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妞成长记》 第一章 别扭 洛国汉南府云县今年麦子丰收,估计又赶上老天爷心情大好,存心赏大家饭吃,麦收后的这几天,天天大晴天,颗粒归仓的农家们喜笑颜开的播种了下一季。 收完播完,基本上没有农活做了,很多小孩子都去走亲戚了。七岁的田二妞也不例外,她外公就在李家庄,很近,一柱香的功夫,二妞天天自己走去外公家玩,早晨走过去,晚上再回家睡。 这天她照例过去外公家去玩。 一群小孩子一起玩得很是热闹,说着说着就去玩游戏了。二妞素来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轮到她当老鹰时动作还是非常的敏捷,她目标明确得很,只注意的是比自己跑得慢的几个小孩子,这样,很容易就达到抓住一个的目的。 果然,一个佯攻,再一个转身,就立刻有人中计,没反应过来的人暴露在二妞眼前。 二妞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一个表妹,眉开眼笑的说,“哈哈,我不用再当老鹰了。” 倒霉的表妹顿时哇哇大哭。她年纪小,跑得慢,玩了这么久跑得就更慢了。一般情况下有大孩子扮的老母鸡挡着老鹰,小鸡很难被抓到的,跟在后面跑就行了。她现在扮小鸡都被二妞抓到,若是去扮老鹰肯定是抓不到小鸡的。刚才跑得慢的有好几个人,为什么二妞不抓他们,而要抓自己,她越想越委屈,哭得越发伤心。 二妞不管别人如何,自个儿高兴的跑到最后一人后面,拉着人家的衣角,准备开始新的一轮游戏。 这个哭啼啼的表妹不影响二妞的行动,但是这泪水对有的人是有影响的。立刻就有彩平兄长跳出来,“二妞,这次不算,你捉到彩平不算数,你再来一次。” 二妞睁大眼,“凭什么?” 表哥晃晃拳头,“凭我比你大,你要听我的话。再说你比彩平大,要让着她。” 二妞很不服气,这样说就是不管自己是大还是小,都得让着别人,她眼珠子一转,大声说,“玩不起就不要玩,假哭谁不会啊。” 彩平哭得更大声了。 彩平的阿兄们都去哄她。 跳出来讲话的是彩平的三哥,脾气急燥,见劝不止哭,气急败坏的过来推了二妞一把。 二妞不服气的一把挠回去。 两人打了起来。 其他人都去拉架。 打架总有误伤,被误伤的人自然也是要还手的,于是场面陷入了混战中。 一时乱糟糟的,有机灵的小孩子去喊了大人来。 彩平的祖母,二妞的外婆过来喝停大家。 旁边就有人快嘴快舌的说是二妞先伸手打的三哥。 外婆气急败坏的让二妞要听阿兄们的话,不能随便打人。 二妞很是愤怒的说,“他先推我的。” 三哥狡辩说,“二妞欺负彩平,我只是说她大些,要让着彩平一点。” 二妞理直气壮的反驳,“大家一起玩,怎么就是欺负她了。玩不起就不要玩嘛。” 在外婆听着就是二妞欺负彩平了,然后三哥看不过眼就制止二妞,二妞就伸爪子了,定是这样,她觉得觉得小孩子的事没必要计较的那么清楚,不过女孩子还是要孝悌为上,不应该同阿兄起冲突,于是外婆喝斥二妞不要顶撞阿兄们。 二妞急忙拉着她解释,一着急就有些结巴。 这在外婆听来便是心虚,是强词夺理,外婆不想多管。二妞是外孙女,不姓徐,多讲二妞的话田家的阿公阿婆会说气话,外婆决定回头再同二妞的娘讲下这女孩子要好好管教。于是外婆只是教训她不要同阿兄们打架。 二妞气得不得了,说不出话来。 外婆看她不吱声了,觉得压下了这事,心中颇为满意。(.)这时正好外公喊大家去吃新麦做成的千层饼。于是吵架的不吵了,哭的也不哭了,一堆小孩子闹哄哄的跑过去。 二妞的外公以前是里正,见识毕竟多些,做的千层饼本地人家很少会做,二妞很爱吃,听到有饼吃,二妞也不生气了,跟着跑过去领饼吃。 二妞的外公按亲疏及年纪大小分了饼,先是自己家的孙子孙女从大到小分饼,再是堂兄弟家的从大到小按顺序分,最后是外孙按年纪大小分。 这样,二妞就排在最后了。二妞一直在看着别人的饼,拿到自己的饼后,一看是糊的,再四处看看,比较其他人的,觉得比谁的的都小。 三哥特意站在她旁边,挤眉弄眼的笑着。 二妞暴怒,把饼放回去,“这么糊的饼,我不要吃,我回家去吃。” 外婆拍了她一下,“有饼吃就不错了,就是没饿过,看我们以前连糠都没得吃。” 二妞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跑回家了。外婆在她身后喊了好多声,她头也不回一次,气得外婆连连跺脚。 二妞气乎乎的跑回到家里,正赶上她阿婆洗碗。 阿婆听到孙女回来,立刻就问,“吃了没,我们刚吃了,还要不要吃,我给你留了鸡蛋汤。” 二妞立刻冲过去端碗。 阿婆大惊,“啊,难道你没吃饱饭?你,你,你没吃饭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鸡蛋汤是留得你睡前吃的。” 二妞边吃边含糊的说早点吃没啥。 阿婆就安心了,唠唠叨叨自顾自的说了好多话。 二妞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心里暗暗决定在外婆家的事事一定得仔细同自己的娘讲。 晚上,月朗星疏。 天已经很晚了,二妞强撑着不肯闭眼睡觉,她想来想去,每次同阿兄吵架,两人都要挨打,没有人逃得脱,于是她决定只说吃的东西,饹饼最后一个才给自己不说,还很小,糊的。虽然吃的东西她不怎么在意,可是在外婆家从来都这样,她很不高兴,表兄弟姐妹们过来自己家从来没有少过他们的吃的,从来都是给他们吃最好的。 若是没有米了,二妞会原谅他们。可是二妞听母亲说过今年收成非常的好,远胜往年。 话说徐氏忙了一天,匆匆的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衫,掂记着两个孩子,便举着油灯去看两个孩子。 二妞的阿兄东平睡在大厢房中,徐氏轻轻举灯近看。 看到长子熟睡,睡梦中微微的笑容,徐氏心中满是愉悦,她很爱这个长子,生下来就健康漂亮,性格安静顺从,带着很省事,不象女儿二妞那样天天象小麻雀飞来飞去一样的跑过来跑过去,也象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话多得惊人,高兴时讨人喜欢得很,不高兴时也烦得要人命。 