说着话,笑道:“没想到,小时候的卫贵妃,挺淘气的啊,还上树掏鸟窝,那蛇吓唬人。”
这却是卫湘歌的奶奶在用饭之间,提及的关于卫湘歌的一些趣事,妥妥的假小子。
卫湘歌清笑道:“那时候小嘛,就觉得挺好玩的,那时候,爹爹忙于做官,娘亲也不怎么管我,对了,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些嘛?”
苏照笑了笑,道:“那倒没有。”
卫湘歌笑道:“毕竟是一国储君。”
二人说着话,苏照转而道:“你奶奶能说服你祖父吗?”
卫湘歌想了想,清声说道:“我奶奶性情强势,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但祖父外面的事,奶奶从来不过问。”
苏照道:“好吧,原也不指望,我已命国内,转运粮秣,尽快平定四郡叛军,一旦功成,到时就地屯驻四郡,防备晋国。”
卫湘歌拧了拧英秀的眉,说道:“卫君那里呢?现在是什么态度?”
苏照道:“还能有什么态度?先前,他想以卫国基业为筹码,让卫婧为我正妻,我没有答应,如非现在纠葛太深……眼下,只能待平定四郡叛军之后,再携堂皇大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如果不是因为卫婧,他真的让卫国君臣,知道什么叫强夺基业。
卫国的致命弱点是没有仙道势力翼护,为其遮风挡雨。
当然,这是他先一步拉走了赤林宗,扫平了离地琉焰宗所致。
但如今的卫国中枢,却连一个合欢宗宗主叶拾欢都对付不了,足可见其虚弱。
如今借助卫婧,他实现对卫国的渗透,无非在寻找一条平和的吞并之路罢了。
卫湘歌闻言,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哪怕不是苏照,都已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感到头疼,最终化为幽幽一叹,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第五十一章 天生就是劳碌命
翌日·卫宅
苏照和卫湘歌,围着一方石凳一起用饭、叙话。早春二月将尽,院中的柳树已抽出了新绿的芽。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卫湘歌轻声说道。
苏照道:“征北大军已至襄城郡,你稍后随我至司马府一趟,见见邬寿,催催粮草,然后我们就出征。”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好。”
待用罢早膳,苏照和卫湘歌就辞别了卫老夫人以及湘歌父母,向着卫国大司马官衙而去。
着门吏禀告之后,官厅之中,苏照见到了邬寿。
“苏侯,这么早拜访?”大司马邬寿问道。
苏照问道:“大军已至襄城郡,近日就择道前往固安郡,邬司马粮草筹集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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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寿道:“说来也奇,今早,下官着人去催促司徒府,司徒府说将会抽调出一批陈粮,以备军需。”
此刻,邬寿还不知苏照已随着卫湘歌拜访了卫珲,故而就有些纳闷,司徒府前后态度转变何以如此之迅。
虽然只是说陈粮,但据他所知,经过去年一年又是救灾、又是国战,陈粮早已消耗殆尽,这更像是司徒府在为先前的行为找台阶下。
苏照笑了笑,道:“哦?陈粮也是好的。”
心头暗道,这卫国司徒府的司徒,态度转变,确实耐人寻味。
他昨天曾经用神念探查过卫府,就对卫珲聚卫国公卿在后院议事有所发现。
“想来是卫国司徒逢岗,见我前往卫府,心思起了一些变化,说不得还有其他消息渠道,确认了我和卫府之间的,这才……给自己一条后路。”
有这番转变,并不奇怪。
在这方世界,公卿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可以说,家族利益甚至比个人荣辱兴衰还要重要。
既然明知卫国这艘大船将沉,那么除非极少数愚忠者,一般而言,纵然为了身后家族计,也会识时务,迎奉新主。
但,卫氏一族养士数百年,仗义死节者未必没有。
只是,经过一番前后卫君之乱,纵然是忠贞之士,也会对卫氏有所疑虑,哪怕忠殁于王事,可忠于谁?
这就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真正意义,令自多出,则上下无所适从。
卫湘歌道:“粮秣长途转运,十停往往去了三四停,能就地取粮,也能为前线,对了,不是可以以仙舟供粮的吗?”
苏照道:“以仙舟浮空供粮,转运有限,不过可以作为辅助之用。”
这方世界还不是神佛满地走的封神世界,须弥芥子之术,还未到神乎其神的地步。
先前,晋国增援十万大军,出其不意袭击卫军,心魔宗就几乎出动了宗门所有的仙舟。
邬寿闻言,看着这一旁的卫湘歌,打量片刻,凝眉道:“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卫湘歌浅浅一笑,说道:“邬司马,先前到卫府与我家祖父大人议事之时,想必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邬寿恍然大悟道:“哦,你是卫家四房的七姑娘。”
而后,看着二人一眼,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司徒府前后态度不同,原来如此啊。”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昨天去了卫府,拜访卫公,孤见其意甚坚。”
邬寿摇了摇头,道:“卫公性情如此。”
这种事情实不欲多说,否则,说卫公冥顽不灵,不识时务,那岂不是得罪了一旁的卫氏贵女。
再说,这时代君君臣臣,对于士人节气,忠于一主,在名声上也无可指摘之处。
苏照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邬寿这样的卫国旧有公卿,只要不是旗帜鲜明地反苏,他就默认为对苏国入主卫国持赞成态度。
事实上,就是如此,上蹿下跳地引他人来夺旧主刘璋基业的张松、孟达、法正最后的结局如何?
刘巴、严颜,又如何?
旗帜鲜明地反对刘备入川的杨任,又如何?
中庸之道,才是这些家族族长的明哲保身之道。
苏照和邬寿又谈论了一些其他事情,和卫湘歌这才出了司马府。
别苑
苏照和卫湘歌刚刚进入宅院之中,就听到管事禀告道:“君上,丽妃娘娘,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苏照诧异了下,“我去看看。”
卫湘歌道:“我先回去了。”
苏照笑道:“怎么了?”
卫湘歌笑了笑,道:“我在家等你。”
显然不想和卫婧打照面,一开始就是安安,卫湘歌也是没有什么话说,同样,安安和卫湘歌也没有什么话说。
后宫团结友爱,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照想了想,也没有强求,笑道:“也好。”
目送卫湘歌离去,苏照整了整神色,向着后院行去。
以卫婧的眼线,未必不知他昨天带着卫湘歌去拜访了卫珲,现在估计心情不太好。
进入后院厢房,却是让苏照微微一愣,甚至有些诧异。
此刻,李璐鱼和卫婧隔着一方小几,品着香茗,叙着话。
虽无有说有笑,但也是气氛正常的对话。
见苏照进来,卫婧起身,笑道:“苏侯,这是回来了?”
苏照笑了笑,只当没听到卫婧语气的些微揶揄,说道:“嗯,你和李道长说什么呢?”
卫婧笑着看向一旁的李璐鱼,说道:“请教一些修行的事情,李道长为太真教长老,道行精深,神通广大,方才与之交谈,只觉受益匪浅。”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嗯,那以后可以多多请教李道长。”
李璐鱼斜睨了苏照一眼,她岂不知苏照心中的微妙想法。
卫婧不疑有他,转而问道,“今晨听襄城郡守传来讯息,十万大军已至襄城冠县,我们什么时候出征?”
苏照道:“就后天吧,你这次就在卫宫坐镇,就别往前线了。”
卫婧拧了拧秀美的眉,明眸有着几分怏怏之色,道:“你……我怎么不能去了。”
这人一定是寻了卫湘歌,就让她留在宫中。
苏照道:“你在宫里坐镇,我会让天听司随你差遣,以及赤林宗的人也坐镇宫禁,以防帝丘有变。”
如果不留下卫婧盯着一些卫仲,不定卫仲又生出什么变故。
卫婧想了想,恍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道:“好吧。”
“你也趁机提升一下修为,我会让赤林宗的黎长老指导你修行。”苏照说道。
“李道长呢?李道长留在帝丘吗?”卫婧问着一旁的李璐鱼。
李璐鱼目光清冷地看了一眼苏照,说道:“贫道会随着苏侯一同前往军前。”
正在二人叙话之间,一个宫女从花厅之外,道:“殿下,该回宫了。”
卫婧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宫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置。”
而后,神识传音说着,“你晚上过来找我。”
苏照点了点头。
待卫婧离去之后,苏照也不由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李璐鱼,笑道:“鱼鱼,方才你们都谈论些什么?”
李璐鱼道:“就是一些修行之事。怎么,苏侯方才叹气,似也有觉得心累?”
说到最后,隐见几分讥诮。
说吃醋,倒也不至于,只是就不想见眼前少年得的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苏照上前,拉住李璐鱼的纤纤素手,笑道:“没办法,天生就是劳碌命。”
李璐鱼道:“……”
第五十二章 不对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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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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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飞仙之威,恐怖如斯!
苏照面色顿了下,笑意渐渐敛去,起身,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默默走到一旁,站在山河舆图之上,凝神看着,一时间,军帐之中安静下来。
只有油灯静静燃着,萤烛之火,将少年挺拔的身影,倒映在一旁的屏风之上,浑然不见方才的欢喜藏于眉眼,谈笑宴宴之感。
看着笑容渐渐消失.jpg,背对着自己,神念留意之下,面如平湖,想不出什么的苏照。
这并非是故作深沉的有意疏远,而是真正的难以猜透其人所想。
如果一开始,苏照的心思和想法,李璐鱼还洞若观火的话,那么此刻的李璐鱼,已经无法准确把握苏照对她的真实想法。
李璐鱼抿了抿丹唇,欲言又止,有心想说些什么,又有些拉不下脸。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她都习惯了眼前少年君侯像个少年郎围着她转儿。
苏照倒没有在整什么若即若离的“拉扯”,只是也有些情绪退潮。
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军帐之外,传来冯匡的声音,“君上,臣求见。”
苏照道:“冯卿还请进来。”
然后,对着一旁的李璐鱼神念传音,道:“李前辈,你先藏一藏。”
李璐鱼:“……”
然后,压了压听到“李前辈”三个字的恼怒,深深看了苏照一眼,身形一闪,隐入虚空。
冯匡进入军帐,冲苏照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君上,臣已经安置妥当了,待子夜时分,就可抽调将校军卒。”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冯卿,稍后,赤林宗的周、裴二位长老,就会到来,他们会运送你至河阴郡。”
冯匡点了点头。
而后,苏照又叮嘱了一些进军据城之后的战略,这才让冯匡再次离开了帅帐。
回到帅案之后端坐,双眸微闭,假寐,行起功来。
自他开仙朝之后,磅礴无垠的人道气运,通过仙鼎转化为人道资粮,推动修为节节攀升。
自晨时,一直修炼到午后,苏照方睁开眼眸。
“你……修为第几重了。”一旁的李璐鱼,打开沉默,问道。
苏照道:“第八重天了,应有不久,能第九重天了。”
以他估计,不久之后,或许能突破归阳境界。
李璐鱼拧了拧眉,道:“进境这般迅猛?”
苏照想了想,说道:“得人道仙朝之利,才越过两个小境界,这算慢的了,却比不了太真教等三教门人……对了,秦仙子近况如何?修为可有进益?”
李璐鱼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一滞,美眸幽光一闪即逝,冷声道:“你问冰绡做什么?”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李璐鱼。
苏照思忖了下,道:“我与秦仙子有过一面之缘,见之难忘。”
李璐鱼一时之间,心中就有些没来由地一阵气闷。
明明知道这人许是在有意无意地激她,可仍忍不住地为之烦躁。
还有方才的“称呼转变”,一定是故意的!
苏照说着,忽然面色变了下,道:“湘歌过来了,我去迎迎。”
“你……”李璐鱼玉容一滞,深吸了一口气,平抚着心绪。
苏照出了军帐,面色淡淡,他倒是没有什么拉扯,只是在克制。
“这下就对等了。”苏照暗暗思忖着。
有句话说的好,男人与女人对感情的认知阶段是不同的,表白之时的情感是最为炽热,可谓峰谷,但成功也是完成一个任务而已,然后慢慢落幅。
当然,如果得不到回应,会迅速降到一个冰点,形同陌路。
苏照正在尝试让自己放到与李璐鱼等同的水平。
卫湘歌一袭红色大氅,内着枣红山文甲,一股英姿飒爽之感,迎面扑来。
苏照笑了笑,说道:“怎么穿成这戎装?”
红裙少女笑了笑,原就明眸皓齿,眼眸一弯,就弯成月牙儿,说道:“这不随你出征了吗?总要换一身正式的衣衫啊,再说,你那个古怪梦里,我不就是这般不爱红妆爱戎装的吗?”
说着,还冲苏照眨了眨眼睛。
苏照笑了笑,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只觉少女英秀眉眼之间,娇憨和灵动不缺其一,问道:“你师父,他们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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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已经在附近了,不过师父还有师伯说,附近似乎有合欢宗的探子暗中观察。”
苏照道:“确有此事,我一会儿让人去清理此辈。”
说着,挽起少女的手,向着军帐之中行去。
此刻,李璐鱼神念之中,静静看着亲密无间的少男少女,美眸莹莹闪烁,一时之间,神情默然。
“苏照,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吗?”
李璐鱼心思辗转之间,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是夜,灯火通明,大营之中,欢声笑语。
中军大帐之中,苏国将校云集一堂,举杯畅饮。
苏照端坐于帅案之后,一旁的卫湘歌在一旁作陪。
苏照不时向着帐篷中的诸将举杯畅饮。
而就在离军帐十里之外的山林中,一道归阳境、三道神照境的气息暗暗蛰伏,探查着前方帐篷之中的众人。
“速速禀告宗主,苏侯一至冠县,即大宴将校军卒,麾下苏军并无异动。”为首的归阳境气息的黑影,低声说着,这是一个老妪的苍老声音。
“是,长老。”身后,那神照气息的将校,隐入黑暗之中。
归阳境的老妪,轻蔑一笑,喃喃道:“如非宗主提前交代,这苏侯人道龙气护体,不可招惹,我还真想尝尝这仙朝之主的味道……嗯,什么人?!”
老妪正自喃喃说着,忽然容色倏变,目中现出一抹惊惧,想也不想,朝着一旁的虚空之地轰杀而去。
来者气息强横绝伦,有着至高无上的飘渺之意,分明是飞仙。
李璐鱼此刻,目光清冷地看着老妪,目光之中有着几分冷厉。
以其飞仙之能,耳聪目明,自是听到老妪方才的小声嘀咕。
光影幻灭,轰杀而落,带着飞仙大能的凌厉、堂皇碾压之势。
老妪惊叫一声,想要遁逃,可只觉四面八方的虚空,早已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封锁得严严密密。
归阳境界之上,是洞虚,在之上,才是飞仙。
天外飞仙,仙人一击之力,对归阳境而言,无疑于天塌地陷。
“你们两个,快出手拦……”老妪此刻,急切之下对着一旁的两个合欢宗的属下唤道。
然而,那合欢宗二人却如见鬼魅,当即化作一道飒杳流光,向着远处遁去。
“想往哪里逃!”李璐鱼冷哼一声,一掌落,在一团光影波动中拍死老妪,转手一掌,又追杀那逃跑的合欢宗神照二境长老。
“啊……”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那合欢宗的二妖道,在虚空中被打落身形,生死不知。
李璐鱼容色冷冷地看了一眼三人,挥手之间,就见火焰腾腾,在半空中熊熊燃烧,不到一会儿,就化作一团灰烬,形神俱灭!
飞仙之威,恐怖如斯!
第五十四章 河阴失守
这边厢,苏照闻声而来,看向远处的三昧真火下化作灰烬的尸骸,皱了皱眉道:“没有留活口?”
李璐鱼冷冷道:“这些合欢妖孽,与其让其来回通风报信,倒不如全部杀了干净。”
苏照一时默然,心道,若是全部杀了,恐怕卫磐只要不傻,就会提前做好防备,说不得,合欢宗的叶拾欢也会亲自前来。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苏照想了想,上前拉住了李璐鱼的手,却也有些回过味来,这是女冠察觉到他的态度冷淡变化,给予的态度。
可这未免也有些太快了吧。
这是被偏爱惯了?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没有?
不过,仔细想想,苏照也觉得说的过去,先前二人已近乎确定了道侣的关系,虽然这道侣还有很长路途要走。
李璐鱼乜了苏照一眼,道:“我一向对这些魔道妖人如此,怎么,苏侯似有话要说?”
苏照品味着这句话,总觉得李璐鱼是在一语双关。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我能什么话要说,你想杀了就杀吧,倒也不影响用兵计划。”
说着,就拉起李璐鱼的手,道:“先回去吧。”
李璐鱼清哼一声,对于苏照的牵手,稍稍挣脱了下,随着苏照回到军帐之前,隐入虚无之中。
子时,中军大帐之中的将校早已陆陆续续散去。
苏照出了大帐,和李璐鱼、卫湘歌二人,来到山林之外,见到了裴松、周籍二位赤林宗归阳长老。此外还有赤林宗出动了一共合计三十艘仙舟,仙舟之上有着赤林宗其他四位归阳长老中的两位以及二十余位神照境长老。
三万苏国将校军卒整装待发,士气高昂。
“苏侯,还请放心,贫道定会将苏国将士们安全带至河阴镇。”裴松面色郑重,拱手道。
苏照同样拱手一礼道:“有劳二位了。”
裴松和周籍两位长老,冲苏照拱了拱手,然后登上身后一二十余架由赤林宗归阳、神照境门人的看护下,在天际之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空。
如果必要,他倒是想亲自跑一趟,但毋庸置疑,方才因为鱼鱼将合欢宗一位归阳长老击杀,合欢宗宗主叶拾欢定在惊疑之中,如果再由苏军此行征北的大军中的密谍加紧刺探军情。
不用怀疑,叶拾欢定然不敢轻易一人前来。
卫湘歌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等消息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先回去吧。”
龙朔郡·河阴镇
这虽是一座边镇,但实际不下于一方郡城,高墙深堑,兵士执戟张弓,游弋警戒。
却说,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早春二月的寒风,吹动着河阴镇墙之上,那一面以黑线刺绣而就的“卫”字大旗。
城楼之上,一团团白色哈气升起,卫国军卒刚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吃着下方伙头军送来的早饭。
两个包子,一碗稀粥。
而冯匡率领三万苏军,乘仙舟落在河阴郡小镇之前,望着远处的河阴镇,此刻因为仙朝气运笼于己身,往日威严、冷漠的眸中,隐有金色神芒一闪而逝。
“这仙舟之利,当真是军国神器!”冯匡心头感慨着。
以冯匡的眼力,几乎一眼就看出这仙舟在战争层面的巨大变革,可以说几乎改变了未来战争的形势。
“冯枢密,是否进兵?”这时,一个副将上前,拱手说道。
冯匡问道:“将士们可曾用罢餐饭?”
那副将愣了下,说道:“不曾。”
冯匡沉声道:“那就拿下河阴镇,于镇城中就食。”
而后,一架架仙舟悬浮在城头之上,随着一声令下,苏国三万大军,自仙舟纷纷下来,向着镇城中杀去。
毫无疑问,屯兵万余的河阴重镇,在面对天将神兵的苏军之时,是何等的仓促。
仅仅在一个时辰,就彻底崩溃,为苏国大军占据了这座卫国重镇!
翌日·龙朔郡
这是一座由郡守衙门改建的宫禁,并未大兴土木,新建宫殿,而是在原有格局基础上,扩建了院墙、宅院。
显然,卫君还是想有朝一日重返帝丘,拿回自己失去的权位的。
正是清晨,卫君此刻刚刚从温柔乡中醒来,拨开一只只藕臂,看着一旁横七竖八的美酮体,眸中现出一抹思索。
昨夜一场“修行”,直接折腾到丑时二刻,法力倒是精纯了许多,只是却没有叶宗主先前所言的丹霞氤氲,黄芽暗生的图景。
分明离“金丹”之境,有着许多距离。
“听说,开仙朝以后,君主得天地气运垂青,可以修法长生。可恨,孤就这四郡之地,暂开不得仙朝。”卫磐念及此处,对帝丘窃据王侯之位的其子卫仲,愈发痛恨。
就在这时,在宫禁回廊之上,一个宦者快步引领着一个顶盔贯甲的青年将领,面色匆匆地来到卫磐居所。
那宦者正要禀告,忽然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威严、冷漠的熟悉声音,“何事慌慌张张?”
出言之人,正是卫磐。
其修有合欢宗提供的“双修”妙法之后,在一些小法术上十分用心,是不是总要在宫中宦者、宫女面前演示一番。
宦者领着青年将领进入花厅,不多时,卫磐已穿着明黄色常服,皱眉看着那青年将领,道:“什么紧急军情?”
那青年将领道:“禀君上,龙朔以北三百二十里的河阴重镇,昨天失守了!”
“什么?”卫磐霍然色变,惊声说道,“怎么回事儿?可是晋军越关偷袭了河阴?莫非晋军要再次大举攻入中州?可,孤事先为何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在卫磐心中,河阴地处龙朔以北,算是他四郡“栖身”之地的大后方,除却被邻境的晋国大军偷袭,还能被何方势力破袭?
那青年将领急声道:“君上,不是晋军,是苏军!据镇守河阴逃归的将校所言,苏国军将从天而将,袭取了镇城!”
“苏军?苏侯不是刚出襄城郡吗?”卫磐仍是难以置信说道。
这几日,来自合欢宗的情报网不停汇总来消息,苏侯一直在苏国大军之中坐镇,正随着开拔的苏国大军,向着固安郡挺进。
“快去寻叶宗主,商议军务!”卫磐猛然想起合欢宗之事,就是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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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时,外间传来叶拾欢的声音,“君上,我们中了苏侯的瞒天过海之计!”
叶拾欢走进花厅之中,白皙如玉的面容之上,凝重之色密布,冷声道:“苏侯故意做出一副不急不缓向着固安郡进兵的架势,但暗中已授意国中枢密副使,率一支偏师,袭取我国与晋国连接之要冲之地,君上,一旦战事不利,想要求助于晋国就难了。”
第五十五章 鱼鱼的过往
龙朔
厢房之中,一股凝重的气氛,无形笼罩着,几乎让周围侍奉的宫女,宦者,大气都不敢喘。
“孤如今不解的是,苏军是怎么神鬼不知,攻陷河阴?”卫磐脸色阴沉,冷声道:“叶道友,贵宗中人,不是一直盯着苏侯动向的吗?”
此刻,局势败坏,卫磐声音中已带着几分指责。
叶拾欢脸色阴沉,凝声道:“君上,是赤林宗!我宗派往监视的归阳大能已经遭了毒手,另外,赤林宗以仙舟运兵,这才奇袭了河阴城镇!”
卫磐一时默然,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问道:“叶道友,唯今之计,我等该如何是好?”
叶拾欢沉声道:“君上,贫道以为,现在当务之急,应趁苏军立足未稳,或可重夺河阴镇!”
“从河阴传来的败报来看,苏军兵力不多!”
卫磐皱眉道:“苏军之中可有赤林宗的门人,为之张目?”
叶拾欢道:“贫道会抵挡赤林宗。君上,可同时向晋国以及心魔宗求援。”
卫磐此刻也被叶拾欢提醒了一下,说道:“对,晋国绝对不会乐见苏国据河阴镇!”
此议定下,卫磐的心神定下几分。
而在这时,回廊之上,一个宦者领着两个顶盔贯甲,身形昂藏的青年汉子,快步而来,从其面上神情来看,一脸急忙之色。
“君上,固安郡的申屠樊部,率军侵入郸城,一日连破三县!抵进郡城之下,粱将军派人求援!”
“什么?”卫磐霍然站起,道:“申屠樊不过十万卒,还要分镇固安、谷粱郡,怎么会主动出击!”
因为,前番停战之后,卫国中枢出于某种号令尽归于苏的顾虑,以休整为名,让大司马邬寿召回了卫国出征的十万大军的大部,故而,实际两郡之戍务,已转由苏国申屠樊以苏军驻守。
而卫磐则是疯狂扩军备战,在龙朔、郸城等四郡,渐渐以兵力优势,与苏国申屠樊部维持了一种犬牙交错的局势,总体而言,还算平静。
卫磐一开始还以为申屠樊部,会等苏照的援兵,再行出击,不想竟抢先一步。
不过卫磐稍稍一想,结合着昨夜河阴镇的失守,显然这是一场提前策划好的筹谋。
“召集众将,至官厅议事!”卫磐此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沉声说着。
就在卫磐为苏军前后夹攻而焦头烂额之际,苏照此刻也为申屠樊的出兵,而感到惊讶。
此刻,大军已经朝着固安郡方向开赴,马车之上,苏照拿着蛊雕夫妇递来情报玉简,抬眸,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卫湘歌,说道:“申屠公不愧是沙场宿将,我正打算今天让他出兵,以纾解冯匡在河阴的压力,不想其昨天就已经提前一步下手。”
卫湘歌笑了笑,说道:“想来是申屠公见大军于冠县盘桓不前,猜出了君上的一些意图,这才先一步下手为强。”
苏照闻言,面色顿了顿,笑道:“这般一说,倒是有些料事如神了。”
卫湘歌道:“其实也不难猜吧,你虽然喜用诡谋,计策如羚羊挂角,但也不是全无一丝线索可徇。”
苏照诧异看着明眸善睐的少女,打趣道:“湘歌,是越来越厉害了呢,那你说说,我下一步将如何做?”
说着,将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神,注视着卫湘歌。
卫湘歌神色自若,笑了笑,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诡谋用完,自是堂堂正正之道,以正合,以奇胜。”
苏照笑着拉过红裙少女,揽其入怀,道:“当真可以独当一面了。”
卫湘歌笑道:“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你还真让我带兵啊?”
苏照道:“瞒天过海之计已经奏效,河阴一失,卫磐必然要向晋国求援,晋国如今再难,也要派一支偏师帮助卫磐收复这等关要之地,所以,我打算前往河阴镇坐镇,抵御晋国的反扑。”
因为河阴毕竟地狭,不适宜再增派兵力,而且苏照也需要将剩下的七万大军增援申屠樊,保持对卫磐所部的巨大军事压力。
“你的意思是,让我领军前往固安郡,和申屠枢密汇合?”卫湘歌此刻清澈晶莹的明眸中,也有些惊讶流露,一张明丽、英气的脸蛋儿,满是难以置信。
苏照揽住少女的削肩,嗅着青丝的幽幽清香,道:“只是领兵过去,暂听令于申屠枢密,我会知会申屠枢密,可允你独领一支偏师,攻略郡县。”
再是名将种子,若不经历练,也无法做到独当一面。
卫湘歌眸光一亮,显然对苏照的提议有些动心,她打小就对行军打仗之事,兴趣浓厚,只是入了仙道,这才……
可,终究还有些迟疑,害怕自己才具不足,给身旁的情郎添乱。
苏照笑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他倒是真想历练一番卫湘歌,可不想让那梦境中有着“南卫北沈”之称的将帅之英,巾帼俊彦,只是成为他的小女人。
而且,卫湘歌刚刚突破神照之境不久,仙道修为短时间也不可能有进境,正好帮他领兵征战。
“想来,最后以战功赫赫,盖压六宫,这贵妃名号,也算实至名归吧。”苏照思忖着。
如果有可能,还是不想整个后宫变得硝烟四起。
苏照和卫湘歌说完此事,又临时在马车之前,召集了众将,将卫湘歌代他掌军一事说了,而后也不耽搁,就离了大军。
苍穹云海之中,明耀仙光,一如流星飞虹,浮光掠影,依稀可见一少年和女冠,相伴而行。
二人一路沉默着,安步当车,约莫行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才看着前方遥遥在望的河阴镇。
河阴镇就在洪河“几”字形的内侧,其北方就是白浪滔滔,奔腾不息的洪河。
“前面就是河阴城了。”苏照轻声道。
许久没有回应,苏照皱了皱眉,转头看着一旁的女冠,诧异道:“鱼鱼,在想什么?”
从先前,李璐鱼就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天,他克制了一些情绪,不过也没有刻意冷落李璐鱼,所以,应该不是之前的问题。
李璐鱼玉容茫然,眺望着前方,目光有些失神,“没想什么。”
苏照挽过李璐鱼的手,默然了下,道:“明明有心事,偏偏不和我说。”
李璐鱼定定看着一旁的少年,嘴唇翕动了下,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苏照的手。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谈起,这一段过往太过让她难堪,尤其前方的河阴,更是当年与那人“邂逅”的地方。
可所谓的初遇,只是她的兄长,为了让她堪破情劫,策划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可笑的是,让她李璐鱼为之情困多时,竟是一个女人!
还是如今,风华绝代、盖压魔门六道的幽罗神教之主!
年少之时,不可碰到太惊艳的人
这就是李观鱼为她精心设计的一个局,美其名曰,以防她未来陷入情劫。
可,李观鱼自以为是,置她于何地?!
当然,李观鱼的想法是,向使他长生久视,岂忍见自家胞妹有朝一日因情劫,耽误仙道,以致白发苍苍,阴阳相隔,那于他是何等之痛?
不若,未雨绸缪,经此一事,估计其妹这辈子都不会情网深陷。
不得不说,李观鱼的目的达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反目成仇。
李璐鱼受此情伤,心如死灰,甚至连女人最为在意的容颜衰老,都不以仙道之力改易,眼角的鱼尾纹就是那段过往的见证。
“鱼鱼,你看下方的洪河,残阳铺水,半江瑟瑟半江红……”苏照见李璐鱼神色怏怏,转移了话题,指着下方的美景说道。
然而,却觉一旁握着自己的玉手,紧了几分。
苏照正要询问,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去,只见宏阔的洪河河面上,一只渡船迢迢而来,青衣斗笠的道人,盘膝端坐在船首,隔着一方小几,和一男一女叙着话,旁边还有一个丫鬟模样少女,不时添酒。
这位上真掌教,风姿不凡,谈笑之间,引经据典,自有一股折人气度。
“道长,觉得苏侯此人如何?”景衍问道。
显然这位大衍未来天命之主,自有主见,并没有听从河洛八宗之首——乾天宗的话语,去为什么聂国之主的招亲动心。
还是带着其妹景玥,向着心目中的武道圣地——苏国前来,打算在明君英主手下做出一番事业。
有趣的是,不同于乾天宗主的阻挠,李观鱼倒是极力主张让景衍往苏国看看。
李观鱼笑道:“目前来看,却为一时英主,不过还需景小兄弟自己亲眼去看才是。”
暗道,既承天命,又岂是郁郁久居人下之辈?
若不让其在苏侯手下受够了气,以其傲气,又如何肯入赘至聂国?借女人基业成事?
景衍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叹道:“也不知苏侯那里,有没有能治好我妹妹的眼睛。”
景玥这时,双眼蒙着布条,婉丽明媚的脸蛋儿,气质宁静,清声安慰道:“兄长,如仙长这样的大能,都治不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观鱼看了一眼景玥,眸光深处有些忌惮之色一闪而逝,上次那虚空乍现,天外飞来的白虹之光,以他的眼力,至今都看不出任何底细。
“此女身后之人,修为通天!”李观鱼凝眉思索着,他总觉得眼前这对儿兄妹,愈是接触,愈是迷惑。
无怪乎乾天宗主,青睐这毫无根基的草莽豪杰。
此刻,景玥灵台深处的莫名虚空之地,一团灵光纤弱如烛火,周方灵光闪耀,时光之力缠绕,依稀可见素璃珠的碎片影子。
“这方天道,已经逐渐苏醒,那人定下的道则,本尊哪怕仅仅泄漏了一丝气息,素璃珠都被轸灭。”太素残灵可以说郁闷无比,原本就是对卫婧忍无可忍,这才冒险带素璃珠,另择宿主。
可那日,天道分明就在苏醒前夕,道轮转动,道则排斥,竟将她藏身的时光道源炼制的至宝——素璃珠,彻底碾压成碎片。
她此刻俨然已被困在景玥这具道身,灵台深处的寂灭虚空中,别说夺舍,连神念离出了景玥灵台都做不到!
“好在,总算逃将出来,还可以慢慢蕴养。”太素转念一想,也收起了一些沮丧心态。
这边厢,李观鱼和景衍说着话,忽而心有所感,却是察觉到目光注视,转头抬眸看去,见到离此十余里眺望的少年和女冠,不由一惊。
“璐鱼,她怎么……嗯?”李观鱼拧了拧眉,目光却是落在二人紧紧相挽的双手之上,面色倏变,笑容凝滞,只觉向来不萦于心的平静道心,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李璐鱼,诧异道:“鱼鱼,你认识那一行人?”
李璐鱼冷冷道:“不认识,我们走。”
上真掌教勾连魔门六道的人,谋算自己的亲妹妹,她没有这样处心积虑,自以为是的胞兄!
然在这时,那青衣道袍的道人,霞举而来,面色淡漠,目光复杂。
苏照看着这一幕,心思转动,目光略有几分不自然。
要知道,鱼鱼之前是不想让与他的关系,暴露一些熟人面前的,这次却一反常态,莫非……
莫非是再见前任之类的狗血剧情?
再结合李璐鱼与他之间那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这难道就是他始终不得女冠之心的症结所在?
苏照脸色渐渐幽沉,目中冷意渐浮,此刻也不知什么感觉,总觉得不是滋味。
甚至从心底涌出一股生理性的厌恶,这女冠当他是什么?向前任报复的工具?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可以坦然接受连孩子都有了两个的陈桃,因为陈桃跟他之后,从无三心二意,但李璐鱼……太过分了。
苏照念及此处,猛然就要挣脱李璐鱼的手,然而却被李璐鱼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你不是要将你我之情,示以人前吗,那就别动。”李璐鱼神念传音,在苏照灵台深处响起,带着一股莫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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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冷冷道:“李道长,孤没有心情陪你玩什么,故意气旧情人的戏码,恕不奉陪!”
说着,正待施展人道龙气场域,他已对李璐鱼彻底失望。
李璐鱼玉容微滞,修丽双眉下,一双清冷美眸看向苏照,神念传音,幽声道:“他是我兄长,曾经是。”
前半句轻描淡写,后半句则是着重了语气。
苏照:“……”
苏照周身气息渐渐散去,恍若泄了气的皮球,脸色又红又白,暗道,鱼鱼,到底是要闹那样?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妹妹,许久不见了。”李观鱼此刻立身虚空,站在不远处,目光温煦地看着李璐鱼,面色看不出喜怒。
“原来是老谋深算的上真掌教,也不知又在河阴,算计着什么呢?”李璐鱼讥讽道。
第五十六章 还真是小孩子
夕阳西下,霞光绚烂,下方是江水滔滔、白浪翻涌的洪河,映照夕阳余晖,颇有几分唯美的意境。
李观鱼静静看着李璐鱼,听着讥讽之语,面色默然,抬眸瞥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少年,目光出奇的沉静,只是若仔细看,仍可见光影幻灭,似有莫名情绪涌动。
“苏侯……”
苏照笑了笑,道:“未知阁下如何称呼?”
李观鱼道:“上真掌教,李观鱼。”
“苏侯,我们兄妹能否单独说几句话?”李观鱼面如平湖,语气也无丝毫倨傲之色。
苏照默然了片刻,笑道:“那道长自便。”
说着,就挣脱着李璐鱼的手,然而,未曾挣脱。
李璐鱼幽远目光望向一旁,冷诮道:“我和他没什么单独可说的。”
苏照神念传音,道:“鱼鱼,你们兄妹之间的事……你自己处理好了。”
纵然不是再见前任,也更像是兄妹反目,他参合在其中,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李璐鱼转头,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见其面色淡漠,隐约感受到少年君侯的某种坚定意志,轻轻将手松开。
苏照冲李观鱼点了点头,向着一旁遁去。
这边厢,目送苏照远去,李观鱼看着其妹,疑惑中似有几分不解,道:“你和苏国之君,亲密无间?”
“贫道和谁亲密无间,这和你什么关系?”李璐鱼冷笑一声,毫不客气打断着李观鱼的话语。
李观鱼目光渐渐幽沉几分,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淡淡道:“苏侯,他为人主,既承人道之利,来日未必不会受人道之弊,你与之纠葛过深,如其有朝一日事败,势必受得反噬。”
李璐鱼面色一顿,讥讽道:“李掌教这么多年,这等虚言恫吓的说辞,还真是一点不变……可如今的李掌教,修为也不过飞仙,与我道行仿若,也不知谁给李掌教的底气,对太真教同道指手画脚?”
李观鱼面色微顿,打量着其妹,心头一惊。
方才他还没发现,璐鱼竟已是飞仙道行了。
“李掌教,还有事吗?”李璐鱼冷冷说着,眸光清冽地盯着对面的青年道人,捕捉到其人面上一闪即逝的惊异,心头不由闪过一抹快意。
李观鱼默然许久,淡淡道:“我知道当年那件事,你恨我,可我自问没有做错。”
“你还有脸提及当年之事?”李璐鱼面如寒霜,眉眼之间隐有一股戾气萦绕,如飞泉流玉的清越声音因为愤怒,隐隐有些颤抖。
李观鱼面如玄水,风轻云淡道:“如我提前搅乱天机,未雨绸缪,你以为会有今日之道行?”
“那是你自以为是!”李璐鱼怒叱道。
李观鱼再次默然。
李璐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平静着心绪,冷声道:“你我之间,早已形同陌路,没什么可说的,告辞!”
说着,从李观鱼一旁遁行过去,话不投机,她半句都嫌多。
“你就不怕我对付他?”李观鱼双眸微闭,平静始终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股危险莫测的意味。
李璐鱼顿住步子,心头不由一凛,扭头看向李观鱼,冷声道:“你敢动他一根手指试试!”
一股冰冷刺骨的如瀑杀机,席卷向李观鱼。
杀机临身,脚下洪河都掀起汹涌波涛。
李观鱼并未以护体真气环护,故而,受得杀机一激,木簪定住的道髻猛地崩散开来,一头青丝在道袍之后随风飘扬。
这位上真掌教面色不变,神态自若,淡漠道:“他首承天命,气运如日中天,你竟对他如此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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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鱼讥讽道:“我对你的底线没信心!”
这位纵横天元九州的一派掌教,忽而轻笑一声,笑容有着沧桑岁月流转的意韵,一字一顿,道:“妹妹,他才十六。”
闻言,李璐鱼面色顿了下,心底也有一股羞赧异样生出,而后冷哼一声,“我喜欢,与你何干!”
说完,再不理李观鱼,径直向苏照去了。
李观鱼目光幽沉,看着已经汇合一起的二人,神情依然淡漠,喃喃道:“心性薄凉不过人间帝王,当年,我让你看清仙道之心险恶,今日也能让你看清,这人心是何等易变!”
这边厢,苏照静静看着面色苍白的李璐鱼,道:“你……还好吧?”
李璐鱼道:“嗯。”
苏照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李璐鱼冷声道:“想问什么,只管问就好了。”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回河阴再说吧。”
就在这时,身后,青年道人的熟悉声音响起,一只乌篷船驶过洪河河面,“苏侯留步。”
苏照皱了皱眉,回头看向李观鱼。
就见李观鱼站在船头,头发披肩,负手而立,身旁还站着一男二女,那女子眼前蒙着布条,似是患有眼疾。
苏照诧异道:“李道长有何指教?”
李观鱼笑了笑,却是看也不看李璐鱼,朗声道:“指教不敢当,苏侯,这是贫道在燕国偶然救下的一对儿兄妹,他二人久慕苏侯大名,愿入苏侯军中效力。”
景衍站在李观鱼身旁,粗犷面容之上,隐隐带着几分激动,抱拳说道:“燕人景衍,见过苏侯。”
景衍年岁二十出头,身形魁梧,虎目炯炯,声音浑厚有力。
苏照眸光微凝,这名字,隐隐有些耳熟?
是了,前世赫赫有名的大衍仙朝之主。
“这李观鱼,将这样的人物引荐于我……不对,他还不知我知晓景衍不凡,这是……自忖我定然驾驭不住这样的人物。”苏照心思电转之间,就隐隐猜出李观鱼的一些心思。
苏照笑道:“壮士,怎么千里迢迢来到苏国?”
景衍面有难色,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某在家中……”
这时,一旁的景玥忽而问道:“兄长,我们已到苏国了?”
显然并不想让自家兄长刚一见面,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竹筒倒豆子般,道出过往来历。
景衍也反应过来,道:“苏侯,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可以述清。”
苏照笑了笑,道:“那等有时间,壮士再说,本侯要前往河阴镇,壮士可愿随行?”
景衍欣然道:“在下正有此意。”
苏照冲景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李观鱼,暗道,这上真教掌教有些门道,这时就已布局大衍之主了。
苏照多少觉得有趣,他不知这李观鱼是自信呢,还是自负,当他完全看不出底细吗?
他就不怕……
苏照忽然醒觉,别说,他如果要加害这景衍,还真有些不容易。
这般一想,发现这景衍多少有些棘手。
不过既已决定收之麾下,纵然不能收为己用,也要彻底钳制其崛起之势。
而后,苏照就带着景氏兄妹,向李观鱼道了别,和一旁面如冰霜的李璐鱼,向着河阴城遁去。
李观鱼静静目送着一行众人离去,身后残阳如血,映照着水天一色,一叶扁舟,轻帆随风卷起,不知怎的,忽地响起一声叹息。
……
……
河阴镇
苏照带着景氏兄妹,在原河阴镇守府衙之中,再次见到了苏国枢密副使——冯匡。
冯匡以及诸位将校,冲苏照见礼罢。
“冯枢密,北方晋国可有动向?”苏照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问着,倒也没有避讳景氏兄妹,或者是有意为之。
冯匡道:“下官刚至边镇未久,从目前来看,晋国边郡未有异动,许是还未收到讯息?”
苏照面色沉寂,目光现出一抹思索,猜测道:“以合欢宗仙道手段传讯,晋国不会没有收到消息,估计此刻还在商议出兵之策。”
冯匡道:“君上,莫非打算在河阴镇坐镇?”
苏照点了点头,道:“晋国中枢只要不傻,一定会派大军回抢河阴,而卫磐也不会坐视后路被断,这两方人马,多半是要前后夹攻的,所以,孤要亲自坐镇,以待敌军!”
冯匡惊声道:“君上是打算以自己为饵,吸引晋、卫两军围攻?”
苏照轻笑一声,说道:“卫磐和晋国不会轻易上当,除非派飞仙大能困杀,这一点,卫磐和晋国未必不知,这是疑兵之计,虚虚实实罢了。”
那种以己身为饵,聚双方大军于河阴的想法,未免一厢情愿。
他如今是仙朝之主,又身怀仙道修为,不管是卫磐身旁的合欢宗,抑或是晋国背后的天心宗,不会不知道。
那种兴冲冲地围杀的景象,根本不会出现。
反而两国会疑忌不前,猜测他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冯匡思索了下,也是眼前一亮,猜测出苏照的其他意图,但还是提醒道:“若是晋军倾国之兵,大举前来,当如何?”
“那孤就在此,引三万苏军,拒晋军入卫。”苏照淡淡一笑,沉声说道。
一旁的景衍,静静听着,也不由面现崇敬之色。
以三万之兵,抵挡晋国与卫国的两面夹攻,这就是苏侯吗?
不愧是名震河洛的中州雄主。
苏照似乎察觉到景衍的心思变化,说道:“冯卿,这位是孤遇上的一位壮士,愿至军前效力,冯卿可好生安置。”
景衍闻言,连忙拱手抱拳道:“燕人景衍见过冯枢密。”
冯匡这才打量起景衍,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道:“年纪轻轻,已是武道先天,果是燕地壮士。本将帐下还缺一位护军校尉,不知壮士可愿屈就?”
以景衍的武道修为,纵然领一军统制也并无不当,但初来乍到,岂有猝登高位的道理?
而冯匡中护军之内,设有六位校尉,冯匡将景衍放在身旁,给予考察,再行量才录用,却是最为妥当不过。
景衍闻言,却不以位卑,欣然抱拳道:“衍敢不领命。”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景衍先放在身旁,慢慢观察,试着收服,如果任由其野蛮生长,来日不明就里地对上,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安顿了景衍之事,苏照也离开了官厅,进入冯匡事先安排好的一座青墙黛瓦的宅院中。
厢房之中,苏照走进花厅,看着自斟自饮的李璐鱼,皱了皱眉,道:“鱼鱼,怎么喝起酒来了?”
说着,走到李璐鱼身旁,按住伊人举动酒杯的纤纤玉手。
在他印象之中,李璐鱼滴酒不沾,无与伦比的自制。
李璐鱼抬眸看了一眼苏照,一双莹润美眸带着几分恼怒,道:“你放开!”
苏照皱了皱眉,坐在小几对面,叹道:“你既要喝,那我陪着你喝。”
说着,拿起一个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杯而尽。
李璐鱼烦闷,他又何尝不是?
被眼前女冠当成气自己家人的工具,虽说不是气前任这等狗血之事,但也是离原来小丑竟是我,只差一步。
李璐鱼看着一杯又一杯饮酒的苏照,目光复杂,她如何不知眼前少年心结之处在哪儿?
不由伸手拿住苏照的手,清声道:“别喝了。”
苏照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的酒液,目光略有几分迷离,唤道:“鱼鱼……”
李璐鱼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先前是我……你若是怨我……”
苏照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终究道:“我……算了,不说了。”
说着,自嘲一笑。
李璐鱼静静看着这一幕,芳心没来由地一疼,默然了一会儿,也拿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有点儿赌气似地一杯又一杯喝。
许久,二人都有些醉意,本来可以用法力逼出酒力,但却都没有以功力抵御,奈何终究是仙道之体,倒没有醉的厉害,只是微醺。
“酒没了。”苏照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抬眸,看向李璐鱼,定定看了半晌,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此刻的女冠,雪腻脸颊滚烫如火,醉眼迷离,彤彤摇曳烛火映照着,红扑扑的犹如三月桃花,嫣然明媚。
苏照面上笑意渐渐敛去,起身离开。
忽然,女冠打破了沉默,“你……别走。”
苏照身形顿了下,转头,目光静静看向李璐鱼。
然而,却被李璐鱼拉过手,将其拉入怀中,苏照还未说话,却被一张润光水泽的红唇堵住。
苏照瞳孔微凝,心头渐渐浮起一抹古怪之感。
“鱼鱼……”
然而,这念头没有持续多久,就已沉迷在女冠的甘甜、醇美之中,反客为主,攻城略地。
不知多久,苏照看着气喘微微的女冠,手掌把玩着一团丰腻,眸中异色涌动,低沉道:“为什么?”
自他和眼前女冠在一起以来,都是他主动出击,女冠欲拒还迎,说实话,他是有些心累的。
而先前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如果只是补偿,我宁可不要。”苏照把玩着掌中温香软玉,细腻入微,顿了下,“果断”地抽出。
李璐鱼美眸盈盈地看着眼前克制着情欲,故作冷淡的少年,只觉孩子气十足,芳心不觉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动和好笑,嗔怪道:“你还真是个……小孩子。”
她若不喜欢他,又岂会与其痴缠?纵然是以之激李观鱼,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示于其前,更不会让这人将手深入她的道袍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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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捉摸……不透
厢房之中——
酒气弥漫开来,混合着一股甜腻的清香,旖旎的氛围充斥在厢房之中。
“我既是小孩子,那就做小孩子的事情。”
被指责为小孩子的某人,轻哼一声,赌气说着,就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埋首道袍前襟,沉入温香软玉,轻卷残云,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当真做了小孩子的事情。
女冠娇躯战栗,一张清冷如玉的脸颊顿时嫣红如血,抱着少年的肩,秀颈扬起,檀口微张,轻微而急促的低吟依稀响起。
纵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可女冠仍有浑身颤栗,如上云霄之感。
只是女冠修为素来高深,还能压制着燃烧的情欲之火。
女冠原也有“补偿”之意,毕竟,把人当小孩子利用了下,起码要给几个糖果。
否则,小孩子的脸,就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李璐鱼道髻散乱,微微眯着星眸,檀口微张,呵气如兰,就在这时,少年仰起头,噙住两瓣唇瓣,肆意掠夺。
许久,苏照抬眸看着鬓散钗乱,脸颊绯红的女冠,心头一动,往日清冷如冰的眸子,恍若有几簇火焰跳动,低声道:“鱼鱼……”
说着,手掌及下,就要去解李璐鱼的腰带。
然而,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捏住手腕,“你先别这样……”
苏照面颊通红,呼吸渐渐粗重,眸中更是隐有火焰熊熊燃烧,低沉道:“箭在弦上……”
李璐鱼睁开一线星眸,看向少年,盈盈如水的目光与那灼热滚烫的目光相接,也不由吓了一跳,颤声道:“你……”
然而,却被引着自家玉手触碰向滚烫之地,就是触电一般收回,美眸瞪大,似乎有些惊慌失措。
苏照叹了一口气,搂住女冠的脖颈儿,附耳啮食道:“鱼鱼,人道龙气原就至刚至阳,要不,你帮我一下?”
李璐鱼脸颊嫣然,嗔怒道:“滚。”
苏照脸色一黑,道:“我本来就要走了,你非要放一把火。”
李璐鱼冷笑一声,讥讽道:“堂堂苏侯,一国之君,随便让人找个女人败火,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都说是随便了,我岂是那等随便之人?”苏照轻声说道,眸光闪了闪,想了想,心思一转,说道:“鱼鱼,要不你……”
“你……”李璐鱼玉容微变,用一副看着邪魔外道的目光,惊异地看着苏照,似乎为其提议感到三观尽碎,但许是借了几分酒意,清眸之中隐有几分异芒闪烁,抿了抿樱唇,清叱道:“荒唐!”
让她堂堂飞仙……简直痴人说梦!
苏照也不以为忤,轻笑一声,道:“鱼鱼,要不你……”
说着,握住一只纤纤柔荑,只觉触感温腻光滑。
李璐鱼斜睨了苏照一眼,秋波盈盈,道:“你怎么也是一方之君,就不嫌恶心?”
苏照笑了笑,并没有接李璐鱼的话,一手把玩着白皙丰腻,一手把玩着纤纤素手,说道:“那不让我做这些也好,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璐鱼拧了拧眉,轻轻拨开苏照的手,彼时灯火彤彤,桃蕊吐芳,凌乱前襟之上,明艳隐有晶莹闪烁。
苏照道:“鱼鱼,本来我不想多问,只是……不得不问。”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一下子也不知从何说起,你不要再刨根问底了。”李璐鱼晶莹美眸瞪了一眼苏照,清声道。
那种事情,要她如何说?告诉他,她曾经痴迷过一个女人?还因此和胞兄反目成仇?
苏照默然片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面色沉静,目若古井无波,情欲早已如潮水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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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璐鱼看着又冷起脸不理她的苏照,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啊,是小孩子吗?好奇心这么重。”
她真的也不知如何说起。
苏照神情认真看着李璐鱼,道:“鱼鱼,我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好奇,我只是担心你,也想知道,横亘在你我之间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他也隐隐猜测出一些东西,能让女冠对他的靠近,始终保留着最后一线拒绝,只能是……心中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念及此处,苏照就有些气闷,面色更加郁郁。
李璐鱼迎着少年的沉静目光,那是一双直透人心的目光,隐隐可见坚定、执着。
事实上,她说着把他当成小孩子,不过是飞仙大能的自尊心作祟,而眼前之人,身为一国之君,心智成熟,比她尤有过之。
李璐鱼幽幽叹了一口气,樱唇翕动,柔声道:“我若说了,你会……疏远我的。”
但她不说,眼前少年,可能也会从此疏远她吧?
苏照摇头道:“不会。”
李璐鱼迟疑了下,说道:“你既然非要问个明白……”
说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渐渐失神,道:“二十年前,就在此地,我差点儿和另一人结为道侣。”
苏照眸光凝了凝,心头五味杂陈,他就知道!
不知为何,哪怕是曾经嫁为人妻,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的陈桃,他都毫无芥蒂。
可对鱼鱼,他为何这么心痛?
一股酸涩混合着不甘、嫉妒,在心底轰然炸开。
他似乎有些稍稍体会那些“全初全收”党的感受。
那是美好事物曾遭亵渎的难受,哪怕他和李璐鱼肢体接触之时,明明知道李璐鱼未经人事,可骤然听闻,她心中还有过别人,仍抑制不住的嫉恨。
之前,他仅仅以为那是小男孩儿的天真幻想。
玩归玩,闹归闹,别把绿帽开玩笑。
李璐鱼顿了下,抬眸,看向脸色苍白的苏照,芳心一颤,清眸意味莫名道:“你……还要听吗?”
苏照默然了下,举起酒杯,平复着内心的激荡思绪,追问道:“后来呢。”
李璐鱼竟有些不敢往下继续说下去,本来就是借着酒意正酣,述说心事,若是换个场景,她甚至都不会将这段难堪过往,宣之于口。
“后来呢?”苏照面色变幻,目光幽沉,声音略有几分沙哑。
李璐鱼见苏照神色不虞,不知为何,心头对往事的怨怼反而减轻了一些,犹豫了下,徐徐道:“后来,不过是一场闹剧。”
“你可知?我当时不顾师父的反对,与那人结为道侣,然新婚之夜,却发现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是何等……”李璐鱼说着,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当年,她嫁衣如火,与那幽罗神教之主拜过天地,可在入洞房之时,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是个女人!
如论容貌,甚至比她还漂亮……
“女人?”苏照喃喃说着,原本被“ntr”的憋屈消散一空,一股狂喜在心头炸开,面色古怪,忍着微微上扬的嘴角,紧皱眉头,冷声道:“这……实在太过可恨了。”
暗道,这李观鱼为了保护妹妹,倒真是煞费苦心了。
杨二郎若用此法,保护杨婵,不管是灯笼昌,还是陆某人,都不会有机会。
“我兄长算计于我,我当初天真的以为……呵,他帮我顶住师门压力……”李璐鱼提及此事,犹觉恨意藏心,目光失神,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年,脸上带着几分讥诮和自嘲,道:“我是不是很蠢?”
这一段过往,几乎是女冠内心的伤疤,因为未知真相之前,一腔情丝扑在那人身上,结果,却告诉我是你哥请来的“感情骗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照没有说话,此刻也收起了心中的惊喜,他能感受着女冠的痛苦,默然片刻,道:“年少之时的一场缘法,又何曾知道是一场精心编制的虚假骗局,可曾经的怦然心动,却不是虚假,蓦然回首,也不过轻轻一笑。”
当然,苏照也只是这么一说,如果谁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整了个伪娘欺骗他的感情,结果新婚之夜,一脱裤子,好家伙,比他都……估计他也是要杀人的!
李璐鱼品味着少年的感慨话语,许久,抬眸,盯着苏照,美眸之中涌动着莫名之色,道:“你不走?”
苏照怔了下,道:“我去哪儿?”
“你能和我说起过往,我心中只有怜惜。”苏照揽过李璐鱼的削肩,温声道。
当然,还有窃喜,嗯,这个就不能说出口了。
他和李璐鱼二人的关系,始终不得突破,这心结多半就是缘由。
如非他冒着断绝关系也要问个清楚,恐怕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还有这种奇事。
李璐鱼乜了苏照一眼,幽幽道:“也不知方才是何人,明明脸都白了,可一听是女人,竟……”
毕竟是飞仙大能,洞察人心,电转之间,隐隐察觉到苏照的心思转变。
但,多少还有些疑惑。
苏照:“……”
“鱼鱼,我那是心疼你。”苏照迎着李璐鱼的审视目光,一时有些心慌,道:“好吧,我承认,多少松了一口气。”
李璐鱼一时默然,问道:“你没有芥蒂?”
苏照面色古怪,说道:“这又有什么芥蒂可言?”
暗道,别说你是被欺骗感情,不是百合,纵然就是,他扳正过来,也是一件令人得意的事。
李璐鱼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美眸异彩涌动,不知为何,芳心有些古怪之感。
不过,将往事坦白,她的心中何尝没有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藏在心底,谁也不能透露半句,如今和这人……
看着少年,不知为何又是想起那李观鱼之言,“苏侯,他才十六!”
念及此处,雪腻脸颊莫名一烫。
而这时,对面少年已凑了过来,李璐鱼“唔”的一声,明眸微闭。
许久,二人气喘微微,苏照将女冠抱在床榻之上,二人并排躺着,苏照轻声道:“鱼鱼,过往之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太过追忆。”
李璐鱼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和苏照叙说过后,心头的怨恨也纾解了一些,转头看向苏照,柔声道:“经过这么多年,我……只是心头还有些不甘。”
苏照心头知道,李璐鱼此刻更多的是对自家兄长设计自己的愤怒,恐怕还有那幽罗神教之人的戏弄之恨。
“要不,我帮你找找场子?”苏照撑起胳膊,看着玉容清冷的李璐鱼。
女冠凝眉道:“李观鱼算计无双,你最好别和他对上。”
苏照探手入怀,把玩着丰腻、柔软,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李璐鱼嗔恼地拨开苏照的手,“这些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你不要管了,说来如果不是你非要刨根问底,我都不会告诉你。”
苏照道:“你我之间……其实,应该告诉我的。”
李璐鱼忽地柳眉一扬,明眸莹莹闪烁着莫名之光,道:“是不是我不告诉你,你就要离开?”
苏照默然了下,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心中有结,始终未曾接纳于我,既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实在也不好继续死缠烂打,徒惹人厌。”
李璐鱼玉容嫣然,忽地冷哼一声,讥诮道:“死缠烂打,徒惹人厌?你惯会死缠烂打,方才偏偏要装什么求而不得,自伤自怜……一国之君,如小孩子一般,简直让人嗤笑。”
她方才也是鬼迷心窍了,还担心眼前少年心灰意冷,一走了之,竟然主动献吻……
苏照叹道:“谁又不想双向奔赴呢?鱼鱼,我对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但你的心思,我难以把握,我甚至不知你……这里是否有我?”
苏照说着,在李璐鱼心口位置按了下。
他和李璐鱼之间的关系,除却最后一步,其他的都做了,但他总有一种对李璐鱼捉摸不透的感觉。
嗯,症结或许就是捉摸……不透?
“我若……你能将爪子放在这里?”李璐鱼清叱一声,道:“你当我是何等样人?”
苏照怔了下,道:“我还以为你……”
“拿你当工具利用?抑或是因你当日已经非礼于我……自暴自弃?”李璐鱼瞪了一眼苏照,道:“对了,你当日做的好事儿,我现在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苏照:“……”
李璐鱼叹了一口气道:“遇上你,也是一场孽缘。”
当日,若不是眼前少年对她……而后,又纠缠不清,她也不会身陷情网而不自知。
如今,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苏照笑道:“我倒是三生有幸,遇上鱼鱼。”
李璐鱼美眸横了苏照一眼,羞恼道:“这些花言巧语,你还是对别人说吧,听得腻歪。”
“鱼鱼明明也很爱听,不是吗?”
苏照轻笑说着,垂眸看着脸颊绯红,风姿嫣然的女冠,尤其眼角已浅了许多的鱼尾纹,更是将一股成熟的韵味流泻,只觉喜爱不尽,掌中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丰腻、柔软,再联想着女冠的身份,只觉情欲之火,熊熊而燃。
李璐鱼拨开苏照向下襟探去的手,嗔怪道:“你老实一些,我现在不能给你,否则,会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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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为君上执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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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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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白虎绝杀之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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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章 无谓损失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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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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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果然有埋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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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二章 分属同源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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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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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赢子弋的谋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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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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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莫不是一头母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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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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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是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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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六章 妖女,佛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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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不谋而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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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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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幽罗教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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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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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九转归阳(求订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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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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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当一言可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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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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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尹姑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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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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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眼中钉,肉中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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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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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不好对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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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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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霓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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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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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白攸行
“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卫湘歌挑帘进入中军大帐,看着幽罗教主和苏照,笑着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随便聊聊。”
幽罗教主眸光流转,同样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照看向幽罗教主,道:“尹姑娘,你先回军帐歇息吧,我和湘歌处置一些军务。”
这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军国之事,原就不可让旁人与闻,倒也不算赶人。
幽罗教主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待幽罗教主离去,卫湘歌拉着苏照坐下,神念传音,说道:“这人的身份来历,试探清楚了?”
苏照面上浮起一抹凝重,沉声道:“八九不离十,不是仙道大能,就是魔门巨擘。”
能在他仙朝之主的神念感知下,依然不露丝毫气息,可见其人之道行,至少是飞仙。
卫湘歌颦了颦秀眉,道:“那怎么办?”
苏照道:“我方才以一个故事,吸引了她的心神,打算留在身旁监视。
“什么故事。”卫湘歌芳心深处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狐疑说道:“说给我听听。”
苏照道:“你要听,有空再讲给你听吧,对了,军纪整顿的如何了?”
卫湘歌见某人有意岔开话题,明眸眨了眨,倒也不再追问,轻声道:“苗宪着人互相检举,揪出了二三百人,现在正在处置。”
苏照皱了皱眉,“三万大军,二三百人,这比例就是百里挑一,这比例不小了。”
卫湘歌嗔怪道:“百里挑一,有你这么用的吗?不过,这军纪借此整顿一番,也算是必要了,否则,如不加约束,折失的都是你苏侯……在卫国百姓之中的人心。”
少女虽然天真烂漫不减,但随着身份的转换,对一些问题,也逐渐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思考。
苏照叹了一口气。
……
……
龙朔郡城·郡衙
官厅之内,站满了卫磐帐下诸将,帅案之后,秦将白攸行正襟危坐,看着下方的众将。
这位秦国大将年岁不大,只有三十出头,面膛枣红色,虎目炯炯有神,一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将,其上郸郡郡守,也是卫磐派来协助白攸行领兵的卫将。
“诸君,本将得讯息来报,苏军最近将有异动。”白攸行沉声说道。
下方的诸将,闻言,面色一变,窃窃私议起来。
其中一个将领,道:“白将军,申屠老匹夫顿于武连诸县,其数次大举攻击,都被我军拦下,还能有何异动?”
其他几位将领也是纷纷附和着。
白攸行虽然事实上掌控了卫磐这部七八万卫军的调度之权,并且也由数次有胜有负的战事,奠定了一些军中威望。
但毕竟不是卫磐麾下诸军的统帅,其威望还不足以压服一切反对声音。
“咳咳,白将军既说有情报,那八九不离十,尔等大呼小叫做什么。”就在这时,坐在一旁太师椅之上的郸郡郡守——朱介,沉喝一声,不怒自威。
众将面色悻悻然,连道不敢。
坐在帅案之后的白攸行,见着这一幕,目光冷意闪烁,暗中摇头。
事实上,这样的一幕,自从他在这支卫军的指挥权名义上为卫君确认之后,就已经时常发生了。
说白了,卫磐对他是既有借重,又有忌惮。
故而这郸郡郡守的作用,就是坚军的角色。
“号令不一,素为兵家大忌,卫君不能将兵权全权托付,想要击败上下一心的苏军,几乎痴人说梦。”白攸行此刻心头对于这场战事,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对公子的想法,他也是赞同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国从容统一卫国,进而侵夺卫国神器,否则,至少也要维持现状。
朱介问道:“白将军,申屠樊虽拥兵十一万,但在白将军的运筹帷幄下,已为我部阻挡于外,似无余力,纵其再善用正兵,可手下兵力不足,只要我军坚壁清野,其也无计可施罢。”
这也是官厅之中诸将的看法。
白攸行摇头道:“申屠樊的确擅用正兵,其现在与我军陷入攻防之战,只要我军据城相守,镇定不乱,首尾呼应,的确不用怕。”
“那白将军……”朱介疑惑道。
白攸行道:“可朱郡守忘了苏侯,其向来喜出诡谋,又为仙朝之主,谁也不知其有什么手段正在等着我们。”
朱介面上的神情就是凝重了一些,拱手道:“白将军所言甚是。”
“所以,申屠樊这次全兵而攻,多半是有备而来,诸将这次军议回去之后,当严守所镇城邑、关隘,切不可掉以轻心。”白攸行沉声说道。
其实,他也不知申屠樊为何在僵持不下,外无援兵之时,又一次选择大举进攻,但一想起鬼神莫测,手段层出不穷的苏侯,就隐隐觉得不妙。
这更像是一种名将对潜在危机的敏锐感。
“我等听命。”在郸郡郡守朱介的严厉目光审视之下,众将抱拳说道。
身旁廊柱角落之内,还站着三个黑袍中年男子,面色冷漠,似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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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来自天刑教的归阳道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白攸行——这位秦国将种的人身安危。
至于其他,一概不问。
白攸行挥手屏退了诸将,然后看向朱介,拱手道:“朱郡守,申屠樊所在城邑,正在拣选麾下精兵,这一次恐怕来势汹汹啊。”
朱介皮笑肉不笑说道:“白将军足智多谋,当有所决断才是,至于朱某,唯命是从罢了。”
哪怕再是佩服眼前这青年将军的兵略,可心头仍是止不住涌起一股嫉妒。
想他朱介,镇守边郡多年,好不容易年过四旬才爬上一郡之守高位,可临了,还是要听一个年轻人发号施令。
而且,更可气的是,还是异国之将。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这些卫将是酒囊饭袋,这才需要引外将为援?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潜藏在心底,好在卫君还是知道亲疏远近的,让他坐镇军中,为他看住这秦将。
白攸行看着朱介,心头暗暗一叹,道:“朱郡守,龙朔郡城粮仓辎重、事关大军安危,还请朱郡守亲自率军将看守,以防不测。”
朱介笑了笑,道:“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话虽是这般说,但其实内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真要打到龙朔来,一定是天塌地覆之祸,哪里还还有心情再去管什么粮草辎重。
白攸行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也不知殿下……回咸阳怎么样了。”
念及此处,白攸行就是面带怒气。
赢子弋被伤了男根,伤势不容乐观,前天就被天刑教主派人送往咸阳的天刑教宗门医治。
故而,此刻卫磐军中只有武力值max的天刑教主的坐镇。
而天刑教主也发了狠,从山门中调来六位洞虚大能,加上先前的两位洞虚大能,此刻坐镇卫磐军中的天刑教主的高端战力,已多达八位之多。
说来,这也多亏了赢子弋受伤,回咸阳疗治。
否则,以其前期通过秦国谍报机构黑冰台收集关于苏照的情报,说不得已猜出苏照将要用妖兵帮助破龙朔僵持之局。
白攸行从帅案后起身,负手出了官厅,这位秦国最近名声鹊起的大将,名字取自《易》中君子攸行,其相貌英伟,目光沉静,似并无多少凛寒杀气,其心中却藏着比谁都酷烈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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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龙朔郡城
夜幕笼罩大地,一弦弯月孤悬,如水月光照耀大地,军寨和县邑灯火通明。
倏而,半空之中,青玉蒙蒙的仙舟,横渡虚空,其上大约驻着两万静心拣选的苏国士卒。
其目的,正是向着龙朔郡城之前的武连县驰去。
而在仙舟相邻十五里外,一团浓重乌云遮蔽了星月,那是飞禽一族的万余飞禽,展开羽翼,其背上站着原屡有龃龉的走兽一族。
事实上,纵观天元九州,除却窝在北方茫茫雪岭之中的御灵山,都没有这样一支庞大的妖族势力。
苏照所掌控的仙园天地,原就真实来历……成谜。
苏照此刻就在仙舟之中,看着下方的苏国三座军寨,寨门大开,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卫磐乱军所居的武连县城一线挺进。
“苏侯,这就是仙人之飞舟,当真是玄妙难言。”就在苏照凝神思索之时,一旁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幽罗教主美眸似有“惊奇”之色,赞叹说道。
苏照一时无语。
不得不说,若不是事前有了“成见”,单单是这演技,他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比起卫婧的演技粗疏,眼前的尹霓玉,无疑是影帝级。
苏照看着尹姑娘纤纤手指抚着仙舟,美眸之中一副既好奇又有几分畏惧的模样,忍住想要鼓掌叫绝的冲动,道:“尹姑娘看到了吧,这方世界,原就是仙人横行于世,没有一些手段,想要在仙魔横行的天地之间,保护自己,并不容易。”
“也包括美貌。”幽罗教主接话说道。
苏照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他总觉得这尹姑娘在……勾引他。
嗯,普信男就是这么上头。
幽罗教主幽幽一叹,道:“诚如苏侯之言,当日如非苏侯,我落在那几个奸恶之徒手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就如那妲己,正是因为她天香国色,才为轩辕坟三妖所吞噬魂魄。”
说着,目光幽幽地看着少年的面容,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苏照道:“尹姑娘,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无人可以欺辱于你。”
“我知道,是因为……苏侯。”这时,幽罗教主轻声说着,美眸之中隐有星星点点闪烁,倒不是泪珠,而是鹭起之星河。
幽邃一如星辰低语,没有任何俗气的艳丽。
苏照默然了下,不知为何,觉得这样一双眸子,似曾相识。
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并不是有什么过往相识之人。
念及此处,苏照开口道:“尹姑娘,可有人说过你的眼睛,似藏着暗夜星空,引人一窥究竟。”
“没有吧?”幽罗教主脸蛋儿一红,螓首“羞涩”地转过一旁,以手撩起耳边的一缕秀发,心头却浮起一抹古怪之感。
还真有人说过,当年她以女扮男装,欺骗李璐鱼之时,李璐鱼就这么说过……
“这算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照轻轻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二人默然以对,心思各异。
苏照当然不是什么动心,而是警惕。
至于幽罗教主则是玩味。
“苏侯,前方就是龙朔城了。”就在这时,外间赤林宗的一位神照道人,在仙舟之外,开口说道。
苏照收回思绪,法力运于双眸,望着远处隐在黑夜之中的龙朔郡城,目中寒芒闪烁,神念向着飞禽一族的二妖王,丹鹊和蛊雕神念传音。
“夺城!”谷
随着一声令下,诸部妖兵乘飞禽下,在弦月的照耀之下,越过龙朔郡城的巍巍门楼,向着正在值夜的卫磐之兵杀去。
“杀!”
与此同时,仙舟停在郡城之前的空地上,三万精挑细选的苏国骁锐,从仙舟之中跃出,擎起攻城之云梯,向着高有四丈的郡城攀去。
此刻,苏照也下了仙舟,脚下腾起一道遁光,带着幽罗教主站在不远处观望。
他有意带着这位尹姑娘,本身也存着几分试探之意,不过见其面无常色,心头微动,思忖道:“莫非不是天刑教的长老?”
如果是天刑教的长老,此刻攻入龙朔郡城的苏军不会这般顺利。
幽罗教主此刻悄然放出神念,眺望着远处苏军攻城的一幕,心头也不由感慨着,“人道果然不一样了。”
在她目光所及,苏军将校长刀扫过,真气、真元甚至还有一二罡气之影,这说明苏军将校已经充斥着先天境武者。
“以凡人的基数,宗师,大宗师,甚至……总之,可能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甚至压过仙门都是必然。”幽罗教主眸光深深,心绪起伏着。
“或许,也该寻一凡俗王朝下注?”念及此处,幽罗教主就是偷瞧了一眼苏照,心头就是一惊,暗道,“我怎么把这苏侯……列入备选,本来是一场交易,再把我幽罗神教折进去,就不划算了。”
幽罗教主心头哭笑不得,她也不知方才的想法是从哪儿来?
魔门最讲根缘来由,否则,念起于心,多半是会坚定其心。
故而,这位魔门教主仔细想了想,多半她是看一旁的少年,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样子,这才在下意识有了对照,就先入为主地将其列为备选。
不过,此刻既是寻到了根源,反而容易驱除了。
这种借妖兵可一、可二,不可三,这样猝不及防的突然袭击,下次摆在各国的掌舵之人的案头,再想奏效就不容易了。
幽罗教主心头轻轻一笑,“不过从目前来看,似无比这苏侯更无出色之人主,这李观鱼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不对,太真教已下了注,我幽罗神教……”
幽罗神教眸光深深,心头冷笑涟涟。
要知道她幽罗神教上代教主就是亡于太真教掌教之手,她和太真教仇深似海,焉能共侍……共辅一主!
苏照不知一旁女子的心潮起伏,抬眸,看着远处的龙朔郡城,杀声自郡城之中传来。
郡城官厅·后院
秦将白攸行刚刚去掉外间的甲胄,正在挑灯夜读,忽地听到外间传来的杀声,面色就是一变,如何不知出了变故,绰起悬在墙壁上的宝剑,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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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屋内烛火明暗交错了一下,黑袍道人说道:“白将军,苏军的妖兵冲进城了。”
“妖兵?”白攸行瞳孔一缩,继而面色阴沉,懊恼道:“公子之前似提过此事,竟被我忘记了!”
赢子弋其实在一开始分析过苏照身旁可能有一支妖兵助阵,这是基于秦国谍报机构黑冰台搜集来的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当初邬寿麾下卫军被苏国妖兵所破,这样的消息肯定随着卫军的散播,为诸国谍报机构搜集。
赢子弋自是知道这些,甚至为此专门请益了天刑教主。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卫军为妖兵所破一事,半真半假。
盖因,人道之争,以妖魔参合其中,少量还可,如这样帅妖师助阵,肯定要受人道气运反噬。
故而,对此事虽存着几分警惕,但也没有提到十二分的戒备。
这边厢,白攸行迅速披上了甲胄,将秦剑悬于腰际,面色再也看不出一丝慌乱。
而在这时,外间却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郸郡郡守朱介,面色慌乱,带着四五位军将,步入庭院,急声道:“白将军,苏军已攻入了郡城,这该如何是好?”
白攸行按剑出了厢房,站在廊檐之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六神无主,面带惊惶的朱介等诸将。
第七十七章 天刑教主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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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八章 裂天斧之伤
苏照身旁灵光一闪,突然现出一个带着青玉面具的女尸,周身一股无形的凛然杀机荡开,向着四方散开。
黑黢黢的瞳孔背后,寒光幽幽闪烁,仅仅是对视一眼,就觉心头一突。
天刑教主自是不例外,失声道:“古仙人之尸!”
当日,苏照祭天之时,他就已见过那女尸退去悬天之劫雷,惊异人心。
但事后一想,其实倒也不用太过忌惮,盖因,上古仙人之尸道韵再强,可也终究只是死物。
面对悬天之劫雷,因其身上古仙之道韵,使劫雷消散,但如果面对飞仙同道,谁会畏惧一仙人之尸身上的道韵。
嗯,说不得还想抢来,一悟古仙长生大秘。
可如今直面其威势,才知先前想法他错特错。
竟觉立身所在之周方空间,恍若寸寸凝滞。
怒喝一声,手中裂天斧高高扬起,向着女尸劈去。
这一击,蓄集他法力,只见天地之间,寒芒乍现,耀眼夺目。
苏照心头就是一惊,然后就是向女尸身后躲去。
女尸:“……”
裂天斧斧芒凌厉,斧芒落处,宛有裂缝呈现,那是虚空承受不住神通伟力的重压。
仙道到了洞虚之境,举手投足之间,就可见虚空裂纹,况飞仙大能?
然而女尸抬起手掌,向着裂天斧迎去。
就见光影戛然,天地一震。
苏照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心悸,抬眸看去,心头就是一喜。
裂天斧倒飞而回,连同天刑教主闷哼一声,也向着远处撞击而去。
天刑教主气息萎靡,口鼻溢血,然而双眸却幽深如渊,带着难以置信之色。
“天元九州,为何有这样的存在。”
就在这时,杀机席卷而至,向着天刑教主镇压而去。
天刑教主目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惧色,拿起裂天斧,撕开虚空,竟是逃之夭夭去也。
杀机如潮水般退去。
苏照刚刚松了一口气,忽地,鼻翼间嗅到一股异香,心头就是一惊,继而是一抹刺目的嫣红让心头一揪。
只见女尸洁白如玉的手掌,嫣红血迹顺着手腕长流,滴嗒嗒……
苏照一时愣在原地,抬眸正对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青玉面具之中的眼神仍是茫然。
但苏照不知为何却从中体会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苏照上前,拉起女尸的手,忽地一股杀机向着他袭来,如山岳一般,但顷刻之间,又是烟消云散。
苏照以人道气运驱逐着伤口之上裂天斧的黑色神芒,但伤口之上的神芒颇为棘手,费了好大功夫才驱逐殆尽。
取过一方手帕,缠在女尸纤纤素手之上,不多时,就已缠绕一圈,抬头向女尸看去,就见仍是青玉面具之后,瞳孔幽幽地看着自己。
苏照心绪复杂,低声道:“这次……多谢了。”
其实,他隐隐有种感觉,这女尸灵台之中的尸魅,多半是残留着前任主人的一些零碎意识的。
有时候,他也想揭开这女尸的青玉面具,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还不是良机。
光芒一闪,苏照心念一动,再次将女尸收纳入仙鼎空间之中。
远处,幽罗教主歪着头,静静看着苏照和女尸之间的互动,心头浮起一抹玩味。
古仙人之尸,这苏侯的癖好……
在她印象之中,魔门不是没有那种小门小派,养尸、炼尸,以尸为道侣。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苏照已乘遁光返回,落在幽罗教主之畔,道:“等会儿就可入主龙朔郡城了。”
……
……
皓月之下,虚空荡起圈圈涟漪,一人现出身形。
天刑教主立身半空,又是吐出一口鲜血,不过目光却有几分狂热,纵然此刻身上伤势颇重,哪怕经脉道之中法力四窜,让他五内俱焚。
“裂天斧,原来如此!这是仙人之宝,本座道为何,威力平平无奇,哈哈,原来其上由着封印,方才那古仙人一击,竟然破了七重禁制,此宝已有斩仙之能!”
天刑教主此刻甚至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伤势罢了,只要他调养三个月,就可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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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灵宝之秘,被他挖掘出来,再与同道交锋,战力可凭空提升三层。
正思忖之间,忽地一愣,看着掌中的裂天斧,喃喃道:“这是什么?”
只见裂天斧之上,红芒乍现,呼吸之间,自斧刃蔓延而上,在斧面之上铭出一道特殊的图案。
似梅花,又似牡丹。
“这……是血禁!”天刑教主心头一惊,连忙放出神念试图消融斧面之上的印记。
然禁制原是仙人之血设下,岂是那么轻易解下。
“啊!”天刑教主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如何不知,这是以那上古仙尸之上的血设下。
原本因为灵宝被解封之后的喜悦瞬间消失不见,面色阴沉似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本就十分恼人。
此刻,天刑教主强行按捺住返回龙朔郡城,再找苏照和女尸算账的心思,身形一闪,向着西北方向遁去。
卫磐之事,顾不得了。
目光重新拉回龙朔,经过一夜之大战,杀声彻底减弱,整个龙朔郡城彻底落在苏国军卒手中。
卫磐之军三万,斩八千,余者皆降。
此刻郡衙堂下,以郸郡郡守朱介为首的降将,被捆缚着,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昨夜之战,这些将领兵败被俘,然后就被真别出来,由苏国禁军押赴至郡衙,听候苏照发落。
“秦将白攸行呢?”苏照自案上拿起一册公文,沉声问道。
朱介面带惶恐,说道:“白将军为秦将,身旁有仙师护持,此刻想来已是逃之夭夭了。”
苏照道:“逃得倒是挺快。”
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白攸行身旁有天刑教的归阳大能护持,想要留下其人,还是不容易的。
除非他亲自出手。
而昨晚与天刑教主对上一阵后,他也无力再去擒拿白攸行了。
好在,龙朔一破,卫磐就彻底成了丧家之犬!
苏照念及此处,看向下方的朱介,冷笑一声,在下方朱介等一降将的提心吊胆中,说道:“朱郡守,武连县的伍策,你认识吧?”
“罪臣认得。”朱介垂下了头,说道。
苏照道:“那就劳烦朱郡守,前往劝降,如今伍部两万卒,退至杨集邑拒我大军,朱郡守若是劝得伍策投降,孤就保尔等富贵。”
朱介闻言,顿了下,心头一喜,道:“遵命。”
苏照摆了摆手,着人将朱介带下去,另着人将这些降将也带出官厅,然后看向一旁的尹霓玉,道:“如何?”
幽罗教主玉容淡淡,道:“恭喜苏侯,抵定卫国西北胜局,看来让苏侯猜对了。”
“现在说抵定胜局,还为时过早。”苏照淡淡笑了笑,好奇说道:“我猜对了什么?”
幽罗教主轻轻一笑,道:“我并非卫磐之密谍。”
苏照就是一愣,不由失笑。暗道,这尹姑娘和卫磐没什么关系,他并不意外,可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侯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幽罗教主向前行了几步,美眸一瞬不移地盯着苏照。
苏照收回神思,道:“待诸军打扫战场而毕,我就返回河阴,以堵卫磐北逃,尹姑娘可愿同往。”
幽罗教主心头一动,点了点头道:“嗯。”
她来干嘛了,不就是在眼前少年和李璐鱼身旁煽风点火。
既然李璐鱼此刻就在河阴,她去河阴却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第七十九章 幽罗教主:我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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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章 故人相见
“只要让李璐鱼见到我,以李璐鱼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情,肯定要和这苏侯断绝私情,若是我这时转身就走,无疑前功尽弃。”
幽罗教主看着前面那道少年挺拔的背影,美眸闪过一抹冷俏之意。
这时候,让她无功而返,方才那该死的亏,就不是白吃了。
“好在这苏侯,纵然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我只是气走李璐鱼罢了。”幽罗教主美眸幽闪,芳心稍定。
“还有那女尸,也不可小觑,纵然翻脸……也讨不了好。”
这才是让她真正忌惮的原因。
以天刑教主攻伐之能,都被古仙人之尸击上伤退走,她纵然翻脸,也并无太多用。
苏照虽不知身后女子具体的心事重重,但也能猜测出身后女子的患得患失。
“方才,那泄露的一丝法力气息,果是飞仙了。”苏照心头生出一抹古怪,“可女人终究是女人。”
这般想着,已进入庭院之中。
神念之中,寻找着李璐鱼的身影。
他之所以敢带着身后女子来见鱼鱼,却是因为一来,李璐鱼从来没有因她身旁有女人而吃醋过。
二来,身后女子为居心叵测之徒,他只要和李璐鱼一说就是。
就在这时,苏照面色一顿,却是发现了李璐鱼的气息。
“嗯,邱掌教也在,嗯,还有几位。”
就在思忖的空当,花厅之中的邱羡以及正在议事的太真教一干人等,齐齐来到廊檐之下。
“苏侯……”邱羡手持拂尘,苍老面容之上笑了笑,抬眸看去,忽地就是一愣,打量着苏照身后的幽罗教主,苍老眼眸之中,隐有青色道韵闪过。
而此刻,幽罗教主同样怔住。
她这副本相容貌,太真教的同道没见过不假,可是修为到了邱羡这种份儿上,辨人直接是洞察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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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保……
此刻,浮丘子身后,除却李璐鱼外,还有太真部分三山九峰之主,一共四人,二山二峰。
其中两位山主,天柱山主蔺玄,天台山主常柏,二人修为俨然已是飞仙境界,一飞仙中期巅峰,一飞仙后期。
其中一个面容和气,着一身灰色道袍的道人,正是天台山主,常柏忽然笑了笑,问道:“掌教师兄,想必这位就是苏侯了?”
这两位山主,可以说是太真教明面上的三尊飞仙之二。
三真大教何以地位超然于道门九宗,就在于其飞仙并不止一尊。
当然,在李璐鱼突破之后,太真教无疑又多了一尊飞仙,虽然只是飞仙初期。
幽罗神教教主芳心就是一惊,她这一刻真的有了来到道门魁首老巢的感觉。
哪怕邱羡对她的身份,可能仅仅是怀疑。
但……有人认得她。
果然,这时,一双冰冷、清冽的目光投了过来,犹如实质,令人如芒在背。
幽罗教主心一横,银牙一咬,轻轻一笑,盈盈走到苏照身旁,挽起苏照的手,道:“苏侯,这就是你之前提及的诸位道长吗?”
苏照面色一僵,下意识抬眸去看李璐鱼。
却见李璐鱼眸中清寒一片,眉眼之下的戾气让人心惊。
不是该压抑的喜悦吗?
小别胜新婚来着。
苏照心头一惊,此刻当着这么多太真教大能的面,他也不好和李璐鱼神念传音。
只是,不动声色挣开了尹霓玉的手,笑道:“邱前辈,龙朔那边已事了。”
邱羡此刻收起看向幽罗教主的狐疑目光,道:“苏侯可见到了那天刑教主?”
苏照道:“我以妖兵协助攻城,为天刑教门人察知,以秘法告于天刑教主,天刑教主与我交手,受伤而归,”
此言一出,太真教几道无不动容。
本以为他们教中赶来,是来救火来着。
邱羡看了一眼苏照身旁的,拧了拧眉,分明是误会身后的女子,施以援手。
苏照道:“说来,还多亏了古仙人之尸。”
邱羡恍然道:“原来如此,二月二当日,那古仙人之尸击退天劫之雷,想来击退孙厉真,也不在话下了。”
“苏侯,贫道原本想找曹胤劝离孙厉真,但未曾联络到曹胤,而今只有率教中同门来此,既然那孙厉真已走,想来龙朔大事已定了,却是白跑一趟了。”邱羡苦笑说道。
苏照笑道:“也不算白跑一套,孤早已仰慕太真教几位长老的风采,奈何缘铿一面,今日相见,也算遂了心中之愿。”
而此刻,已得知苏照以“自己”之力,制止了孙厉真的干涉的太真教二山二峰主,都不由收起埋在心底的一丝自矜之意。
交换了眼色,显然对邱羡所言苏侯可辅之语,多了几分认同。
这边厢,邱羡也向苏照介绍着二山二峰之主,而后众人来到花厅。
李璐鱼自始自终不发一眼,玉容清冷,不时将冷眸扫过苏照身旁的幽罗教主。
别人不认得此女,她就算其化成灰,她也认的。
她来做什么?
而且还和那小混蛋这般亲密……
嗯,那小混蛋似不知她的身份?
李璐鱼玉容幽幽,美眸微微眯起,心底一时浮起狐疑,她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如果说二人还未有过亲密关系,李璐鱼可能怄气,而经过负距离接触的李璐鱼和苏照,并不会相疑。
但要说没有恼怒,也不是。
“什么居心叵测的女人都往家里领……”李璐鱼瞪了一眼苏照,芳心忽然生出一股诡异的想法。“或许让这混蛋把那……不,我在想什么。”
李璐鱼正思绪纷繁之时,忽地就听到邱羡的声音,道:“璐鱼师妹。”
“掌教师兄。”
邱羡笑了笑,看向尹霓玉,道:“你先带着这位尹姑娘安顿下。”
李璐鱼应了一声,情知这是掌教师兄要和苏侯谈深度合作事宜了,转头看向幽罗教主,压抑着蕴藏在心头的复杂情绪,淡淡道:“尹姑娘,随我这边来。”
幽罗教主看向苏照,眨了眨眼,问道:“苏侯。”
苏照笑了笑,道:“去吧。”
和李璐鱼单独相处,正合幽罗教主之意,起身,道:“那我就过去了。”
说着,随着李璐鱼出了花厅,向后院而去。
却不说苏照和太真教的邱羡及一干高层如何谈判,幽罗教主走在回廊之上,看向走在前方的李璐鱼,幽幽一叹道:“故人相见,却也不识了。”
忽地,前面的女冠转过身来,目光清冽地看向幽罗教主,道:“是李观鱼让你来的吧?”
幽罗教主愣了下,见事情的预想完全不似自己先前所想,说好的大打出手呢?
心念一转,又生一计,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听你兄长说你又有了新欢,我这旧爱就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你住口!”李璐鱼美眸含煞,周身涌起一股凛洌的杀机,席卷向幽罗教主,“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速速从苏照身旁滚开!”
幽罗教主玉容微滞,有些摸不准眼前女冠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这眼光不怎么样嘛,这苏侯,贪花好色,本座随便勾勾手,就被迷的五迷三倒。”
李璐鱼美眸戾气丛生,冷冷道:“也比你这种女扮男装,雌雄难辨的魔头,要强千倍万倍!”
幽罗教主雪腻、明丽的玉容之上闪过一抹羞恼,恼羞成怒道:“我看你……就是魔怔了,我当年也是一番好心,你忘了你我二人之间的甜蜜……”
什么女扮男装,什么雌雄难辨,明明另有其人才是……她当年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若不是她,你李璐鱼这种现在都能被小孩子夺走芳心……早已为情所困,哪还有今日之飞仙道行?
第八十一章 昔日相戏之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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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二章 幽罗教主:让这昏君付出代价!
挨着镇将之官宅的一座宅院之内——
冯匡已接着苏侯亲至河阴的禀告,暂且放下手中待处置的公文,正要前往拜见,忽然听到宅院之外,传来门人的见礼之声,情知苏侯已亲自前来。
连忙整了整仪容,率领诸将以及军中文吏,前往大门相迎。
苏照已绕过假山,来到庭院之中。
“臣,末将……见过君上。”
庭院之中,顿时黑压压跪下一片。
苏照笑道:“冯卿,诸位将军还请免礼。”
之前就在河阴城坐镇,故而,目之所见,并无生面孔。
冯匡起身,问道:“君上,未知龙朔那边情形如何?”
苏照道:“申屠卿已在坐镇收尾,接下来,我河阴之军只要扼守这两地通衢之地,以堵卫磐北遁之路。”
冯匡道:“卫磐最近二日,攻势愈促,诸部将校死伤者众,想来这是卫磐已急了。”
苏照冷笑道:“定不能让卫磐逃入晋国,晋军呢,最近可有异动?”
君臣二人说着就向官厅中行去。
冯匡沉吟道:“晋军在北岸,逡巡不敢渡,不过这二日也多有试探之举。”
苏照进得官厅,在条案后的主座上落座,凝眉道:“晋军还需多加提防,孤此来,就是盯着晋军,以防其接应卫磐。”
他之所以在龙朔郡刚下,再将妖兵善后事宜处置之后,就匆匆回返河阴,思念李璐鱼只是其一,真正的心思就是应在这里。
冯匡道:“君上,如果一切顺利,恐怕,”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卫磐此刻已如困龙,你我君臣就在这河阴城坐等申屠枢密大展兵略了。”
此言一出,官厅之中抱拳侍立的诸将,面上同样现出振奋之色。
苏照见此,心下也稍定,倒也不枉一番心思。
其实,卫磐接下来为了求存,多半要激发出潜力,几乎可以想见,其必猛攻河阴城。
如今,众将怀必胜之期待,想来之后的抵抗也能更有力也。
古代冷兵器时代,士气本来就是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至于妖兵,估计龙朔一战,其之后若再使来助阵,其突然性将会大打折扣,想来会随着天刑教中人的有意散播,已无突然之效。
“而且用妖兵,终究被人道所生厌,这种非常规手段,还是不能多用。”
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待见过众将,温言抚慰了一些近来舍生忘死的忠勇之将,正好已是午时,苏照就着人传午膳,与苏军将校共用午饭。
用罢饭菜,又在冯匡的带领下,查看了河阴城中驻扎的苏军诸营、军械粮秣,直到申时才重回河阴镇守官邸。
因为李璐鱼先前说要去修炼,苏照就没有前去寻李璐鱼,在官厅之中待了一会儿,就向后院行去。
此刻,幽罗教主正在屋中随意拿着一本书看着,不过这位魔道巨擘神念藏于暗影神通,无声无息,实际已悄悄留意着整个官邸的风吹草动。
见苏照步入庭院,嘴角弯起一抹玩味弧度,“竟没有寻李璐鱼?看来,李璐鱼话虽说的不在意,实际已心生芥蒂了。”
苏照这时不知幽罗教主已“脑补”一出,误会的戏码,已然神情淡漠地步入庭院之中。
行至廊檐之下,迈过门槛,看向正在读书的尹霓玉,轻轻一笑,问道:“尹姑娘,可用了午饭?”
幽罗教主抬眸看向苏照,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讶异,道:“苏侯,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苏照道:“想着你可能没吃饭,就过来看看。”
“你不说,我都忘了。”幽罗教主放下手中书册,正要起身,忽地晃了下,扶住梨花木椅子的扶手,说道:“还真有些饿了。”
因为李璐鱼已经修炼,当然也不会想到幽罗教主堂堂飞仙大能,还需什么五谷之食,自然就没有交代府中下人,为其准备午饭。
苏照也不理对着空气“飙戏”的幽罗教主,笑道:“我让他们传膳了。”
说着,走到幽罗教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尹姑娘。”
幽罗教主此刻也坐了下来,抬起一双明媚的眸子,紧紧盯着苏照。
此女身为魔门大能,纵然已将恣睢、睥睨的气息收敛,甚至伪饰了妩媚多情的模样,但偶尔流泻着的风华绝代,随心所欲的强势气质,仍可窥得一二,而这冰山一角,却尤为惊心动魄,道:“苏侯这是在关心于我?”
苏照目光微失神了下,心头古怪了下。
嗯,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都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苏照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其实……算是吧。”
其实,他想问这尹姑娘先前为何主动牵他手来着,但也不知为何,方才对上女子的双眸,却不好问了。
幽罗教主美眸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君侯,心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明悟,似乎捕捉到什么,就是下意识问道:“什么叫算是?”
苏照道:“尹姑娘,还是这般喜欢咄咄逼人,当日在军营之中就是如此。”
幽罗教主道:“苏侯不喜吗?”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只是觉得尹姑娘不像是小门小户之女,倒像是一方杀伐果断的人主似的。”
一教之尊,比之一国之主,论起威势,却是犹有过之。
幽罗教主玉容幽幽,鬼使神差问道:“那苏侯,莫非喜欢这样的呢?”
这话一出,当真是勾引魅惑了。
苏照嘴角抽了抽,觉得眼前女子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可不是甘为女王,他是反过来好来,道:“尹姑娘,不是喜欢,只是尹姑娘,方才让……”
苏照说着,忽然伸手勾起幽罗教主的下巴,只觉触感光洁圆润,滑腻难当。
“……让人更有征服欲罢了。”
幽罗教主玉容之上适时闪过一抹羞恼,心头冷笑,好个无道昏君,迟早给你个报应!
不知为何,心底又是生出一抹古怪,她这想法,怎么有点儿像先前少年所讲述《封神演义》的女娲圣人的心境?
暗道,她难道不自觉摹仿了那高高在上,万劫不灭的圣人?
苏照见幽罗教主愣怔原地,以一种浮光掠影的速度落在那两瓣嫣红薄唇之上,轻轻点……吮了一下绛唇。
甚至不给眼前女子发怒的机会,就是收回。
幽罗教主:“……”
幽罗教主彻底愣在当场,只有方才少年的温润余温在唇间残留,提醒着她一个惊怒交加的事,她的初吻……
“苏照,啊,我要你死!”幽罗教主只觉怒火中烧,眉眼冷艳,戾气丛生。
苏照不由咂巴咂巴嘴,嗯,就很润。
“苏侯!”幽罗教主声音都颤抖,美眸含煞,终于被苏照这“回味”给彻底激怒,蓄满法力的一掌,向着苏照打去。
什么暴露,什么谋算,什么交易,她要大开杀戒,让这昏君付出代价!
然在这时,却见少年君侯周身升起人道龙气场域,面色淡漠,目光略有几分玩味。
“尹姑娘,这就恼了?玩不起是吧?看来尹姑娘还是做不了妲己,这性情倒有些像女娲。”苏照身形爆退,但口中却不饶人,笑着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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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幽罗教主玉掌残影落下,就见金气弥漫,翻涌如浪,纤纤素手凝聚的暗星掌力宛如陷入泥沼之中。
“你……找死!”
幽罗教主周身气势倏然上扬,叱喝一声,冷艳眉眼之间煞气隐隐,冷笑道:“人道龙气力场,别人忌惮,本座可不忌惮!”
第八十三章 叶拾欢的想法
幽罗教主玉容如霜,口中发出一声冷喝。
就见玉掌五指之间隐有星影幻灭,黑紫星络纵横交织成一张大网,向苏照当头罩去,继而在与人道龙气的交锋中,响起一片“滋滋”之声,最终化作星辰绳索,捆缚住苏照。
苏照面色微变,目光凝了凝。
挣脱了下,星索愈饺愈紧,竟暂且挣脱不得,心头就是一凛,不由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向自己款步走来的幽罗教主。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照皱眉问道。
幽罗教主冷声道:“苏照,你这人道龙气的确霸道,本座镇杀于你,必然承受人道龙气反噬,但若是捆缚于你,却又另当别论。”
“所以呢?”苏照轻笑一声,问道。
“你倒还笑得出来,你若本座若是将你带走,囚禁个十年八载…你什么王图霸业,都成了镜花水月吧?”幽罗教主轻轻一笑,冷艳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讥诮,说着,就已走到苏照面前,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忍不住拍了拍少年的脸颊,也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她心头一跳。
被丽人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动作招呼着,苏照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叹了一口气道:“尹姑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羞辱你啊,苏侯。”幽罗教主挑起苏照的下巴,不知为何,见其一副冷眼而视的模样,心头异样之感愈发强烈。
见对面丽人眸中的晶莹之光,苏照生出一股荒谬之感,暗道,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尹姑娘,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苏照看着对面丽人妖娆的面容,依然保持微笑。
幽罗教主冷嗤道:“别想拖延时间,唤人来救?暗星力场,隔绝神念传音,谁还能救你,纵然李璐鱼来,她也救不了你,苏照,还是乖乖随我走吧。”
说着,就要拉起苏照的手,周身荡开虚空涟漪。
然而,却见少年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幽罗教主玉容微变,再一拉,却觉少年仿若磐石,根本拽拉不动,晶莹美眸之中就有惊异之色涌动,檀口微张,难以置信。
她堂堂飞仙巅峰……
“尹姑娘,人君之重,身负山河锦绣,亿兆黎庶,可不能和姑娘私奔。”苏照轻笑一声,反手拉住尹姑娘的手,猛地带入怀中。
什么人君之重,当然是扯淡,真正原因是人道鼎器——升龙鼎沟通苏国人道气运,若他不愿,飞仙想要带他走,几无可能。
真的以为不击杀人君,囚禁人君就可以绕开人道龙气的反噬?
那所谓人道大兴,就成了一句笑话。
试问,都把人君如猪狗一般囚禁起来,仙人为所欲为,人道掌天,还掌什么天?
“你,唔~”幽罗教主正要暴起,忽地,容色微滞,就是一愣,只觉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息迫近自己,这一次却是比先前更霸道、恣睢的掠夺。
“尹姑娘,这是惩罚。”苏照神念传音说着,贪婪攫取着怀中丽人的甘甜,手掌更是攀缘其上……
轰……
苏照闷哼一声,身形暴退,目光静静看向虚空涟漪圈圈生出的原地,面颊之上略有几分妖异的潮红涌现,将一口喉头甜血压下,将嘴角渗出的嫣红血迹擦了擦,轻轻叹了一口气。
指尖的柔软触感,在心湖一点点荡漾开来。
“纣王只是写了几句艳诗,就落得国破家亡,自焚鹿台的下场……多少有些冤,”苏照喃喃说着。
而院中的动静,也终于引来了李璐鱼的注意,厅中光影明灭,现出女冠清冷、纤丽的身姿,看着苏照嘴角带血的模样,弯弯柳叶眉下的,一剪秋水浮起几分莫名之色。
心思电转之间,如何猜不出方才发生何事?
不知为何,芳心深处竟有几分快意生出,但细究,却也不知是因为谁。
然而,走上前去,从袖中拿过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柔声道:“擦擦吧。”
苏照:“……”
苏照接过手帕,擦了擦嘴,看向玉容清冷的李璐鱼,一时间,多少有些心虚,再怎么解释,也有被原配捉奸在床的尴尬。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任你肆意轻薄的。”李璐鱼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奈,尽管不排斥眼前少年的胡闹之举,甚至乐见其成,但见他如此“狼狈”,也有些生气。
苏照明智地没有接话头,暗道,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默默走到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准备漱漱口中的鲜血,他知道鱼鱼定还有下文。
果然,女冠幽幽说道:“她是幽罗教之主,是李观鱼让她来的。”
苏照拧了拧眉,沉吟道:“幽罗教主,她怎么会听你兄长的指派?对了,你兄长……让她过来做什么?”
女冠冷笑一声,道:“还能如何?不过想离间你我感情,自作聪明罢了。”
说着,上前拿过苏照已经斟好的茶,仰头喝了,似有些气闷。
苏照敢怒不敢言.jpg。
苏照又拿过一个茶盏,倒了盏茶,漱了漱口,弱弱抱怨道:“你认得这幽罗教主,刚才怎么没告诉我?”
“我就想看你如何炮制她,这幽罗教主,当年就是联合李观鱼戏弄于我的同谋……总之,你也算是为我报了一仇。”李璐鱼清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苏照讪讪一笑,根本不敢应。
李璐鱼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苏照,道:“她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
……
晋国,代郡郡城
一家高有三层的客栈之中,临窗上房内,幽罗教主同样拿着茶盏,在漱口,一边漱口一边暗自生着闷气。
“终日打雁,让雁啄瞎了眼。”
“还有李观鱼,谋算谁不好,偏偏要谋算这苏侯,奸滑似鬼偏又好色如命。”
幽罗教主艳丽脸蛋儿之上现出一抹思索,暗道,“不行,得让李观鱼给个说法。”
都到这份儿上,不管如何,李观鱼要给她一个交代。
心念及此,就是抬起纤纤玉手,结了个手印,隐入虚空。
不多时,客栈之下,现出一个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青年道人,伫立青石板路上,忽然抬眸看向客栈三楼,身形一闪,就已来到幽罗教主所在的厢房之中。
“你来了。”幽罗教主一张艳丽的脸蛋儿,如覆清霜,目光冰冷。道
李观鱼拧了拧眉,道:“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幽罗教主冷声道:“将那小旗给本座。”
李观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淡淡瞥了幽罗教主一眼,道:“你允诺之事,办的如何?”
幽罗教主道:“苏侯和你妹妹正在恋奸情热,针扎不透,水泼不进,本座已经尽力,然而还是功亏一篑。”
李观鱼:“……”
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声道:“道友,还请慎言!”
幽罗教主冷声道:“那灵宝对本座殊为重要,本座为之吃了大亏,你若不与本座,休怪本座与你翻脸。”
李观鱼面色淡漠,平静的语气中却有着斩钉截铁的气势,“既未完成你我之诺,何谈灵宝之事?”
“嗯,道友到底吃了什么大亏?”
说到最后,李观鱼也有几分疑惑。
按说以幽罗教主的修为,谁能让她吃亏?谷
幽罗教主讥诮道:“女人在男人面前,你说能吃什么亏?哦,本座却是忘了,有人非男非女,恐怕懂不得这些。”
这位魔门宗主吃了大亏,心态失衡,就有些蚌埠住……尤其见李观鱼一副油盐不进,根本不愿让出灵宝的样子,气到开始人身攻击。
李观鱼面色淡漠,沉静如渊的目光深处隐有一簇火焰跳动,起得身来,淡淡道:“道友未曾完成你我约定,恕贫道不能践诺,告辞。”
说着,化虹离去。
“你……”
见李观鱼拂袖而走,幽罗教主脸上青红交错,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气糊涂了。
明明知道那种话,就不能当着李观鱼的面提,她偏偏忍不住……
以她对李观鱼的了解,说不得她说几句软话,李观鱼就将那件灵宝予她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昏君!”幽罗教主恨恨说道。
却是将她如今之局面都怪到了某人头上。
……
……
距龙朔郡城攻破已有五日,河阴城外的卫军大营,陷入了一片惶惶不可终日。
中军大帐之内——
卫君卫磐面色灰败,神情憔悴,嘴巴上都起了几个火泡,显然最近的连日败报,已让这位前卫君夜不能寐,着急上火。
合欢宗宗主叶拾欢道:“君上,眼下局势已危若累卵,龙朔既失,大势已去,当务之急,是离开卫国,再图后计。”
卫磐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叹道:“河阴已为苏军控制,眼下还能向哪里撤退?”