她又推开西厢房的门,恰好二妞匆忙坐起,嘴嘟得老高。 这个女儿就是喜怒全在脸上。 徐氏轻叹一口气,觉得有些麻烦。二妞从小很有自己的看法,要是她板着脸就得问清楚是什么事得开导她,不然这孩子就一直皱着一张脸。现在徐氏一看二妞的脸色就知道白天一定有事令二妞很不满。 徐氏想了想,决定问下发生什么事,尽量措词轻些不要有责怪之意,免得二妞气急败坏的以为自己说她不对,希望早点开导了可以让她快点睡,自己也好早点睡。 没等徐氏开口,二妞已经下床扑过来抱着徐氏的腿气鼓鼓的说,“三哥他们先分饼,我最后,并且还是最小的,糊的。我没吃,回来吃的。” 徐氏在心里又叹一口气,虽然女儿说得简短,但是她明白女儿的意思,就是说自己的内侄们先分到饼,最后才分到女儿,分给女儿的还是小的糊的,被女儿嫌弃了。女儿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馋,而是抗议这种不公平待遇,于是就没吃,还是回家吃的。她头疼不已,看来是不能立刻去睡了,这孩子定得把所有的事倾诉完了并且分个对与错才能安然入睡。 徐氏拉着二妞说,“你阿父今天不在家,你今晚去同我睡吧。我去帮你补衣服,顺便听你讲有什么事。” 徐氏边叠衣服边听二妞牢骚。 二妞口中的三哥是指徐氏阿兄的第三个儿子。 徐氏不知怎么说,相比二妞,自己的父母肯定是向着阿兄的孩子多些,相对来讲自然薄待二妞兄妹些。二妞从小就很气愤的要求同等待遇。大仔就只看着,从来不出声,分多分少从来不争。 徐氏有时也有些怨恨父母,一个小孩子能吃得了多少,自己时时送东西过去徐家,自己的内侄时时过来自己家不也吃很多么,相比而下,二妞要吃得少得多。 不过徐氏总当自己的父母是好的,不愿意二妞同自己的娘家生份,时时开导二妞,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女儿生的孩子肯定是比不过儿子生的孩子的,不姓徐,徐家老人这样待二妞也是本份,让二妞认命。 可是二妞觉得徐家人对她不好,她就从来不给徐家人好脸色。徐氏忧心不已,这孩子就是什么事都摆在脸上,远不及大仔乖巧讨人喜欢。 徐氏沉着脸想来想去,无意中看到桌上二妞父亲的信,想起昨天让长子东平念了,又担心东平认的字没认齐,还陪着笑脸央求隔壁的三喜念了,被人说你家公公念过十年长塾的,怎么不让公公帮忙念呢,是徐氏再三陪笑脸三喜才拿乔拿样的念了信。呸,怎么样也得自己先知道是啥了才给公公去看,万一自己男人捎点啥东西过来,被他们瞒下了呢? 第二章 疏导 二妞还在翻过来翻过去的说着外婆家的不是。[.超多好看小说] 她的声音在这夏日的夜晚就象是蚊子一样不停嗡嗡嗡,令徐氏烦燥不堪,恨不得暴打她一顿,但二妞还是个孩子,徐氏耐着性子同她讲道理,用类比的方法试着说服,“你阿婆分东西全是一碗水端平的?从来没见到你说你阿婆什么,去外婆家一次回来就要说半天。” 二妞有个小叔叔大二妞七八岁,已经是半大小伙子了,可还时常同二妞东平三个人分剩饭吃,肯定不可能是三个人全一样的。这样肯定是会有不公平的分法发生,那么,都不公平,为什么二妞时时只说徐家的不是呢,徐氏认为,分明是有人在二妞面前讲了徐家的坏话了。 二妞大声说,“阿婆没有讲外婆家的坏话,她也对我很公平。” 事实上也是这样。田家祖母一直是性格软,不会吵架,只会抹眼泪,做事手脚很慢,在家里做家务杂活顺便管着孩子们。二妞每次分少了都会很不平,会说自己分少了。没主见的祖母总不能对着孙女抹眼泪吧,只好任何东西先给二妞选,既然是先选的,二妞不会觉得委屈,总算有得选,而不是没得选。 徐氏听到这话,更有些生气的说,“他们是长辈,你在别人家呆着,就得看别人的脸色,别人的东西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争也争不到的。并且你是女孩子,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阿兄的,自然就比不过你表兄们。你看你阿公阿婆不也是偏心么,不过偏的不是你。” 二妞很不服气,觉得不对,可又无从驳起,很想说阿婆没有偏心阿兄,吃的东西全是我先挑,又担心说出来后阿婆也按男孩子先挑,女孩子靠后的规矩让阿兄先挑,于是她忍住不出声,只是板着脸。 二妞没有附和徐氏,徐氏心中腾腾的火就起来了,本来就劳累一天。她扑的放下叠好的一大堆衣服,厉声说,“你就是从来不看人脸色。我已经很辛苦了,每天还听你告状。你每天的衣服都脏得不得了,还到处挂破的,天天给你补衣服都来不及。” 二妞不敢再说了,咬着嘴唇不吱声。过了一会看徐氏没有再训自己忍不住又嘟呶不已,说的是重复了许多遍的事,好象定得徐氏说徐家的不是一样,还时不时拉徐氏一下。 徐氏心里烦乱,“现在你还只是个小孩子,还只是六七岁,就这样子的脾气,若是长大了,不知要受人多少气,被多少人讲,被多少人指着说没有家教。” 二妞低头着气愤不已,她又没做错事,怎么又这样讲她。 徐氏看看二妞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她略定一定神,决定把二妞扔到学里去让夫子们头痛去,“这些不要计较了。你要听话,从明天起去上学去。要听夫子的话。不好好念书,你以后就得天天去割猪草,喂猪放牛种田了,就得天天晒太阳,皮都得晒脱几层。” 二妞立刻兴奋了,自动忽略后半句,迫不急待的问,“上学啊,阿兄有上学,好多人都有去上学,可是上学有什么好玩的呢?” 徐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果然是小孩子,她让二妞穿针,自己边缝衣服边说,“要交好多钱,你要专心学识字写字,不然就划不来了。最少会看信,会写信,会记账,那样就不用下地做活了。就不会象我,睁眼瞎。你阿父捎封信回来,还得让人念,就算是捎了铜钱回来,我也不知捎了多少,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有话带得他,也不知人家带全没有。等你识字了,帮我写信记账。” 二妞听着觉得就开心。 徐氏天不亮就起来做事,天黑了还在做。邻居家的女孩子们也是天天喂鸡喂猪打猪草什么的,农家的活是从早忙到晚,农家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间过。二妞没做这些活计,是因徐氏觉得自己做的事远超过自己一房吃的,所以不肯让二妞做事,只说二妞还小,自己小时吃过苦,不肯让女儿再吃苦,女儿能享一天福就享一天好了。 二妞虽没干活什么活,但二妞深知这种日子不是能永远过下去的,迟早有一天会劳作不已的。现在有机会不用再下地劳作,二妞很开心。 徐氏看女儿的笑脸绽放,觉得这个孩子也是可爱的很,扔到私塾去,就再也不会天天同啰嗦外婆家的事了,应该是天天讲同窗们和夫子们的事了。这样想想就让人松了一大口气,徐氏轻声说,“你日后千万不要象你的姑姑们,全是绣花枕头,她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就象镇上那个冬姑,她阿父赌钱,赌输了一贯银子,写了契纸,说是麦子收了就还钱。结果不认得字,就为一贯钱,把个女儿卖给人家了。若是识字,怎么样也不能写那种契纸。二妞,一定要识字,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这是在背后讲人坏话,不能让别人听见的,于是得小声点讲,二妞捂着嘴连连点头。 徐氏心中松了口气,她早就计划在二妞父亲回来过端午前,送二妞去李家庄私塾去识字,只担心女儿贪玩不肯去。 徐氏心情好起来了,“你去学里不得同你阿公阿婆说,免得他们扯后腿,说有什么事给你做,一拖两拖的就弄得你上不成学。不用问都知道你阿公定会说,女孩子识什么字,还这么调皮的女孩子。哼,我攒的钱花在我自己的女儿身上,好过花在一大家子人身上。” 当年徐氏也有机会去识字的,只是她天生聪明伶俐,六七岁时已经很会做事了,会带孩子会割麦子会割猪草会喂猪,总之大人会的基本上她都会了,生生就是一个强劳动力,徐父就没舍得让她去上学。徐氏的妹妹们都去学里念了两年书,都粗识文字能写会算,唯有徐氏不会。徐氏虽然心算很厉害,但是不识字心中总是遗憾不已。她现在总是不让二妞做事,就是防着会做事与上学会冲突而导致二妞没机会去上学。 二妞一听就有些担心,“那我阿父呢,会不会听阿公的话把我喊回来不让我去。” 徐氏咬着牙道,“他敢,我攒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徐氏认定自己的男人不会去破坏这个既成事实,即使他认为妹妹们要嫁,弟弟还小,他不能自己享福,要与家人有盐同咸无盐同淡而不肯分家。 不过提到自己的男人,徐氏又有诸多不满,于是边缝衣服边发牢骚,连二妞几时睡着了都没注意。 入学 次日徐氏天没亮就叫醒二妞,给她梳头换新衣服。(.) 二妞迷迷糊糊的由她摆布,只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很开心,水红色的衽,藏蓝色的裙。等完全清醒过来后,看到同裙一样颜色的书包,她才想起来要去上学。 见女儿乖乖的听自己折腾,没吵没闹,徐氏心情很好,不停叮嘱二妞,去学里要斯文些,不要大声说话,走路也要慢点。 二妞使劲点头,又问,“是不是同阿兄一起上学?” 徐氏摇头,“不上我们田家垸的塾学,里面上学的差不多全是男的,那里未必收你的。就算进去了别个还要说三说四,说不准你同人打架了,还没有个公道。你是女孩子,族里的老人们肯定是判你错要罚你的。我是让你进李家庄的庄塾,李家庄的那个比我们的大得多,是李老爷回来办的,要聪明的娃才能进去,要考的。我觉得你虽然是话多,多的讨人嫌,不过同你一样大的娃,都没得你聪明,你肯定能进去。” 二妞又有了新问题,“那为什么阿兄不也去李家庄的呢?” 徐氏叹了一口气,“阿兄是在我们田家垸的私塾发蒙,若是让他去李家庄去上学,你阿公又得说许多话,肯定会说我嫁过来这么长时间,还向着娘家。” 二妞点头。 徐氏又叮嘱二妞不要惹事生非,不要同人打架,虽然她私心里认为二妞虽然别扭,可是从来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主动的惹事生非。但是老人家们都是偏袒男孩子们的。如果吵架了去裁决,二妞肯定是吃亏的那个。 比如田老爷子一向不喜看到二妞穿新衣服,常常说,女孩子吃那么好穿那么好有什么用。族里也有其他老头子老婆子这样讲。明明兄妹两个都是一人一件新衣服,徐氏很怒火这一点。 更令徐氏恼怒的是自己的小姑子们并不是象田老爷子讲的那样不用好吃好穿,依然是娇养的,最少比隔壁家的闺女们要娇养得多。 徐氏生气次数多了也懒得再理。自己生的自己疼,衣服素来是兄妹两人相同待遇。至于吃的,是田家婆婆管着的徐氏也私下问过东平,听说是二妞碰到分得少了就会吵闹,田家婆婆生怕二妞吵,随便什么吃的都是让二妞先挑,若是二妞出去玩,也会给二妞多留一份,有时东平同二妞两人一起回家,都只留有二妞的一碗。这可怜的孩子,要争,才有,若是不争,就没有了,徐氏心里又心酸又得意。 等梳洗好二妞后,徐氏急匆匆带着二妞到走到村头就停下来了。 二妞不明所以然,打个呵欠问道,“不是去上学么,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徐氏低声说,“你同木头哥一起去上学,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就在这里等着他吧。” 木头大二妞两岁,他的外祖父也是在李家庄,于是木头被安排在李家庄庄塾发蒙。徐氏就是打听了好多次才决定让二妞也过去那边念书。 二妞百无聊融赖的左看右看,青翠欲滴的树木环绕着村庄,抬头看天空的云彩美丽动人。不过她还小,心中还没有美丽这种概念,只是觉得看着很舒服。 徐氏等得很焦急,生怕是自己等错地方了,或是木头昨晚不曾回家。等远远的见到木头走过来,她才放下心来,笑着喊木头。 