合欢宗宗主道:“河阴城中苏军不多,当整军全力以攻河阴!贫道业已求助晋国领兵之将,以为接应。”
卫磐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唯今之势,也只得如此了。”
“传令诸军,攻下河阴,和晋国大军汇合!”卫磐强打起精神,对着一旁的护军将军吩咐道。
随着卫磐军令既下,数万卫军整顿攻城器械,向着河阴城而去。
正如苏照先前预料一般,卫军将逃亡晋国视为救命稻草,攻势急促,如暴风骤雨,不计伤亡。
自早至晚,河阴城下,尸相枕籍,血腥之气猎猎。
与此同时,晋军也在尝试渡河呼应卫军,但皆被苏照操控洪河之水阻挡。
因为担心折损人道气运,苏照也只是阻拦其搭建浮桥,并没有滥施神通,水淹晋军。
这样的攻势,就这般持续三天。
这日,河阴城头之上,随风作响的旗幡之下,凭城墙眺望的苏照,目光扫过远处的卫军大营,对着一旁的冯匡说道:“卫军已是强弩之末了。”
冯匡点了点头,道:“君上,只待申屠枢密的大军一到,卫磐所部就可覆亡。”
苏照感慨道:“近半年来,卫国西北之地,屡被兵燹,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之后想要治理,需花费一番心思了。”
卫国西北龙朔、郸郡、孟泾等几郡,因为卫磐穷兵黩武,青壮人丁几乎被抽调一空。
冯匡道:“大乱之后,当有大治。”
正在君臣二人谈论之时,从城墙马道上来一个小将,抱拳说道:“君上,申屠枢密的书信。”
苏照和冯匡对视一笑,道:“大军到了。”
而就在河阴城南方三十里外,申屠樊以及卫湘歌率领的十万大军,迤逦而来。
因为龙朔被袭取之后,前方还有数万卫军顽抗,申屠樊又是招降纳叛,又是靖宁地方,于是就耽搁了几天。
待局势稍安,申屠樊就马不停蹄,率领所部卫军。
“娘娘,前面十里外就是卫磐大军了。”申屠樊此刻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虎头金甲,遥指着远处说道。
“申屠枢密,本宫不若带一支骑兵,冲击卫磐大营若何?”卫湘歌一身红色披风,内里着玄甲,马鞍之上横放着一根红色璎珞的亮银枪。
正是赤林枪。
申屠樊手捻颌下胡须,笑道:“正要派将冲阵,娘娘既是有意,却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一旁的贵人,会因为女子之身,在刀枪无眼的军阵之前可能会受伤,难以和苏侯交代。
但,经过近半个月的熟悉,神照境界的卫湘歌,已然证明了,她身旁甚至不需护卫。
卫湘歌笑了笑,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道:“还请申屠将军为本宫掠阵。”
说着,驱驰座下马驹,率领所部之兵,向着前方的卫磐所部连营冲去。
八千骑兵,如一阵旋风般,踏动着大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卫磐麾下大营正在用着午饭,准备午后的例行攻城。
数日的僵持难下,终于让卫军那股绝地求生的士气再次萎靡下去。
而惨重的伤亡,将卫军将校的厌战情绪再次浮起。
尽管卫磐频频以激烈,
最为致命的是,龙朔郡的被袭,意味着后方再无军需粮秣向前线解运而来,卫磐军中粮草即将告罄。
“呜……”
伴随着苍凉的一阵号角声响起,箭楼之上的卫军校尉刚要张弓而射,就见眼前寒芒一闪,冰凉的箭矢破空而来,甚至感受不到喉头的痛楚,就被黑暗吞噬了意识。
卫湘歌一袭红色披风随风而扬,手擎赤林长枪,挑开鹿角拒马,瞬息之间,已带着黑压压的苏军骑兵冲入卫磐大营。
“敌袭!”
杀声在卫磐大营中响起,但骑兵冲进大营,明晃晃的马刀,收割枯草一般,刈割着卫军将校的头颅,更有赤林枪所过之处,火焰点燃帐篷。
中军大帐之中,一将冲进帐中,对着正在用着午膳的卫磐禀告道:“君上,苏军骑兵杀进来了!”
卫磐面上现出一抹悲凉之色,苦笑道:“叶先生,大势已去,我等将如何?”
显然这几日的顿兵河阴城下不前,也让这位前卫军冷静下来,认清了形势。
一句话,大厦将倾,无力回天。
叶拾欢此刻已将神念投放在营外,皱眉道:“卫君,唯有向晋国以避难了,我合欢宗还有几架仙舟,卫君可拣选亲信部署,乘仙舟避至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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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呢?”卫磐叹了一口气,纵然心头再是不甘,也知眼下这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兵败自杀,呵呵……
他才尝到仙道长生的滋味,如何甘心丧命于乱军之中。
“况古之君主,国中生乱,祸起萧墙,多有避他国,而后复位者,大丈夫立身在世,岂可因一时之挫折,就心灰意冷!”
叶拾欢神念之中,见那一袭红色披风女将,纵横于乱军之中,目中闪过一抹冷意。
“据闻这是苏侯之贵妃,卫珲之孙女,果真是飒爽英姿,明媚娇艳,若是将其擒下,淫辱一番,方解叶某心头之恨!”
心念及此,洞虚之境的叶拾欢,就已出了军帐,向着卫湘歌镇压而去。
第八十四章 区区神照,竟能伤我?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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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五章 善后
河阴城
天已入夜,暮春之夜风已不如先前严寒。
河阴城外十里之外的原卫磐军营已在在苏国军将的忙碌下,打扫残局,而河阴城中却是灯火通明。
历经近月,这场平定卫国西北内乱之局,终于落下帷幕。
苏照也是面色欣然,看着帅案之上的叙功薄册,阵亡数字。
是役,苏国前后共投入十几万将校,又动用了妖兵,一鼓作气,这才剿灭了卫磐乱军。
伤亡七千多人,可以说,苏国为此一战伤亡巨大,光战殁士卒抚恤一项,不知消耗多少钱粮,而经历近半年战事的卫国西北几郡,从战争的满目疮痍中缓解出来,再走向大治,也需要不知多少钱粮。
但战果辉煌,经此一战,苏国的势力版图已事实上扩张至卫国西北河阳、郸郡、孟泾、龙朔四郡,如果再加上谷粱、云邑二郡,对卫国的隐形蚕食,已经逐渐剩下手尾。
几乎可以遇见,携平叛之威势,返回卫都帝丘,整个卫国朝廷都有一种如日中天,天命在苏的感觉。
“君上,申屠枢密和冯枢密到了。”就在苏照心潮起伏之时,廊檐之下有禁军将校沉声禀告道。
“让他们进来。”苏照吩咐着。
不过多时,申屠樊和冯匡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官厅。
“臣等见过君上。”苏国枢密院两位枢相,拱手见礼道。
苏照笑道:“申屠卿和冯卿,快快平身。”
待申屠樊和冯匡行礼而罢,苏照问道:“卫国降军可还安稳吧?”
申屠樊道:“已经监押起来了,彼辈士气已失,并无异动。”
冯匡也接话道:“我军无论怎么说也是替卫国中枢靖平叛乱,前卫君已死于乱军之中,卫卒无效忠对象,自无抵抗之心。”
苏照闻言,面色顿了下,看了一眼冯匡,隐隐觉得这位军国重臣在暗示着什么。
错觉吗?
可惜,他已答应过卫婧,要保留卫国宗庙社稷。
对于卫婧,说来,还是有些愧疚的,如今卫国西北之境为他所有,这种感觉却是愈发强烈了。
“只能多加补偿了,她最喜浮华名位,只能在此处补偿了。”
苏照收起一些心中的思绪,抬眸看向申屠樊,道:“两位爱卿,卫国西北如何布置戍务,诸郡郡守可有人选,不妨一并议了。”
可以想见,未来的一段时间,卫国西北诸郡,一要抵挡晋国的滋扰,二也要监视秦国的异动。
他不欲再在西北陈列苏国重兵,自然需要委任诸郡郡守、镇将,把守关隘、城池,至于申屠樊和冯匡则随他一同率十万大军回返温邑,解决帝丘之事。
是的,他这次率军入卫,是赖着不走了。
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就要在帝丘和温邑来回办公。
先前已咨询过鱼鱼,帝丘可以和温邑建设传送法阵,那时,不仅是他可以往来,而且
就是要用此法,一点点将卫国并入苏国,真的做到苏卫一体。
对苏照的垂询,冯匡嘴唇翕动,正要开口,却厅申屠樊拱手开口道:“此君上乾刚独断,非臣可以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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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打赢一场胜仗,原是意气风发之时,但申屠樊却深知明则抱着
郡守也好,郡尉也好,动辄两千石的封疆,他如何多参与。
冯匡目光凝了凝,也是作如此之言。
苏照摇头笑了笑,看着二人,道:“你我君臣,何须如此疑忌,不过孤对这龙朔郡守,还真有个人选。”
申屠樊沉声道:“龙朔北临河阴,左顾壅塞,郡守之选非将帅之英,方面之才不足以担任。”
苏照笑道:“这人,申屠卿说来也认识,掌军书记沈钧。”
冯匡皱了皱眉,道:“沈钧,资历也太浅了吧。”
苏照道:“孤观其才干,足称方面之任。”
其实,适合出任龙朔郡守,也没几个人。
如冯匡倒是可以,但堂堂一国副枢密,显然不能长期屯驻于此,而连阳郡守岑休倒是深知兵略,但其人毕竟是文臣。
苏照也想给这沈钧一些机会,看能否历练
大争之世,本就是人才辈出,将星璀璨。
申屠樊道:“沈钧才具倒是有了,经过数场大战,经验也可,只是恐无法镇服人心。”
身为龙朔郡守,不仅要照应一郡戍务,还要看顾河阴之军,可以说需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按着申屠樊的设想,龙朔一郡就要屯驻三万苏军,至于河阴则也要留兵一万,这两路事关卫国西北安宁。
然后再于其他诸郡留一些兵,
说不得战事,都要听从龙说
苏照道:“历经多次大战,一些青年将领崭露头角,也该给这些将校一些机会。”
申屠樊诧异道:“君上是要广用年轻小将?”
冯匡闻言,也是面现思索。
说来如今的苏军体系,军一级的主将,已尽数换上了青年一代,毕竟苏国近年以来,连番征战,不少将校受着提拔,以军功升入高位。
但一郡郡守,一郡郡太尉,这样的官职,已经是封疆大吏,纵观苏国才多少个,如今看来,不过十几人。
一郡封疆,权柄重于一方,让这些青年一代担纲方面之任,是否妥当?
有道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真的可行吗?
冯匡不由陷入怀疑,他却是忘记他担任临阳郡郡守之时,也不过三十左右。
而对面的苏侯,年龄如今更是刚满二八,可已是帅师伐国。
苏照笑了笑,拿起手中录载有军功的薄册,说道:“经连番大战,不知多少骁勇军将被提拔,对于其中将帅之英,自要委以重任。哦,对了,这军功之册评述之言,还是沈钧所记载的,若一但晋军渡河来犯,由沈钧权领兵权,倒也算知人善任了。”
申屠樊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说来,沈钧和他还算是师徒,他授以其兵法。
至于冯匡,虽心头疑虑,但见苏照意极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除龙朔郡守外,河阳,郸郡,孟泾四郡的郡守,苏照也初初定了几人,如申屠奇,蔡旷,苏靖三人。
以申屠奇为河阳郡守,算是以酬申屠樊之功。
毕竟,以申屠樊的官位,想要再升也不可能,只能赐以食邑,绢帛,金银财货。
待敲定了四郡郡守的人选,而后就是配置以郡尉,皆以军中青壮充任。
从四郡郡守任命来看,几乎可以看出,都是武将,从此处也可看出苏照对卫国西北四郡的定位,左遏秦国,北挡晋国。
一场对卫国西北新下疆土的善后事宜军议,至酉正时刻方止,苏照目送两位枢密重臣离去,这才离了官厅,向后院行去。
嗯,鱼鱼此刻正在和湘歌叙话,也不知气氛如何。
第八十六章 李璐鱼离去
跨院之中,花厅,卫湘歌和李璐鱼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品茗叙话。
一个青色云纹道袍,挽着道髻,秀发如云,气质清冷;一个着火红衣裙,挽着单马尾,天真烂漫,宛如火莲。
中有青铜烛台,烛火彤彤,月光透纱而过,落在地板之上,澄莹如水。
这一幕,竟有雪山火莲,冰火交织之感。
故而,当苏照进来之时,就是一愣。
见没有什么修罗场,一切很是和谐,二人似说着修行之事,心头才松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担心毫无来由。
毕竟,鱼鱼和他的关系,本来就十分隐秘,纵然湘歌心中偶尔会泛起一些嘀咕,但并未确证,也不会联想到这位女冠和他有什么瓜葛。
只要鱼鱼不说,湘歌短时间不会知道,而以鱼鱼的性情,也不会将二人之感情,炫耀于人。
“前面的事忙完了?”卫湘歌起身,笑着说道。
李璐鱼丹唇翕动,欲言又止,美眸闪了闪,终究无言。
苏照瞥了一眼李璐鱼,将其目中的情绪收入眼中,对着一旁的卫湘歌,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帝丘。”
“这边都安排好人镇守了吗?”卫湘歌清声说着,上前拉着少年君侯的胳膊。
苏照在一旁落座,拿起几案之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笑道:“人事都任命好了,大军休整几日,我们就班师回都。”
卫湘歌笑道:“是呀,说来我在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有想家里了。”
李璐鱼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芳心之中隐有一丝异样生出,但毕竟是飞仙大能,脸上却不显分毫,起身,淡淡说道:“苏侯,若无他事,贫道先告辞了。”
“李前辈,不再坐一会儿?”卫湘歌明眸弯弯,笑着挽留着。
“时候不早了……”李璐鱼话到唇边,终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瞥了苏照一眼,道:“苏侯和贵妃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苏照:“……”
目送李璐鱼离去,卫湘歌英秀的双眉颦了颦,喃喃道,“我还想向李前辈请教修行问题呢。”
苏照面色一滞,笑道:“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问我修行的什么功法,指点我了神通,对了,她还问我是怎么和你相识呢。”卫湘歌说着,抿了抿樱唇,忽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熠熠晶莹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好奇,问道:“这位太真教的李前辈,仙姿清绝,谈吐不俗,恍若谪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照面色一顿,拿起几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掩饰着心虚。
说来,他倒是不担心眼前的朱砂少女会吃醋,按着湘歌的性子,说不得还觉得,他后宫中有这样一位大佬坐镇,对他助力颇大。
就算如此,他也当着自己心爱女人的面,肆无忌惮地提起另外一个女人
这就是他纵然广开后宫,却隐隐排斥左拥右抱的缘由。
说好了一对一,一段时间,只动心一次。
抛开事实不谈,嗯,他还是很专情的。
尽管偶尔也会说“你来的正是时候”,但那更是一种自我调侃,他还是宁愿他喜欢的女人,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否则,屈意相侍,又有何趣味可言?
他倒是愿意感知她们的喜怒哀乐,容忍她们的小小任性……红尘嚣嚣,情丝千回,原就是一场修行。
虽然少了一些LSP的爽感,但心中却有一份美好永存。
嗯,安安那是一个例外,白虎妖女不能以常人视之。
卫湘歌见少年君侯失神,心头一动,关切问道:“怎么了?”
苏照默然了下,目光略有些躲闪,道:“你别问了。”
卫湘歌明眸瞪大,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这让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女,多了几分可爱,“你不会告诉我,她……”
苏照拿起茶盏,虽未出言,但也默认。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隐瞒,毕竟他和鱼鱼已有过亲密关系,以卫湘歌的聪慧,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卫湘歌晶莹玉容变换半晌,恍然道:“怪不得,太真教愿意……”
“太真教与此事无关。”苏照轻轻说道,声音虽轻,但却极为坚定。
卫湘歌一时失言,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不过转而,芳心就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苏照见此,就有些无语,道:“怎么了,好端端,又不开心了。”
卫湘歌幽幽道:“我闭关那段时日,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念及此处,卫湘歌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她要是不回卫国就好了。
苏照:“……”
他发现刚刚对卫湘歌的想法就是错误的,什么不吃醋?哪有不吃醋的女人?
就是反人性……
苏照将少女拥入怀中,歉疚道:“我知道,从当初安安……你就生我气。”
卫湘歌轻哼一声,嗔怒道:“我现在,还始终觉得都是那妖女带坏你的。”
当初,她去苏国之时,眼前少年是多自律一个人,自从遇上那白虎妖女,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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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算她,后宫嫔妃就有几人了?
当初,明明是她先……
苏照亲了一口朱砂少女粉嫩白腻的脸颊,笑道:“好了,是我不好,这次回去,就到卫府提亲。”
虽说卫湘歌已被苏军将校,甚至是苏国枢密重臣称为贵妃,但实际苏照还没有正式颁布册封诏书。
卫湘歌脸颊染绯,垂下眼睫,轻哼一声。
朱砂少女也不是有意取闹,不过是对某人长期以来的拈花惹草,趁着这一回儿发作。
上次,让苏照用一个贵妃名号给度过了难关。
苏照轻笑道:“爱妃,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卫湘歌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毕竟是未及双十,韶颜稚齿的少女,纵然已和苏照亲密过不少次,可娇憨明澈的心性,却并未减少多少。
苏照打横抱起着卫湘歌,向着里间厢房而去。
帏幔轻落,几案之上灯火摇曳,火影彤彤。
……
……
夜上中天,弦月如钩。
李璐鱼在河阴城中另外一座跨院之中,看着院墙之外的疏影梧桐,白腻清冷的玉容被清冷月光照着,莹润剔透,忽地就是叹了一口气。
身为飞仙,心起一念,神念就是查看那座小院。
见院周设下禁制,默然了下,忍不住以神念秘法悄然穿过禁制,看着床榻之上……
玉容苍白如纸,心口就是一阵烦闷。
纵然已与那少年结为性命交休的道侣,对其身旁女子人来人往,也不当什么。
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与旁的女子颠鸾倒凤,心情如何好的了?
要知道,她和那少年才刚刚确定关系不久。
李璐鱼只觉心头烦闷,就不愿多待,离了河阴城,行至洪河。
河水“哗啦啦”流淌,一轮弦月落在洪河之上,光影烁烁,波光粼粼,李璐鱼踏水而过,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寂寥和孤独袭上心头。谷
“妹妹。”就在这时,远处河面之上,现出一个云纹广袖的青年道人,道髻被一根松纹木簪束起,显得洒脱、干练,面容清朗,萧轩疏举。
“是你!”李璐鱼目光微冷,丹唇轻启。
李观鱼打量着李璐鱼,不过片刻,瞳孔忽地一缩,身形一闪,却是如电光火石一般,不由分说抓起李璐鱼的手臂,骈指如刀,刺啦一声,皓白手臂显出,失声道:“你……守宫砂呢?”
因为太过情绪激荡,原本浑厚、中正,略带磁性的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和颤抖。
当年,这守宫砂是他亲自为璐鱼点下……
“轰……”
李璐鱼妍丽清冷的玉容,又羞又恼,一掌向李观鱼打去,飞仙之力相撞,掀起洪河水脉震动,波涛汹涌。
月光之下,李观鱼闷哼一声,飞至远处,嘴角渗出鲜血,双眸充血,怒道:“你……竟当真委身于苏侯?你竟敢为了他打我?”
此刻,李观鱼俊朗如玉的面容,一片铁青,心头只觉一股怒火熊熊燃烧,更有一股酸楚,搅动着古井无波的道心。
纵然是当初因为设计情劫而反目,也只是当妹妹未有如此锥心之痛。
父母早丧,她自六岁起,装束成男子,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妹一手带大,虽是兄妹,却情同母女,然而……竟为了外人与她动手。
焉能如此,焉敢如此,岂有此理!
看着李观鱼嘴角嫣红,李璐鱼心头也有些悔意,丹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无言。
李观鱼脸色阴沉,忽地抬起一双冷厉的眸子,看向远处的河阴城,厉声道:“他这是找死!”
身形一闪,就向河阴城遁去。
然而,就见前路现出一道窈窕纤丽身影,手持神兵,挡住去路。
“你要拦我!”李观鱼怒道。
“我已和他结为道侣,你若是对他不利,就先杀了我罢!”李璐鱼将神兵剑柄向李观鱼递去。
李观鱼面色变幻,只觉心如刀绞,喃喃道:“道侣?”
李璐鱼看着自家兄长道髻散乱,气息萎靡不振,芳心也是一痛,扭过脸去,低声唤道:“是的,我和他已为道侣,兄长……”
李观鱼听着那一声二十年来未曾再闻的呼唤,身躯一震,忽地仰首,抬头看着弦月,只觉弦月光晕模糊,默然许久,转身离去。
却说这边二人动手起来,苏照心有所感,看着身下的卫湘歌,凝眉道:“洪河之上,似有打能动手,我去看看。”
朱砂少女脸颊绯红,抬眸,明眸之中闪过一抹忧虑,说道:“我……随你过去吧。”
苏照亲吻了下卫湘歌的脸颊,道:“没事,等我回来。”
说着,披衣而起,苏照就已出了河阴城。
行至洪河之上,却见一女冠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神情寂寥。
苏照想唤一声,近得前去,但猛然意识到不妥,嗯,先原地给自己使了个洁身术,将身上的旖旎气味彻底冲散,这才神念传音,说道:“鱼鱼……”
李璐鱼转头而望,看向苏照,玉容清冷依旧,只是丹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苏照情知有事,近得前来,拉过李璐鱼的藕臂,道:“鱼鱼,出什么事了?刚才在和谁动手?”
李璐鱼只是抿唇不语。
苏照心头莫名一动,“你兄长?”
李璐鱼抬眸看向苏照,丹唇翕动,终究还是出言。
苏照一时默然,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好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为何隐隐有种不妙之感。
“苏照,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苏照:“???”
李璐鱼幽幽一叹,美眸出神地望向滔滔洪河,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想好好梳理这些纷乱的关系,还有她的兄长……
苏照一时默然,许久,问道:“要多久?”
李璐鱼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苏照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方才还得意洋洋说喜欢一个个有情绪的个体,这特么转眼就后院起火,乐极生悲啊。
可看鱼鱼心绪愁苦的样子,他又不知如何安慰。
李璐鱼摇了摇头,晶莹如雪的玉容上,现出一丝苦闷,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尽管有些不忍见一旁少年和别的女人亲密,可最多也只是吃味,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是了,是那泪光晶莹,她看到素来骄傲的兄长,竟然因为她……
她真的……做错了吗?
李璐鱼不敢再想,弯弯柳叶眉之下,美眸熠熠地看着一旁少年,似要将少年烙印至心底,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冷静一段时间也好,她也好好梳理一下这段关系。
苏照沉默许久,同样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李璐鱼轻轻拨开苏照的手,乘起遁光离去。
直到目送着李璐鱼翩然离去,苏照神情沉寂,仰头看着洪河上空的一弯弦月,喃喃道:“李观鱼……”
虽不知何故以致鱼鱼心乱如麻,但想来和兄妹之间的冲突有关。
对这位大舅哥,倒没有什么怨怼,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他和鱼鱼,本就是他屡次痴缠,才使这位女冠倾心于他……或许还缺着一份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真情,才致如此?
苏照念及此处,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来,他和昕昕才真正算是不分彼此,毕竟在幻境世界,一起生活了几十年。
不管如何,应先找到李观鱼,如能化解兄妹二人的隔阂,鱼鱼许能好受一些吧。
至于鱼鱼会不会和他自此一别,情缘绝尽?
呵,纵然女冠忘了他,他也要再追回来一次。
而且,他……不是全无后手。
……
……
却说李观鱼离了洪河,向着晋国而去,虽身上的伤势不重,但心头的伤却痛入灵髓。
正要向前走去,就见远处现出一个体态婀娜,玉容妖冶的紫裙女子,笑意吟吟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道门三真之一的上真吗?怎么如此狼狈?”
李观鱼眸中闪过一抹阴翳,道:“道友,贫道现在心有杀意,你别惹贫道!”
幽罗教主轻笑一声,讥诮道:“道友,去寻了那苏侯,被打过来了?”
李观鱼眉心挑了挑,戾气丛生。
幽罗教主玉容笑意渐渐敛去,语气淡淡道:“道友想来知道,本座先前之心境了吧?”
李观鱼怔了下,抬眸,看向幽罗教主。
“愤怒,烦躁,委屈,窝囊……想要杀人!”幽罗教主幽幽说着,目光涌动着暗紫色星芒。
第八十七章 卫珲之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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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第八十八章 六宫之主
一场庆功国宴,就在气氛诡异中结束。
待众臣散去,苏照就陪着卫婧回到棠梨,丽人一回到宫中,就坐在秀榻之上,秀眉微颦,神色怏怏。
装饰精美的宫灯晕开彤彤火光,阑珊灯火将身姿高挑,艳丽绝俗的丽人,映照得风华绝代。
“婧儿……”苏照看着秀眉微颦的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卫婧身旁,揽住宫裳丽人的削肩,说道:“你啊,怎么就是这般要强。”
卫婧樱唇抿了抿,转头看向苏照,忍不住讥讽道:“你既明知我要强,又为何偏偏……屡屡打压于我?”
苏照面色一怔,失笑道:“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打压你了?”
卫婧螓首转过一旁,恼怒道:“还说没有……封湘歌贵妃,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本来是声讨封湘歌贵妃,故意压她一头,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不告诉她一声”。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她也不想在这人眼中,留下一个妒妇的印象。
只是一想她在后方为其谋划自家卫国宗庙基业,眼前之人,连敕封卫湘歌贵妃一事商量都不和她商量一下,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尤其,她为卫国公主,眼下却被臣子之孙女在后宫压在一头,这置她颜面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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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就一点都没有为她考虑过吗?
还有没有良心?
卫婧越想越委屈,紧紧抿着唇,心头只觉苦闷。
想她卫婧连家国都抛弃了,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念及此处,伊人双眸垂泪。
听着一旁丽人的樱泣声,苏照就是愣怔原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拥住卫婧,安慰道:“好了,是我不好,怎么还哭上了。”
心头对坏事的卫珲也不由生出几分恼怒,这分明是想离间他和卫婧之间的感情。
丽人被温言宽慰着,却愈发伤心,哽咽道:“我知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你娶我,也不过是为了卫国……”
苏照冷声道:“够了。”
丽人娇躯轻颤,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眨了眨泪珠盈睫的明眸,倔强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
苏照怒极反笑,说道:“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是卫珲在施挑拨离间之计?亏你平时自诩聪明,却恰好中了人家的挑拨之计?我还不喜欢你?我若不喜欢你,会封你为丽妃?我若取卫国,如探囊取物,何须借一个女子之手!”
卫婧樱唇翕动,清眸之中晶莹闪烁。
“你是不是非要分个高低?好,我成全你。”苏照轻笑一声,道:“”你不是想做六宫之主吗?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也不知能做什么六宫之主,不过,你若是摆平了后宫其他人,让其他人心服口服,你纵然不做六宫之主,我也请你出来母仪天下。”
苏照说到最后,心头古怪了下,暗道,摆平其他人,怎么可能?
卫婧恐怕也就能摆平一个范潇,就是徐贞,何尝不是外柔内刚,不争为争,至于安安……一个饿虎扑食,嗯,卫婧人没了。
卫婧听到六宫之主字眼,芳心就是一跳,美眸闪了闪,哪还有方才的伤心欲绝模样?
只是又听摆平其他人,艳丽照人的玉容就是一顿,芳心又是一阵气苦,气道:“你就会说漂亮话绕我,你后宫那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那我也爱莫能助,总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后宫不宁,天下不靖。”苏照嗤笑一声,捏了捏丽人的脸颊,只觉手感滑腻,寸寸入微。
卫婧嗔恼地哼了一声,就欲拨开苏照的手。
苏照却伸手揩拭了下卫婧脸上的泪珠,叹了一口气,道:“湘歌她是我第一个女人……任劳任怨,没名没份跟我这么久,她什么都不争,上次没有给她一个名份,后来想了下,我也于心不安。”
卫婧嗔怒地看了苏照一眼,幽幽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争了?然后你就偏偏不给我?故意气我,是吧?”
苏照面色怔了下,调笑道:“我发现你这张嘴,刀子一样,还喜欢杠,你干脆别叫卫婧,改名杠精得了。”
卫婧闻言,一时气结,嗔怒道:“嫌我嘴刀子割人,你别亲我啊。”
苏照目光含笑地看着丽人,道:“其实,你倒是没说错,我就喜欢气你。”
“唔~”
卫婧还要说些什么,饱满莹润的红唇就被堵住,在某人肆意、娴熟的技巧下,不多时,就已气喘微微,脸颊染绯,眸中雾气欲滴。
本就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又有近月不见苏照,云鬓散乱的丽人,如何忍耐得住,嘤咛一声,搂住某人的脖颈儿,疯狂回应着。
……
……
云收雨歇,风平浪静。
秀榻之上,苏照垂眸看着怀中面若桃花,桃腮生晕的丽人,搂住丽人圆润光滑的肩头,道:“也不知你兄长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呢。”
卫婧轻哼一声,道:“还能什么想法,视之为奇耻大辱!”
苏照叹了一口气。
“某人自己说的苏卫一体,却厚此薄彼,想来只是床上的苏卫一体罢。”卫婧脸颊红润,挤兑说着,纤纤素手下移……
苏照“嘶”了一声,看着艳光照人,眉角春意浓郁的丽人,道:“你掐什么呢?”
“真想给你剪了,看你还到处拈花惹草。”卫婧啐了一声,嗔怒道。
“我看你是不想要孩子了。”苏照脸色一黑,抓住卫婧的素手,故作恼怒道。
卫婧美眸亮晶晶,芳心被一股巨大的欣喜充斥着,颤声道:“你不是说……”
她原想着要一个孩子来着,但这死人偏偏不答应。
若是有了孩子,她和这人的牵绊就深了吧,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其实不是没有担心过帝王薄凉,若不孕育个一儿半女,随着后宫进人越多,或许有一天她连个依靠也没有。
从小到大就长在宫苑,她太知道这些王侯喜新厌旧的秉性,当年她的母亲,何尝不是艳压六宫,可先君的宠爱,还不是没有维持多久,就移往她处。
她爱浮丽虚名,何尝不是安全感之缺失。
这人总有一天,也会腻了她的。
一念至此,卫婧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竟有些苍白如纸。
苏照似乎意识到怀中丽人的复杂情绪,亲了一口丽人艳若桃李的脸颊,温声道:“刚刚,我未炼精化气,原本是担心伤了你元气,影响你仙道修行。”
这念头其实之前在河阴就有,给卫婧一个孩子,维系苏卫一体的大局,也算是给卫国君臣一个寄托。
事实上到了如今,卫国君臣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至于卫婧,他其实也能理解此女,从小生长于深宫,本身就没什么安全感,这才想牢牢抓住他,或许她以为六宫之主的身份,能够稳固地位。
但这却恰恰容易犯君王之忌,弄巧成拙。
以刘秀之贤明,扶郭圣通为后,置阴丽华于妃位,最终如何,废郭圣通!
帝王之心性,强压龙头喝水,龙头势必是要反噬。
当然,卫婧这贵女要强的性情,真的不适合放在正宫之上,甚至某些时候不如徐贞。
他不允之,何尝不是爱护、保全?
卫婧扬起一张犹似花霰的脸蛋儿,道:“那我明天劝说一下兄长。”
苏照笑了笑,紧紧拥住丽人的削肩,暗道,总算哄过来了。
第八十七章 平常心视之即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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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八章 希望如此吧
来时,苏照一人独行,回程之时,带着景衍,待进入帝丘城,苏照对景衍道,“你先回家,孤去大司马府,办一件事儿。”
景衍拱手道:“是,君上。”
苏照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向着大司马官衙而去。
景衍一直目送苏照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难掩喜色,向家中而去。
苏侯之神通莫测,在河洛之地,名声煊赫,若有其帮助治妹妹眼疾……
却说,苏照前往大司马官衙,在小吏的迎接下,在官厅见到了卫国大司马邬寿。
当日,邬寿率兵拒止苏国进兵,为苏照以妖兵破之,从而被俘,自此之后,这位大司马面对苏国,再难起争锋之心。
尤其在看到卫国被苏国兼并的大势不可避免之时,更是冷眼旁观。
苏照与邬寿道明来意,邬寿一时愣怔原地,道:“苏侯的意思是要裁撤卫国禁军?”
苏照道:“帝丘一城,哪里需要两部近三十万大军坐镇?邬司马,前番孤收复西北四郡,禁军更无一兵一卒支援,养着怯战的禁军,空耗钱粮,于国家何益?”
邬寿眼角直跳,暗道,原本以为苏侯会等一段时间再瓦解卫氏势力,这才刚班师回来的第二天,就着手此事了吗?
邬寿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心头叫苦不迭。
苏照道:“邬司马为军国重臣,应当上书卫君,对卫国军卒,以孤看来,留个八千禁军,维持宫苑安危,充作仪仗,就足够了,若有外患,我苏军儿郎,驱逐敌寇,自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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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此刻也知道,他这提议就是在极限施压。
邬寿面色变了变,心头暗凛,沉吟道:“苏侯,此事……恐怕会引物议沸然,苏侯可和卫君以及卫公有所商议?”
他一卫国大司马,开口提议裁撤禁军,这……卫国朝廷上下,第一个骂他是卫奸。
苏照道:“邬司马,可先上书,孤会劝说卫君……邬司马,帝丘数百万人口,历经百年,哪里容得这么凶烈繁盛的刀兵之气?”
邬寿闻言,心头一沉,只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朝他涌来,令他喘不过气。
苏侯这算什么,威胁吗?
若他不允,莫非苏军要血洗帝丘?
心头长叹一声,他又能如何?
苏国兵强马壮,又刚刚吞并了西北四郡,正是势力膨胀之时,卫国如何争锋?
苏照面如常色,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心头却有古怪生出,暗道,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
暗道,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交给手下人给邬寿施压。
不过,若他不亲自出面,派遣之人能不能压服邬寿,又成了一个问题。
以邬寿性情,恐怕会使出缓兵之计……
“原就是对卫国公卿的试探,遮遮掩掩,反而难收其效。”苏照转念一想,觉得这样,未尝不是向卫国施压的机会。
想来,他进入大司马官厅做客,然后邬寿上书裁兵,很快就会被帝丘的卫国公卿得知。
正好也看一看卫国公卿,铁杆支持卫氏的究竟有多少人。
这就是大胜之后的底气。
“如拖延了三两个月,反而不好如此强压了。”苏照思忖道。
邬寿默然了下,道:“苏侯,我稍后会上书,至于卫君作何打算,非我可以揣度。”
苏照道:“邬司马只管上书就是。”
邬寿上书之后,他也会发动天听司,动员一部分早有归苏之心的卫国公卿附和。
苏照说完这些,也没有多留,就离了官厅,向着景衍之家而去。
邬寿目送着苏照离去,神情颓然,久久出神。
……
……
帝丘城内,一座宅院之中,景衍牵着马,几步上前,扣动门环。
少顷,院中听到动静的仆人,从里面赶来,吱呀一声,打开门扉。谷
这座堪称简陋的两重宅院,是景衍花了不少银钱租下,算是他和妹妹景玥在帝丘的安身之所。
景衍进入院中,问着雇来的仆妇,道:“姑娘呢?”
“姑娘在屋里呢。”那仆妇说道。
景衍牵着马,将其拴在宅院角落中的马厩里,吩咐道:“弄些草料,喂喂它。”
说完,大步向着花厅而去。
这是一座两重进的宅院,景衍穿过月亮门洞,来到后院。
丫鬟小环恰好端着一盆水来到院中,正要浇在墙下的蒿草丛中,抬眸见到景衍,欣喜道:“姑娘,大爷回来了。”
不多时,一个蒙着白色丝巾,身姿绰约,容色秀丽的青裙少女手持一根竹棍,从屋中缓缓走出,柔声唤道:“兄长。”
景衍快步上前,搀扶着少女的胳膊,道:“怎么出来了。”
说着,搀扶着自家妹妹景玥向着花厅中走去,扶着坐下,倒了一杯茶。
“兄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景玥轻笑说道。
景衍笑道:“妹妹,急着赶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景玥诧异道:“什么好消息啊?”
景衍道:“我在军中有幸碰到了苏侯,求了个恩典,苏侯稍后会过来看看你的眼睛。”
景玥怔了下,幽幽道:“苏侯?他有办法吗?”
景衍道:“苏侯神通广大,其肯定有办法的。”
“连李道长那样的仙人,都没有办法……”景玥叹了一口气。
景衍道:“纵然苏侯没有办法,他肯定也认识其他仙人,总能寻到诊治之法,大不了,哥哥这条命就卖给他了。”
这才是景衍的真正想法,纵然苏照没有治疗之能,但以苏照一国之主身份,也能找来他人诊治景玥的眼疾。
至于先前那位来历神秘的李道长,他隐隐觉得其人有所保留,未必如其所言,没有办法诊治,倒似是不愿出手。
景玥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吧。”
兄妹二人说话着,丫鬟小环进来给景玥倒茶,不知不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
“铛铛……”
门环扣动的声音传来,景衍面色一喜,道:“妹妹,是苏侯来了,我去迎迎。”
说着,起身,向着庭院外走去。
苏照站在石阶之上,轻轻扣动着门环。
不多时,一个仆妇打开房门,疑惑地打量着苏照,见其锦衣华服,气质不俗,心头不由一怯,问道:“这位公子,您找谁?”
苏照道:“景衍是在这家吧?方才和他约好的。”
仆妇正要开口,就见身后传来惊喜交加的声音,“君上,卑职在此。”
景衍小跑近前,拱手一礼。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走进庭院,环顾四周,笑道:“景校尉,这帝丘城居,大不易吧?”
景衍道:“俸禄勉强可支应。”
苏照笑了笑,道:“若有什么困难,不必扭捏,可以和孤说。”
景衍闻言,感激道:“卑职无尺寸之功,岂敢以琐事烦扰君上。”
苏照道:“你既千里迢迢投奔我苏国,孤岂有薄待之理?其实以你之武道修为,倒可以先进讲武堂培养,再行授予官职,不过,能逢战事立下军功,也是一条路子。”
景衍苦笑道:“当时正值战事收尾,卑职并未立得多少军功。”
说来,景衍有心多立些军功,以为晋身之阶,可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终究是先天巅峰武者,哪怕是在守城之战中,也很快崭露头角。
而后,在追杀卫磐败军时,又立了一些功劳,这才以功授职一军中的五校尉之一。
二人说话之间,也来到了后院,拾阶而上,步入花厅。
第八十九章 太素:兜兜转转,怎么又回来了
花厅之中——
景玥听到外间的说话之声,心头一动,问道:“兄长?”
苏照进入花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裙少女,安静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端详片刻,心头就是一愣。
对景衍之妹,他倒是并不陌生,只是当时第一眼只是匆匆扫过,并未细察,如今以神念探查,心头涌起一股古怪之感。
“这景玥灵台之中的气息,为何有些熟悉?”
苏照拧了拧眉,思忖道。
“妹妹,苏侯过来了。”景衍开口说。
“民女见过苏侯。”景衍说着就要起身,向苏照行礼。
苏照连忙深处一股法力,将景月托起,道:“景姑娘,无需多礼。”
说话之间,已行至近前,神念探查着景玥的灵台,随着乾天观象法施展而出,目光不由更为怪异。
“这气息……我道为何如此熟悉,竟是故人。”
苏照心头有些哭笑不得。
太素!
兜兜转转,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此女现在似乎正在景玥神海之中沉睡,否则,若是其看到景玥将其带回帝丘,估计第一个炸毛。
苏照也不好惊动太素,不过对这景玥也起了几分好奇。
能得太素寄生,莫非又是如卫婧一般的棋子。
景衍见苏照愣怔在原地,道:“苏侯,我妹妹她……”
苏照沉吟道:“孤方才在探查令妹目中异状。”
“可有所获。”景衍压抑着激动情绪,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倒是有了一些猜测。”
此言一出,景氏姐弟都不由呼吸一滞,继而是被惊喜击中。
苏照道:“不过还待近察细观。”
“景姑娘可否将布条解开?”
“我……”景玥脸色一变,不知为何,娇躯都是轻轻颤抖起来,连口中的声音都微微带着几分哭腔。
显然,这对景玥而言,有着难以忍受之痛。
景衍宽慰道:“妹妹,苏侯需要查看伤势,解开,不妨事的。”
景玥贝齿紧咬着下唇,默然了一会儿,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个“好”字。
艰难地举起手,想要解开系着的黑色丝带,但仍有些迟疑不定。
景衍心头一急,说道:“还是我解吧。”
景衍绕到少女之后,将丝带解开,然后转而看向苏照,道:“苏侯……”道: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景姑娘可否睁开眼?”
景玥身躯颤抖的厉害,嗫嚅道:“不,我怕吓到你。”
苏照道:“这有何畏惧之处?再说,若不查看你眼睛情况,又如何给你诊治。”
其实,少女五官精致,不施粉黛,但气质清素淡雅,巴掌大的小脸,透着一股小巧可爱,苏照就不由奇怪,他本来以为太素选择的宿主,可能是如卫婧那样的芳姿婧丽,不想还寻道。
景玥“嗯”一声,深吸了一口,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照抬眸看向少女,心头就是一凛。
“全白……”
少女瞳仁几乎全白,死寂一般的白色,但不是那种呆滞的白,而是灿若琉璃。
见苏照沉默,少女连忙闭上了眼睛,声音都带着几分战栗。
她当初在失去视力之前,就曾清晰见到自己的黑瞳仁尽数化作死寂之白,她知道那是何等的恐怖、瘆人!
苏照忽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那么见到景玥的眼睛之状,他就已确定就是太素所为。
见苏照面色凝重,景衍脸色一变,心好似提到了喉咙,这样的一幕,他在年许之间,已从不同人的脸上见到。
束手无策,药石无救!
此刻不仅仅是景衍将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就连景玥也是死死抿住樱唇,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苏照道:“景姑娘目疾之因,我或许知道一些缘故。”
“啊?”
景衍难掩狂喜,惊呼说道。
景玥更是攥紧了绞着衣角的手。
苏照道:“此事,说来话长。”
景衍道:“苏侯,还请道出原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苏照沉吟了下,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此事,说来有些离奇,但其实就是,你妹妹灵台之中藏着另外一个生灵!”
而在苏照说出此言之后,深藏在景玥灵台深处沉睡的太素之灵,就是晃动一下,隐隐有苏醒征兆。
而景衍面上如见鬼魅,显然为苏照之言震惊到无以复加。
景玥也是小脸苍白,毫无一丝血色。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此人是一位上古大能,其正在寻找夺舍对象,孤之丽妃,原就被寄生”
嗯,太素既是外域之人,寄托在本域之人灵台中,汲取养料,可不就是“生异形”。
闻听苏照“夺舍”之语,景玥还未有什么惊恐之感,却是不懂这二字的分量,反而,景衍闻言面色难看,目中充血,但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苏照道:“方才,孤以神念探查景玥,发现了那股熟悉的神魂气息,正是数月前,从孤之丽妃身上离开的一位大能,那位大能,孤倒也与她打过交道,其心思诡谲莫测,非是善类。”
趁着太素不在,苏照可劲在景氏姐妹面前给太素妖魔化。
“如果按着仙鼎推演之前世轨迹,景衍之所以以一布衣之身,建立大衍仙朝,恐怕没少借重太素之力,若是提前……”
景衍果然目光冷厉,显然对那位“搞事”的大能,起了愤恨之心。
夺舍,抹杀他妹妹景玥之神魂,他岂能容此事发生!
苏照道:“这位大能目前还在沉睡,但其之所以使景玥姑娘双目失明,无非眼睛为心灵之窗,其苦心孤诣如此,无非是借尸还魂,夺舍重生!”
景玥在一旁也听懂了,小脸煞白,颤声道:“为何会是我?”
苏照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目光变幻的景衍,道:“可能是景玥姑娘,和她有着什么缘法?”
在他推测,太素之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无非是规避着此方天地天道的压制,这才在卫婧脱离控制之后,另谋他人以寄生。
景衍此刻忽地深施一礼,道:“苏侯,还请施展神通,诊治”
在他所请的杏林好手也好,抑或是仙师,纵然是前段时日的那位来历神秘,神通广大的李道长,见到他妹妹,连病因都没有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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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苏侯。
事实上,李观鱼只是有所猜测,但因为太素的气息太过强横,他也深为忌惮。
当然,李观鱼先前也没见过太素,并不足以推测出这位隐藏大能意欲何为。
苏照道:“这位大能说来,孤还认识,不过有些过节,其修为深厚,能不能卖孤的面子,犹在两可之间。”
景衍道:“苏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还请苏侯放手施为。”
这时,景玥也接过话头,弱弱道:“还请苏侯垂怜。”
苏照默然了下,道:“孤试试吧。”
景衍闻言,面现感激之色。
苏照思索了下,道:“景校尉,你可先退下,孤方便施法。”
景衍愣怔了下,不过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道:“苏侯只管施为,我先去买些酒菜来。”
苏照目送景衍出了花厅,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
景玥不知何时,双面微绯,道:“苏侯,可是兄长在这里,有什么不便。”
兄妹二人其实也没有多想,试问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行龌蹉之事?
苏照解释道:“景玥姑娘,我和那位大能有些恩怨瓜葛,其出来之后,不定会发生什么,先行支开你兄长,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第九十章 圣人不要面皮
景玥小脸就是一白,显然以此女的聪慧明白了一些什么。
说不得有冲突,这才有意支开她兄长,以免伤及无辜。
苏照道:“景玥姑娘放心好了,纵那位出来,我也办法镇压。”
景玥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璧无瑕的脸蛋儿肌肤上,忧色稍去。
苏照再不耽搁,神念勾动着神海深处的升龙鼎,借来一股神圣之力,就是向着景玥光洁如玉的额头侵入。
还有什么比以仙鼎之力,更能让太素这位老朋友感到亲切的打招呼方式呢?
苏照心头满是“恶意”想着。
就问太素一声,惊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在他踏入归阳之境后,他对升龙鼎的掌控愈发由心,对这件上古灵宝的威能,了解愈发深入。
这件上古灵宝,为天帝之物,内蕴神圣之力,不仅可作为“女尸”流连忘返的栖身之地,更可作为镇压异界神圣的囚笼。
当然,这囚笼,以他现在的修为,能不能镇压住太素,就天知道了。
却说,苏照将一股神圣之力侵入景玥神海深处,循着那一丝玄之又玄的联系,直奔太素沉睡之地而去。
冥冥之地,一点素色灵光穿梭在紫青之气氤氲的云团之中,每一次游走,就见虚空之间,源源不断的时光之力向着太素元灵涌来。
苏照猜的不错,太素之所以先将景玥之眼睛废掉,本身就是忌惮此方天地的感知之力,她为异域圣人,行走此界,不得不有所防备。
然在这时,太素元灵正在汲取着虚空无垠的时光之力,却忽地云光沸腾,搅合成团。
“这……是祂的气息!”
太素悚然而醒,顾不得沉睡恢复本源,一股通天彻地的感知之力,向着正在袭来的危险探去。
“是你?你怎么会在……”太素失声说着,周身虚空之间,时光之力流影穿梭,光影明灭,美轮美奂。
金青色的人道气运催动的神圣之力,受得一阻,就是顿在原地,倏然化作一个少年光影。
“故人相见,太素姑娘何必忸怩?”苏照此刻以神念分影潜入景玥神海之中,看着对面的光影,其实,他也判断不对太素是男是女。
到了那种神而明之的境界,其中性别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太素此刻仍是一道光影形态,其精修时光之力,时光道源之光纵然是万不存一,可仍有一种至高永恒的力量。
其对苏照的戏谑称呼,不以为意,时至今日,这天帝之鼎多半是将她的消息已透露给这天帝传人。
太素冷哼一声,道:“苏侯,阴魂不散了是吗?”
苏照轻笑一声道:“道友,倒不如说你我有缘。”
太素道:“苏侯是要咄咄相逼吗?”
苏照道:“道友这是何种话来。a事实上对于道友的离去,卫婧也好,苏某也罢,恰有送瘟神之喜,只是如今再次重逢,只能说机缘巧合了。”
太素一时默然。
送瘟神之喜?机缘巧合吗?
可先前此人分明是要镇压她这一丝魂灵。
在这般沉默之中,苏照道:“道友,打个商量如何?”
不等太素回答,苏照自顾自说道:“这位景玥姑娘,容色秀丽,已为孤看中,道友不妨另寻宿主?
太素:“……”
她一共只有三具道身,不久前被眼前之人坏掉一具道身,眼下又要道身被坏,急切之下,让她去哪里寻找道身?
“天帝,你的传人是故意要贫道做对吗?”
苏照道:“太素道友,考虑的如何?”谷
太素又是沉默不语,许久,道:“苏侯,你莫要欺人太甚。”
苏照道:“太素道友,你都不知道这小姑娘多可怜,把人眼睛害的失明,又要夺舍人小姑娘,你于心何忍?”
太素冷声道:“景玥原就是我三尸寄托天元道身之一,贫道魂归本体,天经地义。”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三尸道身?先前卫婧也是了?”
太素冷哼道:“卫婧原是贫道恶尸,景玥是为善尸。”
苏照闻言,心头生出一股古怪,卫婧是恶尸吗?
若是那位芳姿婧丽的丽妃娘娘,知道自己原来是恶尸,恐怕会气炸吧。
太素道:“你虽为天帝传人,但天帝早已作古,你用其鼎,道行低微,也发挥不了多少力量,贫道虽实力百万不存一,但你若想用这天帝之鼎镇压贫道,却是打错了算盘。”
天帝之鼎,纵然是大罗道尊施展都难以彻底发挥其势力,遑论是一个连真仙果位都未证得的小小归阳。
人道气运,人道若有用,天帝当年也不会败亡!
苏照冷笑道:“你在怕?”
不等太素出言反驳,苏照开口道:“你心头明明畏升龙鼎到极致,偏偏虚言恫吓,我是否可以猜测,若你这一缕魂灵灭失,意味着彻底泯灭?”
太素淡淡道:“你可以试试看。”
苏照道:“你若不怕升龙鼎,当日我破你恶尸布局之时,你就施以雷霆手段了,又岂会等到今日?”
太素只是冷哼不语,许久,幽声道:“你不用试探,贫道的确奈何不得你,但若要说怕,你倒是小觑了贫道,若是天帝复生,贫道或许要畏惧三分,你一连真仙都不是的井底之蛙,蝼蚁之辈,也敢藐视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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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笑了笑,说道:“可太素姑娘还不是落魄,寄生于凡人之躯?”
此刻的太素,还真是……生异形。
“太素姑娘,不若你我打个商量如何?”苏照开口道。
太素冷哼一声。
苏照道:“你所求者,无非是将此身重修巅峰,可景玥之身份,已为我识破,这具道身,你反正是用不成了,不若你让这景玥眼睛恢复,我给你提供庇护,如何?”
太素道:“贫道在此界要修回圣人之躯,就要借天元道身,否则,山海天道察觉……你从何庇护?”
苏照恍然道:“原来是山海天道。”
“你不用想着借刀杀人之策,山海天道早已视天元此界为禁忌荒漠,哪来的天道?”太素淡淡道。
苏照道:“是吗,当日仙朝祭天,天道执罚……”
太素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是天道吗?”
苏照悚然一惊,道:“那是什么?”
太素默然以对,却没有回答。
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思绪翻滚,总觉得已触及到了一些上古隐秘。
太素道:“你放心,纵然是贫道寻来天元道身,也不于此界盘桓,更不会阻挠你统一天元,至于这小姑娘,贫道也不是抹杀其意识。”
苏照冷笑道:“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少真假?”
太素道:“你既已从升龙鼎中得知贫道的身份,可知圣人之尊,言出法随,一言即律?”
苏照嘿然一笑,说道:“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圣人不要面皮。”
太素:“……”
“不管如何,你既是异域之圣,我受天帝恩惠,我们立场原就对立,遏制你恢复实力,也算正常吧……这景玥姑娘的主意,我建议你不要打了,你若是不嫌弃,倒不若在我身旁,助我统一此界,待我仙道有成,也助你恢复修为,如何?”苏照此刻也是动辄,反正在太素面前,牛皮吹的小了,还会被人看轻。
太素淡淡道:“不明就里,成旁人棋子尚且不知,贫道不和你说这些。”
第九十一章 山海无圣(求订阅!)
苏照看着傲娇神气的太素,就有些无语。
“谜语人,是吧?”
太素:“???”
苏照面色古怪,问道:“什么棋子,你不妨将话说的明白些?”
太素根本不理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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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道:“纵是道友不应,在下无非是故技重施,用破卫婧道身之法,以拯景玥……”
“你敢!”太素冷喝道。
苏照道:“选择权原在道友一方,既然道友不选,那就自动转移了。”
嗯,选择之债的履行就是这样。
太素此刻气的三尸神跳动,当然,此刻的太素仅余一丝真灵,也谈不上什么三尸神,其似乎思索了好一会儿,道:“苏侯,打算如何帮助本座恢复修为?”
苏照道:“说来,道友也不告诉我你如今是什么情形,还有上古之事,道友可否告知原委?”
太素声音淡淡道:“以你修为,纵然知道上古之事,又能如何?”
苏照道:“太素道友,要不换个栖身之地?苏某灵台之中,可是宽敞的紧。”
太素心头冷笑,暗道,还想请君入瓮。
她不知天帝之后手布置,如何敢妄入升龙鼎?
不过,若是藏身在升龙鼎之中,此界天道……或许要忌惮一些。
此方世界天道意志的主宰者,毕竟是天帝当年的臣属。
苏照道:“太素道友,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不过,在下可等不了你太久,说不得如先前卫婧一般,让道友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素心头一凛。
她也算是旁观旁观这少年和她那恶尸天元道身之间关系进展了,情知此人在男女情事上的手段,如果再让其破了这具善尸道身,只剩一具不知何踪的自我尸,她……
想要恢复圣人道行,就愈发艰难了。
苏照说完,正要离去,忽听太素说道:“慢着!”
苏照愣怔了下,笑道:“太素道友,这么快就转变了主意?不愧是圣人,一念万年。”
太素对少年的打趣,不以为意,开口道:“贫道可以与,但贫道信不过你。”
“太素道友信不过在下,在下何尝不是对道友心存疑虑?”苏照淡淡一笑,说道。
当然,他既然如此提议,还是得了天帝鼎的授意。
有升龙鼎这等举世难敌的灵宝坐镇神海,他并不担心这太素会搞什么名堂。
太素道:“贫道不入仙鼎,只居神海,你要和贫道签订道心之契。”
苏照眯了眯眼,道:“什么道契?”
太素道:“这契约以心为媒,以道为引,勾连命运,若是你试图撕毁契约,那么”
苏照皱了皱眉,暗道,这契约的违约责任多少有些大啊。
“太素道友,你什么都不付出?公平吗?”
太素道:“贫道可以全力助你成就道尊,但你要帮助贫道恢复修为。”
她一旦恢复修为,山海此界纵然多一个道尊又如何?不过蝼蚁耳!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道尊,为何不是圣人?”
太素:“……”
而后就是冷哼一声,道:“山海……无圣!”
苏照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一听太素之言,就是心头一惊。
山海界连圣人都没有……
太素道:“你若应允,你我就可定下道契,你若不许……贫道就以失去这具道身为代价,远离此处!”
苏照似笑非笑,说道:“然后再过一段时间,道友在回到我面前,是吗?”
太素:“……”
苏照此刻倒不是有意在打趣太素,而是在沟通升龙鼎,以一种冥冥玄玄的感应之力,去感知升龙鼎的反馈。
这契约能不能签,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升龙鼎。
许久,苏照目中闪过一抹神芒,道:“好,那就签。”
而后,太素就将其中关节道于苏照。
苏照依言行事,不多时,果然感知到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结,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却是有着一股奇妙的感应,而感应的另一端就是太素。
太素道:“你放开神海,贫道移居而去。”
苏照轻轻嗯了一声,忽觉眼前灵光一闪……
此刻,外间站在景玥面前呆立半晌的苏照,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灿然的虹芒,只觉灵台恍惚一下,就见神海之中,一道灵光现出,刚要有所动作。
中央神海上空,升龙鼎光芒万丈,现出鼎身,将太素那一道残灵死死限制在方寸之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照觉得神海深处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
是太素,还是另有旁人,苏照竟一时有些分不清。
只是,片刻就传来太素的声音,道:“景玥小姑娘,眸中时光道源已为贫道收走,只余一些时光之力留存,你以寻常诊治之法,就可帮助其重新恢复视力,贫道要沉睡了,无事不要唤贫道……”
说完这些,太素再也不发一言,而灵台深处,神海上空,太素元灵之周的光芒也渐渐敛去,缩成一个光团。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太素在他神海寄居,事实上,他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是升龙鼎之意。
只是,此举究竟有何深意,他就不知了。
这边厢,苏照也回转过神,看向对面的景玥,道“景姑娘,没事了。”
而这时,花厅之外,景衍也驻足停留,手中提着一壶酒,闻言等,面色就是一喜,迫不及待开口问道:“苏侯,我妹妹她……”
苏照摆了摆手,道:“令妹灵台之中的恶灵,已为孤驱逐了,只是,目中残余邪灵之力,尚需清除。”
此刻,太素“沉睡”,他对太素直接唤以恶灵,嗯,倒也不算冤枉了这位异域之圣。
景玥白皙如玉的小脸上,也是现出一抹激动之色,道:“多谢苏侯。”
景衍更是深施一礼,道:“苏侯大恩大德,景衍没齿难忘。”
苏照接受着景氏兄妹的千恩万谢,看着景玥,说道:“现试着清楚一些邪灵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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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探出手掌,法力如水,向着景玥双眸而去,时光之力是一种奇怪的力量,苏照能明显感到掌中法力在时光之力的侵蚀下,一点点腐朽、泯灭。
好在时光之力也在消耗着。
果如太素所言,景玥双眸之中残留的时光道力已经残留很少一部分。
“妹妹,你的眼睛,变黑了一些……”
景衍此刻聚精会神地看着苏照施为,忽地发现了一些端倪,却是发现景玥眸中的黑色瞳仁,开始现出了一小块。
纵然微不可查,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效果。
景玥也是欣喜道:“兄长,我好像感到一些光了……”
原本少女眼前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而此刻,却感受到了一些光线。
少女说着,眸中眼泪夺框而出,清泪无声,沿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滑落至下巴。
景衍也是心绪激动,目光有些湿润。
苏照见此一幕,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收回法力。
“时光之力需要慢慢驱逐,非一日之功,今日先就到这吧。”
苏照开口说道。
景衍连忙说道:“君上,时近午时,卑职已买下了酒菜,还请稍待片刻,卑职敬君上几杯。大”
一旁的景玥也擦了擦眼泪,柔声挽留道:“苏侯。”
苏照想了想,笑道:“好吧。”
对于景氏兄妹,尤其是景衍,他也想看看这位“前世”的布衣帝君,是不是真如那“前世”那般重情重义。
第九十二章 噩梦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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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三章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棠梨宫中——
卫婧娇媚一如花霰的脸蛋儿,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美眸古怪地嗔了苏照一眼,道:“怎么……忽然说这些,你今天怪怪的。”
苏照亲了一下丽人的脸颊,失笑道:“就是见你最近挺辛苦的,都瘦了。”
“哪里瘦了?”卫婧摸了摸脸颊,喃喃说着,然而柳眉倒立,没好气轻哼一声,讥诮说道:“原来是良心发现了?这是念着本宫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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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一时无语。
这卫婧就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卫婧是越来越自如了。
就是一副本宫美艳无双,又茶又婊的样子。
苏照捏了捏卫婧的脸颊,笑道:“你赶紧改名杠精得了。”
卫婧脸颊一红,拨开苏照捉怪的手,嗔怪道:“是你先……我都差点儿以为你被夺舍了呢。”
苏照笑了笑,道:“说起夺舍,我倒是刚刚拯救了一个将会被夺舍的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卫婧神色微顿,眸光闪了闪,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说来,嗯,还是你的老朋友。”苏照说着就将太素重归帝丘,寄生景玥神魂之事,叙说了出来。
“前辈她……不是一走了之吗?怎么又回帝丘了?”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转而又想起夺舍一事,不由芳心一凛,沉吟了下,说道:“恶尸是什么?”
苏照解释道:“嗯,这是玄门修士成道之法,人有三尸,善恶二尸,自我三尸,是人之不同性情的表现,你是太素为恶尸准备的天元道身,而那景玥则是善尸,最终,你们的意识是要被抹杀的,为太素所占。
“当初,你好像就隐隐暗示我前辈想要夺舍于我。”卫婧脸蛋儿上现出一股恐惧。
苏照道:“当时,其实也只是一种猜测,觉得你更多是太素的棋子,但现在真是……石锤了。”
“恶尸之道身……”苏照笑道:“婧儿,你可知太素为何弃你而走?”
卫婧正玉容变换着,庆幸着自己,闻言,下意识问道:“什么原因?”
在她看来,不过是她贪恋这人之情爱,并且对前辈心存疑忌,这才……
苏照附耳说道。
卫婧美眸瞪大,道:“怎么可能?”
竟然是因为她失身于眼前少年,这才逃过一劫?
苏照道:“恶尸所要寄托的道身,如何容得异机,你与我之间既已成为夫妻,太素如就不能借恶尸而复活了。”
这天元道身,并不是说卫婧、景玥二人是太素的化身,而是说太素为善恶二尸提供的道躯,接引冥冥之中的善恶二尸。
本来身在异界,太素想要以恶尸之性情行事,毕竟,恶尸杀伐果断,在危机莫测的异域,更能帮助本尊恢复道行。
不到万不得已,太素也不想寻找性情柔弱的善尸。
至于自我尸,在太素的考虑中,优先级更是后之再后,甚至如有必要,她都不想接引自我尸。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我尸会不会借此自立,彻底割裂与本尊的联系。
卫婧就是抽了抽嘴角,道:“什么恶尸,难听死了,说得我很坏一样。”
苏照笑了笑,道:“此恶非彼恶,就是一种道身传承。”
“那前辈呢?她现在何处?”卫婧眨了眨明媚的美眸,问道。
苏照面上笑容敛去了一些,道:“我与太素做了交易。”
他和太素之间的约定,内里牵涉上古隐秘,实在不宜和卫婧言明,苏照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卫婧面色复杂,一时默然不语。
苏照察觉到丽人的复杂心绪,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你兄长呢?考虑的如何?有没有想通?”
卫婧回转过神,叹了一口气,将螓首埋在苏照怀中,丹唇轻启,道:“兄长他也没说什么,还是老样子吧,事到如今,兄长什么态度,想来也不重要了,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挡你入主卫国了。”
苏照轻轻抚着丽人的秀发,道:“婧儿,纵然卫氏去君位,我也不会薄待他们的。”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自是信你。”
她不信又能如何呢?
以卫国如今的情况,三分之二疆土都被他直接或间接控制,卫国已如砧板鱼肉,无非是寻找一个体面的结束方式罢了。
“对了,我在宫里听人禀告兄长说,你去见了邬寿?”
卫国君臣,尤其是卫珲,可以说是一直在关注苏照在帝丘的动向,而苏照前往大司马官衙,更没有有意隐藏行藏,自是为卫珲察知。
“说了什么?”卫婧问道。
苏照也不隐瞒,因为如无意外,明日邬寿的奏疏,就会传遍整个卫国朝堂,徐徐道:“和邬寿商议了一下,卫国周方不宜在维持数量庞大的禁军,糜费钱粮,只保持一军,典宿宫禁即可。”
卫婧轻哼一声,忍不住讥讽道:“你并我卫国之心,当真是不加掩饰了。”
哪怕心中已经认可一旁少年君侯将卫并入苏国的主张,可一想到自己身后再无娘家依托,心头也不有生出一股眸面对未知的恐惧。
“这人眼下甜言蜜语,一旦得偿所愿,他又会如何待我?”
卫婧芳心深处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她长于深宫,深知王侯心性,尤其眼前少年,真的爱她吗?
她自己都没有信心。
苏照道:“早些了解此事,也好整合苏卫国势,所以,先以裁军之事试探一下公卿态度,等过了明天,我就去见你兄长,将一些事情早一些敲定,也能会卫氏保留一份体面。”
在还有几郡之疆时,他还能感念卫氏功德,如果让他通过切香肠的方式,一点点将卫国吞下,卫氏于他的情分,可就淡薄了。
见卫婧不应,苏照垂眸,看向丽人脸色变幻,紧紧抿着樱唇。
苏照无语道:“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也不知是不是相处模式问题,还是卫婧心思重,总喜欢胡思乱想。
苏照默然了下,问道:“是不是怕我以后待你不好。”
卫婧皱了皱琼鼻,道:“你知道就好,到时,我对你也没什么用了,还不是任由你……弃若敝履。”
说到最后,将螓首转过一旁,眼圈就有些红。
哪怕只是说一说,可一想到来日那一幕,她就……
说着,翻过身去,背对着苏照。
苏照默然不语。
卫婧如此执着名位浮华,何尝不是安全感缺失?
这安全感缺失,其实也有他的一份,不可否认,他一开始与卫婧的相识,就是“不怀好意”,占有欲和算计还是多一些。
可时至今日,丽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底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方。
念及此处,扳过卫婧的削肩,看着已然泪珠盈睫的丽人,轻声道:“婧儿,我也不会发誓,估计男人床上的誓言,你也不会信。”
说着,自顾笑了起来。
“只有一句话,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少年君侯轻轻说着,但字落千钧,在卫婧心湖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轻诺者往往寡信,故而苏照从来不给自家女人诺言,一来是个人觉得油腻,二来,他也不想被这种诺言束缚自我。
只是卫婧为他做过的一切……
若是心计深重的女人,哪有将自家一国奉上的?
只要卫婧不负他,他也不会负她。
卫婧闻言,眼睫颤抖,娇躯颤了下,抬眸泪光点点的一剪秋水,定定看着苏照。
当日,那安安妖女说她的心中只有她自己,她就委屈,她被眼前之人骗了身心,可这人呢,或许只是当她是可有可无的众多女人之一。
她在这人心中又能排名第几呢?
战利品,玩物?
甚至,一旦卫国不在,她再无利用价值,说不得,很快就会被厌弃。
美貌?可这世界上永远不乏年轻貌美的女人,一旦新鲜感不在,弃之如敝屣。
直到刚刚,她才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纵然没有卫国,这人也会舍不得她,不仅仅是王侯的占有欲,还有着……
“好了,别哭了,你不是要个孩子嘛。”苏照低头噙住那桃花唇瓣,笑道。
卫婧心绪收回,惊声道:“你……这还白天呢。”
“我设下禁制,没人会过来。”苏照手掌灵巧如蝶,解着丽人的宫裳。
卫婧腻哼一声。
……
……
翌日,帝丘
卫国大司马邬寿的上书在整个帝丘都掀起了惊涛骇浪,裁撤卫国禁军,这是要做什么?
到底背后是谁指使?
一些卫国公卿,就要上疏弹劾邬寿误国,然而一个隐秘的消息传来,昨日,苏侯亲自前往大司马官厅与邬寿面谈了近一个时辰。
卫国公卿就是沉默下来。
苏国十万大军屯驻在帝丘城下,凯旋之师携大胜之威,
原本卫国公卿就知苏国并卫之心,只是一直在装鸵鸟心理,而此刻,苏侯刚刚削平前卫君,转眼就要行削卫氏兵权。
当真是一刻都不停歇。
而之后,一些卫国公卿的上疏附和,更是将这种不安扩散至整个卫国中枢。
而卫君的态度,更是暧昧不清,对于邬寿的奏疏,只有一句话,交诸卿共议!
苏照此刻却不在卫国宫苑,而是去了景宅,似与这风暴无关一般。
因为先前已允诺了景衍,要为其妹景玥驱逐时光之力。
景宅
苏照好奇看向对面眉眼弯弯,亭亭玉立的青裙少女,问道:“你兄长不在家吗?”
景玥道:“兄长他还要再军中当差,没有回来。”
苏照面色就有些古怪,道:“好吧,我先给你驱逐时光之力。”
景玥脸颊一红,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景姑娘,先睁开眼。”
苏照上前,温声说道。
景玥依言行事,睁开眼眸,就见眼睫颤抖,似有些害羞。
尤其感知着对面男子的气息,一颗芳心犹如鹿撞。
景玥自双目失明以后,在闺阁之中,除却自家兄长外,何曾接触过其他同龄男子?
苏照察觉到少女的脸颊羞红,也觉得有些尴尬,一边施展法力诊治,一边开口,笑了笑说道:“景玥姑娘多大了?可曾读过书?”
话中语气,倒像是郎中与病人之间的寒暄。
景玥轻声道:“苏侯,我……今年刚刚十七,书……读过一些,都是些诗词,小说之类。”
苏照笑道:“十七吗?比我都大一岁呢。”
景玥呀的一声,难以置信道:“苏侯,才十六?”
苏照道:“嗯。”
景玥皱了皱琼鼻,说道:“苏侯这般年纪,就为一国之君……”
苏照不由失笑道:“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不过运气好,投胎投的好罢了。”
心头暗道,你兄长在前世能以一介草莽布衣,而成仙朝之主,那才是有大能为者。
“不过,如今我将收卫北上,只待与燕国接壤,前世大衍仙朝将无立足之地,而景衍在我帐下牵绊一日,其来日建仙朝的机会就越是渺茫一分,这景玥却是……
念及此处,苏照心头叹了一口气,多少有些疲倦。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要将感情当作算计呢……
湘歌如是,卫婧如是……
或许,唯一没有参杂算计的,一个是华妃音,另一个是安安了。
前者是少年时候的一抹悸动,后者,是对妖女……的不可抗拒。
景玥却为少年的话忍俊不禁,心头羞涩去了一些,柔声道:“苏侯少践国祚,威震河洛之地,可不是一个运气能说明的呢。”
少女看着前方的人影,脸蛋之上满是认真之色。
苏照笑道:“景玥姑娘,在燕国,竟也知道我?”
景玥笑道:“燕国离这里也不远啊。”
其实,她是昨天晚上才想起问自家兄长,自双目失明,不能视物,她心情郁郁,对天下大势,自然也没有什么兴趣。
苏照笑了笑,道:“好了。”
少女明眸之中的苍白之色渐渐褪去,黑色瞳仁显露的渐渐多了一些。
“好像看清了一些。”景玥惊喜道。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苏照清声说道。
“嗯。”景玥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苏照接过丫鬟小环递来的茶盏,道:“今天先到这里吧。”
景玥应了一声,柔声道:“苏侯,已近午时,不若吃过午饭再走吧。”
苏照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诧异道:“你如何知已经是午时了?”
第九十四章 卫仲的心思
景宅
若是在以往,有人这般询问景玥,其必黯然神伤,感怀自身命运多舛,但如今得了苏照出手诊治,目疾治愈有望,就开着玩笑道:“按着一日三餐的点,觉得腹中饥渴,就是午时了。”
苏照轻笑了下,看着眉眼之间阴郁散去,重归开朗的少女,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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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女的笑容,有着感染人的力量。
太素之善尸寄托的道身,性情倒也契合。
景玥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目不能视物,已有年许,在家中却如米虫一般了。”
苏照温声宽慰说道:“景玥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时代,一个女人身患目疾,纵然是后世也是可想而知。
景玥点了点头。
这边厢,见苏照和自家姑娘聊得欢快,丫鬟小环原也不由笑道:“苏侯,饭菜已备好了。”
而后,就有仆妇将饭菜端上几案,苏照搀扶了下景玥在几案旁坐下。
“多谢苏侯。”景玥脸颊微红,轻轻说道。
小环这时上前端了脸盆、热水以及毛巾,伺候景玥净手。
末了,端至苏照身旁,道:“苏侯,请。”
二人坐下用着饭菜,随意闲聊着。
苏照问过一些燕国的风土人情,静静听着景玥叙说着,不时出言应和着,而后道:“你若是思乡,待眼睛治好之后,可回燕地看看。”
景玥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回不得了,兄长他杀了邢安郡郡守家的公子,燕国已发下海捕文书,我们回不去了。”
苏照道:“倒也未必。
“嗯?景玥顿了下,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若来日孤下了燕国,由你兄长重返邢安郡为郡守如何?”
景玥檀口微张,缓了半晌,螓首低垂,低声说道:“苏侯是在……在拿话哄我高兴吗?”
说到最后,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少女情怀总是诗,大抵如是。
“你兄长若奋勇杀敌,建功立业,未尝没有为二千石高官,牧守一方的一日。”苏照笑了笑,清声说道。
景玥“嗯”了一声,芳心之中,忽地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失落。
苏照还要说些什么,但灵台之中却是响起一声轻哼。
分明是太素的声音。
“太素前辈醒了?”苏照道。
太素淡淡道:“贫道既已答应苏侯,苏侯还这般做就是。”
苏照神念传音,笑道:“我就是试着集齐三尸道身,能不能召唤出什么……”
太素淡淡道:“你若信不过贫道,又何必于先前立什么道契?”
“圣人一言,我怎么会信不过。”苏照笑了笑,神念传音说道。
他只是另有谋算,他对景玥这种小姑娘,并无什么心思,只是一想到,这和自家女人位列善恶二尸道身,他就无法忍受这景玥将来委身于旁人。
否则,算什么?连襟?
有脑补绿之嫌……
至于景衍,只能算是另外一层算计了。
……
……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以卫国大司马邬寿的上疏为起点,卫仲对裁汰禁军之议的共议,不仅在卫国朝廷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在卫国禁军阵列中引起了哗然。
要知道,这些军卒将校,应募入伍,领着一分钱粮,一旦裁撤,将何以为生计。
彼辈不敢将矛头对准苏国,但对首倡裁军之议的邬寿,唾骂之声不绝于耳,群情汹汹,若非有十万苏国骁果驻在帝丘城外大营,甚至有哗变之忧。
而近两日间,在帝丘城中,更是发生了一起伏杀卫国大司马邬寿的恶劣案件。
棠梨宫——
苏照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的卫婧,面色古怪,说道:“你兄长这是要引起卫国等人的同仇敌忾,来吓退于孤?”
若是这般想,可就大错特错。
他十万大军屯驻于外,真的要来什么兵谏,正好有由头进兵帝丘。
这对卫氏一族,反而是塌天之祸,他纵然要善待卫氏一族,也没有什么理由了。
卫婧清声道:“你稍后和他谈谈,不就知道了。”
苏照道:“你也快些,一个妆都画了小半个时辰了。”
此事却是不能再拖延了,卫国之事,必须迅速了结。
据他所知,下个月,晋国也会立仙朝,那时腾出手的晋国,不定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今日就约见了卫仲,至于卫婧,算是在一旁圆场。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非攀扯着本宫。”卫婧轻哼一声,一边给耳垂上配着翡翠耳环,一边傲娇说道:“你将那支金钗给本宫插上。”
苏照一时无语,拿起一支凤头钗插入宫裳丽人的鬓发之间,看着青铜镜中的丽人,宛若一支艳丽无端的玫瑰般,道:“人比花娇。”
哪怕丽人已被他各种姿势调教过,可仍有惊艳之感。
尤其是人妻的韵味愈发浓郁,
“还用你说?”卫婧轻哼一声,感受着身后少年君侯对她的喜爱,心头也是一甜,说道:“走吧,去见我兄长就是了。”
二人出了棠梨宫,向着永延殿而去。
后殿之中,苏照和卫婧见到了卫仲,这位前卫君一袭素色长衫,面相儒雅,丰神如玉,许是修了仙法,原本文弱的气质,多了几分出尘。
卫仲目光温煦地看了卫婧一眼,然后看向苏照,道:“苏侯,来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卫兄一段时日不见,感觉神采更胜往昔。”
卫仲道:“自习仙道以来,只觉身康体健,一日比一日,神采奕奕。”
苏照笑了笑,道:“自天地大变之后,人君就可修法,卫兄与我,也算赶得上好时日了,否则若在以往,何谈双全之法?”
卫仲点了点头,心头复杂,可惜他终究知道此情晚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之局面。
而且,他入仙道之途,还是借了面前他这位好妹夫之力。
卫仲问道:“还未请教,苏侯如今是仙道第几境?”
苏照道:“归阳之境。”
卫仲瞳孔剧缩,一时默然。
归阳,归阳……两个大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初窥仙道门径,也算知道仙道的境界划分,而他经近月苦修,还未渡过筑基三关,而眼前之少年,竟已是神仙人物。
云泥之别,不可与之争。
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
苏照倒也没有催促卫仲,其实他也能了解卫仲
卫仲面色变幻许久,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天地,是愈发不同了。”
卫婧轻声道:“兄长,以后九州诸国将纷争不休,国事势必纷繁复杂,耗费心力。”
这不是玩笑话,在之前,天元各国平庸君主还能安心享乐,但在之后,如果没有大能为,想要维持宗庙社稷不失,难如登天。
如今的卫国,何尝不是如此,前后两任卫君的萧墙之祸,以致今日之卫国四分五裂,帝丘中枢直接控制的仅仅只有一城二郡。
卫仲面上现出一抹苦笑,道:“可为兄如今,只想求仙问道,对这些俗务,却没有多少心思了。”
苏照面色微顿,知道这已是卫仲的服软之言,只是这位卫君下一步将如何做,却有些让他猜不透。
卫仲沉吟片刻,道:“妹妹最近代掌国事,为兄看在眼里,也算是井井有条,不若以后由妹妹主持国政,为兄就做一逍遥散人罢。”
苏照闻言,就是眯了眯眼,暗道,好一个卫仲。
第九十五章 卫君之位谁属?
卫仲让卫婧执掌政务,无非是还想为河东卫氏保留一些元气。
当然,他若是谋夺自家女人基业,可能会引起一些名声上的恶劣影响。
“只是,难道不担心会坑了卫婧?”苏照皱了皱眉,眸光深深,对于卫仲的一些小心思,他一眼觑破,当然,倒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感。
任谁将祖宗基业双手奉送,谁也不会心甘情愿,情感上都无法接受,亡国之君,又是那般好听的吗?
但卫仲偏偏没有选择,他已经没有多少牌可以打。
“所以,这几日的群情汹汹,就是卫仲在暗中推波助澜,这是在说,纵然是河东卫氏,破船也有三斤钉?还能与我鱼死网破?”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涌起明悟。
兵变一起,的确可能使帝丘这座古城陷入动荡。
卫婧愣怔在地,玉容微变,颤声道:“兄长,你这是何意?”
兄长之意是让她作国主?
可她身旁的苏照又怎么办?
又该如何想她?
卫仲笑了笑,说道:“为兄可以召见群臣,将卫君之位传于你,为兄听说北方聂国就是以女子嗣位,古圣君也有女身者,这并不惊世骇俗。”
卫婧抿了抿樱唇,说道:“兄长,我要如何做?”
卫仲笑了笑,俊朗面容上有着沧桑,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照,然后看向卫婧,说道:“你成卫君之后,自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一切与为兄无关了。”
卫婧一时玉容变幻,这位宫裳丽人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为卫君,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儿。
嗯,哪怕她为卫君最终还是将这疆土给某人,但君位……怎么也比夫人还要尊贵一些吧?
卫婧念及此处,就是偷瞧了一眼苏照脸色,见其面上并无冷霜,心下稍松。
名位虽然重要,但若是没有这人的宠爱,似乎也……了无趣味。
苏照道:“这是卫兄的谋算?”
卫仲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已在苏侯谋算之中,我只是不想做亡国之君罢了。”
当然,他也想给河东卫氏保留一份元气。
苏照道:“那卫兄可曾想过,会害了婧儿?”
权力的金字塔上,一向很窄,卫婧哪怕是做过一天卫君,其对卫国遗老遗少的感召和影响力都是不可忽视的,一旦其来日诞下子嗣,说不得河东卫氏一系都自发围拢在卫婧母子身旁。
嗯,当然,他为仙朝之主,夺嫡之争自是杞人忧天。
闻听苏照之言,卫婧芳心一凛,她就隐隐觉得不妥。
卫仲面容沉静,忽地抬眸看向苏照,语气平静无波说道:“苏侯是那种为了权势,连自己女人都容不下的人吗?”
卫婧娇躯一颤,面色苍白,不知为何,只觉手脚冰凉,方才芳心深处的一抹窃喜,彻底消失不见。
她方才都在想什么,还想和这人……这人是王侯啊,薄情寡义。
就在这时,忽然被一只温厚的手掌握住了自家的手,粉面抬起,一剪盈盈波动的秋水明眸,看向少年君侯。
“权势只是手段而已,孤能容得下卫兄,为何容不下孤的女人?”苏照道。
卫仲这位现卫君,他都没有想着斩草除根,对自家的女人,他又怎么容不下呢?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方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
卫仲面色默然,久久无语。
而卫婧已反手握住了那只手掌,黛眉之下的明眸,湛光流转。
待离了永延殿,挽着苏照之手的卫婧,仍是抓的紧紧的,宫裳丽人仍有一种如在梦中之感,芳心被甜蜜、幸福充斥着。
倒不是因为什么卫君。
苏照笑着打趣道:“这次算是得偿所愿了,卫君……可比夫人什么都独一无二。”
卫婧轻哼一声,嗔怪道:“什么君,还不是照样被你欺负。”
“你……别太记恨兄长,他不是有意算计你的。”卫婧忽然想起一事,轻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兄长的决定,的确出乎我意料。”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性情仁弱,若按着太素前辈所演之未来,兄长这种性情……说来,都是时势所逼,让他走到今日。”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得亏你是女儿身,你若是男儿身,这卫国还真是有些棘手。”
卫婧轻哼一声,扬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儿,轻声道:“不说我是女儿身,若是我一开始为卫君,到就先灭了你那小小苏国,然后将你抢过来,封在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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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话原本以丽人的心计,是决然不会说出口,以惹人君之忌,显然是苏照先前的种种举动,才让丽人放开了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戒备。
苏照轻轻一笑,自不会将丽人的戏言放在心。
对于权势,其实他真的看的很淡。
翌日·永延殿。
卫仲召集卫国文武公卿,着内侍念诵一封诏书,再将原本为裁撤禁军军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帝丘,更添了几分混乱。
诏书曰:“孤昔日以子匡父之过,原为卫氏宗庙延续,社稷黎庶安宁,然孤继位以来,德薄不足以堪大任,才拙不能以克祸乱,以致上下惶惶不宁,黎庶屡被兵燹,饱经离乱之苦……”
最后,却是将卫国之君位传给其妹——卫国长公主卫婧。
然而诡异的是,永延殿之中,许久都没有反对之声响起,显然是太过突然,太过震惊。
纵然是太宰卫珲都是保持沉默,不过,卫珲之沉默,是因为卫仲已将此事与卫珲商议过缘由。
卫仲着人念完诏书,不等群臣作声,就离了永延殿,只余一群愣怔原地的卫国公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样的诡异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卫国大司马邬寿率先劝进,请长公主卫婧继卫君之位,以奉宗庙,安中外之心。
这一幕何其相似,当初卫磐去位,卫仲在永延殿就是这般被邬寿、卫珲等人拥立为卫君。
卫婧固辞不受,而后永延殿中卫国公卿也有三分之一跪下相请,最后,卫珲也跪下请求之后,永延殿中文武公卿皆是相请。
这一日过后,卫国新君之位由卫婧继承,继位大典则在几天后举行。
然而,卫国公卿都知道,卫婧身后的苏国,才是真正的卫国之主。
苏卫一体,这原本只是苏照“自说自话”的宣传,在帝丘渐渐流行起来。
卫婧承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拟命,暂止裁撤禁军,与此同时,借调苏军两万,进城宿卫宫禁,维护帝丘治安。
因为,卫仲病倒之后,就是卫婧代其处置国内政务,故而政务交接一事,并未有任何混乱。
而对帝丘百姓而言,这一年来,走马灯地换了几位君上,对平日的生活似也没有什么影响。
第九十六章 回温邑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自卫婧承位已有一个月过去,帝丘再次进入平静之中,各项政务运行平稳,浑然不见新旧之君交替的混乱。
而帝丘百姓津津乐道的则是,新君继位之时的盛景。
一个月的时光,苏卫之间的交流愈发频繁,似乎帝丘的百姓也渐渐熟悉苏国和卫国联为一体的既成事实。
卫宅·午时
苏照手中拿着一方玉简,凝神读着,玉简其上载明一行简短的文字,“楚王三日前,于郢都之南郊祭天,敕封神霄雷派为国教,封文武仙官……”
这情报不是天听司在楚国的密探传来,而是通过太真教的渠道传来,太真教身为玄门三大教之一,其在天元九州密布眼线,不少弟子行走于天元,以玄门秘法传递消息。
在这一刻,苏照终于感知着有太真教于后支持是何等的便利。
卫湘歌剥着一个橘子,将桔梗理净,说道:“昨天好像是齐鲁吧,今日又是楚国,这些大国倒是也不甘落后。”
苏照放下玉简,叹了一口气,道:“未来三五年间,天元列国会梳理国内事务,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也是当日苏照首开仙朝之后的预料,天元列国将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进入诡异的平静之期,扩军备战,人主修炼以及布局落子。
不同于苏照以升龙鼎炼化气运,提升自身修为,列国之君想要以秘法炼花气运长生,改换仙朝体制,消化秘境所获,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这三五年之间,苏国却不能闲着,仍要北上并土。
“那下一步怎么办?北上进兵?”卫湘歌颦了颦修丽的眉,将一个橘瓣儿,放进口中,汁液在樱唇之上溅起,水光润择。
苏照从朱砂少女手中拿过橘瓣,道:“甘原与长乐二郡的公子桓,擅杀二郡之守,应当出兵征伐。”
“军卒才修整一个月,转眼就出兵向北,太过仓促了吧。”卫湘歌皱眉道。
苏照道:“先礼后兵,探探这公子桓的口风。”
苏国如果想要执行一开始的南拒北进的策略,就需要从甘原,长乐二郡,向聂国、中山国进兵。
卫湘歌明眸闪过一抹思索,道:“上次你好像说,公子桓身后站的好像是龙族?”
苏照点了点头,道:“龙族底蕴不下于三真大教。”
“那若是龙族插手,太真教也会出手罢?”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道:“嗯,差不多。”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回温邑一趟。”苏照道。
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返回温邑了,一直
好在,温城邑与帝丘之间的传送法阵已经由太真教建立起来,今日就是竣工之期,以后两边来往,就方便许多。
卫湘歌道:“那等下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好久没见子妗姐姐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下一起回去。”
其实,他回去不仅仅是处置挤压的政务,还有就是看看岳昕。
岳昕怀有身孕,已然四五个月,两个月不见他的人,别得了什么产后前抑郁才是。
……
……谷
苏国·宫苑
巍峨、轩峻的殿宇之内,粱柱之下,帏幔随风轻动,一个身材窈窕,着黄色宫装的丽人,手中拿着针线,似乎正在绣着一件红色小衣。
女子双十年华,鹅蛋脸儿,秀发如云,眉眼柔婉知性,吹弹可破的细腻肌肤上,白里透红,因为有孕在身,脸蛋儿上甚至带起一些婴儿肥。
绣完最后一针,将线放在自己嘴边,贝齿轻轻一动,将线头咬断。
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类似虚拟人影的都市丽人,着OL套裙,纤细笔直的玉腿之上,覆着黑色丝袜,下方穿着红色琉璃高跟鞋,披散着头发的俏丽面容上,戴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优雅知性,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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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方世界文娱产业太落后,得那人引一些科技才是,否则日常生活太枯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昕昕轻声喃喃道。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岳昕将针线活放在一旁,瞪了一眼自家分神。
岳昕分神,看着母性泛滥的自家本尊,似笑非笑打趣说道:“你也真是的,明明能以术法,偏偏要一针一线地缝制,他说你是宝妈,你还真的就宝妈了。”
岳昕脸颊一红,恼羞成怒道:“我乐意,要你管?”
她觉得这分神是愈发放肆了,纵然比自己修为高了一个几个小境界,但她为本尊,只要她施展秘术,分神自会融入本体。
岳昕分神,说道:“哎,如果不是茵茵意识在胎儿之中正在沉睡,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
实则,当然她不好告诉本尊,是见其待产实在太过无聊,有意陪着岳昕。
岳昕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他都多久没回来了?”
岳昕分神金丝框眼镜后的明眸现出一抹思索:“出去有两个月吧,你这边都快显怀了……”
暗道,那人真的等到本尊生下孩子再与之……可太荒唐了。
岳昕玉容幽幽,伸出手轻轻抚着小腹,以她之修为,能清晰感知到内里正有一个胎儿正在孕育。
这让她既是欢喜,又是恐惧,还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和那人结识的点点滴滴——从成为代孕妈妈开始,当真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等他回来吧。”
岳昕分神轻轻笑了笑,却是没有太多感慨。
这孩子孕育过程,她在梦境之中都真切体会过。
至于本尊的心思,她其实倒也能猜到一些。
而就在本尊、分神二人心思各异之时,忽地心有灵犀,抬眸对视一眼。
二人都是神照之境,自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某人的气息。
“你在这里,我去看看。”岳昕分神此刻已是神照六重天,在苏宫之中倒可自由出入。
甘露殿
苏照和卫湘歌来到殿中,卫湘歌环顾着四周殿中的摆设,喃喃道:“和离去之前,似也没有什么两样。”
苏照笑道:“这才离开多久,还谈不上物是人非吧。”
卫湘歌脸蛋儿一红,心道,她如何说,她当年就是这座殿中失身给一旁的少年,回忆往事,多少有些感怀罢了。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九十七章 戴眼镜的才是真的……
苏照心头一慌,急声道:“她现在在哪儿,我过去看看。”
说着,将神念释放在整个苏宫。
岳昕分神,见着少年君侯慌乱的模样,金丝圆框眼镜后的明眸闪了闪,轻笑一声,上前挽住苏照的手,说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苏照随着岳昕分神去寻岳昕。
就在二人离去不久,甘露殿之外的回廊拐角的垂花影壁之下,倏然现出一道衣衫华美,容色美艳的妇人身影,伫立片刻,一如桃蕊娇艳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莫名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前往自家女儿范潇所居宫殿。
来到这座被岳昕改名为蕊花宫的宫殿,苏照再次见到了岳昕,不由愣了下。
此刻丽人着淡黄色宫裳,原本纤丽苗条的身形,明显丰腴了许多,珠圆玉润,一股母性圣洁的韵味在眉梢眼角流露而出。
岳昕冷哼一声,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岳昕分神:“……”
明明本尊方才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此刻偏偏就一副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态。
她倒是多少猜到一些原委。
本尊目睹她和一旁少年相识、相知,而本尊却什么都没有,反而直接开局被逼代孕,妥妥一副霸总的代孕娇妻模样,这味儿实在太冲……太女频了。
不整点虐心剧情都说不过去。
苏照走上前去,状其自然地从身后就是抱住宫裳丽人的腰肢,也不在意怀中丽人娇躯一僵,温声道:“刚到,就过来看你了,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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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称呼,自然是某种情趣,既然有人也想要享受一下被追求的感受,他满足其倒也不可。
说着,轻轻抚着丽人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辛苦你了。”
岳昕螓首偏转一旁,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儿,清冷莹润一如天山雪莲的脸颊有些羞红,嗔怒道:“你别抱我。”
苏照在丽人耳畔吹着热气,道:“我没抱你啊,我抱我女儿呢。”
岳昕羞恼道:“你再油腔滑调,我就离了这苏宫。”
苏照轻轻一笑,松开岳昕,走到一旁几案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在他离去之前,岳昕的好感度一直如此,忽冷忽热的,其实,他都习惯了。
这边厢,昕昕走过来,坐在少年怀里,轻笑道:“某人不让你抱,我让。”
岳昕:“……”
苏照诧异道:“你未至阳神,这元神之躯,竟也宛如实质?”
一般而言,阳神才能如生人一般进食,触摸也是如常人肌肤。
岳昕分神推了推金丝框眼镜,也有些几分羞涩,笑道:“神照境第六重天,我用了一些灵药,可维持着如生人的真实触感。”
苏照此刻抚摸着昕昕纤薄,滑腻的丝袜,只觉有种抑制不住的喜爱在掌指间肆意流淌。
那是前世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怦然心动,也是十里春风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草长莺飞。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热泪盈眶的感觉。
梦境之中,神魂交织再真切,灵和为一再默契,可总少了一层意思,隔靴搔痒?谷
这触感,嗯,安安虽然也以蛛丝编织丝袜,但安安这恶虎,属于南方姑娘类型,身形小巧玲珑,虽勉强算是白丝洛璃……但在他心中,黑丝人妻才是yyds。
果然,应了一句老话,戴眼镜的才是真的骚……
见得这一幕,岳昕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白了又红,晶莹明眸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寒芒,暗暗叱骂,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可看着那张顶着与自己一般无二脸蛋儿,除却一副金丝眼镜之外的女子,更是生出一股愤懑,冷哼一声,向着屏风后的殿中走去。
见得此幕,苏照也收敛了脸上的浮浪之态,看了一眼怀中的丽人,眨了眨眼,意思是,下一步怎么进行?
二人在梦境之中为夫妻多年,早已了解颇深,他岂不知这是自家妻子,正在配合他攻略本尊。
“老公,我想你了。”
然而,岳昕分神却定定地看着苏照,痴痴说道。
她前段时日,担心刺激本尊,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可她也是女人,她自己的老公,为什么要像个拉皮条的给本尊撮合?
她又不是绿奴,越绿越兴奋……
苏照怔了下,嘴唇翕动,正要说些什么,忽地觉得如桃花的红唇凑近……
许久……
苏照终究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轻轻喘了一口气,道:“昕昕,一会儿还要去见一大家人,晚上我再来找你……”
实在是不想太过刺激屏风之后的岳昕,人家怀着孕呢……
这样搞……特么的还是个人吗?
岳昕分神轻轻一笑,道:“先放过你。”
说着起身,整了整衣襟,扶了扶略有几分歪的金丝圆框眼镜,重新恢复那副知性优雅的丽人形象。
苏照有时真得拿自己这个媳妇儿没办法,说句不可对人言的心底话,他对岳昕本尊,其实并没有什么爱情,更多还是为了眼前的昕昕。
对岳昕,可能还是占有欲吧,他如何能容忍与他妻子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嫁给那赢子弋?
可能这也是岳昕本尊对他忽冷忽热的原因,感情有时候是相互的,唯有真心才能换的真心。
尤其,岳昕又是那般聪慧的女子,出身心魔宗,洞察人心。
岳昕分神正色道:“我正好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苏照诧异道:“什么事儿?”
岳昕分神颦了颦秀美的双眉,说道:“你不觉得这方世界太过枯燥了吗?你穿越了这么多年,感觉思维和行为方式,怎么还像个土著一样?玻璃镜子酒做不到,文化入侵异世界也行啊,你这些年简直被世界同化成什么样了?哪怕你学日韩文娱立国,也算娱乐春秋了。”
说到最后,俨然已是吐槽的口吻。
她就觉得自家老公,简直如一个老学究一样,她在那方梦境世界都不自觉受现代影响,回到此方世界,言行举止和思维方式更是愈发迥异此界,结果自家老公倒好,在异界为一国王侯,却比土著还像土著。
……
……
(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九十八章 苏宫诸妃
苏照神情默然,思忖着,“是升龙鼎吗?”
“可这是仙道主宰的世界,仙人才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苏照沉声道。
他曾经也提过仙道要为人道服务,但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仙道太过高端,很难下沉到日常生活。
怎么说呢?
好比军工科技,成本高昂,不具有普适性。
比如最近他就向太真教咨询过传送法阵,这种两地传送法阵,消耗的是一种名为空冥仙晶的东西,出产于天元之南海,储量倒是丰富,但开采效率低下。
岳昕之分神,道:“总要尝试一下才是吧,不说其他,总能提升一下寻常的生活档次。”
苏照默然了下,说道:“可你已出了梦境世界,再想进入……”
“我晚上再入你神魂,当初多半是阴阳之力引动了某种变动。”岳昕分神轻声道。
苏照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那先这样,你先随我去看看阿姐。”
岳昕分神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去吧,我去……不大方便。”
她一副元神之躯,又作现代打扮,如何视于旁人之前。
苏照定了定看了一眼岳昕,笑道:“好,”
他似也能明白,岳昕分神为何要在这方世界复制梦境中的现代生活了。
或许,她已经习惯了梦境之中的生活方式,她的想法和心思,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人理解。
苏照轻声说着,起身离了蕊花宫,向着玉华宫而去。
玉华宫
殿中响起女子的低声笑语,卫湘歌、徐贞以及苏子妗在宫中叙着话。
苏照跳开珠帘,迈入宫中,笑道:“在说什么呢,欢声笑语的。”
苏照刚一步入殿中,原本在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身旁作陪的徐贞,连忙起身,盈盈施了一礼,说道:“臣妾见过君上。”
宫裳丽人云鬓高挽,金色步摇微微垂下,仪态端庄,璎珞不乱。
卫湘歌和苏子妗则是坐在原地没动,见此,也不好坐着,都站起身来。
苏照连忙上前扶住徐贞,看着愈发雍容华美,珠圆玉润的徐贞,无奈道:“私下里,不用行礼了。”
这也就是徐贞,卫湘歌和安安,什么时候和他这样见过礼?
“君上,礼不可废。”徐贞抬起一张温婉柔美的脸蛋儿,弯弯柳叶眉下,莹润清澈的眸子中,有着一分坚定。
感知着徐贞的坚持,苏照笑着摇了摇头,拉过丽人的手在一旁入座,道:“阿姐,也坐吧。”
苏子妗笑意盈盈看着苏照和徐贞,打趣道:“这大抵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入宾?”
卫湘歌在一旁轻轻笑了下,看了一眼徐贞,对这位惠妃的品格,倒是多了几分认识。
苏照道:“阿姐,最近温邑没有什么大事吧。”
苏子妗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一切顺利,这个你可以问贞贞。”
徐贞也接过话头,说道:“君上离去这一个月,国中并无大事发生。”
苏子妗目光熠熠地看向苏照,清声道:“对了,你这次回来,呆多久?我听湘歌说,卫婧好像做了卫国之君?以后你是将重心放在卫国了吗?”
说到最后,少女语气中就有些小小情绪。
苏照道:“帝丘的卫宫和苏宫,现在以传送法阵相连,以后我在这两边来往,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阿姐若是闷的慌,也可到卫宫。”
苏子妗闻言,脸上却没有苏照想象中的喜悦,清声道:“去卫宫吗?卫宫……想来也是一样的景致吧。”
从自家弟弟忙于国事,东奔西走,却再也没有如以往那般黏着她了。
苏照不知苏子妗的心思,笑道:“卫宫奢丽,卫国风物景致也大不同于我国,帝丘繁华比之温邑更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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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明眸闪了闪,笑了笑道:“那等你有空,带我看看。”
苏照应了一声,却也没有深思其中意味。
嗯,他大概是没什么空的。
苏子妗说完这些,似是自嘲一笑,说道:“我比不得你,四处闲逛,在这宫苑之中,这些景致都看腻了呢。”
卫湘歌道:“子妗姐,怎么不出去游玩啊,现在正是仲春时节,草长莺飞,可以去踏青。”
苏子妗看了一眼苏照,笑道:“我为苏国长公主,唯有坐镇在宫中,上下人心才能安定。”
在一年来,苏子妗因为代苏照掌管王侯之宝玺故,事实上承担了太子监国的角色。
而或许因为此情,以致哪怕苏国长公主已到婚配之龄,朝中上下却无一人提起此节。
苏照端起茶盏品着茶,倒也有些品出味儿来,沉吟了下,笑道:“如今新政在郡县地方推行,我有意巡视郡县,阿姐若是觉得在宫中闷的慌,随我一同下郡县地方走走吧。”
这原也在他计划之中,回来之后,也需要下地方郡县走走,看一看治下百姓如何。
原本想带着卫湘歌下去走走,既然他姐姐有些闷,也一同下去看看就是了。
苏子妗抿了抿樱唇,轻声道:“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苏照笑了笑,说道:“不会的,阿姐以后还要代我坐镇温邑处置政务,对郡县地方事务,总要知晓一些,才不致被下面的官吏蒙蔽。”
苏子妗:“……”
此刻少女芳心之中忽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怕不是她家弟弟绊住她,也不提婚事,就是为了给他安顿后方。
念及此事,芳心之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卫湘歌道:“什么时候下地方?”
“再等个三五日吧。”苏照道。
玉华宫中,几个人说着话,闲聊着,不觉时光飞快,不知不觉就已是午时。
苏子妗着人传了午膳,看了一眼正在和徐贞下着象棋的苏照,道:“阿弟,要不让范潇和永清公主她们也……”
这时,正在苏照之旁拿着一个棋子的卫湘歌,抬起了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英秀的双眉之下,明眸眨了眨。
对苏照的几个妃子,她倒是早知其名了,只是哼,缘铿一见。
方才与惠妃徐贞一番接触,发现的确是个知冷知热、温柔婉宁的大姐姐,并无盛气凌人之相,二人叙了年齿,她好说歹说,以姐妹相称。
倒也不知这范潇性情如何?
这后宫之中,安安那样的妖女有一个就令人头疼的了。谷
她还是认为,就是安安带坏了她家苏照。
苏照这边沉吟了下,说道:“阿姐,范潇她最近在忙什么?”
“嗯,在闭关修炼吧。”苏子妗温婉一笑说道。
相比徐贞,湘歌,范潇和她这个姐姐,也不怎么亲昵,总觉得那姑娘有些清冷。
苏照默然了下,说道:“那就不唤她了,等用罢饭,我去看看她。”
其实,他也不想后宫妃嫔在一起碰面,总觉得有些……太屑了。
各自都有各自的一方天地,各自都有美好的未来,相安无事多好,没必要整什么美人心计,甄嬛传。
至于徐贞,代姐姐苏子妗管着六宫一些琐事,年岁又长一些,如大姐姐一般,与范潇、岳昕、卫婧都有所接触,从目前来看,相安无事,并无争斗。
当然,恐怕这和徐贞不争不抢的性情有关。
至于深层次原因,可能一来是出身寒门,二来也是觉得自己嫁过人,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苏照方才见徐贞行礼,就有一些猜测。
所以,彼此几个强行凑一块儿,强颜欢笑,实在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怎么说呢?
排列组合,的确有着不少可能性,若于床帏之间,大被同眠,似乎更是带来了一些新鲜感,但他心底其实有些不以为然。
若不顾她们的感受,将其强行凑在一起,无疑是为他一己之欲,将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孩子,摧毁着独立性,置于玩物的地位。
左拥右抱,又不是KTV叫公主。
哪怕是安安这么人来疯,都没有想过和湘歌一起服侍他……
当然,若是她们自己觉得性情相投,他……也不会拒绝就是。
苏子妗见苏照不允,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其实也觉得不太妥当。
在这后宫之中,岳昕正在待产,平日深居简出,十天半月不见一次面,除却让侍奉宫女在库房支取一些灵药之外,也不怎么用饭菜。
至于范潇,则是闭关修炼,她去探望了几次,见过她娘亲的次数,倒是比范潇都多。
后宫嫔妃之中,也就那位被带回来的郑国永清公主,倒是经常主动寻她来说话。
“那我让人去唤永清公主。”苏子妗轻声说道。
“嗯。”苏照点了点头应着,目中现出一抹思索。
当日,将永清公主收入后宫,后来因为太过忙碌,也就没有怎么关注,的确有些冷落佳人。
不大一会儿,永清公主俏生生来到廊檐之下,一袭华美宫裳,云鬓高挽,妩媚眉眼之间的幽怨依稀可见,提起裙裾,跨过门槛,柔声道:“何时回来的?”
相比宫中已有修为在身的嫔妃,知道苏照回返,永清公主因为并无修为在身,所以到了此刻,才知苏照何时回返。
卫湘歌在一旁就是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自己什么心情,王侯后宫佳丽三千,她早就该知道的。
这时,抬头正对上一双柔婉的眼睛,却是徐贞,丽人梨涡浅笑,一双弯弯如月牙的眸子到,好似看出了少女的复杂心绪。
苏照只当没听到卫湘歌的叹气,抬眸,看向郑采儿,温声道:“回来有一会儿了,刚你这些天,还好吧。”
苏照此刻也有些心思复杂,他觉得昕昕说的没错,他在这方世界十几年,却是越来越像土著了,土著王侯,可不就是兴致来了,临幸一通。
永清公主走上前来,看向一旁的卫湘歌,笑了笑道:“这位妹妹有些面生……”
卫湘歌做少女打扮,原就看着年岁小一些,永清公主就有此问。
苏照简单介绍了下。
“原来是贵妃娘娘。”永清公主轻声说道,打量着卫湘歌,笑了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卫湘歌原也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也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徐贞接过话头,笑道:“妹妹一直在外领兵有所不知,现在苏国上下,都传着妹妹领兵出征的事。”
几个女人叙着话,有徐贞在一旁转圜着,气氛渐渐融洽起来,不过几人虽然说着话,却是不是将目光焦点落在苏照身上,询问着卫国战事的细节。
苏照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却觉得一阵心累,或许他姐姐苏子妗是一番好意,但他却有招架不住之感。
三个女人一台戏,观众就他一个,按他“假正经”,呸,正直的样子,人前左拥右抱的浮浪之态,他真的做不出来。
“或这是阿姐有意为之?这是在暗中规谏于我?”
苏照念及此处,心头忽地一动,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比起诸国之君,他后宫也
这不是“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自欺欺人,而是真切的事实,哪怕是仁弱如卫仲,也不少御女,只是彼等视女子为泄欲工具,真正的妃嫔不多。
将自家侍妾、婢女赐人,总要
“或症结就在此处了吧……”
苏照心头就有些古怪。
他还真是,哪怕是他一时兴起,收的郑采儿,都拢入宫中,或许在阿姐心中,觉得他太过多情了?