二妞也跟着喊木头哥。 木头昂着头说,“夫子给我取了名字了,叫清华,二妞以后你不得叫我木头哥了,得叫我清华哥,婶子以后你叫我清华吧。” 二妞忙忙的喊了一声清华哥。 徐氏笑着说,“清华,上了庄塾果然不一样了。这精神头,啧啧,真是好啊。我家二妞也跟着你一起去上学吧,二妞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请你带着她去到白夫子面前,让她自己交银子自己讲要上学就好啦。” 木头,不,田清华神气的拍着胸膛说,“这点小事,不用客气的。二妞妹妹跟我一起走吧。” 二妞连连点头,“娘,我不会给清华哥添麻烦的。你回家去吧。” 此时陆续都有农人出来了。 田清华急了,一跺脚,“婶子,不说啥了,再说就迟到了,会被夫子打手的。”说罢拉着二妞就一溜烟的跑了。 清华二妞两人急匆匆的跑到李家庄的庄塾,清华拉着二妞在进院子,绕过走廓到了后院。 刚进到后院,二妞不自觉的就看着开得花团锦蔟的花,她觉得非常的稀奇。在这乡下是很少有人种花的,大多只种种凤仙花染指甲用。二妞刚看了一眼,就听到有人喝道,“清华你不去上课,来后院做什么。” 清华捏了二妞一下,暗示就是要找的白夫子了,然后松开二妞的手,低头喊了声白夫子。 白夫子一袭白衣,清清冷冷的出现在二妞面前。 就算是在这火热的夏天,二妞也感觉一阵冷风扑来,她后退两步,仰头笑着说,“清华哥他是带我过来上学,我叫二妞,请夫子收下我吧。”然后二妞掏出银子,双手捧着走前两步。 一个小女孩子自己拿着银子来上学,穿的还是粗布衣服,家里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事总有些古怪,或者是偷的银子?白夫子心里有些惊讶,抛了抛银子,面无表情的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二妞不明白夫子说的话,只是听到女子猜想是说女孩子的意思,她歪着头想了想,平时她也时时听说些女孩子怎么样怎么样,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样呢,意思就是说女孩子不应该做这些,现在夫子讲的这句话估计也是。 于是二妞假装听懂了,赔着笑脸说,“我可以穿阿兄的旧衣服来上学的。” 旁边有人扑哧一笑。 田清华在旁边忙忙鞠躬说,“张娘子好。” 白夫子挥了挥手,“清华你先去听讲。” 清华看了二妞一眼,心里很不想走,白夫子看了他一眼,他迫于压力不得已走了。 二妞听到有人发笑,立刻觉得自己肯定错了,她窘得不行,然后又想起自己的娘千叮万嘱一定要上学的事,立刻摇着头说,“我听不懂夫子说的话。”顿了顿,生怕又有别人说什么自己不懂的,快舌快嘴的着说,“我娘说只认得字会写字算账就行了。“ 张娘子看着二妞伶牙俐齿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这样的小女孩子确实是有趣得紧。 看到一直精神缺缺的妻子很有兴趣的样子,白夫子笑着问,“二妞你每天做什么?” 张娘子一见二妞就喜欢,不忍让她被拒,忙忙的插嘴,“你昨天早晨起床后做什么啊?” 二妞安下心来,扳着手指头说,“洗脸,吃饭,去隔壁春喜家去玩,又去三英婶子家去看她家的华华,再就回家吃饭。吃了饭睡了会,去金平家去玩,然后大家玩捉鸡娃子。然后……”想起打架的事,二妞颇有些尴尬,就不说了。 张娘子大笑不已。 白夫子看到一向郁郁的娘子今天居然这么开心,既然二妞在家也不用做事,想必对那农家也不影响什么,只要不收银子应该没啥大不了的事,遂笑着说,“女孩子识点字还是好的。”顺手要把银子退给二妞。 二妞大惊,以为目的失败,夫子不肯收自己,把手背在自己身上,坚决不肯收。 张娘子蹲下来拉着二妞的手,笑着说,“你还小呢,得让你家的大人送你过来才是。” 二妞摇头推着银子,坚决不肯收回来,“你们不收就是不肯让我上学。” 张娘子觉得这孩子还是很有头脑的,柔声说,“我帮你写个收条吧,表示我收了你了。然后明天让你娘过来一下。” 二妞闷闷的说,“我娘不识字,所以要我学认字学算账。” 张娘子同白夫子对视了一下。 张娘子轻轻的说,“肯定收你的,你放心吧。上学的事一定得同你娘说一声,我得确定是你娘让你上学才可以的。” 二妞高兴的笑起来,“那我回去告诉我娘去。” 张娘子笑着站起来,“我找人送你回家去。” 二妞急了,“我自己会回家,我不要人送。”现在还没有进成学,不能让阿公知道。 张娘子看着二妞眼神飘忽的样子,心知定有原因,不过还是坚持要送。 二妞不得已,低着头低声说,“阿公不一定高兴我上学,是娘让我上学的,说得先瞒着家里人。”徐氏因为二妞顽皮,同公婆已经吵了好几次了,二妞觉得能少吵就少吵吧,反正不管输赢徐氏都不开心。 张娘子听着很是心酸,摸着二妞的头不说话。 白夫子轻拍夫人的肩膀,沉声说,“我让兰生送二妞回去,不收束修,有人问起就说是娘子喜欢这二妞有趣,让她来逗个趣。” 第四章 初始 在二妞走后,徐氏心神不宁,索性不去地里干活了,就在家里整理着衣服被子,趁着太阳大抓紧时间晒衣服与干菜。正忙碌着,就听到二妞的声音,抬头一看还跟着人,她看到这少年俊秀非凡,一派斯文的样子,丝毫不逊自己的长子东平,又兼温文尔雅,便知这少年定非寻常庄户人家可以教养出来的。 她不知是不是二妞去学里惹了什么祸,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告状,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不过来者都是客,徐氏连忙搬来个条凳,倒了杯水拿了二妞爱啃的菜瓜出来摆着。 在这学生大多各有来历的塾学,李兰生是白夫子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也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说话悦耳动听,办事很有条理,对人礼貌,学识也不错,最关键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外形。于是白夫子选了他代表自己行事,有事一向让李兰生跑腿。这次白夫子也是让李兰生兼看二妞的家里情况,看二妞的父母是什么样的情况,收二妞入学会不会带来麻烦什么的。 二妞跟着徐氏走进走出,告诉徐氏夫子已经收下自己了。 徐氏又是高兴,又是发愁这孩子不懂眼色,她拍了二妞一下,嗔道,“你这孩子,有贵客在呢,得在这里陪着客人聊天才是。”然后又忙忙向李兰生道歉,“这孩子不懂事,公子多原谅些。”又请李兰生吃菜瓜。 李兰生微笑着摆手。 二妞立刻接过来,“你不吃我吃。”动作极为流畅,简直可以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得出来她常做这事。 哭笑不得的徐氏又拍了一下二妞。 李兰生强忍着笑,这二妞果然有趣,怪不得一直郁郁不欢的张娘子见到她就笑了好几次。李兰生彬彬有礼的拒绝,“您不用太客气了,我捎句话就走,白夫子家的张娘子很喜欢二妞,束修就不收了,二妞明天早晨就可以直接去上学了。另外我多提醒一句,您得每天给二妞穿得干净点。” 徐氏心花怒放的对女儿说,“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居然不收束修,那边的夫子们比我们田家垸的要多几个呢。你要仔细上学,今晚就早点睡觉,免得明天上学起不来。“ 二妞点头。 徐氏又说,“我天不亮就要去做农活,你得吃了阿婆煮的粥才去上学,要自己起床了,不能指望我来喊你。要穿的衣服与鞋袜书包都摆在床前,免得明天手忙脚乱的找。再带一包干菜过去给张娘子去。” 二妞看徐氏的架势,紧张得不得了,晚上睡觉翻过来翻过去睡不着,然后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大天光了。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二妞上学了。但是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了。 二妞仰着头结结巴巴的对夫子解释,说是担心会睡过头,就很早去睡,然后一直睡不着。 夫子面无表情的说,“那就按平时那样睡就好了。” 二妞松了一口气。下课后把干菜拿过去给张娘子。张娘子只来得及摸摸她的头,她就跑去上课去了。 晚上徐氏问二妞上学怎么样。[] 二妞只说夫子讲什么都听不懂,不敢告诉徐氏说自己迟到了。 徐氏辛苦一天,二妞又没有惹什么事,她就打了个哈欠让二妞早点睡。 这一晚二妞很早睡着,然后半夜醒了,清醒得睡不着,然后快天亮时又睡着了。还是田家婆婆第二天粥煮好了看二妞没起床去喊的。 于是,毫无悬疑,二妞又迟到了,夫子并没有讲啥。二妞结结巴巴的又讲了自己是先睡了一觉,第二觉就睡过头了。 夫子微笑着说,“迟到不迟到没什么,只要不影响其他同窗上学就行。” 第三天,二妞还是迟到了。 夫子微笑着问,“今天怎么迟到啦?” 二妞大惊,心想昨天不是说迟到不迟到无所谓么,今天阿婆煮粥一直没煮好,吃了粥就立刻来了啊。但二妞觉得说这些是很不斯文的,她不好意思说是等着吃粥才迟到的,吱吱唔唔了半天。 夫子并不多说,立刻让她坐进去了,把她的桌子调到最靠门口,迟到了就直接坐进去就好,不影响到别人。 二妞迟到的理由居然讲得很有条理,这几天的夫子都不同,几个夫子课下提起来都是哈哈大笑,觉得二妞真是有趣的孩子啊。 白夫子笑得不行,“反正是女孩子,上学能识字写字算账就可以了,也不要管得太严,她高高兴兴的就好。” 夫子们私下的沟通不提,几个夫子对二妞迟到的处理令二妞心花怒放,这样才是上学啊,比在家里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就要被唠叨几百遍,实在是快活多了。 于是从第四日起,二妞每天早晨高高兴兴的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后满心雀跃的一路飞奔回家,晚上再兴高采烈的告诉徐氏夫子们或是同窗们又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给她们讲课的夫子有好几个,二妞分不清楚谁是谁,只是听同窗们叫的,有白夫子,陈夫子,李夫子,等等。 夫子们每天讲的课她大多听不明白,就是乖乖的坐着听,下课了同着大家一起玩。 在这小小的地方,东家吃了腊肉,西家吃了鱼,一顿饭的功夫,整个村子都知道。二妞居然上了李家庄的塾学还不收束修。羡慕妒忌的大有人在。 不少人恭喜田家祖父,还有人讲田家要出个金凤凰了。 田家祖父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女孩子识字有什么用,浪费笔墨纸张,不收束修还不一样要送节礼过去么?二妞那性子,毛毛燥燥,全是浪费。要说是我家的东平还不错。” 徐氏听到这话怒火冲天,洗衣服恨不得捶断洗衣棒,东平当然是不错,可是二妞也是好的。之后她见到公公都垂着眼,就担心怒目而视被看到。徐氏对自己是严格要求的,不愿意恶语向人,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同人吵架。她一直觉得二妞不像自己,就是因为二妞有事不满就立刻嚷出来了。再有,徐氏觉得现在得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出来,她担心二妞在学里同人吵架,被取消资格,被赶回来,如果真这样,到时她还可以自圆其说,表明二妞上不上学无所谓的。若是现在就吵起来了,二妞上不成学,那就真是面子里子全丢完了。 事实上二妞在庄塾里没发生什么摩擦事件。同窗有二三十个,男女都有,以二妞看来,都长得挺顺眼的,不比二妞的堂表兄弟姐妹们长得差,就是有些人都不正眼看二妞,下巴能翘到天上去令二妞很不满意,不过人家怎么样不关二妞什么事。 田清华同二妞打过几次招呼,所谓打招呼也就是彼此叫一下名字,比如说二妞你来上学啦,其他沟通就没有。 