可,阿姐之前从不过问于我这些。
苏照却不知自己后宫有名有份的嫔妃越来越多,这在苏子妗心中,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苏照正胡思乱想之间,苏子妗终于从外间行来,笑道:“我让太乐署准备了歌舞,一会儿就到前殿,我们一会儿在那开宴。”
苏照笑了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中元殿看看,等一会儿午膳之时,湘歌再来唤我。”
卫湘歌看了苏照一眼,点了点头。
苏子妗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苏照,柔声说道:“那等会儿,我们再唤你了。”
苏照出了玉华宫,望着春日宫墙下的蔷薇花,不由常出了一口气,方才真是太煎熬了,果然他还是适合一对一。
正要向着中元殿行去,忽地想起范潇,面色顿了下,转而向范潇所居宫殿而去。
宫殿之中——
“苏侯回来了,就在长公主殿下宫中,你怎么不过去见见?”陈桃看着斜靠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书,垂眸读着的青裙少女。
范潇翻开一页书,清丽、素雅的面庞上,神情恬淡,轻声道:“长公主宫中,这会儿人多,我去也说不上两句话的。”
陈桃道:“那你平时也勤往玉华宫走走,别总闷在家里修炼,长公主总归是苏侯的姐姐。”
范潇“嗯”了一声,轻声道:“我会的。”
第九十九章 家事,国事
“唉,你这孩子……”陈桃脸上现在一抹无奈,轻声抱怨说着,忽地就是一愣,抬眸之间,却是见着一个素色斑斓长袍的少年,站在廊檐之下。
竟是何时来的,她都不知道。
“苏……苏侯。”陈桃芳心一颤,话到唇边,将苏郎二字改换为苏侯,只是美眸之中,一股欢喜抑制不住。
眼前少年一走,就是一个月,她又何尝不思之念之?
苏照冲陈桃笑了笑,道:“过来看看。”
这边厢,正在床榻上葛优躺的范潇,听到自家母亲的一声轻唤,将书放下,起身向苏照看去,嘴唇翕动了下,道:“回来了。”
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唇边,却变成三个字,像久盼丈夫归来的妻子,平常中
苏照也将目光投了过去,脸上笑意直达眼底,缓缓走上前去,清声道:“听阿姐说,你最近都在殿中闭关修炼,怎么不出去玩。”
“我以前也这样。”范潇走到几案前,倒了一杯茶,少女十六七岁的妙龄,着一身青裙,原本就是白幼瘦的小家碧玉类型,故而从后背看去,并不显得丰腴,转过身来,递着一杯花茶,清笑了下,道:“在昊阳宗时,平时也就看看书,练些术法什么的,这个,我娘亲知道。”
陈桃轻声道:“潇儿,她自小就这样的。”
苏照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在一旁。
“再说,你也不在宫里。”范潇轻笑了下。
苏照道:“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说着,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在自己怀中,捉着少女纤若葱管的玉手,把玩着。
陈桃美眸闪了闪,悄然离了殿中。
范潇脸颊染绯,眉眼低垂,低声道:“日思夜想,相思成疾。”
芳心之中却闪过一念,他呢?他有没有想过她?
苏照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少女的心,还是公式化的回答,温声道:“我也想你……”
在心头补上“偶尔”。
范潇娇躯一颤,弯弯眼睫颤了下,抬起一张明媚、清丽的脸蛋儿,明眸之中现出失神,忽地眼前欺近,自家嘴唇一软,而后,“唔……”
许久……
苏照伸手入青裙,掌指之间的柔软和白腻,让人心神愉悦,看着已脸颊滚烫,眸中润意丝丝的少女,轻声道:“潇儿……”
“嗯。”范潇气喘微微,声音微微发颤,道:“……夫君,还白天呢。”
苏照目光之中闪过一抹玩味,道:“潇儿,唤我什么?”
这是少女只在意乱情迷之时才会喊得称呼。
范潇粉面早已嫣红如血,贝齿紧咬下唇,将螓首垂至一旁。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去玉华宫欣赏歌去吧。”苏照亲了一口少女的脸颊,松开少女,轻笑说道。
范潇整着凌乱的衣襟,柔声道:“是长公主……”
苏照皱了皱眉,故作不悦道:“以后唤阿姐,也是你姐姐。”
范潇颤了颤,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忘了。”
苏照将少女再次拥入怀中,道:“潇儿,我又没怪你,道歉作什么?”
范潇嗫嚅道:“我……”
苏照低语说道:“也不知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的多愁善感?说来,我都没见你怎么笑过?阿姐她人很好的,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她说,你们两个都成为最好的朋友。”
范潇怔了下,抬眸看向少年,清声道:“我刚才,就笑了呀。”
苏照笑道:“有吗?笑也是很淡的笑,丁香一样忧郁的姑娘。”
当初将其俘获,就有那种感觉,正如戴望舒的《雨巷》中所言,丁香一样的忧郁姑娘。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调教PLAY”所致,后来才发现少女性情中就是如此。
或许和成长经历有关?
果然就听范潇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的,小时候,被人骂没爹的野丫头,等到了昊阳宗,因为……也没人愿意和我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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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搂住少女的削肩,鼻翼之间,都是少女秀发之间的清香,凝眉道:“郑韵儿呢?”
范潇摇了摇头,清声道:“兄长曾对她有意,让我从旁帮衬下,兄长从小到大很照顾我的。”
苏照默然了下,道:“当初……是我和安安强迫于你。”
少女成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或许正是如此,才造就了这般多愁善感的性情。
而他当初和安安之举,也不知少女该是何等绝望。
范潇依偎在苏照怀中,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微微闭上明眸,轻声道:“我不怪你的……夫君。”
除却当日失身之后的屈辱和羞愤,之后她就再未怪过他,而从她被封为潇妃之时,回眸往事,倒是偶尔会感慨,或许从那一日起,她的命运已经紧紧和少年缠缚在一起,不分彼此。
苏照神情默然,紧紧拥住少女,好一会儿,才松开,伸手揩拭着少女眼角的晶莹,轻轻啄了下少女的樱唇,笑道:“走,我们去欣赏太乐署编导的歌舞。”
“嗯。”少女欣然说着,眉眼之间的忧郁散去许多,一股欢喜直达眼底。
苏照挽起少女的手,向着殿外而去。
待二人离去,殿宇廊檐之下,现出一道桃红色衣裙的妇人身影,国色天香的玉容上,现出欣慰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似有几分不易觉察的苦涩。
苏照和范潇来到玉华宫,就听到丝竹管弦之音依稀传来,待步入殿中,却见太乐署的宫女正在演奏曲舞。
昔日,柳清羽为太乐令一段时间,而后,柳清羽不知所踪,苏照与其在卫国重逢,如今的苏国太乐令则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
“阿弟来了,这边坐。”苏子妗看到苏照和范潇挽着手,步入殿中,面色顿了下,笑意盈盈说道。
苏照笑了笑,道:“来迟了,还没开宴呢?”
不得不说,王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放眼整个殿中,就他一个男人。
这在普通人心中,最是容易膨胀。
“都在等你呢。”苏子妗说着。
这边厢,卫湘歌抬眸打量了一眼范潇,见是一个身形纤丽,巴掌大小脸蛋儿的少女,却是让人我见犹怜。
心底幽幽一叹,瞪了苏照一眼。
这样柔弱的女孩儿,她也不好欺负。谷
从方才和郑采儿的聊天中,她也得知了自家夫君的壮举,拐带了一位人妻,而且还是郑国公主,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都怪安安那死妖女,当初他多洁身自好的人,现在……”卫湘歌在心头对安安怨气愈增。
仙园秘境的宝塔之中,“阿嚏……”安安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一张精致可爱,宛若瓷娃娃的脸蛋儿上,浮起了一抹狐疑之色,喃喃道:“莫非是照照在想我?”
此刻,帏幔四及的一方床榻之上,锦被下静静躺着一个容貌柔美,气质温宁的妇人,双眸紧闭着,全无呼吸,恍若睡美人一般。
“照照都几天没过来了,娘亲的打神魂似凝聚了七八成了。”
安安颦了颦秀气的眉,撇了撇嘴,抱怨说着。
最近她没少搜集灵药,尤其是卫湘歌那五莲秘境之中的一些灵药,凝聚神魂颇有奇效。
而在安安嘀咕之时,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丽人,一张白璧无暇的脸蛋,隐有红晕一闪而过,微不可察。
玉华宫中,歌舞宴会已罢,已是下午时分。
苏子妗回了玉华宫小憩,卫湘歌则是在徐贞、永清公主的陪伴下,拣选着所居宫殿,苏照则陪着范潇重新回到范潇所居寝殿之中。
小别胜新婚,一直折腾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床榻之上,苏照抚着少女圆润光滑的肩头,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欣然之色,云鬓散乱的少女春情尚残的粉面桃腮之上,隐见晶莹汗珠,声音略带着几分嘶哑,道:“听阿姐说,你过几天要出去巡视?”
“嗯,下去看看。”苏照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一国之君,也不能总惦记着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对自家的水浇地也要多耕耕。”
范潇脸蛋儿一红,和一旁的人待的久了,如何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再说又非不是不食烟火的仙子,道:“耕了这么多次,也不见禾苗……”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纤弱,显然哪怕被某人调教了多次,可这样的“粗鲁”之语,仍有些说不出口。
苏照笑了笑,道:“这才多大一点儿,就想学人当娘亲了?”
按着少女的白幼瘦,得亏是仙侠世界,否则,就这体质想要孕子,身体都不允许。
范潇将脸颊贴在自家男人的胸膛之上,柔声道:“就是上次去府库寻找灵药,见那位岳姑娘……”
苏照道:“她和你……情况不一样,你年龄还太小了,生孩子太伤元气了。”
范潇“嗯”了一声,道:“总觉得,若不生个孩子,似乎不太完整似的。”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暗道,这种言论,估计要被后世小仙女冲烂。
“以后会有的。”
“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范潇抬起一张明光照人的脸蛋儿,眸子亮晶晶地问道。
苏照道:“都行吧,女孩儿也行,和你一样漂亮。”
“我哪里……漂亮了。”范潇似有些羞涩,眼睫低垂,说道:“那几位姐姐,比我漂亮多了。”
事后的温存时光,少女思绪纷乱,话题转换也很快。
当然,在少女的记忆中,苏照还从未说过她容貌如何。
苏照轻笑说道:“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他此刻也不好说,范潇容貌五官深肖其母,只是那份国色天香的气质,可能是没有磨练出来的缘故,就有些柔柔弱弱的感觉。
范潇芳心涌出一股欢喜,轻声道:“你出去,能不能……带上我。”
苏照道:“这次吗?”
“嗯。”似是担心苏照顾虑,范潇又道:“你若是嫌不便,和以前给你当护卫也行。”
苏照失笑道:“当什么护卫,堂堂的潇妃娘娘,作小护卫。”
“你答应了?”少女扬起一张秀气的脸蛋儿,惊喜说道,心头却呢喃,“若知潇妃需孤守宫中,我宁愿做你的护卫。”
苏照打趣道:“嗯,正好孤身旁还缺个端茶倒水呢,潇妃娘娘知冷知热,正好服侍于孤。”
“你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范潇笑了笑,只觉心头甜蜜,趴在苏照怀中,紧紧抱着苏照,微阖双眸,呼吸逐渐均匀,而后渐渐睡去。
苏照看着少女恬静、明丽的睡颜,拨了拨少女脸颊上的鬓发,一时也觉得平静无比。
想了想,终究没有离去,而是给昕昕去了一道传音。
今晚是去不成了……
后宫渐多,分身乏术,但……就是不整分身流。
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心头一动,就见屏风之旁,站着一个桃红衣裙的美妇身影,一如牡丹花蕊,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神情幽幽地看着自己。
苏照心头就是一惊,连忙看了一眼躺在怀中并无异状的少女,心头方松了一口气。
桃红衣裙的妇人,毕竟是神照修为,而范潇刚入金丹未久,若是以术法神通隐匿身形,倒也不虞为其发现。
“嗯,我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发现不发现的……”
……
……
翌日·中元殿
苏照召集群臣,主要是总结一下国内新政大行之后的利弊得失,以及听取尚书省对各项政务的汇报。
“自新政广施以来,不过一二月间,国中七郡户口激增,累计又增户六十五万户,口三百一十二万,清丈田亩,核查税收,年增岁入粮两千万石,绢八百万匹,金十五万……”
下方是尚书左丞,司徒粱师古,苍老虽有力的声音在空旷、轩敞的中元殿中响起。
苏照点了点头,嘉许道:“革新之政,当为富国强兵之本,仍需要中外协力,继续推行,孤最近也会巡视原七郡,一观政情、民心。”
“兵部呢?”苏照又是问道。
兵部尚书岑休,头戴进贤冠,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启禀君上,新政之后,于郡县建立府兵,累计在郡县地方建府兵,诸营共二十万人,讲武堂学堂也设于郡一级,中学堂则设于县邑。”
府兵,说白了就是预备役。
原本的郡兵体系因为被苏国连番征战,频繁抽调、转隶禁军,郡兵体系几近空虚,故而在兵部尚书岑休的主持下,于地方郡县配合清丈田亩,清查隐户、分配良田诸策略,改建府兵体系。
于郡设府兵,农忙耕作,闲时操练。
至于讲武堂则是为了储备军官摇篮,以秘境之中熬炼的武道秘药,择适龄儿童给予培养。
事实上,如今的苏国兵部,就承担了后世国防部的行政功能,比如主持军器研发,预备役建设,军官人才培养。
至于枢密院则类似总参的地位,司指挥、作训等事宜。
第一百章 九品天仙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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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一章 以安中外人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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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二章 二十四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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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三章 军中山头
朝会散时,已是黄昏时分,苏国公卿出了中元殿,在出宫门的廊桥上,都是议论纷纷。
二十四卫大将军,这里面有多少位置?
这估计要牵涉到一个定功策勋的问题。
而这一消息也随着下朝的苏国公卿,在苏国传开。
屯驻北方卫国的十几万禁军先不论,可能延后收到一些消息,但苏国温邑参加过退郑之战的苏国军将,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封赏田宅勋爵都是有过的。
当初苏国的爵位体系,是遵循姬周古制,以卿——大夫——士的结构排列,但因为爵位粗疏,以致进阶不明确,这一点就不如秦国。
而随着消息的扩散,不少武将都是开始盘算自己的功绩。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温邑灯火阑珊,街道两旁的酒楼、青楼更是喧闹之声,依稀传来。
壹品香酒楼
这家酒楼是最近月前才开设,高有五层,菜品集天下南北之特色,酒酿更是醇厚可口,故而常为温邑达官显贵所光顾。
彼时,二楼,靠窗的位置,围坐着四个着便服的青年,正在饮酒行枚,另有仆人于身旁伺候着。
其中,居中者面皮白净,醉眼微张,一杯一杯饮着酒。
“李兄,君上这次要提拔二十四位大将军,以兄长之功勋,当名列其上了吧。”这时,一个穿着巡检司兵丁服饰,面上横肉乱跳的青年,笑呵呵恭维说道。
此人不是旁人,就是李虎。
其父曾为长水郡郡尉,但因受袁彬逆案牵连,被褫夺军职,永不叙用,故而一直赋闲在家,含饴弄孙,而其子李虎则走通了彭堰的门路,入得巡检司为一巡检,算是有了官身。
至于白袍小将则是骑将——李焕章,曾因治军不严,被苏照责以军棍,一撸到底,充作军队前斥候听用。
但其人倒也厉害,不久之前,再立功勋,率数十斥候,于追逐卫磐败军之时,斩杀卫磐帐下化装潜逃的大将。
枢密使申屠樊爱其才,又在向帝丘叙功的奏表上录名,由苏照签署军令之后,官复原职。
而后,李焕章就告了个假,回温邑探亲。
李焕章饮了一杯酒,苦笑道:“按说功勋,俺老李倒也不虚,当初扫灭袁逆之时,俺老李就为君上赏识,简拔为校尉,而后参与石荆关之战,南平郑国,夺武阳之时,也是身先士卒,为君上简拔为副统制,而后又扈从君上二征卫国,虽不敢说功勋卓著,但也任劳任怨,同期为军将者,人家已升至一郡郡尉,甚至后来者为郡守,持节镇守一方……说来说去,都是时运不济。”
他和李虎也是本家,七拐八拐有些远方关系,这些话也只是牢骚,也没有涉及到怨望于上,倒也不算犯忌。
李虎附和道:“的确是时运,我听说讲武堂有一将,已为一郡之守,担方面之任。”
这说的自然是沈钧。
李焕章喝了一口酒,道:“沈参军的才略武功,俺老李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同桌的王姓统制,呵呵笑道:“老李,你掌的是骑军,立功原就比我等材士容易,那可不就是军功累累吗?如今你仍为游骑将军,独领一军,好不自在,还求什么?”
这人名为王麟,也是李焕章好友,话语之中,打趣意味颇多。谷
一旁脸色黝黑,目光明亮的一个青年将领,名为魏昭信,笑道:“你老兄,犯了多少错,在军中若不是有淳于枢密,苗参军护着,说不定,早就被发配到守城门去了,还叫什么屈?”
苗宪性情方直,执掌军法,自是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不过李焕章往往只是犯一些小错误,许多事情也可大可小,淳于朔在当初平定国内匪患时,借调骑军,故而多爱李之才,就让苗宪予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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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李焕章调至申屠樊麾下,更是以敢打敢冲,纵横无敌为申屠樊信重。
当然,这还是因为,苏国的骑军相比材士以及弩兵较少。
李焕章确有统领骑兵之才,故而多被赏识。
王麟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一旁的魏昭信,一本正经道:“也是,要我说,这次二十四卫,就该给李兄弟一个二十四卫大将军。”
魏昭信嘿嘿笑道:“大将军怎么够?起码得枢密副使,没有骑军,就没有二征卫国之胜!”
听着两个损友你一言我一语,一通揶揄,李焕章脸色一黑,不过倒也没恼,只是重重喝了一口酒。
李虎连忙在一旁倒酒,笑着劝慰说道:“兄长勿忧,兄长年岁未及弱冠,将来还有机会,未必没有一日持节建牙,都督一方。”
这却是对标沈钧了。
沈钧虽为龙朔郡守,但诏书后面还有一句持节,于战时,都督龙朔、孟泾、郸城、河阳四郡兵备事,警视秦晋。
后面一句话,据说还是申屠枢密再三保举之下,苏侯才加上的。
这边几人的议论,声音渐大,不自觉就传到了隔壁的一桌,就听得一把讥笑声音响起。
“还都督一方?也不看看自己,就立了一些微末之功,也敢大言不惭,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
“何方鼠辈在背后饶舌?”李焕章脸色就阴沉下来,喝问道。
只见不远处坐着一桌青年,有着二人,其中说话之人,面容俊朗,神情傲然,一身素白色武士劲装作工精美,都是上等面料制作。
一旁的青年也是华衣锦服,面上似笑非笑。
李焕章眯了眯眼,觑得二人,却是认得。
说话之人名为董和,一旁的是其表弟乐庆。
董和与他一般,也是骑将出身,只是其屯驻在禁中。
其人虽名字中占了一个和字,但却并不和气,相反却是少年气盛,目中无人,而且……是枢密副使冯匡的女婿。
枢密副使冯匡久镇临阳郡,在临阳边郡久镇,其升迁为枢密副使之后,肯定有原部属投效。
事实上,苏国军队的扩展,连番大战催生了大量军官同时。
也整体分为了数个派系。
一是禁军派系,彼辈原是苏国原六军将袁彬势力清洗之后剩下的禁军军官,以蔡旷、彭堰为代表,新生代是彭纪,蔡安,曲楷等人。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零四章 林妙依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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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 郑国反应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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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六章 容妃
郑国·宫苑
崇政殿中——
郑君心情大悦,就命郑宫之中的御膳房备膳,以款待昊阳教,同时咨询仙朝之事。
“韵儿,你啊,也去看看你娘,你母妃这几日都念叨着你呢。”郑君目光慈爱地看着郑韵儿,笑着说道。
郑韵儿之母是容妃娘娘,品貌无双,善弹琵琶,又善舞蹈。
郑韵儿甜甜一笑,点了点头,然后离了大殿,向着后宫去了。
不提郑君如何与李鹤远商议筹备仙朝事宜,却说郑韵儿出了议事大殿,就听到一个宦者,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一些,道:“殿下,您随我这边来。”
“有劳高公公了。”郑韵儿笑了笑,迈着轻盈的步子,向着后宫而去。
其母容妃居于钟粹宫,郑韵儿刚至后宫,远远看到几个宫女在福宁宫争执,就是颦了颦眉,问一旁的高公公,诧异说道:“哎,那不是福宁宫的女官吗?怎么和尚衣局的人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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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公公面色笑意微敛,打量了左右见没有人,才低声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庄妃娘娘因为犯了一桩错,被君上给发落在冷宫,尚衣局见福宁宫失了势,就给予福宁宫刁难,宫里一些人眼皮子浅,惯会踩高捧低的。”
郑韵儿美眸转了转,微微一笑,说道:“本宫知道高公公就不是这样人,看她们那边吵的也不像话,高公公崇政殿的大官儿,也该去问一下才是。”
“殿下,当真不知道那尚衣局背后是谁的人?”高公公讪讪一笑,说道。
郑韵儿轻笑一声,笑靥娇俏明媚,道:“公公这话说的,本宫好几年都未在宫中了,哪里知道这些藤藤蔓蔓。”
高公公伸出四个手指头,却没有明说。
郑韵儿明眸眨了眨,笑道:“原来是四哥,还真是……”
庄妃以贤惠端庄,自来得郑君宠爱,而宸妃则是性情刚强,从来不会在郑君面前伏低做小,
或许也正是这个缘故,其子公子盛,才掌军一方,英睿果断。
郑韵儿看了一眼吵闹,也不理会,只是对庄妃被贬谪,生出几分猜测。
她最近几个月在昊阳宗闭关,但对新郑都城内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尤其还牵涉了恭玺丢失一事。
“苏侯……”
郑韵儿玉容现出一抹复杂之色,有些神思不疏地转过虹桥,向着容妃所居钟粹宫而去。
刚刚到钟粹宫,就听到曲乐之音传来,郑韵儿给高公公摆了摆手,而后向殿中而去。
只见殿中,乐女与宫女站在殿中梁柱之下,殿正中一个着天蓝色宫裳的丽人,薄纱水袖地翩跹起舞。
“湘夫人。”郑韵儿也是懂得舞蹈的,一见就看出舞蹈之名。
此刻容妃身姿翩跹,体态轻盈,水袖随着音乐起舞,腰后的青丝随风而舞,纤细腰肢如弱柳扶风,容妃虽年纪已三十又六,但因为保养得当之故,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也就如双十年华的女子。
一舞而罢,不等殿中宫女鼓掌,郑韵儿当先鼓掌喝彩。
宫裳丽人一顿,忽地回眸望去,一张微微泛着运动后鸿红晕的脸蛋儿,现出一抹惊喜,檀口微张,唤道:“韵儿!”
“母妃。”
郑韵儿迈过宫门门槛,唤道。
容妃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除却成熟妇人的风韵外,溢满了惊喜,声音中带着几分婉转之意,道:“韵儿,娘不是在做梦吧。”谷
母女相拥,抱了足有好一会儿才分开。
容妃一张肖似郑韵儿的粉面上现出一抹关切,拉着郑韵儿的手走到里间,说道:“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郑韵儿笑道:“以后就一直在都中啊,母妃不嫌我烦就是。”
容妃没好气地嗔白了一眼自家女儿,说道:“你这傻孩子,你在为娘身旁,为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
容妃除却郑韵儿外,还有一位九皇子。
“母妃,九哥呢?”郑韵儿问道。
容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最近正在忙着让人说亲呢。”
郑韵儿道:“九哥他年纪的确也不小了。”
容妃轻笑道:“别说你九哥,你也年纪不小了,这婚事也不能拖着了,你在昊阳宗,为娘也不好过问,若是有中意的人,可和为娘说一声。”
郑韵儿脸颊一红,心底不知为何想起一张面孔,芳心就是一颤,连忙说道:“我修仙道,哪里还需找什么如意夫婿?”
容妃也不疑有她,笑道:“都是大姑娘了,你也有主见。”
“娘娘,热水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这时,宫女唤道。
容妃笑道:“等为娘先洗个澡,一会儿咱们娘两个再好好聊聊。”
“嗯,娘,你去吧。”郑韵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母妃自小就有洁癖,跳完了舞,铁定是要沐浴的。
说着,容妃就向里间去了。
郑韵儿一时也就百无聊赖起来。
“也不知那昏君最近在忙些什么……”郑韵儿想着。
这边厢,容妃在宫女的侍奉下,去了天蓝色裙装,只着一件薄纱,内里穿一件绣着牡丹花的肚兜,轻轻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解了最后一层束缚,饱满弹出。
一具羊脂白玉的娇躯暴露在空气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涂着红色蔻丹的嫩白玉足,踩着三层木踏,缓缓进入冒着热气腾腾的浴桶。
扬起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儿,拿起毛巾擦洗着身子。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换了一身衣裙,梳着发髻,对着一旁的宫女道:“让殿下进来吧。”
不多时,郑韵儿也走进殿中。
不提郑韵儿和容妃说母女之间的体己话,视线投射在庄妃所居的福宁宫。
福宁宫
窗下的一方玉榻之上,一道倩影形单影只,孤寂与端娴并存。
庄妃一身淡黄色宫裳,头戴钗饰,只是脸上不施粉黛,往日娇媚的脸蛋儿,多少也有几分憔悴,面前的几案上摆放有一方棋坪,纤纤素手,一手捻起黑子,俄而,一手又捻起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娘娘,她们太欺负人了。”宫女进得殿中,秀丽的脸蛋儿上,就有怒气密布。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零七章 真话,假话
苏国·宫苑
时已入夜时分,宫殿廊檐之下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晃,殿中,三道人影投落在窗纱之上。
苏照看向对面着现在都市丽人装束的昕昕,又看了眼岳昕,说道:“你们两个,有话和我说?”
“不是我,是她。”昕昕努了努嘴。
苏照看向岳昕,道:“怎么了这是。”
岳昕明眸盯着苏照,说道:“你封我德妃,做什么?”
苏照笑了笑,道:“我说是什么,原来是为这个?怎么,不喜欢这个封号?德之在心,如兰馨竹节。”
“这封号还可……不是,你封妃之前,都不问我的意思?”岳昕眉眼之间就有些嗔恼,道
苏照道:“前朝公卿一直说什么子嗣绵延,我这也是为了堵悠悠之口。”
岳昕脸一黑,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推我出来,就是为了堵悠悠之口?”
昕昕在一旁掩嘴轻笑,她倒是没想到自己本尊竟在这儿等着。
岳昕横了一眼自家分神。
苏照笑了笑道:“和你说笑呢,早有此心,只是担心你不同意,只好先斩后奏了。”
他是发现,岳昕自从显怀之后,是愈发爱使小性了。
嗯,也可能是因为昨晚,他拉走昕昕在甘露殿亲热,受了一些刺激。
苏照说着,坐在床榻之旁,看向岳昕。
岳昕道:“你过两天要出去?”
苏照点了点头,道:“在郡县地方巡视,考察一番民情?”
“我想出去透透气。”岳昕道。
苏照怔了下,道:“你不在宫中养胎吗?”
岳昕道:“一个人在宫中怪闷的,出去看看,再说,我有修为护着,就算出去,也不会影响胎儿。”
她在这方寸之地的苏宫待了都几个月了,她觉得再待下去,孩子没先生出来,她的心兵病就先生出来了。
苏照想了想,道:“好吧,不过这一次,我是带着阿姐一同去的,你若一同去,也可以。”
“我呢?”岳昕在一旁笑着问道。
苏照笑道:“你当然随行了,否则,你留在宫中,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岳昕撇了苏照一眼。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先歇息吧。”苏照笑了笑,说道。
岳昕轻哼一声,道:“你自回你的甘露殿就寝,留我这里做什么。”
苏照笑道:“陪陪你啊,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在你这里歇过呢。”
在之前,他也仅仅是抱着岳昕在一起睡觉,这已是二人关系的所有内容。
不过,始终在想着一个事,未婚先孕都已经够离谱的了,黄花大闺女再身怀六甲,第一次是被自家女儿给拿去的,真是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岳昕道:“你睡觉就睡觉,晚上别胡闹,别伤了茵茵。”
岳昕之分神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轻笑道:“一口一个茵茵,叫得可真是亲,我倒成替身了。”
苏照脸色古怪,知道这是昕昕在玩梗,不过还是看向岳昕,笑道:“我何时胡闹过?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
他哪一次不是适可而止,只逞些口舌之欲。谷
岳昕之分神忽然神念传音,说道:“老公,你不会不知道吧,怀孕的女人,欲望……啧啧……”
苏照:“……”
“好了,你们歇息吧,我去陪陪茵茵。”岳昕分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照,转而光影波动,倏然进入岳昕之灵台。
苏照熄了宫灯,解了衣衫,上了床榻,挨着岳昕躺下,放下帏幔。
“唉……”忽地,床榻之内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照从后方抱着丽人,只觉温香在鼻翼之间流溢着,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叹什么气?”苏照附耳低声说道,手探入丽人前襟,轻重不一的揉捏着。
岳昕微微喘着气,啪地打开某人的手,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苏照笑道:“我这算是什么得寸进尺,我就是担心,别饿着茵茵了……”
岳昕脸颊绯红,丹唇骂出两个字:“无耻……”
“不过,倒是不担心了。”
“嗯?”岳昕明明不知道不该搭理某人,但还是有些好奇。
“岳姑娘,人如其名啊。”苏照感受着掌指之间的滑腻,轻笑说道。
岳昕轻轻转过螓首,嗔白了一眼苏照,清叱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苏照轻轻一笑,道:“你还没告诉我叹什么气呢?”
岳昕幽幽道:“我们……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轻轻扳过丽人的小肩,一手在丽人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脉呼应。
“””
“苏照,你真的对我……有情吗?”岳昕抬眸看向苏照,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苏照同样凝望着玉容秀雅的岳昕,笑了笑,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说,假话又如何说?”岳昕芳心一颤,问道。
苏照轻轻一笑,道:“我对你……爱屋及乌。”
岳昕美眸微凝,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一痛,抿了抿唇,控制着颤抖声音,尽量平静道:“原来这是你的真话。”
她就知道,她只不过才是可有可无的替身罢了,她们才是一家三口,呵呵,她不过是用来“代孕”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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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话。”苏照伏下头来,噙住丽人微微颤抖的樱唇,笑了笑,道:“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令人心生怦然。”
岳昕羞恼道:“你……少拿假话骗我,方才之言,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念及此事,就是一阵委屈。
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自信了?”
岳昕心思慧黠,他本来也没有以花言巧语欺骗的打算,方才还真是他的真心话,只是既有爱屋及乌,也有一份独属于岳昕的悸动。
很多时候,哪有分的那般清楚?
岳昕幽幽道:“你和昕昕……总之,在你心里,我只是她的替身而已,只是你身为人君的占有欲作祟,我却不知道我哪里让你怦然心动了,我又不会学烟视媚行的魔女般,穿什么鬼的黑丝……”
苏照脸色一黑,就有些挂不住,暗道,这岳昕看她分身与自己的房事,合着还看出酸气来了?
(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零八章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宫殿之中,静谧如水。
黄色帏幔及地的床榻之上,二人叙着话。
“你莫要插科打诨!”岳昕恼怒道。
苏照道:“岳姑娘,你这种文青女,可听过一句话?”
说着,附在岳昕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分明是张爱玲的话。
感受到耳朵处传来的酥酥麻麻之感,岳昕只觉芳心乱跳,娇躯颤栗,让开了下,脸颊绯红,啐骂道:“无耻之徒~”
然后,就感受着那一抹滚烫抵近,顿时,就是容色微变,纤纤柔荑迅速捉住,怒道:“你这魂淡,就不怕伤着孩子……”
苏照要害被制,就是“嘶”地一声。
岳昕顿时如触了电一般,迅速抽回手,脸颊早已滚烫如火,轻啐了一声,嗔怒道:“你这魂淡,不老实,就别抱着我睡了。”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
岳昕道:“你叹气做什么。”
“就没见孩儿她妈,防孩儿她爸,和防贼一样,你说我叹气做什么。”苏照打趣说着,不等岳昕恼羞成怒,束抱着丽人,温声说道:“好了,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倒也没有再动手动脚。
岳昕气鼓鼓地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苏照又在中元殿接见了太真教的几位带队长老,彼辈带着太真教的门人弟子在接下来的日子来,将会供职于司天监以及工部,建传送法阵等诸般事宜。
送走了几位太真教门人,已是午时,苏照转身回到平时所居的甘露殿,在后殿书房之中,端坐在条案之后,拿起几本徐贞批阅过的奏章,垂眸阅览着。
这些奏章,徐贞那边都会向抄录一份,送往甘露殿书房,备查阅。
忽地心头一动,抬眸,就是看向殿外款款走来的女子。
“你怎么来了?”苏照放下奏章,温声说道。
却是永清公主。
永清公主自进宫以来,除却刚开始,被苏照临幸过一二次,后来就渐渐抛之脑后。
永清公主秀丽眉眼之间满是幽怨之气,道:“苏侯。”
苏照笑了笑,招了招手,说道:“是采儿啊,这边,过来。”
永清公主款步走到苏照身旁,没话找话说道:“苏侯,在看什么呢?”
苏照笑道:“惠妃娘娘批阅过的一些奏章。”
说着,搂过丽人,坐在自家腿上,问道:“这几天,冷落你了。”
这句话,好悬没让永清公主落在泪来,嗫嚅道:“苏侯,我……”
苏照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这段时日,有些忙,你在宫中还住的惯吧?”
自收这位郑国公主之后,他的确没怎么给予关注,甚至任何封号都没有给予。
永清公主扬起秀美的脸蛋儿,轻声道:“这边挺好的,长公主殿下也挺照顾我,倒是苏侯……像把人家忘了一般。”
说到最后,声音就有几分酸楚。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最近太忙了,前些时日刚从卫国返回,你若是过来。”
永清公主幽幽道:“苏侯忙的都是大事,我自不敢多嘴,只是回来这几日,我若不过来,苏侯或也想不起我吧。”
说到最后,永清公主神情黯然。
苏照笑了笑,道:“纵你今日不来,我今晚也会去寻你。”
他觉得需要精研一下时间管理,省的后宫妃嫔都快成深闺怨妇。
不过,他也没回来几天,先是范潇那边,然后是岳昕那边,再就是徐贞,今晚的确是打算找永清公主的。
永清公主轻哼一声,道:“那我今天就陪着苏侯,哪里也不去了。”
苏照抱着丽人,笑道:“好,哪都不去。”
“你来苏国也有几个月了,若是想家的话,可以去封信,孤着人送过去。”苏照清声说道。
永清公主脸蛋儿上就有写,喜出望外道:可以吗?”
苏照笑道:“不妨事,你虽已跟了孤,但也没有断绝那边亲情联络的道理。”
永清公主情意绵绵地看着少年,搂住脖子,主动送上香吻,脸颊嫣红如血,道:“苏侯……”
苏照:“……”
一个时辰过后,云收雨歇。
看着一张含春粉面之上,幽怨之气尽去,心满意足的丽人,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也难为你了。”
永清公主嗓音略有些软腻,自嘲一笑道:“君上日理万机,我想见一面都难之又难,既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就山了。”
苏照搂过佳人圆润光滑的雪肩,这位郑国永清公主肌肤雪白,宛若一个雪美人般,毕竟遗传了庄妃的一部分优良基因……
苏照道:“本来今晚就打算去你那边的,你偏还不信。”
永清公主幽幽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人生倏尔百年,说不得再几年,我青春已逝,变成黄脸婆,平白惹苏侯厌恶,倒不如正当着青春貌美,得苏侯宠爱几回,此生倒也不枉了。”
苏照一时无语,道:“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多的多愁善感?你若是愿意,孤也可如徐贞她们一般,传授你仙法,哪有什么韶华易逝,青春将逝……先前也说了,孤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并非有意冷落于你。”
永清公主幽幽一叹,知道一味再使小性,恐怕惹得怀中少年厌烦,柔声道:“我醒得的。”
苏照把玩着圆润饱满之物,轻声道:“孤这二日就会拟命,敕封你为端。”
永清公主这次倒是被惊了一跳,道:“端妃?”
苏照道:“嗯,我想了想,也是该给你一个名分了。”
因为当初收永清公主不过一时兴起,对这位郑国公主的秉性也不知,故而当初就没有给予封号,从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看来,倒也不是什么轻狂的女人。
永清公主娇躯一颤,目光一时间就有些失神,纤声说道:“怎么突然想给我封号了?还是端妃……”
她母妃封号庄妃来着,这人偏偏给她封作端妃,也不知是什么名堂。
苏照沉吟道:“前朝的官员,提议广选秀女入宫,孤已应允,彼时,秀女入宫,我就担心你被进来的人,欺负了去。”
说着,抱紧了佳人,只觉温香软玉在怀,寸寸细腻。
永清公主闻言,颦了颦秀眉,芳心甜蜜不尽,往少年怀里缩了缩,丹唇轻启,说道:“我也听宫里在传,你为一国之君,后宫充实,也是应该的。”
永清公主出身郑国,其父郑君就有不少妃嫔、姬妾,对这事并不反感。
……
……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四月初一
苏照在殿前司的侍卫扈从之下,离了苏国都城温邑,向着苏国治下郡县巡视。
一辆六匹骏马拉动马车之上,苏照与苏子妗,岳昕。
至于范潇则穿着护卫之服,骑着一匹马,在马车之侧,一路随行。
苏子妗隔着马车的水晶玻璃窗,向着外面看去,只见芳草天涯,山花烂漫,农人于田野之中劳作,一派祥和之境,不由感慨说道:“草长莺飞时节,这景色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马车是以仙工巧匠打造,玻璃之上铭刻了法阵,可以将远处近数十里之境,清晰展示于眼前,故而苏子妗就有此叹。
岳昕此刻也将神念投向四方,饱览着田野景色,纤纤素手轻轻抚着小腹,脸颊之上满是母性的慈爱光辉。
“在深宫之中,所见不过方寸之地,的确有些憋闷。”苏照迎着苏子妗的柔婉目光,笑着说道。
“阿姐若能修炼仙法,御剑青冥之间,更能见这天地之壮丽之色。”苏照笑着说道。
苏子妗双眸一亮,继而是黯然,说道:“只是我如今修为只是筑基,想要遨游青冥,也不知要多少年了。”
苏照笑道:“要不,我先带阿姐体验一番。”
他的这位姐姐,也不知为何,在宫中这么久,似乎不太热修炼,他看能不能以此法激其修炼之心。
苏子妗抬眸看向苏照,目光莫名说道:“可还便以哦”
她如何看不出自家弟弟的心思,心底幽幽一叹。
并非她于修道一事上惫懒,而是一修炼运气,总会想起那一日的尴尬之事来。
这边厢,岳昕也将目光投向姐弟二人,笑了笑,说道:“子妗姐姐,此刻正是天晴,于穹顶远望云海,景色非地下可比。”
苏子妗嗯的一声。
苏照拉起苏子妗的素手,身形一闪,就已出了马车车厢,飞至云霄。
苏子妗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少女的秀发随风轻舞,看着下方逐渐变小的苏国马车以及队伍,吓得就是一闭眼,紧紧抱住了苏照了脖子,将螓首紧紧埋在苏照胸口,
嗅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苏照嘴角抽了抽,不由有些无语,
若仅仅见得这一幕,他都想不出,自家姐姐身上竟然还具有青鸾血脉?好家伙,这是恐高不会飞的青鸾吗?
不过,苏子妗脸颊微红,明眸睁开,看着远处的云朵,颤抖的声音中能明显感受到少女的激动和欢快,道:“怎么能飞……这么高啊,那是云朵吗?”
“是啊,想不想摸一摸?”苏照笑了笑,差不多是半抱着少女,口中的语气也有些像是哄小孩子。
苏子妗脸颊羞红,如何听不出少年的打趣,但此刻想要触碰云朵的喜悦压下羞涩,稍稍抬起一张粉面,嗔怪道:“我还没碰过云朵呢。”
苏照笑了笑,道:“那过去看看。”
说着,带着苏子妗向着那云朵而去。
苏子妗伸出纤纤素手,碰向云海,这时,清晨的金色夕光照耀在少女白璧无瑕的脸颊之上,竟有一丝圣洁之感。
“凉凉了,似是水?”苏子妗收回手,看着自家手帐之上,就有水珠渗出。
“云是水气所化,我传授的那玄水功法,若是修到金丹之境,就可化水成云了,那时就可以腾云驾雾。”苏照微笑解释说道。
苏子妗喃喃道:“金丹吗?筑基三关之上是通法,通法之上再是元罡,再上一境,就是金丹了吗?”
苏照笑而不语。
苏子妗清笑一声,说道:“那我以后好好修炼一下吧。”
苏照笑道:“以阿姐的资质,用不了多久,就会凝结金丹的。”
苏子妗巧笑嫣然道:“你就会挑好听的哄我。”
苏照笑了笑,道:“我们再往那边看看吧。”
说着,拉起苏子妗的手,御风而行,清风袭来,吹动得二人衣袖飘飘,宛如神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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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是什么花,好漂亮。”苏子妗遥遥指着一条小河旁的紫蓝色花朵,喜悦说道。
苏照看着如小姑娘一般的苏子妗,一时失神,猛然意识到自家姐姐,实际年龄也才不过十七岁,在后世,也就是高三的小女生来着,笑道:“我们去看看。”
“嗯。”苏子妗此刻如一只从笼中飞出的鸟雀一般,在自由天空中翱翔,眉眼之间都是欢快之色。
苏照挽着苏子妗的手,不过是几个呼吸功夫,就到那碧如玉带的小河之旁。
苏子妗蹲下身来,看着下方的兰花,掐了一支,低头嗅了嗅花蕊,弯弯眼睫垂下,闭上了眼睛。
少女娇俏、明媚的脸蛋儿上,就是现在陶醉之色,一如潇水依依的眉眼之间,流溢着名为“青春烂漫”的气息。
“这花味道不错,我在宫中都不曾见过呢。”苏子妗抬头看向愣怔在原地的苏照,浅浅笑着说道。
苏照回转过神,目光闪了下,笑道:“阿姐若喜欢,我移栽一些,种在宫中。”
苏子妗笑了笑,站起身,递给苏照,柔声道:“你给我别一下。“
苏照愣怔了下,接过,走到少女身前,温声道:“别在这里吗?”
“往旁边一点。”苏子妗微微垂下眸子,纤声说道。
苏照将紫兰色化作别在苏子妗云鬓之上,轻声道:“好了。”
“好看吗?”苏子妗轻轻抬起晶莹清澈的眸子,带着几分期冀之光说道。
苏照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子妗玉容顿了下,抿了抿丹唇,眸光流转,隐有莫名之色泛起,最终轻轻一笑道:“好看就行,那我们回去吧,别让岳姑娘她等急了呢。”
苏照点了点头,打出一道法力,将那紫兰色花朵连同土壤都收起,放入储物空间之中。
(还有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零九章 媚上者多欺下
就在苏照与苏子妗视察郡县之时——
卫国·甘原郡
郡衙之中,后院,抱厦厅内。
齐国公子田桓,正在会见着一群特殊的客人。
田桓脸上带着几分谦卑之色,抬眸看向对面梨花木制的椅子上,身着明黄色衮服,气度沉凝的中年王者,淡淡笑道:“不想蓬莱君亲自驾临,是在让晚辈蓬荜生辉啊。”
“田公子客气了。”中年王者面皮白净,眉骨奇古,卧蚕眉下,目似朗星,手捻颌下胡须,道:“公子之事,本王听丞相也提及过多次,不知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不远处,站着一个着绿色绸衣的龟背老者,道:“君上,田公子从齐国出走,如今在这卫国北境一隅,寻到落脚之地,举目所及,无依无靠,还需君上提携才是。”
田桓道:“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打算择日整军攻伐聂国,聂国国力孱弱,女主秉政,正是为基业之地。”
聂国前些日子,就有流言,当朝国君打算以武功相貌择夫婿,可不知为何,却没有成事。
不过,纵然如期举行,以他的容貌,自是不用奢想,唯有整军而攻。
蓬莱君沉吟了下,说道:“如今卫国新主方继,同样是女主秉政,公子何不用兵谋夺?”
田桓面现苦笑,说道:“卫国虽经萧墙变乱,正处虚弱之时,似乎容易谋夺,但背后之苏国,绝不会坐视不理,说来,自上个月起,卫国就已经开始讨要两郡,苏国枢密副使,已调兵遣将,打算夺回二郡,晚辈正思应对之策。”
自卫婧承位之后,关于卫国十余万禁卫之军的裁汰,虽被暂时搁置了下来,但申屠樊和冯匡也没有闲着,采用一种曲线之策,从中挑选精锐六万,合苏军一万,陈兵于甘原,逼迫公子桓交出二郡。
蓬莱君目光现出思索,沉声道:“苏侯之名,本王倒也有所耳闻,背后站着三真大教之首,的确棘手。”
他冒险而入中州腹地,原是为寻一族中古物,见这田桓还是顺道儿。
东海龙宫已支持了齐国,对这自立一方的齐国公子所投入只能有限,不过,终究是龟丞相之子,龟丞相为龙宫任劳任怨多年,就这一根独苗,他也不好太过拂其面子。
念及此处,蓬莱君道:“若往聂国而去,需得防备一宗,飞仙冢,此宗山门就在聂国,或与聂国公室有所牵连,这块儿玉佩,是本王的信物,你若北进聂国,遇到了飞仙冢的刺客,可保无虞。”
飞仙冢是一方传承悠久的杀手组织,算是魔门之中的一支,其中高手众多,身份神秘。
“多谢龙君前辈。”田桓拱手一礼,面露感激道。
蓬莱君笑了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本王还有事在身,就不多作盘桓了。”
说着,看了一眼龟丞相,然后冲田桓点了点头,就带着龙宫的随从就离了郡衙。
待蓬莱君一走,田桓脸色就是阴沉下来,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家将粱杰,道:“公子,龙君的意思是?”
田桓道:“蓬莱君将全部宝押注在临淄那里,我等以后还是需靠自己。”
粱杰道:“公子不必气馁,我等还有近十万忠诚公子的大军,只要北上拿下聂国,那时,自有一番新的天地。”
田桓摇了摇头,说道:“我带着他们离了齐国,千里迢迢来此,这些军士未尝不思乡情切,虽赖以厚禄结其心,但势不可长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三日后,就要兵发聂国!”
如今占据甘原、长乐,面对卫国和苏国的兵锋,公子桓已经体会到如芒在背,朝不保夕的感觉。
这就是自立之难。
长水郡
一大清早,长水郡郡守率着郡中文武小吏,迎侯在十里亭外,同时着郡兵、差役黄土垫道,清水净街。
长水郡郡守名唤伍昌,年岁近乎四十,面庞瘦削,眺望着官道尽头,目光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大人,来了。”
一个头戴黑色冠帽,面相富态的青年差役,开口说道。
伍昌拢目观瞧,远远见到高高的大纛,在官道尽头出现,车马辚辚,队伍逶迤而来。
“快,让后面的人都打起精神来。”伍郡守低喝了一声。
时辰已是半晌午,原本在暖和春日下,犯着春困的长水郡的郡吏,都是打起精神来,站直了身形,静静恭侯。
车厢之内——
苏子妗挑开车帘,颦了颦秀眉,说道:“这样堂而皇之巡视郡县,能看到地方一些真实民情吗?难保不会有奸猾之吏,欺上瞒下。”
岳昕轻笑道:“子妗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彼等郡县官吏再如何遮掩,终究不是神仙,也有周全不到之处,况且,某人修为已然归阳之境,借助法网,施展天听神通,不管是将神念布于市井,还是隐身匿迹,都可看到一些真实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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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面色怔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久在深宫,又是凡夫俗子,耳目蒙蔽,却是忘了此情了。”
芳心之中不觉生出一念,她应该好好修仙法的。
苏照在一旁面色就有古怪,说来自昨日之后,他就觉得气氛怪怪的。
岳昕轻轻一笑,拿起果盘上如婴儿拳头大小的福橘,三两下剥开,掰了一半,笑道:“子妗姐姐,吃橘子,不酸,挺甜的。”
“谢谢。”苏子妗接过橘子,柔声道了谢。
苏照笑道:“也给我一块儿。”
说着,就去拿岳昕手中的橘子。
“你若吃,自己剥去。”岳昕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照一眼,让开素手,拿起一个橘瓣儿,放进口中。
“阿弟,嗯,给你。”苏子妗将手中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苏照,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苏照笑了笑,伸手接过,正要说些什么。
“君上,到了。”外面,范潇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莫名的轻快。
苏照“嗯”了一声,看向苏子妗和岳昕,道:“我下去看看。”
说着,下了马车,递给范潇,道:“这个给你,我去见见长水郡守。”
范潇鹞冠之下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欣喜,伸手接过。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一十章 两封玉简
长水郡,郡衙。
苏照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本鱼鳞册,听着伍昌的禀告,点了点头,半是提点半是告诫道:“新政是国家大策,伍郡守勇于任事,孤心甚慰,不过还是要依律行事,方知为地方父母之官,当行雷霆手段,怀菩萨心肠。”
“卑职谨遵君上教诲。”伍昌拱手说道,心头却是生出几分凛然来。
苏照摆了摆手,示意伍昌告退,然后看向长水郡郡尉韦诩,道:“韦郡尉,郡中郡兵几何?几日一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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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诩道:“郡中有府兵二千二,方处闲时,两日一练,三练再休沐一日。”
苏照皱了皱眉,道:“是否太少了吧。”
“这是淳于枢密在长水练兵之时就定下了制例。”韦诩犹豫了下,解释道:“若操练,必定糜费肉食,军需粮秣也供应不上。”
苏照沉吟了下,也知古代军卒终究不能如后世热兵器时代消耗要少一些,这时代练体都是打熬气力,非血肉之食不可。
苏照道:“不是每月皆有武道大药派发吗?以之熬成药膳,难道不能供应全军?”
韦诩苦笑道:“武道大药,优先供应禁军,落到地方乡兵,已是十分有限。”
苏照想了想,也知这里面的名堂。
乡兵本身就是预备役,苏国如今养禁卫军三十万,已经是得了湘歌那方世界资源之故了。
至于原来的真仙仙园,内里面还有妖族三大妖国,苏照也不能一味掠取。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说去,还是钱粮。”
韦诩道:“君上不必忧虑,府兵原就是农时务农,闲是操练,反而以钱粮供养,于国家反而负担颇重,再挑选佼佼者,选入禁军就是……这是淳于枢密的原话。”
苏照点了点头,道:“淳于老将军所言在理。”
国家财政有限,只能是集中资源,供养南征北战的禁卫之军,至于预备部队,本就是二线部队,只能委屈也一下了。
又陆续接见了长水郡的六房主事以及长史、主簿等一干官吏,通过查问,比对,算是对长水郡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一直到午后时分,苏照这才离了郡衙,向着挨着郡守府不远处的一座三重进的宅院而去。
刚至宅院,行至回廊之下,一身绣着红鹤梅花针绣图纹侍卫服,头戴无纱山字鹞冠,身姿修长英秀的范潇,就迎面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枚玉简,清声道:“这是天听司送来的急递。”
苏照拧了拧眉,接过玉简,神念投注其中,喃喃说道:“公子桓欲伐聂国?疑似龙宫之大能出没在甘原?”
范潇秀眉下的晶澈明眸中现出一抹思索,清声道:“聂国,在北方拥地六郡,国中军力应有……十余万军卒吧,公子桓手下听说有十万齐军,皆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辈,若是猝不及防攻伐聂国,成算……或许不小。”
苏照闻言,不由失笑,伸手搂过少女的削肩,打趣道:“潇儿,这见识是愈发不凡了。”
少女此刻着针绣精美的侍卫服,这种侍卫服其实已十分类似唐时的女官之服,别有一番风味。
“在你身旁呆着,耳濡目染,终归有些长进吧。”范潇轻笑了下,清丽眉眼之间就有些羞意流露,她此刻可是着侍卫锦服,男扮女装来着。
苏照搂着少女的削肩,往里间走去,轻笑说道:“我回去书信一封,让天听司将侦知的情报,想办法散播于聂国,同时知会申屠樊和冯匡,继续保持对公子桓所部的监视,卫国二郡之地,可不是那般好占的!”
面对公子桓这样的对手,已不如一年前,他还需亲提大军北上,手下的文臣武将,就有能力遏制其势。谷
“这还有一封玉简,说是郑国的情况。”范潇说着,将一封玉简递给了苏照,少女口中说着郑国,面上并无丝毫异色。
苏照接过玉简,神念投入其中,不由皱了皱眉,目中渐渐浮起一抹忧色。
见苏照神情似有凝重之意,范潇晶莹玉容上现出关切,轻声道:“郑国那边,出了什么事?莫非是将兴兵来犯?”
苏照道:“不是,是郑国已解决了宝玺之器污秽,将立仙朝,之后郑国也要梳理内部,短期内倒不会兴兵,不过也说不定,郑君志得意满之下,举师伐我。”
当日,他暗中使绊子,让郑国本来的天元第一仙朝化作泡影,郑君必深以为恨。
而且,昊阳宗和司天监的那两位,也不会坐视他从容整合卫国,再向北进。
“事情恐怕还有变化。”
见苏照出神,范潇好奇问道:“想什么呢?”
苏照目光深深,沉声道:“我刚刚在想,郑国会不会联合公子桓的齐军,给予他支持,助其夺取聂国,以遏我北上之势。”
这不是不可能,他给郑国暗地里使绊子,郑国也未必不会反过来给他使绊子。
范潇闻言,眸光闪了闪,清声道:“很有可能。”
而就在苏照和范潇,猜测郑国君臣动向之时——
郑国宫苑·崇政殿
偏殿之中,郑君听着杨郇之言,凝眉道:“杨监正是要扶助公子桓?”
杨郇道:“君上,苏国崛起之势已显,但短期内应不会南下略我国之疆土,其多半是北上,灭小国以实国力,绝不可使其成行,而齐国公子桓在卫国北境,割据甘原、长乐二郡,遏北方之门户,公子桓此人一向足智多谋,能征善战,由其拦在苏国北进之途上,就能为我国争取时间。”
郑君道:“苏国诚心腹之患也,孤不惧宋国在侧,独觉苏国如鲠在喉。”
范琼道:“君上,仙朝法网铺设,那时那些心怀不轨的亡国遗民,必将无所遁形,再难酿生变乱!”
最近一年,在阎先生以及苏国的暗中帮助下,郑国三十六郡原陈国故地,烽火四起,郑国精力都被牵扯在镇压叛乱之上。
郑君道:“最快,在何时?”
此刻的郑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提兵扫灭苏国。
范琼迟疑了下,道:“剿叛、安抚,总要在年底之前,才有余力北征。”
“年底,那就年底!”郑君面色阴沉,愤愤道。
“不过在此之前,也不能让苏国从容壮大国势,李掌教,还请代孤知会公子桓,传达我国全力支持公子桓所部齐军之意,务必让其在卫国北境闹出一点动静来。”
李鹤远道:“郑公之言甚是,贫道即刻就前往卫国北境,支应公子桓。”
这时,一旁坐着静默不语的郑韵儿,轻声道:“师父,我也随你一同去。”
李鹤远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族之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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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含龙量不足
龙门秘境
苏照掌中剑光陡转,剑光飒然,斩落虚空扑簌而来的铁树荆藤,徇着一处方向而去。
“这些铁树古藤,坚固难摧,如非碎星神兵在手,仅以寻常手段,想要劈开,不知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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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苏照没有趁手兵刃,只是赤手空拳,纵然以归阳境的术法神通,势必难以斩断藤荆,而躲闪又无处躲闪,被困在原地,就是必然。
苏照沿着一条方向,向着中心处而去。
如果从高空而望,可见秘境形成一道圆环,而苏照以及李观鱼、蓬莱君一行,所处之地只是在最外围一层。
“刺……”
李观鱼头顶一面宝镜,镜光向远处照射,抬手之间,绞碎拦路铁藤,清隽的眉眼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郁。
掌中拂尘虽以仙力催动之下,无坚不摧,但实际耗得是他自身的法力。
“我出来之时,并无带剑在侧,若使碎星神兵在,不会这般吃力,这些铁木,不惧火烧,只有以金克木之五行之理,劈开出一条荆棘之路。”
以上真掌教之尊,自是不缺碎星神兵使,但李观鱼平时罕少用剑,嗯,当然是自持神通,天元九州,偌大地域,以擅长的神通以及灵宝对敌,反而用剑还便宜一些。
“好在,这青木之阵,覆盖范围并不大,只有区区几百里。”李观鱼神念投注在宝镜之中,可借助灵宝之力,探查到青木藤阵的覆盖范围。
蓬莱龙君一行这边,反而轻松一些,一把幽幽转动而起的伞盖之下,蓬莱君在前,两位龙族长老在两侧,敖璃断后,而敖方和其妹敖茜在中。
伞盖转动着,一道道锋锐无匹的气流沿着伞罗边缘向周围绞杀,青木铁藤遇之被绞杀零落。
蓬莱君在前,手提一柄碎星级神兵宝刀,披荆斩荆,以一种不逊于苏照的速度,向着中心区域挺进。
一个时辰之后,李观鱼看着黑压压飞来的蜂群,面色幽冷,目中浮上一抹寒芒。
一旦被这些木蜂蛰到,就会血肉溃烂,形神俱灭。
白皙如玉的手掌之中,顿时现出一盏琉璃灯来,灯火微微,一簇纯白色大小的光芒跳动着,分明是万古灵焱。
这是李观鱼身为上真掌教的执掌的琉璃灯,和太真的青铜古灯和少真的莲荷之灯并称为天地人三灯。
“轰!”
纯白色的灵焱,化作一团苍白火海,向着袭来的蜂群席卷而去,燃烧的这方虚空都微微扭曲。
这方龙门秘境为天仙道场,界空以道则勾画经纬网络,原较柔韧坚固,难以撼动。
但灵焱之灼,却能引动虚空道则为之避其锋芒,足见这件传承上古道宗的至宝是何等的,
流焱或许烧枯藤多少显得杯水车薪,但面对振翅而来的蜂群,却是十分对症应景。
霹雳啪啦……
蜂群被焱火所烧,一时间,纷纷如雨下,烧出一条通路。
李观鱼面色淡漠,也不多言,中途而过,道人耳畔的青丝被微风带起,身形翩然,毫不拖泥带水。
苏照这边同样碰到了黑压压如乌云压城的蜂群,皱了皱眉,想了想,就要祭出升龙鼎。
然而,这念头一起,忽地升龙鼎内气息一震,苏照眉心一道灵光闪烁,一道青裙之影现出身形,向着一如乌云遮天蔽日的蜂群挥袖而去。
杀机犹若实质,空中爆散出一团团绿雾,木蜂扑簌而落,天地一涤,前路畅通。
苏照面色微动,目中现出一抹深思。
这还是女尸第一次主动出手。
而偏偏是这时,莫非这方龙门秘境还有着别的缘故。
就在胡思乱想之间,眼前白衣一晃,女尸再次化作米粒光点,潜入苏照神魂中的升龙鼎。
苏照怔了下,也不耽搁,向着内里遁行而去。
蓬莱龙君此刻则是焦头烂额,望着密密麻麻在伞罗之外的铁蜂之群,掌中奋力挥斩出一道通途来。
……
……
“东方青龙主木,龙族大能在青木之阵上的布置把一些心机叵测的外人屏蔽于外。”李观鱼看着前方烟波浩渺、视野茫茫的河面,凝眉思索,说道:“如果是龙族,要横渡这弱水之河,因为血脉呼应,自是事半功倍,若是旁人”
“不过,我炼化了龙族灵窍之图,借金鲤之鱼拟成龙族,涉水而过,应该也可以。”
上古之时,龙门存在就是为了流落在江河湖海中龙族血脉,提供一线机缘。
李观鱼念及此处,扣鱼形吊坠在手,身形一闪,周身荡起一道道水纹波动,就见灵光涌动之间,现出一条三寸等长的“迷你”小龙来,龙眸之中晶莹闪烁,似有几分失望。
这分明是“含龙量”不足。
哪怕再以术法遮掩,可这龙也只能变得这般大,否则,体形愈大,血脉就愈难以支撑。
神龙摆尾,跃入弱水之河,向着对岸游动。
苏照看着前方禁空、禁神的湖面,沉吟了下,“我为人间王侯,以人道气运施展云龙九隐,或可泅渡此河。”
念及此处,借得升龙鼎内储备的人道龙气,运转起“云龙九隐”的功法,人道气运化而五彩,同样变作一条小龙,沉入水中。
约莫半天之后,蓬莱君率领着一众龙族,近得弱水之河前方,不管是蓬莱龙君还是敖璃,面容之上清晰可见疲倦之色。
“父王,我龙族先祖怎么设下这么难的考验,这不是在坑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吗?”小龙女敖茜嘟着嘴,粉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略有些几分委屈巴巴。
敖璃揉了揉小龙女明额前的空气刘海儿,清冷容颜之上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宛如凛冬时的一点阳光,道:“不这般布置,若是有异族之人浑水摸鱼,取走重宝,你又该说我族先祖心思粗疏了。”
“我龙族先祖这般做,自有用意,前方这弱水之河,是龙族前辈截取弱水天河所炼,唯龙族血脉才能游过,这就是我族先祖的考量。”蓬莱君接过话头,开口说道:“方才那青木之阵域还能以神通度过,那么这唯有龙族血脉才能横渡了。”
众龙望向远处水天茫茫的河面,似也感受到龙族先祖的良苦用心。
蓬莱君道:“游过去吧。”
“吟……”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观鱼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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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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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抱薪救火,不过如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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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赶紧滚!额~
苏照心头一凛,道:“孽劫之气是什么?”
李观鱼平静的声音响起,道:“是人道之灾劫气息,这种极险恶、污秽的东西,这天元九州,也就是只有龙族才有这种腌渣东西了。”
苏照皱了皱眉,面色凝重,说道:“彼等可对人君所修之道有着妨碍?”
李观鱼道:“孽劫之气不过是一点火星,能不能污秽人道龙气,取决于不同人君的性情,好比人身具有的负面情绪,属于人道之阴面,和人道龙气是相生相克的关系,不过……”
所谓人道之阴面,实际就是人道的阴暗面,人道的发展,只要阶级存在一天,就会有生灵的怨恨之力,凝聚着孽劫之气,扯动着人道下坠。
如果遇到堂堂煌煌之君,自不惧其孽劫之气,就怕那等贪婪、残虐、好色的昏庸君主,许是会受其影响。
李观鱼道:“于我三真大教而言,驱逐、镇压并不在话下。”
在很久以前,三真大教的存在就是为了某位存在清理人道之孽劫之气,其功法传承就是修天地之清正之气,激浊扬清。
不过,对这些所谓孽劫之气,苏照虽然有些凝重,但于他而言,其实也不怎么担心。
他有升龙鼎护持,他不信这所谓的孽劫之力,可以突破升龙鼎的净世之力。
而李观鱼此刻已将四象镜催动到了极致,这件至宝,荡出一道道绚烂夺目的青白色镜光,将四面八方涌来的孽劫之气丝线驱逐一空。
就在这时,重重叠叠的黑色丝线,在半空中结成一个巨大的蛹,将李观鱼和苏照困在蛹内。
同时,蓬莱君和龙族二长老使了一个眼色,三龙原就配合无间了多少次,共施术法,就见碧波珠急飞向黑色蚕蛹之上,巨大的光影现出,几乎是一瞬间将黑蛹收入其内。
恰似一颗琥珀。
“李掌教,先在里面待着吧。”蓬莱君戏谑的声音响起,道:“你这位朋友可要看好了,看着他别让他发疯才好!”
显然,蓬莱君对李观鱼也十分忌惮,故而只是困住其人,甚至为此舍弃了一件龙族至宝,碧波珠。道
蓬莱君做完这些,对着一旁的龙族两位长老,沉声说道:“我们进去。”
敖方面上杀意笼罩,厉声道:“父王,这上真掌教困在珠内……”
“李观鱼不是这般好杀的,他只是暂时被困一时,很快就会出来,我们速度入水晶宫内取回龙族秘宝要紧。”蓬莱君眉头紧皱,说道。
显然,与李观鱼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李观鱼的能耐,根本不指望凭借他们如今的龙族阵容可以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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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方面上尽管有着不甘,但也知道自家父王之言在理,到也只好不再言语。
蓬莱君向着三道光门居中的光门遁去。
这座水晶宫内部,分明别有洞天,毕竟是天仙境之上的龙族大能留下的遗泽。
三道光门更是通往龙族大能藏着的三座宝库。
宝物,药库,功法。
敖茜斜了一眼黑蛹琥珀之中的二人,眨了眨晶莹剔透的龙眸,电光火石间,道从袖中抛出一物,向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碧波琥珀打去。
而后,快步跟着敖璃,一同进了光门。
“茜茜你怎么这么慢,刚刚做什么去了?”光门通道之中,敖璃狐疑地看了一眼小龙女敖茜,如琉璃轻覆的莹润的脸颊,一如冰山雪莲。
敖茜目光闪了闪,糯声道:“姑姑,我没做什么呀,我还能做什么?”
心道,“不过,给他们两个盗贼,加了一点儿东西,看他们二人还敢偷偷跟着我们不敢,盗我龙族之宝不成。”
方才她抛出的是一种至烈的催情之香,是她从蓬莱宝库中偷来的,听闻此物为上古龙族大能,为了族中一些龙族,孕育龙族子嗣而炼制,无色无味,修为愈高,愈受其影响。
她倒是想看看,那位上真掌教和一男人行龙阳之事,将来还如何义正严辞地与她龙族缠斗?
念及此处,敖茜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蚕蛹之内,空间倒不狭小,故而二人并无异状。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观鱼兄,能出去吗?”
如非担心暴露,他都想祭出升龙鼎,将这些孽劫之气清扫一空。
这特么,他是喜欢黑丝不假,但你黑丝结蛹,就有些恶心了。
李观鱼道:“这孽气之气虽棘手,但不过花些时间而已。”
纵然是到了此刻,李观鱼依然泰然自若,抬头看着四方的黑蛹,以上真一脉的清气驱逐着孽劫之气。
可见明显一层层孽劫之气在上真清气的驱逐下,湮灭虚无,黑蛹都薄了一些。
苏照也不由暗暗佩服这位上真掌教的从容气度。
“回想起来,唯一一次的失态,或许还是上次和鱼鱼兄妹再见。”
苏照暗暗摇了摇头。
正如他所言,这李观鱼何曾放下什么牵挂?
就在这时,苏照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就有些心神不宁,问道:“观鱼兄,你可曾察觉到什么不寻常之处?”
李观鱼施法神通一顿,抬眸四顾,清隽、冷漠面容上现出一抹疑惑,道:“什么不寻常之处?”
苏照摇了摇头,道:“隐隐有些不对。”
李观鱼淡淡道:“孽劫之气,集人道之情绪负面,你以人道气运为根基,当守本心如一才是。”
苏照道:“孽劫之气对我无用。”
李观鱼不再言语。
不知不觉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李观鱼终于觉察到不对,眉头皱了皱,只觉心如火燎,宛若野草滋生,两侧脸颊更是滚烫如火,不由怒叱道:“好胆!”
飞仙道力带着一股清凉,将体内的澎湃汹涌压下。
苏照道:“观鱼兄,你这是……”
李观鱼冷声道:“龙族在碧波珠内投了催情之物!”
苏照道:“……”
这龙族,简直缺德冒烟透了,他们是两个男人啊……
嗯,不是。
“不应该……我如何没有……”苏照开口说着,忽然就是顿住,只觉一团火焰熊熊燃起,一下子就笼罩了身心。
嗡……
好在这时,升龙鼎荡下一股的荡邪之力,将那股情欲之火压下,苏照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幸,升龙鼎不负于他。
“此催情之药,多半是龙族秘药,修为愈高,愈是……”李观鱼声音中已开始带着几分颤抖,面颊倏而彤彤如火,倏而面如清霜,显然正以飞仙道力疯狂压制着体内情欲
苏照面色一黑,看着前方的李观鱼,想到若是突然冲自己扑来……不由某处就是一紧,问道:“李道长,你还能撑多久?”
李观鱼平静着声音,但声音中颤栗以及异样,仍清晰可见,“撑不了…太久,这药物有些霸道,苏侯,你……不是有那古仙人之尸……”
李观鱼强行压下汹涌澎湃的情欲之火,嘴唇已被渗出了鲜血,但灵台始终一股清明始终不失,清冷着声音道:“快……”
(观鱼大姨子的五百字剧情,在作家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房子着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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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二十章 龙门
看着李观鱼一副光风霁月、风轻云淡的样子,苏照心头叹了一口气,将那一抹弹软和细腻暂且忘却。
“只能说,不愧为掌教之尊,果然和鱼鱼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不得不说这种冷处理方式,高明之极。
或者说,这本就是李观鱼的处事风格,正因为并无刻意,才让苏照生出一种名为怅然若失的情绪。
时至今日,这种情绪,于他而言,已经是很少见了。
“这等人物,或许已视肉身为成道之舟,虽不至佛家所言的臭皮囊之极端,但对已成之事实,只要心中并无挂碍,任你如何动摇,我自岿然不动。”
苏照思忖着,心头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这都人设不崩?他真是愈发想看看观鱼大姨子,人设崩坏的样子了。
李观鱼这边厢,拧了拧眉,转头看向苏照,沉声道:“你愣着做什么?”
苏照笑了笑道:“我擦擦脸上的口水。”
李观鱼:“……”
苏照见其李观鱼面色如常,默然不理,也觉得这种调戏有些无趣,道:“这些孽劫之气,我或许可以试着驱逐下,也能快些出去。”
说着,借得升龙鼎之力,注入在星鸿神兵中,向着黑色孽劫之气结成的蚕茧劈去。
“早该如此。”李观鱼见着这一幕,眸中异色涌动,口中冷冷说着,也施展起神通,消融着孽劫之气。
苏照闻言,掌中神兵都是一顿,说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其实观鱼大姨子也并非……全无挂碍吧。
一刻钟后,苏照望着头顶一方碧波澄莹的天穹,问道:“此宝之界障……好破吗?”
他仅仅是粗略一观,就知如以他修为,仅仅是用星鸿神兵劈砍,大概率是冲不出这小小珠子的界障的。
毕竟,这是龙族飞仙大能的困人手段,又是借助龙族至宝设下,他纵然已处归阳之境,只敢说面对飞仙大能,借助人道龙气庇佑,不致被打杀。
李观鱼冷声道:“看贫道崩碎了这碧波珠!”
李观鱼冷然说着,身形一动,掌中恍若有万道霞光氤氲,向天奋力一击,显然对这龙族之宝深恨之极。
轰……
苏照看着李观鱼施展手段,面色闪了闪,紧随其后。
光影流波,伴随着微不可察的“咔嚓”一声,碧波珠似碎开一道细纹,但碧色蒙蒙的天穹现出一巨大窟窿,苏照和李观鱼连忙施展神通,冲将出来。
“这碧波珠……嗯,你没事儿吧?”苏照正要说些说些什么,忽地看到李观鱼脸色苍白,气息萎靡不振,连忙近前,关切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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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鱼摆了摆手,声音虚弱道:“无妨,方才伤了元神本源,调理一番就是了。”
先前她强压那迷神之欲,吐出一口心血,方才又以神通道撼动得碧波柱脱困,两厢叠加,终究受着一些影响。
苏照默然了下,取出一个丹药瓶,道:“此丹采先天灵药炼制,对元神伤势有着奇效,你且服下罢。”
见李观鱼没接,苏照无奈道:“一会儿还要和龙族相争,你带着伤势,终究不妥。”
迎着苏照的关切目光,李观鱼默然了下,伸手接过,打开瓶塞,顿时一股异香扑鼻,瓶口处更是五彩云霞氤氲,仅仅是丹药之香,就令人心神一振。
“这炼制手法……倒像是一位故人。”李观鱼眸光闪烁,似是现出一抹回忆,轻声说着,取出丹药,将之服了。
苏照笑了笑,说道:“这鱼照丹……”
见李观鱼面色倏然冷淡下来,苏照怔了下,不由心头好笑,解释道:“是当初我和鱼鱼前往中山国寻丹鼎宗宗主炼制的,那时鱼鱼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李观鱼抬眸,冷声打断道:“谁打伤的她?”
此事她还真不知,妹妹璐鱼对她有气,自然也不会和她提起。
苏照道:“天刑教的蒋树清以及少阴宗中人。”
李观鱼目中寒芒闪烁,清隽面容蒙上一层凛冬之霜。
苏照沉默了下,忽而道:“那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李观鱼神情微诧,清冷目光投向苏照,淡淡道:“有话就说。”
苏照道:“你为何不告诉鱼鱼……你的真实情况?”
在他看来,鱼鱼多半是不知道自家兄长是女儿身的,这就很让人费解了,如果说瞒过外人还有道理可讲,结果连自己亲妹妹都瞒着,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哪怕是明知作死,他也要问问,或许,这是解开姐妹二人心结的关键。
而且,他对观鱼大姨子的过往还是挺好奇的。
李观鱼面色变幻了下,一双冷眸盯着苏照片刻,冷冷道:“重要吗?”
“如何不重要?若是鱼鱼知道,她也会体谅你的一片苦心,你们姐妹……兄妹之间,也不致平生隔阂。”苏照话到嘴边,见李观鱼冷冷乜了自己一眼,及时改口道。
不得不说,这一眼的风情,再结合着先前那媚眼如丝,柔情动人的眼神,竟有一种奇妙的反差。
李观鱼冷哼一声,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苏照并不急躁,也不再追问,显然在李观鱼眼中,他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谈及这些过往的程度。
苏照默然了下,忽而道:“要不你先调理着伤势,我先进这光门看看。”
李观鱼摇头道:“我无事,你不是敖永对手,也不知如何收取龙门,孤身前往,恐不成事。”
苏照笑了笑道:“你忘了,我身上带有古仙人之尸,至于龙门,你未免小瞧了我。”
李观鱼抬起清冷的眸子,注视苏照片刻,道:“进去吧。”
说着,当先进入居中一道光门。
苏照看着李观鱼的背影,一时有些无语。
许是这般自以为是的强势性情,才惹得兄妹反目罢。
穿过光门,二人化作一道光柱,降落在一片汉白玉广场之上,四方一根根青铜蟠龙梁柱,上铭姿态各异的龙族浮雕,几爪都有。
其中最粗的两根蟠龙梁柱之间,也是正处广场乾天之位,架起一道拱形之门,金框红面,金框斑驳陆离,红面赤莹如琉璃,通体被一团五彩灵光包裹着。
蓬莱君等一干龙族结成阵势,围绕着龙门不停打入法诀,龙门光芒大放,似在呼应着龙族的炼化之举。
苏照道:“那是?”
“是龙门!”李观鱼冷冷说道。
苏照拧了拧眉,道:“这龙门,是如何凝炼血脉的?”
此刻,他面前就是龙门,但升龙鼎中的悸动之感却并没有特殊之处,显然不是冲着这龙门之宝,那到底是什么呢?
“此物看着不起眼,但传承上古,大小如意,可以凝炼血脉,让龙族脱胎换骨,应是一件可以道源转聚血脉的宝物。”李观鱼淡淡说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远处正在忙碌的蓬莱君众龙也是感知到二人的气息,神色不善地看了过来。
“走,去取来此物!”李观鱼淡淡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敖茜
龙门秘境——
李观鱼目中寒芒冷烁,身后荡起千重云霞之气,人未至,掌中银丝拂尘已经裹挟起破空之声,引起蓬莱君以及众龙的惊怒。
见李观鱼来势汹汹,蓬莱君以及龙族等人都是神色微变,迅速对视了一眼。
蓬莱君正处在炼化龙门重宝的关键节点,片刻脱身不得。
“族长和公主殿下可炼化宝物,我们去拦下上真掌教。”两位龙族长老开口说道。
蓬莱君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敖璃打断道:“兄长,你快些炼化此宝,我等去拦住上真掌教!”
龙族至宝——龙门,若要炼化需得纯正的金龙血脉,故而蓬莱君以及其子敖方,就须臾脱不得身。
至于敖璃,其母曾是北极霜龙,故而对炼化龙门秘境,血脉其实作用不大。
蓬莱君情知此刻也只有敖璃能离得身,面色凝重,取出一方玉珩(一种弧形半弯玉器),叮嘱道:“三妹,这件灵宝你先拿着,不用多久,就拖延住半个时辰就行。”
纵然是他,面对李观鱼也有慎重,以敖璃的修为,恐怕力有未逮。
敖璃伸手接过玉珩,冲蓬莱君点了点头,和两位龙族长老向着李观鱼迎击而上。
而敖茜这时看着李观鱼,明眸中闪过一抹有趣之色,尤其见李观鱼一身俗家装扮,嘴角更是扬起一抹讥笑。
“李掌教,是铁了心与我龙族做对了?”敖璃手中拿着一对儿鸳鸯短剑,剑光清明如水,冰霜寒光在剑锋之上来回涌动。
李观鱼看向对面的敖璃等众龙,平静如玄水的目光深处,现出一抹杀意。
碧波珠中的遭遇,就是这帮龙族所为!心思何其歹毒!
“尔等孽龙,悖逆天道,当诛!
“刺……”
李观鱼沉喝一声,掌中银丝拂尘绵延而出,根根丝线破空而行,向着敖璃以及三龙绞杀而去。
一时之间,虚空术法光影绚烂夺目,让人目驰神摇。
苏照这边厢也近前,见双方交手,就是皱了额皱眉,却是发现,李观鱼明显因先前受伤之故,出手之间,神通威势就多有不足,被敖璃以及两位龙族长老结阵相抗,竟短时间不得突破。
“罢了,先让彼等相斗,先抢回龙门之宝要紧……”苏照这般想着,抬头就看向正在全力炼化的蓬莱君。
掌中星鸿神兵现出,提剑向着蓬莱君所处之地杀去。
“父王,我去拦下他!”小龙女敖茜轻轻一笑,说道。
敖茜修为在神照境界,但其身体蕴藏上古神兽青龙血脉,加之变出神龙之躯,面对有着归阳道行的苏照,自忖也能抵挡半个时辰。
蓬莱君皱了皱眉,说道:“茜茜,他手中的神兵厉害,你要小心。”
小龙女敖茜道:“放心吧,父王,我有血脉灵宝游龙镯护体,纵打不过他,也不会有事的。”
说着,敖茜挽起袖子,扬了扬皓白雪腕之上的一个青翠欲滴的手镯。
那手镯青意欲滴,内中隐有一条神龙游动。
“小心为要!”
小龙女敖茜轻笑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苏照,暗道,这等被上真掌教“摧残”过的弱受,她岂会惧之?
苏照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豆蔻年华,韶颜稚齿,一身粉红衣裙,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苏照还要说什么,忽听到耳畔传来一道神念传音,就是一变,冷声道:“是你!”
敖茜明眸眨了眨,上下打量了苏照一眼,嘻嘻笑道:“真是心疼这位大哥哥呢,后面……疼吗?”
“嗯,也不定,或许是那位上真掌教?”敖茜把玩着落在前面衣襟之上的一缕秀发,目光戏谑说道。
苏照脸色阴沉,冷声道:“你这孽畜,竟行如此腌渣、卑鄙之事!”
如果不是李观鱼是女人,如果他没有升龙鼎护持,简直……
这孽龙心肠何其歹毒,若不将其擒下炮制一番,难解心头之恨。
到了如今,他已经很少用当初对待郑韵儿的方式去对待敌人了,但这龙女再次激起了他心头的恶念。
见对面少年脸色青气郁郁,神色不善的样子,敖茜笑道:“这位大哥哥,还不知如何称呼?”
苏照目中冷意泛起,冷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身形一闪,云龙九隐施展而出,就向着敖茜擒去。
敖茜轻笑一声,道:“大哥哥,你这点手段,想要拿茜茜(xi)可不够呢。”
她方才之所以道出做过手脚的实情,就是为了激怒这少年,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之后就会冲着她来了,这样就不会打扰父王炼制龙门重宝。
敖茜身形一闪,向着一旁躲避,掌中现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青光剑,向着苏照杀去。
剑光迎面袭来,与星鸿剑相碰一处,就听得清越的剑鸣响起,铛……
苏照微微眯了眯眼,抬眸,看向对面的龙女,只见其向后退了数丈,明洁额头前的空气刘海儿都被气浪震起。
“大哥哥,人家这也是一把碎星神兵呢。”小龙女敖茜,苍白脸色之上,仍是挂着甜美的笑意。
莫道龙宫无宝贝,敖茜身为龙宫公主,不仅有碎星神兵傍身,就连那先天灵宝都有好几件。
苏照看着对面的龙女,也不理其卖萌,身形倏然交错,剑光陡转,再向龙女杀去。
纵是神龙又如何?
敖茜心头也生出几分急躁,对面少年修为强横,如果不是她龙躯抵挡其力,就方才一下就会被震得脏腑移位,吐血重伤。
眼见对面少年再次擎剑而来,敖茜暗暗咬了下牙,提剑迎上。
然而这一次,苏照却没有与其相碰,而是身形隐入虚无,再现之时,已出现在小龙女身后,大手运起一团宏大的云气,向着小龙女的后颈抓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因为这逆鳞正是龙的弱点。
而苏照借助乾天观象法,已然察觉到敖茜的逆鳞所在,准备一击必擒。
“抓到你了!”苏照手掌幻化变大,紧紧抓住小龙女的后颈。
“你找死!”
脖颈儿被抓,小龙女敖茜原本挂着甜美笑意的脸蛋儿,倏然犹如冰霜覆盖,周身荡起一道金光,就听得一声龙吟响起,一头苍青色五爪游龙现出,那苍龙周身散发出一股强横的气息,气势冲击心神,竟让苏照产生面对飞仙大能的错觉。
游龙蜿蜒,气势滔天,在敖茜身周环绕游动,龙眸冷冷地看着苏照,忽地一个神龙摆尾,就向苏照面门打去。
苏照冷哼一声,心头大惊,施展起云龙九隐,身形顷刻之间,爆退至数十丈开外,避开苍青色游龙的尾击。
“大哥哥,真是好狠的心,人家后颈可不能乱抓的,会很疼的呢。”敖茜笑嘻嘻看向苏照,说道。
苏照目光深深,操控秘法观察着那苍青游龙的虚实。
“怪不得,这是一头真龙龙魂,只是……并不完整。”
苏照看了一眼正以神通压制着的敖璃以及两位龙族长老的李观鱼,知其分出胜负恐怕还需一会儿
抬眸,再看远处正在抓紧时间炼化龙门重宝的蓬莱龙君,默然片刻,思忖道:“说不得,还要请一次女尸了。”
他初入归阳境不久的道行,若是在苏国,以人道气运为屏障,面对飞仙大能,倒也能自保无虞。
但却不足以镇压飞仙大能,尤其还是蓬莱君这样的一方势力之主,更是远非一般飞仙大能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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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降龙
既存此念,苏照再不耽搁,将神念沟通着正在升龙鼎中的女尸。
实际,自从女尸上次因他受得天刑教主裂天斧之伤后,他就不怎么想用女尸来替他挡灾了。
除非万不得已,而这时,他除却唤出女尸,也无其他办法阻拦龙族等人。
苏照神念投入升龙鼎,神念波动冥冥,倏然,眉心正中,一点青色毫光乍现,其光灿然,动人心魄。
戴着青玉面具的女尸,在一团上下涌动的灵光中现出窈窕静姝的身形。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遗世独立,只是周身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异香。
纵死骨香,芳魂宛在。
苏照面色一肃,心头也有些愧疚,一次次借重这女尸的余威,他终究不是那种理所当然地,将女人祭成魂环儿的存在。
只是思忖间,觉察到什么,不由愣怔。
因为,这一次不同以往女尸出场后的杀气炽盛,女尸周方并未有强横的杀机环绕。
女尸静静立在原地,如瀑青丝垂落于腰间,青玉面具后的无神双眸,凝望着不远处龙门,似有一丝晶莹闪烁。
苏照默然了下,就是以神念传音道:“道友……”
这边厢,敖茜见对面少年祭出一物,心下也不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正自戒备之时,抬头看去,小脸微滞,张开檀口。
这怎么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
嗯,竟无丝毫生机?
就在小龙女心头惊疑不定之间,女尸蓦然动了,衣袂翩翩,身如清羽,背后宛若有浩荡宏大云气屏翼,浊浪排空,激荡风云。
“你是……苏侯!”敖茜明眸大眼迸发出惊异之色,死死盯着苏照,失声道。
当初,苏国在温邑城郊祭祝,苏侯以女尸对抗天劫,此事早已传遍天元九州的仙道势力。
东海龙宫为蓬莱商会背后金主,眼线密布天元,这一幕自是为蓬莱商会的情报部门,汇报给东海龙宫。
敖茜偶然听到,同样觉得是一桩趣闻,甚至好奇之下,让人收集了苏国的一些情报。
“你不是和太真教有合作吗?怎么上真教也……”小龙女敖茜按下心中的惊异,明眸闪烁着猜测之芒。
这小龙女看着韶颜稚齿,一副豆蔻年华的模样,但实际年龄已有一百多岁。
比之人族,龙族成年向来较晚。
“你这孽龙,问题还挺多。”苏照淡淡一笑,道:“孤坐下正好还缺一拉龙辇的脚力。”
话音未落,苏照身形一隐,虚空荡起涟漪,云龙九隐再次发动,仍是扬起大手,向着敖璃后颈抓去过,
不同于上次的是,他这一次催动人道气运,借得升龙鼎之力。
原本他是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于龙族当面,不过刚刚既已被这小龙女一口叫破了身份,那么再隐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敖茜认出苏照身份,白璧无瑕,皎如明月的小脸上,难得现出凝重。
这位苏侯,她也知其事迹,非是易于之辈。
忽地,敖茜心头警兆大起,催动着游龙镯,护定己身,手腕递进,急出一剑,向着苏照迎面刺去。
苏照轻笑一声,横剑格挡,就见星光流溢,不分轩轾。
两件碎星级神兵相撞,自有异象迭出。
苏照扬起的手掌,已经狠狠抓住小龙女的后颈,禁制之力爆发开来。
“吟……”
小龙女护体之真仙龙魂,咆哮如雷,风云激荡,威势凛然,震撼人心。
然而苏照神色不改,掌中隐见金光流溢,向着龙魂镇压而去。
“轰……”
龙魂受得一击,竟然颤抖几下,聚散几下,悲鸣一声,瞬息之间,飞入敖茜手腕之中的碧镯,任凭敖茜如何呼唤,竟是蛰伏不出。
“你……”
敖茜容色大变,戏谑笑意敛藏得明眸终于现出一抹惊恐和惶惧,施展神通,想要逃脱。
可,为时已晚!
敖茜只觉后颈之处传来一股磅礴力量,侵入体内,眨眼之间,就已向着穴窍、丹田而去,禁制之力层层叠叠,向着龙躯渗透。
倏而,一股剧痛在体内爆发开来,敖茜脸颊苍白如纸,口中发出一声痛哼,再难维持原形。
顿见灵光涌动,云雾弥漫,一条尺长许,身姿修丽、娇小可爱的金色小龙现出,粉红细嫩的琉璃龙角,初现峥嵘,晶莹剔透的龙眸之中满是惊慌、愤怒。
小龙被苏照捏住后颈,盘旋在手臂之间,张牙舞爪,疯狂挣脱,口中不时发出怒吼。
升龙鼎似乎对镇压龙族有着奇效,纵然,小龙女敖茜施展出全身解数,仍挣脱不得。
“你……混蛋,放开我!”敖茜化作的小龙,口吐人言,叱骂道。
“你这孽龙,现在才想让孤放过你?玩不起是吧?”苏照掌中金芒闪烁,轻笑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给他和观鱼大姨子下药,这小龙女若不惩戒一番,念头都不通达。
“你……松手!”
敖茜仍然是疯狂扭动着龙躯,试图逃脱。
“老实点,等会儿再炮制你!”苏照冷哼一声,拍在粉红龙角的龙脑袋上。
小龙女敖茜轻哼一声,双眼向上一翻,竟是受得一掌,神魂震荡上行晕了过去。
苏照也不理这小龙,手掌一翻,就是将被镇压的小龙女收起。
这边厢,敖茜的被擒,也迅速引起了正在和李观鱼交手的敖璃注意,这位龙族飞仙,琉璃晶莹剔透的脸蛋上,满是惶急之色,惊呼道:“茜茜。”
这一切说来极慢,但实则从敖茜迎上苏照,到失手被擒,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儿。
故而,想要营救已来不及。
彼时,正在女尸压力下,准备神通迎敌的蓬莱君,见自家女儿被擒,同样面色大惊。
正要出手相救,忽地,就见对面那青裙女尸忽地扬起了手,只觉一道上下十方,无所规避的镇压之力笼罩而来。
蓬莱君再也顾不得炼化掌中的龙门,拉起一旁的敖方,暂避其锋。
“轰……”
光影湮灭,掌势余力落在龙门之上,引起清泠声响。
龙门华光大放,整个龙门秘境空间似乎都随着这一击,晃动了几下。
李观鱼则趁着敖璃分神的空当,拂尘扫过,两位龙族长老当先承受不住,痛哼一声,倒飞而走。
李观鱼目中一寒,一掌向着敖璃后心打去,就见灵光爆开,伴随着“噗……”的一声,一道纤丽、清绝的身影,倒飞至远处。
敖璃显然被重创。
李观鱼正待举掌追杀,就听到虚空之中,一只玉珩从敖璃身上飞起,其迅捷竟在身后划出一道彗尾。
云光散乱,千千百百,化作一个防护之罩,将敖璃罩定。
李观鱼目光深凝,屈掌成指,就向着光罩点去。
但见灵光如涟漪波动,玉珩垂降更多的灵光,护住敖璃,这一击就没有破开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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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是女人
“咔嚓……”
随着玉珩崩碎,一道青玉流光荡起,屏蔽了神念,更带着一股玄黄色的力量,向着敖璃身形一动,就向着龙族二长老抢去。
受得银丝拂尘缠绕之势,倏然一松,龙族两位长老口中发出一声龙吟,挣脱得银丝拂尘困顿之势,向着敖璃汇合而去。
与此同时,蓬莱君也弃了龙门重宝,带着其子敖方,向着李观鱼迎击而来,在古仙人之尸出现的一瞬间,蓬莱君已知想要取回龙门重宝,机会渺茫。
既是如此,更是无法容忍龙族二长老折损。
果然,在蓬莱君返身相援之时,女尸并没有追赶,只是伫立在龙门之宝面前,默然而立。
李观鱼与蓬莱君以及敖璃、龙族二长老以及龙族敖方以神通攻伐,苏照这边则是来到了女尸之畔,疑惑地看着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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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尸忽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龙门,周身渐渐生出一股哀绝的意境来,似在缅怀着什么。
苏照正自愣神之间,忽地灵台中传来一道传音,正是李观鱼的催促,“你还愣着做什么,炼化龙门!”
李观鱼此刻正与蓬莱君以及敖璃两位飞仙相争,神通挥洒,所向披靡,竟以一人之力,将蓬莱君等众龙压下。
苏照回转过神,身形一闪,正要近前,忽地一愣,却是自家的手,被一旁的女尸抓住,正自惊疑不定之间。
忽地,女尸抓起他的手,落在龙门之上,与此同时,一股信息洪流自女尸传来,分明是炼化龙门至宝的法门。
原本,以苏照的归阳道行,想要炼化这件灵宝,可能要多费一番手脚,但得了这法门,却能直趋核心,掌控龙门之枢钥。
苏照心头隐隐生出几分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这边厢,见苏照正在炼化龙门,蓬莱君儒雅面容上现出急切之色,他正在感知到自己血脉与龙门之间的关联愈来愈弱。
“不好!”蓬莱君挥手向苏照掷出一物,寒芒叠烁,破空穿梭,向着苏照袭来。
细观之下,竟是一根手戟!
“铛……”
然而,在手戟将临苏照身周一丈之地时,忽地撞上了一道五行气墙,那气墙坚硬如钢铁,只是片刻,就已阻挡得手戟前趋。
分明是女尸以杀气凝聚成了一道屏障!
蓬莱君见得这一幕,一颗心愈发往下沉,难不成龙族至宝就此落在旁人之手不成?
“嘭……”
就在这时,李观鱼更是攻势如急风骤雨,绵绵不绝。
其本就为上真之尊,实力独步天元九州,在其攻势下,两位龙族长老身受重创,就连敖璃这位初入飞仙不久的龙族俊彦,也被重创。
唯有蓬莱君与其交手,还能周旋一二。
端是往来纵横,难遇敌手。
“兄长,事不可为。”见两位龙族长老气息萎靡,再战下去,几有陨灭之危,敖璃如琉璃晶莹明澈的脸蛋儿上,密布焦虑,向蓬莱君神念传音。
彼时,蓬莱君脸色阴沉,飞快看了一眼正在古仙人之尸护法之下,炼化龙门至宝的苏照,心头再是不甘,但也知再留也是无益,倒不如从长计议,低喝一声,说道:“我们走!”
龙族,两位飞仙大能,两位洞虚长老,都受了不轻的伤势,在这种情况下,仍无夺走龙门重宝,安然而走的的胜算。
倒不如先安然出了这方秘境,至其他二处藏有功法神通、灵药神兵的光门而去,寻到一些宝物,再与李观鱼和苏照争斗。
蓬莱君带着龙族出了龙门秘境,李观鱼想了想,倒也没有追。
看着正在炼化龙门的苏照,神情默然。
一个时辰之后,女尸进入灵台之中的升龙鼎,苏照也适时睁开眼眸,抬起手掌,就见在两道青铜梁柱之间的龙门至宝化作一道流光,变成小小的拱门形,落在掌中,被其托起。
而随着龙门之宝被炼化,对此方秘境空间的情况,了然于胸。
“此龙门之宝,你收好,龙族一定会相办法夺回此宝。”李观鱼开口说道。
苏照笑了笑,打量起李观鱼,打趣道:“要不你收着?”
李观鱼:“……”
“只要此宝不落在龙族手里,落在何人手里,贫道并不关注。”李观鱼淡淡说道。
苏照道:“但在我手里,若是龙族与我交易,我可能会同意。”
他对这龙门至宝的兴趣,说来还没有对李观鱼……嗯,不是。
“和龙族交易?”李观鱼脸色一变,说道:“不行,你将此宝予我!”
苏照似笑非笑道:“那你拿什么来换?这么一件宝贝给了你,我岂不是损了很多东西?若是和龙族交易,甚至不需将此宝给龙族,仅仅是让其族中幼龙借此宝凝练血脉,就能换来龙族不少资粮支持,观鱼大姨子,给你,我就损失大了。”
李观鱼皱了皱眉,脸色微沉,显然对苏照的称呼有些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对这少年的性子,她也了解一些,其为人主,不可能拿着龙门至宝,不从龙族那里谋得一些利益。
苏照轻轻一笑,定定看着李观鱼,此刻的李观鱼还穿着他的那一身锦袍,别说这李观鱼用得隐匿之法还真是高明,哪怕是他将乾天观象法运到极致,仍看不透李观鱼的伪装。
但苏照的打量目光,却将李观鱼看得眸光冷意泛起,面如清霜。
“如果是上真教的支持……”
“不可能!”李观鱼冷声打断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就知道你不同意,争龙事关一教兴衰,观鱼大姨子是看不上我这小小苏国了。”
李观鱼冷哼一声,并不接这话茬儿,对苏照的称呼转变,更当作没听到,至于羞恼之情,全不见一丝一毫。
苏照道:“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李观鱼冷冷看向苏照。
苏照走到近前,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清声说道:“其实,我想看观鱼大姨子,以女儿身穿宫裳裙装的样子……”
李观鱼:“???”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秘境坍塌
苏照看着冷眼不语的李观鱼,笑了笑,道:“观鱼大姨子,我也只是好奇。”
说来一开始,他就该给李观鱼一套裙装衣服,而非他明日的长袍,但奈何他的储物手镯中并无这等东西。
嗯,一些情趣衣物倒有,但也不能给观鱼大姨子,否则,先前再是如何联手抗龙,其也会翻脸无情。
宫裳裙装嘛,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照道:“这对你应该不困难吧?有道是,心无挂碍,又何分男女?”
李观鱼面色幽幽,冷冷道:“贫道若换女儿装束,你就将龙门予贫道?”
她如何不知这昏君的把戏,想动摇她的道心罢了。
她就要告诉这昏君,她方才赤身相对都不会动摇道心,何况只是换着裙装?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我要此物若不从龙族那里换一些东西,留在手里也无用。”
李观鱼默然了一会儿,清眸敛去一抹浮动的莫名情绪,淡淡道:“衣裙,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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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笑了笑,心头莫名一动,说道:“虽然我很想现在就看,但我身上并无此等衣物,等我们出龙门秘境再说吧。”
李观鱼深深看了苏照一眼,眸光闪烁,方才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此刻若反悔,却又显得欲盖弥彰一般。
苏照也没有再理李观鱼,而是茫然四顾,盖因,此刻的升龙鼎,在灵台中的呼应之力,不减反增。
苏照心有所感,看着手中的龙门之宝,心头生出一股明悟。
“此宝,或许仅仅是锁钥,拿走此宝,或许才是关键。”
苏照这般思忖着,在李观鱼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我想炼化此方秘境仙天。”
这方秘境仙天虽称龙门,但实际不是以龙门之宝为基衍生,而是另有缘故。
李观鱼神色幽幽,略有几分讥讽说道:“你若想炼化此方仙天,需要得到这青铜粱柱之上,历代龙族意志的认可,你觉得可能吗?”
苏照道:“我既然炼化龙门重宝,起码说明纵然是龙族意志,也无法抗拒我的炼化和掌控。”
李观鱼淡淡瞥了苏照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半天过去。
苏照手托龙门,沟通升龙鼎,飞至高空,沉喝一声,说道:“起!”
就见原本青铜粱柱剧烈晃动着,陡然拔地而起,将
李观鱼看着这一幕,目中现出震惊之色,“这是一座阵图?”
只见随着铭刻有龙纹的梁柱拔地而起,原本广场之上,一道道白色光柱冲上天空,蔚为壮观。
苏照立身高空,目中喜色涌动,穿过苍穹,他感知到了那到底是何物。
“一根钉子,是界楔!”
就在这时,灵台之中沉睡许久的太素,猛然惊醒,道:“苏照,捉住那太初界楔!”
苏照道:“什么?”
“此物于本座凝练肉身有大用。”太素急声说道。
苏照目中异色涌动,因为此刻的升龙鼎也给它传来了消息,升龙鼎此来,就是冲着这界楔来的。
“如何收取?”
二人已签了道契,信任的基础还尚可,苏照当初也承诺了帮助其凝练肉身。
但苏照却不认为这玄黄界钉下的界楔和太素凝练肉身有半毛钱关系。
太素道:“此物内蕴道源,你用那升龙鼎收取,升龙鼎是不是传了你秘法,你以归阳道行,勉强也可镇伏此物了。”
苏照应了一声,也不否认太素之言。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紫黑色灵光划过,就要破空而走。
苏照沉喝一声,头顶倏然现出一鼎,鼎口发出一道紫金色的宙光,向着那道紫黑色的流光追逐而去。
“嗡……”
那紫黑色流光似察觉到了危险,遁速平空快了三分,几乎彻底隐入重重叠叠的虚空中。
下方,李观鱼远远看到这一幕,尤其目光落在苏照头顶的升龙鼎时,身躯剧震,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现出一抹惊异。
“这鼎……怎么,不可能,这是传说之物……”
李观鱼心神剧震,清俊双眉下的目光,带着惊骇地看着那立身高空的少年。
她为上真掌教,宗门对上古典籍完整收录,纵然是对上界也并非没有认知,这鼎,明明是上古天庭神器……
李观鱼脸上惊异之色稍,一些原本有些困惑的地方,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苏侯,年不及弱冠,修为归阳,首立仙朝,还有璐鱼……修为大进……”
倏而,李观鱼清冷容颜之上,隐有苦涩流露。
她三真大教,原本就在上古时就是天上那位帝尊的部属,只是到了如今,三真大教也没什么
“邱师兄之所以选择苏侯,想来也是为这天命所感召了。”念及此处,李观鱼悚然一惊。
天命?
如是天命已现,她上真教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李观鱼心底盘算不停之时,苏照这边已借助升龙鼎将界楔收入掌中,这是一枚紫黑色的物事,上大下小,尾端尖尖
他第一次听说此物,还是在仙园之中。
“此物是一件锁界之宝,不知太素要此物作甚?还有升龙鼎,催促我取得此物,究竟有何用意?”
“轰……”
而在界楔取走之后,原本拔地而起,悬浮在空中的青铜梁柱,轰然落下,横七竖八地倒在广场之上,并未复归原位。
而这明显动摇了某种界空禁制,周方虚空寸寸破碎,一处处黑黢黢的涵洞现出,道道罡风呼啸肆虐,利刃如刀,而虚空涵洞更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见得这一幕,李观鱼凝了凝眉,看向高空中的苏照,道:“秘境界空根基被撼动,界空本源又受得冲击,将要坍塌,快些离开这里。”
界楔终究动摇了秘境的基础,让原本就借助界楔所附的时空道源衍生龙门秘境彻底变成无根浮萍,又受得冲击,濒临崩溃。
苏照将界楔收进升龙鼎,向着李观鱼遁来,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原本以为可以炼化秘境,从容收取秘境中的龙族遗宝,没想到还是被界楔冲垮。
这样一来,秘境之中的龙族宝物,就难以囊收了。
与此同时,两道通往储存功法、宝贝宝库的光门之内,正一刻不停搜集龙族功法以及灵宝、灵药的蓬莱君一行,同样感受到置身的秘境正在剧烈晃动,于是更为加快了动作,在秘境坍塌的前一刻,结伴出了秘境。
出得龙门秘境,蓬莱君立身在洪河之上,脸色阴沉,望着远处的龙朔城。
敖璃声音虚弱说道:“兄长,茜茜现在被那苏侯抓走,生死不知,我们得快些去救她才是。”
蓬莱君敖永道:“苏侯和上真掌教均已去了龙朔,那里是人族重城,我们现在带伤之身,去了也讨不了好处,先寻地方疗伤,从长计议。”
众龙说着,就向着龙朔郡之畔的洪河而去。
龙族为天生水中神祇,纵是疗伤,在水中也是事半功倍。
……
……
(剩下几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可以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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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鱼跃龙门?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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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携鱼归长水
苏国
苏照一边研习着观鱼大姨子给予的记载有洞明秘法的玉简,一边和观鱼大姨子随意聊着。
“你年岁刚及十六,就有这般独步天下的道行,归根结底,多赖升龙鼎之力,但你当听过一句话,既承其利,当受其弊?”李观鱼淡淡说道。
苏照笑了笑道:“岂会不知?但我为人间国君,又非仙道独行,已注定要走这一条路。”
他已借助升龙鼎将李观鱼传授的功法修炼至圆满之境,这门功法倒也玄奥,但终究只是对神念运用之道。
此刻,在他眼中,李观鱼仍是那副淡黄色宫裳的女儿身装扮。
李观鱼道:“恐怕这因果,你来日接不下。”
苏照道:“又有什么接不下的,你为上真掌教,又是一弱女子,肩上还不是一样肩挑着这玄宗仙道,还有这天下苍生?”
李观鱼冷冷瞥了苏照一眼,显然对其“弱女子”之言,有些不虞。
苏照道:“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何要瞒过世人?上真教不允女子执掌道脉吗?”
此刻和李观鱼随意聊着天
李观鱼淡淡道:“我在入上真教修道之前,就是这般模样,上真教并无女子不得掌教之尊的规定。”
“怪不得鱼鱼不知。”苏照说道。
李观鱼看了一眼苏照,又是将目光投在苏照挽起自家的手上,淡淡道:“纵然是到今天,我依然不赞同你坏璐鱼的修行。”
苏照拉着李观鱼的手,说道:“那你赞同什么,赞同我坏你的修行?”
这种话已然类似于调笑。
李观鱼冷声道:“你……不行。”
苏照暗暗摇了摇头,心道,我再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必将为你所拒绝,这自是不行。
李观鱼道:“你或许以为先得我身子,就能坏我修行,但明月无垠,何因乌云一时遮蔽,而暗影昏昏,皎皎不再?只是有些可惜……你终究不能使我心境圆满。”
苏照:“……”
李观鱼这意思,纵是被他推倒,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甚至不会引起一丝波动。
苏照叹了一口气。
这倒像是小龙女了,然后他就是那尹志平,哪怕得一晌之欢,却不能在小龙女的心湖中投下任何影子。
“观鱼大姨子,你是真不怕啊。”苏照笑道。
李观鱼乜了苏照一眼,将螓首转过一旁,神情平静地望向前方。
“虽然那句笑话常挂在嘴边,但觉得竟有几分道理。”苏照忽然道。
“什么笑话?”李观鱼皱了皱眉,目中闪烁着迷惑之芒。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岔开话题道:“没什么。”
女主对反派说,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反派嘿嘿一笑,我得到你身子就够了,得你的心做什么。
可此时此刻,苏照却偏偏觉得,观鱼大姨子这一颗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琉璃之心,比起她的身子,还是更让他怦然心动。
李观鱼神念扫掠过下风的卫国城邑、村庄,感慨道:“你即位以来,南征北战,拒郑并卫,这一切看似顺利,但根基虚浮,屡屡行险。”
苏照道:“苏国为小国,想要崛起,不得不行险,求那一线生机。不过接下来,苏国将会休养生息。”
李观鱼道:“苏国处天元中位,想要突破,只能向北,你想休养生息,列国未必等你。”
苏照道:“那就战即是了。观鱼大姨子是在担心于我?”