在二妞幼小的心里,那些女孩子都有人看不起自己,清华哥同自己讲多了话,应该会被同窗们笑话的。就象她去田家垸塾学去玩,她的阿兄也是不屑于同她多讲讲话的。这没啥。 二妞所不知道的是,这些同窗分成了几个小圈子,二妞什么都不会,各方面都不拔尖,因此没有谁拉拢她,也没有人为难她,有些人看不起她,纯粹是因为她的家世就看不起她,这个庄学建立是有原因的,过来的学子目的各有不同。当然,拉拢,为难这些事二妞一点概念都没有的。 当然,二妞上学了,她家里是最不平静的,时有小摩擦事件发生,比如说吃饭的事,每天二妞都要牢骚好几次,早晨一次,中午一次,下午刚放学一次,吃晚饭时一次,临睡前同徐氏再牢骚一次。 第五章 分伙 二妞每天正常的日程表是早晨吃了粥再去上学,中午回家吃了饭再去上学,下午放学了回家。她每次放学回家时饿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立刻就有吃的。 可田家阿婆做事很慢,每天洗完二妞阿公及叔叔姑姑们的衣服后,差不多其他家都已经在吃了,阿婆才开始做饭,理所当然吃饭时间顺延了下去。 徐氏时时私下同二妞撇着嘴笑话自己的婆婆,“那点事,要做一天,一点划算都没有,衣服还天天晚上没干。”徐氏是每晚把自己母子三人的衣服就洗了,次日衣服定是干的。 二妞同阿婆关系很亲近,在徐氏笑话阿婆时从来不会接话,虽然她认同徐氏说的话,觉得阿婆做事确实是比较慢。 但现在二妞上学了。阿婆的不懂划算时间,强烈的影响到二妞的生活。早晨迟到没无所谓,有得吃就行。可是午饭晚饭时就饿得发慌。晚饭还强点,迟点没关系,反正不用上学了,阿婆还会留点东西给二妞垫肚子。午饭就不行,下午得上课的,二妞天天急得直跳脚,每天都会牢骚好几次。 徐氏看着又心疼又好笑,她计划是端午节后就分伙的,于是对此不置一词,冷眼相看。 连着几天都迟了,这天晚上一样的迟,不过只要吃东西二妞就开心,二妞边吃边高兴的说,“天天这么迟,幸好是晚上,不用去上学,不然又迟到了。” 徐氏低声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阿公听出了不满,不好吼儿媳,就吼阿婆,“你不能早点做饭么,二妞要上学的。(.好看的小说)” 阿婆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抹着眼泪说,“我一直都这样,都几十年了,老都老了还你还这样说我。” 阿公沉默了下,又吼二妞,“二妞你真是话多,东平上学这么久了,也没有你这样麻烦。” 二妞理直气壮的说,“没饭吃就没饭吃,这关上学多久有什么事?”翻翻白眼又委屈的说,“我只是说一说,又没有说什么不好的。” 徐氏拍了二妞一下,“好好说话,不要翻白眼。” 二妞抱着饭碗愤愤不平的扭了下。 田家三姑看二妞眼里要喷火的样子,觉得好笑得不行,决定开导下二妞,“我们以前哪有一天三顿饭啊,都是两餐,二妞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二狗他们家现在都只吃两餐,天天吃咸菜喝粥。” 徐氏嘣的一声把碗放在桌上,“辛苦换得快活食,我辛苦一点没什么,我的孩子们肯定要吃饱饭的。” 此时阿婆正好给二妞夹了一块鸡蛋,二妞很高兴的扒饭吃,大人们言语中的暗涌她根本不明白。 徐氏看着无知无觉的二妞,心中不平万分,明明自己做的事多,自己一人做事顶他们好几人,凭什么他们还觉得是自己和孩子们占了便宜。这次,徐氏决定不管如何都要分开吃饭,她做事又不少,凭什么自己的孩子吃点东西都要被人说东说西。 二妞的父亲田洪元并不天天在家,他在县丞手下做小吏,负责些案卷整理工作,平时每天回家要快走大半个时辰,现在正是忙着收税事宜,忙得脚不落地,于是住在县衙里。终于,他在端午节前一天回来,捎了许多吃的东西与布料,所有的东西都是按人头平分给家人。 听闻田洪元回家,家族里其他老少爷们都过来打个招呼,一时田家热闹不已。 徐氏没去凑热闹,热闹都是人家的,她加紧时间给田洪元洗衣服缝补衣服鞋袜。 二妞很快速的吃完了自己份下的油饼,眼馋的看着别人吃。至于棕子,若不是爱吃甜的,有糖可蘸她一点也不爱吃,不过她吃棕子吃多了就会不舒服,徐氏也不让她多吃就是了。 阿婆看着她口水欲滴的样子,又分了点给她吃了,吃完她还是眼巴巴的望着大家。阿婆就温声说,“你去看看你娘,看你娘还有没有。” 二妞立刻连跳带蹦的跑去徐氏那里问。徐氏听着难过,低声说,“我的都分给你和阿兄了,再也没有的。” 二妞很是失望。 徐氏摸摸她的头,“我出个主意给你,把你写的字全找出来,晚上拿给你阿父看,一高兴说不定他能再给你点吃的。” 二妞已经会写从一到六了,听到这话马上高高兴兴把自己歪扭扭的字全找出来。 晚间田洪元同妻儿子女相处时,二妞拿出自己写的字。田洪元看到女儿写的字自是高兴不已。徐氏趁机说是人家说二妞有趣,才免了学费的。 田洪元早已经知道是免了学费了,此时听多一遍,更是高兴,把二妞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再问二妞上学开不开心,有没有做错事被夫子们说。 二妞摇头,“夫子们都喜欢我,听说张娘子也喜欢我,我在学里很好。只是在家里天天都没有饭吃。急匆匆的吃了饭就得上学。阿婆都知道我上学了,也不早点煮饭。” 田洪元也不生气,“迟点吃就迟点吃嘛,有什么。”反正女孩子又不能科考,长大了就要嫁人,识点字就行,不用那么高的学问。 二妞做个鬼脸,“不行的,就我一个人迟到,那不好的。同窗们都没有这样,他们都有饭吃,不似我这样着急,还有人送饭吃,闻起来好香。我昨天中午吃的饭太烫了,嘴都起了个泡。”还伸舌头要大家看。 田洪元笑嘻嘻的摸摸二妞的头发。 二妞仰着头要求,“阿父,每天中午要吃米饭,要有菜吃,不要总吃咸萝卜。” 田洪元笑嘻嘻的说,“大家吃的都一样啊。” 言下之意就是驳回,二妞很生气,立刻打开田洪元的手,溜下他的腿,皱着鼻子说,“别人家都是吃米饭的,还天天有鱼有肉吃。” 田洪元看到女儿的模样大笑不已,二妞更是生气。 