李观鱼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讥诮道:“只是担心你国破身灭,不能完成约定罢了。”
二人一路说着话,就进入苏国长水郡。
苏照道:“前面就是郡衙了。”
李观鱼点了点头,目光似穿透重重虚空,落在郡衙之中的几人身上。
“心魔宗的人,昊阳宗的人,还有一只青鸾,你的嫔妃倒是人才济济。”
苏照道:“青鸾?那是我阿姐,并非妃嫔。”
暗道,人才济济吗?后宫之中,现在就差一个上真教了。
李观鱼面色顿了下,道:“青鸾之形,倒是修三真功法的好苗子。”
苏照眼前一亮,道:“要不,让我姐拜你为徒?”
李观鱼看了一眼苏照,淡淡道:“你倒是好算计。”
苏照道:“你别动不动都是算计,我还没什么算计,只是我身上也没有适合阿姐的功法。”
李观鱼面色清冷,道:“我不会收她,你若是有心,让她跟着璐鱼,璐鱼手下原有一只白鹤,已修为有成,她原擅长这些。”
苏照面色黯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鱼鱼,现在心思烦乱,想一个人静静,也不知去往哪里了。”
李观鱼忽地冷笑一声,道:“她的确应该静静,不在一会儿,你就想……”
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却一下甩开苏照挽起的手,拿起一方丝帕,擦了擦手。
苏照:“……”
看着陡然支棱儿起来的观鱼大姨子,苏照自知理亏,明智地没有接这话茬儿。
他这个事也不能细究,鱼鱼刚走,他就瞄上她姐。
不过,从方才看来,观鱼大姨子显然也不是什么万事不萦于心的样子。
二人落在郡衙之中,就见到眼前两道流光闪过,现出岳昕和范潇的身形。
苏照冲二人点了点头,道:“这几天没什么事发生吧?”
岳昕上下打量了一眼苏照身旁的李观鱼,芳心一惊,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
然后又是疑惑地看向苏照。
范潇开口道:“甘原郡的齐国田桓动兵了,一路向北,向聂国进兵,天听司递来的军情在这里。”
说着,递过去一个玉简。
苏照接过,神念投入其中,“动作倒不慢,只是聂国国主也不是没有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告诉申屠樊,同意与聂国联合,向长乐、甘原二郡进兵,收复卫国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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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丽妃——卫婧原本在卫国的公主封号就是长乐,食邑之地就在长乐郡,而此郡正被田桓占据。
苏照说着,进入花厅,这时,苏子妗也从厢房中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双如潇水依依,楚楚动人的目光,落在苏照脸上。
“回来了?”苏子妗款步上前,语笑嫣然说道。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虎妈:莫非还在梦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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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该多笑笑才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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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三十章 武氏父女
李观鱼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回去了。”
说着,收了棋子,拢入棋盒,飘然离去。
目送苏照离去,李观鱼目光幽幽,转身向着床榻,厢房之中,似响起了一声叹息。
翌日
苏照及殿前司护送的车驾离了长水郡,向着鄢陵郡而去。
这次巡视郡县,苏照打算先南后北,南向一直巡视到临郑的颍阴郡,视察边关,然后折道北上,直奔在卫国新下的诸郡,最终前往帝丘,与卫婧汇合。
当然,在路途之上,他也会时刻关注北方公子桓和聂国之间的战事,如果有需要,则紧急北返,前往兵事前线。
时光匆匆,苏照自长水郡始,途经鄢陵郡、砀郡及治下郡县,这一日行至丰乐郡。
马车之外,二骑并行。
苏照端坐马鞍之上,和李观鱼神念传音交流着,“观鱼,你这一路走来,观我治下民政如何?”
李观鱼淡淡道:“累年征战,荆榛蔽野,十室九空,田间乡民有饥馑之色……”
苏照道:“难道没有好的一面?”
李观鱼其实也没有说错,尤其是砀郡和鄢陵郡,二郡几乎为苏国提供了十余万青壮,进入禁军之中,战死疆场者不可胜计。
同时,苏国连年征战,战事频仍,粮秣消耗自是庞大,苏照抄没的浮财再多,也架不住连番大战,不过因为百姓都分了田地,普通老百姓比之以前,日子反而过得还好一些。
李观鱼想了想,道:“不劳者不得食,百姓安居乐业,耄耋老人,黄发垂髫,自得其乐,一派生机勃勃之相。”
此刻的苏国就是这般,严寒凛冬中孕育着春天的盎然生机。
苏照道:“这年许以来,战事过于频繁了。”
过去的一年,真的战事一波挨着一波,苏国在开疆拓土的同时,也通过一场近乎“暴力”的分配,平衡着战事连绵下的民生矛盾。
总体维持着一种比苏照继位之前,好上一筹的局面。
至于生机,无非是人口释放,百姓得了土地,可以耕种,看到了希望。
苏照叹了一口气。
李观鱼道:“叹气做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开辟王道盛世,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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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点了点头,目光熠熠地看着李观鱼。
此刻在他隔垣洞见的神通之下,李观鱼着一身素色衣裙,不施粉黛,但容颜间的清丽之姿,仍难以遮掩。
李观鱼转过螓首,看向苏照,蹙了蹙眉。
苏照笑了笑,收回目光。
正在这时,前方曲楷道:“君上,前方就是丰乐郡地界了。”
苏照道:“加快行军,天黑前进入郡城。”
丰乐郡
郡城之内,武家庄园后宅,林荫遮蔽,假山嶙峋,不
只见杨柳掩映,红花廖叶处,飞檐斗拱、精巧雅致的凉亭之内,倩影若现。
石桌旁有一炉檀香袅袅而起,微风徐来,黄色帏幔随风轻动,琴音叮咚,在园林中响起。
一个穿着石青色罗裙,挽起朝香髻的妙龄女子,仪态娴静地端坐在石凳之上,前方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古琴。
武芫芷神情恬然,明眸微垂,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着琴弦,灵巧的手指在古琴品柱之间来回起落,宛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忽地,青苔间布的石径之上,一个穿水绿色裙子的丫鬟提着裙裾,小跑着过来。
“小姐,小姐……”
武芫芷手指微顿,回眸看向正在跑来的丫鬟,起身,走到漆红梁柱下,颦眉道:“绿珠,你慢些,石路上滑,仔细别摔倒了。”
名唤绿珠的丫鬟,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拍着胸脯,道:“小姐,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慌慌张张的。”武芫芷轻轻一笑,气定神闲地倒了一杯茶,放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弯弯柳叶眉下的清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郡城之中都在传,苏侯要选秀呢,我在前厅听老爷说,小姐也要待选呢。”绿珠脸色不好看,急声说道。
“原来是此事,我当是什么。”武芫芷脸上笑意敛去,清声道:“经年前一事,我武家声势大不如前,爹爹让我入宫选秀,也是为了家族考量。”
说来此事,在武家这里,还是要怪苏照不讲武德,当初因道洪河修筑堤堰,武德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奉献出一半家财,为当初的郡望做了一个好的表率。
所图为何,一则是为了自保,二来也是得苏侯青眼。
这一张桩事,让武德本事后受到了郡望的排挤。
但最后洪河只事罢,苏照酬功官吏,对于武德本也并未如何加官晋爵。
当然苏照自有一番道理,国家名器,岂可滥授?
不过,苏照在临行前还是嘱托了丰乐郡守在武家生意上给予关照,在之后的土地革新时,对配合的武家也不要过于苛待。
苏照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但商人奇货可居,若说武德本没有一些其他奢望,也不尽然。
可因为种种缘故,苏照当时在丰乐郡就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返回温邑,而后更是南征北战,这就让武德本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而今,苏侯要选秀的公文行至丰乐郡,武德本心思就有些活泛起来,打算让自家女儿武芫芷入宫待选。
武芫芷年岁已经十七,芳名传遍丰乐郡,不少官宦子弟都来求娶,但武芫芷却都看不大上,婚事遂耽搁了下来。
丫鬟绿珠道:“小姐,可一旦入宫,宫禁森森,想要再出来就难了,再说那苏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这般……”
武芫芷默然了下,清声道:“苏侯少践国祚,英睿果断,雄才大略,我虽未与其见面,也久慕其威仪风采,如能入宫侍奉,也是我的福气了。”
当日,苏侯暂居于她武家别苑,其实她是有机会见苏侯一面的,不过,她对这位苏侯,并无任何好奇。
现在的话,也没有多少期冀。
绿珠急声道:“可小姐,深宫一去,就不知多少年……”
武芫芷道:“绿珠,你不用说了,如果武家让我选秀,我自去待选,若不需我入宫选秀,那就这般罢了,左右听天由命罢了。”
她为武家女,受家族供养教育,自当为家族绵延存续尽自己一份心力。
绿珠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见得这一幕,武芫芷笑了笑,安慰说道:“你这丫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再说,天下品容佳宜者甚多,就算我去选,选不选得上都在两可之间,哪里就如今大祸临头的样子了。”
绿珠道:“我哪里担心姑娘选不上,我自小和小姐长大,深知小姐品行,在那等见不得人的去处,行事需得战战兢兢,唯恐被人算计,说不得还要与人勾心斗角,平白辱没了小姐。”
武芫芷闻言,也一时默然,须臾,清声道:“苏侯自承位以来,六宫安谐,倒也未听得有什么惊骇之事传出。”
苏照即位之后,其后宫有多少名号的妃子,苏国一些好事者不是没有研究过。
惠妃、淑妃、安妃、丽妃……以及前不久刚刚敕封的德妃,从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某某嫔妃失宠,被打入后宫的宫帏之事传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机敏伶俐
丰乐郡
夕阳西下,彤彤霞光映照了半边苍穹,在殿前司的禁军两卫翼护下,苏照所乘车驾,终于再时隔半年之久,再次抵达丰乐郡。
丰乐郡守,邹仪率领郡中文武官吏,以及郡望乡绅出城于道左相侯,显然是汲取了长水郡郡守迎出郡城十里之外,被苏侯斥责的教训。
“臣、卑职等见过苏侯。”
随着一片见礼声,苏照从马鞍之上翻身下来,抬头看着邹仪以及丰乐郡的一众文武,上前几步,将邹仪搀扶起来,笑道:“邹卿起来吧,诸君也平身。”
“谢苏侯。”
随着整齐的谢恩之声响起,原本跪地相候的丰乐郡官吏、将校都是起身。
苏照温言道:“邹卿在此相候多久了。”
邹仪笑道:“君上,也未多久,一直让探马回报君上车驾,不曾久候,耽搁公事。”
苏照不由失笑,道:“孤知邹卿是个明白轻重的,走,进城吧。”
“君上请。”邹仪躬身相邀,心头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出城相迎太远也不行,兴师动众,容易受少年君侯训斥,可若不出迎,坐衙如常视公事,谁敢保证监察御史不会弹劾一本,狂悖无人臣礼?
那时,才更要命,这险就不能冒。
苏照进了丰乐郡城,身后车驾以及禁卫之军也打着依仗,依次而入,丰乐郡相侯的小吏,也随之进入城中。
郡城之中,早已黄土垫道,清水洒街,好在邹仪没有发动一些百姓在道旁相迎,显然前忙长水、砀郡二郡郡守吃了训斥。
马车之中,苏子妗掀开车帘一角,看向街道的商铺,潇水依依的眸子中现出感慨,对着一旁的岳昕道:“这丰乐郡之繁华,竟不下温邑。”
岳昕笑了笑,道:“毕竟是苏国第一大郡。”
马车之外,范潇腰悬宝剑,端坐马鞍之上,一身绣着麒麟补子的黑红缎面侍卫锦袍,头戴山字无纱黑帽,帽子正中一颗翡翠宝玉,将一张秀雅、婉丽的脸蛋儿,衬托得梨蕊雪白,但一身干练、洒脱的侍卫装束,却又飒爽果敢,英气逼人。
范潇看着前方正一手牵着马,一手和邹仪谈笑宴宴的少年王侯,灿然眸子有痴迷之色闪烁。
这丰乐郡,就是当初她和苏照初识的地方,如今故地重游,忆起失手被擒的往事,心头羞涩之余,倒也生出一股难言的甜蜜。
苏照道:“邹卿,这几个月,土地新政在丰乐郡诸县推行的可还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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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仪道:“回君上,郡县地方,郡望豪强对新政还算配合,彼辈折卖土地,丰乐郡已初步清丈田亩,详定户口,稍后还要请君上御览。”
苏照勉励道:“丰乐郡向为我大苏南三郡之财税重地,此郡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若丰乐郡推行新政顺利,我大苏新政大行就指日可待,若是丰乐郡执行新政大打折扣,新政之成效也就百不存一,我大苏王图霸业也就是一场空谈。所以,邹卿身上的担子很重。”
邹仪闻言,心绪激荡,朗声道:“臣自领职事以来,唯恐办不好差事,有辜君恩,好在上下恪勤,百姓也知大义,虽有坎坷,但也算有条不紊。”
苏照点了点头。
君臣二人一路说话间,向着郡衙而去。
苏照查看了郡中民政、刑名、文教等各部呈送的公文,与其他途径搜集来的信息进行打对照,整体而言,丰乐郡不愧是苏国第一富裕之郡,经过土地革新之后,人口释放,安居乐业。
至于原本的郡望,利益虽然受损,但也保持了商铺生意,整体而言,还能维持家业不堕。
“这样才对,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就在地里种田,你有本事的人,完全可以经商,经商之后就不要想着买大量的田地,想着当大地主,国家再通过商税等手段调节,如此,在商品经济下,士农工商各相安偕。”
苏照放下手中的书卷,面现凝思。
其实他现在的革新之策,比起三大改造,已经是柔和许多了,现在只能说是“平均地权”,“节制大资本”。
你做生意,穿绫罗绸缎可以,但别土地兼并,给普通老百姓一条活路,这是执政基础——基本盘。
然后,再辅以财产税调解,就能最大程度地维持王朝的长治久安。
“君上,掌灯了。”
这时,在下方恭侯而立的邹仪,从小吏手中接过一盏灯,放在拱形条案上,开口道:“君上,长公主和德妃娘娘已至武家别苑,方才派人来唤。”
苏照诧异了下,“武家?”
邹仪笑道:“郡衙残破矮小,不堪承君上之幸,先前有武家家主武德本,出言其家别苑,幽静别致,轩峻宽敞,可承君幸,君上上次也是住过的。”
有道是官不修衙,当然,丰乐郡郡衙也谈不上残破,只是比起郡望之别苑,富丽堂皇就多有不如了。
苏照沉吟片刻,笑道:“原来是武家,孤上次就是住的武家别苑。”
邹仪道:“君上,是否移驾?”
苏照点了点头,道:“将这些刑名卷宗,收支账本,一并着人抬过去吧,孤回去阅览。”
他巡视郡县,不是为了走马观花的游玩,对于郡县地方的民政、司法、文教、财赋都要查看。
以他如今归阳境的道行,神念一扫,就能在极短时间明白就里,郡县官长想要欺上瞒下,几不可能。
“诺。”邹仪领命,吩咐着小吏将装有卷宗、账本的箱子,抬往武家别苑。
武家别苑
花厅之中,苏子妗的贴身宫女芍药指挥着几个随行的宫女,搬着苏子妗平时起居所有之物。
如苏子妗出行,随行而来的玉华宫的宫女就不少,至于岳昕身怀六甲,更是少不了宫女侍奉。
苏子妗正在和一个青裙女子说着话。
“武姑娘今年多大了?”苏子妗问道。
武芫芷静静坐在一旁,抬起螓首,明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柔声道:“回殿下,今年刚满十七。”
苏子妗嫣然笑道:“倒是和本宫同龄呢。”
“你这琴艺学了几年了?”苏子妗又问。
武芫芷道:“自七岁起就学琴了,至今算来,有十年了。”
苏子妗道:“怪不得琴艺这样娴熟,说来,琴艺倒是和岳昕姐姐不分轩轾。”
岳昕年岁比苏子妗年长几岁,二人乘坐马车一路南行而来,关系不似岳昕刚进宫时那般疏离,二人愈发融洽之后,就以姐妹相称。
当然,若从苏照这里论,岳昕还是要称苏子妗一声姐姐的。
“阿姐,我回来了。”苏照神情施施然,行至花厅门口,将提着的一盏照路灯笼递给一旁英秀、冷艳的范潇,冲里间唤了一声。
说话间,苏照已走进厅中,看到武芫芷,就是愣了下。
“民女武芫芷,见过苏侯。”武芫芷已从凳子上起身,冲苏照盈盈施了一礼。
苏照见此,回转过神,笑着打趣道:“武姑娘请起,说来孤等还是客,你才是此地主人,无需大礼参拜才是。”
武芫芷抬起螓首,明亮烛火将一张清丽、婉静的脸蛋儿映照的白皙、柔媚,清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民女所立之地,也是苏国的土地,苏侯自是此地主人。”
苏照闻言,摇头失笑,意有所指道:“人言武德本生了好女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如今一见武姑娘,琴棋书画还没见着,但这机敏伶俐,却是见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丝笼中的青鸾
武家别苑
苏照此言一出,原本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武芫芷,娇躯就是颤了下,晶灿明眸中有着几分异色。
这时,苏子妗的贴身侍女芍药就来搀扶武芫芷,笑道:“武姑娘,君上让你起来呢。”
武芫芷清声道:“谢……君上。”
苏照看了一眼武芫芷,暗道,苏侯,君上,这称呼转变的也挺有意思。
这武家女倒是挺有性格的。
也不知这对我的无感,又是从何谈起?
“阿弟,武姑娘琴艺不凡,你方才没有听到。”苏子妗开口,轻笑说道。
苏照坐在几案旁,提起一个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道:“其实上次在丰乐郡下榻武家庄园中也是听过的,当初觉得琴音哀而不伤,萦回昂扬,还好奇问了一下,只是当初心忧国事,并未召武姑娘过来叙话。”
“哦?还有此事?”苏子妗眸光微闪,笑了笑,道:“那今日倒也算是先听曲而后观人,算是故友重逢了。”
武芫芷眉眼微垂,在一旁抿了抿樱唇,她当日在自家庄园绣楼之中弹琴,当时并无勾引这苏侯之意。
只是如今……
她确是受了父亲嘱托,来到这座别苑等候苏侯一行,自家父亲的想法,她自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先遇到了苏国长公主。
苏照转过头,问道:“武姑娘,你父亲最近还好,身子骨可还健朗?”
武芫芷道:“家父一切安好,多谢苏侯关心。”
苏照笑了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明日再和你父亲叙话。”
武芫芷点了点头。
苏照转而又问苏子妗,道:“阿姐应没用过晚膳吧。”
“正等着你呢。”苏子妗柔婉一笑,对着芍药道:“去吩咐后厨,做些饭菜来。”
“是,殿下。”
芍药福了一礼,盈盈而退。
苏子妗转而看向静静坐在一旁的武芫芷,笑道:“芫芷姑娘,阿弟,你们两个先下着棋,我去后院看看床褥都安置妥当了没有。”
苏照点了点头。
这边厢,就有宫女送上一方棋坪,放在几案上。
苏照笑了笑,道:“潇儿,你陪着这位武姑娘下局,我去后院看看。”
他此番南行,既要陪岳昕待产,又要和观鱼大姨子谈恋爱……嗯,好像有些太屑了。
他此番南行,既要巡视郡县民情,观新政实施成效,又要考察地方兵备,实在没有闲心在女人身上……
苏照出了花厅,就是去寻苏子妗。
这边厢,武芫芷抬眸看去,只见一身姿英秀、娇小,长相则俊俏到不像话的侍卫进来,坐在对面的苏侯原本做的位置上,芳心就是一惊。
“武姑娘,我来陪你下两局。”范潇冲武芫芷点了点头,看着对面落落大方的少女,心头轻轻一叹。
她的夫君身边……什么时候都没有缺过女人呢。
听得对面悦耳、动听的声音,武芫芷黛眉颦了颦,显然已知对方女子身份,芳心稍定樱唇轻启,道:“请。”
范潇点了点头,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坪之上。
苏照离了花厅,神念放出,施展遁法,来到姐姐苏子妗身旁。
“阿姐,你怎么躲出来了?”苏照笑道。
苏子妗白了苏照一眼,道:“我哪里躲出来了,我就是过来后宅看看,倒是你,也不去陪陪那武家女,那武家女摆明是冲你来的,你若是觉得合适,就收入后宫。”
苏照一时无语,笑了笑,说道:“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等心思重的女人,不好带入宫中。”
苏子妗扶着抄手游廊的阑干之上,横了苏照一眼,清声道:“怕后宫不宁?”
苏照道:“这武芫芷也是个有机心的,只是能看出来,其本心似不怎么愿意入宫,故而在言语中就流露出一二来。”
苏子妗轻笑了下,背对着苏照的玉容上,似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泛起,悠悠道:“有机心的、不愿入宫的,好像也不止她一个,一开始还不都是不想、不愿,到如今还不是……甘之若饴。”
苏照:“……”
好家伙,他这个姐姐是冷眼旁观,心如明镜一般,那现在是什么态度呢?暗挑大拇指,还是早有腹诽?
苏照一时沉默,觉得他对这个姐姐,可能也未必有多了解。
“怎么,这是嫌我说话刻薄了?”见苏照沉默,苏子妗转身,看了苏照一眼,而后螓首转过一旁,看着夜幕下的湖光山色,语气飘忽不定说道。
苏照笑了笑,轻声道:“没有,就是觉得阿姐出来一趟,果然是不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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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妗默然了下,道:“你还是嫌我刻薄了。”
苏照走至近前,也学着少女的样子,一手扶住抄手游廊的阑干,笑道:“怎么会?总觉得现在的阿姐,有了一些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他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这位姐姐,如一只高贵的青鸾般,十七岁的年龄,却没有少女的喜乐哀愁,嗔喜相宜。
当然,这是因为他承位后,苏国国势风雨飘摇,而少女所生活的环境,又都是在森森宫禁,一方窄窄小小的天地。
“什么叫该有的模样?”苏子妗忽地转头看向苏照,远山黛眉下,如潇水依依的明眸深处,闪烁着一簇明亮的光芒。
苏照笑道:“就是觉得一时鲜活、明艳了起来。”
他觉得带苏子妗出来逛逛就是对了,开阔心胸和视野,释放了一个花季少女的烂漫天性。
温婉柔宁的贤妻良母型的大姐姐,固然可喜,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够如小女孩儿般喜乐如意。
苏子妗玉容苍白,眸光黯然下来,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就是死水、枯花?”
苏照上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笑了笑,宽慰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以前可能国家兴亡、社稷安危压在阿姐心头,不自觉忧郁藏心,难以舒心开怀,此次出来散心,却是出来对了。”
苏照沉吟半晌,终究是把后半句“哪里就是死水,枯花?”生生给咽了回去。
无他,琼瑶味太冲了。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从苏一念起,刹觉天地宽(二合一章节!)
阁楼之中——
宫裳丽人坐在一方圆桌之畔,手中拿着一个锁形灵宝把玩着,见苏照进来,就是收起,抬起一双灿然的明眸,紧紧盯着苏照。
“看我做什么?”苏照道。
说着,坐到岳昕身旁。
岳昕道:“看你好看。”
苏照:“……”
岳昕轻笑了下,说道:“我也想在这天元四处看看,苏侯可否也带我四方走走?”
苏照凝眉道:“你方才偷听我和阿姐说话?”
“何须偷听,你又没有神念传音,想来也是不用避讳旁人的。”岳昕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眸,清笑道:“怎么,嫌我说话刻薄了?”
苏照:“???”
“你搁这儿角色扮演呢?”苏照近乎恼羞成怒道。
“角色扮演这种事,我觉得你去寻昕昕比较好。”岳昕柔声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照,道:“就是天天挺闷的,有时候就翻一些分身记忆中的那婆娑世界的影视剧来看,倒是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苏照道:“什么有趣的东西?”
岳昕再次轻笑了下,道:“比如缘某空。”
苏照脸色一黑,拉过丽人的手,将其一下带入怀中,伸手捏住光洁圆润的下巴,看着那张明艳的脸蛋儿,道:“你这大肚婆,真是什么疯话都都乱说!”
这岳昕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说话也愈发尺度大了,哪怕是安安那般古灵精怪都不会玩儿这种伦理梗。
“我说什么了。”岳昕并不示弱地看着少年君侯,已见妩媚的美眸之中,蕴藏某种莫名的情绪。
“唔~”
苏照就是低头噙住那饱满莹润的唇瓣,许久,看着那张犹如花霰初绽的脸蛋儿,道:“还胡说不胡说。”
岳昕细喘微微,嗔白了苏照一眼,整了整凌乱的衣襟,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道:“这几个月愈发行动不便,一想到还要这般几个月,就烦躁不安。”
后半句没有说出,看着某个罪魁祸首就来气,忍不住想一反常态地刺儿两句,看其一脸错愕的样子。
身为心魔宗之人,她自是知道怎么回事。
苏照沉吟道:“烦躁不安,别是产前抑郁了吧……”
岳昕幽幽道:“总之就挺烦的……烦死了,打又打不掉。”
苏照脸色一黑,道:“怎么又角色扮演上了,这爽言爽语,也是能乱说的吗?”
垂眸一看,正对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苏照如何不知道这是岳昕有意相戏,多少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觉得出来这趟,不仅姐姐变得天真烂漫了一些,而岳昕也随着逐渐显怀,开始变得腹黑古怪起来。
当然,这或许也是岳昕对他心态的微妙转变。
念及此处,苏照想了想,附耳低声道:“要不,今晚……”
岳昕脸颊一红,横了苏照一眼,清叱道:“你不怕茵茵……”
苏照闻言,暗道有门,就道:“早过三个月了,再说我会护着。”
岳昕一时默然,叹了一口气。
苏照道:“叹什么气。”
岳昕白了苏照一眼,没有多语,算是默认。
事到如今,她和他之间早已是道侣,肌肤相亲也是正理,而且她身上除却最后一道防线,早已……
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前日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而随着应允下来,岳昕心底也有一种轻快之感。
当真是,从苏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苏照心头同样欣然,天可怜见,他竟有一种修成正果的喜悦。
岳昕一开始只愿做代孕妈妈,如非他借助茵茵和昕昕,这位“一生一世一双人”入脑的魔女,真的不好得手。
岳昕幽幽道:“最终,这三分之二也要属于你了,你和昕昕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她至今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爱上这种滥情……还有刚才她明明最是反感那种……
她一定是被那三分之一的分神给污染了。
在那个升龙鼎推演的“前世”,岳昕的确因为赢子弋的某些复杂情事,而整了一出柴刀戏码……
苏照拥住岳昕的削肩,说道:“什么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你就是你,独一无二。”
岳昕将螓首依偎在苏照怀中,目光出神,说道:“茵茵出生之后,我想回宗门一趟,届时,由昕昕带孩子。”
苏照皱眉道:“为什么?”
岳昕将螓首靠在少年怀中,清声道:“我和昕昕分神各分一体,不应天道之圆,势必会影响到来日道途,我需得回宗门寻找圆满之法,同时,我还需要为昕昕寻找一具道躯,否则,她也成不了真仙。”
苏照闻言怔了下,自责道:“是我疏忽了,那我也问问三真之掌教,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你们二人这种情况,你也别什么都自己做主,有我呢。”
他既然要一心(昕)二用,不是,两全其美,就要为二人来日的道途筹谋,而不能只得一晌贪欢,而不顾来日方长。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岳昕清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母性的柔美、温婉,柔声道:“你有这份心就成了,上真掌教未必了解这法门,再说,这是我身上的秘密,你如何可道于外人?”
苏照弱弱道:“那上真掌教左右……也不是外人。”
岳昕疑惑地抬起螓首,明眸熠熠,恍若星辰低语。
苏照道:“其妹李璐鱼不是太真教的人吗?太真教……你是知道的,现在在我苏国司天监中做事,这都不是外人。”
岳昕默然了下,说道:“可先前曾听师尊说过,李观鱼兄妹早已反目,形同陌路,对了,我先前就想问你,这李观鱼也来考察苏国?”
苏照道:“又不是让其出手,就是问问他想想办法,不过,李观鱼的确是在考察苏国。”
他知道这位出身心魔宗的魔女,也是心思玲珑,慧黠聪颖之人,说不得再讲下去就被其看出端倪,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走吧,我们去前厅用饭。”
“我不去了,没什么胃口。”岳昕兴致怏怏道。
仙道中人早已辟谷,当然用饭可满足一些口舌之欲。
苏照笑道:“走吧,算陪我一起去。”
岳昕有些拗不过苏照,拨开苏照在自家娇躯作怪的手,嗔怪道:“真拿你没办法。”
苏照:“……”
岳昕起身,整了整凌乱衣襟,察觉再无异状,神色重新恢复先前温婉、宁静模样,轻声道:“走吧。”
二人说着,就出了阁楼,向前厅而去。
前厅,宴筵已备,菜肴琳琅满目,苏子妗和武芫芷、范潇均已入席,静候二人。
苏照挽着岳昕的手,刚一至前厅,苏子妗笑道:“就等着你们两个了,快入席吧。”
苏照笑了笑,扶着岳昕坐在一方铺就软垫的木椅上。
武芫芷静静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心头对这位苏侯的后宫诸妃,印象愈发深刻。
其实,刚才与那位淑妃对弈,她就有些惊讶,身份尊贵的淑妃娘娘,竟然着侍卫服相伴,后来与之攀谈,才知这位淑妃娘娘也是那等陆地纵横的仙道人物。
“果然是王侯之家,与别处不同。”武芫芷芳心之中幽幽一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以往对苏侯以及苏宫的想象,或许也只是她的“想象”罢了。
一场晚饭,吃至酉正时分,宾主尽欢。
……
……
翌日
苏照看着一旁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岳昕,看着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目中闪过一抹怜爱,蹑手蹑脚地起床,穿上衣衫,洗漱而罢,他还要去见丰乐郡的官吏士绅,以及视察诸般公务。
先是用了半个时辰,翻阅了昨夜带回的丰乐郡的各种资料,对丰乐郡郡县的基本情况有了“账面”的了解。
而后,就是在丰乐郡守的陪同下,视察钱粮仓库、兵甲军械、牢房狱讼,与昨日丰乐呈送文牍记载之内的情形进行比对。
这若是寻常人,自是走马观花,但察其细节,但对苏照这等伟力归于自身,手握日月乾坤的仙君,一念千回,繁而不乱。
同时,苏照运用神通仙法,察其言辞真伪,一遇可疑之处,就正色询问,这一番流程下来,几乎没有任何郡县小吏能够造假作伪,欺上瞒下。
先前,苏照就在长水郡、砀郡、鄢陵郡发现了一些弄虚作假之事,相关官吏皆被罢黜拿问。
一个上午都在这样枯燥的巡查中结束,大体而言,邹仪治下的丰乐郡,大过失并无。
“丰乐郡仓禀府库殷实,甲兵军械完备,狱诉严明,邹卿能使治下官吏奉公守法,克勤克俭,没有辜负孤的信任。”苏照视察完郡衙诸部,对着邹仪也是不吝夸赞。
在苏国体制之中,郡守就是封疆大吏,再往上不是进位九寺五监为一衙堂官,就是入中枢六部为侍郎一级的高官。
猛将发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郡,这是苏国政事堂将来的入选标准,虽未全部践行,但也正在遵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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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君上之赞,此赖君上威德卓著,上下一心,方有丰乐如今之大治。”邹仪表示很谦虚。
苏照点了点头,道:“随孤去下方县城也去看看。”
邹仪:“……”
苏照而后挥手放出一架仙舟,对着邹仪以及郡丞、长史、户曹、刑曹等一干郡吏道:“都一起随孤下去看看吧。”
前世看雍正王朝,田文镜要查陕西库银是否齐备,时任山西巡抚诺敏从巨商处借了大批银两在银库充数,如非邬思道从中提点,几乎蒙混过关。
郡中钱粮都与账簿上对得上,那诸县又是如何,是否转移了县中藩库中的钱粮,甚至向富商士绅筹借呢?
这些,他纵然是放出神念在郡城中“天听地视”,也难以说得到准确的消息。
所以,还是往下方的诸县看一看吧。
邹仪并一干郡吏自不知苏侯还有这番想法,不过还是登了仙舟。
苏照驱驰仙舟,向着丰乐郡的修文县而去。
修文县
仙舟灵光敛去,缓缓落在修文县之外柳树荫蔽的官道上,彼时,正是近午时分,春日暖阳和煦,道旁杨柳依依。
望着除邹仪外,多少有些如在天外,神思不属的丰乐郡郡丞、长史等佐吏,苏照笑道:“邹卿,诸君,修文县县城到了,此刻天色近午,我等君臣正好前往县衙,吃上一顿午饭。”
邹仪整了整神色,拱手道:“君上,请。”
其他郡吏也是从仙舟上下来,对仙舟之迅,发出感慨之声。
彼辈纵然承仙朝之利,也习练了一些从温邑传来的官气术法,但这样的仙舟一瞬而至,还是有些大出所料。
苏照道:“走吧,进修文县看看,丰乐郡中,唯此县文风昌盛,甚至有冠绝全苏之美誉。”
说着,收起仙舟,就要当先朝修文县而去。
忽而顿住脚步,在邹仪等一干丰乐郡官员的疑惑目光中,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道:“邹卿,你我不若遮掩一番,先至修文县查访一番民情如何?”
“这……”邹仪面色一顿,沉吟道:“君上之命,岂可不从。”
身后几人面上现出苦涩。
微服私访……
苏照说着,向着邹仪等众人施了一道法术,彼等五人所穿着的官袍都是被施了个障眼法。
已进入修文县城,只觉一股繁华、喧闹扑面而来。
虽是正午,但因是春日,阳光并不炽热,街道之上的车马行人仍是不减,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更有手持折扇、头戴青衿的子弟,三五成群,结伴驻足。
春夏之交,万物生发,正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苏照对着一旁的邹卿道:“当真不愧是丰乐第一县。”
邹仪就是附和道:“君……公子,修文县户口大约十五万户,商贸发达,文教繁荣,可谓是丰乐郡的菁华之地。”
苏照笑着看向身后跟着的丰乐郡丞、长史,户曹、法曹等人,笑道:“几位想必饿了,前方拐角处有家李记面馆儿,我们去那里吃碗面填填肚子。”
几人连道不饿。
苏照笑了笑,道:“也到午时了,如何不饿。”
说着,也不由分说,带着邹仪向着前方的面摊而去。
前面走着,但神念却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几人,若是有人通风报信……
好在,也不知是不是被苏照先前的仙舟渡虚,还是障眼之法震慑,几位郡中豪吏都是紧紧跟着,不敢半路横生枝节。
行了百步,绕过一个巷口,终于来到一家面馆,抬头看去,果见木牌之上歪歪扭扭写着落漆的四个字“李记面馆”。
几位郡中豪吏无不一惊。
苏侯是如何……当真是鬼神莫测之能。
望着前方的少年贵人,不由愈发生出敬畏之感。
“这位公子,你要什么?”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儿,年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上前笑嘻嘻问道,一笑起来,露出豁牙,显然正在换牙的年纪。
正是中午,这家面馆很是忙碌,里面一对儿夫妻正在做面。
“小丫头,让你爹娘煮六碗面来,多放点儿葱花。”苏照目光温和几分,对着小姑娘笑着说道。
“好,公子稍等。”小丫头应了一声,就朝着里面去了。
苏照微微一笑道:“几位,还吃得惯葱花吧。”
邹仪笑道:“怎么吃不惯,臣……在郡中也常让拙荆在面中多放葱韭,以增滋味。”
其他几人也是连连称是。
这就相当于某人去吃庆丰包子,说多沾点儿老干妈酱汁好吃,随员一般都得弄点儿。
苏照笑道:“苏国南北口味殊异,岂会等同,诸位自便即可,不必过于迁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修文县
丰乐郡·修文县
面馆之中,苏照和丰乐郡隐藏了身份的郡衙官吏,在面馆吃饭。
不多时,那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从里间出来,笑靥如花道:“公子,久等了吧。”
“拢共也没等多久一会儿。”苏照抬头,看着小姑娘的如花笑颜,也不由被这笑容感染,道:“诸君,百姓安居乐业,笑容开怀,不正是我等孜孜追求的吗?”
邹仪笑道:“公子所言甚是。”
见气氛暖融,一旁的丰乐长史侯敬,笑着凑趣道:“公子,这家面馆看起来生意还不错呢,人来人往的。”
“还有这面,香气扑鼻,当真是让人看着颇有食欲。”
苏照微笑颔首,道:“别光说话,哪位肚子饿了,先吃。”
说着,将盛满香气扑鼻的面条,推给那郡丞。
郡丞粱延笑道:“公子先吃就是,卑下还不饿。”
谦让的功夫,就听的一旁吃饭的水桶腰粗细的妇人就和自家男人,小声嘟囔道:“一碗面,几个大男人推来让去,也不嫌寒酸。”
“你少说两句……”一旁的男人低声对着婆娘说道。
郡丞粱延脸色一黑,脱口而出,训斥道:“大胆……”
却被苏照拿眼一瞪,将到了嘴边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苏照笑道:“这碗面,粱君不若先吃着,不然就凉了。”
丰乐郡郡丞粱延,这时哪里还敢再推辞,接过面碗,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小口食着。
倏尔,那羊角辫的小姑娘又陆陆续续端上几碗,众人相继得面可食。
就这般如此,苏照和几人边走边聊着,同时以神念借助人道龙气法网散于市井巷弄儿,听着一些茶寮酒肆的百姓闲谈。
市井之中,鱼蛇混杂,各种消息混合,真伪难辨,需要善加甄别。
所谓,知政失者在草野。
倒也能够听得关于修文县官府的治政利弊得失。
然在这时候,神念中就见得一幕,苏照皱了皱眉,眸光深凝。
随行几人无一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老官僚一类的人物,对视一眼,见苏侯神色有异,如何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邹仪开口道:“公子,可是这面不合胃口?”
苏照笑了笑,道:“面虽清素,但合胃口,只是……罢了,诸君且吃完这碗面吧。”
在他神念之中,却是发现隔着几条街的地方,一个两鬓斑白,面容蜡黄的老者,坐在一口薄木棺材上,周方族人披麻戴孝,抬着薄木棺材,向着修文县衙门而去,随着动静愈发大起来,街道两旁就有百姓围观热闹。
其中就有人指指点点,小声交议,“这是齐家的人,听说田亩、宅邸都被官府收了,儿子因抗拒官府,被当场打死,儿媳也被县丞公子霸占了,这是抬着棺木去告到县尊那里呢。”
“这寻县尊告状,岂能济事?县中官官相护,该到温都才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着襦衫的老者,摇头说道。
“齐家人可能的是听说苏侯巡幸丰乐郡了吧,或许这家就想着故意把事儿闹大也说不定。”沿街布店的掌柜,笑呵呵道说道。
苏照神念之中,捕捉到这些信息,目光幽沉,暗暗摇了摇头,想了想,他觉得还是给修文县令一个机会为好。
邹仪等人见少年君侯眉头微皱,也是愈发忐忑起来,暗道,修文县难道出了什么让苏侯恼怒之事?
几人低头不说话,吃着面条,等陆陆续续吃完,擦了擦嘴。
苏照唤过店家结账。
“公子承惠,五碗面,一共五十文钱。”小姑娘开口脆生生说道。
在争先付钱的几人,苏照笑了笑,摆了摆手,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给予那小姑娘,温声道:“不用找了。”
说着,起身,慨然道:“诸君,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热闹。”
此刻,在他神念之中,抬棺告状的齐家人,已至县衙大门之外,然而却与一伙不知从哪儿而来的豪奴相遇。
那伙凶神恶煞的豪奴,在一个面容白净,头戴粱冠的锦袍青年带领下,堵住了齐家人去路。
“好个老东西,纠缠不清了是吧?你还敢抬棺告状,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锦袍青年冷哼一声,将手一扬,身旁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的家丁向着披麻戴孝的人冲去。
“哎哎,县衙之外,汝等也敢滋事!”就在这时,县衙仪门而出的捕头,一边向着大门走来,一边沉喝道。
“王兄,是我啊。”那锦袍青年快行几步,截住出了大门,行至廊檐下的捕头,脸上戾气顷刻不见,堆起相熟的嬉笑之状。
“是你,赵阳!我可告诉你,县尊这两天正烦着呢,你们就在这儿殴斗,真是好大的胆子!”那王姓捕头,虎背熊腰,说话间,挎刀而来,拦住了锦袍青年。
行至近前,锦袍青年拉着王捕头的胳膊,悄悄从袖笼中取出一个金锭,就往递给王姓捕头手中塞,笑声道:“王兄,兄弟我将这些闹事儿的赶走,正好也不叨扰县尊清净不是。”
王姓捕头不动声色将金锭推回,压低了声音,警告说道:“县衙门前,你就敢纵奴伤人,简直无法无天!苏侯的车驾,昨天就到了丰乐郡城,不定什么时候下来查访,你仔细一些!还有众目睽睽之下,还敢行贿,谁敢收你这钱!”
锦袍青年面色一变,冷笑道:“看来王兄是不卖兄弟的面子了。”
王捕头低声道:“你这般胡来,到时牵连到赵大人来,你兜不住!”
“你不用吓我,苏侯现在还在丰乐郡城,没有一两天到不了这儿,真要让这些人不停告状,才是大麻烦!到时不仅会牵连到我爹,连县尊也难独善其身!”锦袍青年低声说完,也不等王捕头多言,转过身来,面色戾气复现,对着下方等候多时的家丁,厉喝道:“给我打!往死里打!这些人抬棺冲击县衙,形同造反,打死无论!”
王捕头脸色阴沉,按紧了腰间雁翎刀,看着手持棍棒的赵家人,向着齐家人打去。
苏照和丰乐郡郡守邹仪来的时候,就远远见到正在殴打齐家的赵家人,面色都是阴沉下来。
“公子……”邹仪只觉眼前一黑,手脚冰凉,脸色灰白,欲言又止。
苏照冷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县衙门前,邹卿治下的丰乐郡,修文县竟出这般离奇之事,当真是让孤叹为观止。”
邹仪面色灰败,将头垂下,拱手说道:“君上,微臣知罪。”
苏照冷笑道:“你有何罪?”
说完,苏照也没有再看邹仪,而是问着丰乐郡法曹魏运,喝道:“修文赵家是何来头?还有修文县令是谁?”
丰乐郡法曹魏运,面色惊惧,闻听垂询,颤声道:“修文县令是周成,赵家应该是县丞赵梃一族。”
苏照轻笑一声,说道:“县丞,区区八品官,其子就这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还是在丰乐郡最富庶的修文县,孤倒是不知谁给他的胆子!”
见无人敢应,苏照又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县衙,道:“我们这位周县尊,还挺沉得住气。”
邹仪身后的郡丞粱延,拱手道:“君上,齐家之事,臣有下情回禀。”
“哦?”苏照转头看了一眼粱延,然后看向一个黑胖官吏,道:“魏法曹,先喝止了这些人。”
此刻,齐赵二家的家丁、仆人已经对打了起来,县衙门口的衙役、捕快看着都是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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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什么下情?”苏照面色平静,问道。
郡丞粱延道:“齐家是修文县大族,家有田亩千余顷,商铺二十余间,豪富一方,原县丞赵梃,曾在乡里推行国策,清丈田亩,追核隐户,与齐家发生冲突,齐泰之子齐良纠集一群佃户,对抗官府,当时县丞赵梃被打,而后,赵梃之子赵阳闻讯,就纠集了衙役、县中泼皮来援,混战中将齐良打死……齐家事后也曾递状纸告到县里,县令周成闻之震惊,呈报至郡中,当时经法曹魏大人断谳之后,察知其因,依《大苏刑书》,定了齐良聚众抗拒国策,殴打命官,扰乱地方的罪名,故而殴死不论……但郡中也判了赵阳,赀金三百,苦役半年,这桩案子呈报刑部,算是正式了结,但这齐家三天两头来闹,修文县衙也是不堪其扰,这齐家老翁,今日又是搞出来抬棺告状一出。”
“这话也不尽不实吧。”苏照面色淡漠,沉声道。
郡丞粱延面色惊讶,难以置信道:“这……难道还另有隐情?”
苏照道:“齐良有一妻,品容无双,颇有丽色,这赵家公子赵阳事后,公私两便,趁着朝廷新政大行,霸占了齐良之妻。”
粱延面色一变,惊骇道:“君上,竟有此等枉法等事?我等竟不知!”
苏照没有继续说,看了一眼邹仪,道:“邹卿也难道不知?”
邹仪道:“臣……应知,臣有失察之责,还请君上治罪。”
失察之职……
哪怕时隔千年,官员的节操都是大差不差,推功委过,避重就轻。
苏照沉吟道:“此间之事,纵然邹卿不知,周成也不知?纵周成不知,赵梃还不知?”
凡苏国郡县长官,他都有着印象,说来这周成是谁举荐的人来着?
是了,前苏国司空范延序,如今的大苏工部尚书,政事堂相公。
苏照拧了拧眉,从记忆中搜寻到周成的履历,温都中原司空府小吏,因洪河抗洪事而积功受简拔。
这边厢,魏法曹先是寻到了那王姓捕头,出示了身份腰牌,王捕头脸色一变,少顷,县衙之内捕快齐出,手持水火棍,开始将正在互殴的齐赵两家仆人强行分开。
苏照此刻业已撤去了丰乐郡一干郡吏的障眼法,五位郡中豪吏出现,在人群之中,就是引起了围观百姓的惊诧、躲避。
苏照目光平静,倒也看不出喜怒,道:“邹卿,由你来处置此事。”
说着,向人群走去,悄然隐匿了身形,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他倒要看看这丰乐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县乡亭里这一级胥吏弄鬼,还是郡衙、中枢一级在神仙斗法。
别看身后的几人,方才一通对答,滴水不漏,但内里疑云丛生,暗流涌动,他现在也一时看不出哪个是心里藏奸的。
纵然是以神念投于人道法网,也只能汇总各种私相密语,但人心鬼蜮,却难以窥察其深里,他终究不是……安安。
就连那周成默然以对,是不是另有谋算,都需察察为明。
邹仪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半截儿,心头暗骂周成昏聩无能,赵氏父子愚蠢透顶。
邹仪阔步上前,迎着一众注视的目光,沉声道:“周县令呢?”
原本被喝住的齐、赵两家,都是痛哼不止地看着二人。
王捕头拱手道:“见过郡守大人,我家县尊……”
而在这时,就见衙堂仪门处,快步走来一个头戴七品乌纱帽,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吏,行至阶下,见礼道:“下官周成见过郡守大人。”
邹仪沉声道:“本官察访本县,行至衙外,却见齐赵两家持械互殴,不忍直视,周县令为何不让人制止!”
周成抬头,看了一眼邹仪,向其身后瞧了瞧,见丰乐郡丞、长史俱在,心头就是有数儿,拱手道:“回郡守大人,下官并非不能制,盖因齐府因其子齐良来闹,也不是一日二日,这在郡中都是经粱大人、魏大人断谳过的,对抗革新国策,死有余辜!而赵家又牵涉至赵县丞之子,下官也很是无奈。”
邹仪冷哼一声,道:“齐赵两家一事,本官自然知晓,只是赵阳霸占齐良之妻,可有此事?为何不报郡中?”
周成作色一惊,目瞪口呆道:“此事,下官明明报了啊?纵然公文无载,卷宗也该述记此节才是啊。”
邹仪面色倏变,心头起了各种猜测。
然而未等邹仪开口,郡丞粱延断喝道:“周县令休要诳言,你修文县哪里有报!郡中公文、卷宗都有备案,此刻就可派人骑快马至取来卷宗、公文核验。”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中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伸手不见五指(二合一章节!)
修文县衙门前,随着粱郡丞的辩驳,修文县周成面色微变,道:“不可能,公文、卷宗,下官处也有副本……难道被人替换了不成?”
此言一出,县衙之前就是陷入诡异的安静,落针可闻。
而正面色阴沉,在王捕头的按肩下不敢妄动的赵阳,开口怒道:“县尊这话是什么意思,公文、卷宗,谁人敢动?”
邹仪脸色阴沉,说道:“够了!”
此刻,一个一郡佐贰,一个一县之尊,还有一个县丞之子,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于百姓面前争执不休,实在有失体统。
遑论,苏侯此时此刻就在暗中窥伺。
邹仪道:“周县令,事情究竟如何,是否真的有人替换了公文、卷宗,本官自会查证,现随本官进县衙!本官要亲自审问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来人啊,”说完,也不等周成回应,转而看向魏法曹,道:“魏法曹,速速返回丰乐郡,将一应涉案两署公文、卷宗,尽数运来。”
“诺。”魏法曹拱手说着,就进入县衙去寻快马。
邹仪而后看向下方的齐赵二家,冷喝道:“县巡检司的人来了吗?”
就在这时,街道拐角处黑压压地来了一二百人,显然是听到消息的巡检司派人增援县衙。
大苏在中枢设巡检总司,郡县两级各设支司和分司,巡检掌治安警备,缉捕贼盗,员定五百人,相对于训练府兵预备役的军事机关——县尉,巡检司更像是武装内卫。
而三班衙役,则是县府的行政人员。
一个三十多岁出头,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人,快步而来,拱手道:“卑职修文县巡检裴英,见过郡守大人!”
“裴巡检,将齐泰,赵阳二人押至大堂听候处断,其他一应持械互殴者,押入大牢,听候发落!”邹仪吩咐道。
裴英道:“诺。”
一挥手,一帮膀大腰圆、如狼似虎的检丁,将两方持械斗殴的齐、赵两家恶仆就地按倒。
这时,又有检丁去拿齐泰以及赵阳。
齐泰冷哼一声,疾言厉色道:“老朽自己会走!老朽等着这一天呢!”
赵阳冲那检丁一瞪眼,那两个检丁面色一怯,讷讷不敢上前。
邹仪见着这一幕,暗中皱了皱眉,地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他早就知道,可也无可奈何。
因为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处皆是人情世故。
邹仪摆了摆手,示意脸色不好看的裴英不用再强押二人,而是径直进了县衙庭院。
苏照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平静,隐匿身形进入县衙。
大堂之中
因为让县衙外捕快阻止了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大堂之中,邹仪升堂问案,再不掩饰厉色,沉声道:“你二人在此,正好对质,齐泰,你先说!”
齐泰跪地道:“大人明鉴,这赵阳仗着其父赵梃的权势,带着县中小吏,在下乡清查田亩时,进入我家察访,遇到儿媳朱氏,出手调戏,为我儿发现,发生争执,而后其父带人清丈田时,处置不公,这赵阳就趁机打死我儿!”
“老东西,你胡说八道!哪个和你”赵阳冷声打断道。
“本官问案,岂容尔插嘴!来人,掌嘴二十!”邹仪一拍惊堂木,对着赵阳冷喝道。
但半晌竟无人应,一个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将头低下,装聋作哑。
苏照见到此幕,终于冷哼一声。
看着一众垂头不应的衙役,邹仪怒道:“尔等是聋了?!”
赵阳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
而周成暗暗摇头,竟是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轻蔑,朗声道:“邹大人,衙役自是没聋,只是畏而不敢罢了。”
县丞赵梃是修文县本地人,兄弟四人,皆为县中佐吏,就连那裴英都和其有姻亲关系。
斯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赵梃!
彼等借助朝廷推行新政之机,借清丈田亩,于地方排除异己,以财货拉拢县吏,编织出了一张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网。
推行新政?
推的都是别人的田亩,赵家名下田亩、财货,不可胜计!
邹仪怒极反笑,将一双冰冷眸子,投向粱郡丞,道:“梁大人,至丰乐郡城告诉车铮车郡尉,急调府兵一千,速至修文县平叛!”
粱延面色剧变,惊恐道:“邹大人……何至于此?”
邹仪道:“粱大人不奉命?”
粱延身形剧震,迎着邹仪一双平静如渊的眸子,问道:“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转身向着委过
这一下子,丰乐郡下来巡查的几位郡吏,魏法曹快马去取公文、卷宗,粱郡丞回去调兵,长史在案后记载,只有季户曹和邹仪。
见着这一幕,周成只是冷笑不止。
邹仪又看向衙役,沉声道:“本官以大苏丰乐郡守之名义,命尔等对此獠掌嘴二十,修文县,有奉命的吗?”
这时,王捕头面上现出一抹挣扎,继而一咬牙,抱拳道:“卑职奉命!”
上前,一把抓住赵阳的衣领子,劈里啪啦掌嘴二十。
“你……”赵阳被扇得眼冒金星,两边脸也红肿起半指高,开口欲骂,然而口中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只是目光怨毒地看着王捕头。
外间的站在衙堂外面,脸上现出焦虑之色的裴英,拉过一个检丁,耳语几句,那检丁就迅速去了。
而这一切不仅被苏照借助神念看得真切,也被条案后坐衙的邹仪,借助官气修得的灵识窥得一清二楚。
邹仪重又坐下,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齐泰,继续说!”
齐泰就是开口叙说着,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衙堂中的长史在书案后飞快记录。
邹仪问完齐泰,又看向赵阳,断喝道:“赵阳,本官问你,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赵阳矢口否认,只是因为脸颊浮肿,口中吐字就不太清晰,但面上激愤之意不减。
邹仪拧了拧眉,道:“齐泰,你所指控赵阳霸占朱氏,谋杀齐良之事,可有证据?”
有道是,谁主张谁举证,没有证据,邹仪也难以相信一面之词。
当然,这时代的法定证据制度,物证、人证证明力不同,其实还大抵遵循着“口供为王”的证据规则。
齐泰急声道:“邹大人,我齐家儿媳朱氏如今就在赵家,邹大人去赵家一看即知!”
邹仪沉声道:“周县令,此事原委,你可知晓?”
周成拱手道:“下官原将一应细情书之于公文,奏报给郡衙,其上所载述清清楚楚,一无疏漏,如今无需下官赘言。”
若非眼前这位邹大人一心要做新政干将,急功近利,任用非人,岂会让赵梃之流有机可趁,借国策谋以私利,欺上瞒下,祸害一方?
查吧,查吧,查到累及损伤苏侯的贤名,看尔等如何收场!
邹仪沉声道:“方才周县令所言,尚留有副本?容本官一览。”
周成默然片刻,正要开口说并未携带,忽地耳畔传来一道神念传音,脸色登时一变,改口道:“郡守大人,公文副本在此,还请郡守大人阅看。”
说着,从官袍的袖笼中取出一本公文折子,双手递上。
邹仪伸手接过,垂眸而视,随着观看,脸色愈发难看,喝道:“赵阳,你还有何话说!”
赵阳道:“邹大人,我冤枉啊。”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邹仪一拍惊堂木,又是看向王捕头,“本官命你,至赵宅将朱氏带来!与齐泰、赵阳当堂对质!”
“诺。”王捕头抱拳应命,唤了两个平时得力,交情深厚的捕快,快步出了县衙,向着赵家而去。
苏照此刻已将神念投入修文县上空的人道法网,不过片刻,就已寻到赵宅所在。
就是一愣,暗道一声好胆!
却见赵宅后院,一个着绫罗绸缎,衣衫华美,头戴金钗步摇的妇人,正掐着腰站在一间厢房廊檐下,对着几个健仆说道:“快,快些将这狐狸精,扔到井里去!”
屋里顿时响起嘤泣之声,几个健仆拉着一个一身素服,鬓间带着白花的妇人,就向外拖着。
那妇人一手执剪,一手扒住门框,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早已是泪痕满面。
原本手持剪刀,担心受辱而死,但如今骤听事情起了转机,她绝不能死!一定要为相公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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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不好了,县衙的王捕头带着官差来寻朱氏,在门外被家里人拦住了。”
“啊!”那妇人面色刷地苍白,道:“快,快寻绳子来,勒死这狐狸精,扔井里了事!”
“救命!救命!”朱氏开口大声呼救道。
“快,堵住她的嘴!别让她乱嚷!”那妇人厉声喝道。
家丁应了一声,一片忙乱,寻绳子的寻绳子,寻破布的寻破布。
苏照凝了凝眉,身形一闪,呼吸间已至赵宅后院上空,将身形隐在半空中,打出一道法力。
这边厢,朱氏已被堵住了嘴,绳子也已挂在脖颈儿之上,正自万念俱灰,忽地就见周方光影一闪,晕晕乎乎之间,再睁眼之时,就听到耳畔传来呼唤。
“王捕头,这就是朱氏,我认得她!快,快拿了她,回去复命!”
赵宅门前,与王捕头同来的一个捕快开口说道。
王捕头抬眸看去,果见一个妇人梨花带雨,容色茫然,一见,他先前在赵家吃酒,也是一样见过,遂大喜过望,道:“齐朱氏,快和我去见郡守大人,你相公的冤屈可伸张了!”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妇人,就向县衙方向而去。
而赵宅后院,俨然是一片大乱,一个大活人就在众人眼底下飞走,直将赵家少奶奶以及一众仆人吓得是脸色煞白,大叫一声:“鬼啊……”
不提赵家之事,王捕头拉着已渐渐从茫然神情中恢复过来的朱氏,向着县衙而去。
路上就道:“郡守大人亲自坐衙,你相公的案子有变了。”
朱氏道:“真的?”
“这还有假?快些随我过去要紧。”王捕头拉着朱氏,抄近路,走进一条小巷,向着县衙小跑而去,后面的两个捕快也快速跟着。
就待出巷口,拐入县衙所在的大街,忽然就是一愣,前方就见一个面皮白净,身穿八品官服的中年官吏,在四个穿巡检司兵丁服饰的卫士扈从下,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一行。
“赵……赵大人,您……”王捕头脸色霜白,拉着一旁的朱氏下意识向身后藏,可这时哪里藏得住?
“王宜春,本官待你一向如何?”那中年官吏身形魁梧,颌下蓄着短须,负着一只手,因在巷口逆着光,故而半边脸都隐在晦暗不明阴影中,唯有一双虎狼的眸子,冰冷渗人。
“赵大人……是郡守大人要提人……不是我……”王捕头脸色惨白,腿肚子只打颤儿,一手就去按腰间的雁翎刀。
“郡守大人来此,你就可以出卖本官!”中年官吏忽然目中厉芒闪烁,对着身后跟着的几个血煞之气隐隐的巡检司兵丁,说道:“杀了他们!”
赵梃说完,就转过身来,快走几步,远远看向街道尽头修文县县衙上空的“苏”字大旗,巷口高墙的阳光一下流泻过来,将一张白净面皮映照得惨白,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一劫,大抵是过不去了。”赵梃面容先是浮上阴郁,而后凶狠全现,“可想要我赵梃的命,也别想那么容易!”
那几个巡检司兵丁,显然只是挂名在巡检司中的亡命徒,一个五短身形的刀疤脸,狞笑一声,周身先天武者的气息爆发开来,不等王捕头开口呼救,寒光如匹练,刀气流溢,向着王宜春四人横斩而去。
“噗呲……”
“啊!”
赵梃皱了皱眉,暗道,李海他们怎么搞的,先天高手杀几个废物,怎么这般大的动静?
嗯,这声音不对……
转过头来,就是一惊,只见李海四人僵立在原地,脖子后颈处一条细线,倏然扩大,“轰……”
鲜血喷泉将头颅冲天而起,而后噗通一声,几乎同时砸落在地上,溅起灰尘。
而罪魁祸首,竟是一把悬浮在半空中的雁翎刀!
王捕头脸色惊骇,低头看着手中的刀鞘!
而朱氏同样目瞪口呆,只是没有吓得晕将过去,一张毫无血色的明丽脸蛋儿满是震惊之色。
(还有几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你悸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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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于破防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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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南北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苏照浩浩荡荡的车驾离了丰乐郡,在四月初巡视了广平郡,与丰乐郡同为苏国最为富庶的三郡之一,广平郡人烟稠密,商贸发达,地处洪河中下游,土地平旷、肥沃。
苏照在广平郡停留了大约有五天,如前例清查户口、税赋、狱讼等诸事,比起长水郡、砀郡、鄢陵郡以及丰乐郡,这一路上的腥风血雨,广平郡郡守,也不知是不是充分汲取了前面几郡“翻车”的教训,还是广平郡上下并无弊政,苏照查验了几郡郡务之后,发现并无错漏。
郡下诸县既无大过失,苏照也没有多做盘桓,就前往下一站——颍阴郡!
此郡还是他当初从郑国手中夺下的土地,当日大败庞灌麾下的郑军,掠郑国一郡半疆土。
全下颍阴郡以及半个武阳郡。
苏照车驾过颍阴郡,这座郑人占据的疆土,经过近半年的治理,因为郑人渐渐习惯于苏国的统治,尤其苏国推行新政之后,颍阴郡的普通百姓得到了实惠,愈发归治。
苏照在颍阴郡同样待了五天,依例将颖阴郡治下的诸县的基本情况摸清,而后就向武阳郡而去。
此刻的武阳郡守是前石荆关守将——杨阜,这位擅于镇戍的武将,终于在四十岁左右,得到了苏国新任国君的重用,简拔为武阳郡守。
武阳郡·郡衙
官厅之内,听完杨阜对武阳一郡治下诸县的情形介绍,苏照微微颔首,说道:“将军,武阳为我大苏南方门户,杨郡守在武阳郡要看好我大苏的门户。”
此刻的武阳郡,更像是一座郡级兵营,郡守杨阜既为武阳郡守,又为阳平关镇将还为苏国南面行营都督,麾下六万苏军,同时节制颖阴郡军事,担方面之任。
杨阜抱拳说道:“微臣定为君上看好国门。”
苏照点了点头,又是勉励几句,问道:“南方郑国最近可有异动?”
杨阜道:“启禀苏侯,郑国边关最近似在调集大军,囤积粮草,似有异动。”
苏照凝了凝眉,道:“郑国莫非要调兵北犯,但孤并未收到消息。”
郑国先前因恭玺被污一事,贻误仙朝开启之日,而根据前日的情报得知,郑国已经解决了恭玺之秽,着手祭天筹备事宜了。
因郑国家大业大,至今似乎都在紧锣密鼓筹备当中。
“莫非其已经腾出手来,想要偷袭?”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思忖着。
这不是没有可能,郑国这等大国,只要想偷袭,偷摸摸派出一支偏师。
“或许是为了夺回失地?”
苏照念及此处,觉得或许需要和在郑国潜伏的阎先生联络一番,让其打听一下郑国高层的动向。
见少年君侯面上现出思索,杨阜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等候着。
苏照道:“多派斥候、探子,打听郑国兵力调动目的,孤也会将在郑国天听司的部分密谍力量,给予配合。”
杨阜拱手道:“多谢君上。”
天听司密谍,作为苏国情治机构的核心,其鬼神莫测的情报能力自然为杨集所知,不过从未与杨集有直接隶属关系。
哪怕是军事情报,也是通过枢密院的军情司进行转递,所以,杨集也并未直接接触过天听司的密谍。
苏照又和杨阜交流了关于边防之事,而后返回后院。
方进入跨院之中,就见范潇已等候廊下,清丽脸蛋儿上现出惊喜,道:“君上,天听司送来的情报。”
说着,递过去一个玉简。
“是哪里的情报。”苏照问着,接过玉简,以特殊法门,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览者其中讯息。
“好像是北方聂国的。”范潇轻声说着,眉眼中满是对面少年君侯的影子。
从被敕封为淑妃,再到让她掌握一部分的情报讯息,这般不避讳她,足以说明眼前的少年,心头也有着她的位置。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她也不枉了。
苏照将玉简看完,冷笑一声,道:“这田桓倒是挺能打的,下了聂国二郡半之地,聂国兵甲不利,被田桓大败。”
这个公子桓,一不小心就让其坐大,若是在聂国站稳脚跟,以其人才略,势必合纵连横,近与晋交,远与郑合,对他苏国形成合围之势。
“这?前日,申屠枢密不是已派兵在甘原、长乐逐公子桓的齐军了吗?”范潇秀眉紧蹙,清声道。
苏照道:“是龙族插手了,长乐已收复,这是公子桓的齐军主动舍弃,唯独最北方的甘原郡,还在拉锯。”
他先前从龙门秘境出来,就一直疑惑龙族迟迟没有动静,一副不要龙族至宝的模样。
如今看来,龙族显然知道以其势力,不足以对付李观鱼这位上真掌教,打算以田桓为突破口,在苏国北方边境构筑成一道枷锁——困龙!
“说不得,郑国也有参与!”苏照心头一凛,这也解释了为何郑国于边境调度兵马的缘故。
“龙族的手笔?”苏照喃喃道。
范潇诧异道:“什么龙族?”
苏照正要解释,忽见前方光影一闪,一个神情清冷的女冠现出身形,凝眉说道:“龙族的人出手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龙族可能串联了郑国,以及公子桓也得到了龙族的暗中支持,这才得以在聂国掠地四方,节节胜利。”
聂国拥地六郡,如今的聂国二郡已为公子桓占据,可以说三分之一的国土已经丧失,已有亡国之危。
李观鱼自是不关心苏照的皇图霸业,但对龙族的暗施伎俩也有几分反感。
尤其,当初她在秘境被龙族暗算……每每思及此事,心头一股杀意沸腾。
苏照道:“我需得前往北面的聂国看看,这玉简上说,聂国国主已正式向我国求援,请求我国派兵大举相援。”
在他当初和阎先生的兰若之对中,对卫聂二国的定位就是荆益之地,帝王之基。
如今他已下卫国,等待时间就可彻底消化了卫国疆土,而聂国更像是他打开北方战略门户的锁钥。
苏照面色微顿,思忖道:“这正是师出有名,堂而皇之介入聂国之争,不过,郑国这边也不得不防。”
郑国如今磨刀霍霍,一副要搞事情的样子,显然在配合着公子桓行事,发兵估计也就在旦夕之间。
说不得,他又要南北两面两头跑了。
李观鱼冷声道:“我们一起去聂国!”
显然也要和龙族算账。
苏照面色欣然,看了一眼李观鱼,在其透视神通之下,李观鱼的眉眼清冷依然,只是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说的神采。
郑国·新郑
崇政殿后殿,紫檀木的玻璃屏风之上,一副山河舆图悬挂着,周方黑压压站在十余人,文武公卿皆有。
计有,郑国太宰范琼,司徒韩进,新任大司马吕都,郑国左将军曹骈,右将军粱乾,后将军姜续,还有十余位披着甲胄,身形雄武的青年将军。
同时,另一侧,还有一群装束奇特的仙道中人,司天监监正杨郇为首,神情肃然,望着屏风上的山河舆图。
郑公端坐在一张金椅之上,白皙面皮上没有丝毫神情波动,对着前方的吕都,淡淡道:“开始吧,吕司马。”
吕都——这位郑国后庞灌时代的小司马,如今的郑国大司马,郑国三十六郡,嗯,三十五郡的兵备都由其和庞灌筹谋经画,此刻头戴粱冠,一身黄褐色宽大官袍,面色沉静,威仪沉凝,从容地走到舆图之前。
“君上,诸位同僚。”吕都手持一根玉杆,指着舆图的上端一片描有黑色三角小旗的区域,沉声道:“去年,我大郑痛失颖阴、武阳,损兵折将,多达十万,六百里之地为苏国窃据,将及一年,此我大郑崛起中州,虎视四方以来,未有之耻辱!”
吕都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局势,而后开口道:“而当时国家四处用兵,无暇北攻,一刷耻辱,而后苏国贪婪,南抢北掠,遂有此般声势,更兼苏侯贪狡,使君上首启仙朝……”
郑公皱了皱眉,心头十分不爽,哪怕只是前情回顾,可仍是被撕开了伤疤,打断道:“吕司马,直接进入正题吧。”
吕都顿了下,将前面的煽动情绪省略掉,沉声道:“如今君上,要收复失地,一雪前耻,我司马府自当赞画,今当抽调二十万大军,水军十万,自延宁郡,党阳郡,大安郡三路齐出,只待将武阳郡、颖阴二郡与苏国截断,前后夹攻,从容夺回失地!”
后将军姜续,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虎目熠熠,瓮声瓮气道:“吕司马,据本将所知,北方武阳以阳平关遏止我军北上唯一进军之路,我二十万大军,调度如此之多的兵,从纵然是从三郡出,可要如何进兵,如何绕行,才能切断苏国与二郡的联系,我闻武阳郡守杨阜,都督苏军南方之兵六万,其人性情沈重谨慎,善于守城,若我军北上,势必为其所阻,二十万军虽众,可一旦拖延日久,苏国势必增援,战况旷日持久,我二十万精锐兵力,就牵绊在北,恐天下人心浮动。”
吕都道:“老将军此言问的好,这也正是本司马接下来要说的。”
迎着周围一众将领的目光,吕都道:“此战,我军要发水师,自洪河逆水而上,载兵颖水,截断苏国南援助之兵,让苏国二郡成为飞地。
姜续皱眉道:“飞地?”
“吕司马或许忘了庞大司马之前例?那苏侯身怀弄水之能,可封锁洪河之水,水师想要纵横往来,并不容易。”
吕都道:“杨监正,还请与姜老将军释疑。”
杨郇道:“苏侯虽然善弄水法,但贫道和昊阳宗的李道友借来了定水珠,其操控水力阻我行兵,再难成事!”
“定水珠?”姜续苍老、古拙面容上就是现出一抹不解。
不怪这位老将军不解,只怪这世界变化太快,仙术、神通、灵宝皆用于军争国战,战事之争不仅是排兵布阵,心神谋算,还要计算仙道插手的变量。
杨郇轻笑一声,摊开手掌,只见其中现出一颗苍青色珠子,珠光绚烂,散发着一股至搞无上的先天气息。
迎着大殿之中一众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杨郇解释道:“此物是东海龙族镇族之宝,神通莫测,专司水行,龙族为天生水灵神祇,当年为夏皇定鼎山河功莫大焉,于水行神通,于人道龙气……都是浸淫多年,诸般奥妙,了然于心,克制之法,层出不穷!彼族不知何故,竟和苏侯有仇,将此重宝借于贫道,正克苏侯之弄水神通。”
此言一出,殿中众公卿都是面有激动之色,唯郑公面色淡漠,显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
甚至,郑公还知道,如今的齐国公子桓在北方搞风搞雨,向聂国进兵节节胜利,就是得了龙族的鼎力支持。
“斯是一时权宜之计,先扫灭苏卫二国,将来还是要上龙族支持下的公子桓。”郑公眸光闪了闪,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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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时而合纵,时而连横的国策,在以往的郑国国史上屡见不鲜,现在与田桓联合同样是一时权宜之计。
这边厢,吕都借助司天监杨郇之口,回答了姜续的疑问,转而继续说道:“我二十万战兵,也不能尽走水路,十万大军仍然要猛攻阳平关,此关虽险峻,更有苏国名将坐镇,但也并非不可下。”
曹骈皱眉开口道:“十万大军,攻不破杨集两万五千苏军镇守的关隘,吕司马,除非还有其他仙人之法。”
当初他就率十万大军,在阳平关前逡巡不前,他比谁都知道杨集这位苏国大将的难缠。
吕都道:“仙宝倒是有,只是如今仙朝并行,气运禁空,想要如苏国前番偷袭河阴,几无可能。”
这也是仙朝大行后的,由人道龙法网辅以军煞之气编织而成的法网,带着无上的禁空之力,想要破开这禁制需要费一番手脚。
尤其是郑国还在梳理内部局势之时,纵然以仙舟试图冲破苏国禁空,也要糜费不少气运或心力。
“那如何以十万大军渡关,收复失地。”曹骈沉声道。
吕都笑道:“这一路本意就是牵制杨集的兵马,勉力为之,但也需要全力而攻,便于我大军自水路背刺苏国二郡,随时侧应,此非智谋无双的上将不可担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心凉,夜未央
崇政殿
待郑国大司马吕都将收复失地,夹攻苏国之军略之策说完,郑公才开口道:“诸卿,可还有良策,皆可一并议论,我们这一仗务必要收复失地。”
一众文武公卿,皆是默然。
吕都之策,关键在于仙宗的配合,而这恰恰是在场一众公卿为之陌生的领域。
左将军曹骈开口道:“君上,如果苏侯另有神通,阻挡我军水路进兵,又当如何?”
郑公道:“此战,司天监和昊阳宗,随行军前,以为翼护,纵苏侯得太真教为臂助,也在我等计算之内。”
可以说,这次进兵,郑公已经万全之备,计划周详,甚至在杨郇的计划中,就连苏照亲自出手的变量,都计算在内。
其人有古仙人之尸为臂助,但他们又不是要针对苏侯本人,而是要夺回失去的颖阴一郡和武阳半郡。
“既是如此,末将并无他言。”曹骈思索了下,开口说道。
其人作为前大司马庞灌的部下以及政治遗产继任者,心头比任何人都想荡平苏国。
但正因为和苏国三番两次的交手,深知想要灭苏也好,夺回失地也罢,没有完全之策,单凭一厢情愿是不成的。
既然用兵之策的大方向已经确定,而后就是完善细节,筹措粮草、选择军械、调度兵甲、行军路线,甚至如何在武阳郡以及颖阴郡派遣密谍,监视苏军动向,鼓动沦陷之地的义士,诸般计策,都被郑国这些能征擅战的将军一一提出。
一场军议在在场郑国文武公卿,你一言,我一语中,从未时一直进行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而对苏国的军略方案,也逐渐完善起来。
郑公威严面容上也现出满意之色。
这上兵伐谋,上下同欲的一幕,他自登基以来,已见到不知多少次,而每一次军议后,都伴随着郑国的开疆拓土,国势日盛。
他相信,这也会如以往一样,尽复失地。
郑公让御膳房传了膳食,而后开口,笑道:“诸卿先用些饭菜,稍后再议。”
众人连忙道谢。
待用罢晚膳,一众文武公卿,加之几位将军,进行兵略推演,一方扮演苏国,一方扮演郑国,对双方局势进行推演,辅以变量。
这场推演一直到戌时,才彻底落下帷幕。
二郡必复!
夜色已深,后宫之中,朱檐碧甍、轩峻壮丽的福宁殿中,精美装饰的烛架上,数十根宫烛高燃,烛火微微,帏幔之后,庄妃庄明月一袭淡黄色宫裳,云鬓金钗,容色憔悴,往日明艳、柔美的脸蛋儿上,因为心情不佳,更添了几分柔弱之态。
不远处,一个穿着淡红色罗裙的妇人,花钿之后,青丝秀郁如云,明洁如雪的脸蛋儿上下,带着几分关切,道:“姑母,您最近都清减了许多,还是不要太过忧虑了,君上他终究是念着旧情的。”
庄妃因为当初辅助苏照盗取郑公的恭玺,以致郑公首开仙朝之计划不能如期举行,当时郑公震怒,一怒之下,将庄妃打入冷宫。
但正如庄妃先前所料的一般,郑公气消儿了以后,尤其是恭玺之吉气恢复如常以后,郑公终究还是离不开温婉端庄的庄妃,重新降下一道口谕,让庄妃之子公子治入宫探望。
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释放了一些信号。
而后,庄妃自请其罪,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由公子治转呈给郑君。
郑君终又下了一封口谕,降庄妃为嫔,仍居福宁宫。
庄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诗宁,你以为我是为降为嫔位而感到伤心吗?我当年跟着君上之时,连美人都不是呢,”
她并非是贪图名位,而是她已深深意识到她和郑君之间,其实已横亘了一根刺儿。
而那根刺——就是苏侯!
苏侯掳走了她的女儿,不久传来的讯息,采儿已经被苏侯敕封为端妃!
端妃?
庄妃?苏侯到底想干什么?
这以她对郑君的了解,早已视为奇耻大辱,更不要说深宫之中,她屈从苏侯,盗窃宝玺,她自认光风霁月,清白无损,但郑公作为王侯,其心底又如何想?
她与其夫妻多年,岂能不知?
“只可惜多年夫妻感情,却落得如今心有芥蒂……”庄妃念及此处,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往日性情端庄,性情爽利的自家姑母,此刻眉眼间的郁郁之气,庄诗宁心底浮现起某人的身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思忖道,“这个魂淡,祸害了我还不够,还祸害姑母和采儿表姐,我们庄家是欠他的吗?”
庄诗宁安慰道:“姑母,表姐她在新郑时,就常以苏侯为相思牵绊,如今入苏宫为妃,其实倒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再说,如今的苏国,豫州霸主之国气象已显,也不算辱没了表姐。”
庄妃明眸闪了闪,白雪无暇的脸颊上现出一抹忿忿,道:“诗宁你不知,那苏侯是何等的无耻!他行事诡魅阴邪,妄为人君!”
显然,纵然过去了数月之久,庄妃对某人当日的胁迫仍是耿耿于怀,此刻气愤之下,胸前的秀挺剧烈起伏着。
庄诗宁玉容怔了下,心道,那人之无耻,她岂会不知?每每想起,某处都隐隐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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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恢复那副神色从容模样,道:“天色也不早了,诗宁,我让人送你回去。”
凡是宫禁深处,哪怕是儿媳也不留宿,否则,闲言碎语流传市井,对郑公室的颜面也有损。
庄诗宁微微颔首,起身,清声道:“那姑母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庄明月让宫女送庄诗宁出了深宫,款步走到窗前的书案前,借着灯火从抽屉中取过一封书信,轻轻摩挲着,倏尔,抬起一张雪颜,看着梧桐树后的那一轮皎洁明月,喃喃道:“采儿,跟了那样一个人,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庄妃站在窗前好一会儿,见夜色渐深,见宫外的廊桥上仍无动静,情知郑君今夜是不会来了,面色闪过一抹苦涩,转身向着床榻走去。
(庄妃的五百字剧情在作家说……)
第一百四十章 笔耕不辍,著作等身
庄诗宁在马车中连忙应了一声,将芳心中如野草丛生的乱七八糟念头收起,从马车上款步下来,冲护送而来的福宁宫宦者,温宁道:“多谢公公护送,还请回告姑母,诗宁已到家了。”
此刻,新安侯府廊檐下悬挂的灯笼,烛火明亮如昼,将庄诗宁那张端庄、典雅的脸蛋儿,映照得格外温宁、柔美。(注:灯光细节,对照马车中一明一暗。)
举止娴静,说着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贴身丫鬟递过去一块儿碎银,口中道
让那老宦者脸上的褶子的笑成了菊花,道:“夫人,这如何使得?”
庄诗宁温柔一笑,道:“公公一路辛苦护送,也不容易,去喝杯茶。”
那老宦者连道哪里承得起,千恩万谢,然后方去了。
庄诗宁做完这些,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侯府台阶,迈过门槛,进入庭院之中。
“侯爷呢?可睡下了。”庄诗宁问着迎来的嬷嬷。
“侯爷去见了几个今科士子,这时还在饮酒,想来还未回来。”那嬷嬷道。
“今科士子?”庄诗宁颦了颦秀眉,抄手游廊中灯笼晕下的一团橘黄光影将花信少妇泛起莹润光泽的唇,映照得明媚饱满。
“夫人不知道?这科举听说还是传自苏国呢,听说导致了不少人才奔向苏国为官,然后君上也……开科举了。”
新安侯中的哪怕一个嬷嬷,常年处于贵人身旁,耳濡目染,见识都有一些。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心道,又是苏国?那魂淡,阴魂不散了……
庄诗宁也不再多说什么,向着书房而去。
嗯,方才正好来了灵感,还要再写一章。
屏退了丫鬟、仆人,从书架后的机关暗盒中取出一个匣子,上扣着锁,打开之后,取出一沓文稿,先是阅览了下。
扉页之上赫然写着:苏宁记。
庄诗宁脸颊绯红,提起毛笔,开始书写……
写到一半,已是芳心发慌,百爪挠心一般,叹了一口气。
然在这时,书房中烛火忽然明灭一下,轻笑声音响起,道:“夫人为何叹气?”
“我……嗯,什么人?”庄诗宁玉容微变,连忙慌乱收着书稿,抬起一张温宁、柔婉的脸蛋儿,看清来人,咬牙切齿道:“是你!”
对面正是少年君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手中端着一盏香茗,好整以暇地品着,只是看向对面花信少妇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苏照孤身来新郑,自然不是为了幽会庄诗宁,而是在前往北方聂国之前,再确定一下郑国朝廷的动向。
而且,也要送一物与阎先生,算是完成当年兰若之对的承诺。
右国师之位的诏书。
而顺路也看看庄诗宁。
“你这魂淡,来干什么?你赶紧离开这里,我要叫人了。”庄诗宁温宁玉容上现出一抹慌乱,但在苏照眸中神念看去,仍是发现花信少妇目光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悸动。
神念及下,却见到庄诗宁落笔宣纸之上,墨痕未干的书稿。
嗯,上面的情节……有些意思。
目光之中,玩味之色愈发浓郁。
苏照笑道:“我已在四周布下了结界,娘娘,你纵是大声喊嚷,也没有侍卫能听见。”
至于为何改夫人为娘娘,嗯,这不是书稿吗?
果然,在苏照洞明烛照的神念之下,庄诗宁美眸之中,晶光熠熠,似乎激活了什么。
事实上,此刻的苏照的确挥了挥手设下了结界,隔绝视听。
庄诗宁疾言厉色,训斥道:“本宫警告你,宫禁之中有昊阳、司天监的仙人,往来警戒,你休得猖狂。”
苏照身形一闪,就是近前,从身后抱住了庄诗宁,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戏谑道:“真的吗?我不信!”
庄诗宁:“……”
心头暗骂魂淡,但娇躯仍是忍不住的阵阵战栗。
此情此景,抑或是这个姿势,与那日她所遇一般无二。
好在这时,苏照又开口道:“娘娘,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必不会折辱娘娘。”
这一会儿的苏照,演技再次上线,轻车熟路地“威胁”着。
庄诗宁容色一正,“剧烈挣扎”着,叱骂道:“你这恶贼,本宫绝不会做出对不起郑国之事,你杀了我吧!”
苏照道:“看来娘娘是不允的了,那就别怪我了心狠手辣了……”
双手灵巧如蝶,没轻没重。
庄诗宁此刻回想着往日姑母的凛然正色,一张温宁的俏丽脸蛋儿上满是羞愤之色,道:“恶贼,你掳掠了我的采儿,又糟蹋了诗宁,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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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
……
……
许久之后,书房之中归于平静。
苏照喝了一口香茗,看着脸颊艳丽,正在归拢书稿的庄诗宁,有些无语道:“你还真是……笔耕不辍。”
庄诗宁嗔白了苏照一眼,恼怒道:“你我之事,尽述文字,也不知是哪个魂淡开口所说。”
苏照笑道:“我当时就开句玩笑,没想到你还真喜欢写这个?那,来日弄一个著作等身,也未为不可。”
庄诗宁此刻云鬓散乱,一张温宁、柔婉的脸颊绯红如火,眸似秋水,艳丽照人。
自上次与这魂淡……她也不知怎么了,对上的她的夫君公子治,没有内疚神明不说,反而看着夫君那张懵然不知的脸,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还有刚才,鬼使神差一般假扮姑母,她一定是疯了!
苏照笑意吟吟道:“这次来,除却一解你相思之苦外,还有一件正事要吩咐你。”
他其实也没想到这花信少妇重逢之后,竟如此热情似火,不过这等文青女的心思原就难猜。
庄诗宁整理好衣襟,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平息着心情,冷声说道:“你别问我,国家大事,我也不知。”
苏照察觉到少妇语气中的冷淡,思忖了下,道:“就是让你这边求证一下,你不愿说就算了。”
庄诗宁脸色才缓了一些,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我真不知,要不……你再等几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苏照轻轻一笑,上前捉住了少妇的纤纤柔荑,温声道:“不用打听了,我原也没指望你这边能打听到什么,而还让你平白担着风险。”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见苏照神情默然,庄诗宁一颗芳心往下沉去,虽只是半真半假的试探,但也从一旁少年君侯默然态度中感知到一些端倪。
一张如花霰的艳丽脸蛋儿,就是变得苍白,垂眸之间,泪珠盈睫。
她也不知为何那般委屈,她的清白、贞洁都毁在这人手中,但少年却全无
苏照忽然打横抱住庄诗宁,道:“你若愿意随我走,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身形一闪,就已飞至新安侯府宅院上空,此刻云龙九隐之术发动,将自己和庄诗宁的身影隐在杨树树梢后。
庄诗宁花容失色,檀口张开,原本就娇软如水的身子,此刻被少年打横抱着,更是滚烫如火,嗔怒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苏照道:“我带你回苏国。”
庄诗宁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带着一丝慌乱,微微沙哑着声音道:“不,不行,我不去苏国了,你别闹了。”
她也不知为何,当少年君侯真的不顾一切要带她走时,她突然又不想走了。
她这一走,庄家怎么办?还有她姑母……还有她夫君。
这次轮到苏照面色诧异,垂眸看着花信少妇,有些拿捏不住庄诗宁的心思,此刻少妇一身罗裙,一双藕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儿,清丽无端的脸颊之上,满是慌乱之色。
庄诗宁道:“我去宫中做什么?如姑母一般,享受着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轮到的宠爱?我们这般……就挺好的。”
到最后,雪腻脸颊嫣红如血,声若蚊蝇,细弱渐不可闻。
苏照面上古怪之色愈发浓郁,敢情有特殊癖好的不是他,是这位花信少妇?
“夫人,你这走又不走,留又不留,让孤很是难办啊。”苏照轻声说着,二人说着落在树梢一枝之上,俯瞰整个永安侯府。
“你要做什么?”庄诗宁清声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知夫人想没想过这样的情节?”苏照附耳小声说着。
庄诗宁美眸瞪大,眨了眨,倏尔明悟了什么,软腻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抖,说道:“你别……乱来~”
此刻,庄诗宁俯瞰着下方灯火,此刻整个永安侯府,家丁、丫鬟往来巡夜,一目了然。
庄诗宁一颗芳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只觉芳心乱颤。
只听身后少年附耳说道:“我在三丈之内布下了隔绝视听的结界,夫人,一起赏月吧。”
庄诗宁从鼻翼“嗯”了一声,声若蚊蝇。
……
……
也不知多久,新安侯府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动打破了街道的宁静,一辆悬着新安侯府字样灯笼的精美马车,车轮辚辚,碾过宽敞、平整的青石板路,停靠在新安侯府大门之外。
一个着白色锦袍,浑身酒气的青年,在下人的搀扶下,穿过角门。
“侯爷喝醉了,快过来搀扶点。”随行小厮唤过家丁,上前搀扶着。
此刻,公子治双眸微眯,只觉眼前廊檐下的灯笼来回摇晃着,在几个下人的搀扶下,向着后院行去。
“快去通知夫人,就说侯爷回来了。”小厮对着一个跑来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见此,连忙应了,提着裙裾,就向后院跑去。
因是深夜,新安侯府中格外宁静,公子治回返过来的动静,自是响动不小。
树梢之上,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鸟雀,有巢难归,望向那飒飒作响的树叶,盘旋飞舞,忽地见树梢一顿,继而是摇晃陡剧,绿叶纷飞,随风而下。
一片巴掌大的白杨树叶,黑夜中飘然落下,晚风吹来,七拐八折,恰好落在刚刚被丫鬟搀扶着,出了月亮门洞的公子治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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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喊……诗宁了,夫人……这会儿多半睡下了,扶我去东厢房。”公子治脸颊有着酒后的酡红,口中迷迷糊糊说着。
却是在醉酒之中,都没有忘记叮嘱丫鬟,莫要惊扰了妻子歇息。
丫鬟应了一声,进入东厢房,灯火亮起,一大堆丫鬟侍奉着公子治睡下。
林梢之上,一声似欢愉又似自责的幽幽叹息响起。
“我们会下地狱的……是吧?”
“我不信!我偏偏要带你去天上。”
“你……”
万籁俱寂,一夜无话。
翌日,苏照离了新安侯府,向着新郑北城的一条河而去,一个头戴斗笠、蓑衣的渔夫,正在对着河面垂钓,苏照与之攀谈几句,而后离了郑国。
云头之上,苏照在心头辗转着得自郑国的隐秘情报。
阎先生现在也不好向外传递情报,只能通过七拐八拐的方法,将郑国正在谋划的大事通知于他。
郑国果然联络了公子桓,而且还和龙族勾连上了。
“定水珠,看来郑国是打算在水军一路有所作为了。”
苏照思索着,向着武阳郡而去,他需要就此事和观鱼大姨子商议此事。
龙族底蕴深厚,如果仅仅凭借他一国之力,并不足以应付。
“如果观鱼大姨子不方便出手,那就再加上太真教。”
苏照这般想着,乘风北上,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武阳郡,按下云头,来到郡衙之中。
“回来了?”
李观鱼依然是第一个发现苏照行踪,身形一闪,现于面前。
苏照道:“是龙族,龙族果然和郑国暗中勾连,将定水珠借于郑国司天监,郑国打算派水师偷袭武阳和颖阴郡。”
李观鱼凝了凝眉,道:“定水珠?此物有定水之能,是龙族天生神祇控水之能,的确在你水神符箓之上”
毕竟,亲都亲过了。
苏照给观鱼大姨子也是交了一些底,水神符箓碎片就在他的身上,可以操控水力,以之
苏照道:“水神符箓是控水,但论起水神权柄,恐怕不是龙族的对手。”
这就好比河神与龙族的权柄一般,不管是力量还是权柄上,还是要差之一筹。
李观鱼摇头道:“此言差矣,在陆地之上,上古水神权柄是要强于龙族的,只是你眼下缺了一物。”
“什么?”苏照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冠,这位容色清冷的女冠,淡然态度依旧,清眸之中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恐怕也就在他强吻于她之时,才会现出几分厉色来。
至于羞恼,不存在的。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聂青梧
苏照现在对李观鱼的冷嘲热讽已经渐渐熟悉,拿过黑色三角旗帜,以神念察知着其上的道则波动。
水神符箓波动更为强烈,似乎隐隐在呼应着道纹。
苏照面上思索了下,拿过这名为黑帝之旗的旗帜,一时心有所感,沉吟道:“不若叫玄元控水旗。”
而随着苏照话音落在,那黑帝之旗嗡鸣一声,流光溢彩,通体隐隐冒出玄光,水行道则在旗帜表面纵横。
李观鱼凝了凝眉,道:“这名字倒是取的暗合玄机。”
苏照笑了笑,也不解释。
李观鱼瞥了苏照一眼,明知这其中有典,但这少年不告于她,分明是想等她来问,她偏偏不问。
嗯?
此念一起,顷刻之间,就觉得心头泛起一股异样,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正自思忖之间,就见对面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李观鱼冷哼一声,也不理苏照,身形一闪,径直离去。
苏照收起玄元控水旗,向着厢房走去。
……
……
聂国·宁河郡
郡城之上,着黑色号服,外披玄色甲胄的聂国兵丁,手持弓弩,对着下方源源不断,如萋萋芳草之浪涌来的齐国军卒攒射而去。
箭如雨下,下方爆散起一团血雾,惨叫声伴随着喊杀声响起。
郡衙之内,黑压压聚集了众将,聂国大司马单宗,年纪四十出头面带忧虑之色,周围众将也是面有担忧之色。
上方的女子,年岁约莫二十出头,身姿苗秀,气质冷清,晶莹玉容一如清霜,一袭玄色甲胄,腰间挂着一把横刀。
一张拱形条案之旁,女侍卫面色冷漠,捉刀而立。
“单卿,如今十余万齐军大军压境,直逼国都,单卿可有退敌之策?”聂国国君聂青梧,凝声问道。
单宗抱拳道:“君上,齐军战力皆在我军之上,又是有备而来,得龙族为臂助,单凭我一国之力,国小兵少,实难相抗。”
聂青梧道:“我军依托坚城而守,兵法有云,围城十则倍之,如今宁河郡有我聂国军兵六万,还不能抵挡住齐军兵锋吗?”
单宗一时默然无言。
聂青梧道:“昔日,郑国大司马庞灌率十万大军犯苏,苏侯以与我聂国差之不多的兵力,与其争锋于颖水,尚有余下力,夺郑之颖阴全郡、武阳半郡,郑国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郑国大司马庞灌郁郁而终,苏侯能够做到的事情,我聂国做不到吗?”
这位聂国国君,声如金石,掷地有声,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下方一众将校并没有一副主忧臣辱、同仇敌忾,与敌偕亡的气势,反而都是低下了头。
单宗面露苦笑,说道:“君上,苏侯昔日胜郑之战,得水攻之利,此战只此一例,不可复制啊,我国仙道势力原就不足,如今全靠君上立仙朝,一人勉力维持,当务之急,还是向苏卫二国求援才是。”
聂青梧玉容幽幽,道:“孤已连发数封求援之信,已收到回信,苏国屯驻在卫国北方的国尉申屠樊部,已整军二十万北上,先后袭取了长乐、甘原二郡,如今之齐国公子桓部已无家可归,但彼辈占据我三郡,一半之领土,我国还需奋武争锋,夺回失地才是。”
就在这几天的空当,苏国申屠樊这位国太尉,已经率领苏卫两军在太真教道、赤林宗的辅助下,收复了齐国公子桓占据的甘原郡。
自此,苏国已全据卫国十五郡,真正做到苏卫一体!
聂青梧心底叹了一口气。
求援于他国,结果自己被敌军打得快要亡国了,以如今的天元列国局势,她纵是引来苏卫联军,真的还能保住聂国先祖开拓的基业?
单宗察言观色,打量着聂青梧,沉吟道:“君上可是担忧,驱虎吞狼?”
聂青梧道:“孤观苏侯似有此等动向,其收复卫国二郡后,申屠樊部逡巡不前,并没有应我国之援,从后夹攻公子桓的齐军?坐山观虎斗之意,昭然若揭!”
单宗道:“老臣以为苏侯不会如此不智,一旦让齐国公子桓壮大,在北再立新国,其势必成为苏卫之肘腋之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老臣以为苏侯会出兵,只是其或许再等一个时机。”
这位聂国大司马,虽然带兵能力平平,但对于全局谋划却有国士之风,一下子就看出问题的关键。
苏侯不会坐视聂国灭亡,但一定会选一个双方相争得筋疲力竭的时候强势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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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梧玉容上也现出忧色,清声道:“此事……”
就在这时,官衙之外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一员头戴红璎盔的女将,快步进入郡衙官厅。
“君上,大喜,苏侯就在郡衙之外!”
“嗯?你说什么?”聂青梧玉容微变,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声音因为太过激动,都微微颤抖。
女将激动道:“君上,就是苏侯,他亲临郡衙之外,要见君上。”
聂青梧深吸了一口气,道:“孤当亲迎!”
说着,正要从条案之后转出,忽然就听到庭院中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聂君何必劳动玉趾,本侯已至此地耳。”
庭院之中,一个青衫少年面容沉静,目光和煦地看着官厅中的聂国国君。
说来,这也是他首次见聂国国君的面,在卫婧之前,这位聂国国君是如今的天元唯一一位女性国君。
旁边,李观鱼着广袖青色道袍,手拿拂尘,以松木簪挽起发髻,一身道士打扮,神色淡漠,目光幽沉。
聂青梧打量着苏照,直到见其出示一宝玺,独属于仙朝之主的人道龙气在聂青梧神念出现之时,聂青梧才开口道:“苏侯何以迟来,我聂国盼苏侯如久旱逢甘霖,望眼欲穿。”
女子声音清冷如碎玉,玉容冷艳,纵是说着略显肉麻的话,但却并没有使在场之人生出异样之感。
苏照笑了笑,道:“聂君,孤这段时间巡视郡县,原本想着北方的二十万大军足以应对公子桓,不想彼辈狼子野心,悍然入侵贵国,如今迟来,还请聂君见谅。”
说着,向着廊檐下的聂青梧走去。
聂青梧笑道:“苏侯能亲临险地,小侯已感佩莫名,岂敢见责。”
苏照此刻看着姿态放的极低的聂国国君,一瞬间,甚至不以其为女儿身,心头却不由生出几分警惕之意。
谦恭卑词,此君倒还真是个合格的国君。
“只是在仙鼎中推演的前世,是如何被大衍神君篡取基业的呢?”苏照心头泛起一抹疑惑。
在那个升龙鼎推演的“前世”之中,大衍帝君的景衍的发迹之地就是聂国,而后效前世华夏刘秀故事,身处乾天之位,席卷整个冀州。
当然,如今的大衍帝君还在他的帐下为小将,这大衍……就只能是“前世”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照在聂国
宁河郡
苏照在聂国君臣的迎接下,进入官厅,分宾主落座。
聂青梧道:“不知苏侯此来带了多少兵马?”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本侯此来,并未带多少兵马,申屠樊所部二十万大军,此刻猛攻齐军之后方,孤此来其实是为聂侯而来。”
聂青梧闻言,玉容就有些异样,道:“苏侯为小侯而来?”
久闻苏侯少年英雄,性猎渔色,难道是看上她……不对,以苏侯对卫国长乐公主而言,足可见此人狼子野心,岂能引狼入室。
正在聂青梧思绪不定之时。
苏照开口道:“为聂侯此地逢齐国大军猛攻而势窘而来。”
此言一出,聂青梧心底倒松了一口气,清声道:“苏侯,我聂军战力远逊于齐国之虎兵狼卒,加之将校疏于战阵,愈发难对阵齐军,彼等又得龙族为其爪牙,已连丢了三座郡城,若宁河即下,下一步就是我聂国国都。”
苏照道:“龙族的事,本侯会予以解决,至于两军战力悬殊,本侯倒以为若只是据城而守,阻挡住齐军兵势应该不是难事。”
聂青梧闻言,清冷容颜上现出一抹异色,道:“苏侯之意是?”
苏照道:“如果聂侯信任,本侯愿代贵国暂且号令此地的六万大军,坚守待援,不知聂侯意下若何?”
他原本未尝没有借齐国大军伐聂,而坐山观虎斗,待到两方筋疲力尽之时,再从容入局。
但郑国在南方的异动表明,郑国君臣是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的。
所以,只能提前入局!
好在此刻倒也不算太过提前,因为聂国已失却一半国土,纵然他苏国帮助其消灭公子桓所部齐军,再如先前卫国一般赖着不走,那这聂国国君也无可奈何。
聂青梧目光微动,看着对面那面容清隽的少年,心头也有些纠结。
她岂能不知一旦苏侯进入聂国,想让他退出去,以苏侯的贪婪,绝对不可能。
只是,如今聂国就像濒临渴死的沙漠旅人,哪怕摆在面前的是一杯毒酒,她也要饮下。
“只能先退了公子桓,再想办法驱逐苏国了。”聂青梧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一厢情愿,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聂青梧道:“苏侯之领兵才略,小侯也是佩服的,当初以数万弱旅,先后大败郑国、卫国,如今想来也能阻挡道,只是苏侯可否与小侯交个底细,苏侯要如何破齐国公子桓的十几万大军?”
苏照笑了笑,看着聂青梧那张清冷如冰山雪莲的容颜,笑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聂侯放宽心就是,只管在城中安坐,由本侯统筹郡城中的将校、兵卒,只要挡住齐军半个月,累卵危局自可纾解大半。”
这就是拥地数十郡大国国主、出道以来逢战必胜,未尝一败的底气。
齐国公主桓率十数万齐军来侵,不过旬月,势如破竹,席卷聂国三郡,聂国君臣一下子就如天塌下来一般,国势顷刻之间就显露出朝不保夕的趋势来。
哪怕聂青梧再如何女主当国,但没有那等囊括宇内的气魄,只在权谋之术上精研,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是应付不了的。
聂青梧和大司马单宗交换了个眼色,起身,躬身一拜道:“诸般兵事,小妹就全数仰仗于兄了。”
苏照闻言,连忙上前,就是扶住聂青梧的胳膊,道:“聂侯,太过客气了。”
他如何看不出这是聂侯在和他玩心眼儿,想要以大义胁迫于他。
只能说,这小姑娘权术手腕的小聪明是有,但手段还是太青涩。
当然,论起年纪,聂青梧其实比苏照还是要大上几岁的。
只是为君无辈分,强国为先,弱国唤强国为叔父、伯父在此界历史上也有,并非如前世华夏,就是铁血大怂开的头儿。
被苏照搀扶着自家手臂,聂青梧脸颊现出一丝异样,芳心之中也有些不自在,很快起身,目光似是崇敬中带着几分孺慕,看向对面的少年君侯,清声道:“还要多谢兄长才是。”
说话之间的功夫,这位聂国国君已经开口称苏照为兄长。
“你我以兄妹而论,你这为兄的也好夺妹妹的基业?”聂青梧清冷容颜上,心底如却是想道。
苏照笑道:“青梧妹子,论起年岁来,我未必有你大。”
以兄妹拉拢感情,以为如此,他就不会占据其疆土了吗?
他媳妇儿——卫婧的祖宗基业都夺,况这四不像的所谓兄妹?
聂青梧原本保持的脸色都是滞了下,抬起一张清冷如冰山雪莲的脸蛋儿,问道:“那兄长的意思呢?”
难道喊她为姐姐?彼等大国之主,
苏照道哦:“姐姐我已有一个,不愿意再认旁人,还是以兄妹论交吧。”
床榻之上无长幼,嗯,不,国家强弱无长幼。
二人重新再落座,苏照就开口道:“当务之急,为兄先至城头看看齐军攻势,以及我军防御之策,再重新调整防御部署。”
他要重新带领这六万聂军抵御公子桓的十万齐军,非要做出专项布置不可,通过观察手攻守双方的交战情形,做出针对性布置。
聂青梧闻言,明眸中就带着几分欣喜,清声说道:“兄长此言诚是,那我陪兄长一同登城头观战。”
众人说着,就出了郡衙。
李观鱼也默然跟上,此次对抗龙族,她和苏照各有分工,由她应对龙族。
城头之上,聂国将校士卒浴血奋战,面对下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齐军,机械地装填弓矢,扣动扳机,也不瞄准,向着乘着云梯、楼车上的齐国军卒射去。
这已经是整整三天了,齐军如发疯了一般,攻势急促,不计伤亡,日夜不息。
当苏照和聂青梧以及几个聂国公卿来到城头之时,就觉得一股浓郁的刺鼻血腥味插传来,法力运于双眸,眺望着源源不断的齐军,苏照也不由皱紧了眉头,暗道,“这公子桓当真是不顾一切了。”
若易地处之,他说不得也会如此拼命,因为聂国是公子桓崛起的唯一的立基之地。
不过,此刻他自然不会同情公子桓。
苏照放开神念,查看着四周的情状,尤其是观察着聂国将校士卒在齐军的大举进攻下,做出的应对,之后方便重新布置防务。
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聂国军将之应对不仅是勇战之气不足,而且中下级将校的磨合也不足,以致配合不足,多增伤亡。
苏照只是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一些端倪来,心头渐渐有了主意。
而后对着一旁的聂青梧道:“这兵力配置协调不灵,需要重新布置。”
聂青梧眨了眨眼睛,道:“如何重新布置?小妹和他们说。道”
苏照沉吟了下,情知这是聂青梧不想直接让他对聂国将校发号施令,宁愿让自己道
心底就是一叹,这位聂国国君在这些权谋手腕上倒是一丝不乱,但带兵打仗就不太在行了。
行军打仗,最忌号令不一,令出多门。
苏照就道:“将西城角楼的五百弓手调至西南之角,哪里射界开阔,可形成犄角之射。”
聂青梧闻言,连忙对着一旁的女侍卫传令而言。
见苏照面色沉静,默然不语。
聂青梧就道:“小妹也是担心兄长初领军令,下面的人不听号令,不若小妹给兄长任传令之兵。”
苏照看了一眼晶莹玉容清冷如雪莲,但明眸中满是“崇敬”之色的聂青梧,忽地笑了笑,道:“好。”
聂青梧见此,玉容微顿,深处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此举会引得苏侯的不满,甚至暗地里还要骂她一句小国之君,女子秉政,行事畏畏缩缩,不够恢弘大气。
但她是真怕了……
眼前这位少年自继位以来,带领苏国南征北战,从来都是旁国吃亏,就不见苏国丢失过一郡一县,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北并卫国,南拒郑国,差不多拥地二十余郡,俨然是一方霸主之国。
“据说苏侯当初就是在晋国暴侵卫国之时,名义上统帅卫军,渐渐笼络了卫军将校人心,以至于帝丘女君秉政,数百年卫国基业尽付于苏,这样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了。”
聂青梧看着一旁面容冷峻,目光眺望下方的苏侯,清冷容颜之下的内心中,保持着是二分的警惕。
苏照轻轻笑了笑,其实,他也能猜出聂青梧的复杂心理。
不过也不以为意。
权谋手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而后,苏照又根据下方齐军的攻势,对宁河郡城上方的聂国将校军卒作了针对性的布置。
原本摇摇欲坠的局势,竟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
聂青梧在一旁作为苏照军令的传递者,自然全程见证和“参与”了这个变化过程,虽然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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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见着了真章。”聂青梧声音如清玉,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这位聂国国君玉容清冷,声音如清玉流泉,清脆悦耳中,就不显得谄媚和讨好。
可以说若是换了旁人,极大的满足了虚荣心。
苏照只是微笑,抬眸,和一旁的李观鱼交换了一个眼色。
李观鱼此刻倒是一副浑然没有将苏、聂二人对话交谈的样子放在心上的样子,她的神情平静依旧,只是远远看着数里之外的齐军公子桓大营。
察其气机,暗中戒备。
公子桓大营中,随着苏照事实上接管了宁河郡的防务指挥,公子桓这边明显察觉到了麾下将校攻城之势的凝滞。
中军大帐之中,公子桓沉声道:“敖伯父,能否查看一番,宁河郡中发生了何等变故吗?为何这攻势,竟有迟缓之相?”