徐氏一把搂过二妞,“还想吃肉,鱼都没得吃,有青菜吃都不错了。” 其实在这鱼米之乡,鱼时时与青菜同价,有的季节甚至鱼价贱些,或者肉比较贵些,但鱼真是随处可见之物。并且徐氏心中腹诽,若是早擀好鱼面或是绿豆面,急着吃饭时下点面条不很快么。 二妞听到这话,感觉很委屈,一赌气板着脸就跑了。 田洪元笑得不行。 徐氏掐了他一把,“你还笑,这孩子饿的时候真是烦得要人命。” 田洪元搂住娘子长叹一口气,“看这小鬼皱着脸就心里不好过,不如我们分伙好了,只是你怀着身子,单独开伙,我又不在家里,有事不在你身边。还是先不要分伙吧,让二妞再忍忍,再忍个半年。” 徐氏啪的摔开他,“二妞是忍得住的么,你带回来的她一下子就吃完了,阿婆又分了点给她,我的都给她了,她还不够吃,说不定呆会得再同东平讨。人家夫子们是看二妞讨人喜欢,才收的二妞,那边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的。若是二妞天天没吃饭一样,能不能再呆半年也难说。”徐氏心中委屈更甚于二妞,眼角立时湿了,若是她做饭,提前就得预备好有剩饭,可以现炒个猪油菜饭给二妞吃或是煮个面条,哪里会让二妞急得嗷嗷直叫。 田洪元长叹一口气,搂过徐氏,“好,分伙吧。”。 节后二妞家里就分伙吃饭了。 具体如何分的,二妞并不知道,这几日不上学,她玩得很尽兴很快乐,衣服挂破了很心虚的担心徐氏骂她,不过徐氏没有骂她。二妞还以为是徐氏没有发现,等穿上发现已经补好了,还在猜徐氏会不会攒着一起骂她。 第六章 偏爱 端午节后,二妞又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去,带着家里让她带给张娘子的鱼面与绿豆面。 张娘子怕她又象上次那样递了东西就跑掉,于是先拉住她,再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笑着问,“你不是节前带过节礼给我的么?” 二妞转转眼睛,想了想,抬头说,“节前是我娘送的,节后是我阿父送的。” 张娘子觉得这孩子真有趣,肯定是她自己想的不是大人教的。她似笑若笑的看着二妞,弄得二妞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扭着衣角扭来扭去。 张娘子又问,“你身上穿的衣服有几套?白夫子说你每天穿的都一样。有的夫子说你穿的是两套,有的夫子说是三套,为这事大家争吵不停,都开赌局了。要我说,应该是三套。” 二妞仰着头笑,“是三套,我娘说怕洗了不干明天没有穿的,得多一套换的。” 徐氏给二妞做了三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专供上学时穿,不上学时就穿其他的衣服。徐氏的原话是,上学就得有上学的样子,一穿这个衣服你就知道得去上学了,得有三套,有时阴天,洗的衣服不干。 张娘子微笑着拉着二妞的两个辫子,“你的头发是自己梳的么,梳得很好呀。” 二妞摇头,“我娘梳的,我不会梳。” 二妞的头发乌黑发亮,摸在手上光滑得很。张娘子摸着她的头发,心里顿时就象这头发一样光滑柔顺,“有时我看你的头发又很乱呢,是不是你娘有时没有时间给你梳?” 二妞心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娘没有时间梳,是自己起得太晚了,来不及梳头发就乱着头发奔去上学。[]不过自己起晚的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二妞使劲点头,“今天是我娘梳的,前几天是阿婆帮我梳的,我起床时娘已经下地做事了。” 张娘子不知怎么就觉得好笑,“你娘肯定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要是起晚了,她就没时间了。你今天回去同你娘说,若是早晨没有时间帮你梳头了,你来学里也不怕的,等下课了我就帮你梳头。还有,不要再带东西过来给我了,你们家也不容易。” 接着每天下课时张娘子就让自己的奶娘福婆婆喊二妞过去,让二妞靠在她的膝上闲聊,给二妞编头发,就算头发很整齐也会拆掉她的头发再编多一次。 二妞反正是坐在靠门的那个座上,晚去一点上课张娘子同二妞都觉得没什么,反正二妞只要识字会写字就好,不用象其他同窗要准备考试当官的那么严格。 塾学的同窗并不个个象二妞这样大脑处于混沌当中。张娘子给二妞梳头梳了三四天后,就有个女孩子主动同二妞搭讪,与二妞分享食物。 她同二妞讲话时,讲的是悦耳的官话,二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都不知道是同自己讲话。 那女孩子重复了三四遍,二妞都没反应。后来那女孩子急了,把云片糕塞在二妞的手上,二妞才反应过来。 二妞很高兴有人同自己说话,忙不迭的道谢,又很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没以为会有人同自己讲话的,连连的道歉。 那个女孩子落落大方的说,“没什么,你刚来嘛,同大家不熟。我阿兄同我说过你,我叫李兰雪,李兰生是我阿兄,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这话倒也没错,她本来就擅长与人相处,她又长得美貌,不少男孩子心仪于她。加上她是李兰生的妹妹,有不少女孩子也是心仪李兰生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于是,不给她面子的人很少。 二妞使劲点头。 李兰雪又问糕点好不好吃。 二妞实话实说的回答,“好吃,不过就是太干了。” 李兰雪扑噗一笑,这话也太直了。 二妞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大笑。 二妞是很聪明的,夫子们讲的字她认得的很快,只是写就很不能写。张娘子每天给她梳头时教她的算筹算数就基本上没出错。 张娘子自然明白原因,二妞就是上课时听一听,回到家里就疯玩。