下方安坐品着香茗的蓬莱君,放下手中的茶盏,儒雅的面容上,有着几分幽冷,道:“是苏侯来了!”
他和自家女儿敖茜有着龙族血脉感应,就在方才,他血脉之中的某处灵窍隐有鼎沸之感,除了那苏侯来到宁河郡,他几乎不做他想。
公子桓面色微变,道:“苏侯?这么快?”
哪怕已经做好了应对苏侯的心理准备,可是面对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名震河洛和天元九州的少年君主,他也感到一股心悸。
苏侯自继位以来,逢战必胜,从无败绩!
小小的苏国也从当年的蕞尔小国迅速成长为一方大国,这样的英主,他岂不为之慎重。
蓬莱君似乎看出了公子桓平静表面下的自我怀疑和动摇,冷声道:“郑国的昊阳宗主,昨天已派人送了信,郑国今日就要发兵北上,讨伐苏国,贤侄,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公子桓道:“那苏侯来此?是为了拖延我军来了?”
蓬莱君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忽然,大帐帘子一挑,进来一个身姿纤丽,双腿笔直修长,一身蓝色广袖长裙的女子,那女子正是蓬莱君之妹——敖璃。
敖璃进入中军大帐,道:“兄长,发现了苏侯和李观鱼的踪迹,李观鱼正在清理我龙族水卒。”
龙族这次其实也帮着公子桓攻打聂国,比如在军械的支援上,甚至派了一小部分龙族军卒协助公子桓的齐军攻城略地。
这今月以来,公子桓的齐军之所以节节胜利,势如破竹,要和龙族的军械支持是分不开的。
蓬莱君面上怒色密布,恨恨道:“李观鱼!”
如非李观鱼坏他好事,他早已取走龙族至宝,岂会落得女儿被擒,人宝两空的结果?
敖璃一如琉璃透明,冰肌玉骨的脸颊上现出几分担忧,道:“兄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得早些救出茜茜才是啊。”
敖茜现在还落在苏照手中,生死不知。
敖璃和敖茜姑侄情谊深厚,她这段时间,无时不刻惦念着侄女的安危。
她隐隐听说苏侯身旁有妖妃白虎为坐骑,难保这贪淫好色的苏侯,会对茜茜不利。
提起自家女儿,蓬莱君也是面色郁郁,道:“让人进城给苏侯送信,说我龙族愿花费重金赎人,我们先把茜茜赎回来,再做其他计较!”
敖璃轻声道:“既苏侯已出现在宁河郡,是否通知昊阳宗的人?”
蓬莱君沉声道:“此事,我亲自去寻李鹤远。”
李鹤远先前曾给他请教过,如何伏杀仙朝之主,他当时给的答案是,先困后杀。
所以,他已和昊阳宗主李鹤远、司天监正杨郇,根据龙族先祖遗留下的夏皇阵图,三方联手,以龙族灵材、宝物布置了一方大阵,就要引得苏侯入阵困镇。
就在龙族紧锣密鼓地商议着如何对付出现在聂国宁河郡的苏照时,苏国南方的阳平关也再次迎来了郑军的围攻。
十万郑军在郑国左将军曹骈、右将军粱乾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旌旗蔽野地向着阳平关袭来。
阳平关城之上仅仅四万苏军,两万民夫,而杨阜就坐镇在关城。
郑军,中军大营内,郑军陆路主将,左将军曹骈,正在与右将军粱乾以及一众郑国大将议着事。
“诸位将军,想必对这杨阜也不陌生,其人最善守城,据密谍来报,如今关城之上仅精锐苏军就有四万,以我军之兵力,想要强攻破城,恐怕不太容易,以本将愚见,虽我军这一路以猛攻为要,但也当尽量减少军卒伤亡,诸将但有良策,可只管道来,若得收功效,本将必在君上那里为其请功!”曹骈坐在中军大帐中的虎皮椅上,目光逡巡四处,问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飞仙冢
恰在这时,堂外就有仆人来报,琏二爷打发了身旁小厮昭儿过来传话,凤姐连忙让人进来。
昭儿打了一个千儿,道:“请老祖宗安,请太太安,二奶奶安……珍大爷已醒了,还请了郎中,说是脸上被打肿了,皮外伤,敷几天药就可大好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贾母念了几句佛号,其他几人也是忧色稍缓,不住念佛,唯有凤姐面色古怪,抬眸和尤氏对视一眼,妯娌之间,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边厢,宝玉也从屏风后走出,身后还跟着黛、迎、探、惜几个小姑娘也起身,好奇地张望。
“老祖宗。”宝玉冲进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撒痴。
贾母抱住贾宝玉,宽慰道:“我的宝玉,方才没吓着吧。”
贾宝玉撒娇了一阵,问道:“老祖宗,我怎么听珍大哥,出了事?”
“还不知出什么事,这些下人就口中乱嚷,我正要过去看看呢。”贾母面容慈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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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是前面的顶梁爷们儿没了这等骇人的事,贾母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贾族老太君面前,还是能顶住事儿的。
似感受到贾母那股从容的态度,荣庆堂内原本如丧考妣的气氛也烟消云散,凤姐轻笑劝道:“老祖宗,这时候黑灯瞎火的,要不我陪尤大嫂子,去东府看看珍大哥。”
东西二府,虽说有夹道可通,但这半夜里,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不是闹着玩儿的。
王夫人道:“凤丫头说的是理。”
贾母道:“鸳鸯,你也跟着过去看看,问问什么事儿,怎么就把人脸上打肿了。”
宝玉也道:“老祖宗,我也去东府里看看珍大哥。”
“那里这会子肯定乱糟糟的,你明天再过去看你珍大哥。”贾母笑着说着,点了点宝玉的额头。
宝玉也只得做罢。
见鸳鸯也要过去,凤姐情知此事瞒不过去,开口道:“老祖宗,怕不是后街的珩大爷打的吧。”
“哪个珩大爷?”贾母凝了凝眉,问道。
一旁的昭儿开口道:“二爷说了,是珩大爷打的。”
凤姐迎着贾母以及王夫人的目光,道:“就是后街柳条胡同儿的贾四伯,他老早没了的,就剩下董婶子和一个小子贾珩,孤儿寡母,从小拉扯。”
当着贾母等一干内宅亲眷的面,凤姐倒是没有直呼贾四儿之名。
一旁的李纨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眼前似浮现一个少年的挺拔身影,贾珩?他倒是好大的胆子。
贾母苍老眸子中有着几分不悦,忍着怒气,问道:“我当是哪个珩大爷,贾珩为何要打珍哥儿?”
王熙凤道:“那贾珩惯是个舞刀弄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太正常不过了。”
尤氏厚道一些,倒没有添油加醋,轻柔、娇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道:“老爷给蓉哥儿寻了门亲事,是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的小娘,但不想人家已许了娃娃亲,早年是定了婚书的,而婚书男方对象就是贾珩,老爷就想找贾珩让他退亲,半晌儿,其实就闹了一出儿,赖升过去,几句话不合意,就被打得脸肿的猪……跟什么似的。”
想起自家丈夫也刚刚被打了个满脸肿胀,尤氏话到粉唇之边,就是咽了回去,急忙改口。
贾母一时默然,心底合计不停。
此事不用说,东府里的珍哥儿多半是使银子,威逼利诱,想要让人退亲,结果恰巧碰到个脾性大的族人,年轻气盛……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珍哥儿,怎么就不知这理儿?非要闹得鸡犬不宁,何至于此?
蓉哥儿正经的国公嫡孙,哪里就非要夺人家的亲事不可了。
珍哥儿糊涂啊。
还有那贾珩,也没个长幼尊卑,出手就往珍哥儿脸上招呼,这像话吗?
贾珍是族长啊,代表的是贾家的体面!
贾母只觉得一阵心累,狠狠一拄拐杖,砸得地面噔噔作响,说道:“让人唤贾珩来!”
“现在?”凤姐明媚脸蛋儿上,显然有着几分迟疑,说道:“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
这都戌正时分了,也就是后世晚十点之后,纵然要收拾贾珩,
李纨也上前劝道:“老太太先别生气,大晚上的,惊天动地的,再说街上还有五城兵马司巡街的,往来不便,让那孩子明天儿,见早儿过来就是了,现在倒是珍大哥这边,让人忧心,也不知打个什么好歹没有。”
贾母闻言,也觉得有理,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年岁大了,不大管府里族里的事儿,他们是愈发得了意,无法无天,兄不兄,弟不弟,闹出兄弟互殴的没脸儿事来,不知让多少人笑话!”
兄不兄,说得自然是贾珍,以族兄之身份为自家孩子抢族中旁支庶弟亲事。
弟不弟,说得就是贾珩,以族弟身份,打族兄脸子,眼里还有没有贾家?
鸳鸯连忙端了一杯枫露茶,在一旁笑着劝道:“老太太,这族里几千口子人,哪有事事都称心如意的,总有些年轻气盛、任性负气的,老太太要跟着气,那可一天三遍就什么不做了,就跟着生气就气饱了。”
这位贾母屋里的大丫鬟,正当妙龄,容颜姣好,杏眼桃腮,上身着翠色掐牙儿背心,下身绿萝百褶罗裙,一头柔顺秀发梳着辫子,以一根红绳束起,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抚平着贾母的怒火。
凤姐见贾母动怒,丹凤眼转了转,同样劝道:“老祖宗,寻常百姓家,亲兄弟家打打闹闹都是有的,这就和牙齿和舌头,吃个饭,还不时上下磕碰打架呢,谁还说不亲了?哪有什么可笑话的。”
王夫人也过来劝,又有宝玉在一旁撒娇,几个姐姐妹妹都来陪着说话,贾母面色才好一些,对凤姐叮嘱道:“凤丫头,还有尤氏,赶紧去东府看看珍哥儿,什么事,留待明天再说吧。”
折腾了半天,贾母显然也有些累了。
却说东府里,后院灯火通明,花厅中,贾珍躺在藤椅之上,脸上敷着毛巾,哎呦不停,目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长这么大也就是小时候,被老爹贾敬扇过大嘴巴子,多少年了,被一个旁支族人当众打脸,还是头一遭儿,只觉得屈辱之极。
以至先前都没有反应过来,心态失衡之下,竟出惊人求死之言。
如今冷静下来,倒也不由后怕,那贾珩一脸凶相毕露,拔剑是要杀他吗?
不,他不敢,他绝不敢……
贾琏在一旁长吁短叹道:“珍大哥,好商好量的,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贾珍双目喷火,脸颊上的疼痛,心头的屈辱感,煎熬着内心,道:“二弟,我要杀了那个小崽子!我要杀了他,明日就到京兆府报官,告他个忤逆族长,让人拿了他!充军,流放……”
贾琏闻言,嘴角抽了抽,暗道,忤逆族长,充军流放?珍大哥当衙门是我们贾家开的?
还是得劝:“珍大哥,先消消气儿,那贾珩虽然可恨了些,但看那架势,也是个凶戾穷横的,要是再凶性大发,拿刀动枪,冲珍大哥来……珍大哥这不是拿玉器往瓦罐碰吗?”
“不出这口气,我誓不为人!”贾珍愤愤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姚素笺
厢房之中——
苏照刚刚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李观鱼,道:“情况怎么样?”
李观鱼一身宽大道袍,手拿银丝拂尘,摇了摇头,道:“一切如常,不过倒是和蓬莱君打了个照面,他说要与你交换一个人。”
苏照皱眉道:“敖茜?”
李观鱼点了点头,道:“他说可以随意你开条件。”
苏照冷笑一声,道:“我让他们不再帮助公子桓,他们也答应?”
说来,那龙族小萝莉在他手上,还没有抽时间调教,相比从龙族那里换一些财货,他更看重这小龙女的身份,若是可以拿捏住龙族,比换一些财货不知强上哪里去。
“还是给安安调教吧。”
苏照思忖道。
李观鱼道:“蓬莱君掌控龙族,在天元九州掌控有蓬莱商会,你若是以小龙女换这,或许可”
苏照拧了拧眉,说道:“蓬莱君当真舍得?”
李观鱼幽幽道:“我觉得大概能成,你可以试试提提条件,那小龙女似乎有上古神祇血脉,如你那头白虎坐骑一般。”
苏照瞥了一眼李观鱼,道:“不是坐骑,那是我的妃子。”
李观鱼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轻哼一声,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苏照道:“蓬莱龙君没说龙门秘宝的事儿?”
李观鱼道:“他自知说也无益。”
苏照道:“我总觉得这蓬莱君似乎酝酿着一场阴谋。”
李观鱼道:“大约如此。”
“你也这么觉得?”苏照诧异问道。
李观鱼道:“齐军的这次出兵,暗中已和郑国配合,谁又说不得,龙族是否已和昊阳、司天监两家没有勾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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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换人是假,设陷阱是真。”苏照眸光深凝,冷声说道。
李观鱼道:“不过,我们眼下也只是猜测,若蓬莱君真的有赎回人质的心思。”
“那也不赎。”苏照沉声道。
李观鱼拧了拧眉,若有所思看向苏照,道:“你是想收一条龙当坐骑?”
苏照:“……”
“我是那种好色而不知轻重的人吗?”苏照看着观鱼大姨子,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李观鱼冷笑一声,也不多做言语。
苏照也有些无奈,道:“我们终归是要共进退才是,龙族赎回小龙女后,估计更是肆无忌惮,想要谋算龙门,蓬莱君若是见我可以交易,如是将蓬莱商会送个我,让我对付你,又怎么说?”
李观鱼面色一凝,冷笑道:“那他大可一试。”
苏照轻笑一声,道:“他当然不知你我的关系,若是用来离间也是有的。”
说着,就去挽李观鱼的手。
李观鱼冷冷看了一眼苏照,一时间并没有急着抽走在某人掌中的自家纤纤柔荑,而是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办?”
苏照笑道:“凉拌,他自诸般谋算,我不接招就是了。”
任蓬莱君诸般谋算,他就是不应,看他又能怎么办。
李观鱼道:“你需得注意,郑国已在南方的洪河用兵了,蓬莱君如果要算计什么,多半就是在洪河,彼等为龙族,先天水灵神祇。”
苏照从后面抱住李观鱼,虽不敢唐突观鱼大姨子,但握着的那只纤纤素手却爱不释手,流连忘返,轻声道:“这不是有你的吗?有你护着,我又担心什么。”
李观鱼拧了拧眉,在某人动作过火之前,周身气息一荡,震开苏照,冷声道:“苏照,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是要借这少年君侯修行,圆她道心,不是任其随意轻薄。
自上次被强吻之后,少年年岁不大,但却是愈发放肆,简直和一些魔道弟子没什么两样。
苏照上前拉过李观鱼的手,说道:“这要问你,云在青天水在瓶,一尾游鱼画中游,谁让你这般动人。”
李观鱼:“……”
正要训斥几句,忽地就是眉头一皱,冷喝道:“谁?”
身形一闪,再现时,已出现着一个妙龄女子面前,清冷容色微变,道:“是你?”
不是聂青梧,还是何人?
聂青梧原本被某人占了个小便宜,玉容恼怒,心中怏怏不乐,虽已入夜,但却没有一点睡意,悄然施展了飞仙冢的隐匿术法,隐匿了身形,来到苏照所居的跨院。
只是刚刚听了几句话,就被李观看鱼发觉。
但仅仅是这几句,已让聂青梧三观尽碎,她方才听到了什么,苏国之君,少年雄主,竟对一个男道人说着那等肉麻的言语。
原来苏侯,竟有龙阳之好!
不,他刚才明明一副好色,是了,原就是激怒于我,以作试探,想来也是伪装的了?
那么苏国后妃,摆设……
聂青梧明眸幽幽闪烁,此刻脑洞一开,只觉得推断严丝合缝。
“呕……”
聂青梧此刻只觉得一阵反胃,原本被某人把玩的手,虽已洗了几次,仍有着洗不干净的油腻感。
但这时被李观鱼拦住去路,就讪讪笑道:“这位道长,当真是神通广大,手段莫测,本侯就是路过那里,要寻苏侯谈事,刚至院中,就被道长发现了。”
李观鱼拧了拧眉,看向聂青梧,冷哼一声,道:“聂君既是谈事,何必转身就走。”
这时,苏照也已走出,看向聂青梧,嘴角挂起一抹怪异的笑意,暗道,多半是这位聂国国君听到了他和观鱼大姨子的对话。
彼等眼中,多半是把他误认为有着龙阳之好的荒淫之君。
“青梧姑娘,有什么事要说的,可至厢房一叙。”苏照走到聂青梧身前,开口说道。
聂青梧强自笑了笑,道:“兄长,是关于那位飞仙冢掌教的。”
苏照愣怔了下,道:“飞仙冢掌教已答应见面了吗?什么时间,什么地名?”
而一旁的李观鱼也是拧了拧眉,道:“慕飞仙,姚素笺?”
“前辈也认识姚掌教?”聂青梧诧异地看着一旁的青年道人,此刻借着游廊上的灯光映照,发现这位青年道人还真是俊秀、清逸,怪不得苏侯对其倾心。
“也不知苏侯和他,哪个是攻……”
聂青梧正这边腐眼看人基,忽地,李观鱼开口道:“多年之前,曾与其打过一些交道。”
多年之前,这位飞仙冢的掌教曾亲自刺杀过她宗内一位长老,虽未成,但与之交手,也留下了深刻印象。
众人说话间,就到了厢房之中。
聂青梧清声道:“不瞒兄长,这位姚宗主是我娘的闺阁好友,但素来不介入凡俗国度之争,先前齐军攻势迅猛,我派人去求援了几次,都杳无音信。”
苏照道:“飞仙冢既然是收钱办事,开门做生意,可否以财货动之?”
财货,当然不是凡间的金银等俗物,而是先天灵宝、先天灵药等物。
聂青梧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若能以重利诱之,小妹也听说龙族财大气粗,彼等也能诱之。”
果然,李观鱼也冷声道:“飞仙冢虽做杀手生意,但都是刺杀神照、归阳之境的仙道中人,若是与飞仙敌对,就非得飞仙冢掌宗之人,姚素笺亲自决断不可。”
李观鱼身为三真大教之上真掌教,显然对飞仙冢掌教的名姓一清二楚。
苏照沉吟道:“那看来是非见这姚素笺不可了,也不知其人,为人、性情如何?”
聂青梧道:“小妹已着人去送了信,想来不出明日,就有消息传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我尸道身
宁河郡
苏照和聂青梧叙着话,待到子夜时分,聂青梧派往飞仙冢传递消息的侍女,就匆匆回返,站在回廊中,轻声道:
“君上,姚宗主说等一会儿就会过来。”
因几人都是仙道中人,纵是彻夜不眠,也不会有任何不适,故而苏照闻言,笑了笑,说道:“青梧妹子,我们再等等那位姚宗主罢。”
聂青梧拧了拧眉,点了点头,应道:“好。”
她还以为她那位姚姨,今天不会来了呢。
就这般,苏照和聂青梧叙着话,大约在丑正时分,就见得宁河郡郡衙上空,早已漆黑一团的苍穹,月光朗照,一股幽玄莫测的气息,漂浮于空中,让人生出几分凛然之感。
苏照和李观鱼对视一眼,都是心有灵犀,身形一闪,来到庭院之中。
尤其苏照,感觉灵台深处的升龙鼎中,似有一微不可查的异动,还未细究,业已迅速平复。
苏照和李观鱼来到庭院之中,而聂青梧也随后遁出,就见梧桐树梢之上,一道匹练的皎洁月光,从漆黑苍穹落下,一个着素色广绣长裙的女子,俏立在原地,周身恍若有淡淡月光笼罩,整个人好似月中精灵一般,冰冰、凛寒的杀机无声流溢于空中。
“上真道友,请了。”
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是不同于李观鱼的那种淡漠苍生,飘渺无端,而是一种冰冷、清寒,好似月宫仙子,俯瞰众生。
李观鱼抬眸看向姚素笺,清声道:“姚道友,昔年玉龙山一别,有十几年来了吧。”
姚素笺淡淡道:“昔年一别,上真道友还在天外玉京,不意再见,道友已然入世,苏国,就是道友上真教的选择吗?”
李观鱼没有多做解释,她和某人借情圆满道心的事,自不可与外人道,而是转而问道:“姚道友与聂国公室关系匪浅,如今龙族鼓动齐国攻伐于聂,姚道友倒是沉得住气,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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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俗之争,花落花开,我飞仙冢不涉其中。”姚素笺开口说着,然后看了一眼聂青梧。
苏照道:“龙族若灭聂国,贵宗想来也难以独善其身罢?”
不知为何,看到面色圣洁,一副性冷淡模样的姚素笺,他心中生出一股“熟悉”之感,这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模样,多少有些像是太素?
嗯,两个人的名字中还都有一个素字。
姚素笺扭过一张恍若笼罩圣洁光辉的脸蛋儿,看了一眼苏照,清声道:“苏侯欲让贫道对付龙族,愿意出什么条件?”
苏照笑道:“苏国后宫,嫔妃不足,姚道友若来,封你个妃也未尝不可。”
他开什么条件?
你爱来不来,拽拽的可不行,他道是何人,原是太素的自我道身?
却是在方才,太素终究在升龙鼎中传来一道讯息,这是自我道身,要想办法收复,她要炼化自我道念。
若是太素之道身,就不能放在外间搞风搞雨了。
当然,太素之言也多有不尽不实之处,他还是要防着一手。
哪怕双方都已发下了道誓。
李观鱼:“……”
聂青梧:“???”
姚素笺眸中冷光一闪,看着苏照,一股冰冷杀机席卷向苏照。
飞仙层次的杀机,空气仿若都凝滞成结。
李观鱼也是皱了皱眉,当然不是见鬼的吃醋,而是疑惑。
苏照的为人秉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好色了一些,但在正事上,从不胡来,方才何以以言语激怒姚素笺?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之时,李观鱼向侧方轻走一步,周身荡起浩瀚无垠的气势,恰恰挡下了姚素笺的气势进逼。
姚素笺冷声道:“苏侯,就只会躲在旁人身后?”
苏照道:“姚道友,可是觉得孤方才之言冒犯了道友?”
姚素笺冷哼一声。
“龙族若灭聂国,飞仙冢就在青峰林下,想来以龙族之贪鄙和野心,是不会容忍飞仙冢这种魔道势力在聂国独霸一方的,此时姚道友袖手旁观,彼时,想来也没有人相援姚道友。”苏照轻声道:“况,以姚道友的品容、气质,大抵会落得被龙族围攻囚禁……为妃的结局?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一步至孤后宫,守得一方清净如何?”
方才一番试探,基本断定这位太素的自我道尸,并未彻底泯灭凡俗之情,看顾聂国国君血脉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可能也是他的机会。
燕、聂、卫这三条线,燕国景玥,聂国姚素笺,卫国卫婧,这简直就在眼皮底下,构成了一个太素的三尸大本营。
“太素之前与我定下道誓,我帮她重塑道身,恢复修为,她助我看清这方天地……但这三尸道身,却不能让其掌控,炼化,否则还会起反复……太素三尸,恶尸道身——卫婧,现在已为我之妃,善尸景玥那里,前日从温邑传来的礼部待选名录,名列其上,眼下就余这自我尸——姚素笺,也不能流落于外。”苏照眸光深深,思忖道。
女色还在其次,除却卫婧之外,不论是景玥,还是姚素笺,都不能
姚素笺冷声道:“飞仙冢纵横天元九州千年,贫道不需人相援。”
虽然明知道这少年君侯是在往回找补,但经此一打岔,方才的言语调戏之怒反而散去了一些。
当然,方才之怒,更多也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聂青梧这时看了一眼苏照,明眸闪了闪,芳心中闪过一抹古怪,“据说龙阳之好者,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就做出这般玩世不恭、轻薄好色的模样,这苏侯欲盖弥彰,还真是让人好笑。”
众人一时沉默。
而聂青梧开口道:“姚姨先前不是还说龙族势大,底蕴深厚,只可暂避锋芒,如今上真和苏侯来助,驱逐龙族就在眼下,姚姨又如何改了主意?”
原来,先前龙族的蓬莱君、敖璃等人,带着几位龙族太上长老,先一步拜访了飞仙冢,询问飞仙冢对聂国的态度。
姚素笺当初就说,凡俗之争,飞仙冢并不过问,但与聂国公室有旧,不可伤聂国公室一人。
龙族在这一点儿上尊重了飞仙冢的态度,这才没有派任何仙道力量对聂青梧不利。
而事后在聂青梧上飞仙冢求援中,姚素笺也曾婉言龙族势大,暂不可与其争锋。
飞仙冢比起像过宗派,更像是一个杀手组织,这样的杀手组织,一般而言不会介凡俗之争。
不过,如果说飞仙冢对龙族一点意见也没有,也不尽然。
所以,姚素笺才会来。
至于开口提条件,嗯,这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了。
苏照自然敏锐察觉到姚素笺这种心理,所以,方才言语调戏,谈笑无忌。
姚素笺幽声道:“李道友,若要对付龙族,不知贵教有几人出手?”
龙族底蕴可不止蓬莱君和敖璃二位飞仙,其族中尚有三位太上长老(飞仙境),上次就大能齐出,至青峰林洞天,逼迫飞仙冢。
而上真教,飞仙大能也是不少,而且战力强横。
苏照闻言,也是将探寻目光投向观鱼大姨子。
好家伙,他这几天只顾撩拨大姨子,试图亲嘴儿上垒,都快忘了观鱼大姨子,还是道门三真大教的上真掌教。
李观鱼面容冷漠,语气淡淡道:“教中几位同道各有职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动,对付龙族,只贫道一人足矣。”
其实,倒也不全是各有职事,而是李观鱼压根儿就不想通知教中几位飞仙同道。
她借苏国之君问情修心,圆满道意,试图突破真仙。
这原本就是一条不能与外人道的奇思妙想,成则罢了,若是不成,就要将一些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
比如不能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宣扬的众人皆知,更不能将她和苏侯有过一段“感情纠葛”的事情,示之于外人。
尤其是上真教,否则必有人借此发难。
苏照眸光闪了闪,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李观鱼,笑着开口道:“李道长,若是上真教无力派人,那位尹道友修为不凡,可以一并叫来。”
其实,倒是猜到李观鱼的一些想法,不在朋友圈公开的恋爱吗?还真不愧是亲姐妹呢。
当初鱼鱼就是这般吊着他的,结果……
“偷偷摸摸,也不知来日吃亏的是谁?”苏照面色幽幽,心头涌起一抹古怪。
李观鱼抬眸,乜了一眼苏照,却在思索着苏照的话。
从方才姚素笺口中所言,龙族这次不仅是蓬莱君敖永和敖璃两位飞仙,还来了三位龙族太上长老,如果再加上隐在暗中的杨郇和昊阳宗,对方飞仙之数……
以她的战力,全力施为,倒是可以压服蓬莱君和敖璃。
而姚素笺,可以对付一位龙族飞仙境太上长老,其他两位龙族飞仙,苏照除非请出那位女尸,以苏照的手段,最多只能应付一位。
似乎察觉到李观鱼心中所想,苏照清声道:“南边儿的,我已知会了太真教,由邱掌教他们盯着郑国仙宗动向。”
在从武阳郡赶来路上,他就已暗中知会了太真教的浮丘子邱羡,让彼辈帮他看住南边的郑国,不管是昊阳宗的飞仙,还是司天监的飞仙,都要紧紧盯住,不使其暗施手段,帮助郑国伐苏。
而北边则由他和李观鱼,另找援兵对付龙族。
至于女尸,或者说是太白剑君,如非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再动用了。
这二人都是在拿真灵、性命在帮他护道,他不能太理所当然了。
李观鱼沉吟了下,清声道:“那昊阳和司天监方面倒是可以排除,的确还差着一人。”
这般一算,的确还缺一位手段强横的仙道高手。
而她认识的人中,还没有比幽罗教主更合适的,她早已知道她的女儿身,最多若是被看出和苏照之间的端倪,也不过被打趣几句。
而且,幽罗教主也与苏照有着纠葛。
只是这样一来……
姚素笺拧了拧眉,如星月清寒的眸中现出疑惑,问出一个问题,道:“尹道友是谁?”
这问题一出,显然算是部分认可了苏照和李观鱼的计划。
姚素笺或许知道幽罗教主之名,但不知尹霓玉是谁。
苏照解释道:“一位魔道巨擘,若是姚宗主见了她,说不定还认得呢。”
李观鱼淡淡道:“她对你手里的玄元控水旗痴痴念念,若要请动她出手相助,那件灵宝就需得舍了她。”
苏照想了想,轻笑了下,道:“反正我就是用一下,若是她索要,那就给她就是了。”
李观鱼神色淡淡,声音不知为何,竟转冷几分,说道:“宝贝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是!”
苏照清咳了一下,眸光闪了闪,道:“那就不舍她了,你先问问她,她若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却是猛然想起,他当初赠观鱼大姨子星鸿神兵,没多久,她就说“借”玄元控水旗给自己,这一剑一旗,隐隐感觉有那么点儿定情信物的意思?
聂青梧一双明眸眨了眨,看着二人平静表面下的风起云涌,只觉芳心乱跳,暗道,这一对儿,可真是太甜了。
这般一想,只觉脸颊微热,她都在想什么?
姚素笺没有先入为主之念,自也不会腐眼看人基,如明月皎皎的脸蛋儿,神色淡然,说道:“纵然如此,仍需好生布置才是。上真道友、苏侯,此次与龙族相争,二位道友,想最终达成一个什么结果?”
苏照看了一眼李观鱼,然后笑着看向姚素笺,暗道,这位不愧是杀手组织的头头儿。
做事一股任务达人的范儿。
就是这般,没有预先设定目的事情,如果仅仅抵挡龙族,就没有意义。
许是担心苏照和李观鱼不懂,姚素笺冷眸闪烁,幽声说道:“如果不斩杀一位龙族飞仙大能,使其痛入骨髓,龙族不会善罢甘休!”
苏照点了点头,慨然道:“姚宗主所言不错,只有龙族至少折了一位飞仙级大能,其才会感受到疼,不会再妄自插手天元九州凡俗国度之争。”
姚素笺清声道:“此外,苏侯要答应贫道一件事,贫道才出手相助。”
苏照拧了拧眉,虽对姚素笺的临时条件有些不爽,但还是道:“姚宗主先说说看。”
姚素笺看了一眼聂青梧,道:“青梧为聂国国主,不管来日如何,还请苏侯不可施以手段,伤其性命。”
这就是说,纵然苏国赶走了公子桓,想要翻脸对聂国不利,依然要遵守如龙族对待飞仙冢的条件,不能对聂青梧施以加害。
这飞仙冢没说自己的事情,显然其有把握保住飞仙冢这一方基业。
苏照看了一眼聂青梧,道:“我苏国和聂国为盟国,我与青梧姑娘也一见如故,岂会加害?”
姚素笺淡淡道:“希望苏侯言而有信。”
以眼前少年的性情,退了龙族和齐国公子桓后,必定染指聂国之疆土,那时她能做的也只是保住青梧一人安然无恙。
纵然失去江山,还能再修仙道,来日不失长生道途。
双方既已说定,就开始商议对抗龙族的细节,因为姚素笺先前已见过蓬莱君和龙族等一干太上长老,而且飞仙冢之前也建立过龙族势力中大能的档案。
故而也是有的放矢。
而李观鱼这边也以秘法联络幽罗教主。
二人相识多年,早已有一套私下传信的秘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 素素
夜尽天明,不知不觉就又是一夜过去。
离聂国宁河郡以北三千里的幽罗万象洞天之内,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内,幽静、空寂,唯有梁柱之上,明珠毫光微微,柔和静谧。
后殿,几个婢女站在黄色帏幔,宫灯之下的梁柱旁,手中托着毛巾。
一扇绘着梅花的屏风之后,热气腾腾,放满花瓣儿的浴桶之中,一个青丝如云,玉肩圆润的女子,正在沐浴。
一只雪白藕臂高高扬起,嫣红、娇媚的玫瑰花瓣,随着水珠,静静流淌在白皙无暇、嫩滑如玉的手臂之上,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过肌肤,落入一对儿秀挺、饱满上,穿过沟壑而过。
若仔细听,女子口中似乎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幽罗教主红彤如火的脸蛋儿上,似乎现出一抹恼怒之色,拧了拧黛眉,冷哼一声,“昏君!”
而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恭谨的声音,“教主,圣女殿下在外求见。”
幽罗教主拧了拧眉,道:“让她先侯着,本座一会儿出去见她。”
幽罗教主洗着自家娇躯,身形一闪,就见灵光四现,远处正在捧着衣物的婢女,手中衣物随风而来。
幽罗教主已穿好了衣物,周身一身雍容、华丽的大红凤鸾曳地衣裙,内着刺绣有梅花图案的浅白色中衣,赤着一双琉璃玉足,根根玉趾如竹笋新发,指甲处涂着紫红色蔻丹,在梁柱灯火映照下,映照着妖异、绚丽的光芒。
“让璇玑进来。”
幽罗教主缓步走到殿中云床上斜躺着,接过婢女递来的香茗,方沐浴而过的魔道巨擘,如羊脂白玉的肌肤上还泛起淡淡的红晕。
不多时,进来一个头戴星月图纹道冠,耳畔隐有璎珞垂下,前额以素色面纱遮蔽眉眼的妙龄女子。
“璇玑见过师尊。”夏璇玑跪下见礼,轻声道。
“起来吧,为师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幽罗教主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自奉师命以后,于天元寻五方五帝之物的线索,现已察知,太乙青木鼎就在龙族手中,其他几物,并无头绪。”
五方五帝是上古神祇之物,黑帝之物是一面旗帜,但其他几帝并非也就是旗帜,而是五帝各具代表性的宝物。
幽罗教主冷声道:“龙族?可探查到具体藏在哪里?”
夏璇玑道:“不曾。龙族大能众多,弟子修为低微,不能尽知。”
幽罗教主神情默然,道:“龙族的那件灵物,本座会亲自去探查,你等下到楚国去,寻找赤帝之物。”
夏璇玑迟疑道:“师尊,弟子幽罗星冥心法正要突破第七重,可能需要自周天星云阵中……”
幽罗教主抬眸看向夏璇玑,眸中隐有异色闪烁,道:“本座倒是忘了,神照九重天,这修为进境,比起为师当年,也不遑多让了。”
夏璇玑轻声道:“师尊天赋惊才绝艳,盖压当代,徒儿不敢和师尊相提并论。”
幽罗教主沉吟了下,正要吩咐夏璇玑可以去闭关修炼。
忽地,心头一动,摊开玉掌,只见其上一枚带着红璎的玉佩,华光叠烁,将神念投入其中,秀美微凝,红唇微启,轻声道:“龙族?李观鱼要对付龙族做什么?不过若有求于本座……”
李观鱼担心引起幽罗教主一些不好的回忆,就没有提苏照也在宁河郡,言辞中也多有语焉不详之意,显然是想着先把幽罗教主先骗过来再说。
夏璇玑静静等着自家师尊的回复,就听得幽罗教主轻声道:“你先进阵中闭关,这是星钥,本座最近要出宫一趟。”
说着,抬手一指,一枚钥匙形的星光,被其打入夏璇玑的眉心正中。
“多谢师尊。”夏璇玑抱拳说着,声音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别看幽罗教主先前在某人怀中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但在整个幽罗神教中,说一不二,以玩弄人心为乐,就算是夏璇玑,也对这位时而娇媚如春花,时而清冷如冰山的师尊,又敬又畏。
幽罗教主也没有再理夏璇玑,身形一闪,破开虚空,遁入虚无,前往
嗯,为了见李观鱼,竟是连鞋子都没有穿。
宁河郡
聂青梧已经离了厢房,回去歇息,而厢房之中,仅留下苏照、李观鱼、姚素笺三人。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与其是说聊天,倒不如是李观鱼和姚素笺在论道,二人同为飞仙境界,在一些仙道神通的问题上互相印证。
李观鱼是正宗的上真道法,而姚素笺则是时光之道,幻影分身的路数。
苏照则在一旁品茗倾听,他在思考等下见那位霓玉姑娘,要怎么办,别对付龙族,自己先打起来,
从李观鱼的口中,他已得知这霓玉姑娘就是魔道巨擘——幽罗神教教主。
“太素,这姚素笺所修时光之法,你应该也精通吧?”苏照这时,察觉到神念中的太素真灵苏醒着,就是问道。
说来,自从见到姚素笺这位自我道尸身后,太素就一改“装死”之相,将神念清醒着,这自然为苏照所察知。
“贫道为时光之主,司掌岁月轮回,你说呢?”太素声音淡漠,有着颠簸万古岁月而不朽的淡然。
苏照道:“素素,不妨打个商量如何,要不你传我一下时光之法,如何?”
太素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残灵中只有两个字来回盘旋:“素素?”
苏照道:“素素,时光岁月之道,你传我如何?”
他上次与鱼鱼在一起时,就曾听其提起过太真教中有一宝为万古长青塔,此宝此刻转换时光,塔中百年,外间一天,这样的宝物,如果用来闭关、突破,却是再合适不过。
其实,当日在梦境中与昕昕共度十余年生活,他就已见识过时光之道的玄妙高深。
那种一眼万年,时光漫步的感觉。
而且,随着身旁女人渐多,他已有陪伴不过来的感觉,如以时光至道相随,也能多陪陪
苏照眼前似浮现那一张张面如春华,或是娇羞含怯,或是英气烂漫,或是柔弱楚楚的少女面孔来。
太素冷声道:“你这资质,也不知够不够修时光大道?还有不要叫我素素。”
素素,她玄黄五圣之一,被一蝼蚁如此称呼……
“你不试试,又如何知资质?素素,若我能掌握时光道法,也能早一些帮你恢复修为、道身。”苏照在灵台中,以神念与太素交流着。
太素现在已经十分郁闷,道:“不许再叫素素。”
“那叫太太?”
太素:“……”
“还是叫素素比较好。”
太素冷哼一声,显然不想搭理苏照。
不过,心底却知道,这个耻辱的称号,估计要陪伴她一段时间了。
但忽地心神一震,感受着周方陡然四起来的神念之波,聚成一道少年人影。
“素素,这时光之道,有何奥妙?”苏照凝成的神念之躯,问着太素,其实也就是前方的一道光点。
太素:“???”
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时光至法,你若想学,先传你一式岁月指,先是感悟时之流动。”
说着,法诀化作信息洪流,向着苏照而来。
苏照以神念接过波动,只觉神念之中流淌过关于这门指法的奥义。
岁月指,一指演进岁月,这是当年太素定大罗天时所用。
“素素,看起来很高端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指法是你……”苏照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想起。
太素就在苏照神念之中,只觉自家俯瞰芸芸,万古圣尊的神念都被侮辱了一般,骂道:“滚!”
苏照收回神念,面色如常,在心底研究着太素所传的指法。
果如其言,如看天书,晦涩难懂,以他如今之归阳境界,都不得其门而入。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升龙鼎中传来一道波动,而原本晦涩难懂的岁月指,竟以一种见色道
而升龙鼎灵宝空间中的太素,见着这一幕,心底就是冷笑,暗道:“好一个天帝!”
不过,她也没有怎么在意,天帝之宝借苏照之口,探她道法根基,但玄黄道法与山海终究不同,纵然解析出来,也只能互相印证,而她最核心的道法,与此方世界格格不入,倒也不虞被发现。
苏照这边厢,正解析着时光道法,一旁的姚素笺似心有所感,瞥了一眼苏照,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凛然之意。
而厢房中的几人,这般坐着,已经是过了辰时,东方天地曙光隐现。
“来了……”李观鱼先是感应到幽罗教主的气息,从椅子上起身,看向窗外。
而姚素笺也随之起身,冷眸之中隐隐跳动着到疑惑,“这气息……倒像是……”
不多时,原本曙光初现,早霞绚烂的东方天穹,隐隐见星斗摇曳,一束束星光散开,于暗影幽夜中徐徐走出一个赤足、红裙的女子,女子雍容华美,风华绝代,妖媚如春花的脸蛋儿,挂起一抹嫣然笑意。
“李掌教怎么舍得唤本座……嗯,是你?”
幽罗教主正说着话,忽然抬眸看见苏照,秀眉蹙起,只觉一股邪火直往上撞。
苏侯,是这个轻薄于她的昏君!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古怪,道:“霓玉,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别经月,霓玉可还好?”
有些女人,只是轻拥其腰肢,温香在怀,就已让人恋恋不忘。
而尹霓玉无疑是这种女人。
幽罗教主冷声道:“苏侯,可真是风采更胜往昔。”
仅仅是一段时间,她却是发现这昏君修为都是强横了几分,而连李观鱼怎么也和这和昏君呆在一起?
念及此处,幽罗教主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玩味。
一旁,李观鱼淡淡瞥了苏照一眼,清声道:“尹道友,龙族因苏侯将龙门予贫道一事,而记恨苏侯,如今正大肆帮助齐国公子桓的齐军,攻伐聂国,以钳制苏国。”
李观鱼三言两语就将昔日在龙门秘境中,因夺龙门一事与龙族结仇的事情说了,道:“现已得飞仙冢宗主姚道友之助,共逐龙族。”
幽罗教主凝眉道:“李道友,这关本座什么事?”
苏照心道,这幽罗教主还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怎么说,他们也有过一段,至于吗?
李观鱼默然了下,道:“为谢苏侯之恩情,贫道已将那黑帝之旗,转赠了苏侯。”
幽罗教主猛然看向苏照,清眸带着几分莫名之色,问道:“苏侯,那件宝贝在你手里?”
苏照道:“我还有用,不能允你。”
这件黑帝之旗,既然已有了他和李观鱼定情之物的意思,他就不太想给幽罗教主了。
幽罗教主笑道:“给姐姐可好?
说着,身形一闪,已至苏照近前,挽起苏照的一只胳膊,扬起一张娇媚、明艳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问道。
嗯,反正已被这昏君轻薄过几次,她总要捞回点儿本才是吧。
苏照一时有些愣住,此刻的幽罗教主一袭华美凤鸾衣裙,秀挺傲立,那大片雪白滑腻如梨蕊,目光及下,只见赤足光滑细嫩,玉趾纤纤,涂着紫红色蔻丹。
苏照心头一跳,他不是足控来着,可仍有心头一热之感。
倒是姚素笺淡淡看了一眼幽罗教主,拧了拧眉,显然对这位素以百幻千变的星幻幽罗,有些看不惯。
苏照道:“现在?这还有外人呢。”
幽罗教主:“……”
却是听懂了苏照的调戏之言。
在李观鱼那双淡漠目光扫来之时,苏照清咳了下,道:“霓玉,此物与我还有大用,眼下我要对付龙族,你若是能够为臂助,帮我对抗龙族,我会考虑将此宝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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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罗教主冷笑一声,身形离开,道:“苏照,那本座倒宁愿和龙族合作,将你镇压了,这宝物也一样能到手。”
苏照情知这是气话,不说他,单单幽罗教主和李观鱼的交情,这位幽罗教主就不可能站在龙族一方,倒戈相向。
“你若是帮着对抗龙族,斩杀其一位飞仙,此物自会允你。”苏照开口道。
一位飞仙的性命,一件先天灵宝,这买卖还算凑合。
“一言为定!”幽罗教主开口说道。
李观鱼道:“慢着!”
苏照看向李观鱼,目光诧异。
李观鱼道:“尹道友,你早就有对付龙族之意了吧?”
幽罗教主明眸闪了闪,看向李观鱼,道:“道友何出此言?”
李观鱼淡淡说道:“道友可以回去了,这交易不做了。”
幽罗教主玉容一滞,星月一般的眸子中满是恼怒,幽声道:“李观鱼,你什么意思?”
亏她们认识这么多年,明明知道她需求这黑帝之旗,偏偏在将成之时,以言语干扰。
安的是什么心?
李观鱼目光平静,道:“我只是信奉公平交易,尹道友明明有对付龙族之意,却隐瞒不说,真论起来,或许是苏侯帮了你的忙,尹道友若再想,当另答应苏侯一件事才是。”
苏照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泛起一丝古怪,暗道,观鱼大姨子还真不想让那玄元控水旗给尹霓玉,只是……这难道真是因为什么定情信物?
而在这时,灵台之中传来李观鱼的神念传音,道:“幽罗此人,将来对付郑国,还能以玄元控水旗驱使其出力。”
幽罗教主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观鱼,幽幽道:“李道友,你我相识一场,你竟偏帮一外人?”
苏照笑了笑,道:“霓玉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外人。不过霓玉姑娘,我们也相识一场,何不坦诚相见?若是旁的事,我们再做交易就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都有画面了
幽罗教主目光幽幽地看着苏照,默然不语。
苏照竟被这目光打量得心头发虚,当日,虽说这位尹姑娘是逢场作戏,但也没少被他趁机大占便宜,眼下这一双看负心人的目光,的确有些让人顶不住。
转念一想,多半是这位幽罗教主有意如此。
姚素笺神色淡淡道:“想要对付龙族,需得提前定个章程才是,苏侯眼下可有头绪?”
苏照道:“龙族小公主敖茜现在就在我手中,龙族的蓬莱君应会提出交换龙族小公主,我假意应允于他,其多半会设伏而围,到时候,我们再反过来设计一下。”
而后,几人就是讨论了计划的细节。
幽罗教主在一旁抿唇不语,直到李观鱼出言相询,幽罗教主才道:“苏照,我可以不要那黑帝之旗,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儿?”苏照诧异地看向幽罗教主。
尹霓玉清声道:“我所寻找的一物在龙族宝库之中,纵然这次打退了龙族,那件宝物也不一定就到我手里,所以,待此事事了,你要帮我寻回龙族宝库中的那灵宝,否则,我为何要帮你?”
苏照想了想,应允道:“行吧,尽我所能帮你求来此物吧。”
幽罗教主见苏照答应下来,也不再说什么。
而姚素笺这边厢,看了一眼李观鱼,似是在征询意见,见李观鱼点了点头,清声道:“既如此,等龙族之人前来,苏侯还请知会一声,贫道需凝练一件宝物,以收镇压龙族之效。”
说着,冲苏照点了点头,而后化作一道匹练月光,在东方一轮骄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前,已消失在屋中。
待姚素笺离去,李观鱼也看了一眼苏照,道:“贫道前去查看龙族动向。”
说着,也离开了厢房。
不大一会儿,厢房之中,就孤零零剩下苏照和幽罗教主二人。
“霓玉姑娘,你寻那五帝之物做什么?”苏照问着,说着就已坐在幽罗教主身。
幽罗教主冷声道:“李观鱼没告诉你?”
苏照摇了摇头,道:“没有。”
幽罗教主冷哼一声,讥讽道:“苏侯,本座却是没想到你和李观鱼还能联手对敌。”
苏照道:“本来也无仇无怨,再说有着共同的敌人,暂时联手合作,又能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幽罗教主道:“那黑帝之旗,她竟舍得给你,她明明知道我需要此物!”
苏照面色古怪,隐隐觉得这尹姑娘这语气,似乎在吃他的醋。
伸手不由去拉幽罗教主的玉手,然而幽罗教主显然比较警惕,身形一闪,就已出现在远处,似笑非笑看向苏照,道:“好一个贪淫好色的昏君。”
苏照道:“尹姑娘,你我怎么也算是老相识了,至于这般见外?”
当初嘴儿都亲过了,这会儿拉手都不让拉了。
提及旧事,幽罗教主眉眼之间现出一抹怒气,道:“你个下流胚子,本座当初只是和你虚以委蛇,什么时候许你碰了?”
苏照:“……”
见苏照神情默然,幽罗教主轻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儿,本座未尝不给你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
苏照面色淡淡,道:“没兴趣。”
幽罗教主:“???”
玉容滞了滞,只觉心底一股怒气涌起,看着“圣贤”之态的苏照,咬牙切齿。
苏照身形一闪,向着庭院而去,今日还要指挥调度聂国将校抵抗齐国公子桓。
然而,身前一道红光闪烁,现出幽罗教主的身形,玉容清冷,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苏照。
苏照也有些无奈。
幽罗教主眸中现出一抹奇异的光芒,似笑非笑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嘛?”
苏照道:“什么事?”
身形一闪,落在幽罗教主身后,环住幽罗教主的的腰肢,轻声道:“霓玉,你这红裙子,针不戳,挺衬你气质。”
幽罗教主忍着背后少年紧贴之下带来的不自在,羞恼道:“关于李观鱼,你可知她……”
就在这时,忽地觉得挺翘处被某人迅速拍了一下。
“我不想知道。”苏照一触即离,在幽罗教主几欲喷火的目光中,身形一闪,清冷淡漠的声音隐隐传来,道:“对付了龙族,龙族那件宝贝我会帮你取回,至于黑帝之旗,在我手里用处也不大,你到时为我做一件事儿,我同样将此宝给你。”
幽罗教主目中怒色渐渐敛去,现出一抹思索,思忖道:“这昏君,什么意思?”
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住苏照的心思。
“还有李观鱼和这昏君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幽罗教主收起纷乱思绪,忽然又想到自家酥翘被那少年肆意轻薄,又是恨得咬牙切齿。
为何每次见到这魂淡,都要被占便宜。
宁河郡城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齐军营帐中炊烟袅袅,一些将校士卒进进出出,苏照眺望着远处的齐军大营,暗道,公子桓用兵之能,单说这军伍、营帐内外有致,透着一股整齐肃然。
聂青梧早已披着甲胄,戎装在身,捉刀而立一旁,道:“兄长,等下齐军要发动攻势了。”
苏照手抚着墙头,沉声道:“今日齐军应该不会,昨天齐军已得知我在郡城中,以蓬莱君的性情,势必要来寻我。”
聂青梧闻言,怔了下,道:“兄长一会儿见他?”
“先看看他说什么。”苏照凝声说着,忽地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云霄之上,隐有一道龙吟声响起,“苏侯可在郡城城头,不妨上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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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心神一动,法力运于双眸,赫然发现就在霄汉之间,蓬莱君立身云端,目光幽沉地看着自己。
苏照道:“来了,一起上去看看。”
“我也去?”聂青梧清冷、俏丽容颜上现出一抹疑惑。
“对。”苏照轻轻说了一声,而后身形一闪,就已带着聂青梧向着苍穹而去。
云霄之上,白云飘飘,因是清晨,天边金色夕光透过层云,披落在蓬莱君敖永、敖璃身上,竟有几分神圣明明的味道。
未等蓬莱君开口,敖璃就开口道:“苏侯,茜茜在何处?”
苏照看了一眼敖璃,乾天观象法之下,一团聚散无定,缭绕弥漫的冰雾之后,是一头冰龙,清丽脸颊如琉璃轻覆,目中杀机流溢。
(剩余剧情在作家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乙青木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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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一百五十章 兵贵神速
这就是他有心结的一个地方,虽说尹霓玉当初是为了黑帝之旗,这才受观鱼大姨子所托,进而与他相识,但若那日不是他,而是旁人呢?
好吧,这是他自己脑补找不自在,但心里多少有些异样之感。
幽罗教主闻言,白皙如玉、冰肌玉骨的脸颊又青又白,狐媚、妖艳的美眸之中,先是涌起一股感动,而后又是羞恼万分,清叱道:“苏照,你当本座是何等样人?还幸运是你?若不是你,就是多看一眼……本座当初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说着,就出得一掌,飞仙一掌,就见仙气氤氲,光影闪烁,却听少年闷哼一声,周身丈许之地爆散成一团赤红云气,中有一股青气浮沉。
只是少年目光咄咄,打量着恼羞成怒的幽罗教主,神情似笑非笑。
“你还笑!”幽罗教主看着那张脸,只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再次运起一掌,向着苏照迎面打去。
苏照探手如电,捉住那纤纤柔荑,凝视着那张狐媚、妖冶的脸蛋儿,笑了笑,说道:“是我方才失言,霓玉何等样人,魔道巨擘,幽罗之尊,寻我是我的幸运才是。”
“哼,是本座倒霉!”幽罗教主冷哼一声,听着道甜言蜜语,这位魔道巨擘容色仍不见柔和,只是目光幽幽,爆发起飞仙之力,将苏照震退。
苏照无奈道:“怎么还生气呢?”
“那你将黑帝旗给我,本座就原谅你。”幽罗教主乜了苏照一眼。
苏照笑了笑,说道:“此旗真的暂时不能给你,我还有用。”
幽罗教主冷笑一声,挣脱着苏照的手,转过身去,讥讽道:“那你说来说去,不过是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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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趁机从背后环住幽罗教主的腰肢,附耳道:“郑国大抵就是从洪河出兵,我需要用黑帝之旗克制郑军从水路进兵。”
闻言,幽罗教主微垂的眼睫颤了下,这次倒也没有挣脱背后之人的亲密接触,只是用手牢牢抓住某人的一双手,不使其胡乱作怪,凝眉道:“那之后呢?你得将旗给我。”
苏照道:“嗯,那时再说吧,你先告诉我你寻上古五帝之物做什么,我帮你寻。”
“什么叫那时再说?”幽罗教主柳叶眉一挑,凝声道:“此事因果牵连颇重,真的不能告诉你。”
苏照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道:“霓玉,我以为我们可以交换秘密了。”
他方才将黑帝之旗的用处都和盘托出,关于国战的军事行动,都不隐瞒这位尹姑娘。
这样都换不来一句坦诚相对?
“也是,只是逢场作戏。”苏照轻笑了一声,有着几分自嘲。
环着幽罗教主的手就是一松。
幽罗教主转身,妖艳如罂粟的脸蛋儿上,挂起冷笑道:“苏照,你非要刨根问底,是吧?那你过来,本座告诉你。”
苏照拧了拧眉,抬头看向那张娇媚无端的脸蛋儿,然而未及反应过来,就觉幽香扑鼻,红影一闪,唇间就是一软。
苏照正要扶住那丽人的削肩,仔细品味那抹温香软玉,但就觉手下一空,抬头对上一双柔和一些的眸子,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
苏照:“……”
一时间,面上若有所思。
幽罗教主用这种方法,来说明这件秘密的确很大,不可与外人道,为了安他之心,甚至主动献吻,看来是真的不能问了。
幽罗教主冷冷道:“本座纵横天元许多年,行事从无向人解释的习惯,说来,当初……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苏照:“……”
这边厢,二人正说话间,一道神念传音递来,“龙族之人,果然设下了埋伏。”
苏照连忙松开幽罗教主,抬眸看向庭院中来人,只见李观鱼站在庭院之中,目光幽幽地看着二人。
苏照心头竟生出一股心虚之感。
倒是幽罗教主面色如常,款步上前,盈盈一笑道:“李道友也来了?”
若非当初和李观鱼有着约定,她倒想将李观鱼是女人的消息,告诉身旁少年,倒想看看这少年得知之后,又是何等的表情?
不过,这李观鱼不是反对苏照和其妹的婚事,如何又对苏侯另眼相看?
未等幽罗教主细思其中缘故,李观鱼已经手持拂尘,昂然而入,看了一眼脸颊微红的幽罗教主,走到几案之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道:“龙族设了苍龙倾天大阵,就在宁河郡外的宁河上空,气机十分隐秘,若非贫道检视再三,也不太可能发现,对了,你和蓬莱君谈事,谈得如何?”
苏照道:“蓬莱君正在考虑,左右也是虚以委蛇。”
李观鱼道:“龙族之事,还是要尽快平息,贫道方才得知一个关于郑国的消息,郑国在北方的水师已经动兵,”
“这样快?”苏照面色微变,凝声说道。
李观鱼道:“你也是率兵南征北战的人物,兵贵神速的道理,难道都忘了?”
苏照道:“看来,龙族这边,要稍稍放一放。”
听着二人之间平淡自然的对话,幽罗教主眨了眨眼,一会儿看看苏照,一会儿看看李观鱼,心底泛起狐疑。
“据李观鱼先前所言,二人在龙族秘境并肩对敌,莫非共同抗龙,才……”
幽罗教主心头涌起各种猜测。
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猜测,李观鱼女儿身的事实,不仅已为苏照察知,而且李观鱼为了问情以求道心圆满,二人已“谈起了恋爱”。
“说不得要先往南方的洪河查看一番。”苏照看向李观鱼,心底还是觉得不放心。
李观鱼点了点头,问道:“郑军方登洪河,一时半刻还到不了颖水,这次郑军兵力以水师为主,有着五万人,此外还有步卒五万,以做攻城,你不待其绕后于颖水,以一人之力,那玄元控水旗再是厉害,作用也有限,恐怕不能一战尽没十万郑军。”
苏照道:“颖阴郡有水师三万,可以侧应,不过还需去看看为好,你方才兵贵神速之言,却是提醒到我了……如郑国方面以仙道之力,帮助郑军进兵,又当如何?比如,施风术神通于舟船,朝发夕至,如之奈何?”
李观鱼面色微变,道:“司天监的杨郇,十成几率会如此做,若是如此,说不得,遽下颖阴郡城……”
苏照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
他就是这般用兵的,每每都是出其不意,然后骤下敌方城池,若是让郑国效他之智……
幽罗教主,在一旁,一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无奈,开口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洪河看看。”
说着,拉着苏照的胳膊,笑道:“正好,我也看看那玄元控水旗,控水之力如何?”
以这位魔道巨擘的心思百转,自是从方才二人简短的对话中,知道玄元控水旗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黑帝之旗。
“只是这李观鱼和苏照,如何给黑帝之旗改了名字?”
幽罗教主美眸闪了闪,心底隐隐把握到了什么,但还不太真切。道
……
……
向颖阴郡的颖水相连的洪河之上,千帆竞发,兵甲严整,一面刺绣有“帅”字大旗的黄旗之下,郑国大司马吕都,按剑立于城头,眺望着洪河河面,心头起伏不定。
这一战,不仅事关郑国夺回失地,洗刷耻辱。
同样也关乎着他初任郑国大司马的位置否能够坐稳。
自郑国前大司马庞灌病逝以来,郑国军方暗流涌动,其实,庞灌临终前指定的继任者——曹骈,反而第一个被排除出大司马的候选。
道理也很简单,资历、威望都不足。
况且,郑国大司马一职,位高权重,属意何人,皆由郑公君心独裁。
果然,经过一番博弈,尤其是郑国公子盛一系的武将的争斗,原左将军粱元被调往东方,授以都督方面之任,率领二十万大军,防备宋国。
而曹骈则转迁为左将军,而大司马一职,郑公则任命了吕都,这位在大司马府兢兢业业有十余年的小司马接任,用以平衡各方势力。
“我初登高位,威望不足,各方都有不服,前日那后将军姜续出言质疑,就是明证,若庞灌在,可还有质疑之言!如今亟需一场收复之战,若是此战功成,收回失地,这大司马位置才算真正坐稳。”吕都念及此处,按了按腰间的宝剑。
自郡县而至于中枢,他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位列六卿,名载史册,就在今朝。
站在桅杆之上,凭栏眺望的司天监监正杨郇,飘然而落在吕都身旁,轻声道:“吕司马。”
“国师,请了。”吕都面上现出一抹敬意,诧异问道:“国师可是有指教?”
杨郇摆了摆手,说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吕司马这番行军,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到颖水?”
吕都想了想,沉吟道:“昼夜兼程,两天之后,就可直抵颖水,若是苏侯来拦,还请国师出手相阻。”
杨郇苍老面容上,神情冷硬,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能等苏侯来阻拦,再行镇压,贫道现和监中弟子,以法力帮助舟船行军,最快可在今日晚上,直达颖水,稍作休整,就可明日攻伐颖阴郡城,若是颖阴毫无防备,或可一战而下!”
吕都闻言,面色微变,道:“我们不等苏侯……”
杨郇淡淡一笑,道:“苏侯虽有控水之能,但那是在他来拦我军之时,贫道再以定水珠克他,岂有等他而贻误军机之理。”
吕都听着这话,只觉脸颊微热,又羞又愧,这叫什么?
一个仙道中人,兵略策略,他竟还要得其提醒。
但吕都其实是小看了杨郇,杨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怕是用兵之能都远在常人之上。
“谨受教!”
杨郇笑了笑,抬起苍老的眼眸,看着远处的水天一色,说道:“吕司马,人生在世,云卷云舒,水流水停,平常心视之即可。”
吕都闻言,面色一顿,恍然道:“国师所言甚是。”
杨郇说一句,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许多事情,点到为止,话说得太透,反而失了体面。
杨郇飞至高空,以神念召唤着四方虚空的司天监的两位飞仙大能,“阎道友,魏道友,诸位道友,还请一起出手,助舟船向北而行。”
帮助十万大军所乘舟船加速,单靠杨郇一人之力,根本不行,至少还需两位飞仙,以及司天监的长老、弟子组成大阵,才能成行。
虚空之中,两道强横无比,撼动虚空的气息,席卷残云,一个黑袍老者和一个蓝袍中年道人,从云霞中现出身形。
而后,又是七八道虚空波动闪烁,司天监的洞虚境、归阳境修士现出身形。
而阎先生以神念传音,说道:“魏道友,你在左,我在右,让监中弟子在后,一起出力,助舟船行水。”
“善!”那黑袍老者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就飞至舟船之左。
司天监众人在高空中现出身影,法力、神通齐施,就见遮天蔽日、连绵四五里的郑军舟船,原本已鼓帆而行,速度快捷,但此刻却如离弦之箭,破水而行,水流声在船舷两侧发出哗啦啦声响动。
高空之上,阎先生向舟船输着法力,抬头眺望了一眼苏国方向,心头也是一叹。
杨郇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什么,最近一直与自己论道,他根本没有时间将情报传递给苏侯。
“苏侯可知,道杨郇也要效仿你前几次所为,以迅雷之势,偷袭颖阴郡,希望能有所提防吧。”
杨郇暗暗摇头,思忖着。
却说,苏照这边和李观鱼、幽罗教主三人,在猜测到郑军的打算以后,就乘风而行,向着颖阴郡赶来。
从聂国宁河郡,到苏国最南方之颖阴郡,若是苏照以正常遁光,怎么说也要将近一天,但身旁的李观鱼和幽罗教主都是飞仙,洞虚破空,自是轻而易举。
只是两个时辰,就已至颖阴,这时已过了晌午。
苏照第一时间来到颖阴郡衙,召见了颖阴郡尉田攸,水师都尉焦茂。
郡衙之中,迎着颖阴郡尉田攸,水师都尉焦茂的目光,苏照道:“郑国水师已经发兵北上,尔等军卒部署,战舟军械,一应可有防备?”
田攸拱手道:“启禀君上,已着人在洪河沿岸诸县,精骑四出,沿洪河河道周边侦察敌情,一旦敌至,信鸽、法网、仙师来回,全郡可知。”
焦茂也道:“末将也派遣了水卒乘快舟往来,同时在洪河、颖水之口,设置水寨,必不使郑军抵城。”
苏照道:“郑军今早登舟入洪河,如无意外,今夜就可至颖水,诸军当有所防备,以防为敌所趁!”
田攸和焦茂异口同声,惊呼道:“这样快?”
一旁隐匿身形的幽罗教主,轻笑了下,看了一眼李观鱼,然后,对着李观鱼说道:“还真是有其君,必有其臣,这反应都是一般无二。”
李观鱼淡淡看了一眼幽罗教主,并没有接话。
苏照沉声道:“焦茂,调集汝麾下三万水军,乘舟船,出水寨至洪河,孤今夜要一会郑国远道之军!”
“诺。”焦茂面色一肃,抱拳说道。
苏照又看向田攸,道:“田郡尉,在城中,要守好城池,提防有心之人在郡城中生乱,尤其是粮仓、军械仓库,多多加派人手巡弋!颖阴郡,毕竟我苏国占之不久,说不得就有一些心怀故国之人,于城中生乱,响应郑国大军。”
田攸同样抱拳道:“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定水珠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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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流
夜色笼罩着大地,颖阴郡城之中,却是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军士的欢声笑语。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挫败了郑军的水路突袭,苏侯有赏,各赐酒肉三斤。
郡衙之中——
后院之中,几人也是围着一方石桌,苏照和幽罗教主喝酒,而李观鱼则是以茶代酒,神情高妙。
苏照笑道:“那杨郇,受伤而走,李道友功不可没。”
观鱼大姨子不愧是三真大教的上真掌教,论神通之能,哪怕是在天元九州,都能排进前五。
李观鱼淡淡瞥了苏照一眼,道:“定水珠已到手,郑国水军不敢再攻,若是在此相持,不定郑国司天监还有其他手段,明日还当一鼓作气,逐郑军出洪河。”
苏照道:“李道长所言甚是。”
幽罗教主眨了眨眼,抬起一张艳丽的脸蛋儿,笑道:“苏照,既定水珠已收,将那玄元控水旗舍了我,如何?”
李观鱼在一旁挑了挑眉,拿起茶杯,道:“苏侯,明日说不得龙族会亲自前来,定水止波,你还需再用玄元控水旗,以制龙族天赋神通。”
幽罗教主容色一冷,妖媚、狭长的眸子中隐有星漩转动,冷声道:“李观鱼,你存心和本座做对,是不是?”
她为了获取,先是答应李观鱼,魅惑苏侯这少年郎,吃了亏不说,只能将错就错,偏偏这李观鱼在一旁胳膊肘往外拐。
李观鱼道:“贫道只是就事论事,尹道友何须如此急切?”
苏照看了一眼幽罗教,打了个圆场,道:“霓玉,黑帝之旗早晚会给你,但李道长之言不无道理,此物原是李道长之物,我再和她商量一番。”
他先前所想也只是拿捏一下幽罗教主,并不想二人闹翻。
问题,二人闹翻……也不是为了他。
幽罗教主冷哼一声,身形隐入虚空,消失不见。
等幽罗教主气息彻底消失。
“你不会以为她钟情于你了吧。”李观鱼举着茶盏,清冷面容上有着一丝讥讽,神念传音中,带着几分冷峭:“主动献吻于你……”
苏照默然了下,道:“你这是……吃醋了?”
李观鱼对这话完全无动于衷,道:“幽罗教主,我与她相识多年,你对她小心一些。”
苏照道:“玄元控水旗,我原本也不打算现在给她,一旦给她,将再无辖制她的手段。”
李观鱼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照,道:“倒也没有没被美色冲昏头脑。”
苏照道:“这玄元控水旗,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我也有些舍不得……”
李观鱼:“……”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李观鱼沉吟片刻,终究问道,一双幽静的清眸,落在苏照脸上,无喜无怒。
苏照想要捉住那一只纤纤柔荑,但想起幽罗教主若是发现,恐怕会惹恼观鱼大姨子,就道:“那或许是……我误会了吧。”
李观鱼神情静默,片刻,淡淡说道:“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应对郑国司天监和龙族。”
苏照看着李观鱼气息消失在庭院中,默然片刻,抬头看见天空一轮明月,皎洁如银,四月光似乎披在身上,但抬头看去,明月仍在天外。
“所以,还是得加大力度……”
苏照拿起石桌上酒盅,抿了一口,心底说道。
“喝闷酒呢?”
在李观鱼离去不久,一股幽香悄然浮动,红裙丽人款步而来,坐在苏照身旁,提起一个酒壶,给苏照斟了一杯酒。
苏照抬眸看了一眼幽罗教主,在那张妖媚的脸蛋儿上停留半晌,道:“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应对郑国司天监和龙族。”
幽罗教主:“……”
……
……
翌日·颖水
出乎苏照和李观鱼预料的是,郑军的水师并未相攻,而是退至百里外的洪河沿岸的严城,这座只有苏军五百兵屯驻的城邑被郑国步卒耗费了两千伤亡,攻破占据。
郑军全军在严城休整。
严城,郑军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中,郑国大司马吕都召集众将领议事,而司天监的杨郇以及阎先生,司天监弟子旁听列席。
吕都神情沉肃,叹道:“此战,何以到了这步田地?”
这一场惨败,基本宣告着郑军想要从水路切割苏国与颖阴和武阳半郡联系的谋算,尽数落空。
而吕都之言,毫无疑问想为此战寻一个领罪之人。
是他谋划不周吗?
不是,这计划推敲的天衣无缝。
关键还是在于,仙道方面,技不如人!
杨郇道:“此战战败,非战之罪,吕司马不必自责,此战详情,贫道会和郑公如实言明,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败后的局势,贫道已知会龙族,告知其定水珠已落入苏侯之手,若得龙族亲自控水来抗,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龙族前来,以龙族之天赋神通,就能在御水上抗衡苏侯,而郑军就可再发起一轮决死冲锋。
当然,胜算依旧渺茫,可也不算坐以待毙。
吕都道:“那就依国师之言,我军在此休整,等待龙族方面,整军再战。”
而这一等,又是一天过去,直到将晚时分,蓬莱君带着敖璃,以及龙族中的几位长老悄然而来。
夜色迷蒙,明月皎洁。
蓬莱君此刻大为头疼,他都在宁河郡已经布置好了阵法陷阱,等着苏侯来跳,然而骤然听闻郑国方面的败报。
“兄长,苏侯忽而在北,忽而在南,我们阵法因地而设,恐怕等不得苏侯。”敖璃在一旁说道。
蓬莱君同样面有难色,说道:“但这大阵不能随地移动,好不容易布”
敖璃道:“兄长,以我之见,不如尽起水卒帮助郑军攻城。”
龙族水卒兵力繁盛,可有百万甲兵,若是可以派兵直接参战,帮助郑军攻击苏军,那苏照再是能操控水力,对龙族水卒也无多少作用。
蓬莱君面色微变,急声道:“不可!不派水卒进入九州内水,这是当初我族和天元九州定下的约定,若是违背,九州仙道,玄魔二宗必将群起而攻。”
哪怕是先前曾与上真掌教的李观鱼发生了一些矛盾,但并未触及到天元九州仙道的底线。
而不派水族甲兵进入内水就是天元九州仙道的底线。
敖璃道:“若是如此,郑国这一次大半也奈何不得苏侯,茜茜眼下还在苏侯手中,生死不知,若不尽快解救出来,以苏侯的性情,后果不堪设想。”
“苏侯能有什么性情?”蓬莱龙君面色顿了下,惊诧问道。
敖璃道:“兄长有所不知,这苏侯贪花好色,宠爱虎妃,听说后宫之中就有一位淑妃是从郑国抢来,对了,听说他还抢了郑国的永清公主,此人行事全无雄主风范,我担心茜茜落在其人手中,恐怕……”
这些天,敖璃也没闲着,发动蓬莱商会的力量,打探苏照为人情况,以便为营救小龙女提供参考。
蓬莱君沉吟道:“可最近为兄以血脉秘术察知茜茜,似无危险才是,苏侯那等仙朝之主,岂会……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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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璃见蓬莱君不信,也不再多言。
而苏照这边,则通过仙园秘境中枢,来到真仙秘境,正在与安安叙话。
安安在秘境之中待了许久,眼下虎妈已经苏醒,她在秘境中也闷得慌,索性就以秘法联络了苏照,准备出来。
苏照正想着还有一个小龙女,要交给安安炮制,索性就一并带入秘境。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侯心善,见不得这些……
长生真仙秘境之内——
宫殿偏殿之内,空旷幽静,烛火微微,周围设以
一方帏幔四及的床榻之上,一条龙角峥嵘,鳞片熠熠,通体如琉璃,长有三尺有余的幼龙,盘旋飞舞于虚空之间,幼龙周身被一层灵光包裹,凭借着龙躯之力,疯狂挣脱着绳索。
但因为被禁制了修为,而龙躯之上,也以秘法封锁了血脉之力,故而虽百般挣扎,仍难以挣脱分毫。
那幼龙口吐人言,龙睛之中几欲喷火,看着那气定神闲,受托茶盏的少年,怒道:“你们放开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你们!”
随着龙族小公主敖茜叱骂、挣扎,却传来一声声讥笑,“你这爬虫!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正是安安的声音。
至于苏照,一身蓝色斑斓锦袍,面色沉静,端坐在一张梨花木制的椅上,抬头对一旁的安安,说道:“真是这头恶龙,在碧波珠中做下的手脚?”
方才,他从安安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消息。
当日,碧波珠中,他和李观鱼之所以中得算计,既非龙族族长蓬莱君所为,又非某位龙族长老所为,而是这小龙女暗施算计。
问题,这小龙女才多大?
嗯,也不能这般说,龙族不同于人族,这小龙女别看体形,说不得已经一百多岁了。
安安穿一袭白色雪纺连衣裙,下着白色蛛丝编织的丝袜,背着手,围绕着这一条小龙,上下打量着,啧啧说道:“这条幼龙,看着粉嫩粉嫩的,其实切开都是黑的。”
敖茜此刻抬起一线龙眸,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的虎妖,四目相对,心底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从那一双似笑非笑,碧波莹莹的眸子中,她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嗯,这当然不是什么冷笑话。
而是,同类的气息,邪淫而恶毒。
敖茜疯狂摆动着龙尾,龙睛中隐有乖戾、恐惧之色闪烁,色厉内荏喊道:“本公主警告你!你不要胡来,我告诉你……”
安安冷笑一声,探出一手,上下灵光闪烁,现出一根火焰簇簇的赤色玉器,另一手抓住小龙女的龙角,道:“小龙女,乖乖现出原形,你若是不现原形,我可就破了你的龙身哦。”
敖茜心头一沉,口中发出龙吟之声,未等安安直奔龙尾,周身灵光一闪,血脉之力发动,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萝莉,只是此刻双手反剪,脸上现出愤怒,道:“你们敢乱来,我龙族必发百万水卒,水淹苏国,千里疆土,尽化泽国!”
苏照在一旁听得嘴角抽动,冷笑道:“你这小龙,倒是好大的口气!”
见那少年君侯一脸不信之色,敖茜急声道:“苏侯,你为仙朝之主,要有雄主风范,不能乱来!”
安安笑道:“你为龙族公主,怎么没有龙族的高贵和典雅,竟使那等下作手段,两个男人啊,你都下药,你心可够脏的!”
如非她得知照照并未“失身”,而那上真掌教竟是女人,她非宰了这头孽龙不可!
安安挥手之间,就见床榻横梁之上,现出几根红绳来,簌簌声中,向着小龙女四肢缠绕而去。
一个“大字”张开,秀发如云垂落,那张洁白无暇如瓷娃娃的脸蛋儿上,满是惶恐。
见对面的虎妖说着,挥手之间,将自己吊起,敖茜心底隐隐有些不妙,怒道:“你要做什么!”
“你这孽龙……准备迎接我的鞭笞吧!”安安手中灵光一闪,现出一根火红色的鞭子,其上还燃着一簇簇火焰。
苏照见得这一幕,看了一会儿,眉心一跳,压了压心头火气,起身选择离开了这间偏殿,让安安杀杀这头恶龙的傲气。
嗯,苏侯心善,见不得这些。
……
……
苏照出了偏殿,神情百无聊赖地行走于宫殿四周,神念借助仙园之主的权限,布之于四方,探索着整个秘境。
经过近一年的开发,这方上古真仙秘境,已然成为苏国的后备基地,其中出产的灵药为苏国将校武道修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资粮,而苏照目之所及,更是随处可见一些妖族,抬着盛满仙药的箱子,来往于不同宫殿之间。
目光眺望远处,林荫遮蔽下,有着一座占地数顷的湖,碧波荡漾,杨柳绕堤,八角凉亭,在湖畔静静矗立。
一个着素色刺绣梅花衣裙,背影婀娜的宫裳丽人,侧坐在湖畔,望着一池荷花出神。
丽人青丝如云,头上挽着妇人发髻,以一根金色步摇别于鬓发之间,一张柔婉、明丽的脸蛋儿上,有着凄然之色,秀眉微蹙,目光失神。
苏照默然了下,脚下运起法力,遁至丽人身旁。
然而,带起的风终究惊了丽人,身形一顿,抬头看去,容色微变道:“你……”
苏照道面色如常,在丽人身旁坐下,轻声道:“过来看看你。”
丽人却脸颊一白,慌忙起身欲走,然在这时,却觉周身不受控制,蹙眉,看了苏照一眼,道:“我回去……看看安安。”
苏照道:“她这会儿正在做坏事儿,等会儿再过去吧。”
“坐,聊聊。”
苏照说着饿。
丽人容色变幻了下,樱唇翕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觉一股法力不受控制而来,就是坐在一旁的少年身旁。
“你,你别乱来……我们……”丽人贝齿咬着樱唇,凝声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你怕我?”
丽人:“……”
苏照转头看向湖面,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坐着一起说说话。”
许是苏照的态度,丽人的心思渐渐平复了一些,神情倒不似方才那般局促,晶莹玉容现出一抹镇定,道:“你和安安之间的事儿,她都告诉我了。”
苏照道:“她这些年,过的很苦。”
丽人抿了抿樱唇,目光幽幽,轻声道:“是我连累了她。”
苏照道:“你可恨她……恨她坏你清白?”
丽人娇躯一颤,一张柔婉、温宁的脸蛋儿“唰”地苍白,闭上眼睛,弯弯睫毛都在颤抖不停,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苏照道:“只能说造化弄人,你若是有恨,恨我就是了。”
丽人抬起一双美眸,看着那少年怜惜的目光,忽地心头一颤,转过螓首,然而就在这时,却觉自家纤纤柔荑被人捉住,只觉娇躯一颤,急剧挣脱着。
苏照却是一带,将丽人拥入怀中,看着那张集羞恼、惊惶的雪腻脸蛋儿,道:“千般骂名自有我来承担,你不必自责。”
“你……唔~”丽人张口欲言,但觉檀口异物侵入,连忙死死抿着唇,娇躯更是剧烈挣扎着,粉拳捶打着某人的肩头,但许久之后,却如认命一般,垂下眼睑,脸颊绯红如火,一直绵延向耳朵和脖颈儿。
许久,苏照拥住衣襟凌乱,气喘微微、白腻面颊飞上两朵红云的丽人,欣然道:“你若是觉得此地闷得慌,过几天,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见见大千世界的繁华。”
虽然他不怎么了解这位丽人,但他会试着去了解,感情什么的,都可以慢慢培养。
丽人闻言,垂下螓首,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照笑了笑,说道:“叹什么气。”
丽人饱满莹润,泛起水光的丹唇轻启,幽幽说道:“既是明知是错,岂能一错再错……”
苏照面色有着几分玩味,他总觉得这头白虎,也挺有意思的,刚才一副口舌交缠的时候,怎么不见说这话?
合着……虎口猫身,身嫌体正直?
苏照打趣道:“你不是虎族吗?老虎一族,我记得不应该讲这些吧?这怎么算是错了。”
丽人玉容就见羞恼之色,轻哼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
“晴晴。”
丽人却被这一声呼唤,只觉娇躯轻颤,起身欲走。
苏照也是起身,揽过丽人纤纤腰肢,“既已知错,不妨将错就错,如何?”
“不可……”丽人玉容微顿,挣扎欲走,却被某人已紧紧抱住,身形一闪,就已向着塔中而去。
“旧梦重温,与虎共舞。”丽人耳畔响起似呵气又似幽然的话语。
“苏侯,不,不可……”
……
……
许久,已是黄昏时分,一轮金色夕阳照在湖面之上,一只只白鹤飞过天际,恍若徐徐展开的画卷。
塔中,苏照拥着娇躯玫红,双眸紧闭,埋在秀发里装死的丽人,附耳调笑说道:“白虎之躯,果然光滑如缎,细腻如玉。”
他方才倒是没想到,这丽人竟然情动之时,现出白虎原形,简直和安安一般无二。
所以,这是遗传而来的特性。
丽人娇躯颤抖,将早已滚烫如火的脸颊埋在锦被之中。
见丽人羞不自抑,娇躯颤,苏照也不再逗弄,而是道:“你刚刚苏醒,经过一劫,再是突破金丹要容易许多,我修炼的这门功法,得阴阳相济之天地至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说着不在逗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调笑了下。
“好了,你多睡会儿,我去看看安安。”苏照轻声道。
待苏照离去,埋在绣被之中的粉面方扬起,如花瓣娇媚、明艳,容光焕发,哪里还有先前的蹙眉忧愁。
“唉……”
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稍一起身,只觉四肢发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微微闭着眼眸,仍有如在云端的晕眩之感。
整整两个时辰……
铁打的吗?
丽人心头啐骂一句,忽觉脸颊愈发滚烫,天啊,她都在想什么啊……
当苏照来到殿中,连忙屏住呼吸,迎面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蓝宝石眸子,“伏虎而归,正好来降龙。”
苏照脸色一黑,凝声道:“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先料理着她……”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过来吧你!”不等苏照将话说完,安安就一个饿虎扑食,抱住苏照的脖颈儿,娇笑道:“这盆龙汤都给你熬好了,就等你品尝了。”
……
……
颖水郡
夜色深重,月朗星稀。
蓬莱君刚刚见过杨郇,从厢房昂首阔步而出,正要回到厢房,抬头看到敖璃,就是一愣,说道:“为兄已和杨郇谈好,明日就可举兵再战,我们先帮助郑国水师稳定局势。”
敖璃玉容幽幽,清声道:“兄长,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蓬莱君笑了笑,说道:“苏侯纵有神鬼之能,其控水之力,也不能与我等龙族天赋神通抗衡,我们先帮助郑国破了颖阴水师,再设法引诱苏侯入套。”
敖璃摇了摇头,如琉璃轻覆的脸蛋儿上,忧色不减,声音如水龙清吟,“不是关于明日之战,而是茜茜……兄长,你此刻还能感应到茜茜的血脉气息吗?”
蓬莱君闻言,就是皱紧了眉头,施展血脉秘法,倏然面色大变,失声道:“茜茜……出事了!”
敖璃脸色也是苍白,说道:“果然!”
她方才只觉心血来潮,坐立不安,给自己占了一卦,应在亲人有……血光之灾。
“茜茜恐怕已遭不测了。”敖璃面色悲戚,将方才占卦之事告诉蓬莱君。
蓬莱君也是脸色难看,目露悲伤,他最疼爱的龙族小公主,竟遭了敌手……
“苏侯,本君与你势不两立!”蓬莱君周身涌起一股强横的杀机,搅动云霄,这一幕顿时惊动了杨郇。
杨郇道:“敖道友,为何如此动怒?”
蓬莱君此刻双眸血红,周身杀气腾腾,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几字,冷喝道:“苏侯小儿,害死了小女!”
杨郇目中亮光一闪,冷硬如铁的面容上,现出应景的悲戚之色,叹道:“敖道友,逝者已去,还请节哀。”
蓬莱君冷声道:“苏侯小儿,本座若不将其碎尸万断,难消心头之恨!”
杨郇沉吟片刻,道:“敖道友,单独凭我如今大郑之残兵败将,明日若进兵颖水,恐怕还真奈何不得苏侯,敖道友可再考虑先前贫道的提议。”
原来,方才的杨郇就提议让蓬莱君调动东海水卒来此参战,这与敖璃先前所言一般无二。
并且,杨郇还承诺司天监和昊阳宗绝对站在东海龙族一方,为其率水卒进入内水,扫清手尾,但仍为蓬莱君疑虑之下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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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听着杨郇的“调唆”之言,蓬莱君面色阴沉,却没有接话。
显然,哪怕是小龙女的遇害,都不足以让这位龙君罔顾水族与道门的约定,否则,就可能开启人族和龙族的全面战争,兹事体大,他承受不了这等后果。
见蓬莱君始终不松口,杨郇心底轻叹一声,暗道,这蓬莱龙君畏首畏尾,如今的天元九州,仙朝各自为战,仙道势力未必会团结一致,共抗龙族水卒进入内水。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飞仙之战
翌日·颖水
郑国水师旗下的战船,千帆竞发,破水而行。
郑国水师虽经先前一战,损伤惨重,但余下还有五六万人,仍有一战之力。
此刻高空之上,蓬莱君、敖璃等龙族众人,以及郑国司天监杨郇等一干人等都立身于云霄,周身散发着强横绝伦的气息。
不远处的云霄之中,苏照,李观鱼二人并肩而立,同样望着前方郑国几人。
“苏侯,你将茜茜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道冰寒之气横贯天地,飒杳而来,所过之处,洪河水面竟然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待近得苏照之前,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苏照,琉璃轻覆,澄莹透明的脸蛋儿上,满是愤恨之色。
苏照抬眸而去,打量着前方的蓝裙女子,以神念传音,笑着说道:“小龙女敖茜现在安然无恙,并无性命之忧,敖璃姑娘不必担忧。”
这一会儿,那头恶龙萝莉碧瓜初破, 被玩弄得意识模糊,正在被安安调理着。
敖璃闻言, 容色微变, 看着对面少年, 道:“苏侯,你若敢动茜茜一根寒毛, 纵然你逃至天涯海角,我誓杀你!”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想起昨天安安被那萝莉怒骂白虎妖之后的恼羞成怒, 暗道,安安动的岂止是一根。
这边厢,杨郇上前,看向李观鱼, 打了个稽首,说道:“上真道友请了。”
李观鱼面色淡漠,一双冰冷的眸子,隐有神芒闪烁,投向杨郇, 说道:“杨监正,龙族想来野心勃勃, 素来为我中土道门之防备警惕对象,尔司天监勾连龙族,难道要违背昔年道门之共约吗?”
杨郇轻笑了下,说道:“李道友之言,未免夸大了吧, 贫道为郑国司天监正, 只知郑国社稷安危,不知什么龙族野心勃勃,况且贫道倒是听说道友和苏侯, 一起夺了龙族至宝, 否则龙族也不会入中土而伐苏国。”
李观鱼道:“三真大教监视龙族, 这是传承几千年的规矩,你司天监分属三教九宗之外,不明就里, 尔再执迷不悟,三真齐怒,共伐昊阳, 让尔昊阳道统亡绝!”
而就在这时,虚空传来一声道号,道:“上真道友所言极是!”
话音未落,就见云霄之中,清气浩渺,上动云霄,现出一位面容清颧,神情高妙的老道,正是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
而后,邱羡身后灵光入霞,连绵不绝,竟又是现出二人,都是飞仙境界。
赫然是太真教两位山主。
苏照心头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位玄门魁首,终于来了。
他苏国立太真教为国教,可不是做冤大头的,太真教既承他苏国人道气运供奉,在关键时候,就该出力。
而随着太真掌教的出现,蓬莱君脸上果然现出凝重之色。
他昨天为何在得知女儿已遭不测之后,仍不愿派水卒进入天元九州,就是因为此情。
杨郇怕不是忘记了,苏国背后的仙道势力是太真教!
还有一个上真李观鱼,他们准备不能万全,还如何掀桌子?
杨郇这时,脸色也有几分阴沉,但让他退却也是不能,而就在这时,半空中忽地现出一道清朗的笑声,“邱道友是欺我郑国无人吗?”
只见,半空中现出昊阳宗宗主李鹤远的身影,以及一个着八卦道袍,容貌雄伟的中年道人,从气息而视,竟有飞仙之威势。
这样一来,郑国一方,又添了两位飞仙。
加之龙族蓬莱君、敖璃,还有杨郇带来的阎先生和一位魏姓飞仙,郑国一方竟有七位飞仙之多。
这一下子,竟齐全了。
而苏照这边,太真三位,上真李观鱼一位,幽罗教主和姚素笺潜伏一旁,这样就有六位。
七比六,但太真教三位都是横行多年的老牌飞仙,而李观鱼更是战力强横,倒也谈不上落入下风。
浮丘子看向李鹤远身旁的飞仙,淡淡道:“郑国不愧为中州霸主之国,气运勃发,竟让昊阳孕育了一位飞仙来!”
其实,这也是早有预料,一旦仙朝大起,无数的仙宗、玄门得人道气运供奉,就会让一些门中卡在洞虚多年的长老得以突破飞仙。
而他们这些在飞仙境界多年,不得真仙之门而入的老家伙,就会受到一定冲击。
苏照在一旁看着,此刻他正在操控着水力,帮助手下的军卒,对抗着郑国水师。
但因为有龙族蓬莱君及一干龙族长老在,其实效果并不理想。
双方此刻正在争夺着关于控水之力的权限。
也不知是谁最先动手,只见苍穹之下,云霄内光影闪烁,苏郑两国的飞仙,已经交手,只见半空之上,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光影交织一起,不时爆发出日爆般的强光,而神通法术对轰之声,同样震耳欲聋。
十余位飞仙,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交手,没有花里胡哨,不值一哂的计谋,因为都是飞仙,能掐会算,趋吉避凶,想要设计,不过是自作聪明,徒惹人笑。
苏照在下方看得目眩神驰,看着如流星雨一般的图景,以及火球对轰,几乎弥漫了半个天穹,不由暗自乍舌。
“若非此方天地灵气潮汐刚过不久,虚空比之往常坚固十倍,单这群飞仙如此相斗,都有天崩地裂之险!一旦那时,这番因果,几乎没人能承受得了。”
而此刻,他也在和龙族的几位长老争夺着御水之力,相比就要动静小上许多了。
苏照看着隐在虚空中的三位龙族洞虚长老,面色一冷,丹田之中,一枚雾光蒙蒙的符箓,光芒大炽,控水之力平添三层。
与此同此,就见前方云气浩渺,波浪滔天,黑水汹涌着向着龙族三位长老淹没而去。
他夺了龙族小公主的红丸,通过阴阳相合,已经窥伺得一些龙族功法的奥妙,将其融入水神符箓。
而原本有些残缺的水神符箓,则得其之力,渐渐臻至圆满。
正好在此刻施展而出,克制龙族长老。
“这……”
果然,几位龙族长老大惊失色,惊声道:“不可能,这是龙神之力,你怎么会操控……”
然而,未等几位龙族长老说什么,就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席卷而来,狂吐一口鲜血,震至远处。
龙神之力,唯有龙族血脉醇厚者才能拥有,而且需要精研龙族功法蕴含的水之道则,才能修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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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此刻已彻底抢夺过来洪河这一段的控水之力,操控水力,向着正在与苏军水师苦战的郑国战船而去。
“轰……”
水浪滔天,倒海翻江,自然之伟力,何其浩瀚,原本正专心应对苏国水卒弓弩射杀、船舷短兵相接的郑国水师,顷刻之间就是乱作一团。
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郑军水师伤亡惨重,而在一座不起眼的舟船上指挥的吕都以及郑国的水师将领,无不惊骇。
“铛铛……”
鸣金之声,在洪河水面上响起,郑军原本低迷的士气,闻听这鸣金收兵的命令,更是一泻千里,溃败难止。
而云霄之上,正在交手的十余位飞仙,也是渐渐分出了胜负。
正在隐藏不出的幽罗教主,更是以星月之象,困住司天监的魏姓飞仙以及“划水”的阎先生。
魏先生面色蜡黄,神情萎靡,显然被周天颠倒的星象伤了神念。
而阎先生同样做出一副被幽罗教主神通所慑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五章 苏卫一体,气运算计
而太真掌教邱羡和两位太真教的山主这边,不愧是三真大教中的老牌飞仙,威震天元多年,神通莫测道,几乎是死死压制住蓬莱君、杨郇、李鹤远三人。
这边厢,李观鱼以一敌二,一柄星鸿剑,摇曳星斗,每一次剑光扫出,虚空被凌厉的剑气搅动的颤抖,这把苏照手中只能持之以利的神兵,在李观鱼手中,发挥出了震惊天下的绝伦风采。
而那位昊阳宗的新晋飞仙,已经在交手中,被李观鱼斩去一臂,一张雄伟的面容,苍白而无一丝血色。
好在,一旁的龙族冰霜之龙,敖璃则是以强横的龙躯本体,吐出蓝色的龙息,与李观鱼相争斗。
因为苏照在下方已经抢过了洪河之水的控水之权,郑国水师一溃千里,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幕,先是撼动了正在太真掌教神通攻势下苦苦支撑的杨郇,其人冷哼一声,已知事不可为,和李鹤远等一干飞仙神念传音着。
“诸位道友,事不可为,速走!!!”
此言一出,李鹤远和蓬莱君也顿生离意, 身形一闪,开始脱离战团。
而就在这时, 一道灵光发动, 向着杨郇而去
刺刺……
“好胆!”
姚素笺此刻藏于时光之中, 自双方交手之时,就已蛰伏, 如今酝酿着这雷霆一击,已有许久,此刻骤然发动, 就直取杨郇的眉心。
誓要取杨郇之命!
杨郇周身笼罩在一层青白光芒中,瞳孔中见着那寒芒,心头一凛,可以说感到了必死之危。
周身恍若碎片一般,闷哼一声, 散成无数光影, 而后再现之时, 人已遁在百丈之外, 脸色衰败, 原本青葱郁郁的头发, 竟是刷地雪白一片,随风飘扬。
“飞仙冢, 藏头露尾之辈!”
杨郇目光喷火,怒道。
方才那一击, 他被削去了千载寿元, 而为了躲避必杀一击, 灵台中的金色阳神更是四分五裂, 如蛛网一般。
此刻,李鹤远和蓬莱君也是迅速来救。
而在这时, 幽罗教主周身爆发出无上气势,衣裙飘扬之间, 就已经向司天监的那位魏姓飞仙打去。
原本正在一旁侧应的阎先生,也不知是不是神通运转不灵, 原本配合魏姓飞仙的攻势,倏然一滞。
而幽罗教主是何等人物,狐媚、艳冶玉容之上,狠辣之色密布,窥得这间不容发的一丝空档,向着司天监的魏姓飞仙打去。
但见星斗摇曳, 恍若末世降临。
“轰!!!”
流光纷飞, 那魏姓飞仙周身爆散起一团血雾,一道金色阳神被一团瑞光包裹着,夺路而逃。
幽罗教主冷哼一声,探手如电,向着那金色阳神抓摄而去。
“咔嚓……”
金色阳神被四面八方虚空传来的重压之力,震动得神躯尽碎,一声闷哼也未发出,就在万千星象中,化作青烟袅袅。
而阎先生见此一幕,身形一闪,遁入虚空。
却说李观鱼这边,星鸿神兵挥舞之处,敖璃也多有不敌,只是凭借着龙躯强横与灵活,和一旁的昊阳宗的那位新晋飞仙压制着李观鱼。
李观鱼掌中星鸿神兵,轻轻一扫,就放出繁盛绝伦的剑光,将那位断了臂的昊阳宗飞仙攻得左支右拙,疲于奔命。
而在这时,听到远处蓬莱君的传音——事不可为,且战且走!
敖璃发出一声龙吟,周身霜寒之气弥漫四野,体内的血脉之力发动,名为冰之道则的气息,横扫整个洪河上空,向着李观鱼镇压而去。
而那位昊阳宗的新晋飞仙,也迅速抽离战场想要走脱。
“哼……”李观鱼冷哼一声,掌中神兵催动法力,以神御剑,几下隐入虚空,就向着那位飞仙后心急射而去。
刺……
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昊阳宗的飞仙,如亡魂大冒,身形一顿,高喊道:“掌教救我!”
而在高空中掩护杨郇,而与太真教对峙的李鹤远,见此,心头大惊,挥手之间,祭起一道日光金轮,那金轮流溢日光,焰火汹涌,向着李观鱼镇压而去。
李观鱼头发无风自动,掌中星鸿神兵倒转,山河破碎,虚空塌陷,向着那日曜金轮截斩而去。
就听得天地之间,清越、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日曜金轮被荡飞天外。
而那位昊阳宗刚刚突破飞仙未久的道人,却并未那般幸运,被李观鱼长剑而过,未发出一声惨叫,就是炸成一团光影,赫然形神俱灭!
正在高空中,护着杨郇的李鹤远见此,就是脸色狂变,浑身颤抖。
他昊阳宗好不容易突破的飞仙,第一战,就陨落在这场猝不及防的飞仙之战上。
“走!!!”
此刻,郑国连折了两位飞仙,一个是李观鱼斩杀,另一个是幽罗教主斩杀。
这一场飞仙大战,最终以混战而始,以郑国一方飞仙,各自负伤逃遁而告终。
杨郇飞仙之阳神受道伤,昊阳、司天监两家各折了一尊飞仙,而龙族蓬莱君也受了太真教天台山主一掌,震动脏腑,狂吐了几口血。
一场飞仙大战,苏国酣畅淋漓的大胜。
苏照此刻站在洪河之上。心情也有些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在仙道力量方面全面超过郑国方面。
当然,这一战不可复制。
太真教自不必去说,这三位飞仙大能是他苏国的常规战力,但观鱼大姨子和幽罗教主,以及飞仙冢之主,都是半路入伙,等此战一了,显然再想请动,就要付出很大代价。
美男计?
咳咳……
苏照看了一眼一袭红色罗裙,如一株妖媚、高傲的玫瑰花的幽罗教主,单是这位,等下此战一了,说不得就要冲自己所要“报酬”。
而正如苏照所料,敏锐察觉到苏照目光注视的幽罗教主,将一双星空万象的目光,投将过来,神念传音说道:“龙族既退,那玄元控水旗,你留着也无用了吧?”
苏照一时无语。
他觉得等会儿,大概是不好应付这位魔教之主的。
而这时,云霄上空的太真教掌教浮丘子,落在苏照面前,笑道:“苏侯,郑军此去,应该无力再来了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郑国此战,不管是人道还是仙道,皆是大败亏输,其已无力再来。”
浮丘子微微颔首道:“昊阳竟能得郑国之力,使一位洞虚门人突破飞仙,实在出人意料。”
苏照听着邱羡所言,神情默然,并没有接这话头。
太真掌教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太真教为苏国国教,气运共享,但他以仙鼎之利,已独占了七成气运,剩余一成分享于阎先生,只有二成分享于太真教。
太真教先前未出多少力,自然说话都不硬气,但刚刚见昊阳宗这样的次级宗门,都孕育了一位飞仙,心头如何不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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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如今的苏卫并未真正成为一个国度,苏照借助仙鼎,以及卫婧这位名义上的卫国国主,可以说独享扩张之利。
而这部分新增气运,现在是不和太真教分享,否则以苏国九郡加上卫国十五郡的疆土,其气运比之郑国也不遑多让。
太真教想要再孕育一两位飞仙,不成问题。
见苏照不搭话,邱羡就问道:“如今苏卫一体,不知苏侯什么将卫国纳入苏国体制法网?”
显然,受到昊阳宗的一些刺激,太真掌教也有些坐不住了。
苏照沉吟道:“如今两国初定,一旦强行融合,会引起一些不必要混乱,等灭掉北方的齐国公子桓,定当整合诸国,还请邱道长稍安勿躁。”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幽罗教主:你……你下贱!
洪河上空,斜阳晚照,舟船之上硝烟弥漫,战火簇簇。
邱羡闻听苏照之言,嘴唇翕动了下,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从其神色之中,还是能看出一些失落来。
苏照面色顿了顿,心头就是一叹。
这就是人道君主和仙道宗门立场的不同,邱羡作为太真教之主,自然以宗门利益为重,这无可厚非。
只是,他说的也是实情,卫国刚刚彻底收复失地,和苏国的的融合还需要时间。
他也不是有意拖延,况且太真教最近出的力,在他看来,能得他苏国三分之一气运供奉已经是不少了。
这边厢,太真教掌教邱羡抬头,看向李观鱼,笑了笑说道:“上真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观鱼神情高妙,点了点头,她知道太真掌教询她之意,多半是想问她,为何会为苏侯助拳?说不得,还会问她上真教的倾向。
她自有龙门秘境一事可以解释。
至于倾向,此事不宜太急。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苏国。
先前选定的景衍,似乎已经安心在苏照手下为将,此事……
自从龙门秘境后,似乎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了。
李观鱼皱了皱眉, 不再深思,神念传音给苏照, 说自己先随着太真教的同道离开片刻。
苏照应了一声, 目送太真教众人和李观鱼离去。
而后, 转头看向飞仙冢之主——姚素笺。
“苏侯,此间事了, 本座也回聂国了。”迎着苏照目光,姚素笺神色淡淡说着,也不等苏照回答, 化作一道流光,遁入虚空,向聂国宁河郡返回。
不多时,原本惊天动地的飞仙大战,已然落幕。
苏照默然片刻, 也打算返回颖阴郡城。
然在这时, 香风浮动, 馥郁一如幽兰。
幽罗教主一袭红色衣裙, 悄然遁至苏照身旁, 忽地一把拉住苏照的胳膊, 冷笑一声道:“苏照,你不会是想不认帐吧?”
苏照转头看向幽罗教主,面上适时现出茫然, 诧异问道:“什么不认账?我欠你什么吗?”
幽罗教主:“……”
好家伙, 吃干抹净擦擦嘴,果然转身不认账了。
幽罗教主玉容顷刻间被寒霜笼罩, 散发而出的凛冽杀机,周围簌簌之音传来, 竟是冰雹落下。
苏照眨了眨眼睛, 一边驱散着刺骨寒意, 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幽罗教主,道:“你是说那玄元控水旗吧,此旗,我再替你保管一段时间。唉, 霓玉你这下雹子的生气方式, 挺别致的啊,要不教教我。”
“苏照!”幽罗教主抓住苏照胳膊的手,猛地用力, 结果对面少年周身金光涌动, 竟然未动。
苏照笑道:“好了,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说着,反手抓住幽罗教主的纤纤素手,轻声道:“都气抖冷了。”
幽罗教主猛地甩开苏照的手,面如清霜,冷声道:“苏照,你少和本座嬉皮笑脸!本座警告你,龙族现在已经退走,太乙青木鼎已经化为泡影,那玄元控水旗必须给本座!这是本座应得的!本座刚刚替你击杀了……”
未等说完,却见少年已经施展遁光,向着颖阴郡城而去。
“该死的混蛋!”幽罗教主叱骂一声,快步跟上。
郡城之中——
后衙,苏照刚刚重回后院,就看到后发先至,冷着一张妖冶、艳媚如春花脸蛋儿的幽罗教主,一时间有些头疼。
“你出尔反尔,无耻之徒!”幽罗教主冷声说着,柳叶细眉下,凤眸中隐有星罗万象,浮浮沉沉,似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迹象。
苏照笑了笑道:“我又没承诺你什么,怎么就出尔反尔了。”
幽罗教主闻言柏然大怒,顷刻之间,玉手祭出一掌,就见星斗摇落,封锁天地,向苏照打去。
然而,嗡……
赫然被前方的人道龙气场域所阻,待到近前,掌力已然威力尽失。
却被苏照一把抓住手掌,将俏脸含煞的大龄魔女带入怀中。
幽罗教主娇喝道:“本座帮你打死一位飞仙,你就是这般回报本座的?”
苏照笑了笑,看着那妖媚、艳冶的脸蛋儿,笑了笑道:“那你让我回报你?肉偿行不行?”
幽罗教主顿了下,倏然粉腻脸颊又青又白,叱骂道:“你这个浑蛋!下流胚子!无耻之徒!你还是个人吗?!你自己说说你占了本座多少便宜!又是亲,又是摸,你个下流东西!!!”
苏照看着破防的幽罗教主,轻飘飘说道:“说得你是被迫的一样?也不知是谁上次主动亲我来着……”
“你……本座那是……”幽罗教主容色一滞,看着那张讨厌至极的脸蛋,只觉邪火上头,伸手就打,然后手掌刚刚扬起,就被某人再次捉住。
苏照道:“霓玉,好了,好了,这旗我为你保管着,又不是不给你了,你担心什么?”
幽罗教主冷哼一声,目中隐有星罗万象,似要发动神通。
苏照只当没有看见,扶着幽罗教主的腰肢,坐在一旁,说道:“待那什么太乙青木鼎一并寻来,一并给你!”
“说得比唱得好听!”幽罗教主身形一闪,就已经破开虚空,从苏照身旁遁出,妖冶玉容上满是愤怒。
苏照:“……”
幽罗教主一双妙目,幽幽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寒声道:“苏照,既然在你眼中,本座为了黑帝之旗,可以与你虚以委蛇,本座同样可以为了这黑帝之旗,与你反目成仇,倒戈相向!”
说着,身形一闪,气息渺渺。
苏照神情默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听懂了幽罗教主言外之意,他为何拖延不给,无非是相疑幽罗之意。
而幽罗教主也是看出了这些,这是彻底恼了,打算与他苏国做对。
苏照正自心神不定之时,忽然又察觉到一股强横气息,却是去而复返的幽罗教主。
“本座这就前往咸阳,和天刑教一同支持秦国的赢子弋,来日灭你苏国!”幽罗教主一袭华美衣裙,容色冷清,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儿,寒声说道。
苏照:“……”
幽罗教主说完,似乎才解气,正要再度施展神通,破虚离开。
忽然就觉眼前光影一闪,那少年君侯已抓住胳膊。
“霓玉……太乙青木鼎,过几天拿小龙女来换如何?”苏照面色顿了顿,轻笑说道。
幽罗教主:“……”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你现在若是负气走了,其余的五行之物,我独占两件,一件也不给你。”苏照拉过幽罗教主的手,轻笑说道。
幽罗教主美眸幽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苏照笑道:“放心就是了,都会给你的……”
幽罗教主冷笑道:“苏照,你哄骗本座,也不是一次两次,你那点龌蹉心思,别以为本座不知道!”
苏照似笑非笑,从身后拥住幽罗教主,轻声说道:“我能有什么心思?无非馋你身子罢了,可你这样风华绝代的绝世妖娆,但凡是个男人,又如何不动心?”
幽罗教主不知为何,雪腻脸颊忽然有些发热,叱骂道:“你……你下贱!”
郑国·国都新郑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距上次苏郑两国大战已经过去两天。宫苑之内,崇政殿中,下方黑压压站满了郑国的文武公卿,大气都不敢喘。
那张金椅上,威仪深重的中年王者,正在阅览着一张黄麻纸书写的军报。
然而轻轻的纸张,在郑君手中恍若重若千钧,郑君拿着军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抬起一张面色灰白,瞳孔充血的面容,将手中军报狠狠弃之地上,咆哮道:“焉能如此大败!”
整个崇政殿中,原本站着的郑国文武公卿,面色大变,噗通通跪下一大片。
“吕都呢?”
“国师呢?”
“掌教李鹤远又在何处?”
郑君的咆哮声在巍峨、壮丽的崇政殿中回荡,经久不息。
“谁告诉孤,为何集我郑国人仙两道之兵力,仙师,还有如此大败!?”郑君此刻已从金椅上站起,指着下方的一众文武公卿,喝道。
而下方跪伏于地的文武公卿,不由将头更低了几分。
“范琼,你说!”郑君这时,如刀的目光落在下方,跪在第一行的郑国太宰范琼身上,一股强横的压迫之力,因为仙朝之主的身份加持,几乎实质化,让范琼双肩如山,后背汗出如浆。
“君上容禀!”
范琼先是道了一声,感受到压迫气势稍松,道:“从前线传来的军报来看,应是龙族方面的定水珠失效,这才导致我军水师崩溃”
郑君怒极反笑,“仙道之力?孤的两位国师呢,现在何处!”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把尖锐的宦者声音,“君上,昭阳公主求见!”
“宣!”
郑君沉喝一声。
少顷,一个着蓝色流光长裙的少女,婷婷袅袅而来,正是昭阳公主郑韵儿。
见礼而罢,郑君压下心头的怒火,道:“韵儿,你怎么过来了?”
郑韵儿道:“师尊特意让我来送信给父王,关于此次水路进兵大败亏输的细情,要与父王解释。”
说着,拿出一枚玉简,输入法力,须臾,神念投影在殿中现出,却是昊阳宗主李鹤远的人影。
“贫道见过君上,洪河之败,虽得龙族定水珠之助,但苏侯以一水行灵宝,再得操控水力,致使我大郑水师受其克制。贫道和杨道友,龙族的几位飞仙大能曾出手镇压苏侯,但为苏侯一方的太真教三位飞仙所阻,经过一番苦战,贫道门中折损一位新晋飞仙,司天监同样折损一位飞仙,而杨道友也身负重伤,此战我郑国仙道势力损伤惨重,贫道现在已经汇聚了两家同道,为杨监正疗治道伤,特派韵儿过来说明,还请君上见谅!”
等李鹤远将细情叙说完,其灵光虚影再也支撑不住,崩碎开来,化作点点流光。
而崇政殿中,已是哗然一片,原本跪着不敢吭声的郑国文武公卿,几乎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国损失了两位飞仙,国师,司天监正杨郇身负重伤,需要集昊阳、司天监两家之力,才能诊治。
相比之下,郑国洪河一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大司马吕都生死不知的噩耗,几乎不值一提。
郑君都是目瞪口呆,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失魂落魄,方才的滔天怒火不见,只有一股恐惧。
是的……恐惧。
自这位郑君自前日自封郑王,仙朝之主以来,愈发深刻了解仙道伟力的恐怖,仙道之下,凡人为蝼蚁,而飞仙之下,皆是蝼蚁。
可连飞仙大能,都陨落了两位,此战该是何等惨烈?
说不好听话,十万大军折损,还可另募,大司马吕都战死,还可另行委任。
但两位飞仙陨落,他郑国才是损失惨重!
郑君念及此处,只觉万念俱灰,急怒攻心,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出,竟是晕了过去。
崇政殿中,顿时一片手忙脚乱,宫女、宦者、文武公卿,唤太医的唤太医,上前施救的施救。
而下方的郑韵儿也是如遭雷击,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刷地苍白如纸,向着郑君抢去。
郑君这一口鲜血吐出,晕晕沉沉,被抬至后宫。
而司天监中的仙师也紧急送了两颗丹药,让郑君服了,并未直接唤醒郑君。
直到夜幕低垂,郑君才幽幽苏醒过来,面如金纸,神情萎靡,睁开眼睛,听着龙榻四周后宫妃嫔的嘤嘤哭泣以及几个子嗣的嚎啕,只觉心烦意乱,虚弱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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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面带哀戚之色的宦者令,上前说道:“君上,您有何吩咐?”
“让四方的哭泣之人,都撵出去!”郑君强打心神,怒着命令道。
他现在最听不得哭,他还没死呢?
不,他为仙朝之主,势必要千秋万代,御及中州,这哭声不是在咒他去死吗!
“撵出去!”郑君愤怒说着,只是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而那宦者令却不敢当真不打折扣去执行郑君的命令,去撵四方的妃嫔和公子,只是好言劝说,终究将几位哭哭啼啼的嫔妃打发至外殿。
而宫中一时间就剩下庄妃,容妃,宸妃,以及郑韵儿还有公子盛,公子治等一众公子。
庄妃现在还是庄嫔,其面上有泪痕,但并未发出哭声,落在两个丽人身旁。
正是止了泪的容妃和宸妃二人。
郑君这是让内侍扶着,依靠在坐垫上,只觉浑身乏力,对着宦者令,道:“太医和仙师,怎么说?”
此刻的郑君面如金纸,额头满是冷汗。
不仅是急怒攻心,还有仙朝方立之后的大败,气运反噬,两相叠加,才让郑君一口鲜血吐出。
那宦者令道:“君上最近操劳过甚,又骤闻噩耗,故而惊怒于心,这才呕血,太医说要多加静养才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郑君:端庄二妃,共侍于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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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第六百三十二章 圣道传承
见苏照沉默,聂青梧玉容变了变,一时间,就有些心寒。
她又不是傻子,这位苏国君主心头在打着什么主意,她岂会不知!
无非是让麾下将校,趁机占据被齐国公子治夺去的聂国疆土罢了。
“这是要复刻卫国之事吗?不……孤绝不容许此事发生!”
聂青梧只觉一股不甘和愤怒在心头生出,看着那神情沉静的少年,冷笑道:“兄长不愧是中州霸主,这招火中取栗,为王前驱之道,当真是驾轻就熟。”
苏照轻轻一笑,身形一闪,已从椅子上坐起,冷峻的眸子,死死盯着聂青梧,轻声道:“青梧妹子,事到如今,纵然不是我,换了旁人,难道就能眼睁睁看你聂国在北割据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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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梧容色苍白,只觉少年的气势压迫十足。
“如无我苏国在此,你聂国只会覆灭,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苏国进入聂国,不求一点回报?易地而处,你聂青梧只会比孤做得更绝!”苏照冷声说道。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率兵至聂,不是为了做慈善的, 就是为了灭聂。
聂青梧容色幽幽,道:“你是要灭我聂国了?”
苏照轻笑了下, 说道:“青梧妹子可知, 纵然如今, 卫国宗庙社稷尚存于世。”
聂青梧向后退了一步,忽而觉得此举无疑很是胆怯, 她怕一个龙阳之君什么,抬起螓首,说道:“你想做什么?”
苏照笑了笑, 说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能做什么?”
聂青梧双眸瞪大,轻声道:“你想让我效仿丽妃……卫君?”
苏照不由失笑, 说道:“你若是愿意,这的确是一个选择, 只是并非长久之计。”
只是可惜,纵然是卫国, 也不能长久保持着独立于苏的局面。
苏卫一体,归根到底还是要改旗易帜的。
卫婧这个卫君做不久了。
“估计……这会儿应已有孕了吧。”苏照眸光恍惚了下, 他知道卫婧一直想给他生孩子, 以固地位, 而他在先前耕耘之时,再也没有炼精化气。
这些时日,他哪怕再忙, 都是抽空前往卫宫与卫婧造人, 想来有孕也就在最近吧。
聂青梧凝眉道:“你想怎么样?”
苏照道:“飞仙冢那位姚道友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放弃聂国之君位,完全可以去修道, 我不会阻拦,甚至给予”
“你以为吃定我了?”聂青梧眸光幽冷,聂国先祖兢兢业业, 始得这些基业, 岂可拱手让人?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大争之世, 青梧姑娘, 说句良心话, 你有统一天元九州的魄力和能力吗?”
“你有?!”聂青梧清叱道。
苏照睥睨四顾,沉声道:“我,苏照, 以七郡之地,短短一年,横跨苏卫,连败强郑、北晋,青梧姑娘以为没有吗?”
这番话落在聂青梧耳畔,只觉心神剧震,玉容之上满是惊愕之色。
是的,哪怕再不愿承认,眼前的少年君侯,的确是雄才大略,克定祸乱。
“聂姑娘,好好考虑一番吧。”苏照也没有逼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聂青梧的削肩,叹了一口气。
“君上,苏侯,齐军加紧了攻势。”就在这时,廊檐下的一位将军抱拳说道。
聂青梧玉容微变,嘴唇张了张,看向苏照,心底生出一股倔强,道:“孤去看看!”
正要快步而走,却听到身后传来那少年君侯的声音,“孤也一起去看看。”
此刻,整个齐军大营倾巢而出,十万齐国精锐齐军,攻势迅猛,向着宁河郡城猛攻。
而中军大帐之内——
齐国公子桓正在接见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一袭麻衣道袍,面容奇古,目如黑星,若是李观鱼在此,当会认出,此人正是乾天宗主。
“前辈,如今之局势,苏卫联军从背后夹攻我军,而前有宁河坚城拦路,如今我军随时有覆灭之危,还请前辈教我,如何应对?”公子桓那张猥琐、窘迫的脸上密布忧色。
乾天宗主手捻颌下胡须,轻笑道:“如今之聂国局势,已为苏照砧板之肉,公子若想扭转局势,非有变数不可!”
公子桓道:“变数?”
乾天宗主道:“天道为恒,贫道为那一丝变数而来,公子眼下就有一变可谋。”
公子桓皱了皱眉,面上愈发迷惑。
乾天宗主轻笑一声,说道:“公子可再听听龙族方面的计策,彼等那日已布置了绝杀之阵,只是在南方的郑国横生枝节,方让苏侯逍遥至今。”
虽然他不觉得单靠龙族的那所谓必杀之阵就能伏杀豫州潜龙,但如果有他为之周密布置,或可增加一些成算。
说来也巧,而在二人说话之间,外间一道清冷声音响起,“田桓!”
就见中军大帐中,一股聚散无定的白色冰霜之气,氤氲开来,蓬莱君以及敖璃二人出现在中军大帐中。
乾天宗主立刻起身,打了个稽首,笑道:“敖道友请了。”
蓬莱君脸色虚弱,气息多少有些萎靡不振,显然这位龙君在数日前的飞仙大战所受的伤,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
而敖璃则是一身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气质冰冷。
她和兄长都是接到了苏侯的以小龙女交换蓬莱商会三成财货和太乙青木鼎这个消息后而来。
此次交易,不仅要换回茜茜,她还要发动龙族绝杀之阵,镇杀了苏侯!
哪怕这机率是万分之一,她和兄长都要试上一试!
而这边厢,龟丞相也从隐匿身影中脱离而出,瓮声瓮气地道:“君上,那绝杀之阵已经布置妥当,只要将那苏侯引入阵中,不死也要脱成皮!”
蓬莱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看向乾天宗主,说道:“道友可有完善之方?若是有,本王即刻就发玉简给苏侯,就说今晚在宁河等他,与他交换人质。”
乾天宗主淡淡一笑,高深莫测道:“敖道友,贫道已为苏侯备好了惊喜,不过还需道友的绝杀之阵配合。”
蓬莱君见此,目光闪了闪,没有细问。
这位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主向来算无遗策,他没道理不相信。
只有公子桓面上现出懵然之色,将目光看向龟丞相——形容猥琐,五短身材的老者。
老者向蓬莱君使了个眼色,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目光慈祥,带着无限的期许。
“桓儿,为父知你心中之宏图大志,定然为你觅得一方基业之地。”
而在公子桓等人筹谋算计苏照之时,宁河郡衙之中,苏照看着龙族让人送来的传音玉简,嘴角渐渐挂起一抹冷笑。
“谁给这些败犬的勇气,还敢再约在宁河之上?真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苏照出言讥讽着。
幽罗教主乜了苏照一眼,清声道:“你不要大意,就在刚刚,本座的幽罗万象,周天星斗道象,刚刚有异,却是得有一股特别让本座厌恶的气息,出没在了宁河郡附近。”
李观鱼摇了摇手中的拂尘,食中二指连连掐动,冷然依旧的眸中有着莫名之色闪烁,幽声说道:“或许,贫道知是何人了。”
“谁?”幽罗教主问道。
李观鱼眉头紧皱,清霜面容上浮上一层凝重之色,顿声说道:“河洛之首,乾天宗主。”
当初,选定景衍为北方之雄主,她就和乾天宗主打过照面,这位同道,心机深沉,显然还未放弃那景衍为冀州之主的心思。
只是……
李观鱼瞥了一眼苏照,思忖道,也不知这少年君侯是不明就里,还是有意为之。
想起那件上古奇物,李观鱼凝了凝眉,她隐隐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他!怪不得让本座如此厌恶,这个老不死的,又在暗处阴人了。”幽罗教主艳冶的脸蛋儿上杀机密布,开口叱骂着。
似乎在以前吃过幽罗教主的亏。
苏照被二人说得迷糊,好奇问道:“乾天宗主怎么了,此人有何不对?”
通过仙鼎推演的“前世”,他已知晓这位乾天宗主就是大衍国师,但具体性情如何,他就不甚了了。
李观鱼道:“此人善落闲子,老谋深算,你若是遇上,需得小心!”
幽罗教主樱唇翕动了下,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将一双美眸来回在苏照和李观鱼之间来回而视。
“这二人一定有猫腻!”
幽罗教主心头泛起一股古怪之感。
夜幕降临,宁河上空,一轮明月高悬,万千月光洒落,河水波光粼粼,水面之上倒映着数道五颜六色的流光。
蓬莱君以及敖璃站在宁河上空,眺望着远处的郡城,经过铁血战火气息浸染的宁河郡城在暗夜中恍若蹲踞的猛兽。
“兄长,苏侯会来吗?”敖璃问道。
蓬莱君目光冷意流转,寒声道:“没有道理不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在那位少年君侯眼中,他的女儿茜茜未必有蓬莱商会的三成财货以及远古神祇之造化灵宝重要。
“来了!”
蓬莱君沉声道。
蓬莱君和敖璃这是拢目观瞧,只见远处洪河河面之上,远远可见数道飒杳流光,由远及近而来。
苏照与李观鱼二人如约而来!
而这时,隐在暗中的乾天宗主嘴角渐渐爬起一丝冷笑。
“李观鱼,你明明感应到了贫道的气息,知道贫道在宁河附近徘徊,其意不明,你还敢前来,是另有所图,还是有恃无恐?”
乾天宗主此刻握住一个罗盘,罗盘之上,指针紫芒闪烁,剧烈颤动,随着苏照和李观鱼的前来,似乎光芒愈发明亮,似要挣脱罗盘,向着来人眉心射去。
乾天宗主脸色微变,握住罗盘的手微微颤抖着,向其输入着特殊波动的法力,平息着罗盘指针的弑杀之力。
噗呲……
乾天宗主只觉掌间一疼,令其皱了皱眉,垂眸而视,赫然被一抹刺目嫣红占据了视野。
此刻,苏照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警兆,只觉眉心处被人锁定之感,尤为强烈。
李观鱼似乎察觉到了一旁少年君侯的脸色变换,看了一眼,神念传音,说道:“莫非杀机有指?”
苏照默然片刻,回道:“并无。”
而在这时,苏照灵台之中的仙鼎深处,那位太素此刻发出一声悠然叹息。
当年道友,旧物可识?
太素心头满是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苏照,这股杀机的主人是何人?
此刻,苏照灵台之中,代表太素的那道灵光闪烁不停,表明着灵光主人的矛盾心思。
而苏照这时看向对面的蓬莱君以及大龙女敖璃,轻笑了下,说道:“敖道友,洪河一别,倏然三五日,不知龙体如何?伤势痊愈了否?”
此言一出,就是引得蓬莱君的一声冷哼,“苏侯,少说废话!本君问你,茜茜现在何处?”
此刻,敖璃也是将一双清冷如刀的眸子,投向苏照,寒声道:“苏侯,交出茜茜!”
苏照淡淡一笑,说道:“本侯想要的东西呢?”
蓬莱君给敖璃使了个眼色,敖璃探出手掌,只见天蓝色流光长裙袖口之中,十指纤纤的玉手掌心,五彩之气氤氲浮沉,一道青木之气横贯上下,青光聚敛,隐隐开出一朵青色花朵来。
“太乙青木鼎。”
暗中隐藏窥伺的幽罗教主,见到此鼎,呼吸急促,星眸之中隐有亮光璀璨,强行按捺住出手的冲动。
而在暗中匿藏的乾天宗主,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气机泄漏,心头冷笑连连:“幽罗教主果也在此地!说不得,还有一位飞仙冢的同道也来了。”
苏郑两国的洪河之战,双方出动飞仙火并,他虽未参与,但也通过秘法窥得一些当日交战情景。
苏侯身旁有李观鱼、幽罗教主、飞仙冢之主三位飞仙同道助拳。
“今日,正好集齐仙人之神,龙君之精,一位人君之气,精气神三道,共祭太易之罗盘,为本座开辟一条通天仙道!”
乾天宗主目光幽幽,思忖道。
眼前不管是苏侯,还是李观鱼抑或是龙族,都是他的猎物。
纵然不得斩杀一人,只要罗盘见三者之精、气、神,就可激活玄黄之圣道传承!从此通天仙道,一往无前!
第六百三十三章 李观鱼:苏照,不!!!(年底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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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 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 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 我当是谁, 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 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六百三十四章 敖茜:求求你救救我父王……
升龙鼎的山河鼎影,在苏照头顶方圆三丈空间,隐隐现出,瑞彩千条,霞光万道,一股厚重、高贵的气息无声散开。
李观鱼怔怔看着已抵近在苏照眉心的金戈利器,不知何时,已经手脚冰凉,清冷的面容上苍白如纸,心口似在……隐隐作痛。
“苏照……”李观鱼唤着。
然在这时,只见那罗盘指针颤鸣一声,竟弯曲了下,倒飞而回。
苏照此刻眸光闪烁,神念对着灵台中的太素说道:“素素,你有没有办法夺下这太易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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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刚,他从太素口中得知这罗盘是玄黄五圣之一的太易——成道至宝。
弑神杀佛,唯有升龙鼎方可与之能敌。
既然如此,就只能祭出升龙鼎,方能抵挡其锋芒了。
方才,观鱼大姨子差点儿陨命!
“圣道之宝,纵然是沉沦蒙晦,也自有一股灵性蕴藏,不是那般容易夺走的,更不要说你还是天帝传人。”太素淡淡说着。
苏照神情默然,他知太素必是有所隐瞒,也不再深究此事,而是看向远处的虚空,冷喝道:“乾天宗主,滚出来!!!”
不仅是苏照惊怒,蓬莱君和敖璃也是心怀惊天之怒。
什么叫背刺?这就是了。
蓬莱君脸色苍白, 双眸几欲喷火,肩膀处的疼痛, 还在加剧, 几乎有痛入骨髓之感, 可这都没有刚才心头一紧,带来的死亡之感, 让他为之恐惧,那是头皮发麻,必死无疑的恐惧!
方才, 他差点儿会死道!
如是穿心而过,龙血被汲取一空,岂有生机在?
“乾天宗主,尔找死!”此刻, 蓬莱龙君愤怒之下,将周围的龙族绝杀之阵撤去,顿时原本遮蔽苍穹的乌云,顷刻之间, 消散一空。
而虚空之上, 一个青衣道袍的老者,立身虚空,手中颤抖地拿着罗盘, 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已弯成鱼钩的罗盘指针。
“这……是圣人之宝,杀伐利器,怎么会……”乾天宗主喃喃说着, 忽然猛地抬头看向苏侯, “是了, 他的身上具有圣人之宝!”
这时,感应到四方涌来的杀机, 乾天宗主脸色一变, 根本不恋战, 化作一道流光,破开虚空逃遁。
蓬莱君怒吼道:“哪里逃!”
龙吟响起, 就要去追杀那乾天宗主,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感, 那是精血耗费之后的虚弱之感,而且更让蓬莱君惊骇的是, 周身血脉竟有逐渐枯竭之感。
而这时, 李观鱼也要去追, 却被苏照叫住,道:“别去,那乾天宗主还有底牌。”
李观鱼目光幽幽地看向苏照,冲其点了点头,转而将一双冷冽目光投向三龙,释放着一股杀机遥遥锁定着蓬莱君和敖璃兄妹。
“兄长!”敖璃忧惧地看着蓬莱君气息萎靡的样子,不停取出补益气血的丹药,给蓬莱君递送过去。
蓬莱君周身气血却止不住的萎靡,原本飞仙巅峰境界的气势,正在迅速回落,不多时,竟有跌落飞仙的趋势。
蓬莱君低喝一声,额头上已见黄豆大小的冷汗渗出,脸色一片蜡黄,就在这时,灵光暴闪,境界跌落飞仙。
“父王,你怎么了?”这时,小龙女敖茜容色苍白,惊声道。
幽罗教主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而来,冷声道:“方才那物实在邪门,以气血之力傲然同辈的龙族,一旦被伤了本源,其精血竟不断流失,道看这架势精血还会持续亏损下去,直到……精血衰竭而死!苏照,你直到方才那针形灵宝到底是什么,竟有如斯大恐怖?”
刚刚哪怕是一缕气息漂浮于天地,就让她感到魂灵中的阳神道躯,为之恐惧、颤栗,不由将气息蛰伏起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可这人却用眉心抵住锐芒,所以……那鼎影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仙朝鼎器?竟有如此玄妙?
“还有刚刚,那罗盘指针明明是冲着李观鱼去的,这昏君……嗯?”
幽罗教主柳叶细眉挑了挑,妖冶、艳丽的脸蛋儿忽而一滞,只觉脑海中一道亮光划过。
“难道,莫非?”
是了,是了,这昏君也只有为了女人才会如此拼命。
所以,这昏君早就得知了李观鱼的女儿身?
幽罗教主一双美眸熠熠闪烁,芳心颤动不停,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观鱼和苏照二人,暗道:“可李观鱼的妹妹李璐鱼……还有李观鱼不是修得无情之道吗?”
彼时,许是幽罗教主明晦不定的目光引起了李观鱼的留意,转过头,目光淡漠地瞥了幽罗教主一眼。
幽罗教主妖媚、艳冶的脸蛋儿,挤了一个春花柔媚、和煦的笑容。
这位魔教之主如论容颜来,当真是风华绝代,人间妖娆,颇有几分“我是人间富贵花”的感觉。
苏照开口道:“这是圣道之器,圣心如玄,作杀伐时,天地难救,龙君受此一击虽避开命门,但也被残留的金戈锐气所伤,不出三日,定然精血亏空而亡!”
这也是太素的原话。
太易为玄黄五太之一,他的遗兵在此方天元世界,哪怕只是残余道力,也不是一个小小飞仙龙族能都抗衡的。
敖璃此刻娇躯颤抖,只觉万念俱灰。
而仅仅在说话的功夫,蓬莱君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从洞虚修为,一直跌落至神照方止。
一旁的小龙女敖茜,已然泪眼朦胧,忽地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看向苏照,道:“你有办法,是不是?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刚才我看你挡下……求求你,你救救我父王,好不好?”
小龙女说着,就去拉苏照的胳膊,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凄声哀求道:“你救救我父王,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伺候你,给你当坐骑,让你天天弄……”
“茜茜,住口!不要求他!”蓬莱君此刻正炼化着补充精血的丹药,然而气息仍是难以抑制的衰弱,但还是在敖璃的搀扶下,大声怒叱道。
他先前就已看出茜茜已经失贞,可纵然如此,这也是他龙族公主,岂能自甘下贱,为脚力侍奉于人?
(剩余剧情在作家说……)
第六百三十五章 幽罗教主:她才不会走!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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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 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 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 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 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太乙道君?
而在厢房之中,银发、蓝眸的少女,似乎读到某人对李观鱼的某些心思,那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古怪之色,“照照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苏照神念传音,说道:“乾天宗主,他可能成了异界圣人的棋子。”
哪怕知道在花前月下,说这些多少有些煞风景,但他好像不和观鱼大姨子聊这个,似乎也没得聊。
悄然坐在李观鱼身旁,伸手就去拉女冠的纤纤素手,就想十指相缠。
李观鱼皱了皱眉,清眸横了一眼苏照,就要将手抽回,却听神念传音在灵台中响起,“兹事体大,你我联手将四周设下禁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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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鱼轻哼一声,挣了下苏照的手,没有挣动,心念一动,在四周设下禁制,就见四周青气漂浮,二人已融入天地之间。
苏照轻轻挽起李观鱼的手掌,轻轻一带,女冠冷哼一声,似有些恼了。
他情知女冠哪怕对他有了一丝情愫,但也不会容许他乱来。
“就是想和你如道侣一般依偎着。”苏照看向李观鱼的眼睛,许久,听到一声幽幽叹息,
原本握着的纤纤素手,张开纤纤手指,顿时十指交缠。
能明显感到玉手主人的复杂思绪,苏照也不再强求, 只觉得伊人素手在掌心,一股说不出的美好在心底涌出, 神念传音说道:“天地之变的缘由, 你应该知道吧?”
“我曾查阅过宗门典籍, 应该是人为所致,此方天地被人封印过, 这是封印松动,才有这番变动,但我也不知具体缘由。”李观鱼道。
苏照轻笑了下, 说道:“果是封印,可能正是封印松动,一些牛鬼蛇神才都跳出来了,比如那个乾天宗主以及那个太易。”
还有他灵台中的太素。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所在的天元九州说不得是上古两界的战场。
李观鱼默然了下, 说道:“上次, 我和他在聂国碰见, 他看上了你手下一位叫景衍的冀州潜龙。”
苏照笑了笑, 悄说道:“我知道,上次你在龙朔把他护送过来的,看来你上真一脉也想考察于他了?只是如今之聂国,已无他立足之基, 他现在为我手下之将, 想要再起势,想来是很难了。”
李观鱼神色淡淡道:“除非逢大运迭起,想要起势很难,他的妹妹景玥……所以你是故意的?”
本来, 如果景衍留在聂国, 或许在乾天宗主的支持下, 求娶得聂国国君聂青梧, 然得六郡之为争霸之基, 再合纵连横, 据苏北上, 未尝没有一统乾天冀州之机。
但现在得……
苏照笑了笑道:“也不能说故意吧。”
他现在正和上真掌教谈恋爱,也不好去问上真教的态度,但如果他进展顺利,想来有些事情不用说,都是水到渠成。
所以,问与不问,并不重要。
李观鱼默然了下,说道:“你方才说太易是异界之圣?异界……可是玄黄?”
说到最后,李观鱼眸光熠熠,看向苏照。
苏照惊异道:“你果然知道?”
李观鱼神情悠然,说道:“古籍有载,山海玄黄,战于天元,六道破碎,天柱崩塌,得”
苏照惊声道:“我们这方天元世界,可能就是两界的古战场。”
如今的他已是归阳境界,已有资格去稍稍触碰上界的一些秘闻。
李观鱼深深看了一眼苏照,清声道:“这原就是一片封印之地,九方之地,各以法阵隔绝,万年以来,不是没有惊才绝艳之士,证道真仙,但都被接引仙光接至上界,从此仙踪缈缈,音信全无。”
苏照闻言,面色幽沉,心头思绪万千。
李观鱼淡淡说道:“纵是知道玄黄山海这等秘闻,也无济于事,不入长生真仙,不得脱离樊笼……苏照,不管是谁最终统一天元,都要打开樊笼,只是大争之世,我希望你能统一天元。”
苏照眸光闪烁,失声道:“我?”
李观鱼点了点头,目光幽幽,道:“你虽荒淫……胡闹了一些,但我走遍苏国,或许唯有你能调和人大道和仙道纷争。”
心底幽幽一叹,那物既已认你为主,代表天命选择了你,三真又当何如?
三真也不过是当年那位的属臣而已。
不等苏照询问,李观鱼悠悠说道:“若有朝一日打破樊笼,或许可有一线机会证得道君之位……而届时天元九宗,顺从天命者,也有不少人能证得天仙、地仙道果,尔或能立一方仙庭,也未可知。”
这才是争龙之秘,也就出身三真大教之一,底蕴深厚,传承古老的上真掌教,才能探知一些原委。
而李观鱼当初之所以不愿按部就班,就因为仙朝之主不好控制,她如果要为人道驱驰,只能眼睁睁看着仙朝之主证得通天仙道。
苏照此刻灵台中,也有仙鼎传来一股讯息,心神掀起惊涛骇浪,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
就在方才,如果他能统一天元九州,集人仙两道,再整合其他八洲的种族,或可证得太乙道君尊位!
再次之一点,就是天仙。
不,他有一种直觉,只有证得太乙道君之位,才能不负仙鼎之期望。
真仙,地仙,天仙,太乙道君……
“你的意思呢?你要支持苏国?”
李观鱼默然了下,道:“我为上真,不能明着支持于你,否则,若我率全宗相投,势必引起天下势力的合纵连横,使斗争提前愈演愈烈,而苏国错失崛起之机,加之中州之位,必将引得玄魔两道群起而攻。”
这几乎是必然发生之事,因为太真、上真这两家巨无霸宗门,一但联手,相当于敲定了未来天元九州的帝星流转。
值此仙朝并起,大争之世,列国绝不会坐视苏国一家独大,若得有心之人串联,说不得就是一个诸国伐苏的局面!
苏照眉头紧皱,道:“就算如今,我吞并聂国之后,依然逃脱不了被晋燕郑三国围攻的命运。”
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一些情况,他苏国在短短二年之间,整合苏、卫、聂,眼见一个横跨南北,拥地三十余郡的超级大国呼之欲出,周围国家,如齐鲁宋郑,秦晋燕等大国岂会无动于衷?
这时,说不得几国已经在有心之人的串联下暗流涌动了。
这也是他先前为何要和龙族化敌之友之故,得龙族蓬莱商会之利,起码能为一统诸国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
“只要我不明着支持苏国,就不会引起九州仙道的警惕。”李观鱼清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觉得上真不提前下场为好,只是就怕你上真教中,宗门宿老,会忍不住提前下注。”
事到如今,李观鱼的态度已经是很明了了,哪怕是没有问情圆道这一节,上真教也会支持于苏国。
既知观鱼大姨子这个态度,他原本担心的最坏情况就不存在了。
李观鱼神色淡淡,说道:“不会有那种情况。”
苏照看着李观鱼,目光隐有火光跳动,这就是观鱼大姨子吗?哪怕现在只是被他牵绊了一丝情愫,就如此……
苏照眉眼之中流溢不出的欢喜,心念及此,温声道:“观鱼……”
李观鱼凝了凝眉,诧异看向苏照,显然有些疑惑这称呼的转变。
却见一个黑影,带着温热、粗重的气息,向着自己唇边凑来。
李观鱼:“……”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兵败如山倒
看着挡在自己嘴上的纤纤素手,苏照一时有些发懵。
观鱼大姨子果然不让亲,可伸出手是什么鬼?
这么萌的吗?
“你这昏君,惯会胡闹!”李观鱼柳叶细眉倒竖,清冷玉容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口中怒叱道。
“不,不是,就是气氛烘到这儿了。”苏照握住那一只纤纤玉手,目光温煦地看着那张在自己洞微秘法下,清晰可见的清绝芳姿,神念传音说道。
李观鱼对这话也是瞬间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只是你的气氛烘到这了。”
她的气氛,早着儿呢……
苏照:“……”
李观鱼看着对面少年一副讷讷样子,心头也有几分好笑,但清冷神色依旧,然而片刻,就是一愣,感受到掌心的湿腻,玉容呆滞,檀口微张,娇躯隐有战栗之感,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嗔怒,叱骂:“你……你堂堂仙朝之主……是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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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将手在自己道袍上蹭了蹭,一脸嫌弃之状,然而就在这时,对面那人再无阻隔, 已印在自己微微张开的檀口上,温软的触感, 还有那浓郁的男子气息, 为何……她会心慌?
“唔~”李观鱼双眸颤抖, 周身已有杀机混合法力涌起。
好在某人并未太过分,甚至没有上下其手, 而只是擒住那两片薄唇,停留了片刻,让李观鱼举起的手掌都不好落下。
“这可不是狗, 是猫,猫最爱吃鱼。”苏照眸中笑意愈盛。
李观鱼一时也是拿对面的无赖少年有些无奈,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但玉容幽冷始终,讥讽道:“璐鱼当初就是这么一步步被你吃掉的吧。”
苏照眨了眨眼, 这话就不好接。
李观鱼冷笑一声, 看了一眼苏照, 挣脱开苏照的手, 身形一闪,就已消失不见。
苏照抬头看着明月, 只觉那树梢头渐渐西沉的明月, 晕黄如轮,就是叹了一口气。
……
……
二日后·郡城城头
金色晨曦透过层云, 披落在城墙之上, 为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蒙上了一层金纱。
苏照抬眸看着远处的齐军大营,皱眉说道:“公子桓这是想跑啊!”
其实这个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 龙族的蓬莱君现在城中,而敖璃已答应了他, 撤出在齐军中的龙族仙师。
以公子桓的心智, 不可能不知,龙族已经发生变故, 不足为持。
聂青梧一张清冷、俏丽的容颜上,满是讥诮之色,冷声道:“不跑?然后等着被前后夹攻, 剿灭一空吗?”
自苏照上次摊牌, 算是变相与聂青梧撕破脸皮后,这位聂国国君就不再如先前开口闭口兄长了。
苏照笑了笑道:“青梧妹子, 怎么感觉, 你这么心向齐军啊?”
聂青梧眺望着远处的营寨,冷笑道:“孤谁也不向,只是恶狼方去,猛虎又来,真是遍地禽兽。”
苏照看着一副不再虚以委蛇,做出摆烂之状的聂青梧,忽然觉得这位聂国国君倒也挺有意思的。
“遍地禽兽,群狼环伺,你这话倒也没有说错,你聂国如此,我苏国何尝不是如此?前不久,孤才大败郑国的突袭之军,青梧,你若是我,你能做到吗?”苏照看着年轻的聂国国君,又笑道:“我还会给你留下聂国宗庙,画出方圆五十里地来,让你祭祀祖先,如果是别国……”
“对,我还得感谢你,叩头谢恩才好。”聂青梧讥讽说道
苏照道:“那倒不用,孤的女人,孤一向很是宽容的。”
聂青梧:“……”
苏照笑了笑,没有再逗弄对他冷目而视的聂青梧,喃喃道:“申屠樊的大军,估计已收复了万郡吧。”
……
……
让时间稍稍倒回一天,万郡——这座聂国宁河郡以南的郡城。
拢目看着一大批着红色号服,外罩玄色甲胄的卫国军卒,将一杆“苏”字大旗,挂于城头,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的申屠樊,沧桑面容上现出欣然之色,对着一旁的面容粗犷,气质雄阔的中年将领,朗声笑道:“华良将军,此战过后,公子桓的十万齐军已然成瓮中之鳖,势难逃脱,我军就可顺势占据聂国,席卷冀州南境!”
此刻,申屠樊心绪也有几分激荡,聂国以西北是中山、代国,再往北就是燕国,当年他曾为燕国国尉,不意受燕王猜忌,这才逃亡家乡苏国,本以为就此沉沦乡野,埋首稼穑,谁想还有再率领大军,统御一方。
“申屠枢密运筹帷幄,进兵迅猛,三日而下两郡,不愧为当世名将。”华良方面阔口,虎目熠熠,一开口,宽大下颌下的络腮胡,都微微颤抖着。
这位前卫国的大将,在卫婧在与苏照商议后,被任命为卫国右将军,现在统率了五万卫军,随从申屠樊出征。
申屠樊笑道:“华将军此战,麾下卫卒奋勇当先,以一当十,华将军不愧是君上口中所言的将帅之英。”
卫军的战力不弱,并非是什么伪军之类,在此次苏卫联军协同作战中,同样发挥了不少作用,尤其华良作风硬朗,敢打敢冲,勇谋兼备。
华良面上并无自矜之色,而是语气复杂说道:“卫人不乏敢战之士,只是难遇良机,如今卫兵纵横聂国,倒算是一扫先前连战连败之耻。”
申屠樊笑了笑,说道:“苏卫一体,华将军也不可再过于纠结往事了。”
华良面色一肃,拱手道:“是末将失言。”
“华将军,现在万郡既下,本帅这里交给华将军一个事。”申屠樊目光似乎穿过重重虚空,已落在了前方百里之外的公子桓所部齐军。
华良虎目生光,抱拳道:“枢密还请吩咐。”
申屠樊冷声道:“华将军,率我军骑兵三万,突袭公子桓的齐军,务必不能使其逃走!”
华良闻言,面容涌起潮红,抱拳道:“诺!”
“诸军听令,进城!”申屠樊驱使着胯下坐骑,向着城中而去,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苏卫联军。
斜阳晚照,旗幡猎猎,长戟如林,迤逦如蛇。
将视线再次拉回宁河郡城下的齐军大营,中军大帐中,公子桓身披甲胄,外罩绿色战袍,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对着一旁的矮胖老者,道:“爹,龙君那边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就将人都撤走了?”
矮胖老者面容丑陋,形容猥琐,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中,也满是忧愁,苦笑道:“为父也不知,难道龙君和那苏侯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龙君前天和大公主前往宁河,与苏侯交换小公主敖茜一事,他是知道的。
但那不是一场圈套吗?
怎么,昨天却让撤走在桓儿军中的龙族中人?
公子桓沉声道:“如今,豫州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投奔代国了,我们先撤入代国,代国国君当年和孩儿有旧,我们只要在代国暂且安定下来,就可灭中山国,还有东山再起之日日。”
矮胖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随着公子桓将撤军的命令下达,齐军大营中的兵马也渐渐动了起来。
撤军如果不想变成一场溃败,就需要很高的组织能力,谁为前锋,谁来断后,都要一丝不乱。
公子桓毕竟是老行伍,在其安排下,倒也井井有条。
然而,就在一切有条不紊地撤军之时,就觉得脚下震动声响,公子桓脸色一变,目中现出一抹忧色,“不好,这是大批骑兵奔腾而来的声音!不要再撤军了,让诸部回营!传我将令,回营!”
然而,还未等军帐中的传令兵出去,就听军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一个身形颀长,浓眉大眼的青年将领,抱拳说道:“公子,聂军大举攻击我军!”
而在这时,有一个青年将领,挑开帘子,面色恐惧,颤声道:“将军,西南方向有铺天盖地的骑兵,扬尘而来!”
彼时,苏照已集合了宁河郡中的五万聂军,对齐国公子桓部发起了全线攻击。
这一波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至于公子桓会不会搞什么假撤军、真埋伏的策略?
公子桓如今已失了龙族仙师支持,而他派往探查齐军大营动向的太真教中人,已经传来消息,齐国公子桓的确是要逃!
而且,最关键的是,申屠樊派出的卫国大将华良,率领的骑兵已经赶到!
中军大帐中,公子桓面色凝重,沉声道:“命孙濮,率三万军卒依托营盘抵住聂军来攻,原已撤出七万大军全部回营,本公子要和……。”
然在这时,为时已晚,尤其是已经整装待发的七万齐军,猝然受到华良率领骑兵的迅猛攻击,顷刻之间大乱。
公子桓出得中军大帐,抬头四顾,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卫军骑兵,只见麾下军卒在排山倒海一般的卫军攻势下,节节败退。
“兵败如山倒!”
一个词汇在公子桓脑海中来回萦绕。
这时,矮胖老者,面现苦涩,说道:“桓儿,走吧,有为父在,终有东山再起之日。”
公子桓失神片刻,喃喃道:“还能挡住,只要挡住!!”
矮胖老者,面现哀伤,说道:“桓儿,你清醒一些。”
这边厢,随着苏照率聂国之兵攻击齐军大营,而远处华良也率奔驰一夜的卫军骑卒,存着一口气,向着齐军阵列冲击。
一场溃败开始了……
齐国公子桓看着昔日的部将、士卒在铁骑之下,如枯草一般倒伏,闭上双眸。
“将军,撤军罢。”
“撤吧。”
周围面如土色的中军诸将都在开口说道。
这时,公子桓的心腹将领粱杰,虎目寒光四射,逡巡四方,沉喝道:“对方是骑兵,如何撤?命众军坚守营寨!一定要守住!”
公子桓看着四方的将校士卒,这些都是他当初从齐国带起来的亲信之师,看着一张张六神无主的面孔。
他真的能安心抛下他们,带三五亲信,往他国避难吗?
矮胖老者此刻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行,桓儿现在所处死地,在此坚守,并无意义,还是随我逃至代国……”龟丞相这般想着,心头一横,伸手抓住了公子桓的胳膊,道:“桓儿,此地不宜久留,为父带你和麾下诸将,离开这里!”
公子桓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天下虽大,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去代国,或者去晋国,秦国,总有东山再起之日。”矮胖老者看着自家儿子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急声说道。
公子桓苦笑了一声,道:“没有了齐军的公子桓,纵然到了他国,也不过是别国之将,如何自立一方基业?”
他纵然逃走,能带走几人,兵微将寡,寄人篱下,哪里是这般容易起势的?
重耳在外而生,但重耳后来还是要回到生养于他的晋国复位,而他公子桓一旦没有兵将部属,寄人篱下,此生都别想重起了。
既然如此,不如……降苏。
此念一起,齐国公子桓叹了一口气,看向诸将,道:“给苏侯送信,就说我田桓愿降。”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一众齐将大惊失色,就连龟丞相也是容色大变,道:“桓儿,你要降苏?”
“事到如今,山穷水尽,如之奈何?降了苏,起码能保全手下的将士,他们背井离乡,随孩儿一场,孩儿不能让他们葬身他乡。”公子桓面容愁闷,开口说道。
“公子!
“将军!”
周围正在心急火燎的齐将,无不跪地痛哭大呼。
公子桓摆了摆手,自嘲一笑,说道:“罢了,降了,不想我公子桓也有为王前驱的一天!好在,先前我齐军和苏国并无多少仇怨,如今降苏,说不得苏侯还礼遇于本公子呢。”
如果无他的齐军率先攻入聂国,想来苏国想要兵发聂国,还师出无名。
随着公子桓降苏之信,通过使者呈送到苏照这边,苏照脸色古怪了下,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聂青梧。
“齐军降了?”聂青梧那张清冷、俏丽的容颜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心头甚至暗恨,这公子桓怎么回事儿,怎么能降?
如果齐军与苏军同归于尽,不,哪怕是两败俱伤,她聂国未尝没有一线生机,但齐军怎么就降了?
这还是势如破竹,连下她聂国数郡,威逼都城的齐军吗?
苏照笑了笑,看着容颜清冷,抿唇不语的聂青梧,说道:“青梧妹子,齐军已降,聂国何无动于衷也?”
聂青梧:“……”
聂青梧冷冷了苏照一眼,默然不应。
苏照也不继续逗弄聂青梧,许多时候,局势逼人,如果聂青梧是一个成熟的君主,知道该如何做。
第六百三十八章 聂青梧的不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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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第六百三十九章 先婚后爱
随着“反派”苏照的“扎心”话语在聂青梧耳畔响起,聂青梧清冷如玉的容色刷地苍白一片,紧紧抿着粉唇,清眸中隐有晶莹闪烁。
苏照忽地伸手挑起聂青梧的下巴,道:“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该庆幸碰到的是我,如是向秦晋那样的虎狼之国求救,你猜他们会如何?青梧啊……”
聂青梧袖子中的粉拳紧紧攥着,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对面的龙阳之君在占她的便宜,这是在赤裸裸地羞辱于她!
说她才具不足,难为一国之君!
“苏侯,你过了。”一旁的飞仙冢之主,姚素笺皱眉冷喝道。
在她这位飞仙面前,就如此肆无忌惮欺负青梧,这苏侯简直跋扈至极。
苏照笑了笑,目光深深地看着姚素笺,道:“姚道友,我没有欺负青梧,甚至我还有些佩服她,以女人之身,支撑聂国这么大的国家,而且,我现在是帮她成长。”
伸手轻轻抚了抚聂青梧的脸颊,揩拭着已经从眼角溢出的泪珠,轻声道:“青梧,做我的妃子吧。”
聂青梧:“……”
姚素笺:“???”
聂青梧一把拨开苏照的手, 俏脸含煞,冷喝道:“苏侯, 你这龙阳之君, 你要夺我聂国, 只管来就是,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把戏!”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 道:“龙阳之君?我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不,今晚你就侍寝?”
姚素笺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大皱其眉, 道:“苏侯,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照笑道:“其实,我挺喜欢青梧这性子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爱耍一些小聪明, 想纳她为妃, ”
聂青梧听着那少年君侯的话语, 初始还以为是好话,然后一听什么爱耍小聪明,就是心头邪火往上撞, 幽幽道:“你休想。”
苏照轻笑了下,抓起聂青梧的手,说道:“前天还一口一个兄长叫的这般亲, 现在就变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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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梧猛地挣脱,对苏照怒目而视。
苏照淡淡一笑, 不以为忤, 道:“你若是不同意也好, 你姚姨也在这儿,让她带你上山修道去,这聂国我还给你聂家先祖留五十里,让聂氏先祖不致断了祭祀。”
聂青梧容色变幻, 扬起一张冰肌玉骨的清冷容颜, 道:“我哪也不去!我看你怎么抢我聂氏基业, 我聂国子民绝不会坐视你苏国占我疆土!”
苏照道:“你还真是……越菜越爱玩。”
一旁的姚素笺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 道:“苏侯……”
“姚道友放心,我不会对青梧不利的。”苏照轻笑了一声, 看向姚素笺。
其实, 他现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对待这位太素自我尸道身,若是抹杀意志,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实力,就是有,对待一位这样帮过他苏国的飞仙,他也下不去手。
“先看看吧。”
他倒是想一并收了了事,但先前太素当日告诉对付太易圣兵之时,也不知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专门警告他,让他不要乱打这自我尸道身的主意。
姚素笺看向聂青梧,道:“你如是想到我这里修道,随时可以联络于我,你若是继续为君,一切好自为之。”
显然飞仙冢并不想插手中州人道之争。
苏照目送着姚素笺离去,看着一旁“气鼓鼓”的聂青梧,拉了拉手,道:“坐,我们两个聊聊。”
聂青梧挣了下,发现挣不开,索性也不理,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将螓首偏转一旁,冷哼一声,说道:“寡人和篡夺我疆土的贼子没什么好聊的。”
此刻,这位聂国君主从刚开始的虚以委蛇,到现在的不假辞色,连戏都不想演了。
苏照道:“青梧,对了,先前你要举办什么比武招亲是选赘婿吗?”
聂青梧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道:“怎么,苏侯也有兴趣?”
苏照笑道:“只是觉得有趣,若是你招来的赘婿,最终还是以某种形式将聂国据为自己有,你待何如?”
在他升龙鼎推演的“前世”中,聂青梧最终是嫁给了他的部将景衍,然后景衍之妹景玥,本身是太素的善尸道身,而姚素笺又是太素的自我尸道身。
那么,前日那乾天宗主想来也为景衍代聂的过程,起了不少作用。
这些“前世”线索,在苏照脑海中一一串联起来。
聂青梧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苏照,说道:“你当寡人是白痴吗?好好的自家基业,狗拱手送人?”
苏照笑了笑,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聂青梧冷哼一声,目光失神地看着远处。
苏照默然许久,二人就这般在静谧气氛中相对而坐。
许久,苏照开口打破沉默,说道:“青梧,听人说,你先前在国中常常以我自勉?发誓要励精图治,带领聂国崛起于冀州?”
聂青梧转头,凤眸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照,自嘲一笑道:“我却没想到苏国崛起以后,竟是向北进兵,更没有想到,你我会以现在这幅境况相见。”
苏照笑了笑,聂青梧应该是他的小迷妹,说道:“青梧,可知我刚继位之时的情形?”
聂青梧幽幽道:“权臣秉政,朝不保夕。”
苏照道:“是啊,一晃都一年多了,东奔西走,苦心孤诣,才有这番局,中州之地,四面强邻,想要崛起实在是不易了,你我这样的小国,晚上一步就被大国所灭。”
聂青梧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得我聂国之后,苏、卫、聂三国就是三十一二郡,你苏国从此……也算是大国了。”
苏照道:“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才不会让争龙之局在中州打个天翻地覆,让中州数千万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聂青梧樱唇翕动,一时默然。
她如何不知,聂国被并已是板上钉钉,可总是有一些不甘,她也不知为什么?
总觉得被昔日崇拜的对象灭掉,心头有着一股难言的悲愤。
她知道现在其实就是仗着这少年君侯与她的相识,纵容于她,否则,她在这少年君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苏照笑了笑,说道:“青梧,等过两天,苏国就会派宗正过来,递交国书,言苏国与聂国联姻,然后我再册封你为妃,我们的感情什么的,嗯,可以慢慢培养,我不急,先婚后爱,我都不介意的。”
聂青梧:“……”
什么先婚后爱,我介意!
苏照笑了笑,道:“好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还要去见见龙族。”
说着,伸手拍了拍聂青梧的纤纤素手,然后起身。
这两天他要为蓬莱龙君疗伤,同时还要留意周位几个国家的动静。
虽说聂、卫两国仍在,但在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已是不寒而栗了。
第六百四十章 荣妃?熹妃?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距苏照接受齐国公子桓的投降已经过去六天,随着申屠樊的十万大军开赴聂国境内,齐军也在苏卫联军的监视下,开始卸甲去兵,奔赴聂国诸郡治下的县城、乡镇,修桥铺路,为遭受兵乱之苦的聂国百姓,修建房舍。
其中,苏照又召集了申屠樊等人,商议了齐国将校要做多少功劳,可以减免苦役年限,才能回返家乡。
“青梧啊,如果不给这些齐军希望,得有心之人挑唆,或会在聂国酿成一场祸乱。”苏照出了郡衙,正是春夏之交,晚风吹拂,红灯摇曳的时节。
苏照在后堂之中的凉亭内,看着侧对着自己,一脸愁闷,望着远处发呆的聂青梧。
聂青梧闻言,转过头看向对面的英武少年,恼怒道:“什么你都做主了,还给寡人说做什么?”
眼前这少年君侯还真是言出必行,就在昨天,苏国宗正苏贤递交国书而来,说苏聂两国结为姻亲,永为盟好,正式求娶于她。
她还未应允,然后整个聂国已经沸反盈天,文武公卿都已经纷纷上表,说什么苏聂联姻, 永续盟好,情比金坚, 简直是荒唐!
满朝文武公卿, 难道就没有看出来, 这是苏侯狼子野心,想要步步蚕食她聂国疆土吗?
这般上蹿下跳, 谄媚新主,还有没有她这个聂国之君。
苏照缓步走上前去,就去伸手捉少女的纤纤柔荑, 只觉嫩滑细腻,轻笑了声,说道:“青梧,我昨晚想了一夜,终于想好了封号, 觉得正合你, 就是荣妃, 所谓草木青郁, 欣欣向荣,嗯, 我会好好浇水施肥,帮助你茁壮成长的。”
聂青梧:“……”
聂青梧容色羞恼交加, 青红交错,冷哼一声, 狠狠挣脱着苏照的手, 怒道:“什么荣妃, 孤都没有答应于你!你休要在此自说自话,孤是聂国之君,纵是聂苏联姻,也是敕封你为妃!”
这几天, 这少年简直就像是缠着她一样, 不停说这些让她脸红耳热的话,浑然没有一方雄主的风范,简直是够了。
聂青梧说到此处,抬眸对面“愕然”的少年君侯, 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讥诮道:“你这昏君,要不孤敕封你为熹妃如何?所谓熹光微照,不能夺骄阳之辉耀……”
不等聂青梧说完,苏照将聂青梧一把带入怀中,笑道:“青梧,你想要茁壮成长,可离不开日光雨露。”
自那天亲人事件之后,李观鱼就留了玉简,说境界瓶颈似有突破,然后离了宁河,回上真教去了。
至于幽罗教主,则在拿了太乙青木鼎后,也是说回去炼化,然后离了宁河郡。
苏照“消沉”了两天之后,这才多少抽出时间和聂青梧培养感情,不管怎么说,聂国他势在必得,至于聂青梧,正如他所言,先婚后爱就是了。
聂青梧被苏照拥入怀中,挣扎了下,但被牢牢锁住,一张清冷俏丽的脸蛋儿羞恼交加,愤愤道:“你这个无赖,等着吧!明天,寡人就会下诏命,敕封你为熹妃!广布天下,传于中州!”
“那让我这个熹妃,好好侍奉君上。”苏照忽地打横抱起聂青梧。
聂青梧只觉心神一跳,目中羞恼夹杂着恐惧,道:“你别……乱来,孤还没准备好……”
难道她近十年的清白身子要被这混蛋儿“玷辱”了吗?
苏照笑了笑,说道:“侍寝,你需要准备什么?再说,在你眼中,我不是龙阳之君吗?等”
聂青梧几乎快哭出来,经过这两天,她早已发现,那里是什么龙阳之君,道:“你”
苏照身形一闪,已至厢房中,在聂青梧又惊又恼的神情中,将其放在床榻上,道:“好了,我不会强迫你的,就是一起睡睡觉,我过两天也要离开宁河郡,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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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对面少年要走,聂青梧凝了凝眉,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恶客送走的轻松,竟有些……见鬼的舍不得?
苏照和聂青梧并排躺在床上,对着一旁的女君,说道:“这边我会派岑休过来主持防务,然后在聂国国都雁邑和苏国国都之间设下法阵,以后你也可以往来聂国和苏国。”
“你这昏君,孤还没答应你呢!”聂青梧冷声说着。
苏照笑道:“那要不现在洞房?”
聂青梧:“……”
苏照撑起下巴,看着容颜清丽的少女,道道:“好了,这聂国国君又不是不让你做了,聂国宗庙社稷都会留着,只是改旗易帜,至于这个国君,你爱做多久做多久。”
他将来对卫婧也是这样,不是爱慕奢华虚荣吗?那就让你做卫侯,聂侯,但是聂、卫二国郡县地方官长、驻军都是由他苏国来任命,再行改旗易帜,那么聂卫二国也就有名无实了,只余一个封号,他为什么要剥夺。
聂青梧闻言,却是有些误会,美眸瞪大,檀口微张,道:“你……不吞并我聂国了?”
苏照看着檀口微张,略有几分萌态的少女,忍不住笑道:“吞并。”
“你……唔~”聂青梧还未说完,就觉唇间一软,就见黑影压来。
这个昏君,她就该信什么只是躺着睡觉这类骗人的鬼话!
……
……
半晌之后,聂青梧气喘微微,明眸满是羞恼,死死按住捉怪的某人之手,羞愤欲死道:“你说过不强迫于我的!”
苏照将探入少女衣襟的手抽出,讪讪笑道:“习惯了……”
聂青梧:“???”
“你就是个贪花好色,荒淫之君。”聂青梧脸颊红扑扑地,樱唇更是莹润光泽,嗔骂道。
苏照似笑非笑说道:“不说我是龙阳之君了?”
聂青梧凝眉说道:“那天……怎么回事儿?”
苏照道:“我和你说,你要保密,别到处张扬。”
说着,附耳在聂青梧耳畔说着,让聂青梧只觉耳朵处热气呵着,让她不能自持,心猿意马起来。
其实,真论起来,旁边的少年除了明火执仗觊觎她聂国疆土外,原就是她的……理想型。
只是心头还是有气。
“啊,怎么会?可他……”待苏照说完,聂青梧转而被消息震惊,惊声说道。
苏照道:“此事,你不要和旁人说了,再说我怎么会是龙阳之君?既然你说我是龙阳之君……”
说着,在少女耳垂中作怪了下。
聂青梧娇躯颤栗,脸颊嫣红如血,口中发出一声莺啼,嗔怒道:“你,你做什么?”
这人怎么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舔……她哪里啊?
苏照轻声道:“青梧,原来……”
“不许说!”聂青梧嗔恼说着,扬手向着苏照脸颊打去,但却被伸手捉住。
在聂青梧的慌乱局促神色中,苏照伸手挽住少女的手,笑道:“青梧,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聂青梧嗔目而视,轻声道:“苏照,寡人还未诏颁敕封国书,你不许放肆!”
苏照笑道:“不放肆,就是查看你的修为,你这是仙道元罡境界,武道也才先天之境,还需得好好修炼啊。”
聂青梧撇了撇嘴,恼怒说道:“若是孤有修为在身,岂容你如此肆意轻薄?”
“那以后我教你吧。”苏照轻笑说道。
聂青梧抬眸看向苏照,眸光熠熠,道:“你要做什么?突然对孤这般好?良心发现了?”
苏照道:“你以后是我的妃子,也就是我的女人。”
聂青梧冷哼一声,螓首偏转一旁,不知为何,一颗芳心跳得有些快,道:“谁是你的妃子,你才是孤的妃子!”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反驳。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渐渐暧昧,聂青梧只觉脸颊滚烫,总觉得一旁的少年会向自己扑来,抬起一张俏丽、清冷的脸蛋儿,开口打破沉默,说道:“你先前说的是真的?不削去我聂国之爵位?”
苏照笑道:“骗你做什么?以后再封爵位,也不再封邦建国,而是享食邑俸禄,当然你和婧儿都很特殊,我会给聂、卫两国留下方圆五十里,世代为两国之祭田土地。”
方圆五十里,不大不小。
聂青梧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那面庞冷峻、气质沉静的少年君侯,心底竟隐隐有些……该死的感动。
苏照笑道:“青梧,做我的妃子吧。”
聂青梧微微闭上眼眸,嗯了一声,声若蚊蝇。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呢,她除了“含泪屈从”,又能如何呢?
苏照看着容颜清丽无端的少女,微微附下身子,擒住那两瓣桃花唇瓣,这一次倒没有如急风骤雨,而是小雨微润,一点点品味着少女的美好。
半晌之后,苏照看着脸颊绯然的少女,道:“等递交了国书再说。”
聂青梧轻哼一声,道:“那你等着吧,明天就敕封你为熹妃。”
轻轻拥住聂青梧,明显感受到少女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惶恐、不安,苏照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二人当然真是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翌日
随着聂青梧的应允联姻之议公布于聂国,整个聂国文武公卿都是欣然。
不要说聂国公卿不忠于聂氏,只因先前齐国入侵一事,已让聂国公卿明白,如今的天元已经是群雄逐鹿,唯有雄主才能守护疆土。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申屠樊已经十余万苏军,已经屯驻在聂国郡县,一副永远不走的样子。
聂国连齐国公子桓的一支孤军都抵挡不住,又如何面对重兵屯驻聂境的苏国?
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逻辑。
而在驿馆里的公子桓,听到驿卒送来的这消息,苦笑一声,自嘲说道:“没想到我公子桓是为苏侯做嫁衣!”
一旁的矮胖老者苦着脸,说道:“桓儿,为父已问过了,是君上,他眼下已和苏侯握手言和,还打算将蓬莱商会五成财货给予苏国,苏国大势已成!”
先前经过小龙女敖茜一番请求,苏照也发现蓬莱商会有一些财货利润是分润和打点给一些天元九州的仙魔两道宗门的,否则龙族根本就不可能将生意做的遍布整个天元九州。
苏照得知这消息后,也有些无奈。
却说苏照这边,郡衙之中,看着小几之后,已经恢复了气血之力的蓬莱君,笑道:“龙君道友这次是要返回东海?”
一旁的敖璃提起茶壶,将二人面前碧玉琥珀的茶盅斟满茶水,敖茜在一旁拉着苏照的胳膊,时而抬起头,和一旁的银发萝莉,交流着眼神。
蓬莱龙君说道:“苏侯,族中还有一大堆事务,蓬莱商会的财货转运,还需构建,对了,苏侯可让太真教过来对接。”
苏照道:“我会的,茜茜最近就会留在这里。”
蓬莱君点了点头,目光慈祥地看着一旁的敖茜,说道:“那是自然,茜茜这孩子自小就没了娘,性情任性了一些,苏侯以后多担待一些。”
“父王,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回去找你。”敖茜开口说道。
蓬莱君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的敖璃,说道:“妹妹,你也留在茜茜身旁,替微我照顾好她。”
敖璃手中的茶壶一顿,看向蓬莱君,点了点点头,道:“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茜茜的。”
蓬莱君说完,目光复杂看向苏照,举起茶盏,道:“苏侯,千言万语都不说了,以茶代酒,敬苏侯一杯。”
说着,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去。
等蓬莱君离去,苏照看着一旁泪珠盈睫的小龙女,伸手抚了抚粉红色龙角,道:“你父王也是要强的人。”
和他苏国为敌,结果反而被盟友出卖,最后被他这个敌人出手解救,而且女儿也成了他的坐骑,想来以蓬莱君的傲然心性,心底是何等羞愧和憋屈。
但他纵是有怨恨,却冲他发不出来,只能恨自己的愚蠢与轻信于人。
敖璃闻听苏照之言,侧目看了一眼苏照,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取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安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敖璃,然后抬眸凝顾着苏照,道:“照照,此事算告一段落了吧。”
苏照拿起茶盅,沉吟了下,说道:“将这边的手尾处理一下,明天我们就离开宁河郡,然后先回卫国。”
安安撇了撇嘴,心道,什么手尾,怕不是这一天留着,去和那聂国国君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去了。
当初说好的,多陪陪她娘亲,说话不算数。
苏照不知安安的腹诽,与敖璃也没什么可聊的,喝完一盅茶,就起身离了郡衙,去寻聂青梧去了。
聂青梧此刻在厢房之中,在宫女的侍奉下正在梳妆,见苏照进来,讥笑道:“孤当是谁,这不是熹妃娘娘吗,这是被孤纳为妃,高兴的过来新恩了。”
正在服侍的宫女掩口娇笑不止。
第六百四十一章 郑宋联姻?
苏照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旁的眉笔,看着铜镜之中那张清冷、俏丽的容颜。
他的这位荣妃,容色清丽,气质清冷,论起姿色来,或许没有到陈桃那种绝代芳华、国色天香的地步,论举止妖娆,烟视媚行,或许不如幽罗教主。
但品容也是上乘之选,而是气质和神韵的不同,只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谨慎细致,将那种丽质神韵掩藏了下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能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不提外在二鱼一玉,只说在苏宫众妃之中,如论颜色,还要属芳姿婧丽的卫婧,当初敕封她为丽妃,真不是苏照随口一说,那颜色明艳,也就陈桃能与之抗衡。
苏照上前拿起梳子,轻声道:“青梧,我给你梳头。”
聂青梧讥讽道:“熹妃娘娘还真是体贴入微。”
苏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手中抚弄着聂青梧的秀发,说道:“明天,我就打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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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梧脸上的讥讽之色淡了一些,说道:“你不是说要在雁邑和温邑之间构建传送法阵的吗?”
苏照手下微顿,似笑非笑,说道:“你想让我陪你在雁邑待一段时间?”
聂青梧道:“我可没说,你要走就早些走,现在就走!”
苏照轻笑了下, 说道:“青梧,要不你陪我一同去趟苏国, 见见我姐她们?”
聂青梧晶莹玉容之上明显现出一抹慌乱, 清声道:“我去做什么?”
“你是孤的妃子, 总要在苏宫挑选一个好宫殿……纵然不住,也该有一位属于你的位置。”苏照轻轻给少女梳着头发, 笑着说道。
聂青梧犹豫了下,心底隐隐有些动心,但想了想, 还是清声说道:“我就在聂国雁邑,哪都不想去,等下也给你挑个宫殿,也好方便你来居住。”
苏照不由失笑, 说道:“去吧,我姐她一定很想见你。”
聂青梧抿了抿唇,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想要趁机让我走, 然后方便你的人接管聂国。”
苏照:“……”
见铜镜之中那张英武少年的面孔上现出无语之色, 聂青梧也有些忍俊不禁, 然后反应过来, 收敛笑容,板着脸道:“寡人就坐镇雁邑,哪里也不去。”
苏照笑了笑,也不再坚持, 他知道这是少女还未做好面对他家人的准备,说不得, 两个人睡一觉, 少女心思改变也说不定, 遂不再坚持, 开口说道:“好吧。”
苏照又和聂青梧说了一会儿话, 也出了厢房, 去寻安安。
安安这会儿正和小龙女正在说话,也不知鬼鬼祟祟说些什么,一见苏照过来, 就停止了交谈。
敖茜缓步上前, 挽住苏照的一只胳膊, 扬起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 轻声道:“主人,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安安撇了撇嘴,对着一旁的敖茜,说道:“茜茜,这是某人在旁人面前碰了壁,来寻我们姐妹了。”
苏照一把将虎妞拉入自己怀中,好奇说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都姐妹相称了?”
安安嘻嘻笑道:“怎么说也是并肩作战过,关系好怎么了?你吃醋啊?等我把你的后宫一个个都撬了。”
苏照嘴角抽了抽,探入娃娃脸衣襟中的手捏了捏,引起银发萝莉的嗔怒,“要死啊,都被捏坏了。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随着苏照扫灭聂国境内公子桓部的齐军,进而和聂国国君联姻,这一消,被有心之人传开,整个天元九州,诸国君主无不震动。
但正如苏照考虑的那样,彼等只有郑国才意识到苏侯已经事实上完成了一统苏、卫、聂,待整合完毕,一方新生大国就可崛起于中州。
周都·洛邑
巍峨壮丽的宫殿之中,云床之上,一身宫裳的丽人,静静听完冷虹的叙言,雍容华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惊异,问着一旁坐在绣墩之上的少女,问道:“令月,你怎么看?”
“苏侯大势已成!”姬令月轻轻吐出几个字,明眸之中寒光闪烁。
这才多久,那位昔日卫国温邑初见的少年君主已开拓得如斯基业。
而她呢,一步慢,步步慢,虽和已经“去势”的太子结为姻亲,并通过秘法使其心智沉沦,且已经逐渐完成对吴国的渗透,但随着仙朝首启,吴国国内新老势力争斗不休,得气运加持的吴君,已经开始怀疑她这个“儿媳”,这才让她和吴太子归宁,就是打着清除她借助吴太子之手,于吴都梅里编织的政治势力。
萧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如果让你苏侯,或许……听说那苏侯经常行于外,让国中政务尽托于惠妃。”
姬令月道:“母后,苏侯若是轻易被谋夺基业,也就不会威震天元九州,让郑国那匹夫连连吃瘪了。”
郑国为周天子宗伯,但在姬周的衰落中可没少兴风作浪,频频打击着姬周的正统权威。
萧后闻言,玉容顿了顿,说道:“是啊,苏侯雄才大略,狡诈如狐,我们当初也没在苏国布局,根本做不到。”
吴国太子联姻,以及在吴国都是经过萧后谋划了十年的事情,这才可以神鬼不知地将吴国太子去势,并且让姬令月嫁到吴国梅里。
萧后收起心底那一抹莫名的思绪,看向姬令月,说道:“你接下来当如何行事?你现在已为吴王所疑。”
姬令月道:“母后,等过几天,等再过几天,我就回吴国去。”
宋国·商丘
这座历经千年而建的城邑,人口数百万,与郑国国都新郑,周都洛邑并列为豫州最繁华的三座城邑。
此刻正是中午,人流熙攘,摩肩接踵,满载货物的骡马车辆,络绎不绝。
宫苑之中,宋国国君方立仙朝,晋位宋王之爵,此刻正在宫殿明仁殿中,接见着远道而来的郑国使者。
宋君年纪三十岁出头模样,面容富态,白白胖胖,着王侯冕服,跪坐在一方御案之后,身姿笔挺,一举一止都是暗合贵族仪礼。
作为如今天元唯二奉行周礼的国度,除鲁国外,就属宋君将仁义礼智信常常挂在口中,这边厢,听着下首处,那一身褐色绸衫,头戴粱冠,威仪沉凝的中年公卿所言,一张白胖的脸盘上现出惊异,道:“范太宰,寡人没听错吧?贵国要和我国联姻,订立盟约?”
范琼笑了笑,拱手道:“这是我家君上之意,我家君上听闻宋君之妹成安公主,品容姣好,德如兰馨宜室宜家,然却待字闺中,我家君上有意求为妃,两国从此为姻亲之国。”
“郑君之意,是求娶寡人之妹?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的话?郑君年岁业已年逾四十了吧?”宋君轻笑说着,看向殿中群臣,说道:“郑君还真是人老心不老。”
“哈哈……”
殿中跪坐在梁柱之畔的小几后,排成数列的宋国文武公卿,顷刻之间就是一团哄笑。
一旁的宋国太宰中行复,也是开口接过话头,手捻颌下短须,笑道:“风闻,郑君因为前番再次伐苏,劳而无功,损兵折将,已经缠绵病榻,莫非这是病糊涂了?”
“哈哈……”
殿中一应宋国公卿再次哄堂大笑。
闻听宋国君臣一唱一和的奚落,范琼面色阴沉,心头也有几分愤怒,但却并未表现出来。
第六百四十二章 范琼说宋君
自姬周封邦建国以来,天下诸国使者交通,合纵连横,使臣往来于国,君主设宴招待他国国使,除非是盟约之国,否则这种奚落和嘲笑几乎是常事。
更不要说宋郑两国,在豫州一山不容二虎,二国经历代君主,早已是恩怨纠葛,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就以最近的一次,陈国灭于郑国之手,当时陈国向宋国求援,但宋君听信了郑国承诺,许之待陈灭之后,要给宋国河南数郡之地,但灭陈之后,出尔反尔,前代宋君领兵讨要,结果被时任大司马的庞灌,趁乱而击,宋君最终损兵折将,回国之后,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此代宋君即位之后,两国接壤边郡, 更是频繁有着摩擦。
有着如此过节,宋国君臣对太宰范琼的奚落, 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着殿中喧闹而起的嘲笑之声, 一时间都是快乐的空气, 范琼身后的骁骑将军尚英脸色都是阴沉着,随行扈从更是脸色不虞。
而作扈从打扮的范泰, 同样忿忿看着殿中的一应宋国文武。
有道是父辱子死,范泰心头如何不恨。
待殿中笑声稍稍降低了下,自始自终拿着酒杯, 冷言不语的范琼,忽然放声大笑,一时间笑声在殿中响起,让正在交头接耳的宋国公卿,都是面面相觑, 殿中竟然渐渐诡异地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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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百双目光, 齐刷刷地投向那范琼, 这位鲁国曲阜人。
“哈哈!”
范琼仰天而笑, 笑的眼泪都快出来。
身后的骁骑将军尚英, 都是面现懵然之态, 看着那个狂笑的中年人。
就连范泰也是不解地看着自己父亲,心头生出担忧, 暗道,父亲大人这是被气坏了吗?
怒极反笑?
听着这笑声, 宋君脸色就有些难看, 重重放下酒樽, 沉声道:“郑使何故发笑?”
开口就是郑使, 而非方才言称范卿,显然已藏了几分怒气。
范琼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看着满朝的宋国文武,朗声道:“老朽笑眼前衮衮诸公, 不知死期将至,庙堂君主, 不知社稷将毁!”
“大胆!”
“放肆!”
“狂妄!”
一时间,殿中宋国公卿千夫所指,呵斥声不绝于耳。
宋君白胖的脸盘,都是阴沉下来,冷笑一声道:“郑使作此狂悖之言,莫非是欺寡人刀兵不利乎?”
哪怕眼前之人是郑国太宰, 也不能如此辱没、诅咒他宋国君臣!
侮辱国格, 其罪当诛!
这时,范琼已站将起来,环顾四方宋国公卿,冷声道:“夫苏国,虎狼也,苏侯自承位以来,内除奸凶,外连仙门,励精图治,纵横南北,短短一年,先后败郑、卫、晋、齐诸国之兵,威震河洛!”
“如诸卿所笑,我郑国连番大败,君臣见辱于苏,而苏侯以一羸弱之国,将数万之众,南征北战,至如今横跨豫冀,兵甲百万,战将千员!”
“琼自二十岁游历诸国,北游幽燕,见燕代慷慨之士,西至陇右,望雍秦之虎狼雄兵,南临潇湘,经荆楚甲兵羽盛,也未有如此之强将雄兵,不历二年,屡战屡胜,开疆拓土,括苏、卫、聂三国二十余郡,竟有坐断河洛,席卷天下之势!琼为郑国之太宰,深居高位,食君之禄,未尝不夙夜忧惊,常为郑,宋诸国而思,我郑国拥地三十余郡,强兵威震中州,尚频繁败于苏国,为天下笑,况尔宋乎?!”
范琼之言,如黄钟大吕,在宋国宫殿中炸响,让宋国一应君臣心惊胆战。
而范泰看着那虽然苍老但坚毅如松的老者,心绪激荡,只觉身躯都在微微战栗。
这就是他的父亲!
以一介寒微,配郑国之相印,面对敌国君臣嘲笑,更是坦然自若,高谈阔论。
宋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范卿,请坐。”
范琼朝四方震惊无言的郑国君臣拱了拱手,坦然落座。
宋君摆了摆手,说道:“范卿此来,提议两国联姻,难道是要共伐苏国吗?”
前番,齐国与郑国共伐苏国,结果呢,大败亏输,齐国公子桓投降于苏,而郑国更是损兵折将,他宋国与苏国疆土并不接壤,真的有必要趟这浑水吗?
可苏国的确大势已成,是中州诸国的祸患。
“苏国已成中州大患,宋君如坐视不理,范某方才所言,未尝不会变成现实。”范琼道。
宋君一时沉吟,心头一时间思绪起伏,说道:“如是两国联姻,范卿若答应寡人一个条件,倒也不可。”
范琼眸光闪了闪,说道:“宋君请开口。”
“河南六郡之地,原是贵国当年承诺于我国的疆土,当初灭陈之后,贵国出尔反尔,现在当将这六郡之地归还我国,寡人才会联姻。”宋君开口道。
范琼轻笑一声,说道:“如今之六郡,数百万百姓,已为我郑国子民,我家君上不会抛弃自己的子民!”
宋君笑了笑,说道:“寡人只要这六郡之地,不要你郑国子民!”
其实,此刻的宋君也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范琼轻轻一笑,说道:“六郡子民世代居住于此,乡土难离,宋君此言,简直不合情理。”
他的心理底线,郑国之土,寸土不让,岂容这宋君使什么“人走地留”的手段。
宋君看向周围一众文武公卿,笑了笑,说道:“郑使毫无诚意啊。”
下方一众文武公卿都是附和说着。
宋君又看向范琼,说道:“郑使,如果只是虚言恫吓,那我宋国是不会与郑结盟,攻伐苏国的,郑国还请回吧。”
尽管心中也忧心苏国之崛起之势,但此刻绝不能被这范琼吓住,郑国想要不出一点儿血,就让他宋国出兵出力,就是痴心妄想!
范琼拱手道:“宋君容禀,我国愿出良驹十万匹,金十万,并有先天灵宝两件,以为聘礼。”
宋君眼皮跳了跳,说道:“郑使,若只是一些财货,就想让我宋国趟这浑水,未免小瞧了我宋国了!”
范琼道:“疆土之地,我郑国,但如果灭苏,我郑国片土不取,尽贵””
“不说灭苏之事,八字还未一撇,就说灭苏之后,我宋国与苏国并不接壤,要苏国的飞地作甚!”宋君冷笑一声,沉声说道。
若只是这些条件,并不足以让他帮助郑国面对逐渐崛起的苏国。
方才范琼虽说的实情,苏国的确是虎狼,一旦坐大,就有可能席卷中州,但这里一个关键,那就是他宋国又不直面苏国锋芒,真正着急的是郑国。
郑国急得和热锅蚂蚁一样,而且郑君还一毛不拔,六郡之地不行,三郡行不行?
三郡不行,哪怕是一郡也可以啊。
范琼朗声说道:“何言飞地难治?若得苏国七郡,宋君可以敕封子嗣守牧所下苏土,以洪河转运两地财货,岂不一样纳入宋国疆土?”
第六百四十三章 卫婧有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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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 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 这大清早儿的, 就听着喜鹊叫, 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 拯救庄妃明月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忙于国事,没有多少时间,前日从太素那里学了时光之法,虽短时间内不可用,因为修为远远不够……但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利用真仙长生秘境中的界主权限,可以操控了时光流速。”
既是这样,他已经决定在那仙园秘境中建造宫殿,让苏宫诸妃进去居住,以培养感情,提升修为。
否则,他终究会冷落了这些女人。
苏照收起这些莫名的思绪,对一旁撇了撇嘴,一副“我不高兴”的卫婧,道:“采儿过来一定是有急事,我去看看她。”
卫婧面色幽幽,心底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去吧。”
苏照亲了一旁丽人的脸颊,卫婧才转怒为喜,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一闪,就出了棠梨宫去见永清公主。
在一座偏殿中见到了郑采儿,一袭淡黄色的衣裙,容色秀媚,身姿曼妙,只是此刻神情凄然,面有泪痕,我见犹怜。
苏照面色顿了顿,心头也不由生出疼惜之感,道:“怎么了,这是?”
“君上,求求你救救臣妾的母妃。”郑采儿一见苏照,情绪失控地冲将过来,抱住了苏照,哭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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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轻轻抚住郑采儿的后背,安慰着伤心的丽人,待郑采儿情绪稳定了一些,拉着郑采儿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你母妃怎么了?”
郑采儿一张秀媚、明艳的脸蛋儿上泪珠挂起,嘤嘤哭泣道:“臣妾母妃她被贬为庶人,现在郑宫中受苦,还请君上救救她吧。”
而后郑采儿又是断断续续说完经过,道:“我母妃的宫女千里迢迢,来到苏国告知于我的,具体原因也不知,只说那人说我母妃教女无方。”
苏照凝眉思索片刻,道:“此事,我让旁人查一查,一旦确定,就去新郑接人。”
这般说着,就是神念传音以秘法传送给在帝丘城中的天听司中人,不多时,从传音玉圭中得知其讯,面色就是一沉,道:“天听司存有案档,方才经过察知,你母妃现在就在郑宫掖庭,恭事房正在刷马桶。”
“刷马桶?”郑采儿只觉眼前一晕,道:“母妃,她是那般高贵、优雅,那人如何能这般作贱于她?”
苏照面色复杂,幽幽说道:“你母妃倒也没做这些活计,是有人和恭事房的管事嬷嬷打了招呼,你母妃现在独居在陋巷中,平时只打扫一下宫殿。”
“谁打的招呼,臣妾若知道一定要谢谢他才是。”郑采儿面色激动说道。
苏照默然片刻,心思复杂,说道:“是昭阳公主。”
他却没有想到,郑韵儿竟然冒着不惜见责于郑君的风险,给并无血缘关系的庄妃施以照顾。
这个当初被他俘虏后“囚禁Play”的敌国公主,倒是有些小视于她了。
“是韵儿妹妹?她……”郑采儿容色变换,紧紧抿着粉唇,柔声道:“君上,韵儿妹妹是昊阳宗主亲传弟子,有她暗中护持母妃,臣妾也能放心许多了。”
苏照道:“采儿,等下我亲自去趟郑宫就将你母妃带回来。”
他正好也去新郑看看庄诗宁,上次依依惜别,庄诗宁也是哭得如泪人一样,只是那花信少妇只是无声流泪。
“君上,我和你一起去罢。”郑采儿犹豫半晌,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苏照看向郑采儿那张明艳、轻熟的脸蛋儿,因为哭泣略有几分憔悴,不由更生几分怜惜,温声道:“采儿,我带着你多有不便。”
郑采儿顿时脸色苍白,黯然神伤,道:“君上,是……臣妾拖累你后腿了。”
她虽也有武道后天修为,但在这个大争之世,根本就无济于事,虽然前些日子,被眼前之人拉着一起双修传授了功法,但毕竟时日尚浅,只是刚刚开始筑基三关。
而且她也很少分到眼前少年的宠幸,心头虽有些幽怨,但也能理解,不管是她,哪怕那几位得宠的嫔妃,都是和眼前少年聚少离多。
而她以嫁过人的身份,被敕封为端妃,已是眼前少年格外爱怜于是于她了。
苏照拉过郑采儿,说道:“采儿,你修为尚浅,我要照顾你多有不便,你也得多修炼才是啊。”
郑采儿埋在苏照怀中,轻声道:“是臣妾没用,臣妾一定好好修炼的。”
苏照温声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没用了?你长在深宫之中,不通修炼,也是正常,有着武道修为,说实话,我已经很是意外了,不过仙道毕竟刚刚入门,最近仙园秘境中颇是炼制了不少丹药,我们先进仙园修炼一段时间。”
既然培养感情,就先从郑采儿开始吧,顺便通过双修之法让采儿修为尽快有所进境。
郑采儿玉容微变,深施一礼,道:“君上,母妃在郑宫度日如年,备受煎熬,臣妾为人女,更是如烈油煎心……臣妾哪里还修炼得下去,还请君上恕罪。”
苏照道:“你有所不知,我为那仙园之主,可以自如操控时间流速,纵然在其中待上半年,在外间不过一瞬,采儿,你现在别太焦虑了。”
说着,紧紧抓住郑采儿的手,宽慰道:“采儿,一切有我,我是你夫君,交给我就行了。”
“君上。”郑采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泪珠又是止不住的流淌。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苏照揩拭着花信少妇粉面之上的泪珠,温声说道
:“要不这样吧,你先去仙园秘境呆着,或是修炼也行,或是呆着也行,我等下就前往郑国搭救你娘,这样我可以利用仙园权限,随时让你们母女两个相会。”
他的长生仙园秘境的通道,取决于他这个仙园之主将虚空栈道开设于何处,随着他修为渐高,已经能够在天元绝大部分地方开启虚空栈道。
郑采儿“嗯”地一声,在苏照的带领下,进入仙园秘境。
宫殿之前,苏照拉着郑采儿落下,抬眸看去,就是碰到一个着水云素色烟罗长裙的丽人,正在和一个银发萝莉有说有笑地走出。
正是安安和其母晴晴。
一见苏照和到郑采儿,安安嘻嘻笑道:“娘亲,有些人还真不是不经念叨呢,方才我们还说某人呢。”
素色宫裳丽人容色现出一抹不自然,没有接话,只是抬头看向苏照和郑采儿,温宁目光中有着诧异之色流露。
苏照冲丽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安安,说道:“安安,你让采儿去传功殿,将一些武道丹药给她服下,教她修炼,对了,茜茜不是也在那里吗?茜茜精通武道炼体之法,让她教一教采儿。”
安安瞪了一眼苏照,撅起艳艳红唇,糯声道:“你就不能让我歇歇,就一天天知道使唤我。”
一旁的素色宫裳丽人,摸了摸银发萝莉的头,柔声道:“苏侯一定有急事,你别使小性子。”
“我这就去。”安安对温宁、娴雅的丽人轻笑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苏照,然后走向郑采儿,说道:“走吧,随我来吧。”
等二人离去,苏照看向对面的丽人,虽是一段时间不见,但想起那如猫咪一般的白虎,心头也有些起心动念。
丽人玉容却不知觉玫红,目光也有些慌乱,抽腿就走,口中说道:“我也有其他事,先……”
“晴晴,我一会儿去郑国,上次说出去带你散散心,你去吗?”苏照开口道。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安安:人家才不要虎宝宝
终究还是没拗过某人,宫裳丽人被某人“强挽”着纤纤素手,一路遁出了仙园秘境,立身于云头之上。
彼时,一轮明月悬于中天,皎洁月光照耀着大地。
云霄之上,一男一女,恍若一对璧人般,迎风而立。
男子身形颀长,着素色蜀领锦袍,目光沉静如渊,女子着藕荷色宫装长裙,身姿窈窕,气质温宁。
苏照微笑地看着一旁眉眼间略有些羞涩,作四处张望之态的宫裳丽人,温声道:“晴晴,这就是天元九州,你觉得怎么样?比之仙园秘境的小小之地,如何?”
此刻他的手中握着白虎夫人的纤纤素手,只觉柔软细腻,又嫩又滑,恍若羊脂白玉一般,尤其感受到丽人因为羞涩,娇躯的轻微颤抖,心头就有些起心动念。
这位丽人完全不像白虎得道,如果说是白猫得道,倒是恰如其分。
温柔安静,优雅知性,如一只高贵、雍容的波斯猫。
“还好吧。”宫裳丽人将一张已然绯红如烟霞绚烂的脸蛋儿扭至一旁,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美眸微垂,看着脚下的山川美景。
“晴晴, 你怎么都不看我?”苏照伸手拥住宫裳丽人的纤细腰肢,往怀里带着, 心念一动, 已取了一方仙舟, 他打算带着晴晴乘仙舟前往郑国。
纵是以苏照如今的修为,前往新郑仍需要几个时辰。
随着心念一动, 一架仙舟现于半空,只见五彩光芒流溢,穿梭虚空, 在朗月寥星的天穹中划过一道炽耀光芒。
转眼之间,二人已端坐在仙舟之内。
仙舟之内,茶几摆设一应俱全,其上摆放着各种时令水果。
苏照揽住宫裳丽人的削肩,叹了一口气, 道:“晴晴, 我们两个之间, 难道就没有话说吗?”
他也想试着走进身旁这位丽人的内心, 而不是只是出于占有之欲, 玩乐之心, 一独处就将其邀至床榻。
宫裳丽人玉容柔婉,转头静静看向一旁的少年,秀美双眉下的眸子, 宛若秋水盈盈波动, 樱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这人……还让她说什么呢?难道不知她现在的羞人状态吗?
苏照打量着那张温宁、小巧的脸蛋儿, 笑了笑,没话找话, 问道:“晴晴, 你修为快突破金丹了吧。”
宫裳丽人面色幽幽, 目光闪过一旁,看向迢迢星汉,说道:“本来我是想在秘境中一直修炼到金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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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照闻言,自失一笑道:“那说来还是怪我了, 这是等打扰你清修了?”
宫裳丽人晶莹玉容微变, 急声说道:“苏……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照目光带了几分有趣之意,问道:“那你是哪个意思?”
说着,扳过丽人的削肩, 看着那张眸光低垂, 脸颊微红的脸蛋儿,捕捉羞怯神态中一抹慌乱,俯下身,去擒住那桃花唇瓣,一点点品尝着甘美。
宫裳丽人弯弯眼睫颤抖,脸颊红晕浮起,一直延伸向修长白皙的秀颈,半晌过后,眸光复杂地看着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抿了抿莹光闪烁的粉唇,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肆意和温度,让她芳心震颤,连忙问道:“苏侯,你去郑国是要……救人?”
苏照怔了下,笑道:“对啊,顺便也带你逛逛豫州三大城邑,感受一下天元九州的人间繁华。”
宫裳丽人柔声细语,说道:“那里是敌国之都,一定很危险吧。”
苏照笑了笑,握住丽人的玉手,道:“嗯,还行,晴晴,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宫裳丽人柔声道:“我修为也有些低了,也帮不到你什么忙,若是安安她……她是神照境界,你带着她会好一些,也能有个照应。”
苏照温声道:“神照境界也不行,我这次是去郑国国都,那里有洞虚大能坐镇,说不得还有飞仙暗中护持。”
说话之间,在仙舟小几之上取了一个橘子,三两下剥了皮,将橘瓣递至宫裳丽人饱满莹润的樱唇边,笑道:“所以等到了郑国,你也先藏至仙园,等我办完了事儿,咱们两个就好好逛逛。”
宫裳丽人容色微红,垂眸看着橘瓣,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就拿起手去接,就听一旁的少年,以一种让她心慌的语气,在耳畔轻笑说道:“乖~张开嘴,我喂你。”
宫裳丽人娇躯一颤,眸光闪了闪,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却只见那橘瓣已递至檀口中,手指碰过玫瑰一般的唇瓣,只觉过电一般,浑身战栗,琼鼻中不禁发出一声腻哼。
苏照此刻将橘瓣投剥开,给宫裳丽人投食投得欢快,欣然笑道:“你和安安也要快快修炼才是,其实我倒是有些奇怪,安安身上既然有白虎血脉,你应该也有白虎血脉才是,按说修为应该突飞猛进才是。”
宫裳丽人轻轻咀嚼着橘子,须臾,容色就有怅惋之意,轻声说道:“可能是我……修炼天资太过愚钝了吧。”
苏照笑了笑,擦了擦丽人嘴角的橘子汁,道:“怎么可能?你小的时候,应该比安安还要聪明一些吧。”
其时,长生秘境之中的某位虎妞,刚刚将郑采儿安置在一座偏殿中,回到自家所居宫殿,忽地面色古怪了一下。
她先前在秘境之中无聊,曾经做了个可以远程窃听的小玩意,在刚刚与照照错身之时,就将那灵宝留在照照身上,方便偷听着二人的谈话。
“比我聪明?照照都知道拿我来说事儿了,好吧,若是在旁人面前,我定是不依。”安安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略有几分古怪笑意,分明乐见其成。
“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我小时候比安安还要贪玩呢。”温柔静默的宫裳丽人,回忆起童年往事,艳丽脸蛋儿上也有了几分轻快的笑意。
此刻丽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之上,渐渐挂起天真烂漫的笑意。
二人一路说笑着,宫裳丽人也渐渐打开心扉,和苏照聊着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不再如一开始那般羞涩而隔阂。
宫裳丽人柔声说道:“安安,我没有陪她长大,很是对不起她,现在又……”
苏照挽住丽人的玉手,温声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只叹造化弄人。”
宫裳丽人轻轻“嗯”了一声,道:“苏侯,安安她平时爱使小性子,不太顾及旁人的感受,你要多担待一些才是。”
苏照笑道:“安安性情爱玩了一些,但也没少帮我,其实挺照顾我的感受的。”
仙园秘境之中,正吃着苹果,好整以暇偷听二人谈话的安安,容色一顿,道:“照照这话说的,还有点儿良心。”
宫裳丽人抿了抿唇,幽幽道:“安安她年岁也不小了,或许有个孩子,性子会成熟一些吧,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趁着年轻,多生几个虎宝宝才好。”
“咳咳……”安安正兴致勃勃偷听着,闻言就是一口苹果从口中吐出,面颊羞红,喃喃道:“什么孩子,什么虎宝宝?人家才不要虎宝宝。”
想起她要生虎宝宝,她还是个宝宝呢。
苏照也不由失笑,道:“安安她还小呢。”
看着对面的丽人,心道,如是你还差不多。
宫裳丽人蹙眉道:“她也不小了啊,只是看着脸嫩显小,再过几百年,她还是这样呢。”
说话间,就看对面少年目光咄咄地看着自己,心下没来由地一慌,眉眼低垂,忽地少年附耳说道:“她不愿生,要不……”
后面的话就细弱而不可闻。
仙园秘境之中的安安,闻言,面色微红,骂道:“坏照照,你竟然想分走属于……”
一旦有了孩子,还将她放在心中第一位吗?
正小声骂着,忽然就觉对面的声音开始不对劲起来,小脸一红,颇为不自在,想要关掉那窃听灵宝,但眸光闪了闪,鬼使神差地却没关。
“说起来,还没听过……”
先前那位丽人在塔中都是沉睡不醒,安安还真没有……
……
……
仙舟在夜空中如流星一般,炽耀明亮,划过夜空,因为其上布置有法阵,倒也未于夜空中听引吭高歌。
许久,苏照看了一眼脸颊红润欲滴的丽人,轻笑道:“等下就到新郑了,一会儿我送你回仙园秘境。”
“那你进城之后,小心行事。”丽人柔声说着,原本如黄莺出谷的婉转声音就有一些酥糯和娇媚。
等过了一会儿,眼见新郑遥遥在望,苏照也收起仙舟,打开虚空栈道,带着晴晴进入仙园,刚一进入仙园,就看到一道流光迎面而来,正是安安,一脸气呼呼地模样,嗔怒道:“照照,你太过分了。”
苏照面色顿了顿,一时心虚,说道:“我先过去了。”
心道,难道他的想法被安安知道了。
先前,听晴晴讨论白虎血脉,他还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并在刚才加以实施。
郑国·新郑
晨曦微露,金鸡破晓,清晨的新郑城,人流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往来于城门洞,这就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劳作。
苏照施展了幻化法术,一路不停,潜藏于人群之中,先是在新郑城中寻了一个客栈,然后马不停蹄,就是前往新安侯府。
新安侯府,后院之中,庄诗宁手中提着一个剪子,正在给一株盆栽修剪着枝叶,在大剪之下,盆栽郁郁葱葱,枝干苗秀。
这位新安侯夫人最近迷恋上了修剪盆景。
就在这时,月亮门洞处徐徐而来一位青年公子,面色愁云惨淡,坐在一旁的石桌之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夫君,这是怎么了?”庄诗宁头也没回,继续修理着盆栽,柔声说道。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说道:“母妃在掖庭宫快半个月了,还是一筹莫展。”
庄诗宁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夫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是君上决定过的事情,不是那般好更改的。”
公子治抬眸看向自己的妻子,愤愤道:“可难道眼睁睁看着母妃在宫中受苦?”
庄诗宁轻声说道:“君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再过一段时间,君上气儿消了,我们再劝解就是了。”
说着,也将剪刀给了一旁的丫鬟,转身向着公子治走来。
公子治此刻抬头看着容色娇媚的妻子,火气倒也消了几分,说道:“我何尝不知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可听闻母妃在宫中受苦,心头如烈火灼心一般。”
庄诗宁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抬眸看向对面的公子治,说道:“夫君,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说来,此事究竟是何缘由,你可知晓?”
公子治道:“我花了银子打点了下宫里的宦者,好像是和五姐有关。”
庄诗宁道:“五姐?五姐她不是被苏……苏侯敕封为端妃了吗?”
公子治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茶盅往嘴里送,结果却没有茶,只得放下,说道:“听说是五姐和母妃之间通了信件,信件里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再加上前番我郑国大军在洪河大败,然后父王就在盛怒,这才……”
庄诗宁放下茶盅,轻声道:“君上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牵怒母妃啊。”
公子治此刻抬头看着自家妻子,只觉明艳如牡丹花蕊,较之往昔都多了几分妩媚,心头就有些一热,此刻他心头的焦虑,正需要往日柔情似水的妻子去抚平。
说来,他已经很久没和自家妻子敦伦了,上一次还是……好像都快一年的感觉。
诗宁总说身体不舒服,然后还让他去寻其他女人,说她并不吃醋。
心念及此,就要伸手去捉庄诗宁的手。
庄诗宁却不动声色躲开,她也不知为何,对起丈夫的触碰,感到心理性的厌恶,颦了颦眉,提起一壶茶,拿过公子治身前的茶盅斟满,柔声说道:“夫君,你若渴了,可以喝些茶。”
公子治脸色一僵,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拿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母妃听说在宫中原是被打发至恭事房的,被人暗中疏通了关系,最终幽居在偏殿,现在在做一些洒扫之事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庄诗宁:你对得起采儿吗?
新安侯府,后花园中——
正是春夏之交,百花齐放,气候温和,清晨的暖风拂面,更是舒适宜人。
庄诗宁放下茶盅,美眸中倒映着自家丈夫的愁眉不展身影,轻声说道:“莫非是君上……又于心不忍,不愿以卑贱之事作践姑母?”
若是如此,说明君上还念着最后一丝夫妻旧情,或许等怒火消了之后,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公子治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也不知具体细情,但这一次,我隐隐觉得父王他……可能真的不会再赦免母妃了。”
纵然是上一次恭玺为苏侯借母妃之手污秽,但他的父王也并未给予这般重的处罚。
庄诗宁幽幽说道:“姑母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道?别想不开才是……”
在她看来,郑君实在不顾念夫妻之情。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两天,我悄悄去掖庭,看看母妃……”
正说话间,忽地倦意而生,公子治只觉一股困意如潮水般细来,打了个呵欠,说道:“诗宁,我有些犯困……”
话音未落,公子治就胳膊一叠,趴在石凳之上,沉沉睡去。
庄诗宁容色微变,明眸瞳孔剧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开口道:“夫君,你没事儿……”
然而,公子治已是呼噜声响起, 被晃了晃肩头,仍是不醒。
“夫人, 许久不见, 可曾想念于孤?”
就在这时, 微风徐动,庄诗宁耳畔忽地响起一把温煦的声, 倏尔,苏照从庄诗宁身后现出,双手拥住庄诗宁的腰肢, 感受到玉人的玲珑娇躯,心头就是一动。
“是你……”听着声音熟悉,等庄诗宁转头之间,美眸凝视来,先是一愣, 继而眉眼间涌起难言的惊喜之色, 说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花信少妇因为喜悦, 声音都带着几分莺啼婉转。
苏照笑了笑, 捉住花信少妇的纤纤素手,附耳呵着热气,呢喃说道:“来新郑办些事,顺道过来看看你。”
庄诗宁光洁如玉的脸蛋儿滞了下, 明眸闪烁, 问道:“是为了姑母吧。”
苏照温声道:“就知瞒不过诗宁, 前日,采儿告诉我说,庄妃在郑宫中出事了, 让我想方设法营救, 索性我就亲自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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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诗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姑母她现在掖庭, 你如果想要救她的话, 需得潜入宫中,现在宫禁大不同以往了, 听说有飞仙大能坐镇, 你得小心从事。”
许是因为苏照之故,庄诗宁也开始留意一些关于仙道境界的事情,知道飞仙已是大能一般的人物。
苏照将庄诗宁拥入怀中,将手探入衣襟捉怪着, 轻笑说道:“所以我就过来了,我自忖隐匿神通还是很高明的, 比如当初就在这里,可是混进了宫中呢。”
庄诗宁脸颊羞红,嗔怒道:“你这人,我们别在这里……”
说着,瞥了一眼趴在石凳之上的自家丈夫公子治,黛眉拧了拧,一股愧疚之情在心底蕴生出来。
苏照感受着庄诗宁的莫名低落下来的情绪,倒也停下,道:“诗宁,这是怎么了?”
花信少妇轻熟、妩媚的眉眼之间现出一抹怅然之色,转头凝眸看着对面的少年,美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语气漂浮不定,说道:“苏侯,你这次是要带姑母前往苏国和采儿团聚是吧?”
苏照怔了下,解释道:“郑国虽大,但已无庄妃娘娘落脚之地,我打算带她回苏国宫苑居住,她总归是采儿的母亲,让她们母女团聚,也是分属应当。”
庄诗宁闻言,娇躯颤了下,泪珠盈睫,哽咽说道:“那……我呢?”
她不想再过这样背德的日子了,每次看到丈夫懵然的样子,都有一种来自良心上的煎熬。
苏照愣怔了下,垂眸看着怀中突然情绪失控,泪流满面的庄诗宁,默然了下,心绪起伏不定。
其实上次,庄诗宁就有随他而走之念,不过被他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对庄诗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一直留在郑国,好像的确也不是办法。
“诗宁……”
“我是别人的妻子,是不是被你带走之后,你就不喜欢了?”庄诗宁柳叶弯弯眉下,美眸熠熠地看向苏照,粉红面颊早已苍白如纸。
但凡这人说一个不字,她绝不苟活于世,不过三尺白绫而已。
她再也不想过这种“良心煎熬”的日子了,看着懵然无知的丈夫,她就生出一股难言的愧疚。
她明明不爱他,却要一次次欺骗于是他。
苏照拉过庄诗宁的手,清声说:“诗宁,上次我就说过,你若是想走,我带你走就是,别再说这些伤人的话,我若不喜欢你,岂会和你……”
庄诗宁闻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那张温宁、娴雅的脸蛋儿,梨花带雨,目光凄然。
“苏侯,带诗宁走吧,这样的煎熬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会死的。”庄诗宁忽地伸手捂住檀口,泪如雨下。
苏照见此,叹了一口气,道:“诗宁,一切是我的错,我带你走容易,只是怎么也要顾念你的名声,不如,你接下来假死脱身吧。”
他以往也是太过享受那种毫无压力的禁忌,这才对庄诗宁……
但本质上,庄诗宁不是什么毫无道德底线的坏女人,她也会有负罪感,日夜承受着沉甸甸的良心煎熬。
苏照此刻就感受花信少妇那沉甸甸的良心,正在颤动。
庄诗宁抬眸看向少年君侯,似有些疑惑,何谓假死脱身?
苏照轻轻啄了下花信少妇的白腻脸颊,温声说道:“你在郑国这边,突发恶疾,假死脱身,然后我再带你走,这样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善意的谎言。”
说着,看向一旁的公子治。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目光闪了闪,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苏照笑了笑,说道:“孤说过了,这事和你没关,都是孤强迫于你的,你也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
庄诗宁美眸低垂,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苏照:“……”
苏照挽起庄诗宁的手,笑道:“走吧,到房里说,总觉得在他面前和你卿卿我我……怪怪的。”
庄诗宁玉容染绯,语气幽幽道:“你第一次在浴桶里,难道就不是当着他的面吗?”
想起那日,这人几乎是半强了她,至今思来脸红耳热,否则……她也不会沦落至此吧。
苏照脸色一黑,打量着那张温宁、明媚的脸蛋儿,道:“还真是治不了你了。”
说话间,已揽起庄诗宁的腰肢,身形一闪,已经进入厢房。
“这枚丹药是龟息丹,你服下之后,肉身会逐渐生机衰弱,然后渐至昏迷,粒米不进,这样三天下来,就可假死脱身,那时我再带你离开这新郑。”苏照解释说道。
庄诗宁美眸为低垂,打量着那粒红色丹药,讥诮道:“不会是毒药吧?”
苏照揉了揉庄诗宁的云鬓,道:“诗宁,你怎么愈来愈偏激?我要对你不利,还用着给你下毒药?”
“我倒宁愿是毒药,我这样的女人,就该遭到这样的报应!错信情郎,然后被情郎甜言蜜语哄骗服毒,从此假死变真死……倒也算咎由自取!”庄诗宁喃喃说着,秀眉下的双眸失神,苍白如曦的脸蛋儿上有着自伤之色。
眼前的少年,想来也是不曾真正喜欢过她的,不过是他人之妻,以图淫乐罢了,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中,也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她这种坏女人,咎由自取……
苏照默然片刻,他知道此女就是文青女,对死亡或许都有一种唯美至上的追求,当然,或许也是庄诗宁内心深处隐隐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他的爱……而非欲。
苏照注视着花信少妇的明眸,温声道:“诗宁,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舍得你死呢,你以后还要给孤生孩子呢。”
生孩子警告。
庄诗宁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怔怔看向苏照,忽地自嘲一笑道:“我这种贱女人,哪有资格……”
苏照不由分说,噙住花信少妇的唇瓣,许久之后,紧紧盯着少妇莹润欲滴的眸子,说道:“孤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孤的俘虏!再敢胡说,孤就……孤就杀了公子治!”
庄诗宁容色愁绪渐去,感受着少年声音中的爱怜,扬起高昂的额头,道:“你这昏君,就会威胁于人吗?本宫绝不会像诗宁一样那般屈从,你这般逼迫本宫,本宫一定会告诉采儿的!”
苏照:“……”
好家伙,庄诗宁又开始了是吗?
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呢。
他总觉此女一定是各种本子写多了,甚至开始有着强烈的表演欲望。
庄诗宁“屈辱”而“高傲”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狠狠甩开手臂,将脸蛋儿扭向一旁,清声道:“苏侯,你以为你救本宫出掖庭,本宫就感谢于你吗?若非你拐带走了采儿,本宫怎么沦落……唔~”
未等庄诗宁说完,就被少年打横抱起,揉入怀中。
……
……
许久之后,云销雨霁,风平浪静。
庄诗宁云鬓微散,粉颊红润,依靠在少年君侯胸膛之上,幽幽道:“你果然居心不良。”
上一次她就发现了,当她扮演起那位来,这人就……明显兴致盎然三分。
苏照脸色一黑,略有些恼怒地捏了捏庄诗宁,在花信少妇的娇嗔声中,叱道:“不是你诱惑于孤的吗?合着孤还做错了?”
他总觉得庄诗宁多少有些神经质,或许这就是文青女,想一出是一出?
庄诗宁轻笑一声,娇叱道:“你怎么能对本宫,你对得起采儿吗?她……”
苏照道:“打住!赶紧打住!晚上,你把那丹药抽空服了,我在新郑等你这边假死脱身以后,再带你走。”
庄诗宁扬起一张容色焕发,娇媚无比的脸蛋儿,道:“其实,我还有些想留这儿……”
苏照:“???”
庄诗宁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离开吧。”
苏照默然了下,紧紧拥住庄诗宁的削肩,道:“你这是缺乏安全感。”
他其实是能够理解庄诗宁的,说着让他带她回苏国,双宿双飞,但本质是对这场畸形之恋的担忧。
唯有通过一次次试探他的心意,才能求得一份安全感。
但另外一方面,此女骚媚蕴藏于心,还想继续和他玩这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危险游戏。
庄诗宁幽幽道:“如果我回苏国,或许也会如你许久不曾宠幸的妃嫔一样,沦为你再也想不起的……”
苏照温声道:“诗宁,我以后肯定会多陪陪你的。”
他已在仙园之中建好宫殿,在那里,他以界主的身份,操控时间流速,可以留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庄诗宁。
庄诗宁道:“只是,我并不喜欢那种金丝雀被圈养的生活。”
苏照笑道:“怎么是金丝雀呢?仙园秘境可玩的地方也很多,再说,你若是无聊,可以继续写稿……对了,那本《苏宁记》多少章了?”
庄诗宁轻笑了下,说道:“都写完了,男女主都相爱了,故事还能怎么写?不过,我最近打算以你为主角,写一本人君开仙朝,然后到处沾花惹草的故事,书名叫《仙朝记……》,好像不太好听……我再想想罢。”
苏照:“……”
……
……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不知不觉就是将夜时分,安抚了闺怨满腹的庄诗宁,苏照出了新安侯府,施展遁法,向着郑国宫苑而去。
郑国宫苑可以明显看出比上次潜入,气势森森,法阵更为强横,其内更隐隐有数股强横的气息,暗暗蛰伏。
不过苏照也今非昔比,归阳巅峰的道行,又是修炼着观鱼大姨子的隐匿神通,瞬息之间,就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绕过数重法阵,苏照徇着上次前来郑国宫苑的记忆以及庄诗宁画好的宫禁之图,向着掖庭宫而去。
而郑宫上空,四位以神念投入法阵警戒的司天监洞虚大能,却毫无所觉。
第六百四十七章 庄妃:容妃妹妹,是我连累了你……
已是深夜时分,夜幕深重,晚风吹拂着宫苑檐角悬挂的紫金色风铃,轩峻、壮丽的宫殿屋脊之上,金燕、飞鹤浮雕栩栩如生,在皎洁月光映照之下,似要展翼而飞。
宫殿之内,几案之上,一盏油灯矗立着,圈圈晕黄映出,其芒微微,着粗布衣衫,头戴蓝色布巾的庄妃,就着灯火,妍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怅然之色,眺望着窗外的一轮皓月发呆。
回首过往,她大半生都在这座宫禁之中,但直到近月以来,第一次发现这座往日熟悉的深宫,毫无温度可言。
她为那人孕育了一儿一女,然而临头来,却被那人猜忌,恶言相向,发配以下贱之事如今思来,她这半生也不知为谁而活。
唯一的女儿给人私奔,辱没了庄家门楣。至于儿子,已经成亲数年,却无子嗣传下。
或这就是她的命?
庄妃妍丽、温宁的脸颊之上,两行清泪不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泪花冰冷,毫无一丝温度。
时至今日,她的一颗心早就冷了下来。
这几日,她之所以苟活,不过是思索她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
除了那狠心的人外, 是苏侯,是苏侯毁了她的一切!
从那晚起, 夜闯宫禁, 威胁自己盗宝玺, 再到后来拐带采儿而走,可以说, 如果没有遇到苏侯,她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既已想通,她也不再受此羞辱了。。
念及此处, 庄明月缓缓起身,取下腰带,原本佩戴犀玉的腰带,早已不再有资格配饰。
庄明月站在凳子之上,将腰带抛起, 绕过宫殿横梁, 打着绳结, 晶莹玉容滞滞, 目光失神望着远处, 面色幽幽,轻声说道:“苏侯,苏照, 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纵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就将美丽螓首套进圈中,足下一踩凳子,“扑通”一声, 庄妃就已悬在空中, 刚刚感受到一股窒息从秀颈处传来。
忽在这时, 空旷、幽静的殿中,倏然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照神情默然,静静看着悬于房梁的庄妃,心头也有几分怅然, 挥手之间, 法力光芒闪烁, 锋锐无匹,悬于半空的腰带从中断开,倏而, 身形一闪,猿臂轻舒,已然拦腰拥住庄明月。
“什么人?”正自闭目待死,一颗芳心充斥绝望的庄妃,只觉顷刻之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是一惊,抬眸看向苏照,柳眉倒竖,眸中寒意幽然,惊怒道:“是你?”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忘不了这少年的可恶面容,纵然听说了她的女儿被敕封为端妃,仍未减损分毫。
如非是他,她又何至于沦落到悬梁自缢的结局?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娘娘,采儿听说你被打入冷宫之后,心如火灼,让我来救你,跟我走吧。”
提起自家女儿永清公主,庄妃容色微变,不施粉黛仍难掩秀美、妍丽的脸蛋儿上满是冷意,叱道:“本宫才不走!你放开本宫,来人啊……”
然而,寂静夜色之中,并未有丝毫呼应,在苏照立身之处,方圆三丈,一道无形水纹光幕现出圈圈涟漪。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跟我走吧。”
说着,不由分说,揽起庄妃的纤纤腰肢,就欲破开虚空,离开郑国宫苑。
郑国宫禁,布设有重重法禁,更有司天监的几位洞虚巅峰大能坐镇,借助先天灵宝感知异种气机,他方才进来之时,就费了好一番工夫方寻到法阵运转的凝滞之处,悄然潜入。
拖延的越久,越是可能引起司天监洞虚大能的警觉,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在此和庄妃多作废话。
苏照心念及此,再不耽搁,施展起云龙九隐,呼吸之间,就已融入虚空之中。
“你放开本宫,本宫哪也不去!”庄妃俏脸含煞,容色蒙上一层霜色,她若是走了,岂不是坐视了那人先前的绝情之言,恬不知耻,悖逆人伦……与苏侯交通。
她纵然是死,也不能玷辱庄家多年的清誉。
虽然这清誉,已被一旁的可恨之人,损害得七七八八!
见庄妃不停挣扎,苏照也多少有些不耐烦,紧紧拥住庄妃,并施以术法,禁其言语、行动。
而此刻他已经感知到一道强横的神念,借助一股先天气息,掠过此地,倏然,盘桓半空,似是隐隐察觉到此处的不对,竟是向此处投注更为强横的神念。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云龙九隐功法催动到了极致,只是刚刚离了掖庭,忽地面色一变,目光凛然,思忖道:“这阵法有变。”
在他神念感知之中,笼罩在郑宫上空的阵法运转速度陡然加快,经络成网,符文玄奥流转。
纵然如此,他付出一些代价,还是能杀出去,但势必要闹出很大的动静,司天监的杨郇和昊阳宗李鹤远和一定知道是他前来。
那时,封锁新郑城,他出入受限,就不好悄无声息地带走庄诗宁了。
与此同时,郑国宫殿上空,一个着司天监制式道袍,面容瘦削的青年,手持拂尘,立身半空,两条断眉之下的冷峻眸子,逡巡着郑宫的阑珊灯火,眉头皱了皱,冷笑道:“法阵示警,千回百转,这是有人闯宫?”
一念乍起,掌中一道白芒闪烁,郑宫上空,顿时警音大作,四方虚空之中,一道道强横的道人气息,出现在半空,气势冲霄,搅动风云。
“陈道友!”其他三位洞虚巅峰的道人,二男一女,齐声说道:“有人闯宫?”
司天监的陈道人,冷哼一声,说道:“几位道友,谨守龙道枢仪,不可让来人走脱!”
其他三人应了一声,各自其方位坐镇。
而这边厢,苏照面色沉静,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庄妃,见这位丽人目光恍若刀子一般,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也不禁有些无奈。
其实,气息被发现,倒也不能全怪庄妃,只能说,郑宫的警戒法阵,已然随着郑国建仙朝之后全面升级,无论是机警还是防御都已达到了飞仙级。
事实上,这才是一方霸主之国该有的法阵防御!
“有人擅闯宫禁,挖地三尺也要搜出来!彼时,司天监的四位洞虚大能气势横于虚空,借助法阵,勾连一起,光芒流转,法阵封锁之力愈盛三分。
此刻,纵然是飞仙想要破虚离去,都几乎不可能。
同时,司天监的陈道人已经借助秘法,沟通了郑君。
随着激发郑国的人道护国龙气,就见郑国宫禁上空,气运滚滚如江河汹涌,横贯天地,一条金龙也仰天咆哮,而这一幕甚至惊动了司天监的道人,愈来愈多的道人开始相援。
宏大、磅礴的金色人道龙气,自虚空涌出,转动往复,现出繁复玄奥的图纹,一道道金色气息流溢开来,一寸寸得感知着宫禁之中的异种气机。
却说苏照这边,见得郑宫这般大的阵仗,一时间也有些焦头烂额,尤其察觉上空的人道气运之龙,更是正在收紧法网,束缚虚空。
此时此刻,他纵是想开通长生仙园的界空栈道,都多有不便。
“需得寻个地方躲一躲才是。”苏照这般想着,就是悄然释放出神念,搜寻着可以藏身之地。
心念一转,忽地面色一顿,却是发现后宫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灯火通明,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秀榻之上斜靠着,以薄被盖着娇躯,秀发垂下,姿色动人。
“郑韵儿?不是……韵儿,只是眉眼有些像。”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有所决断,身形荡开一圈涟漪,眨眼间,就已穿过一道法阵光幕,悄然遁入宫殿之中。
打量着躺在床榻上,弯弯睫毛下阖住的丽人,面色古怪了下,身形一闪,就已带着面色震惊的庄诗宁,化作一道灵光,潜入秀榻之中。
此地是后宫,谅司天监和昊阳宗也不敢到郑君妃嫔的被窝去搜。
与此同时,随着司天监陈姓仙师的大动干戈,郑宫外宫,也是大肆搜捡起来。
而在寝宫之中,刚刚御了两个少女,刚刚歇息的郑君,也察觉到动静,在宦者宫婢的侍奉下,穿上衣服,起得床来,手按宝剑,立身宫殿正中,威严的眉宇之间,煞气腾腾,沉喝道:“陈道友,到底是何人闯宫?”
自郑君开仙朝,修道以来,对于司天监以及昊阳宗的仙道同门,都是以同道相称,以示自己超凡脱俗,不同往日。
彼时,司天监的陈姓青年道人,飘然落下,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君上,刚刚有人闯进宫中,为龙道枢仪法镜察知,贫道和粱道友等人,现在前殿中侦知来人气机,还请君上谨守后宫法网,不可让此人遁入后宫,以防歹人潜入避开搜捡。”
郑国宫禁之内,由司天监和昊阳宗两方仙道势力,结合人道龙气打造了一个严密的法禁,禁制覆盖了整个郑国宫苑。
而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四位洞虚巅峰大能坐镇,掌控法网禁制锁钥。
唯有一个地方,自成格局,两家仙人皆是不敢窥伺,却是由郑君亲自掌控法阵枢钥,那就是后宫!
否则,任意仙人都可以神通窥伺宫禁,郑君颜面何存?
郑君目光阴沉,冷声道:“那就先搜捡这些外宫,若无所获,寡人会打开法阵,让诸位仙师搜捡。”
自庄妃明月以来,他对宫禁,尤其是后宫的防御重之再重,就是担心再有如那苏侯的前例发生。
陈姓青年道人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静等结果。
过了一会儿,其他三位洞虚大能的神念悠然传递而来,陈姓青年道人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看向郑君,道:“君上,没有搜捡出来,必是歹人已潜入内宫!”
而方才郑君也没闲着,已命人通知各殿的后妃,从床上起来,以防留官
“那就搜捡!”郑君沉声说道。
陈姓青年道人道:“君上,我等必谨守礼节。”
“陈道友的人品,寡人自是信得过的,不要顾忌,一定要搜捡出歹徒,寡人要将其碎尸万断,元神俱灭!”
一想起此事,他总想起那潜入宫禁,盗走恭玺的苏侯。
陈姓青年道人也不再耽搁,就是接管郑君掌控的后宫法阵锁钥,开始搜捡。
却说宫殿之内,苏照和庄妃施展了术法,将自己变换成半寸大小,如一叶鸿羽落在容妃秀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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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鼻翼之间的幽香……这是她容妃妹妹的寝宫,这人怎么这般胆大包天,竟钻进被窝之中,难道容妃妹妹……也要步她的后尘了吗?
想起先前掖庭宫中,她隐隐听说是这位容妃妹妹给人打了招呼,她这才没有去在恭事房刷马桶。
“容妃妹妹,都是我连累了你……”
这般一想,看着一旁的少年,心头大骂,“昏君,下流胚子,我一定要告诉采儿……”
可在心头骂着,芳心也有几分黯然。
纵然是她告诉采而,又能怎么样呢?
采儿为这人的妃嫔,又岂能违逆于他!
不提庄妃心头的纠结,却说容妃正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雪白如羊脂白玉的胳膊探出锦被之外,不多时,一条圆润纤细的推。
这位丽人最擅舞蹈,晚上睡得就不老实。
此刻一张秀美,艳丽的脸蛋儿,神态恬然,许是梦到什么,砸吧砸吧嘴,肖似郑韵儿的五官,竟有几分可爱。
“娘娘……”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殿门开启的“吱呀”之声,一个宫女进来,对着一旁正在睁开惺忪睡眼的宫女说道:“君上有命,让后宫妃嫔都穿衣起来呢。”
一时间,殿中就是兵荒马乱。
原就睡的浅,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的动静,容妃幽幽醒来。
“翠缕……”容妃唤着宫女的名字,坐起身来,锦被滑落,白皙修长的脖颈儿扬起,现出雪白的肌肤,精致如玉的锁骨,一方绣着红牡丹的红色抹胸下,秀挺入云,沟壑深深。
容妃绝美的玉容上,现出几分茫然,丹唇微启,道:“来人……”
第六百四十八章 容妃的异样
一个着淡黄色宫裳的宫女入得宫中,躬身施了一礼,开口说道:“娘娘,您唤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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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伸出纤细雪白的藕臂,掀被起身,一边系着盘扣,穿着衣裙,一边问道:“外间何事喧哗?”
宫女轻声道:“禀娘娘,方才张尚宫说,内宫之中潜藏了歹人,君上已传口谕,让诸宫妃嫔,都从床上起来,让镇宫仙师以神通搜捡。”
容妃闻言,妍丽的容色微滞,诧异道:“歹人潜入?”
心头就是浮现了几个月前,庄妃姐姐被废一事,先前正是因为那苏侯潜入宫中,威胁庄妃姐姐做下了错事,这才被君上逐渐厌弃,最终沦落到掖庭从事卑贱之事的地步。
她当时,冒险让掖庭令给予方便。
容妃思量之间,已穿上玫红色衣裙,这位郑韵儿的母妃,因为擅长舞蹈,身材曼妙,嘻双腿纤细,丰满酥翘,一边系着玉带,在宫女的侍奉下,理起云鬓,一边说道:“那君上可曾说是哪一方势力的歹人?另外,可有说,妃嫔穿了衣裙, 都在哪儿等候?”
宫女轻声说道:“张尚宫说,娘娘只要穿好衣裙在宫禁中即可, 稍后, 君上会让司天监仙师搜捡, 那边是借助法阵察知什么……气机,对了, 那边张尚宫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容妃玉容恬然,伸出纤纤手指,理了理前襟, 柔声道:“你去告诉她,就说本宫已经穿好了衣裙。”
容妃说着,却是从寝殿起身,向着偏殿而去,那里是她平日小憩、看书、会客之所, 茶几摆设一应俱全, 她打算泡壶茶, 好整以暇等待此事过去, 刚刚落座,想了想, 扬起一张道妍丽无端的瓜子脸,嫣然道:“来人, 去昭阳宫唤韵儿过来。”
此刻, 苏照挽着庄妃的纤纤玉手,周身被一团灵光包裹,藏身在两捧温香软玉所在。
庄妃先前还不知何地, 但是一股甜腻、丰润的香味,向着琼鼻中钻去之时。
这位端庄大方的雪美人, 玉容呆滞,美眸瞪大, 一颗芳心已是震惊到了极致, 这苏侯……怎么能藏在容妃妹妹此地,简直……岂有此理!
苏照却并无多少浮浪之态, 脸色相反还有些凝重,如上次和庄诗宁一般, 藏身此处,这一次能不能瞒过郑君以及司天监和昊阳宗供奉的神念探查,尚在两可之间。
而在这时, 随着各处宫殿嫔妃、宫女,已穿好衣衫, 一场轰轰烈烈的气机搜检行动开始了。。
由郑君打开后宫宫禁锁钥,司天监的陈姓青年道人,带着昊阳宗以及司天监的几位洞虚巅峰大能,开始利用法阵之能,搜捡四方气机,一寸一寸,丝毫不放过。
当然,主要是感知异种气机。
陈姓青年道人,名唤陈桐,其人面容虽看着年轻,但实际年龄已有一百多岁,论起岁数来,比之司天监监正杨郇都要大一轮,沧桑藏于眉眼之间。
德馨宫,碧玉宫,琼华殿,钟粹宫……借助法阵的龙仪枢镜,镜照烛微,一寸寸地搜捡过后宫诸殿,然而半晌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陈桐脸色逐渐阴沉似水,眸中寒光闪烁,对着一旁的几位洞虚大能,沉声道:“那人一定是躲在了后宫中,但眼下却无踪迹,其一定是藏匿起来,此人狡猾如狐,隐藏神通高超,修为至少在洞虚之境。”
另外一位着火红八卦阴阳道袍,身形矮瘦的司天监洞虚长老,拧了拧眉,嗓音粗粝、沙哑说道:“陈道友,后宫诸殿,我们已尽数搜捡过,可并无异种气机,其人还能藏在何处?纵然是飞仙,将气机敛藏的一丝不漏,面对龙仪法镜,洞察如微,可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陈桐就是皱了皱眉,道:“是啊,可该搜的都已经搜了。”
这时,昊阳宗的那女性长老,是一个着素色衣裙的中年妇人,眸光幽幽,冷笑说道:“诸位道友,还有一个地方并未细察。”
“什么地方?”陈桐问道。
那女性长老面色幽冷,低声道:“郑君嫔妃身上,并未检视。”
“这……”陈桐愣在原地,和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是连连摇头,说道:“不可,此举太过冒犯,恐怕引得人道龙气生出嫌隙。”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不说其他,郑君后宫中的妃嫔,已被郑君视若禁脔,岂容他人窥伺!
方才,陈桐提出察看后宫,都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而在几人愁眉不展之时,就见远处龙气化而五彩,绚烂云光层阶而下,却是郑君腾空而来,儒雅如玉的面容上,现出几分冷意,问道:“陈道友,可查出那擅闯宫禁之人,现在何处?”
陈桐面色尴尬,说道:“君上,那歹人明明潜入后宫,甚至贫道,还捕捉到了一些气息残留,但偏偏搜捡不出,不知藏在何地?”
郑君脸色一沉,问道:“陈道友,可是都搜捡过了?”
陈桐迟疑了下,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郑君恨恨道:“陈道友可知寡人对那潜入之歹人的心思!恨不得碎尸万段,纵然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搜捡出来!”
事实上,不仅是庄妃为往日苏照进宫一事感到耻辱,而郑君何尝不觉得是奇耻大辱?
他之后宫,被苏侯出入如无人之境,简直细思极恐!
念及此处,郑君心头陡地悚然一惊,难道这一次也是苏侯?
“陈道友,此次入宫之人,是否还是那苏侯?”郑君面上杀机笼罩,提及苏侯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问道。
如果哪怕有一丝可能是苏侯小儿,他纵然是把后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苏小儿揪出来,生食其肉,寝食其皮。
陈桐摇头道:“君上,现在没有察知到闯宫之人的身份,但也不排除是苏侯。”
郑君闻言,却恍若受了鼓舞,眼前一亮,道:“那就细致搜捡,一定要将此獠揪出!寡人要将其削成人彘,方消心头之恨!”
而后,又问道:“方才陈道友吞吞吐吐,似是搜捡遇到了困难?”
昊阳宗的中年女冠,接话说道:“君上,贫道怀疑那闯宫之人,潜藏在君上嫔妃身周,还请君上恩准贫道对嫔妃搜身!”
郑君闻言面色微变,目光咄咄道:“林道友,你确定?”
“君上,此事有很大可能,方才搜捡时,贫道却是发现了一个奇怪之事。”那昊阳宗的女冠,沉声说道。
“什么奇怪之事?”郑君喝问道。
“关押在掖庭中的前庄妃娘娘不见了,并且在横梁上,发现了一截断裂的腰带。”昊阳宗中年女冠一言石破天惊。
“什么?”郑君脸色“刷”地就是铁青一片。
“贫道推测,庄妃娘娘似乎要悬梁自尽,但被那闯宫之人救走。”昊阳宗的女冠,目光灼灼,隐隐流转着睿智光芒。
郑君瞳孔剧缩,惊声道:“你是说,贼人闯宫,专门是为营救庄……那贱人而来?”
如果这般一说,除了……
“苏侯!”
几乎是异口同声,陈桐、昊阳宗女冠、郑君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郑君冷笑道:“定是那贱人女儿,求助苏侯小儿,让其来郑国宫禁搭救那贱人!”
此刻的郑君,对庄明月一口一个贱人,可以说是恨屋及乌到了极致。
“搜!纵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此獠!”郑君面颊现在出两朵不正常的酡红,几乎是嘶吼而出。
“若是苏侯,我等就要密布龙气法阵,堵住其遁逃了。”
不像郑君那般闻苏侯而怒火攻心,几乎失了智,陈桐反而冷静下来,面色凝重说道。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侯的可怕。
当初,监正以及昊阳宗主围攻苏侯,都被其震伤,若当真是苏侯,他们真的有办法留得住这位名震天元的仙朝之主吗?
而随着郑君这边的动静,后宫一应嫔妃也被惊动,如宸妃、康妃都是在宫女的侍奉下,来到廊檐之下,抬头看着高空之上的几道光影。
宸妃身怀仙道修为,清声开口道:“君上,深夜三更,缘何兴师动众,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位苗人宫妃,说话之间,就已遁至高空,向着郑君踏空而来。
郑君眸光深处闪过一抹忌惮之色,开口道:“宸妃,有歹人夜闯宫禁,隐匿术法,正要寻人搜捡,现在昊阳宗的林长老说,此獠大概是苏侯,说不得藏在妃嫔身上,孤正在着人搜捡。”
三言两语交待完经过,宸妃那张异域风情的苗人玉容上,现出一抹冷意,道:“君上是怀疑臣妾了?”
郑君道:“如何会是你?或许是其他宫女,也可能是其他妃嫔,寡人现在正要细细搜捡,你来的正好,你习有异术在身,正好协助。”
纵是搜捡,也只能是以女子来搜捡。
宸妃容色由阴转晴,语笑嫣然道:“君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帮助君上排查歹人的。”
这边厢,随着敲定此事,一些妃嫔和宫女也被集合在一处,让那位昊阳宗的林姓女冠操控法阵,排查异种气机。
而钟粹宫中的容妃,此刻也被宫女告知将迎来新一轮的检视,令她做好准备。
此刻,和容妃隔着一方小几而坐,换上一身天蓝色流光衣裙的郑韵儿,闻言,冷哼一声,不悦道:“我母妃也要搜检吗?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搜!”
郑韵儿说着,身形一闪,就奔着殿外苍穹之上,正在和司天监道、昊阳宗几位长老谈话的郑君而去。
“韵儿,不可……”容妃急声唤了一声,一张妍丽、明媚如海棠花蕊的脸蛋儿,现出无奈之色。
虽然觉得被人怀疑而感到耻辱,但这毕竟是君上之命,她岂能违逆?
念及此处,幽幽一叹,拿起斟满了茶水的琥珀茶盅,抿了一口。
许是饮得急了,一滴水珠沿着秀丽的脖颈儿,落入深渊之中。
而正在凝神听着外间声音的苏照,正在想着脱身之策,忽地一凛。
他和庄明月可是以小型状态寄居在容妃的风水宝地,不得不说这位容妃不愧其名,所谓有容……
苏照悄然躲过兜头之水,却没注意到被自己挽着的庄明月。
庄明月猝不及防,瞬间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庄明月受得一激,玉容羞恼,怒气冲冲地看向苏照,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想来苏照已碎尸万段。
“混蛋,下流胚子,竟然藏在此地,本宫若见到采儿,定要告诉于她,让其认清这昏君的丑陋面目!”庄妃芳心咒骂不休,只觉她一生都未遇到这种窘迫的情况。
此刻,她的衣衫已然湿透,衣衫贴着肌肤,浑身都不舒服。
鬼知道一旁的混蛋,施了什么神通,竟然让她化成这般小的模样,连一滴水都躲不过?
苏照如果知道庄妃的腹诽,许是会说,这灵感说来,还是来自于前世的一部电影《蚁人》,蚁人穿上特殊的盔甲,就可如小人国中人般,游历于微观世界。
当然,这个创意在刘电工的《微纪元》中,也出现过。
苏照如今不过是效前人故智罢了。
而此时此刻,容妃全然不知,自己身上还有二人寄居,一个是她姐妹相称了多年的庄明月,一个是胆大包天的某人。
彼时,一场更为轰轰烈烈的搜捡行动已经开始,这一次由司天监和昊阳宗的女性仙人为一拨,专门搜捡后宫妃嫔、宫女身上的异种气机。
司天监和昊阳宗的其他仙人,则是加固着人道龙气法阵,准备待歹人出来时,以郑国人道龙气镇压。
苏照晚着庄明月藏在容妃身上,也感受到虚空之中传来的神念法禁的压迫。
“这番大的阵仗,郑君这是铁了心,要搜寻出我的藏身之处了。”苏照面色默然,目中隐见凝重之色。
事到如今,看来只能暴露出来,强行闯出此地了。
如果召唤出女尸,他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吧?
只是,想起女尸上次因他受伤,如非万一,他还是不想召唤女尸。
庄明月恨恨盯着愁眉不展的苏照,芳心闪过一抹快意,心头冷哼一声,“本宫倒要看看,等下你被逼得现出真形,又当如何!本宫纵是和你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容妃的剩余剧情在作家说……)
第六百四十九章 庄妃:你既做得,本宫说不得?!
庄妃此刻已经处于一种懵然状态,美眸看着一旁的少年,芳心中,她感到世界观都崩塌了一般。
怎么可以藏在这里?
怎么能?
她本来以为先前就够离谱的了,可现在只觉得……再看一旁的少年,见其面色淡然,全无一丝一毫的异状,心头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世上焉能有如此之人?”庄妃微微闭上眼眸,弯弯睫毛颤了下,温宁、妍丽的白腻脸蛋儿上,既是羞恼又是无奈。
她此刻就待在容妃妹妹……简直太荒唐了。
这边厢,郑韵儿冷冷看着林姓师叔,见其搜捡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就是冷笑道:“可搜到了什么?”
昊阳宗的林姓女冠,面色淡淡,说道:“韵儿师侄,贫道这也是为了查禁那苏侯的踪迹,方才虽有得罪,但也是为了容妃娘娘的安危着想。”
郑韵儿道:“师叔接下来也要搜我了?”
林姓女冠沉声道:“那是自然。”
郑韵儿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忽地就听高空之上传来一把威严的声音,“林道友,韵儿她曾被苏侯俘虏,与苏侯之仇不共戴天,身上绝不会藏有苏侯。”
林姓女冠道:“那可不一定。”
其实,纵然是昊阳宗,也并非铁板一块儿,以昊阳宗宗主李鹤远为代表的一脉,居宗主之位,号令各脉, 但其他道脉也并非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郑韵儿柳眉倒竖,俏脸含煞, 正欲发作, 却被一只纤纤手臂抓住胳膊。。道
容妃颦了颦眉, 美眸中隐见异样之色,看了一眼郑韵儿, 道:“韵儿,好了,她既是想搜, 就让她搜就是了,本宫也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她此刻觉得某处有着一股酥痒之感,却也不知为何。
这边厢,郑韵儿冷哼一声, 终究是被那林姓女冠检索了气机, 当然, 并无所获。
林姓女冠做完这些, 也不多言, 向着郑君而去, 而后又是一阵搜捡。
郑君面色难看,心头愈发烦躁, 说道:“还没有找出那气机吗?”
林姓女冠以及司天监的青年道人,陈桐, 都是脸色铁青, 大动干戈一通, 结果什么也没有获得, 这如何说得过去?
而在这时,忽地郑宫上空警音大作, 一道灵光如破空之箭,向着郑宫上空的龙气法阵冲去, 就见光影流波,炫丽多彩, 轰地一下,破开阵法,冲将出去。
“追!”郑君面色大震,冷喝一声。
顿时,宫中诸位强者,都是鼓荡气势, 向着那流光追击而去。
不多时, 原本仙人气息强横的郑国宫禁,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
而钟粹宫中,幽静、空旷的殿中,容妃脸颊潮红,藏于锦被之中,她已唤了宫女准备热水,但某处的异样之感,仍有增无减,尤其是刚刚,她只觉神志恍惚了一下,只觉全身战栗。
纤纤素手及下……
“母妃,你在宫里吗?”就在这时,殿外忽地传来郑韵儿的声音。
容妃那张绮丽的脸蛋儿,猛地惊醒,在床单上擦了擦手,现出一抹无奈之色,道:“韵儿,为娘都睡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郑韵儿道:“母妃,韵儿睡不着,想和您说说话。”
而此刻,仍在某处潜藏的苏照和庄明月对视一眼。
苏照方才是以一件碎星级神兵,这才引开的寨,正要
“等下,韵儿进来,更是麻烦,先走再说。”苏照这般想着,带着庄明月还做一道灵光,冲将出来。
而容妃正扬起一张妍丽如海棠花蕊的脸蛋儿,正要和郑韵儿说着什么,忽地觉得异样陡生,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一把清冷的声音传至灵台,“容妃娘娘,多谢……”
说完,苏照带着庄明月已经遁出宫殿,
而容妃玉容大变,檀口微张,芳心只觉震动莫名,“方才,那人……”
只是想了想,就觉娇躯战栗,恍若雷殛一般,呆立原地
“母妃,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不,韵儿……”容妃此刻脸颊嫣红如血,拉紧了锦被,盖住自己,她此刻绝不能让韵儿瞧见她这幅样子。
郑韵儿已施展术法进得殿中,看向帏幔勾起的绣榻之上,一个宫裳丽人只露出美丽螓首,快行几步,说道:“母妃,你睡了吗?我想和你说些心里话。”
“我……我睡了。”被窝儿中传来容妃娇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娇媚。
郑韵儿:“……”
走上前去,寻了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坐下,道:“母妃,我有心事,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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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小时候起,她的母妃就如一株解语花般,永远优雅大方,永远舞姿翩跹,永远光鲜亮丽。
“韵儿,我……我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吗?”容妃娇腻、柔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有意显露而出的疲惫。
郑韵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您听也行,有件事儿,我憋在心里,不舒服。”
她能和谁说,她爱上了苏侯,那个曾经折辱过她的男人,那个带着五姐私奔得不知何往的混蛋。
她最近每一次听到那人的消息,总有一股强烈的想要见他的冲动,这让她心头莫名发慌。
她一定是病了,这才对那人念念不忘。
这时,容妃反而沉默了下来,她听出了自家女儿的迷茫和烦恼,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韵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郑韵儿道:“母妃会为我保密的吧。”
容妃轻笑了下,嫣红如霞的脸蛋儿上,风采熠熠,笑道:“韵儿,你从小到大,和母妃说过的每一件事儿,母妃什么时候泄漏过他人了?”
“母妃最好了。”郑韵儿轻轻一笑,宛如春花盛开,明艳不可方物,说道:“母妃,此事还得以传音之法说,我上床上,和你说吧。”
容妃:“……”
然而,未等出言拒绝,郑韵儿已经身形一闪,钻入被窝,好在此刻她已穿好了衣衫,紧紧将被子一角压住被单,艳丽如海棠花蕊的脸蛋儿上现出嗔怪,道:“韵儿,你都多大了,还和母妃睡一张床。”
“韵儿多大,也是您的孩子啊。”郑韵儿盈盈笑道。
此女原就长得明丽多姿,肤色白腻,此刻嫣然一笑,如明月生晕,花树堆雪,比之一旁的容妃,都是不遑多让。
郑韵儿说着,挥手设了一道隔绝视听之术的法禁,轻声道:“母妃……”
容妃见郑韵儿如此煞有介事,脸上也现出几分关切,说道:“韵儿,这么秘密?”
郑韵儿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将经过叙说道:“母妃应该知道我年前去苏国,刺杀苏侯被擒之事吧?”
容妃诧异了下,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担忧,说道:“知道啊,你上次也太鲁莽了,如非昊阳掌教,你不知道我多担心,现在想来也是后怕不已。”
想起苏侯,容妃眸光也是闪过一抹恼怒,方才如果那是苏侯的话,此人可也太过荒淫了,怎么能……
郑韵儿脸上也现出羞恼,道:“我和同门范潇,也就是太宰范琼的妹妹,她和我被擒之后,被苏侯那混蛋身旁的一个恶虎……”
说着,就断断续续讲了经过,当然对于一些地方只是模糊带了几句,并没有细说,只是说被苏侯玷辱了。
然而,纵然是这样,也让容妃脸色微变,道:“你失身于苏侯了?”
此刻脑海之中,只有一个恐惧的念头,难道她要重蹈庄妃姐姐的覆辙?
郑韵儿连忙摇头,羞红的脸颊滚烫如火,嗫嚅道:“我没有,但……”
纵是没说,容妃也已明白就里,虽未失身,但几同失身。
容妃看着对面红了脸蛋儿,垂着螓首的少女,心头就有些苦涩,她的女儿,怎么就……
“韵儿,你从小在深宫长大,遇到了苏侯这样的雄主,容易被产生被征服之后,对强者的依恋之感……”
郑韵儿双眸一亮,道:“母妃,就是这个,我有时候还会想起他,有好几次都想去见他……”
心道,寻她母妃来说是寻对了,母妃不会嘲笑于她,她依然是那般优雅大方,依然是那般温柔而冷静地告诉她解决之法。
容妃抿了抿丹唇,看着自家女儿,一时间也有些头疼,道:“你这是喜欢上他了?”
郑韵儿脸颊羞红,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最近常常会想起他,想去见见他,尤其……”
想起那少年已整合了卫、聂二国,郑韵儿芳心不由更是浮现那少年的身影。
“尤其什么?”容妃颦了颦黛眉,冷声问道。
她不能坐视自家女儿看上一个心术不正的淫邪之徒,刚刚那人……
郑韵儿略有几分羞涩,声音微不可闻,道:“范潇她被册封为淑妃了,还有阿姐似乎被册封为端妃……”
容妃道:“你也想被他册封为妃?”
郑韵儿轻轻摇了摇头,道:“母妃,我也不知道,我对他也有些恨意,他当初那般折辱于我!可,一想起他册封了这么多……我心里又发慌……”
容妃看着一脸迷茫的郑韵儿,幽幽叹了一口气,“孽缘啊……”
她如何不知,这是自家女儿对那苏侯情根深种,产生了孽恋之心。
“韵儿,你可知你父王多么恨他?且不说我不反对你,就是你父王,你师父也因他受重伤,你难道还要如永清公主一般,背叛郑国吗?”容妃清声说着,虽无疾言厉色,但也在郑重中隐含着告诫。
郑韵儿抬起一张晶莹玉容,明眸中隐隐有着迷茫之色,说道:“母妃,我不会的……”
容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抚过郑韵儿的削肩,轻声道:“韵儿,忘了他吧!等过段时间,为娘就和你父王商议,为你另选一门好亲事,你也不小了,该找人家了。”
郑韵儿闻言,就是道:“母妃,我才不嫁,如五姐一样,夫婿不合心意,最终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见容妃脸色不豫,郑韵儿轻笑道:“母妃放心好了,韵儿也不会去寻苏侯,除非他……总之,我不会背叛郑国的。”
容妃伸出手指虚点了点郑韵儿,清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结果却被郑韵儿眸光笑意流转地躲过,郑韵儿玉容上现出欣然之色,轻声道:“和母妃说过之后,心情舒畅许多了。”
容妃明媚笑容中带着宠溺,无奈道:“你啊。”
“好了,母妃早些歇息吧,我也回去了。”郑韵儿轻笑说着。
“去罢,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好了。”容妃笑了笑道。
而郑韵儿掀开被子起身,忽地转头看向容妃,问道:“母妃多久没和父王睡在一起了?”
容妃:“……”
郑韵儿脸颊羞红,贝齿咬着下唇,道:“精为肾之水,男女是一样的,过几天,我会带一些丹药过来,我先走了。”
说着,逃也似地走了。
而容妃已然脸颊滚烫,羞恼交加,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
……
夜色深深,朗月西沉,新郑城北城的一间客栈中,二楼天字号上房,苏照放开了庄妃,来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随手布下隔绝视听的法禁,解开庄妃身上的禁制。
“恶贼,昏君,下流胚子!”庄妃开口叱骂着,一张秀美绝伦的脸蛋儿,蒙上寒霜,眼前之人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苏照轻轻笑了笑,说道:“庄妃娘娘何出此言?”
“你自己做的好事!本宫一定会告诉采儿,让她认清你这恶贼的面目!”庄妃清叱道。
看着艳丽的妇人,苏照轻笑了下,打趣道:“庄妃娘娘,我把你救出来,采儿感激我还来不及,会听你这番胡言乱语?”
“本宫是采儿的母妃,本宫说,她一定会相信。”庄妃冷冷说着,又道:“谁让你救了本宫若知道你会如此龌蹉……宁愿一死!”
苏照走上前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看你,我早已放下,而你却耿耿于怀,到底谁龌蹉?”
庄妃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何听不出这言语中的机锋,玉容苍白了下,仔细一想,这人从一开始就面色淡漠,不萦于心,反而是她如蒙奇耻大辱,的确……
不,此人在狡辩!
庄妃念及此处,羞愤道:“苏侯,你休要强词夺理,你既做得,本宫偏偏说不得?!”
第六百五十章 乾天宗主再现
客栈之中,青铜油灯烛火微微,晕出一圈橘黄色柔和光芒,也将一道丽人窈窕静姝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之上。
苏照轻轻一笑,看着绝美容颜之上,又气又怒的庄妃,身形一闪,就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庄妃,道:“你可以说,但我不想听,我想听你说感谢的话。”
庄妃:“……”
庄妃冷哼一声,面如清霜,沉喝道:“你这昏君休想!”
“好了,折腾一夜了,你估计也累了,早些睡吧。”苏照笑了笑,清声说道。
庄妃这时也觉得神思疲倦,尤其前前后后,先是哀莫大于心死,意图自缢横梁,而后又被这昏君救下,然后藏身于不可言之地。
一波三折,心神疲惫。
一股困意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袭来,不过片刻就淹没了庄妃。
庄妃正要阖目而眠,抬眸看着对面目光冷峻,似在凝思的少年,芳心之中,没来由生出几分恐惧。
竟有些不敢入睡。
苏照这时,却是手中灵光一闪,拿出了一本书,翻阅起来,他自是不困,看看书打发时间,这本书扉页之上赫然写着《苏宁记》。。
正是庄诗宁的大作。
苏照凝神读着,不得不说,庄诗宁文风绮丽,艳而不俗,感情戏更是写得荡气回肠,大将一个王妃被歹徒所掳之后,由惊惧而平静,由好奇而喜欢,最终沉沦于情欲,痴恋而不得的心路历程写出来。
“诗宁这书,写的何尝不是她自己?”苏照垂眸看着书籍,心头也有几分愧疚。
当初,终究是他太过曹贼……这才让诗宁饱受煎熬。
“如果不是我,诗宁会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苏照思忖道。
随着庄妃躺床上,心怀警惕而难以入眠,苏照也看出了庄妃的心思,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孤寡人有疾?”
庄妃冷笑一声,说道:“苏侯,你方才做得下作之事,不得不让人心存警惕。”
苏照愣怔了下,轻笑说道:“采儿是我的妃子。”
庄妃端秀玉容上稍稍凝滞了下,似听出了少年的言外之意。
忽而又听那少年,哂笑说道:“若是我真的如你所想,还会管你睡着不睡着?说的你睁着眼,我就不能强来一样。”
庄妃:“???”
“昏君!”庄妃玉容羞愤,终究忍不住骂了一声,但不知为何,这一声叱骂出口,原本警惕难以入眠的焦虑心情倒也松懈下来,躺在床上,不多时,竟睡着了。
闻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苏照也没有理会,继续翻着手中的书,不得不说,诗宁在一些肉戏的描写上,也是颇见功力。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一丝火热压下,思索着将来之事,据天听司探听情报,郑国已派出了太宰范琼出使宋国,现在双方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盟约,打算针对他苏国。
忽地叹了一口气,心有所感,起身,抬眸看着还和衣而睡,被子盖住半边身子的庄妃。
甚至连鞋袜都未去。
此刻这位郑宫后妃,静静躺在床上,睡姿温柔娴静,但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黛眉微蹙,紧紧抿着樱唇。
“别……别过来……”庄妃在梦中无意识呢喃着。
苏照:“……”
苏照默然了下,挥了挥手,将庄妃的鞋袜去了,就见绣鞋与袜子落在地上,现出一只雪白琉璃玉足来,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的蔻丹。
苏照目光古怪了下,心道,庄妃论起年龄来,都快四十了吧,还涂着这么艳的蔻丹,还有这肌肤竟如雪一样,当真是让人惊奇了。
挥手之间,将被子给其盖上,再想了想,重新坐在椅子上,换了一本书册,静静阅览着。
一夜无话。
翌日,床榻之上的庄妃猛然惊醒,先是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衣物,见周身完好无损,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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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夜里,她连连做了几个噩梦,都是被……
此刻,庄妃垂眸看着已经盖好的被子,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惊异之色,她记得昨天她明明没有脱鞋子啊……
不由芳心一凛,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不由容色大变,一瞬间联想了许多不堪之事。
她以前在宫中时,听说前朝一些不检点的妃嫔,以玉足愉悦于上,难道……
下流胚子……
此刻,庄妃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门扉打开,庄妃吓了一跳,连忙盖好被子,冷着一张端宁、温婉的脸,瞪着来人。
只见那少年昏君手中端着一个木盘,其上摆放着各种早点以及稀粥。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让这店家做得,你洗漱下,然后尝尝。”
庄妃冷声道:“本宫不饿,你拿开!”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得“咕咕”之声从庄妃肚子中传来,一时间,庄妃脸颊羞红,冷哼一声,将螓首转至一旁。
苏照道:“水盆里有洗漱水,你先起来吧。”
“苏侯,本宫是采儿母妃,你昨夜为何……”庄妃此刻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冷冷看着苏照。
苏照轻笑了下,说道:“你是说鞋袜?你不会觉得我会亲自伺候你脱鞋去袜吧?”
庄妃目光羞愤,但一个来自大国妃嫔的身份还维持着凤仪,冷声道:“苏侯,还请你自重!”
苏照笑道:“我以法力帮你脱的,其实,你可知道,若是我想,秘术运于双眸,你在孤眼中几同一丝不挂?”
当然,这是在吓唬庄妃。
纵然是此方仙侠世界,也无法透过衣物去看到人的躯体,就没有这样的秘术,所谓物肉相隔,看到的只是一团骨骼血肉。
至于神识更是如同雷达一样。
否则,仙侠世界,岂不成了仙人互相裸奔的世界?
庄妃脸色一变,但片刻反应过来,又是不信,冷笑道:“本宫在郑宫也见过不少仙人,你少来吓唬人!”
苏照笑了笑,道:“采儿常说娘娘蕙质兰心,性格刚强,这两日却是见着了。”
先是悬梁自缢,后是……这位庄妃的确是一位奇女子。
……
……
随着郑君以及司天监和昊阳宗的仙人,对苏照追击一无所获,也渐渐偃旗息鼓。
郑宫·崇政殿
郑君端坐金龙浮雕的椅子上,面色阴沉似水,下方司天监的陈桐等人,脸上同样阴结如冰,昨晚经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搜捡,就连郑君后宫都被惊动,然而却一无所获。
这于上于下,都无法交代!
果然,就听郑君冷声道:“又让苏侯逃了?寡人的后宫,此人竟如出入无人之境!纵是哪一天,寡人被割去头颅,都不稀奇!”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下方的一众司天监仙人,都是将头垂下。
彼等洞虚大能,纵横郑国多年,如今却被训斥的如孙子一般。
“寡人,连后妃都让检视,可苏侯还是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逃走,寡人宫禁之上的法阵竟然形同虚设?陈道友,你说!”郑君沉喝道。
陈桐打了个稽首,朗声道:“君上,龙仪法禁,纵是飞仙前来,也难藏匿气机,但苏侯此人,绝非一般飞仙可比。”
一旁的昊阳宗的一位老者,也是附和说道:“就连我宗掌教以及司天监的杨监正,都为其所伤,苏侯此人,手段玄妙莫测,诚为我郑国心腹大患!”
“砰!”郑君一拍身旁的小几,咆哮如雷道:“这些,寡人不知?”
“寡人供奉给昊阳宗、司天监一半的仙朝气运,然而寡人的后宫,却被苏侯小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寡人的后妃,更是被其掳走,下落不明!寡人这个君上,竟连自己的妃嫔都保不住!传扬出去,想必将沦为诸国的笑柄!”
“我等惶恐。”陈桐和昊阳宗的一众道人,怔了下,垂头说道。
郑君双目充血,道:“寡人要重新厘定气运,将二宗降为三成,在灭苏”
陈桐面色微变,嘴唇翕动了下,但也不好说什么。
而昊阳宗的林姓女冠,已是惊声道:“君上不可!”
郑君冷冷看向头戴铁莲花道冠的女冠,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
昨夜就是此人,极力鼓噪对后宫诸妃进行搜捡,然而最终还是放跑了苏侯小儿!他都没有寻其算账,她还有脸提仙道气运?
林姓女冠拱手道:“唯今正是诸国争锋,大争之世,苏国已获得太真教的鼎力支持,而我郑国集两宗之力才勉力抗衡,如今昊阳宗”
此刻她的心中,却是有一个念头,如果郑君将供奉给昊阳宗与司天监的气运,由五成缩水至三成,那她的飞仙之路,岂不是自此而断?
她,绝不容许!
郑君五官几近扭曲,怒道:“那你就替寡人找出苏侯!”
毕竟是仙朝之主,其一怒之下,山河变色,风云激荡,身后的郑国人道龙气,都是发出一声龙啸。
林姓女冠脸色微变,向后竟后退了三步,周身气息被压制下来,面对气势陡然强盛三分的郑君,竟有些不敢直面其锋,到了嘴边的反对之声,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司天监的陈桐,拱手道:“君上,现在当务之急是加固龙仪法阵的威力。”
郑君道:“如何加固?”
陈桐道:“监中最近获得一大阵阵图,名为戊土之阵,此阵以上古五帝之黄帝护道灵宝,土灵珠为阵枢,勾连上下,”
“既有此阵,先前为何不布置?”郑君此刻变得咄咄逼人,充血瞳孔,冰冷寒芒闪烁,一股股压迫性的气势席卷向陈桐。
面对这股镇压万古的气势,陈桐面色一滞,解释道:“此阵所耗灵材颇多,需得三位感悟天道的飞仙,按天地人三才道共输法力,勾引天地金桥,方得布置,而当时只有两位掌教和宗主两位飞仙。”
郑君一时沉默。
现在的郑国,真正的老牌飞仙,唯有司天监正杨郇和昊阳宗主李鹤远,虽仙朝肇始以来,陆陆续续也进阶了几尊飞仙,但其还不足以和杨、李二人抗衡。
郑君道:“现在就能布置吗?”
先前凑不齐三位巅峰飞仙,现在更无法凑齐了,杨、李二人此刻正在疗治道伤,现在却是一位飞仙都没有。
陈桐朗声道:“正要和君上引荐一人,此人是河洛八宗,乾天首座,此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于星象占卜,风水堪舆一道,精研至深,纵是在天元九州,玄魔两宗,也无人能出其右!”
郑君闻言大喜,说道:“此人现在何处?”
陈桐道:“君上,贫道前日见其在新郑盘桓,似在疗治伤势,”
“又是疗治伤势?”郑君脸色微顿,心头就有些烦躁,为何这些飞仙大能,身上都要带一些伤势?
“不过,其人对君上也十分推崇,言郑国有席卷中州之相。”陈桐朗声说道。
其实,如果有可能,陈桐也不想向郑君举荐乾天宗宗主,但如今的郑君产生了严重的安全感危机,再加上监正和昊阳宗主都深受道伤,根本无法实现郑君的要求。
如果这位乾天宗主能够想出布阵之法,或许能暂解燃眉之急。
至于乾天宗会不会将势力渗透到郑国,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乾天宗,因为修命数之道,此宗门人不多,乾天宗主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比不得已经深耕郑国多年的昊阳和司天监两家。
“那位乾天宗主现在何处?寡人要亲自拜访于他!”郑君面容怒色渐渐敛去,反而被一股迫不及待的急切而代之,此刻心头生出强烈的访贤之心。
陈桐道:“此人现在西城,摆了一个占卜的摊子,与人测算命数,以为疗伤。”
“哦,与他人测算命数,竟可以疗伤?”郑君此刻眼眸中的兴趣不由愈发浓郁,惊异说道。
这一听就很是玄妙。
陈桐道:“此人修命数、星运之道,功法玄奇,有夺天地造化之功。”
一旁的林姓女冠,瞥了一眼陈桐,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不满。
如今郑国之仙朝气运供奉,昊阳宗和司天监两家分之,尚且不足,现又引入什么乾天宗主,此人据说是天元仙道之中有名的老谋深算之辈,引荐给郑君,一旦取得郑君信任,他们昊阳宗和司天监两家,有可能受到冷落。
第六百五十一章 母女相见
客栈之中
庄妃洗漱而毕,静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远处出神,对小几之上的饭菜、稀粥,动也不动,分明是打算绝食抗议。
苏照轻轻笑了笑,道:“娘娘,你想要绝食,却是打错了算盘,孤只要以仙力输送于你,或着服用丹药,你现在的绝食,尽数无用。”
庄妃闻言,心头一震,倏地扬起一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目光愤愤看向苏照。
然而,却见那少年竟然坐了下来,拿起一双筷子,忘自己手中递将过来,“采儿在宫中还等着你。”
苏照静静看着庄妃,也不由感慨,这庄妃不管是神韵,还是容貌,哪里像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
光洁如玉,雪肤梨蕊的脸蛋儿上,不见一丝皱纹,反而娇媚如春花,尤其肖似诗宁的秀美眉眼之间,蕴藏着一股端庄温宁的熟妇韵味。
庄妃被对面少年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打量地稍稍不自在,心底不知为何, 浮现起前日那人厉声所言,“端庄二妃, 共侍于苏?”
忽地, 就在心绪不宁只时, 自家纤纤柔荑,都被对面的少年捉住, 容色刷地苍白一片,滞声道:“你要……干嘛?”
苏照嘴角抽了抽,将一些琐碎念头压下, 清声道:“将筷子拿好,吃饭吧。”
庄妃这次发现对面少年手中拿着筷子,强行塞至自家手中,沉静目光中也有几分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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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接过筷子,挣脱开少年的牵挽回。
苏照笑了笑, 说道:“娘娘, 别胡思乱想, 等下吃完饭, 我打开虚空栈道, 将你送至仙园秘境, 与采儿团聚。。”
庄妃冷冷看了苏照一眼, 义正词严道:“本宫哪也不去, 本宫就是死也要死在郑国,你若是敢带本宫走, 本宫就咬舌自尽!”
说着, 也不理苏照, 拿起包子,低头小口食着, 此女原就举止端庄,一举一动都体现着宫廷凤仪。
苏照略有欣赏地看着庄妃,道:“郑国已无娘娘容身之地, 你又是何苦呢?想那郑君,完全不顾夫妻之情义, 将你打入冷宫, 以卑贱之事折辱, 你还死守着郑国做什么?”
庄妃小口食着米粥,根本对某人的“苦口婆心”充耳不闻,但苏照还是从其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看出一丝潜藏的恨意。
苏照心头微动, 觉得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
其实, 他当然可以直接将庄妃带回仙园,与采儿团聚,但庄妃却有已存死志的苗头,需要给她寻找一个支撑活下去的希望。
“娘娘,难道你就不想报复一下郑君吗?”苏照默然了下,忽然开口说道。
庄妃抬起螓首,冷冷看着苏照,道:“苏侯,你若是觉得本宫心灰意冷,为了报复那人,就会轻贱自己,不知廉耻,与尔苟且,你就大错特错!”
苏照愣怔了下,轻笑说道:“娘娘,你这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他先前真是一点都没有这种念头,只是为庄妃寻找一个活下去的支撑点,哪里曾想庄妃竟然能联想出这般多。
庄妃也是一楞,心头涌起一股羞愤。
苏照道:“娘娘是十五岁入宫的吧?为郑君生儿育女,操劳二十余年,结果郑君不顾夫妻情谊,只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就怀疑你的忠诚,将娘娘打入恭事房那等肮脏之地,娘娘心性刚强,这口气真的忍得下?”
听着少年的“挑拨”之言,庄妃晶莹如雪的玉容之上,也渐渐蒙上了一层冰霜。
苏照见此趁热打铁,说道:“娘娘,你难道愿意带着被郑君抛弃的耻辱,去九泉之下,见庄氏先祖吗?”
庄妃冷笑道:“苏侯,你说的再多,我也不会与虎谋皮!”
对郑君,她自是痛恨其没有夫妻恩义,但她对眼前这昏君,也不会相信。
苏照笑道:“夫人再是厌恶我,可我也是采儿的丈夫,我们是一家人。”
庄妃玉容清冷依旧,显然没有将这碗“迷魂汤”灌下去。
苏照笑了笑,说道:“娘娘,其实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郑君!我们完全可以联手,娘娘在郑君身旁多年,想来对郑国国情一清二楚,如是在孤咨询之时,给予答疑释惑,待有朝一日,郑君失位,身陷囹圄,娘娘质问于他,再看他是何等面容,岂不快哉?”
庄妃微微垂下眼睫,不得不说,有些心动。
这位庄氏明月,原就是性格刚强的奇女子,郑君当日毫不顾忌夫妻之情谊,几乎伤透了她的心。
她当初就发誓,势必要让郑君后悔!
只是一旁的少年君侯,也不可信。
这少年阴险狡诈,贪色无度,纵然他掩饰的很好,她还是能看到少年清澈、冷峻目光下,隐藏得一丝觊觎之意。
不要说什么采儿,采儿在苏国宫苑,毕竟是来自敌对郑国,对一旁少年能有多少影响力?
至于什么共侍一人,就在如今的诸国,这种事情,都是屡见不鲜。
她已见惯了这种事情,但她庄家门楣,绝不能自她而辱。
苏照见庄妃容色变换,似在思忖,知道这位熟妇已经动心,笑了笑,说道:“娘娘,等下去见采儿,你们也有几个月未见了。”
接下来三天,他要呆在新郑,想方设法带“假死脱身”的庄诗宁离开此地,庄妃在一旁,姑侄相见,总不太方便。
庄妃晶然明眸幽冷地看着少年,扬起一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说道:“带本宫去见采儿。”
苏照看着雍容典雅的庄妃,笑了笑,说道:“如娘娘所愿,我们这就走。”
这般想着,在一旁的虚空打开虚空栈道,挽起庄妃的纤纤素手,不等其挣扎,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客栈之中。
原本幽幽如漩的虚空栈道,也迅速化作一道细小光点,湮灭于虚无。
而就在苏照和庄妃遁入虚空之后,就在离这家客栈三里外的一条街道上,一个算命摊后,麻衣草鞋道人,脸上现出一抹异色。
“这是虚空界面打开的波动?新郑是郑国气运笼罩所在,怎么会有位面节点。”乾天宗主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疑惑。
此刻这位道人,原本乌青郁郁的发丝,已是头发灰白,面容也苍老许多。
可见先前洪河之上,算计龙族与苏照不成,受了不轻的反噬。
“先生,我儿子的面相如何?”这时,算命摊对面,一个荆钗布裙的农妇,面带期冀地说道。
就在身旁,一个虎头虎脑,眼眸如黑葡萄的胖墩,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好奇地看着对面的老者。
乾天宗主轻轻笑了笑,说道:“若是习武为将,可得王侯青眼,富贵一方。”
农妇闻言,粗糙的脸膛上现出笑意,说道:“都说老先生算的准,还真是,我这几天就打算送他到武馆里学武艺呢。”
说着,取出三文铜钱,放在卦摊之上。
乾天宗主将铜钱收好,目送农妇与二人离去,而乾天宗宗主额前的一缕白发,悄然从白转黑。
“唉,拨弄他人命数,汲取命数之力,这是夺人道补天道的手段,若是有王侯气运为源,想来所受道伤也能尽快痊愈。”乾天宗主叹了一口气,准备迎接下一位客人。
先前洪河之上,他以太易圣器欲凑齐精气神,打开一条通天仙路,然而不想那苏侯竟施展出了一件上古鼎器,他算计不成,遭遇反噬,想要疗治道伤,需得汲取人道命数之力,才能济事。
就在这时,乾天宗主心头一动,喃喃道:“紫气东来,难道是?”
抬眸望去,只见远处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上,一个面具威仪,不怒自威的中年书生,在几人的簇拥下,阔步而来。
乾天宗主心头微动,看着前日道左相逢,谈法论道过的陈桐,思忖道:“那天不过随意布一手闲子,本以为司天监不会再容其他势力,分润郑国气运……看来,郑国是遇到大麻烦了。”
乾天宗主这般想着,前方郑君三两步间,就已近前,威严、沉凝的面容上,现在一抹热切。
“先生,郑广这厢有礼了。”郑君拱手说道。
对于一尊飞仙大能,根本不需要什么试探与考验。
郑君直接道明来意,乾天宗主站起身来,冲郑君拱手一礼,说道:“乾天首座见过大王。”
此刻,司天监的陈桐,已经贴心地将双方谈话范围的三丈之地,设下了隔绝视听的仙道禁制。
郑君笑了笑,说道:“先生无需多礼。”
说话之间,就是在蒲团上坐下。
“先生请坐,先生既测命数,可否给寡人也卜上一卦?”郑君儒雅如玉的面容上,笑意繁盛。
乾天宗主看向郑君,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得罪,而后开始施展
相反,此刻的乾天宗主全无多少欣喜若狂,他不能借用测郑君命数,而汲取其命力,否则必定引起郑君护体龙气的方案。
而施展秘术,为郑君测算命数,尤其是测算天元九州的争龙之局,对他的心力消耗,甚至可能加剧道伤!
但却不得不为,因为这是取信郑君,为其手下供奉,然后分食人道气运弥补道伤的第一步!
乾天宗主取出一张白纸,递给郑君,道:“郑君可写一字。”
郑君面色诧异了下,说道:“方才先生给那小童算命,只观其面相,为何到了寡人这里,却要测字?”
乾天宗主手捻颌下胡须,笑道:“天子之气难望,郑君气呈青紫,形龙虎二象,所谓法不加贵人,贫道不敢妄加窥测。”
郑君恍然说道:“原来如此。”
心头就有几分欣喜,天子之气,这是说他有问鼎帝位之相吗?
郑君提起毛笔,在洁白如玉的宣纸上,就写了一个帝字。
然后放下毛笔,将宣纸递给乾天宗主。
乾天宗主心头就是叹了一口气,施展秘法,开始测算,不久之后,面色淡漠,说道:“帝者,九州之主也,郑君有包举宇内,并吞八荒之心,然有帝而无后,谓之乾坤失序,贫道掌乾天之事,郑君可是因后宫不宁,而寻贫道?”
郑君闻言,道:“先生真神人也。”
“先生,可否言说,寡人心头之患,欲问鼎九州之主,将何以作为?”郑君几乎是迫不及待问道。
乾天宗主朗声说道:“郑君心头之患,在北方苏国,想要问鼎九州,唯有灭苏。”
郑君闻言,心头一震,看向对面的道人,道:“计将安出?”
乾天宗主道:“苏国非一国可灭,需得合纵诸国,联络仙魔二道,压制太真,方可困杀苏侯。”
郑君闻言,道:“寡人已合纵诸国,只是此事还需要时间道,太真大教,树大根深,联络仙道几家,寡人还没有头绪。”
乾天宗主笑了笑,说道:“贫道听闻秦国天刑教与苏侯颇有过节,郑君可派人联络天刑教,以及三阴魔宗,共抗苏国太真教。”
郑君道:“先生之言,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原本的思路只局限于豫州一地,却是忘记了苏国曾经还与秦国有着过节,尤其是天刑教,听说其教主神通广大,在魔门六道也是分属佼佼者。
郑君在心底盘算着怎么合纵连横,默然片刻,道:“联络仙道之人暂且不提,寡人却有一件烦忧之事要请教先生,如不能解决此事,寡人难得一夕安寝。”
乾天宗主看向一旁的陈桐。
陈桐道:“宫苑法禁……”
说着,就将昨夜有人夜闯宫禁之事,并怀疑是苏侯的事情说了。
一旁的郑君,阴沉着脸,在一旁补充关要。
“道友通布阵之法,若得道友主持,重布宫禁阵法,君上才可高枕无忧!”陈桐朗声说道。
乾天宗主眉头紧锁,道:“昨夜当真是那苏侯?”
陈桐道:“八九不离十。”
乾天宗主眸光闪烁,道:“若是如此,那苏侯还未离开新郑!”
却是方才他感悟到一阵空间波动,分明是界空撕裂的波动。
能在新郑这等人道龙气盘踞之地,行此事者,除却那位苏侯,还能是谁?
想起那位少年君侯,饶是乾天宗主心性隐忍,眸光深处也不有闪过一丝冷意。
他如今受道伤不愈,归根到底,就在于苏侯!
否则,他早已踏上那条通天仙路!
第六百五十二章 端庄话苏侯
长生仙园秘境之中——
一座轩峻壮丽,布置奢华的宫殿之内,苏照静静看着不远处,庄妃与郑采儿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叙说着离情别绪。
先前庄妃一脸决绝,口中说着不想见自家女儿,但这时母女二人再见,庄妃早已将方才的狠心言语抛之脑后。
她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成家立业,她除却因为没有孙子可抱,成为心结外,其实并无太多挂念。
但眼前的女儿,婚姻不幸,又被敌国君主掳掠而走,母女连心,再是刚强,也不可能不牵肠挂肚。
“看这架势,庄妃死志已经彻底打消了。”苏照面色沉静,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这时,一阵香风浮动,一袭雪纺裙的安安,悄然走至一旁,挽起苏照的手,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隐隐有着几分戏谑,神念传音,说道:“照照,唉,你这是第几对儿了?”
苏照闻言,就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脸色一黑,扭头看向银发萝莉,道:“又胡说什么?我和她……清清白白。”
安安银发披散于是肩后,脸蛋儿显的娇小可爱,碧波斑斓的蓝宝石眸子,瞥了一眼苏照,讥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打个赌如何?就赌多久之后,你……”
苏照心头一急,扳过少女的削肩,狠狠堵住银发少女的那一张艳艳红唇,挡住胡言乱语。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唔……”
片刻之后,安安脸颊染绯,眸光莹润如水,隐有化不开的雾气,抿了抿粉唇,声音略有些甜腻,嗔怪道:“照照你自己说,你有多久都没主动亲我了。。”
苏照面色顿了下,面色古怪,说道:“也没有多久吧。”
他虽然最近很是忙碌,但也时而会抽空来看安安,不过主动亲安安,好像是许久没有了,一向都是被虎吻。
安安撅起艳艳红唇,白纸若曦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怏怏之色,伸出三根手指,宝石一样的眸子,瞪着苏照,道:“整整三个月了。”
苏照一时也是微怔,道:“我明明记得没这么久才是吧。”
安安腻哼一声,将瓷娃娃的小脸一扬,嗔怒道:“非要人家变为原形,你才……是吧?”
苏照:“……”
一挽妖虎的如玉小手,附耳温声道:“安安,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这边厢,庄妃拉着郑采儿的手,说着话,一张端丽玉容之上,浮起怅然之色,低声道:“采儿,你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吧?他对你……”
郑采儿明媚、婉丽的脸蛋儿上,就有羞喜流露,轻声道:“母妃,他对女儿很好的,也很考虑女儿的感受,就是有时候他挺忙的,不过现在一有时间,也会过来看女儿。”
庄妃闻言,容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女儿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先前所有关于苏侯的种种“控诉”,到了嘴边,却是有些不想说了。
女儿现在过的幸福甜蜜,她再说那些又能如何呢?
除却让自家女儿与那昏君生出嫌隙,然后被昏君见恶、冷落,又有什么用呢?
她女儿本身就已经嫁过人,虽一直是完璧之身,但在苏宫立足,不可能不受一些异样目光打量,如今再恶了苏侯……
念及此处,庄妃就将先前的种种不堪,尽数压在心底。
转过螓首,望向不远处,正在与银发少女在一起说笑远去的少年君侯,庄妃笼起愁云的柳叶细眉下的凤眸,眸光就是闪了闪,低声道:“采儿,你在宫中与苏侯的其他妃子,相处……的可还好?”
“很好啊,母妃放心,几位姐姐人都挺好,没有什么勾心斗角。”郑采儿眉眼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庄妃颦了颦秀眉,迟疑道:“方才那个少女,一头银发……”
郑采儿似看出自家母妃的想法,笑道:“母妃是说安安吧,安安是神兽白虎得道,性情倒是古灵精怪了一些,但也是赤子之心,人也挺好的,这两天教我道法呢。”
却说,安安随着苏照出了宫殿,轻笑道:“照照,还是你的端妃说句公道话,我可是赤子之心呢。”
苏照嘴角抽了抽,说道:“切开都是黑的。”
而后,这边厢,迎着庄妃的询问目光,郑采儿就是简单叙说苏宫之中的几位嫔妃,也有征询庄妃意见的意思。
“现在是宫里的惠妃在管理六宫,惠妃说来……与女儿,出身也有几分相同。”郑采儿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惠妃以前也嫁过人,膝下还养有一个女儿。”
庄妃正凝神听着,毕竟,八卦永远是女人的天性。
庄妃对苏照虽然怨气颇大,但正因如此,却也有几分好奇,只是,听着自家女儿所言还有一个女儿云云,就是容色微变,芳心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郑采儿轻声道:“不过,那女儿并非惠妃亲生,她与女儿一样,跟君上时,也是……完璧。”
庄妃闻言,芳心微动,低声道:“采儿,他是不是对……有着特殊的爱好。”
郑采儿诧异了下,道:“母妃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庄妃雪腻脸颊就有淡淡红晕一闪而过,低声道:“就是,年龄大的……人妻。”
庄妃说完,只觉两颊滚烫,一颗芳心都颤了下,当着自家女儿的面,她讨论这个话题……
庄妃只觉得她都不是她了,似乎一脱离那个囚笼一样的郑宫,那个端庄大方,母仪天下的庄妃,离她有些渐行渐远。
郑采儿闻言,妩媚流波的眸子眨了眨,轻声道:“母妃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
庄妃却连忙岔开话题,转而问道:“那其他几位妃子呢,平日待人如何?”
郑采儿也没有多想,继续道:“淑妃是范太宰的女儿,对我倒是挺客气的,在宫里平日也是深居简出。”
“范琼的女儿?”庄妃秀眉挑了挑,恍然道:“对了,几个月前,新郑传的沸沸扬扬,说范琼女儿为苏侯虏获,最后封为淑妃。”
郑采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淑妃以及她母亲现在都居住在宫中。”
庄妃心头一动,端丽玉容上现出一抹狐疑之色,试探问道:“淑妃母亲?”
她之所以询问自家女儿,就是要打听一下,那昏君到底有没有那种……怪癖。
郑采儿不疑有他,随意说道:“当初,她也为君上俘获,不过一向很少见她出来,她是修士,身怀神通,一直在修道法。”
庄妃弯弯眼睫颤了下,暗暗记下此事,又道:“其他的呢?”
“德妃也是修士,听说还是什么魔门六道的弟子,平日与人说话清清冷冷的,和女儿来往过几回,但女儿有些……”郑采儿容色微顿,轻声说道。
“有些什么?”庄妃拉住郑采儿的手,担忧说道:“莫非她对你颐指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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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没有。”郑采儿连忙摇了摇头,说道:“谁也没有对女儿颐指气使,只是女儿在她面前,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庄妃闻言,玉容微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暗道,说不得又是一个能人异士。
郑采儿道:“不过这几位妃子都好相处,但那位丽妃……”
庄妃道:“丽妃?是卫君吧?”
她在宫中也并非一无所知,卫君之妹嫁给了苏侯,而后苏侯以此为契机,吞并了卫国,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让那位丽妃以卫氏公主的名义,登基为卫君。
不得不说是好手段。
庄妃芳心深处也有几分敬佩,那昏君虽然行事荒唐了一些,但的确手段高明,狡诈如狐,无怪乎被……郑君视若心腹大患。
郑采儿叹了一口气,道:“丽妃颜色姣好,艳压后宫,性情却凌厉,君上很宠爱她,现在丽妃又成了卫君,听说最近还有了身孕,愈发不好相与,好在她平日都在卫宫,女儿也不大去那边儿,倒也相安无事。”
庄妃讶异道:“丽妃有孕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听说关于苏侯的子嗣情况,可,那苏侯才多大?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那样一位御极三国的少年君主,没有子嗣以安臣民之心,似乎也说不过去。
“纵是仙朝大起,人君万一有个马高蹬短,也是……”庄妃思忖道。
郑采儿轻声道:“德妃娘娘先前已经有孕了,正在备胎呢。”
说起此事,郑采儿也有些沮丧,她跟着君上这么久,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庄妃看出了郑采儿的心思,叮嘱道:“采儿,你在深宫之中,需得有个孩子才是,他身旁女人这么多,你将来终有一日会被他忘在脑后,要知道,这些君上,都是喜新厌旧之人,好比一种菜色总有吃腻的时候。”
庄妃在深宫多年,见惯了一些妃嫔、美人,凭借着年轻之时的花容月貌为那人恩宠,但最多不过三月,就被那人抛之脑后。
她固宠二十多年,靠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有身旁的孩子支撑,以及不围绕着男人转的刚强心志。
郑采儿容色幽幽,叹道:“母妃你这么一说,现在我都有危机了,他除了开始时往我这边跑得勤些,之后,就很少过来了,不过前日,他说以后会多陪陪我,说让我呆在这里修炼。”
庄妃玉容清冷如霜,声音就有几分怅然,道:“君侯的承诺也好,海誓山盟也罢,不可信。”
当年,郑君对她同样是海誓山盟,然而,将她打入掖庭,以最卑贱之事糟践的时候,可曾念起当初的半句誓言?
郑采儿容色微变,摇了摇头道:“母妃,他不是那样的人。”
庄妃轻蔑一笑,道:“我的好女儿,这些人君什么样子,为娘在宫中多年,岂会不知?你不要被一时宠爱迷了眼,早些诞下子嗣,作为后半生的依靠,才是要紧。”
郑采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绪有些低沉。
她知道自家母妃因为与她书信交通一事,被父王见责,心情低沉,这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庄妃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母妃也想静一静,你也去修炼吧。”
见过自家女儿的喜悦稍去,芳心之中的忧思再次浮起,既有来自苏侯的,也有来自她自己的。
将来,她,庄明月,该何去何从?
那人不顾夫妻情谊,冷酷对她,她一定要还过来!
但苏侯其人,太过荒唐,她难道真要恬不知耻,共侍于苏?
郑采儿见自家母妃面带愁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偏殿修炼了。”
她也需要修炼了,上次,那银发少女告诉她,如果想要永远陪在君上身旁,至少也要修炼到金丹境界。
母女二人散去,大殿之中重又恢复平静。
庄妃行至轩窗之前,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抬头可见一只只背生双翼的人,在天空之上往来。
远处山林之间,更有未化形完全的妖怪,在山林之间忙碌。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庄妃目光所及,心头的烦闷也稍去。
这位丽人并未有寻常农妇见到妖怪,恐慌不知所措的感觉,反而生出一股,先前困在深宫,坐井观天,不知天地之大的感觉。
庄妃扶栏眺望,凉风吹来,将其秀发吹得向后飘起,看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直到远处夕阳西下,常常出了一口气。
身后就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娘娘,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苏照换了一身常袍,面容如冠玉,目光熠熠,先前怒擒二虎,只觉神清气爽。
庄妃回头看向苏照,扬起一张端庄、妍丽的玉容,冷哼一声道:“见到你,本宫的心情,又不好了。”
苏照愣了下,道:“我带了一壶酒,娘娘不妨喝一杯。”
说着,掌中取过一个酒壶,递给庄妃。
“这是百花仙酿,是此地的特产,在外间可是没办法喝到,可以益寿延年,延缓衰老。”见庄妃不接,苏照就是笑了笑,说道:“纵然娘娘天生丽质,岁月厚爱,可也是将近四旬之人。”
庄妃抬眸,冷冷剜了苏照一眼,伸手接过百花仙酿,打开瓶塞,只觉一股馥郁的花香溢出,不由精神一震。
第六百五十三章 耍酒疯的庄妃
长生仙园秘境——
苏照缓步上前,轻声说道:“娘娘,不必操之过急,这百花仙酿,道可小口小口的饮,此酒甘甜如蜜,后劲绵长。”
庄妃闻言,明眸淡漠地看了一眼少年君侯,云袖垂落,露出半截儿凝霜皓腕,举起酒壶,送至莹润如水的樱唇之间,饮了一小口。
百花仙酿取自仙园秘境中的百中灵草灵花,以秘法调制而来。
酒液一入口,庄妃就觉甘洌可口,入口滑而不腻。
眉眼之间不禁现出一抹讶异。
苏照笑了笑,问道:“庄妃娘娘,觉得如何?”
庄妃此刻一张雪白、莹润的脸颊,已然白里透红,嫣红如血,如桃蕊一般,她此刻只觉身体轻盈,翩翩欲飞,樱桃檀口中甚至发出一声呢喃,低吟。
那低吟刚一出口,猛地意识到不对,就觉得又羞又恼,她怎么能在一旁的昏君面前作此丑态。
庄妃恼怒地看着少年,只是此刻脸颊嫣然,美眸流波,看上去,就有些羞怒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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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羞怒”地看着苏照,她现在怀疑是这少年故意拿酒让她出丑!
既生此念,就想将手中的酒壶,抛回给那少年,但口齿之间的残留清香,以及那股直透灵魂的舒爽,却又让她舍不得。
苏照轻轻一笑,道:“娘娘,这灵酒不下于仙露琼浆,饮下有伐毛洗髓之效,等下娘娘身上可能排出一些毒素,不过我已经着人准备好了热水,等下娘娘就可以沐浴更衣,以待将来。。”
苏照不提也罢,苏照一提,庄妃琼鼻皱了皱,似也嗅到身上散发的异味,此外,感受自家身上粘哒哒的,容色微变,恼怒道:“苏侯,热水现在哪里?本宫现在就去沐浴更衣。”
苏照笑了笑,说道:“沐浴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娘娘,不妨多饮几杯,对洗炼身体,效果更好。”
庄妃莹润雪白的脸颊已然羞红似彤彤之火,美眸嗔怒地看着苏照,道:“本宫现在就去沐浴……这酒还你。”
她总觉得这昏君多半是不怀好意,纵然没有这些,她身上的异味,也受不得了。
不行,她需得去沐浴了。
就在这时,苏照伸手接过酒壶,只觉掌中触感滑腻如羊脂白玉,哪怕不是第一次碰到庄妃的手,可每一次触碰,都有一种令他心悸之感。
压了压心头的躁动,提醒自己还有“郑”事要紧。
“你……你放开本宫。”然而这一沉吟,庄妃感知少年君侯,握住自家纤纤玉手不放,芳心一慌,柳眉倒竖,清叱道。
哪怕是在这一路被带出宫的过程中,已经被昏君挽了不知多少次手,庄妃仍有一股不自在。
尤其是现在,此人的眼神很危险,潜藏着……情欲。
苏照收回思绪,目光重又恢复清冷,说道:“娘娘,我以洁身术,帮你稍去身上污秽,这百花仙酿,你还是多喝几口,这样伐毛洗髓的效果还好一些……说来,娘娘,你体质其实挺适合修练道法的,你若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不待庄妃多言,苏照挽起庄妃的纤纤柔荑,以法力施展着水行洁身术,帮助其除着身上的异味。
庄妃初始还有着挣扎,但片刻之后,见周身再无异味散发,心头方知苏照并非戏弄,遂也不再挣扎,只是将一双美眸,目光复杂地投向苏照。
苏照放下庄妃的素手,笑道:“娘娘性情明媚大气,凤仪庄丽,说来我都是慕名已久,那个,娘娘不必太过警惕,我们只当是旧友重逢,可随意聊聊。”
说着,扶着栏杆,问道:“娘娘觉得此地如何?方才见娘娘看景色看的很是入神?”
庄妃玉容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暂且放下心头的凌乱思绪,转头望着远处起伏不定,重叠明灭的山峦,道:“这不是天元吧?”
苏照诧异了下,目光流转,隐隐有着几分莫名之意:“娘娘竟也知道天元?”
庄妃正在饮着酒壶中的百花仙酿,冷哼一声,道:“在你苏侯眼中,本宫难道就是那种愚昧无知、坐井观天的妇人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灌了几口百花仙酿,酒意上涌之故,此刻的庄妃,白腻如霜的脸颊红润如霞,凝眉怒视着苏照,竟有几分娇嗔薄怒,美眸流波之感。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看到,或还以为二人是在打情骂俏。
“当然不是,方才孤对娘娘的观感,就已经告诉娘娘了,娘娘芳姿,端庄淑娴,仰慕凤仪已久。”苏照拿起酒壶,小口酌了一杯,恭维道。
当然,什么不知有幸可否一亲芳泽,这种调戏之言,就不能说。
玩归玩,闹归闹,别把……嗯,似乎已经玩笑过了。
他对庄妃自无多少觊觎之心,现在请庄妃喝酒也不是有什么不轨图谋,而是打开庄妃的戒备之心,询问关于郑君的情报。
自上次洪河上空,飞仙大战之后,司天监的杨郇似乎就对阎先生就有了戒备。
阎先生获取郑国情报的来源暂时被切断,只好蛰伏起来,以待来日。
甚至,苏照想过干脆将阎先生召回算了。
但阎先生似乎习惯了这种游走于暗处的生活已经习惯,并没有答应他的提议。
庄妃这是,握着流光玉壶,酌着百花仙酿,倏而,又闻到自己身上现出异味,伸出纤纤玉,酒意熏然道:“你,帮本宫用洁身术!”
显然,此刻的庄妃已然有几分醉意憨态。
看着“颐指气使”的庄妃,苏照轻轻笑了笑,道:“愿为娘娘效劳。”
伸手过去,握住那只纤纤柔荑,施以法术,而后松开丽人的玉手。
二人一时沉默,庄妃望着远处的秀丽风景,一口一口饮着百花仙酿。
“娘娘心头很苦。”苏照轻声道。
庄妃玉容却是顿了下,美眸回转,目光中满是杀机,道:“本宫能有今日,都是拜你苏侯所赐!苏侯,你毁了本宫……毁了本宫!”
说到最后,庄妃打了个酒嗝,指着苏照,美眸之中渐渐有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当初,如果不是这昏君入宫盗玺,让她犯下错事,自此在那人心头埋了一根刺,她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吗?
绝不会!
归根到底,都是眼前的昏君啊……
(庄妃剩余剧情在作家说……)
第六百五十四章 苏照:我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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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 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 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 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 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 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 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 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 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 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 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 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 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 有冥海者, 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 其名为鹏,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 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
第六百五十五章 梦中情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 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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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 就听着喜鹊叫, 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庄明月:苏照,你干得好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 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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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 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
第六百五十七章 苏照:方才采儿过来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 我当是谁, 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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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翻译〗
第六百五十八章 算计成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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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
第六百五十九章 齐鲁战事起
虚空之上,苏照以洞虚境的修为融入时空之中,冷冷看着围于四周的司天监和昊阳仙宗等一行众人。
此刻,他修为提升至洞虚之境,又借助光阴之力,将身躯融入虚空,周身气息蛰伏于虚无,与天地浑然一体。
心念一动,掌中神兵宝剑心随念动,凌空化作一道惊虹,向着围拢四方的一众洞虚道人斩杀而去。
今日,他要展开一场狩猎!
收割司天监和昊阳宗这二十余位洞虚,以削郑国国势。
剑光明耀,绚烂夺目,犹如暗夜中的一道流星,迅速划过虚空,带着凛然无匹,刺骨冰冷的杀气,向着一个着司天监制式道袍的老者后心刺去。
那老者面容清癯,目似朗星,感受到杀机袭近后心,不由面色一变,挥手之间,抬手祭出一把黑色油纸大伞,伞面漆黑如墨,幽光暗覆,流光溢彩, 在其虚空之力催动下,幽幽转动, 一旦元气之墙现出, 分明是在眼前构建出一道隔绝屏障, 护住周身。
然而,就见炫目剑光穿空而过, 仿若不受阻隔一般,已刺向老者后心,带起一簇血光。
这是……时光之力。
在老者未出雨伞灵宝防御之前, 苏照剑光已经先一步至老者后心之处。
一前一后,时空交错,先发后至,正是时空之力的妙用。。
见到这一幕,乾天宗主神情阴沉, 面色微变, 对着一旁的司天监的林道人, 沉声说道:“苏侯修有时光岁月之力, 神通提前发动,让诸位道友谨慎提防。”
乾天宗主本身就是异界圣人传承之人,太易精通占卜,修命运之道, 对时光之道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林道人闻言, 脸色凝重, 神念骤生警兆,显然也看出苏照神通的棘手与可怕,就是以神念传音向着四周, 司天监和昊阳宗的道人叙说着关要。
其实, 如是老牌洞虚境强者,面对苏照刚刚领悟的时光神通, 并不怎么受其影响。
但是两家仙道势力, 一些新晋洞虚境,借助人道气运供奉之力转化而来的道源突破的洞虚, 境界虚浮, 眼界还未跟上,何曾见过这等玄妙莫测的神通?
面对神出鬼没的剑光,就是手忙脚乱起来。
不多一会儿,两家就有四五位洞虚惨死于苏照剑下。
“结阵, 结三才之阵相护。”乾天宗主见此,心头凝重。
虽他根本不在意司天监和昊阳宗两家的洞虚战力自此而损, 但对付苏侯,少一个人都要少上一份力量。
这边厢,苏照也是深刻体会到洞虚境界初步施展出时光之道的威力,几乎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但随着司天监和昊阳宗的洞虚境界道人,开始以天地人三才之位站定,气势勾连一体,浑然天成,形成了一道屏障,隔绝着时光之力。
先前那种屠杀之势就是为之一沮。
苏照掌中之剑,也顿时受阻于屏障之外,突破不得。
“还是时光之力领悟的不够。”苏照心头喃喃说着。
“刺!”
一道道流光划过夜空,那是各式法宝在虚空中对轰所造成的绚丽景象。
双方已然是彻底陷入对战之中。
乾天宗主面色阴沉如铁,眸光冷闪之间,掌中突地现出一方龟甲来,龟甲之上,一道道蛛网纹路龟裂纵横,似乎很是上了年头。
龟甲幽光闪烁,当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苏照所在虚空笼罩而去,所过之处,荡起繁盛绝伦的流光。
“轰轰……”
法宝与剑光交织,从午时直到黑夜,虚空破碎,泥土飞溅。
整个天空昏沉沉,仿若末世降临。
而随着激烈交手的波动传至四方虚空,新郑方向渐渐接近来两道流光。
飞仙巅峰的强横气势,犹如两轮大日,横贯而来。
苏照情知多留无益,身形一闪,就是消失在新郑城郊。
虚空之上,司天监杨徇和昊阳宗主李鹤远,脸色阴沉不定,对视一眼,终究是没将压在心头的追字说出口。
他们可没有忘记,苏侯身上还有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上古仙人女尸。
虽然说经过上次秘境受伤一事,二人痛定思痛,寻找宗门典藏古籍,寻找好了克制女尸的对策,但究竟有没有用,尚在两可之间。
苏照此刻破虚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向着苏国遁去。
此次郑国之行,倒也算是圆满结束,不仅营救了庄明月,还有意外收获。
境界上突破至洞虚之境,掌控了时光之力。
而诗宁假死脱身一事,则是因为乾天宗主的介入,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苏照离了新郑,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来到温邑。
苏宫,宫苑
已经是深夜,苏宫之内灯火阑珊。
苏照悄然而去,举步迈入宫苑之内,灯火通明,林木森森,入得中元殿后殿。
这会儿殿中,灯火还亮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宫裳丽人,正在御案之前,提着朱砂毛笔,书写着什么,一旁就有宫女侍奉。
正是伏案批阅奏折的徐贞。
这位当初拖着孤女苦守的花信少妇,此刻已然成长为苏国有着垂帘听政之贤名的惠妃。
随着徐贞对政务处置愈发熟稔,气度上已颇有一些女强人的风范。
苏照面色沉静,站在梁幔之下静静看着徐贞。
丽人容貌温宁,气质柔婉,典雅的五官,画着淡妆,手中提着朱砂毛笔,随着其勾勾画画,一本奏折被其放在一旁的书案上。
苏照脸色微顿,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却引起了徐贞的警惕。
徐贞抬眸,凝声道:“谁?”
苏照身形一闪,现出身形,轻笑道:“贞儿,是我。”
“君上?”大苏的惠妃娘娘,晶莹玉容上就带着惊异之色,抬起螓首看着少年,眸中就有几分喜色流露。
“君上是从哪里回来的?”徐贞放下毛笔,快步走来,说道。
苏照目光温和,笑了笑,道:“刚从郑国返回。”
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徐贞身旁的凳子上,垂眸看着御案之上的奏折,问道:“这段时间,国内政局还算平稳吧?”
其实,他倒也没离开多久,前不久,苏、卫、聂三国刚刚合一,正是士气高涨,人心激荡之时,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徐贞玉容微顿,轻声道:“托君上的鸿福,新政有条不紊地进行,上下咸宁。”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新政关乎苏国国运,如能顺利运转,我苏国才有定鼎天下的希望。”
不仅仅是从奏折中可以反馈出来,纵然是他在气运中都有所体悟,整个国家蒸蒸日上,在气运上就能源源不断地给予反馈,使仙鼎汲取着本源力量。
“君上所言甚是。”徐贞轻声说着,忽然想了想,柔声道:“君上,最近德妃娘娘要待产了,君上……”
苏照闻言,面容怔了下,说道:“贞儿的意思,我明白了,最近我会多陪陪她。”
德妃,也就是岳昕。
肚子中的茵茵,作为他的长女,再有不久就该出生了。
“还有选秀一事要和君上言明,原本已挑了一些秀女入宫,留待君上拣选,但前些时日,正值国家多事,纷扰不定,君上一直未有空暇,而今正可抽出时间。”徐贞眸光流转,又说道。
苏照闻言,不由失笑,朗声道:“宫中妃嫔,各安其位,已是不少了,何须再多选外人?如果只是入宫,由其独守冷宫,反而对这些女孩儿是一种残忍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态也生出一股疲惫之态,觉得如果没有时间陪伴,只是集邮的心态,收一些在宫中,也了无意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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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贞柔声道:“君上当初不是说,以之安抚人心?”
苏照道:“那是当初所想,现在孤觉得人心这东西,欲壑难填,又岂是可以用这种方法可以安抚的,如宫妃入宫,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如果有了子嗣,外间人心是不是愈发纷扰?安抚人心,人心何尝有个头儿?”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徐贞闻言,也是一时默然。
其实,这是苏照在领悟了时光之力,随着施展神通对敌,受了一些时光影响,才有的感悟。
只觉得,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这同样也是太素的心境写照,其人屹立于时光之上,坐观庭前花开花落,不受凡间世情的影响。
苏照虽无这样超然脱俗的心境,但随着权势、女色渐渐不缺,对一些东西,也有些淡漠起来。
“那君上,这些进宫的女子,又怎么办?”似是看出了对面少年的一些心态转变,徐贞沉吟片刻,问道。
她隐隐觉得君上这次回来之后,似乎于世情愈发淡漠了一些,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苏照笑了笑,说道:“既已入宫,就留这一批吧,先挑选了一些,剩下的学学礼仪,等年纪大一些,放出去就好了。”
这也是宫廷常理。
徐贞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就担心,君上若是都把这些待选秀女送出宫去,又当何如?
她们背后每一个都有苏国官员的家庭,这样下去,势必官员怨望于上。
苏照自是看出了徐贞的担心,笑了笑,道:“你啊,是愈发有女主风范了。”
徐贞闻言心头一凛,脸色就有些苍白,颤声道:“君上,是臣妾自作主张了。”
苏照却是愣了下,道:“贞儿,你无需如此,你我夫妻一体同心,我既将政务委你,自会信任于你,又岂会猜疑?”
徐贞道:“君上,臣妾……”
说着,也是抿了抿粉唇,秀美双眉下的明眸,以一种凄楚的目光看向少年,不知何时,已有泪光点点。
苏照道:“好了,怎么还哭上了?莫非在国中处理政务有了不称心之事?”
其实方才他就已发现,在桌案一角,赫然有一摞奏本,稍稍以神念扫视,可以看到都是一些弹劾徐贞擅权的奏本。
显然被徐贞专门列出来,以备他查阅。
“君上,臣妾以女子之身,代君处理政务,终究有乾坤失序之嫌,君上若是于外间无事,还请多多操持国事,以挡中外流言蜚语。臣妾出身卑贱,见识低微,只怕辱没了君上的名声。”徐贞说话之间,双眸jiu有清泪流淌而下。
苏照闻言,一时沉吟不语。
“好了,贞儿,孤知道你受了委屈。”苏照宽慰说着,起身,拥住徐贞,揩拭着丽人的眼泪。
徐贞轻轻摇了摇头,道:“臣妾并不委屈,相反,臣妾以为这些奏疏说的毫无问题。”
苏照:“……”
徐贞端容敛色,清声道:“君上才是苏国之君,大权岂能长期旁落于妇人之手,否则,长此以往,就是种祸之因。”
苏照眨了眨眼睛,看着徐贞一番义正严辞的样子,点了点头道:“贞儿所言,不无道理,唯名与器不可轻授于人,好了,贞儿的谏言,孤也听进去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安歇吧。”
徐贞玉容微顿,脸颊多少有些绯然,羞嗔道:“君上……”
苏照不等徐贞说话,就是打横抱起徐贞,向着内殿而去。
“贞儿,你不是说什么乾坤失序吗?孤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乾坤失序。”
帏幔之内,隐有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含糊不清。
时光匆匆,距苏照返回温城邑已有半个月之久。
天下风云激荡,纷纷扰扰,一日不休。
并不会因为豫州之平静而暂停。
于青兖二州,就在半个月前,齐国和鲁国之间的国战,猝然爆发。
齐国集合了三十万大军,与鲁国战于枣城,双方兵力纵横交错,厮杀往来,仙道宗门也是参战。
更有镇天剑宗、通明剑宗两家设置剑擂,比武十场定胜负。
中元殿
苏照放下手中来自太真教递送而来的玉简,面色幽沉,目光明晦不定。
他苏国在中州攻城略地,其他国家也有闲着,如齐鲁竟在不知不觉间,矛盾激化,发生了一场国战。
“要不要去齐鲁之地看看?”
苏照面色幽幽,思忖着。
想了想,觉得暂且不去,因为他还收到了一份情报。
郑国正在密切联络宋国,准备对他苏国发动大战。
第六百六十章 岳昕的吃味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来,苏照往来于苏、卫两国宫禁之间,不是在苏国宫苑之中,陪着德妃岳昕待产,就是至卫国,陪陪怀有身孕的卫婧。
而与此同时,天听司派往齐鲁大地的密谍,广泛活动,将关于齐鲁两国大战的本末细由,汇总到苏照这里。
齐鲁两国的战事缘由,也渐渐呈现在苏照面前。
原来,自苏国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开仙朝以来,天下诸国纷纷效仿。
如齐鲁两国,自是也不甘落后。
齐国打算在泰山祭天,承接天命星斗,上古青帝之欣欣意,得苍龙环卫,鞭笞天下。
但鲁国也欲在泰山祭天,二国之间自然就发生了第一次仙道争斗。
镇天剑宗、通明剑宗,都修剑道,在以往的岁月里,也曾屡有合作,共抗海兽,按说也不至于撕破脸。
但既然是剑修,自然是性情刚毅,宁折不弯,双方弟子在斗剑中,彼此罕有留手。。
争斗一见了血,死了人,双方弟子之间愈发仇视,长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时间,两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生死剑争愈演愈烈。
终于爆发了第一次斗剑,双方在泰山举行。
洞虚境的长老斗参与了进去,而元符宗宗主曹胤作为与秋水剑圣,以及镇天剑宗荆开都有交情的飞仙大能,也被邀请至泰山作为见证。
第一次斗剑,以通明剑宗全面落败而告终。
自此,齐国取得了泰山圣地的名义归属权,齐国国君于泰山祭天。
但消息传至鲁国,上至国君,下到贩夫走卒,几乎一片哗然。
有位叫方言的新晋大儒,更是急呼,“鲁国没有泰山,好比天元不能没有日月!”
此言,在整个鲁国迅速传开,继而席卷上下,一股决战之舆论,迅速发酵。
鲁国作为天元的老牌霸主之国,拥兵百万,占地数十郡,先前就因介入中州晋国扩张之战,损兵折将,正是上下怀愤愤之心,当此之时,更是愈发视之为国耻。
不问可知,鲁国浩浩荡荡的战争动员开始了。
集重兵与齐国一战!
苏照闻之,也是凛然,现在的各国,同样也在加紧扩张步伐,而他苏国也需要迅速整合。
这一日,苏宫之中———
已经显怀的岳昕,在苏照的陪同下,在御花园中散步,正是初夏,御花园中五颜六色的花朵,绚烂如霞,绽芳吐蕊。
岳昕比之几个月前,身材也是愈发丰腴,原本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因为有孕,白里透红,红润如霞,此刻在苏照的搀扶下,行至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
岳昕明眸清澈明亮,轻声道:“齐鲁两国之间的国战,你不打算插手?”
苏照轻笑了下,说道:“怎么插手?齐鲁离此数千里,我国纵是想要派兵,兵力也增援不上,只能密切关注,好在这两国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决出胜负,我已让茜茜让龙族在东边那边替我留意了。”
蓬莱龙君受他医治方得保住一命,虽以东海财货偿之,但并不意味着苏照与东海龙族两家的关系就此中断。
反而,经此一事,龙族也开始思忖如何交好苏国,能否将龙门重宝索回。
想起龙族,苏照也是心头闪过一抹古怪。
现在,龙族小公主敖茜都在他身边,身旁还有一个龙族大公主敖璃。
现在可以说,不管龙君愿意不愿意,龙族势力已经近乎和他绑定在一起。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嗔白道:“你可以去齐宫,或者鲁宫,再拐带两位国君的妃子啊,把他们后院弄得鸡犬不宁,甚至栽赃嫁祸,煽风点火。”
苏照:“……”
“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明月和采儿,以及诗宁,原就与我有着因果渊源。”苏照解释说道。
岳昕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还是说郑国吧……昨天,郑国国君和宋国国君在洪河渡口会盟,双方已递交了国书,正式约为盟契之国,这显然是冲我苏国来的。”苏照面带凝重,忧切说道。
这半个月,除了陪两个孕妇,他也不是一点事没干,反而多线程谋事。
苏、卫、聂三国正在加快整合步伐,已经全面和太真教接恰,就在一个月后,三国打算正式合一,共建“大苏仙朝”!
当然,卫国和聂国也会如先前他的承诺,在五十里的基础上翻倍,保留百里之地,以为气运供奉,使宗庙祭祀不绝。
彼时,太真教也会出动宗门内全部的仙道势力,鼎力支持苏国,整合内部,消化胜利果实,深化革新大政,等秣马厉兵之后,向北方的中山国、燕国进兵。
这个初步整合内部的时间,苏照估计是五年。
他这些时日,几乎三天一次的频率,召集着苏国的大臣,商议国政,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为未来的“大苏仙朝”制定国策,构建体制。
岳昕凝眉道:“郑国坑了宋国不止一次,宋国这次还会上当?”
苏照笑道:“宋国答应郑国结盟,倒也不是知当上当,而是宋国也察觉到我大苏崛起后的威胁,提前予以遏制,其实,国家与国家,罕少有意气之争。”
岳昕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轻声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苏照握住丽人的纤纤玉手,沉吟了下,道:“我在想,要不要抽空去宋国一趟?”
岳昕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古怪了下,道:“早闻宋女娇小玲珑,天真烂漫,苏侯若是去宋,不妨多带几个来,想必宋君仁义之名远播于外,热情好客才是,必然大开宋宫之门,方便苏侯拣选妃嫔。”
苏照面色一红,道:“你怎么话里话外就离不了这些?”
“是我话里话外离不了,还是你平时离不了?你的苏宫,快成列国后宫嫔妃集结地了。当初我听宫里人言,苏侯不慕女色,原来不慕的是自家宫婢,就如那猛虎一样,死的猎物,他不会吃,只会吃自己猎捕的活物,是吧?”
苏照脸上愈发挂不住,道:“这叫什么话?什么死的活的,你自从怀孕之后,怎么说话愈发刻薄了。”
岳昕幽幽道:“不是我变的刻薄了,是我一直就这样,只是你不知罢了……也是,我可没和你相处几十年。”
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好家伙,破案了。
原来他的德妃娘娘,心里别扭在这儿?
原本昕昕和他在那方梦境世界相处了十几年,又是孕育子嗣,又是一家三口。
如果岳昕最后没有成为他的德妃也就罢了,不倾心于他,自然不会生出什么异样心思来。
但倾心于他之后,原本就对此事在心中藏着疙瘩,以前纵有吃味,也知道那不好复制。
现在好了,又来一个庄明月。
给他在异种时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岳昕心头能不为之吃味?
苏解释照道:“仙园秘境之中,时空流速与外间不同,等下你随我一同进去?”
岳昕闻言,藏星蕴月的眸子,看了一眼苏照,道:“行了,纵是进去,你也不可能一直在里面陪着我。”
“我想着等昕昕十八岁,再一起出来,这在外面也就几天的时间。”
苏照解释说道。
岳昕想了想,道:“我就想着,你在有事离开,扔下我一个人在里面。”
苏照道:“那怎么会?”
而就在这时,虚空之中忽地一道流光划过,化而成玉简,落在苏照手中。
苏照接过玉简,脸色一顿,神念沉浸其中,忽地面色倏变。
“太白前辈出事儿了。”苏照幽幽说道。
岳昕心头一突,道:“太白前辈不是随同师父回宗门了吗?怎么会……”
苏照沉声道:“这正是你师父让人传来的玉简。”
岳昕面色凝重,接过玉简,将神念投入其中,只听得师父那熟悉的声音,天刑教和无生剑道以秘法,在晋都曲沃,困住了太白前辈,想要炼化在秦王人道传承神剑———天问剑中,现在正在晋国曲沃。
“你打算去晋国一趟?”岳昕问道。
苏照沉声道:“太白前辈于我有护道大恩,如今他陷入危险,我当去营救才是。”
岳昕眸光流转,轻声道:“可这里会不会……有算计?”
苏照闻言,怔怔看向岳昕,疑惑道:“这是你师父送来的信儿。”
岳昕摇头说道:“我不是说我师父,而是天刑教的孙厉真与赢子弋师徒,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二人在以太白前辈,来设计于你?”
苏照闻言,心头一动,道:“你这么说,倒也不无可能,所以这次前去救人,需要准备好万全之策。”
“通知太真教的飞仙,一同前往,暗中护持。”岳昕轻声道。
太真教作为天元九州顶级的仙道宗门,飞仙都不止一尊,由其暗中护持,此行必然安全许多。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太真教最近都在忙着筹备三国合一的法禁构造一事。
这是苏照在半个月前,与太真教掌教谈到的一桩大事。
即,要在苏、卫、聂三国郡县都城之间,构建一个联通有无的法禁。
不仅让官吏、军兵往来便利,同时让一些商贾可以在缴纳一定过路费用后,予以使用。
太真教掌教一开始还有疑虑,因为这项工程,旷日持久,需要耗费太真教不少人力、物力,但在苏照解释其中对于苏国气运的提升后,并给了一个粗略的数字统计,可简单提升苏国气运二成。
太真教掌教欣然应允。
同时,苏照也不是全部由太真教出力,而是,将取自蓬莱商会的部分财货拿出来一部分,构建法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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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蓬莱商会的财货十分丰裕,光各种布阵的灵材都不缺。
至于一些修炼用的宝物,更是供应于苏国军卒。
现在的太真教,洞虚以下的仙道弟子,就在忙着这项工程。
苏照道:“太真教的两位山主,一在聂国都城云邑,一在卫国都城帝丘,掌教倒是现在温邑,等下,我去和其商量一番。”
岳昕轻声道:“如果得太真掌教随行,却是最好不过了。”
苏照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
晋国?曲沃
离曲沃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山岭,葱郁茂密,云蒸霞蔚,其中赫然有剑阵现出通天之光,上接云霄。
而剑阵灵光之中,无尽磨灭之力,向着一道人影灵光挤压而来。
那人影灵光,薄如蝉翼,似乎随时都要消散一空,显然在四方虚空重压之下,已经耗费了大部分本源之力。
太白剑君残灵立在虚空,目光冷静地看向四周剑光,准确来说,是看向隐在剑阵八个方位的洞虚巅峰剑修。
正是无生剑道的八大洞虚长老。
布下无生剑阵,炼化着太白剑君的残灵意识,让其融入至虚空中一柄星辰环绕,通天彻地的神剑中。
“太子殿下,再有半天,就能彻底炼化这位上古真仙的意识,将之炼入神剑之中,那时天问一出,天元名剑,再无有可与之争锋者。”
一个满头白发,灰色长袍,背负玄铁重剑的剑客老者,神色淡漠,对着一旁的锦衣少年,朗声说道。
赢子弋点了点头,道:“冯前辈,这次上古真仙,全靠你了,孤回去一定禀告父王,为贵宗请功。”
老者面色淡淡,道:“我宗弟子,虽也借气运本源,感悟剑道,但其实作用不如天刑教的几位同道。”
赢子弋闻言,面色顿了顿,道:“这是功法不同吧,毕竟黄泉已逝,六道崩毁,不过人道气运本源供奉贵宗,总能出几个归阳、洞虚。”
那剑客,无生剑道掌教冯道人,闻言,也是轻轻颔首。
这边厢,天刑教主孙厉真,手持裂天斧,带着天刑教的一众洞虚长老,与心魔宗宗主等人对峙交手。
双方法宝、神通交锋,引起天象变化,天空昏沉沉、轰隆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倏而,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两道灵光交锋,各自急退,杀气对冲,虚空为之扭曲成纹。
正是心魔宗主和天刑教主孙厉真。
第六百六十一章 阴阳之道
虚空之上,天刑教主孙厉真与心魔宗主散发出气势,对峙着。
双方都是魔门六道宗主级的巨擘,原本在以往就有过切磋交手,故而对彼此之间的神通手段并不陌生。
交手之下,各有来回,不分轩轾。
就见虚空之间,无数神通气流往来穿梭,伴随着一声声轰鸣响起,在如注暴雨之中,神通光影璀璨夺目,震撼百里。
而在远处的山岭附近,苏照隐藏了周身气息,目光凝重地看着剑阵之中,正在苦苦支撑的太白剑君残灵。
而在苏照不远处,一袭青色道袍的老者,神色高妙,不是旁人,正是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
其人周身有一团青气相伴,气息恍若隐藏在无尽黑色虚空中。
静静望着远处灵光冲天的剑阵,目光中同样有着凝重之色流露。
“邱掌教,这剑阵割据八方,流转如一,其名何阵,又该如何破之?”苏照以神念传音问道。
邱羡皱眉道:“苏侯,这剑阵是无生剑阵,专门磨灭性灵之光,以这位真仙前辈的情况,支撑不了太久了。。此真想要破去,倒也不难,只要坏其流转之势,必土崩瓦解。”
苏照凝声道:“邱前辈,这四周有一座阴阳伏龙大阵,分明是孙厉真师徒,想要设计害我。”
邱羡微微颔首,苍声道:“苏侯,这阴阳伏龙大阵的确有几分门道,只是贫道却有克阴阳之法,苏侯勿虑。”
苏照应了一声,又道:“不知邱掌教没有发现,这阵法是连莲花之阵,你我所见只是第一重阵法,内里还有一重阵法,这重阵法杀机暗伏,才真正是孙厉真师徒的杀照。”
邱羡闻言,就是一惊。
先前还不觉,此刻审视,果见山岭之间,有水意幽生,似乎于四方虚空中潜藏着一股隐于九幽的阵法。
这阵法隐隐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苏照道:“不过这阵法,似是以气运灵宝催动,若是一旦有了提防,也就不足为虑了。”
心存此念,就和一旁的太真教主交流着如何破此莲花之阵。
这边厢,正在阵中苦苦煎熬的太白剑君,正欲施展神通燃烧元灵,施展出飞仙一击,以图玉碎。
忽然心头一动,分明感应到独属于长生仙园之主的权限,正在向他灵识投射。
“这是……”
太白剑君如何不知苏照已经到来,遂压下爆发之念,虽他方才一番苦战,纵然脱身,残灵情况也支撑不了多久。
但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苏照。
见太白剑君身上爆发的波动,赢子弋脸色阴沉,对着一旁的无生剑道宗主,神念传音,说道:“这上古剑灵分明想要自爆,若是自爆,这剑阵可还承受住?”
埋伏不到苏侯,他只能说被他视为毕生大敌的那位天生薄凉,但若是连天问剑剑灵的谋划都为之一空。
他纵然是回到咸阳,也要被父王见责的。
随着仙朝起于列国,父王长生有望,对他是愈发刻薄了。
无生剑道掌教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就在这时,“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天地间回响。
就见天穹之下,四方虚空流光四溢。
一道旭日剑光炽耀绝伦,恍若从大日中凝聚,荡开无尽幽暗,倏然,一剑穿行,向着围拢太白剑仙的剑阵绞杀而去。
气势凛然,震动霄汉,所过之处,层云涤荡一空。
与此同时,太真掌教浮丘子也骤然发动,手腕翻转,掌中拂尘化而千根丝绦,向着剑阵席卷而去。
“什么人?”
正在施展剑道神通,困杀太白的无生剑道宗主,感受到这气息,不由面色一沉,凛然喝道。
而赢子弋却目光一闪,惊声道:“是苏侯!”
苏侯其人,阴险狡诈,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他与之打交道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因为知其老谋深算,手段层出不穷,这才设下莲花之阵,设计伏杀。
就见光影交错,双方仙道强者战于一处。
不管是苏照和太真掌教浮丘子,还是赢子弋身旁的无生剑道掌教,都是飞仙级战力,一举一动,牵动天象,举手投足,风雷相随。
这边厢,无生剑道的几位洞虚长老,则是紧守阵门,想要在苏照营救之前,迅速炼化太白剑君。
然而,随着苏照与太真掌教的联手而攻,无生剑道掌教节节败退,气势萎靡,不能与之争锋。
轰……
无生剑道掌教轰然后退,看着手中倏然变白由剑光斩做两截的头发,面上就有震惊之色流露而出。
“这是……时光神通。”
三千大道,时空为王,时光之道,更是玄妙深奥的大道。
苏照以洞虚之境,御使岁月神通,已然有着匹敌飞仙大能的威势,甚至盖亚飞仙。
无生剑道掌教脸色阴沉如水,目光满是忌惮。
而在这时,四方阵法灵光大起,直冲霄汉。
一道道黑白分明的阴阳颠倒之力,化作阴阳大磨,幽幽转动,每一次转动,都有无尽碾压之力挤碎而来,似要磨灭着苏照的精气神。
苏照目光冷厉,面色阴沉,掌中碎星神兵一剑急出,万道剑光繁盛绝伦,在天地之间形成一道圆形环影,向着阵法中枢绞杀而去。
就见阵法中枢灵光闪耀几下,在苏照剑势之下稀薄如纸一般,轰然破碎。
原来幽幽转动的阴阳大磨,停滞不动。
无生剑道掌教脸色一变,而赢子弋更是目光阴沉,暗道果然。
他就知道第一重阵法,拦不住苏照,果然被其一击而碎,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重阵法。
有此阵法在,纵然是苏侯,也难逃此劫。
因为这是借助大秦国运黑龙而形,结合弱水三千的大阵,属于人道气运大阵。
赢子弋心头想着,掌中现出一方玉玺,玉玺其上九条黑龙流转不息,一股股水形气流环绕,通体散发着一种幽深诡秘的气息。
玉玺高高举起,就见一道道黑色灵光,往来穿行,忽地天地塌陷,天穹之上宛有九声龙吟齐齐响起,继而是无尽黑水涌出,向着苏照和太真掌教当头落下。
“这是弱水三千,人道黑龙。”苏照眸光幽沉,思忖道。
他方才隐隐感到一股危险,想来就是此阵,此阵在结合方才的阴阳大磨,如是发动,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弱水在北,以秦国之强,跋山涉水,凝练弱水之精,化作灵宝,并不算难。
苏照心念及此,正要施展神通,忽觉仙鼎中的那上古女尸有着异动,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出来般,苏照心头微动,就是神念起,将女尸释放出来。
只见毫光微微,化作一遗世独立的玉人。
青玉女尸立身虚空,周身散发出一股虚空为之凝滞的杀机,望着从天而降的弱水,目光幽然。
忽地祭出一只纤纤玉手,光洁如玉的手掌之上,不见掌纹。
青光刺目,幻化出千重之影,向着弱水席卷而去。
吟……
似乎感受到弱水即将被夺,虚空中咆哮如雷的黑龙,就是发出愤怒的威吓。
只见原本如江河倾倒的弱水,忽地止在半空,继而凝练为一小捧,落在青玉女尸掌中。
青玉女尸手捧着弱水,忽地转身,看向苏照,将之递将过去。
苏照看着这一幕,心头微震,取出一个瓷瓶,就要将弱水接过。
而静静看着这一幕的赢子弋脸色阴沉,心头怒吼,“又是这个女尸!”
这上古女尸,不止一次坏他赢子弋的事,上次甚至还因此重伤他的师父,现在又来坏他的好事!
赢子弋目光几欲喷火,怒吼一声,掌中现出一方黑白二色交织的磨盘,这是天刑教主所赐的阴阳罗盘,与先前的法阵几乎同源,阴阳生死之力,反而是秦国王室的必修神通。
这也是秦王和无生剑道之主以及一众仙道大能,共同结合人道气运,专门为秦国王室打造的神通。
赢子弋此刻施展出阴阳磨盘,外间的阴阳大磨发出一道道灵光,向那少年席卷而去。
而就在这时,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掌中拂尘已经迎击而来,向着阴阳大磨绞杀而来。
“轰……”
光影明灭,阴阳二气一股股在虚空流溢。
赢子弋面色一白,身形剧震,身旁就有来自天刑教的两位洞虚巅峰大能,出手相护。
太真掌教冷笑道:“颠倒阴阳之力,这是邪魔歪道!”
太真掌教作为三真之首,修的正是正宗的阴阳之力,自然对无生剑道这种将浩渺无垠的仙道之力修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做法,不敢苟同。
这更像是道路之争。
太真掌教说着,掌中拂尘如白虹横贯,点落在赢子弋立身之地,拂尘所过之处,原本阴阳颠倒,生死流转的阴阳之力,变得心平气和,隐有圈圈清气霞光放出。
这时,无生剑道的两位洞虚巅峰大能,面色凝重,气势几乎凝结为一体,若仔细而看,二人气势恰恰纠结成阴阳二势,对抗着太真掌教的“拨乱反正”。
轰……
苏照和太真掌教这边的动静,自是引起了正在和心魔宗主争斗的天刑教主孙厉真的注意,其人掌中裂天斧向着心魔宗主凌空劈出一道令天地都为之颤栗的利光。
心魔宗主周身的一颗宝树摇动枝叶,向着那利光刷去,术法对轰,仍是不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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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道友,罢手吧,那位剑仙前辈,你们留不下,苏侯你们也算计不了,何必做此无益争斗!”心魔宗主冷声说道。
毕竟是同为魔门六道,心魔宗主也不想将二宗关系闹得太僵,故而先前甚至没有施展出生死相斗的神通。
天刑教主孙厉真冷哼一声,道:“道友助苏侯而夹攻同道,此事传扬于其他几家同道,本座要看你心魔宗如何立足!”
“本座先前已说过,本座邀请太白前辈来宗内做客,自然要为其安危负责,孙道友纵是传扬出去,本座也问心无愧。”心魔宗主面色淡漠说道。
天刑教主嘴角现出一抹冷笑,道:“天下何人不知,你的好徒儿岳昕,已经成了苏侯的德妃?”
心魔宗主脸色异样了下,道:“这与我心魔宗有何关联,倒是贵宗,与曲沃小宗眉来眼去,意欲何为?”
晋国两宗分为翼都和曲沃两家,曲沃小宗百年以来都有代翼都而自立的打算,叛服不定。
而天刑教主师徒所在的师徒,先前还和翼都晋室常年结为秦晋之好,然而就在不久之前,赢子弋的姑姑,却携孤女向晋国曲沃联姻,这自是引起了晋国翼都大宗的警惕。
而心魔宗主以及晋国的一位青丘神使就是来曲沃解决此事。
而恰好因为太白剑君要至曲沃之地,寻找一件失落之物,不想却被天刑教主师徒以及无生剑道联手算计,打算以此引诱苏侯入局。
二人话不投机,再次争斗一处。
天刑教主一心想逼退心魔宗主,转而回去支援赢子弋这边,故而裂天斧所出,都是拼命的打法。
而心魔宗一开始还有些顾及,但也是渐渐被打出了火气。
开始施展心魔宗的看家神通,这是一种直抵心境破绽的神通,比之当初岳昕施展的神通,都要玄妙百倍。
就见黑压压的一簇乌鸦,乌鸦发出一声声尖啸,向着天刑教主迎面扑来。
天刑教主屏蔽五感,但那乌鸦的叫声仍在心神中响起,似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
“啊啊……”
一旁的两个天刑教的洞虚大能,忽地面色扭曲,目光失神,突然向着天刑教主杀去,竟是被夺去了心智一般。
天刑教主沉喝一声,掌中裂天斧清音震动,那两位天刑教的长老,面色变换了下,灵台现出一股清明,心神中的寒鸦渐渐消失。
然而就在这时,二位洞虚长老忽地觉得心神一痛,竟觉元神有寸寸崩裂之势。
“道友还要再争斗下去吗?你这两个门人,可都是洞虚之巅,飞仙之姿,如今被贫道种下心魔,如没有一二十年别想驱逐,道友若还想争斗,本座奉陪到底。”心魔宗主威胁道。
第六百六十二章 帝妃狐言
苏照护持着太白剑君出了大阵,立于苍穹之下。
这时,太真掌教邱羡击退了无生剑道掌教,而上古青玉女尸已经……杀疯了。
八位无生剑道洞虚巅峰,在短短的数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青玉女尸以杀气凝聚的利刃斩杀了四人。
其余四人仓皇而逃。
而太白剑君望着那一道遗世独立的身影,眸中现出一抹惊异,心头喃喃说道,是她?青后,她怎么也在这里。
这位得自尸阴宗商无道之手的女尸,自在五莲道君秘境苏醒之后,苏照一直想向太白剑君问其来历,但因为太白剑君被心魔宗主邀至晋国之后,苏照又一直被耽搁,故而没有来得及问。
苏照捕捉到太白剑君脸上的惊异神色,暗道:“太白前辈果然认的上古女尸,想来就是古天庭的人物了。”
而这边厢,随着无生剑道的四位洞虚大能,被女尸斩杀,无生剑道之主终于坐不住了,向太白剑君打出一道灵光,而后身形一闪,向着远处遁逃。
方才那女尸举手投足之间的无上威势,撼动天地,他绝非对手。
既存此念,无生剑道宗主向着远处的赢子弋神念传音了下,向着虚空遁逃。。
感知着女尸身上的气息波动,苏照眸光闪了闪, 他能明显感知到女尸身上的气息正在缓缓蛰伏下去。
苏照心头生出不忍之感,他一次次用这女尸挡劫, 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
女尸再一次大杀四方, 赢子弋这时也向着天刑教主遁来, 事到如今,苏侯遽然不可图, 只有再作谋算。
这边厢,手持裂天斧的天刑教主向着心魔宗主深深看了一眼,面上煞气腾腾地看着身后的青玉面具女尸。
目光阴沉了下, 心头涌出一股凛然杀机。
上一次,这女尸就是让他狼狈而逃,但那日,他给了这女尸一斧,明显感知到这上古仙人之尸受了不轻的伤势。
“所以, 这女尸并非金刚不坏之物, 先前之所以打不倒, 不过是力量不够罢了, 现在本座已经凝练过裂天斧, 斧刃锋芒只会比先前更强横,本座就不信,这上古青玉女尸还能挡下!”
天刑教主心头冷笑着, 接过赢子弋,脸色阴沉,挺身向着女尸冲去。
掌中裂天斧被其双手持握,向着青玉女尸劈砍而去。
只见灵光大炽, 无尽虚空之间,恍若有蛛网一般, 层层叠叠裂开, 这一斧,竟是连天地虚空都震碎开来。
无尽裂缝向着女尸挤压而至。
苏照面色一变,心头一急, 身形一闪, 就是施展出时光之法,向着青玉女尸冲去。
上次, 青玉女尸因他而受了不轻的伤势, 如果这一次再由女尸为他挡灾,他良心难安。
这般想着, 周身涌起无尽气运之力,化作一道绵密的屏障, 灵台之上,霞光万道,一方三足巨鼎浮浮沉沉,散发出无量毫光。
升龙鼎出!
一股巍巍、浩渺的气息,在虚空之中现出,镇压万古,誓与天地争辉。
忽然女尸娇躯颤了下,周身凝若实质的黑色杀机都是为之一散,回眸望去。
苏照暗一声不好,道:“小心!”
远处,天刑教主嘴角现出一抹冷笑,没有了那古怪的杀气护体,他倒要看看这女尸拿什么抵挡他的裂天斧之力。
锋锐之芒向着女尸劈去,忽地,青玉女尸面上的青玉面具,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陷入危险,灵光大炽,郁郁青青之意霜染开来,向着劈砍而来的斧刃之芒挡去。
刺刺……
灵光四起,如水幕一般,向着袭来的斧刃之光荡去,就见一声清脆的金玉之鸣响起。
面具忽然从中破碎,如瀑青丝披散开来,现出一张绝代风华的容颜来,柳叶细眉下,一剪秋水,琼鼻檀口,雪白粉腻的脸颊上现出桃蕊芳红。
苏照这时,恰恰已出现在女尸之前,灵台之上仙鼎幽幽转动,青铜斑驳,符文灵光化作一条条锁链向着裂天斧迎击而去。
铛……
就听到一声幽远、清越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裂天斧劈落在仙鼎之上,恍若受到了一层屏障、阻隔,再难得寸进。
苏照身形一闪,向着远处而遁。
回眸之间,与女尸四目相对。
而远处的心魔宗主同行的一身红色罗裙的宫装美妇,就是一愣,喃喃道:“这女尸,为何与我青丘先祖狐言的相貌,如此相似?”
此人却是青丘狐族族长,身具九尾血脉的狐族之长。
晋国翼都宗室与狐族有着不菲的交情,甚至如今的晋室之君,身旁的嫔妃中就有一位出身青丘狐族的女子——狐蔷儿。
苏照不知青丘狐族的惊异,此刻与女尸四目相对,女尸柳叶细眉之下,是一双狭长、清亮的狐媚眼,精致小巧的琼鼻,如樱桃一般饱满莹润的红唇,玉容两颊梨腮似雪,当真是风华绝代,只是一双狐媚眼眸中有着迷茫之色。
显然内里的尸魅,仍在与原主争夺着灵智。
苏照看着那张樱桃小口,舔了舔嘴唇,连忙挪开了目光。
怎么说呢,他原以为什么樱桃小口,不过是书上的骗人之言,但现在目之所见,却是明显能感知到这樱桃小口,绝不是什么虚言。
女尸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波动。
而这边裂天斧劈砍在升龙鼎之上,猛然倒退而回,落在天刑教主面前。
天刑教主后退了数百步,面色一白,只觉神识紊乱,五内俱焚。
轰……
天刑教主忽觉鼻翼温热,情知已经受了脏腑移位之伤。
这下子,这场埋伏苏侯的谋算,终于彻底落空。
苏照此刻也挽起女尸的手,挥手将悬浮在虚空的青玉面具收入掌中,汇合了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冷冷望着正在退至远处的天刑教主。
一旁的太白剑君剑灵,看着青玉女尸的幽幽面容,心头生出一股惊涛骇浪。
“帝妃狐言?”
青丘之主,为天帝之妃,太白剑君自是见过狐言的,如今故人重逢,心头不由震动不已。
苏照不知太白剑君的复杂心思,此刻一手挽着女尸的纤纤玉手,只觉光滑细腻,寸寸入微,纵然已经不是不是一次挽,仍觉得爱不释手。
尤其方才见过了女尸之面容,当真是风华绝代,祸国妖妃。
苏照念及此处,掌中青玉面具就是覆在一旁的女子脸上。
这青玉面具也是一件上古灵宝,不仅可以隔绝神念探查,更是一件防护灵宝,方才面对裂天斧那等上古凶器,竟是毫发无损。
太真掌教神念传音,问道:“苏侯,我们是否离开?”
这时,天刑教主已经带着其徒赢子弋离去,如今场中,只有心魔宗宗主一行以及青丘族长狐莹等人。
苏照道:“我去打个招呼。”
终究是岳昕的师父,也算是他半个老丈人,现在既然见着,总要去打个招呼才是。
苏照身形一闪,落在心魔宗主面前,迎着一众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道:“前辈,别来无恙。”
心魔宗主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苏侯,贫道惭愧,没有护持好太白前辈。”
是他邀请太白前辈至心魔宗论道,现在太白前辈被天刑教主师徒埋伏,他负有一定责任。
心念及此,心魔宗主道:“太白前辈方才想来受了不轻的伤势,还请至敝宗疗治,敝宗有着提升灵识的圣水,可以缓解伤势。”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道:“邱掌教?”
邱羡摆了摆手,道:“苏侯,此间既已事了,贫道也不多留,还要回苏国。”
显然这位三真大教之一掌教,并不想和心魔宗有过多纠葛。
这种门户之见,也不能说不对,而是正魔两家的道脉分野,长期以来形成的壁垒。
邱羡说完,就是破开虚空,向着苏国方向而去。
苏照目送太真掌教远去,神情默然了下,然后抬头看向心魔宗主,笑了笑,道:“前辈,”
心魔宗主似是不在意,说道:“邱掌教性情中人,苏侯请吧。”
苏照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让青玉女尸进入仙鼎之中修养,而后随着心魔宗主而去。
心魔宗在羽翼与曲沃城附近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中,云蒸霞蔚,薄雾冥冥。
心魔宗的历代先祖在此开辟了一方洞天,内里四季如春,百花盛开,时而有成行仙鹤往来于天地之间。
苏照和心魔宗宗主进入一座道宫之内,分宾主落座。
这时,心魔宗主已取来了一个玉净瓶,说道:“此瓶内装有星辰果树凝练的星辰之光,给太白前辈服用,可稍稍补充消耗。”
苏照点了点头,将玉净瓶递一旁的太白剑君前辈。
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取过玉净瓶,自嘲一笑,说道:“左右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苏照一时默然,道:“太白前辈不需如此。”
太白剑君道:“我自己知自家事,方才剑阵之中,已经伤及最后一丝本源,纵是形神俱灭,我也没什么遗憾的。”
苏照面色沉凝了下,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太白剑君清声道:“等疗伤之后,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苏照闻言,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太白剑君打算将一些上古隐秘告知于他,望着太白剑君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
太白剑君说完,也不再耽搁,身形一闪,就去偏殿疗伤去了。
道宫正殿中,一时间就剩下苏照和心魔宗主以及青丘狐族的狐莹等人。
苏照就是问道:“前辈,是怎么中了赢子弋师徒的埋伏?”
提及此事,心魔宗主面上也有几分懊恼,说道:“太白前辈说此地有一股上古剑意,似是故人之后,想要过来查看,本座当时也没想那般多,如今看来这是天刑教主的计谋了。”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显然是天刑教主师徒预谋已久,我多次请太白前辈帮我击退敌人,这不可能不落在天刑教主师徒眼中,针对性做出布置,实在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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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宗主忽地脸色幽沉,冷冷说道:“恐怕,本座宗内也有天刑教主的眼线。”
如果没有眼线,又是谁给天刑教主通风报信,方便其设计埋伏的呢?
所以,心魔宗内,甚至与他一同前往曲沃的随行扈从中说不得就有人在个天刑教主通风报信。
苏照抬眸,看向心魔宗主。
心魔宗主道:“苏侯,此事,本座一定给太白前辈一个交代,如果是宗内有人出卖消息,一定严查到底。”
苏照闻言,默然了下,说道:“也未必是贵宗之内有人给天刑教主报信。”
心魔宗主道:“苏侯有所不知,魔门六道之间,互相派遣眼线,千百年来已经蔚然成风,虽本座严防死守,但也说不得有漏网之鱼,这次正要将眼线连根拔起。”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吧。”
既然心魔宗主要整顿宗内事务,属于道自家内部事宜,他也不好插手。
心魔宗主说道:“苏侯,等下至曲沃还有要事做,就不在此多做盘桓,陈长老,你陪着苏侯四下转转。”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从一旁走出,应了一声。
这边厢,青丘狐族族长狐莹,忽地樱唇微启,轻声道:“道友,我还有几件事儿要询问苏侯,道友不妨先行?”
心魔宗主诧异看了一眼狐族族长狐莹,目中若有所思,道:“那本座先行一步。”
等心魔宗主带着门人离去,偌大的道宫顷刻之间,就是剩下狐莹和苏照二人。
狐莹将一双盈盈秋水明眸投向苏照,道:“苏侯,奴家狐莹,忝为青丘狐族族长,有件事儿要询问苏侯。”
苏照看着对面的青丘狐女,心头暗道,这青丘狐族倒也是天元九州唯一的妖族大势力了,因为青丘一族在上古之时,曾为人族人皇之妻,可以说与人族有着不浅的关系。
苏照问道:“狐族长,有什么问题?”
他也是好奇,这青丘狐族能有什么问题需要问他,如此郑重其事,难道还是想着和他苏国联姻不成?
第六百六十三章 见……左右无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 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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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 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
第六百六十四章 猎狐?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 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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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
第六百六十五章 苏国威胁论(求订阅,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 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 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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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笠阳长公主(求订阅,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 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 我当是谁, 这大清早儿的, 就听着喜鹊叫, 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 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 单论这品容气质, 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 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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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六十七章 赢子弋:我心都要碎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 是珩之过也。”
说完, 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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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第六百六十七章 赢子弋:我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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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笠阳长公主的请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 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 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 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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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 笠阳长公主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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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高悬的螓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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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 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 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 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 暗道, 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高悬的螓首!
第六百七十章 风华绝代,惊艳时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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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 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 是珩之过也。”
说完, 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第六百七十章 风华绝代,惊艳时光
第六百七十一章 苏卫聂一体,再见华妃音
苏国·温邑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五月初一
距苏照从晋国曲沃返回苏国都城温邑已有半月之久,经过苏照与来自苏、聂、卫三国文武公卿以及以太真教为首的仙道势力,长达七天的朝堂会议,终于确定了一系列仙人二道的大政。
史称“温邑之会”。
苏国正式发国书,整合苏、卫、聂三国于一体,三国三十郡的广袤疆土从此融为一体,官民人等皆为苏国臣民,遵奉有苏一氏的号令。
国内旗帜、服色一致,三国军队按着苏国禁卫之军的编制予以整编。
同时,保留了聂国、卫国的百里之地以为宗庙祭祀所用。
苏侯在三国文武公卿的上表下,晋阶为公位,同时降制命,敕封太真教为国教,太真教主浮丘子为苏国左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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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的整合轰轰烈烈拉开了序幕,一时间,豫州侧目,河洛震动。
一个拥地近三十郡的大国如一轮骄阳,冉冉升起!
太真教受此消息振奋,率无数门人弟子,除却一部分投入到苏国郡县仙阵交通枢纽的构建中,又有源源不断的仙道中人进入苏国靖祟司、军器监、工部供职。
与此同时,苏照宣布在整个苏国开展为期五年的革新之政。
革新之政主要以交通、水利基础建设为核心。。
预计在苏国五年之内建设覆盖三京(南京温邑、中京帝丘、BJ雁邑。)以及三十郡二百四十三县的仙道法阵,军民两用,以为商贸进兵,但却要收取高额的通行费用。
同时,原有官道也会修葺,作为平日往来,收取的养路税就很少,以达到通商宽农之效。
工部麾下的通信司,也会在五年内,在苏国郡县乡一级,架设以传音玉圭为通信基站的通信署, 供苏国百姓作为家书通信往来。
时人称为“鸿雁传书”,因为各地的通信署官衙屋檐上有大雁石雕。
以传音玉圭为核心装置的通信器材, 已经研制出来, 太真教的仙师正在想法降低成本, 将会在五年内研制出来,供苏国百姓购买。
同时以水神符箓为核心, 在龙族大小公主敖璃与敖茜这对儿姑侄的主持下,构建一个调控农田水利,集天气预报、水田灌溉于一体的天象系统。
蓬莱商会的资源正在源源不断投入到交通、水利等建设中。
同时, 苏照又在苏国改革币制,筹建苏国中央银号,以金银为准备金,发行纸币, 名为苏币,同时以银铜合金,作为辅币, 因为是以两改元, 人称苏元。
这种苏元,做工精美, 镌以云纹, 方一出世,就迅速挤占了温邑的商贸市场。
这是一种是以法力符箓为花纹的纸币,正面是苏照冠冕服饰的帝王头像,背面则是山河鼎镇压在九州万国的图案。
币值从一百、二百、五百、到一千不等。
司法方面, 以刑部尚书陈韶为主,其他三国的律学大家为辅助, 在苏国《刑书》基础上,编纂而出的全新《大苏刑律》。
至于《民律》、《商律》也在完善制定之中。
而在苏照的命令下, 《苏国会典》也要迅速制定,作为一部行政法规汇编, 将作为苏国官衙有司谨守的法令。
可以说, 从交通、水利、司法,军事……整个苏国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大建设中。
而苏国此举, 自是引起天元列国的瞩目,如郑、宋二国, 迅速做出反应,二国互相递交国书, 宣布成立盟约之国, 宋君嫁其妹给郑君, 由是郑宋同盟建立。
……
……
温邑,距几天前那场名震天元的“温邑之会”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此刻的温邑街道不再戒严,人流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
街道之上,华妃音着一身月白色僧袍,头戴带着白色面纱的斗笠,身后跟着几个昙月庵的尼姑,这时一个尼姑说道:“华师妹,苏侯”
随着苏国的崛起,也逐渐引起了佛门注意,佛门圣子和昙月庵主持商议,看是否能在苏国弘扬佛法。
听当年随着华妃音前往苏国的尼姑口中所言,华妃音和苏侯交情匪浅,昙月庵的主持静笃就让华妃音过来与苏侯见一面,看可否在苏国弘扬佛法。
华妃音抬起一张秀美的玉容,烟波横生的明眸,眺望着远处的宫殿,眼前似倒映着少年君侯的身影。
“苏照,你当日所言,已然实现了呢。只是我……”
华妃音明眸幽幽,在心底呢喃着。
不过一年时间过去,昔日那个主持一风雨飘摇国度的少年,已然成为一方大国霸主。
而她,仙道修为也不过才将将突破神照。
而且,那对她痴迷的少年,此刻身旁莺燕环饶, 想来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心动了吧。
华妃音心思复杂, 对着一旁的同门师姐说道:“师姐, 先寻处一间客栈住下吧。”
……
……
夜色已深,甘露殿中, 灯火通明。
一张雕龙图凤的条案之畔, 苏照正襟危坐,还在看着桌案之上的奏折,随着从太素和太白剑君那里得知了天帝以及山海、玄黄二界的纷争之后。
时不我待之感再次涌上苏照心头。
天帝用她的脊梁支撑了山海一界,护持万千众生,而天元九州子民却茫然不知。
不得不说令人感到悲凉。
念及此处,苏照放下手中的奏本,叹了一口气。
然在这时,苏照眉头皱了皱,心头一动,却是感应到笼罩着卫国宫苑的法阵传来了异动。
“这是……”
苏照身形一闪,就是出了宫殿,向着宫外行去。
高耸而立的红檐宫墙之外,却是绿荫遮蔽的梧桐树,正是夏天,梧桐树树荫茂密,郁郁葱葱。
苏照凝眸看向不远处梧桐树下,头戴斗笠,身形婀娜的倩影,眸光凝了凝,心头剧震,失声说道:“妃音……”
华妃音缓缓转过身来,斗笠檐儿垂落的白色面纱早已随风拂起,现出一张娇媚如春花秋月的脸蛋儿来,两瓣儿莹润粉唇正待说话,忽见眼前虚空一闪,少年君侯就已然破开虚空,欺身而至。
(剩余剧情在作家说……)
第六百七十一章 苏卫聂一体,再见华妃音
第六百七十二章 苏照:我就喜欢出家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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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 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 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 缠绵床榻不久, 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 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 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 是珩之过也。”
说完, 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第六百七十二章 苏照:我就喜欢出家人
第六百七十三章 册封华妃,昭告天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旳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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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 在李纨对面立定, 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 正想着吃罢饭, 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册封华妃,昭告天下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迦诺尊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旳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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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 一个青衫少年, 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迦诺尊者
第六百七十五章 再见狐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旳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 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 定都西京, 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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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 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七十五章 再见狐莹
第六百七十六章 巫神神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旳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 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 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 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 在李纨对面立定, 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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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巫神神像
第六百七十七章 床上无大小,床下立规矩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
在天刑教主心急火燎旳催促之下,整个曲沃的匠人、军士,开始为建造巫神石像忙碌,整整五天时间,一座祭坛拔地而起,披着上古兽皮,面容粗犷的巫神,立在半空。
而苏照也和狐莹一边在客栈中喝茶,一边注视着正在忙碌的军士。
“莹莹,”苏照挽着一旁帝妃狐言的纤纤素手,对着一旁的狐莹说道:“可以动手了。”
在这几天的时光,原本的狐莹道友称呼,已经成功进化成狐莹,再到如今的莹莹。
理由都是现成的,青丘狐族先祖狐言,与他形影不离,他唤声狐族晚辈莹莹,不过分吧?
“就等着你这句话了!”狐莹嗔白了苏照一眼,对某人的称呼,有些无奈,论起岁数来,她当这少年君侯的祖奶奶了。
“奈何,床上无大小,床下立规矩,这苏侯,俨然与狐言先祖同吃同睡……”
狐莹瞥了一眼,正在剥着一个橘子,往自家先祖樱桃小口送着的某人,芳心中一阵腹诽。
而心思电转之下,身形一动,周身粉红妖气弥漫,一张娇媚的狐狸玉面上,却是作煞气密布,手中不知何时已拿着一根峨眉刺,向着正立中心的巫神神像冲去,灵光如水而下,化作无尽波涛,向着整个祭坛席卷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原本巍峨矗立的石像,瞬间灵光爆闪,四分五裂,化作一堆碎石瓦砾。
苏照此刻正在投食,手指碰到狐言那张饱满莹润的红唇上,轻声说道:“言言,一会儿,我就会你出气。”
帝妃狐言,若不知天帝是女的还就罢了,他纵有那几分心思,但也不好对事实上的“恩师”送上一顶绿帽。
但既知道天帝是女子,实在有必要狠狠杀杀这股“歪风邪气”,把言言带回正常的轨道。
狐言道尸灵台上并非没有灵智,尸魅灵智有着几岁儿童大小,趋利避害以及好恶之心还是有。
之所以不排斥苏照的亲近,只是觉的苏照的气息“亲切”。
苏照这时拉过狐言的手,看着那张绝代妖娆的面容,咀嚼着橘子,汁液在红唇之间流溢,有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魅惑。
心道,他这应该不能算冰恋,毕竟言言是有灵智的,当然也不是炼……毕竟,几万岁的人了。
而这般想着,曲沃城头已经乱做一团,随着狐莹的大搞破坏,终于惊动了正在曲侯府内的一座宫殿打坐的天刑教主孙厉真。
孙厉真面上涌现一团腾腾煞气,周身恍若有虚空层层破碎,身形一闪,就已破开虚空,向着曲沃城而去。
“妖孽好胆!”
孙厉真手持裂天斧,腾空而行,向着虚空劈砍,就见无数气流激荡开来,向着正在大搞破坏的狐莹打去。
轰……
狐莹掌中打出一道流光,向着孙厉真迎接而去,就听“轰”的一声,只见光影流波,三条人影交错而过。
狐莹退至远处,看着一旁的少年,恼怒道:“我当你真的让我一个人面对天刑教主。”
苏照说道:“怎么会?”
此刻,苏照头上升龙鼎散发出一道道幽幽流转的流光,护定方圆丈许之地,有无数瑞光笼罩四处,涤荡着天刑教主的裂天斧之力。
孙厉真凝神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君侯,说道:“果然是你们二人!”
苏照冷声道:“你妄借人道之力突破长生真仙,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般想着,就是抬手向着孙厉真镇压而去,只见无数人道气运之力,如重重山岳,向着孙厉真立身虚空镇压而去。
孙厉真脸色阴沉,祭起掌中裂天斧,只听此啦一声,恍若虚空破碎的声音,斧刃幽光闪烁,几下子就撕破虚空,就是向着苏照杀去。
然在这时,虚空之间,三道浩渺无垠的磅礴气息,骤然出现在虚空之间,搅动云霄。
分明精华兕太真教教主浮丘子邱羡,以及太真教天台山和天柱山的几位飞仙大能立身虚空,面色冷漠,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天刑教主。
天刑教主见此,如何不知中了算计,心头一凛,掌中裂天斧横劈于天,凌空化作一道道流光,就欲撕开虚空,离开此地。
然而却发现周方空间赫然已经被封锁一空,心头不由一寒。
就在这时,四方虚空,太真教主以及两位长老,苏照、狐莹都是纷纷出手,向着太真教主镇压而去。
只见术法光影,弥漫开来,摇曳天地,光影明灭不定,向着天刑教主立身所在的虚空挤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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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纵然是长生真仙都挡不下这凌厉一击,况只是飞仙巅峰的天刑教主。
天刑教主口吐鲜血不止,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愤恨地看着苏照以及邱羡等人。
就在这时,一股凌厉无匹,搅动云霄的杀机,宛若实质一般,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风刃,撕裂虚空,向着天刑教主镇压而来。
分明是帝妃狐言,祭起洁白如玉的手掌,向着天刑教主出手。
天刑教主瞳孔剧缩,未等躲闪,口中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嘭……
天刑教主周身爆开一团血雾,肉身瞬间崩灭一空。
“陨落了?”苏照皱了皱眉,目光冷闪,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无尽血雾之中,一道幽幽黑影现出,以一种难言的速度,撕开虚空,眨眼之间,就已杳渺无踪,融入虚空。
“这是天刑教主的分神!”太真教主目光幽幽,冷声说道:“这是巫神分影之法,不过虽未陨落,经此一事,天刑教主十年也无再战之力。”
苏照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终究还是让其逃脱了。”
“如无意外,天刑教主十年不得出咸阳。”太真教主目光幽幽,沉声说道。
一旁的天柱山主,沉声道:“掌教师兄,我这就去咸阳,盯着此獠!”
苏照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心头隐隐生出一念,经此一战,秦国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
……
咸阳,天刑殿
只见正殿之中,云床上的黑袍木偶的身影忽然幽光一闪,吐出一口鲜血,黑影落在木偶之上,顿时原本僵硬的面容,一下子鲜活起来。
“苏照,邱羡,你们等着!”
天刑教主脸色惨白,气息萎靡到极点。
事实上,比邱羡所言还要灿烈,他方才折的其实是本尊,并不是什么分神,而这巫神木偶才是他的分身寄托之躯。
也就说,方才一战,他不仅十年不得出咸阳,就连长生道途,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诸般谋算,尽作幻影。
心头如何不恨!
天刑教主这般想着,愈发觉得恼火。
第六百七十七章 床上无大小,床下立规矩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不知羞耻为何物
苏国,温邑
时至半晌午,日光透过云层,落在青石板铺就旳街道之上,苏照施展隐匿神通,行走在街道上,一旁的狐莹着淡红与雪白二色相间的宫装长裙,一双妩媚流波的狐狸眼,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正是初夏时节,气候温暖适宜,狐莹周身笼罩在一团粉红色仙光中,隐匿了身形。
苏照在一旁看的暗暗乍舌,这狐莹不愧是青丘狐族,是真敢穿,如果他没有看错,狐莹上身只是着一层薄若蝉翼的粉红色纱衣,余光可见白皙柔软下的沟壑深深。
“莹莹,你这是野外露……”苏照轻声说着,终究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人间终于与山上不同,下次可以多穿一点儿。”
狐莹闻言,雪腻脸颊一红,道:“苏侯,是我穿的少,还是你不停瞄着?”
心道,哪有用时光之力偷瞄人家的?
苏照面色微顿,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莹莹,觉得温邑如何?”
狐莹轻笑了下,凝眸四顾,说道:“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相比,假以时日,定然成为天元九州有名的城邑。”
苏照点了点头,道:“温邑建城之时,终究还是规划的太小了,如今数十郡的百姓,都往温邑而来,人口已近数百万,温邑已经承载不了这般多的人口。”
“那苏侯之意呢?”狐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
苏照道:“我想只保留温邑的都城之用,对其经济职能适当弱化,往帝丘和雁邑分流。”
恩,这也是从前世学来的经验。
狐莹道:“只怕苏侯未必如愿,只要苏侯将行在设在温邑一日,各国公卿都会在温邑营田置业,那么就不会对温邑的非都城之用造成动摇。”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狐莹,只见美妇那张如二月桃花芳蕊的脸蛋儿,似是蒙上了一层睿智的光辉。
“苏侯,你为何……看着奴家?”狐莹心头一跳,被少年的灼灼目光盯得芳心砰砰乱跳,罗裙下的纤细双腿,不由并拢了下。
苏照道:“莹莹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狐莹眨了眨眼,问道。
“美貌与智慧并存。”苏照笑了笑,心道,不愧是狐族族长,容貌就不用说,狐媚脸魅惑众生,但慧黠之处,尤有过之。
狐莹闻言,媚意流转的美眸深处闪过一抹羞意,苏侯这是在夸她吗?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似是向着狐莹冲撞而来,狐莹身形一闪,刚要避让,却觉自家玉手就被某人挽住,向着一旁闪躲。
苏照看着一旁的美妇,温声道:“想什么呢?”
狐莹脸颊微红,眼睫低垂,道:“苏侯为什么要唤奴家莹莹?”
“所谓女子是水作的骨肉,莹莹如水,你说呢?”苏照把玩着狐莹的纤纤玉手,心道,论及光滑细腻,比之其先祖狐言,倒也差之不多。
感受着自家玉手被某人把玩着,狐莹樱唇翕动了下,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美眸,轻声道:“苏侯……喜欢奴家?”
苏照怔了下,看向狐莹,似有些诧异。
狐莹美眸中的亮光似有些黯然,轻笑了下,说:“苏侯,和你说笑的呢。”
她虽为青丘狐族族长,但时至今日,却从未动过情。
对一旁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狐族先祖狐言之故,抑或是前日,渡人道龙气而双修,心湖中渐渐倒映出一道人影。
苏照道:“莹莹,我们……”
他对这狐莹,还真的谈不上有什么觊觎之心,毕竟狐狸,他已经有一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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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莹笑道:“苏侯后宫佳丽三千,皆为天元群芳,更不必说,身旁还有我狐族先祖,如我这样的小狐狸,自然是不放在苏侯眼中了。”
苏照道:“莹莹这话就有些妄自菲薄了。”
说着,轻轻一带,将狐莹带入怀中,手掌自腰肢而下,落在翘挺之上,道:“怎么说也是青丘妖狐,魅惑众生。”
狐莹美眸中烟波横生,一双纤纤玉手也是搂住苏照的脖颈儿,呵气如兰道:“可惜,苏侯对奴家不为所动呢。”
而在这时,却听到一道神念传音而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大街之上调情嬉笑,当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谁?”狐莹玉容微变,徇声而望,只见半空之上,一个着黑色罗裙的女子,立身半空。
“小虞?”苏照看着来人,就是愣怔了下。
不是虞惜霜,还是何人?
这位魔女出身少阴魔宗,当年曾因去幽冥秘境,而借他人道龙气……
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儿之上,如樱桃的檀口,懂苏照心头不由微动,恩,别说还真有些怀念那温润柔软的丁香小舌以及磕磕绊绊的樱颗贝齿。
“苏照,艳福不浅啊,日子过得是愈发逍遥自在了。”虞惜霜轻笑一声,黑色曼陀罗的罗裙裙摆轻盈转动,如一株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落在苏照近前。
狐莹见二人认识,秀美双眉颦了颦,挣开苏照的手,双手抱肩,狐媚眼中目光冷冷地看着虞惜霜。
“原来是少阴魔宗的小辈。”
狐莹怎么说也是飞仙大能,眼力非凡,仅仅是瞄一眼,就从气息流转上懂看清了虞惜霜的底细。
虞惜霜瞥了一眼狐莹,轻轻笑道:“晚辈搅扰了莹莹前辈的好事,实在不好意思啊。”
狐莹冷哼一声,正待出手惩戒这口无遮拦的小辈,却被一旁的苏照拉住了自家玉手,不由将美眸望去,羞恼道:“你护着她?”
本来就知道她在这少年君侯心中就没有多少分量,可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魔女,都敢奚落于她了?
苏照神念传音,说道:“别给小辈一般见识,晚上大不了让你和言言睡。”
狐莹轻哼一声,压下心头的恼火。
苏照转而看向似笑非笑的虞惜霜,温声道:“小虞,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你最近过得还好?”
“比不得苏侯,开疆拓土,列国集美,修行还节节攀升,这都洞虚境界了?”虞惜霜围着苏照转了几下。
苏照:“……”
伸手一把拉住虞惜霜的小手,身形一山,带着虞惜霜以及狐莹,向着苏国宫苑而去。
宫苑之中,一座高有五层的阁楼上,苏照悄然落下,看向虞惜霜,问道:“小虞,你寻我有事?”
“你先放开我……”虞惜霜羞恼道。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不知羞耻为何物
第六百七十九章 苏国禁佛
甘露殿中——
看着脸颊粉红,羞赧不已旳虞惜霜,苏照笑了下,温声道:“小虞,都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
当初这小虞的举动,俨然是放浪形骸的魔女所为,现在却又作玉女之态。
“谁和你……老夫老妻?”虞惜霜晶莹明眸中闪过一抹羞恼,雪腻脸颊上的红晕一直延伸向耳垂,娇嗔薄怒之间,就将螓首扭过一旁。
苏照伸手轻轻一带,将虞惜霜拥入怀中,附耳低声道:“若不是老夫老妻,你当日为何……”
“你……不许说!”虞惜霜艳冶、妖媚的脸蛋儿现出一抹急切,这旁边还有一位狐族大能呢,这人就说那些情事。
苏照轻笑说道:“可你当日所为,俨然就是老夫老妻啊。”
这边厢,青丘狐族族长狐莹伸出被某人松开的手,白璧无瑕的瓜子脸上,闪过一抹恼怒,这苏侯与这妖女调笑无状,是当她不存在是吧?
还有,这嫌她碍事,甩开她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儿?
方才明明……
纵然, 方才羞怒之下想要挣脱苏照的手,但此刻被苏照轻轻松开, 狐莹也是一阵气结。
抬起莹润微微的明眸, 目光复杂看着那个少年, 心中却是浮现“莹莹”的称呼,玉容变幻不定, 心底幽幽一叹。
暗道,早闻我狐族族人与人族相通,最是容易遇到薄幸负心之辈, 不想竟落在我这个族长身上?
这边厢,虞惜霜也被苏照耳畔低语的亲昵无状,弄的多少有些羞涩,尤其她被这昏君从背后抱着,气息相近, 娇躯也渐渐发软, 待感受着身后那一抹火热跳动, 不由愈是羞愤:
“你这昏君, 不要以为上次……上次只是我的权宜之计,与你虚以委蛇?”
苏照笑着在虞惜霜耳畔哈着气,调笑说道:“所以,这次小虞也要和我虚以委蛇吗?”
说着, 身形微动。
“别闹了, 苏照, 我有事情寻你。”虞惜霜芳心腾地剧颤, 脸颊早已彤彤如火,口中求饶着, 试图拨开环在自家腰肢上的手掌,然而某人却牢牢把住。
苏照道:“那你说吧。”
虞惜霜嗔怒道:“你先放开我啊。”
苏照面色微顿,恰好余光瞥见了面色复杂, 抽身欲走的狐莹, 清声唤道:“莹莹。”
却是察觉到狐莹转身欲走,只好松开虞惜霜的腰肢,身形一闪, 去拉住狐莹的手。
虞惜霜:“……”
她现在似乎体会到方才那狐族妖妇的心情, 这由自己拨开, 和这昏君一把松开,简直是两回事儿好吧。
而这会儿, 苏照已经拉着狐莹过来, 一手又是牵着虞惜霜的纤纤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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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坐下吧。”苏照坐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抬眸看着二人,拿出一个玉壶,各自斟了两杯酒,笑了笑,说道:“这是长生仙园出产的百花仙酿,入口醇厚,香甜可口。”
狐莹面色淡淡瞥了一眼虞惜霜,拿起一旁的酒盅,抿了一口,也不言语。
虞惜霜则是落座下来,同样拿起酒盅,饮了一小口,而后抬起一双涂着眼影的明眸,轻笑说道:“你是不是纳了佛门昙月庵的女子为华妃?”
苏照点了点头,诧异道:“怎么了?”
莫非佛门有了异动?
虞惜霜嫣然一笑,说道:“我从师尊那里得知,佛门似乎要派十万比丘尼,以欢喜禅法乱你苏国,到时说不得,你苏国遍地佛子,渐成佛国。”
虞惜霜为少阴魔宗弟子,此宗功法修人阴之气,对所谓的双修之法,也有研究。
不过少阴魔宗不是去修什么采补之道,而是寻找阴性体质的弟子,修炼自身阴阳之气的少阴之气。
人有阴阳之气, 而少阴魔宗就是择取阴气体质的弟子,专修少阴之道。
苏照皱了皱眉, 面色凝重道:“那这些比丘尼, 现在已经潜入苏国了吗?”
“恐怕已经潜入苏国了,再过一段时间,你或许就能听到, 某些女子一家全部信了佛,门,佛法在苏国郡县遍地开花。”虞惜霜轻笑了下,似是看着少年君侯此刻样子,有些幸灾乐祸。
苏照闻言,心头就是一凛,就是将自家神念沉入升龙鼎中,借助苏国鼎器,以遍布苏国的人道法网,查看着佛门的异种气机,这般一查,却是面色大变,心神震惊。
近乎一万多处的佛门气机,星星点点,星罗棋布一般密布在苏国郡县乡亭。
“这是非法传教啊……”苏照喃喃说着,面色阴沉。
如果按着小虞所言,这每一处佛门禅机都代表着一个比丘尼所带领的家庭,那么现在就是一万多个家庭。
这一万多个家庭,再算上他们的亲属,一旦被佛门洗脑为信徒,足以颠覆苏国郡县官府。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杀机凛然。
思忖道:“佛门将这些比丘尼散入苏国,恐怕不足一年,就会让比丘尼再转战他地,彼等又再次分散其他郡县,如此三番,如瘟疫一般,将佛法传至每一个与其结合的家庭,五年之后,合着我苏国全为佛门做了嫁衣?”
心念及此,心中杀机如瀑。
这绝不能容忍!
见苏照沉吟不语,狐莹那张如桃花芙蓉的玉面上,也有几分凝重,柔声说道:“苏侯,需得将这些人找出来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稍后,我就会和太真教商议此事,由太真教派人,将这些比丘尼寻出,先废了佛道修为,再进行劳动改造。”
这些比丘尼显然都是被佛门洗脑的佛女,可以将其废了修为,然后劳动改造,十年之后,再任由其嫁给苏国百姓,同时在国内严令弘扬佛法。
虞惜霜看着一旁的举手投足间,威势无双的少年,妩媚美眸熠熠流波,轻声提醒说道:“只怕会有佛门大能暗中相护。”
苏照冷笑一声,道:“你说的没错,对这佛门大能,也要寻出来击杀才是。”
他苏国的五年发展计划,绝不能让佛门给破坏了。
想起升龙鼎中推演而出的“前世”那个大熙佛朝,佛门为了弘扬佛法,扩大信徒,如附骨之蛆一般,让人不胜其烦。
苏照定下计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虞惜霜,道:“小虞,这次还要多亏了你,你说我赏你一些什么好?”
心道,既然这小虞对那东西情有独钟,他就受苦受难,布施给她吧。
似是看出苏照眼中的莫名之意,虞惜霜芳心羞愤,嗔怒道:“你这人,愈发是有昏君之相了。”
一旁的狐莹,闻言,看了一眼苏照,心道,这魔女这倒是说了一句实话。
苏照拿起酒盅,笑着问道:“小虞,你门中最近在做社么?”
“还能做什么?晋国分宗,现在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师尊他们正帮着晋国平定内乱呢。”虞惜霜轻声道。
苏照拧了拧眉,说道:“三阴魔宗准备支持晋国了?”
魔门六道之中,三阴魔宗比之天刑教与幽罗神教几家,底蕴都要深厚三分。
但他记得,三阴魔宗一直活跃在草原的犬戎,看着架势,似也要介入天元列国之争。
虞惜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算是吧,原来三家都是在北方为犬戎之祭祀冬神,现在九州仙朝并起,太阴,玄阴两家,也愈发坐不住了。”
苏照问道:“那你们少阴有何打算?”
虞惜霜拿起酒盅,抿了一口,说道:“师尊说还要再看一看,当年姬周之时,就选错一次,现在弄得被逼到戎狄而去了。好了,给你报个信,我也该回去了。”
虞惜霜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然在这时,刚刚离座,就觉自家玉手就被牵绊住,回眸看着那少年君侯,羞恼道:“苏照,你放开我。”
苏照笑道:“小虞,来都来了,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走?”
将虞惜霜留在他身边,他还想再多问问三阴魔宗的情形,当然,他对这魔女的樱桃檀口也有几分怀念。
说着,轻轻一带,就是将虞惜霜抱入怀中。
虞惜霜芳心羞恼,一边挣脱着,一边作冷色,讥诮说道:“只怕留下来,再过一段时间,册封诏书又发出去一封!”
苏照笑了笑,说道:“那册封你为什么?虞妃?”
虞惜霜轻哼一声,也不理苏照。
苏照知道这魔女没了离意,转而看向狐莹,说道:“莹莹,等会儿,随我去见太真教掌教。”
狐莹点了点头,应允下来,看了一眼相拥依偎的二人,美眸闪过一抹黯然。
她现在在苏照身旁,也渐渐心态平和,这位苏侯,本身就是人君,左拥右抱,后宫三千本就是正常之事。
只是为何,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呢?
她终究还是没有……动过情。
……
……
苏国,司天监
这是一座道观,内里屋舍俨然,古木参天,林荫遮蔽,正是夏日时节,不时有蝉鸣响起,幽静难言。
听苏照说完佛门派比丘尼潜入苏国以欢喜禅之计弘扬佛法的阴谋,太真教掌教浮丘子也是面色凝重,打了稽首,说道:“苏侯,是贫道没有让门中弟子,留意过佛门的诡计,是贫道之过也。”
苏照摆了摆手,道:“此事也不全是贵教之过,就连孤也没有察觉到,毕竟,佛门行事太过鬼祟了。”
此世的佛门同样是老阴币。
他本来以为对佛门的糖衣炮弹,只要将糖衣舔舐一空,再把炮弹还过去就行,不想佛门悄悄派了十万比丘尼,东游送经来了。
“贫道这就召集门中弟子,立刻在苏国郡县乡里进行搜捡,务必将这些佛门比丘尼揪出来!”太真掌教面色阴沉,冷声说道。
苏照想了想,嘱托道:“这些比丘尼隐姓埋名,恐怕不易察知动向,稍后孤会制作一些察其气机的罗盘,帮助贵教弟子定位这些比丘尼的位置……对了,还有如果有必要,还请贵教弟子尽量活捉这些比丘尼,现在纺织监中需要大量女工,这些尼姑废了佛力之后,就可入监中作工,为苏国纺纱、制衣。”
太真掌教颔首道:“合该此理。”
十万比丘尼,不可能都杀了,如此之多的人都杀了,承负太重,大伤天和。
二人议定了下来,而后各自分头行动。
之后,半个月间,整个苏国禁军四出,配合着太真教的门人弟子,在苏国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搜检行动,对十万比丘尼所藏匿之家进行搜检,捕了十几万人。
与此同时,原来着邵维筹建的宣慰司,也是在苏国官方报纸上,怒斥佛门派女尼来苏国乱政的鬼祟行为。
就在苏国境内一片口诛笔伐之时,苏照更是召集文武公卿,颁布诏书,宣布佛门在苏国之举,违背了大苏刑律,对其非法传教活动予以取缔,对佛门弟子在苏国弘法的一切行为予以禁止。
一时间,中州震动,天下侧目。
这是天元列国,首个国家以诏书的形式,严禁佛门的弘法活动。
史称“苏国禁佛”!
而后有趣的是,秦国率先跟进,秦王颁布诏书,宣布佛门不得入秦国传教,限制佛门弟子的弘法行为,楚国也紧随其后。
齐鲁、晋楚、吴越诸国纷纷跟进,全面禁止佛门在国内的一切活动。
最终就连郑国和宋国,也颁布了诏书,禁止了佛门的弘法行动。
这其实也是各家仙朝势力的心照不宣,天元列国的人道争龙属于玄门仙道的内部纷争,岂容佛门暗中渔翁之利。
今日是在苏国乱政,明日是不是他们秦国,燕国,郑国、宋国,齐国?
真要都如佛门这般搞,送比丘尼弟子,与仙朝之主争夺人道气运,他们这些国君想要以人道气运供奉而修得长生仙法,已经被国内仙宗抽了一手气运,现在又多了佛门在一旁偷偷窃取气运,这谁也无法容忍!
乐山,佛光秘境中——
闻听此信的佛门尊者迦诺,面色大变,对着下方的众僧说道,道:“为何会这样?天元列国为何会齐齐抵制?”
“尊者,现在当务之急,是派佛僧入苏国,将比丘尼解救出来。”这时,下首一个面相凶恶的僧人,双掌合十,开口说道。
正是万陀寺的主持。
第六百七十九章 苏国禁佛
第六百七十章 再封虞妃,倏而两年
自苏国颁布诏书全面禁佛之后,天元列风纷纷跟进,佛门旳弘法活动在中州全面受限,不提佛门尊者以及诸位佛门大能的愤怒交加。
苏国,温邑
宫苑之中,苏照坐在案后,望着殿中空间正在翩翩起舞的黑裙女子,目现欣然。
不得不说,小虞竟有这等舞姿,却是他先前没有料到的。
原来先前,苏照观看宫廷乐舞,见虞惜霜目露不屑之色,心头微动,就是询问其为何作此色,细问之下,才知少女原也擅长舞蹈。
心头一动,就在甘露殿中,让虞惜霜也跳了一支舞蹈。
虞惜霜抬起明媚流波的眸子,瞥了苏照一眼,见昏君面露欣然,芳心也有几分羞喜,而后身形一顿,舞罢而立,迈着步子,款款而至苏照身畔, 落座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少年君侯。
“苏照, 如何?”虞惜霜拿起小几之上的一盏香茗, 抿了一口, 这茶盅分明是苏照方才用过的。
苏照道:“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小虞, 你这身舞艺,的确是如仙子。”
虞惜霜轻哼一声,道:“我在宗门,还没给旁人跳过,也就是你。”
苏照笑了笑, 拉过一旁虞惜霜的玉手, 将其带入怀中, 温声道:“小虞, 要不这次别走了, 陪我好吧。”
虞惜霜羞恼道:“不好。”
这人一有机会就来痴缠于她,让她“不胜其烦”,这样耳鬓厮磨下去, 只怕迟早要被这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苏照道:“小虞,你上次去幽冥秘境,寻到要找的宝贝了吗?若是还没寻到……”
苏照说着,在虞惜霜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虞惜霜脸颊一红, 恼道:“你做梦吧。”
还想让她跪下来服侍于他, 下辈子做梦去吧。
苏照抚弄着虞惜霜的纤纤腰肢, 不得不说,擅长舞蹈的人, 其腰肢纤纤不足盈盈一握,蜜桃臀更是不用说。
虞惜霜被苏照闹得不自在,只觉隔着薄薄的纱衣,一股股热力自某人大手传递而来, 令她心神一跳。
不行, 太危险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玩火自焚。
“小虞……”苏照轻轻挑过虞惜霜的下巴,正要凑近, 忽地虞惜霜脸颊闪,苏照就是落了个空,吻痕落在雪腻脸颊哈桑。
虞惜霜嗔白道:“你这人,就不能正经一会儿。”
苏照道:“小虞。”
几下之间,终究噙住那两片桃花唇瓣,攫取着甘美。
不大一会儿,虞惜霜就是面颊绯红,气喘微微,一双明眸雾气流波,嗔恼地看着苏照,用手拨弄着正在兴风作浪的某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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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二人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之时,外间传来宦者的声音,“君上,华妃娘娘已至殿外,求见君上。”
苏照就是一惊,正要放开脸颊羞红的虞惜霜,但却见魔女冷眸一闪,搂住了自家脖颈儿。
倏而,殿外的内监道:“君上,华妃娘娘已经进来了。”
苏照这会儿,已经被虞惜霜弄得不上不下,心头一动,抱着虞惜霜就是向床榻而去。
“告诉华妃娘娘,就说我正在练功。”
这般一想,就不由不佩服自己的机智。
如果说身体不舒服,或是睡觉,这就是引起惊疑,但若是行功,在床榻上盘膝打坐,这想来也是正常之事吧。
看着一旁美眸现出讥诮的虞惜霜, 苏照神念传音说道:“你是故意的吧?”
他觉得这小虞真是古灵精怪的魔女, 明明听到华妃音要来,偏偏……
虞惜霜轻笑一声,道:“我倒看看,等下你怎么和那位佛女说……”
苏照嘶的一下,面上就有异样之色露出。
而在这时,殿外的华妃音已经徐徐步入宫殿中,这位新近册封的娘娘,着淡黄色宫装长裙,金钗步摇,一张又纯又欲的脸蛋儿上,因为某人最近持续的宠爱,容光焕发,明艳动人。
“妃音,你……寻我做什么?”苏照笑了笑,看向华妃音,温声说着。
“苏照。”一把酥媚流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华妃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那个在龙榻之上盘膝而坐,周围笼罩着一团时光之力的少年君侯,柔声道:“那些比丘尼最近大批都押至都城,我有个请求。”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请求?”苏照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说着,手按了按小虞。
这妖女一定是故意的。
华妃音端起一旁的茶盅,星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她闻到了一种奇特的香气,刚刚谁来过?
只是,苏照这边询问,华妃音也只好开口,说道:“那些比丘尼,有一部分拨付给我,用来做医官如何,她们若是以佛力诊治百姓之疾病,也能为百姓减轻痛苦。”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妃音之策,实在是……妙不可言。”
虞惜霜闻言,这位魔女的明眸眨了眨。
苏照脸色现出一抹异样,但飞快被其掩下,道:“妃音,稍后我就给刑部手写一份公文,让他们拨付一些比丘尼给你。”
华妃音道:“也需的好好拣选才是,否则她们或许又再生事端。”
她此举其实也是为了选出一些真正愿意身体力行,践行着佛法无边,普度众生的僧尼。
先前,被苏照一番话,也隐隐有些触动。
非要说什么来世可上极乐,但为何不在今生就解苍生之困苦呢?
华妃音念及此处,看着那端坐在床榻上,参悟时光之力的少年,星眸中也渐渐涌起一股痴痴之色。
“苏照……”
她也不知最近怎么了,对那种事儿食髓知味,渐有欲罢不能之感,这半个月陪着这少年君侯……
苏照看向华妃音,暗道一声糟糕。
如果在以往,他就已收了行功,直接飞身而起,拥住华妃音,但现在……
飞不起来,要不然就带着一个虞惜霜。
华妃音眨了眨雾气润生的星眸,狐疑地看向苏照。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时光之力遮蔽,倒未不落在华妃音的眼中。
虞惜霜眼泪都要出来,好在毕竟是修行中人,倒也不虞其他。
苏照面色微顿,抬眸看向华妃音,轻声道:“妃音,我正在修炼时光之力的紧要关头,等会儿去寻你。”
华妃音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否则,纵再是起心动念,可让她主动索欢,也太羞耻了。
等华妃音一走,苏照再难保持住脸上的异样,脸颊彤彤如火,眸光也变得恣睢起来。
扶起虞惜霜,此刻这位魔女面颊白里透红,美眸嗔怒地看着自己。
“你这混蛋……又作践我!”虞惜霜恼怒说道。
“谁让你方才捉弄我。”苏照笑着说道,揽过虞惜霜的削肩,将其拥入怀中。
小虞给他的体验,比之其他什么女人都强上不止百倍。
“别……”
虞惜霜面色一急,轻声说道。
“小虞……从了我吧。”
“昏君,你休想……”
“呲啦……”
却是绢帛裂开之声,响起在宫殿之中。
……
……
及至晚上掌灯时分,帏幔之中,地板上,黑色裙裾的碎布条被撕得哪里都是。
虞惜霜皱着初为人妇的双眉,拧了拧苏照腰间软肉,恼怒道:“你这昏君……坏人清白的混蛋。”
虽她为这少年君侯做那等事,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入这少年君侯的后宫。
而且,她能都没想好,就被这少年半是“强迫”地……
苏照温声道:“小虞,自当日你……你我早就不清白了,说来还是你坏的我清白。”
虞惜霜腻哼一声,心头羞恼,道:“当初就该一口给你咬断,让你这害人精。”
“所以,你是属狗的?”苏照不由失笑说道。
虞惜霜:“……”
“好了,别闹了,等下起来,咱们商议一下,给你封个什么妃才好。”苏照微笑说道。
虞惜霜粉腻玉容上现出红润,嘴角闪过一抹讥诮,说道:“我才不封什么妃,我等下就离开这苏国,只当方才是被狗咬了一口。”
苏照:“……”
“就虞妃吧?”苏照轻笑了下,说道:“你现在不良于行,怎么也要在国待一段时间再走才是,我也不想拘着你,对了,你这修为也得提升提升,我早年得了一本双修之法,正好济你阴盛,话说,我觉得你这少阴宗功法,总有几分疑惑,一味修阴气,也能问道阴阳相济的长生真仙吗?”
他总觉得这少阴宗的功法,走了一条邪路。
虞惜霜似被少年话语中的关切所动,原本半是“强迫”半是自愿的失身,也不再在心底闹别扭,只是对少年关于自家宗门功法的质疑,就不敢苟同,凝了凝眉,说道:“你懂什么?一至飞仙境界,就阴极阳生,最终还是能阴阳相济,成就长生真仙的。”
苏照笑道:“那我会不会坏你道行?”
“你说呢,混蛋。”虞惜霜叱骂道。
苏照笑了笑,抚了抚虞惜霜的额头上的一缕秀发,轻声道:“可我家小虞难道没有发现,丹田中的阴之气息,愈发壮大了吗?”
不经苏照一说,虞惜霜还未察觉,但这会儿,此言一出,就将神念投视己身,果见丹田中的气息磅礴,正是阴之气息壮大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儿?”虞惜霜檀口微张,美眸满是惊异。
苏照笑道:“我们再试一次,你不就知道了?”
虞惜霜:“……”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床上不知日月,转眼就是到将夜时分。
苏照看着面色震惊,查看着自己修为的虞惜霜,目光温润,心头思忖。
这其实是他结合双修之法以及时光之力,通过人道龙气为自家女人增进修为的一种手段。
应该是改良版的双修之法。
他现在发现,无论是华妃音还是虞惜霜,其实对真正的仙道的理解是片面的。
而他可是升龙鼎之主,正宗的天帝传人。
天帝之道包罗万象,兼容并蓄,将仙道、人道二者融合一体,借助人道气运催动的升龙鼎其实就给虞惜霜和华妃音提供者一种前所未有的道悟。
否则,真的靠双修之法,所能提升的道行也是十分有限。
“苏照……莪决定了……不走了。”虞惜霜忽然扬起一张艳冶、妖媚的脸蛋儿,定定看着苏照说道。
苏照:“……”
顿了下,道:“等几天就封你为虞妃?”
虞惜霜清哼一声,抿了抿艳红嘴唇,道:“虞妃,怎么听着有些红颜祸水的感觉?”
苏照搂过虞惜霜,轻笑说道:“因为我家小虞本来就是红颜祸水啊。”
翌日,苏侯再发诏书,册封虞惜霜为虞妃。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就是两年时间过去。
两年间,苏国各项事业都是有条不紊进行,苏、卫、聂三国渐生融一之状,随着仙道科技的下沉,各行各业欣欣向荣,交通、水利都按着既定的章程向前推进。
整个天元列国,也在两年间风起云涌,局势变幻。
首先是齐鲁二国大战,两大国的国战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最终以鲁国战败而失泰山,丢十郡之地签订天元列国称之为“泰安之约”的国书后结束,齐国由是声势大震,实力大增。
其次是郑宋二国,也在加快整合内部,二国作为盟国,共同组建一只联军,抵御南方楚国的虎视眈眈。
而郑国也在加快整合内部,平定原陈国遗民叛乱,同时派遣大量的密谍潜入苏国,磨刀霍霍,随时北侵。
晋国羽翼都和曲沃之间的战事,连绵不绝,直到近月,晋军才攻下曲沃,绳缚曲侯于翼都。
最后是吴越二国,姬周公主嫁至吴国以后,经过政变,辅助吴太子登位吴王,而后发动国战,逼迫越国签订城下之盟,割让八郡之地给吴国。
由是姬令月威望隆重,吴王和王后二人共理朝政,日月同尊。
第六百七十章 再封虞妃,倏而两年
第六百七十一章 苏茵、苏宓、苏妍
苏国温邑,宫苑
正是傍晚,金色夕阳披落在宫殿上,琉璃瓦就是反射着绚烂旳光泽。
甘露殿中,苏照正在御案之后,手执朱砂玉笔,批阅奏折,两年时间过去,苏国各项政务有序推进,革新大政在苏国如火如荼进行,随之而来的许多问题,也摆在了苏照的案头。
苏照正在凝神批示着工部递送而来的,关于苏国郡县级道路竣工的奏折,忽地心神一动,有些无奈地看着一旁隐匿术法的小萝莉,轻声道:“茵茵,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着白色雪纺裙,脸颊粉嘟嘟的小萝莉,身形一闪,笑嘻嘻地看向苏照,道:“老爸,你忙着呢。”
苏照点了点头,伸手将小萝莉抱起,笑道:“你说你也快二十岁的人, 怎么身体变小了,心理年龄也变小了不成?”
他这个宝贝女儿, 接着岳昕的母体孕育而出, 却保留了梦境世界中上过大学的记忆, 因此,现在是萝莉身、御姐心。
苏茵茵轻哼一声, 粉嘟嘟的脸颊鼓鼓着,有些可爱的要想让人捏一把:“老爸,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人也不和我玩儿,常和我玩的安姨又带着晴姨回去备孕去了,说再次过来,就给你带几个虎宝宝, 我娘说,又是你干的好事儿,不是我说你啊,你也该收收心了,前天, 还望那上真教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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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苏茵茵也是瞪了一眼苏照。
她老爸风流成性,处处留情, 现在宫苑中什么正魔两道还有佛门,其他公主,龙虎狐狸简直无所不有,让她这个现代人简直叹为观止。
苏照面色也有些异样,当着自家女儿的面, 终归有些脸上挂不住,说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晴晴终究还是在去年, 怀了他的孩子, 但白虎体质特殊, 孕育子嗣艰难,这都十个月了, 似乎还没有。
而安安现在还有些怄他的气。
苏茵茵轻哼一声, 说道:“我两个妈都说了, 你既做的出来, 还不让人说?”
苏照道:“你妈最近总和我闹别扭, 你气她,她反过来把气撒我头上。”
岳昕生下女儿之后,带孩子带的烦躁不安,分神昕昕的话说,孩子最好还是一起成长为好,培养感情,而她已经带过一次了,也得让本尊带带,否则女儿长大和她不亲。
苏茵茵脸颊微红,白了苏照一眼,说道:“和你闹别扭,是因为我吗?还不是你……没个正形。”
苏照屈指在小萝莉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道:“你这孩子,听墙角都听到你爸身旁了,一天天没大没小的。”
苏茵茵轻哼一声,白生生的小手拨开苏照的手,抱住苏照的脖子,嬉笑道:“我才懒得听,说来,听墙角的,倒是另有其人,上次我都看见了,你……你小心,我告诉贞姨。”
苏照一时就有些窘,说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茵茵轻哼一声,撇了撇嘴,道:“不想说你。”
苏照对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也有些无可奈何,伸手不由捏了捏粉嘟嘟的脸颊。
父女二人玩闹一会儿。
苏茵茵开口说道:“等晚上, 卫姨也带着妹妹过来, 还有聂姨也将那小妹妹带过来。”
苏照点了点头, 说道:“过几天也就是元宵节了, 一大家子也该团聚团聚。”
卫婧当初身怀六甲,就在去年, 也给他生了个女儿。
至于聂青梧,他当初也有意使其有孕,也在不久前,生下一个女儿。
唉,说来也不知怎的,不算茵茵的话,这两胎都是女儿。
他甚至怀疑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至于别的,湘歌、妃音、小虞,倒没有子嗣,因为年龄尚小,还要修道。
但不知不觉,他在这方世界已有了血脉延续。
“姑姑让我唤你过去,晚上要一起吃饭呢。”苏茵茵说道。
苏照道:“好,这就过去。”
抱着自家女儿,就是向殿外走,立身廊檐下,抬眸看向远处,目光似乎穿越重重云霄,他忽然想起了鱼鱼。
他已经有两年未见鱼鱼了,当初他在鱼鱼身上留下了感应气息,鱼鱼现在似乎在吴国游历。
至于大姨子观鱼倒是经常跑去上真教幽会,但大姨子对他不假辞色,只让牵牵小手,小嘴儿都不怎么让亲了。
说是为了修长生仙道。
“鱼鱼,我总觉得她在躲着我……”苏照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和鱼鱼都已经两年未见了。
“等过两天,需得寻一寻她。”苏照思量着,就是抱着自家女儿,向着玉华宫而去。
此刻,玉华宫中灯火通明,满目珠光宝气,莺莺燕燕,围拢一团。
锦榻之上,丽妃卫婧一袭华美大红长裙,头戴金钗步摇,玉容艳丽如霞,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坐在一旁和苏国长公主叙话。
惠妃徐贞,在下首陪着荣妃聂青梧叙话。
锦榻上,苏子妗盛装华服,少女容色婉丽不减当年,随着年岁渐长,原本的那种青涩似也渐渐褪去,眉眼间愈现柔婉、明媚,一双妙目盈盈波动地看着卫婧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儿,笑道:“丽妃,宓宓,现在能叫娘亲了吧?”
苏照大女儿为苏茵,小名茵茵,而二女儿唤作苏宓,小名宓宓。
而聂青梧之女,则是唤作苏妍,小名妍妍。
卫婧生完孩子后,身材虽有几分丰腴,但脸蛋儿愈发娇艳明丽,宛若一株带刺的玫瑰花般,那种瑰丽凌厉之感,不过在长公主苏子妗面前,却避让三分。
“姐姐,哪能这般快?才六七个月大呢。”卫婧轻笑了下,说着,丽人眉眼间的轻熟风韵就是无声流泻而出。
坐在远处,正在和徐贞母女说话的聂青梧,抬眸瞥了一眼卫婧,就是笑道:“丽妃姐姐,我看着宓宓五官肖母,将来也是个大美人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聂青梧与卫婧身世仿若,又都有了女儿,因此平时说话玩笑,倒也无忌许多
卫婧笑道:“我倒是觉得宓宓眉眼有些像君上,有着几分清冷,将来怕不是一位冰美人。”
聂青梧轻笑了下,说道:“君上……他可不清冷。”
卫婧:“……”
“贞姐姐,怎么没见潇潇?”苏子妗笑了笑,岔开话题,问着一旁的徐贞。
徐贞笑道:“淑妃去了端妃那里,好像再说郑国的事儿,一会儿就应该过来了。”
淑妃范潇,是郑国人,而端妃郑采儿也是郑国人,两姐妹之间的共同话语明显要多上一些。
苏子妗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贴身宫女,柔声说道:“芍药,你去催催,今日是元宵佳节,等下还要一起吃汤圆,看灯火呢,不能少了她们两个。”
第六百七十一章 苏茵、苏宓、苏妍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只有潇儿……不知
玉华宫中——
苏照还未步入宫殿,行至廊桥,突然在亭楼上见到桃红罗裙旳丽人,金色夕阳吹动着丽人的秀发,那丰腴有致,玲珑曼妙的身影,宛如一株随风摇曳的牡丹花。
苏照就是一愣,笑了笑,说道:“桃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旁人,正是陈桃。
陈桃回头看向苏照,轻声道:“在廊桥处随意看看,苏侯这是要往玉华宫而去。”
苏照点了点头,放下宝贝女儿茵茵,低声道:“你先去玉华宫。”
苏茵茵撇了撇嘴,看了一眼陈桃。
这人也是她老爸的红颜知己。
神念传音说道:“老爸,别让潇姨发现了……”
“你这……熊孩子。”苏照面色微顿,神念传音回了一句。
这两年,他自认行事隐蔽,但苏宫诸妃没一个是傻子,都渐渐看出一些端倪,但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就是不说。
只有潇儿……不知。
“这特么就和媳妇儿出轨,全世界都知道了, 就丈夫是最后一个知道一样。”苏照心头忽然闪过荒谬的想法,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和你神念传音说什么?”陈桃轻笑了下, 走了过来。
苏照挽住丽人的双手, 同时在周围布置了时光法阵, 这样他和陈桃虽在宫中,但其实还在另外一方时空, 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潇儿发现了。
“桃桃,怎么了,看着你眉间藏着忧郁。”苏照拥住桃蕊芳姿的美妇, 噙住那桃花唇瓣,手掌熟练探入丽人衣襟中,轻重缓急,四处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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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桃细喘着,一边拨开苏照的手, 许久, 脸颊绯红, 嗔怒说道:“你……你别……别在这里,仔细……让人看见了。”
苏照心念一动, 就是向一旁的偏殿而去。
许久, 风停雨住,苏照从后面抱着香肩半落的熟妇, 拨开汗津津的云鬓, 在丽人粉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说道:“怎么了,还愁云不展的。”
“苏照, 潇儿……她起疑了。”
苏照道:“……”
陈桃苦笑了下,说道:“就上次你非要胡闹,抱着我在她身旁……”
“不应该啊,我用时光之力,她不该……”苏照面色也有些发窘, 上次是玩嗨了。
先和潇儿, 而后又不尽兴,把以神念偷看他和潇儿的桃桃,不过他以光阴之力遮蔽二人。
“是之后,你走之后, 她去我殿里,我在沐浴,就换了衣裳……”说到最后,陈桃已是羞红了脸,觉得臊的无地自容。
不仅仅是被撞破“丑事”之后的尴尬,还有想起那天,这人用碰过潇儿的那湿漉漉……还让她和潇儿脸对脸。
虽然潇儿疲惫得微微闭上眼睛,决然不会发现,可那种灵魂寸寸颤栗之感,几令她难以自持。
苏照通过某地感受着美妇的颤栗情绪,心头好笑,说道:“潇儿只是怀疑,她又没有证据,只要不被她堵着,没事儿的。”
陈桃道:“万一……万一她发现了怎么办?”
苏照道:“潇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也会原谅我们的。”
陈桃:“……”
她怎么越听越是不靠谱呢。
苏照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等过完这个元宵,苏国就要出兵中山国,那时,我会前往郑国打探消息,同时前往吴国,你陪我一起去散散心。”
苏国如今人才济济,出兵中山国这等小事,由国内的申屠樊领兵就行,而不需他在亲力亲为。
当然,他也不会闲着,打算再去郑国一趟,打探一下郑宋二国的情报,因为苏国灭中山, 郑宋二国绝不会袖手旁观。
同时他顺道也会前往吴国寻一寻鱼鱼。
陈桃闻言,芳心也有几分欣喜,腻声道:“真的?”
苏照笑了笑, 说道:“当然是真的, 等过段时间, 你若喜欢的话,我们要个孩子。”
陈桃芳心一颤,要个孩子?
她和这少年君侯的孩子?这……她该如何面对潇儿?
苏照轻声在美妇耳畔附耳说着。
陈桃嗔白了一眼苏照,道:“等下,你还要去长公主那里,你还?”
苏照道:“我现在已经初步掌控方圆一丈的时光之力,可以控制时间流速为一比十,再有小半个时辰过去,也不晚。”
陈桃一时又羞又恼,媚眼如丝地看了苏照一眼,终究不再说其他,贝齿咬了咬粉唇,任由那少年君侯轻薄。
……
……
夜色迷离,华灯璀璨,正是元宵佳节,整个苏国宫殿,陷入灯火的海洋,烟火向着夜空放去,五颜六色,绚丽多彩。
玉华宫中,苏照陪着一众莺莺燕燕吃罢了饭,也是在宫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宫殿,行至廊桥,站在观景阁中,观看着宫内宦官放的烟火。
明净的天穹上,明月皎皎,俯瞰着万家灯火。
“姐姐。”苏照行至栏杆前,看向正在扶栏眺望的苏子妗,轻声问道:“你修为如何了?”
苏子妗清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不好意思,说道:“才元罡巅峰,卡在金丹门槛已经两个多月了,感觉始终有一层隔膜,不得要领。”
苏照点了点头,温声道:“不要太着急,你现在年龄还小,修道之事,最忌心浮气躁。实在不行,等过几天,我帮你看看。”
苏子妗轻轻点了点头,一双秋水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少年,目光深处隐隐浮起一抹惆怅。
其实随着苏子妗年岁渐长,大苏长公主也逐渐为苏国文武公卿注意到,已经有一些公卿子弟求娶,但都是被苏照所拒。
苏照看着一旁的少女,心底也是叹了一口气。
苏子妗对他的心思,他其实也隐隐猜到一些,只是,哪怕已有几分猜测二人可能就不是亲姐弟,但一下子他的心理也有些扭转不过来。
他这种心态也被安安嘲笑了几次,这妖虎擅聆心声,自是察觉到一些端倪。
至于岳昕,因为不知道二人其实可能并无血缘关系,也是提示过他,苏子妗对他心思不对,趁着少女心思不定,赶紧许一门亲事,以方来日不可挽回。
“以后再看吧……”
苏照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只好将心头一些烦乱的思绪压下,抬眸看向夜空中的烟花,神情默然。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只有潇儿……不知
第六百七十三章 被噩梦困扰的容妃
是夜,宫殿灯火渐渐阑珊,范潇所居旳宫殿之内,苏照正在和范潇以及陈桃说话。
“潇儿,等明天,我就去郑国,你娘也会随行,你有什么想要的,给你带点儿。”苏照搂住范潇的削肩。
时光匆匆,昔日那位对他开口恶贼,闭口恶贼的少女,已经成了他的淑妃娘娘。
范潇有些羞地拨开某人的手掌,说道:“郑国,我都几年没过去了,你让娘亲看着买一些点心吧。”
说着,看了一旁坐在不远处着桃红罗裙的丽人,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其实也有几分猜测,但……
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那双温润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中又是叹了一口气。
如今日采儿姐姐所说,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吧。
苏照点了点头,看着愈发清丽柔婉的少女, 轻笑道:“潇潇,等再过几年, 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
范潇将螓首靠在苏照肩头, 说道:“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照道:“自是女孩儿, 如果是女孩儿像潇潇一样漂亮。”
范潇嗔怒地看了一眼苏照,轻声说道:“胡说什么呢, 娘还在呢。”
这人,像她一样漂亮,干脆去……
陈桃听着一旁二人的对话, 也有些神色不自然,却是想起少年君侯先前和她所说之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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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个孩子……
这以后要怎么论?
想起前段时间,那两只白虎闹出来的风波,她可不想让潇儿和她成为这苏宫的笑柄。
苏照笑了笑, 也没说其他。
潇儿其实真的挺聪明的,可能已经猜测出了真相,但却只当不知。
既是如此,他也没必要去挑明,让潇儿难堪。
范潇轻声道:“郑国这两年平息着,似乎在酝酿着北犯。”
苏照道:“潇儿所言不错,此行郑国, 也有打探郑国朝堂消息的打算。”
范潇点了点头。
一旁的陈桃,轻声道:“潇儿,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聊着。”
范潇点了点头。
等陈桃离去, 苏照就开始不老实起来,说道:“潇儿。”
“你别闹我了, 你既是明天再走, 丽妃和荣妃都刚刚到来, 你不去陪陪他们?”
苏照笑道:“她们两个都在带孩子, 不方便。”
“那华妃呢?”范潇脸颊绯红, 轻声说道。
苏照道:“妃音最近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正在闭关修炼……你别说其他人了,我今天就喜欢你。”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刚刚和陈桃缠绵过一次, 此刻在看潇儿,只觉得比往日还要娇媚三分。
随着年岁渐大, 这位眉眼幽郁的少女,也开始绽放着独属于她自身的美丽。
范潇微微喘着气, 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苏国前往郑国的云霄上, 一道流光划过天际,一男一女相拥而立。
苏照揽着陈桃的纤纤腰肢,轻声说道:“有许久没出来了。”
陈桃点了点头,说道:“我还好一些,有时候和潇儿在苏国以及卫国走走。”
“桃桃,我在想以后等天下大定了,就带着你们在这天元九州四处走走,将这方天地的山山水水都浏览个遍。”苏照轻声说道。
陈桃粉面上也闪过一抹向往之色,说道:“那估计要很久了吧。”
苏照沉吟了下,叹了一口气,道:“可能得五十年之后吧。”
五年之后,苏国就会发动统一中州之战,那时可以相见,天元列国也不会甘于寂寞,势必兵火连天。
“苏照,我们这样就挺好的。”陈桃看着少年君侯那张冷峻的面容,说道:“有你陪着,出不出去转转也是无妨的。”
苏照看着那张如桃花芳蕊的脸蛋儿,伸手牵住宫裳丽人的纤纤玉手,与其十指相扣,笑了笑,道:“我也一样。”
这两年过去,苏宫诸妃都分别随着苏照进入过仙园秘境,内里时间流速与外间不同,因此每一位妃子都曾与苏照想出国十余年的时光。
时间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无声无息, 潜移默化, 让苏宫诸妃与苏照的感情日益醇厚。
如陈桃,现在已视一旁的少年君侯为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依靠。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属于身旁这少年君侯的,她乐意被少年君侯玩弄、占有。
而苏照眸光低垂,看着丽人白皙秀颈之下, 愈发丰腴玲珑的身子,心道,这些年他也没少临幸陈桃,这位熟妇早已如熟透的蜜桃一般。
二人说话间,就至郑国地界,只见远处的郑国城池巍峨矗立,人道气运冲天而起,有龙蟠虎踞之相。
“我们隐匿下身形,一同进去。”苏照说着,拉着陈桃,以洞虚巅峰的道行施展着光阴与虚空之力,悄然潜入郑都。
元宵节方过,空气中还残留着烟花燃放后的火药气息,郑国街道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苏照和陈桃两个行走在大街上,想了想,忽而心头一动,笑道:“我们去郑宫转转如何
?”
当年的他,出入郑国后宫如无人之境,只是时隔几年,也不知郑君又准备了什么防御大阵,以防外人入侵。
“以我如今洞虚巅峰的道行,再加上时空二道形成的神通,也不知能不能再次进入郑宫。”苏照思忖着,眼前忽地一顿,只见远处街道上,现出一个熟人。
“韵儿?她这是去做什么?”
只见远处街道上,一辆马车在几个郑国司天监弟子的护卫下,向着另外一处街道拐去。
“怎么了?”陈桃颦了颦秀美双眉,好奇问道。
“我看见韵儿了,一会儿去寻寻她,有几年没见她了,她都突破神照四重天了。”苏照收回犹若实质的目光,对着一旁的陈桃解释说道。
陈桃道:“昭阳公主殿下?”
她自是听潇儿提起过,这昭阳公主和一旁的少年君侯关系复杂,似乎当初被少年君侯摆布过。
“那过去看看也好。”
却说马车之上,郑韵儿着一身白底儿刺绣红梅的罗裙,梳着朝香髻,额头上仍是束着蓝色宝石的抹额,如以往一样,将白皙如玉的脖颈儿高高扬起,宛如一直骄傲的白天鹅般,只是少女白腻如雪的脸颊,却布满了忧色。
“师父最近在闭关,只有杨监正在监中,母妃偏偏在这时候,也不知怎么了,连夜做噩梦,精神萎靡,茶饭不思的。”
这是近几天陡然而起的事情,却是郑君的妃子——容妃,夜夜做噩梦,连着做了五天。
这噩梦也很是奇怪,容妃梦见已经十几年不曾受过郑君恩宠的自己,竟然怀孕了,还生了一双龙凤胎,然后这龙凤胎长大以后,对她……竟做出那种事情。
而梦境之中,那龙凤胎的相貌五官、统统看不清晰。
这噩梦一开始自不好告诉郑韵儿,但奈何脸色愈来愈差,在郑韵儿的追问下,终究和盘托出。
第六百七十三章 被噩梦困扰的容妃
第六百七十四章 重逢韵儿
郑韵儿今日发现之后,就是大吃一惊,只见自家母妃神魂有缺,若是在这般做噩梦下去,只会神魂愈发虚弱,最终如风中残烛一般,彻底熄灭。
本来想去寻找自家师父昊阳宗主李鹤远,但却被告知自家师父正在万古长青塔中闭关疗伤。
说来,当初因为洪河之上一战,昊阳宗主李鹤远和司天监监正杨郇,就受了道伤,既是道伤,十分难治,到现在两年过去,杨郇才讲讲出关,可以视事。
苏照这边见着郑韵儿面色焦虑,与陈桃说了一声在此地不要动等他,而后心头一动,就是施展神通,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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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韵儿正在马车上端坐着,忽地心头警兆陡生,暗蕴法力,扣动了一件宝物,正要发作。
忽地光影微动,就听远处少年开口, 说道:“韵儿,是我。”
郑韵儿心头一惊, 抬眸看去, 只见一旁马车上坐着一个锦袍少年。
那张冷峻旳面容, 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浮现在她的脑海。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郑韵儿惊声说道,一张俏丽脸蛋儿红白交错。
对这少年君侯,她的感观也是复杂的很。
他当初对自己做下那等羞死人的事来, 可她却又恨不起来,反而随着这两年过去,听着这少年的消息,心头浮起连自己都说不出的……思念。
苏照笑了笑,神念传音, 说道:“韵儿, 有两年不见了, 你还好吧。”
想起少女当初带给他的种种体验,如今重逢, 再看明媚更甚往昔的昭阳公主, 也有几分起心动念。
他已经好久没有……
目光及下, 落在郑韵儿的酥翘上。
郑韵儿被对面少年君侯的轻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 嗔怒道:“你还敢来郑国……等下……你别乱来!”
然而, 对面的少年,已经轻车熟路地靠将过来,搂住自家肩头, 噙住了唇瓣,那熟悉的带有压迫性, 令她无法反抗的气息再次临近。
郑韵儿心头羞愤欲死, 举起粉拳捶打着苏照的肩头,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 渐至力道轻不可察。
“你这混蛋……”许久, 看着二人唇间的一条晶莹莹润的丝线,郑韵儿神念传音,叱骂着。
然而半晌之后, 也为某人高超的技巧拨弄的有些情动,明眸雾气生出, 俏丽脸蛋儿上满是嗔怒地看着苏照。
“你这人,死性不改, 就会欺负我……我还有急事,十万火急的事。”郑韵儿羞恼说道。
苏照诧异道:“既是十万火急的事?你怎么不施展遁光前去司天监?”
郑韵儿道:“”等下再和你说,再过一会儿就到司天监了都,别遇上杨郇,你们再打起来了。”
苏照一时默然。
“车夫,停车。”郑韵儿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出声唤着。
嶙嶙转动的马车,倏然停止。
马车驱车的车夫疑惑道:“殿下,可有何事?”
而在马车两侧随同而走的司天监供奉,也是面带诧异,有些不知马车内的公主殿下,忽然唤停马车,却是何故。
“先回宫,我忽然想起忘记带一件东西了。”郑韵儿清声说道。
郑韵儿瞪了一眼苏照,吩咐着马车打道回府。
稍顷,马车调转方向,就向着来路而去。
郑韵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城内不让施展遁光,父王又以人道法网监察修士,所以我只好坐马车去,最近这二年,父王的脾气是愈发烦躁。”
苏照皱了皱眉,说道:“韵儿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让你这般烦忧?”
郑韵儿明眸有些黯然,解释说道:“我娘最近得噩梦困扰,神魂出了问题, 我本来想去寻师父,但师父他老人家……托你苏侯的福, 现在还在疗治道伤。”
苏照闻言, 就是愣了下,说道:“你母妃,容妃娘娘。”
容妃,他还是有印象的,当初情急之下,抱着明月,进入一方温暖的港湾进行避祸。
郑韵儿道:“娘她这几年也没去哪儿啊,怎么就做那般的噩梦?”
苏照闻言,默然了下,说道:“你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呢?还有郑宫明明有气运护体,纵有一些邪思也会被郑国气运驱散,不该连续做噩梦,怎么还伤了神魂?”
郑韵儿秀眉颦了颦,撇了撇嘴,轻哼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这不是去寻司天监的杨监正吗?他或许知道一些原因。”
苏照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着谋算,那我和你一起进宫看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进宫?”郑韵儿挑了挑眉,说道:“你哪一次进宫,不是弄得鸡飞狗跳,现在我可告诉你,郑宫设的法阵主要放你,你拐带了庄妃和她的侄女诗宁,以及采儿。”
听郑韵儿提及庄妃以及庄诗宁,苏照也是浮现其二女的身影,二女现在长生仙园秘境中,正在修炼仙法。
他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她们。
苏照道:“我这里又不少养魂灵药炼制而成的丹丸,纵是不知道是什么症状,也可以帮你母妃暂解噩梦之折磨,再说,我现在已是洞虚巅峰道行,就是杨郇在我面前,也不敢说必胜!”
郑韵儿闻言,就是眨了眨眼,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方才还没发现,此刻再看,见少年果然气息隐隐有着涵虚渺渺的气息。
心头一动,轻声说道:“是啊,我看你好像也洞虚巅峰了,你若有诊治之法,我就不去寻司天监的杨监正了,说不得还要欠他好大一个人情。”
苏照拉过郑韵儿的玉手,轻声道:“韵儿,那我们去看看。”
郑韵儿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间,就乘着马车进入了郑国宫苑。
待下了马车,苏照以自身时空之力隐匿住身形,在郑韵儿的带领下,去见容妃。
只见寝殿中,宫女在梁柱下拱手侍立,而一方秀榻上,容妃披头散发,半躺在锦辈中,面色憔悴、气息萎靡。
容妃那一张白纸如曦的脸蛋儿,布满了迷茫之色,怔怔看着床榻上空的帏幔。
她现在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就隐隐觉得那一对龙凤胎,正一个按着她的手脚,另外一个正在她身上耸动。
第六百七十四章 重逢韵儿
第六百七十五章 优雅美丽了一辈子的容妃
容妃看着床榻上的帏幔,目光幽幽出神。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死,如果那样,她纵是死,也无脸见人了。
精气神三者一体,精亏而神损,现在的容妃就已现此症状。
而就在这时,殿外就有宫女迈着盈盈步子,进入殿中,禀告说道:“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容妃面色一顿,心头一急,凝声说道:“韵儿,她回来了?”
先前,韵儿要去请司天监的杨先生来为她医治,可这种事情“噩梦”,如何让外男诊断,哪怕是道行高深的飞仙大能,她都觉得羞耻难耐。
是的,她是有些讳疾忌医,如果注定医治不好,她宁愿就此……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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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容妃娘娘能歌善舞,在心态上多少有些小女人、文青女的特点。
“娘娘,公主已经进殿了。”宫女又是进来禀告着。
容妃那张苍白、憔悴的瓜子脸上, 闪过一抹难色,虚弱说道:“扶本宫起来……”
这时, 就有两个嬷嬷上前搀扶起容妃。
锦被滑落, 就现出光滑圆润的香肩, 白色刺绣梅花的抹胸下,是哺乳过郑韵儿的一对儿秀峦。
殿外的廊檐下, 苏照挽着郑韵儿的手,周身笼罩着一股时光之力,避开着郑国宫禁上空的法阵探查。
“这郑国宫禁的法阵, 显然比之上次要严密得多,只是防火墙修得再好,病毒也会与时俱进。”苏照面色沉静,这般想着, 却见郑韵儿将一双熠熠流波的目光投来,神念传音,没好气说道:“你又东张西望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照轻轻一笑道:“那你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郑韵儿嗔白了苏照一眼, 轻哼说道:“你屡次三番进来偷香窃玉,我父王的后宫,快成你的后花园了,你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照心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说道:“什么叫屡次三番, 我也就来了两三次……”
“那不就是屡次三番吗?”郑韵儿恼怒说道:“懒得说你, 现在整个郑国都说,你就是姓郑的克星, 你和郑国是耗上了。”
苏照面色微顿, 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就和姓郑的耗上了。”
郑韵儿羞恼道:“要不, 让我给你数数?庄家那两个是父王和治兄长的妻子, 被你一网打尽!别说庄妃娘娘, 你没碰,你当初和那虎妖女对我做下那等事来, 我不信你会不对庄妃娘娘秋毫无犯!对了,还有采儿姐姐现在也成了你的端妃, 我……我自己就不说了, 对了,还有潇儿,她父亲是郑国太宰,你这是和郑国有仇?”
别说还真有仇,十余年前的苏郑柏阳之战,郑国差点儿灭了苏国,而时任郑君就是郑广,郑韵儿的父王。
苏照挽住少女的纤纤玉手,故意调笑道:“你怎么就不说了?”
郑韵儿甩了甩苏照的手,羞愤道:“你这人,明知故问!”
她当日都被这人……走了旱路,上下贯通,还算清清白白吗?
这辈子……早就折在这混蛋手里了。
这昏君,真是不当人子。
苏照轻笑了下,说道:“好了,韵儿,别闹了,去看看你母妃,也算是见见家长了。”
郑韵儿也不再“说落”苏照,只是刚想往宫殿里走,忽然想起一事,明眸熠熠,紧紧盯着苏照,冷声说道:“苏照,我可警告你,我可不是采儿姐姐,你要是敢打我母妃的主意……我就和你拼了!”
苏照:“……”
“韵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苏照面色闪过一抹不自然,恼怒说道。
他对容妃还真没有其他的想法,就算是庄妃,当日也是因为在过去,二人相识、相知, 有了感情, 他才留下庄妃。
“我把你当什么人?把你当……不是人。”郑韵儿咬了咬樱唇, 恼怒说道:“你就是害人精, 坏人清白的害人精,荤素不忌。”
苏照:“……”
二人以神念传音吵闹着,随着郑韵儿进入宫殿,见到靠坐在床榻上的容妃,苏照心头微动,他此刻以洞虚巅峰的的眼力看去,见容妃眉心虚空中有着一团黑气若隐若现,这黑气聚而无定,散发着一种古老、诡秘的气息,且隐藏的十分深,如非他修时光之力,也难以捕捉到气息。
“果然有名堂!”苏照眸光深深,心头冷哂。
这容妃分明是被人算计了,且这位算计者的手段十分高明,竟然绕过了容妃因为郑君嫔妃位格而具有的护体人道气运。
郑韵儿见到自家母妃,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就有疼惜之色现出,轻步近得前去,侧坐在容妃床榻前,柔声道:“母妃,你现在感觉好一些没有?”
容妃强自笑了笑,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就有几分凄美,中气不足,虚弱道:“韵儿,你回来了?可请来了那司天监的高人?”
郑韵儿轻轻摇了摇头,正要开口。
却见对面丽人抿了抿樱唇,轻轻一笑道:“母妃多半是不中用了,你也别再去麻烦司天监的高人了,母妃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无颜见外人,与其被旁人所见,心生厌恶,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容妃优雅美丽了一辈子,临老显然不想落得如枯花败叶一般,碾落成泥。
她宁愿在最美丽的时刻逝去。
郑韵儿闻言,娇躯一颤,玉容上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说道:“母妃,你要做什么?”
容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笑着看向一旁丫鬟,说道:“春桃,你去将梳妆台最下面的一层抽屉打开,那里有个小瓶子,你拿来一下。”
贴身宫女春桃,应了一声,就是向着梳妆台而去,不多时,拿过来一个小瓶子。
“这是……毒药?”郑韵儿神念扫过,玉容刷地一片苍白,挥手之间,就是从宫女春桃手中夺回小瓶,看着自家母妃,鼻头一酸,眼圈就是红了,道:“母妃,你要弃我而去?你怎么能……这般狠心?”
容妃惨然一笑,道:“韵儿,为娘跳了一辈子舞,也美丽了一辈子,实在不想老了之后,几十年,再也跳不动舞……本来这毒药就是等芳华衰弛之后,服下之后,安然而逝,现在不过是提前了罢了。”
“母妃,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仙朝并起,仙人出没于凡俗世间,你一定会青春永驻,永远年轻的。”郑韵儿劝说道。
苏照在一旁听得母女二人的对话,都是暗暗乍舌。
凝眉看着那张憔悴、苍白的凄美玉容,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这样的美人,竟存了这样的一种凄美、自伤的心思,当真是匪夷所思……
第六百七十五章 优雅美丽了一辈子的容妃
第六百七十六章 苏照:韵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苏照看着容妃,心头浮起一抹古怪的情绪。
优雅美丽了一辈子的丽人……
这边厢,母女叙说了一会儿话,郑韵儿神念传音,问着一旁的苏照,“你可看出了什么眉目没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母妃应该是中了……一种古咒术。”苏照开口应道。
就在刚刚,他问了潜藏在灵台中的太素。
容妃这种情况,应该是中了上古咒术——梦噬之术。
这种咒术十分高明,潜伏于无形之间,所以以韵儿的神照道行,自然看不透底细。
甚至就连司天监和昊阳宗两位飞仙大能,如非仔细检视,也难以在短时间看出缘由。
“昊阳宗宗主现在疗治道伤,显然没这个时间帮容妃诊断,至于司天监正杨郇出来,也是最近之事,所以算计容妃之人,分明是掐好的时间。”苏照目光深深,思忖着其中的关节。
“谁对母妃施的咒术……”郑韵儿心头一惊,正自愤怒说着,忽地脑海中亮光一闪,说道:“嗯,好啊,我知道是谁了。”
在整个郑国, 或者说在郑国宫苑,除了那位宸妃出身南方苗族, 还有谁能施展咒术?
郑韵儿芳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怒火, “是宸妃那个贱人!”
苏照面色微顿, 神念传音,说道:“宸妃?”
这边厢, 见郑韵儿容色变幻,容妃目中就有忧虑之色浮动,柔声道:“韵儿,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般差?”
她现在突发恶疾,已是红颜薄命,她的女儿,可不能再出事儿了。
郑韵儿捉住自家母妃的纤纤柔荑,看向容妃, 轻声说道:“母妃, 其实我已经寻到了诊治你的方法。”
容妃闻言, 就是一愣, 目光熠熠地看向郑韵儿。
蝼蚁尚且偷生, 如果能多活几年, 再多跳几年舞, 容妃显然也不想这般离去。
郑韵儿看向一旁的春桃,皱了皱秀美双眉, 说道:“春桃, 让她们都退下!”
宫女春桃脸上就是怔了下, 而后看向一旁的容妃, 只见容妃冲自己点了点头。
春桃就招呼着宫女,躬身, 徐徐退出了宫殿。
郑韵儿冲着苏照神念传音, 恼怒道:“你这昏君, 还不现出身来!”
苏照看了一眼郑韵儿,笑道:“韵儿, 你是愈来愈放肆了。”
他觉得重逢之后, 这郑韵儿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对他也没有了往日的“畏惧”, 都能和他呛上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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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苏照还是现出身形,只是释放出一股时光之力, 笼罩住容妃以及郑韵儿两人。
“这是时光之力形成的场域, 有此场域在, 不用担心被外间之人听到我们的谈话。”苏照开口对着一旁的郑韵儿说着, 而后看向容色倏然大变的容妃。
“娘娘,我是韵儿的……”
“你是……苏侯!”容妃惊异说着,忽地猛然意识到什么,将盖在身上的锦被连忙拉起,盖住了滑落的削肩和修长的脖颈。
苏照:“……”
至于吗?
防他给防贼一样,再说容妃身上哪一处,他没有……藏过?
一旁的郑韵儿脸色也是现出羞恼,道:“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出来了。”
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她母妃明明还没盖好……
“不是,你让我现身的吗?”苏照说道。
郑韵儿:“……”
苏照也不继续逗趣郑韵儿,而是看向容妃,说道:“娘娘怎么认得我?”
容妃幽幽道:“宫里这二年,君上曾秘密召见诸位妃嫔,去识一副画像,然后记住画像上的苏侯相貌,如果遇到苏侯入宫不轨,就果断自尽,不要给君上脸上蒙耻,否则,祸及家族!”
郑韵儿、苏照:“???”
苏照面色一沉,压了压心头生出的一股烦躁,冷笑道:“郑广还真是别出心裁,就不怕他的妃子,拿着我的画像,夜深人静……”
郑韵儿面颊羞红,怒道:“昏君, 你在说什么胡话?”
苏照看了一眼突然“跳脚”的郑韵儿,面色古怪了下, 心道, “不会这郑韵儿, 这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迎上那一双明媚如丝的眼睛, 苏照心头微动,神念传音,说道:“韵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许说,魂淡,昏君!”郑韵儿芳心羞恼不胜,神念传音,叱骂道。
苏照笑了笑,坐在一旁,挽起面颊绯红少女的纤纤玉手,看着那张娇嗔薄怒的雪腻脸蛋儿。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韵儿是这么好玩儿,念起此处,就起了几分逗趣之心,附耳道:“手上……没磨出茧子吧。”
郑韵儿美眸睁大,只觉娇躯剧颤,这个魂淡,究竟在说什么胡话,还当着她……母妃的面。
简直不当人子!
郑韵儿罗裙下的纤纤双腿并拢了下,整了整脸色,怒道:“苏照,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母妃看病。”
而两个人的互动,自是落在容妃的眼中,这位丽人苍白如纸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复杂来。
她岂能看不出二人的亲昵、打闹。
“韵儿最终找的归宿,竟是这苏侯……孽缘啊。”
想起苏侯的种种事迹,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也是风流多情。
当初,韵儿和她说过被苏侯俘虏,然后就对这位君主念念不忘,看眼下,分明已是情根深种。
“听说明月姐姐和采儿她们……”容妃心动幽幽一叹,看着自家女儿那娇嗔下掩藏的小女儿风情。
“罢了,罢了,韵儿她只要自己过得幸福,我也没有理由干涉她。”
容妃思忖着,再看对面的少年,也有几分岳母看女婿的意思。
这位宫裳丽人,原就性情开明,优雅知性,只是在对自己的事情上,多少有些文青情绪。
苏照感受到这“慈祥”目光,就是心头闪过一抹古怪。
说来,这目光,他完全没有体会,因为他后宫诸妃,不是早早就没了娘亲,就是娘亲被……
也就湘歌娘亲,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岳母,但湘歌娘亲属于小迷糊、呆萌那种,没有这种看着女婿的“慈祥”目光。
第六百七十六章 苏照:韵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 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 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 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 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年前, 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 一個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 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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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七十七章
第六百七十八章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 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 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 于十三年前, 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 百弊积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 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翻译〗
《齐谐》者, 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 水击三千里,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 尘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 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 亦若是则已矣!〖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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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夫水之积也不厚, 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 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翻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 时则不至, 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 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 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 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 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 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翻译〗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翻译〗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 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 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 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翻译〗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翻译〗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翻译〗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
第六百七十八章
第六百七十九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点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 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 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 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 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 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 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攻下京师, 嘉靖不愿南狩, 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 终历一百七十二年, 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 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 “今年是崇平十三年, 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 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 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 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 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 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 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 将书送还兰哥呢, 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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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后半年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個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第六百七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