家里没有要求,二妞自己也贪玩,她是女孩子,不会科考,又是农家女孩子,不用象大家闺秀那样需要有个才女的名字,象现在这样能高高兴兴的上学,回家还不用干活已经是非常的优待了。有好多家比二妞家富裕的女孩子都没有上学,天天在家里帮忙做事,就算不下地农活,缝衣服做饭是正常的,象二妞这样上学的,是非常少的。 张娘子忍住不去想二妞的将来,只要天天看着她高高兴兴的就行了。反正二妞的母亲看来是非常的爱她的,应该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 但是掩耳盗铃的日子总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有一天二妞不停的挠头,张娘子发现她头上居然有虱子。想必是二妞娘这几日太忙,没注意又没给她洗头,让别的孩子给过上了。 张娘子大骇,忙让福婆婆烧水,又去同上课的夫子打个招呼,给二妞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还用药在洗头发的水中,洗了给二妞用布包住头发。 二妞一直喊痛。 张娘子很心痛,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灭虱当然得灭尽才能清洗。忙了大半个多时辰后,张娘子看着二妞已经很困的样子,就让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夫子一直知道自己的娘子很喜欢二妞,但是帮一个满头虱子的小妞洗头还让这小妞睡到自己的床上,这对素来好洁的张娘子来讲,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本以为会让二妞睡在福婆婆的床上或是丫头们的床上来着。 白夫子很好奇的过来看,不过他看到二妞睡着的样子也觉得确实是冰雪可爱,便笑道,“难道娘子如此疼爱这孩子,这孩子不说话的时候真是讨人喜欢。”其实他是很不以为然的,小孩子白白嫩嫩的自然是讨人喜欢的,可是这样的小孩子天下不知有多少,就算是现在的塾学,二妞也并不是最可爱最漂亮的那个。况且这二妞看上去就是傻乎乎没有一点心眼的。 张娘子大怒,“这孩子说话时更有趣,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就天天烧香拜佛了。”孩子就是张娘子的逆鳞,张娘子以前怀过几次,都流掉了,张娘子认为全是白夫子的那些妾做的手脚才害自己流产的,一提起孩子张娘子就恨不得狂殴白夫子。 白夫子同张娘子两人夫妻十来年,因为几房小妾的原因时有磕磕碰碰,在这没有妾的乡下日子才算是和睦。只是这二妞出现后,张娘子更不把心思放在白夫子身上了,天天提到二妞。想到这些白夫子心里有些发酸,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一句,“娘子不知我们生的孩子会不会比二妞更有趣呢?” 张娘子冷冷一笑,“二妞是她父母心爱的孩子,自是不同。” 白夫子大笑,“我们生的孩子自然也是爱如珍宝的,肯定比二妞聪明。” 张娘子重哼一声,“二妞是农家女孩子,家中人个个都爱惜她的,不用怕有人害她,她不用那么聪明伶俐,不用哄人欢心。你快快出去,二妞快醒了。” 第七章 起名 张娘子私下给二妞取名字叫田风,字清微,但她没同二妞讲。[]若是同二妞讲的话,不明所以然的二妞估计会问,我不是叫二妞么,为什么要改名呢。张娘子懒得讲二妞不明白的东西,取的名不说出,心中又象小猫抓痒一样难过,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让二妞天天练写这几个字。 二妞连着写了几天,二妞写出来是很大的字,一个字就差不多一张纸了。 白夫子看到了大笑,“这么多笔,二妞写这几个字肯定要好长时间吧,是不是一天中午就能写这两个字?” 张娘子怒了,“二妞是女孩子,她又不要科考,写多久都不怕。” 白夫子点头,“清微之风,化养万物者,这个名字很好,不过好的有些过头,我怕二妞受不起。反正二妞的哥哥叫东平,不如先让二妞叫清平好了。” 张娘子断然拒绝,“白逸,你够了。你纳多少个妾生多少个庶子庶女,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你,可是二妞同你白家一点关系没有,是我张娘子的徒弟。另外你放一万个心,就算我无儿无女,也不会把嫁妆给你的庶子庶女一文钱。” 清平同清贫同音,或者徐氏不懂这个,但是张娘子自然是懂的,她才不肯让二妞过贫苦的日子,定要叫清微。 白夫子略有些尴尬,“好好的怎么提起他们来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喜欢这孩子过了头了。这孩子只是农家子女,人家的父母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来做她的主。” 张娘子冷笑一声,刚对这人好点这人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既然白某人看她对二妞好不顺眼,那她就决定对二妞再好些。说到做到,她让二妞回家同家人讲二妞每天中午陪她吃午饭,吃完饭后二妞可以再睡个午觉,神清气爽的下午接着上课。 二妞回家同徐氏一讲,徐氏自然千肯万肯,刚刚才分伙,若是二妞还是天天牢骚,岂不是又被公婆小姑子们讲分不分伙都一个样,说不准又得一大家子一起吃饭。二妞若是不回家吃午饭,那就不会牢骚说没饭吃,徐氏有把握早晨肯定是有吃的,东平肯定是没有牢骚的。 当然张娘子不只是让二妞陪着一起吃午饭,吃饭时,张娘子会同二妞讨论功课,讲些趣闻给她听,分析前后因果,午饭后让二妞练练字后再去睡个午觉。 张娘子对二妞的青目以睐,是很明显的事。塾学里的女孩子都不再笑话二妞土里土气了,有时还同二妞讲一讲闲话。 二妞自然同李兰雪那个圈子的女孩子很熟了,几个女孩子天天叽叽喳喳的。有时李兰生会同她们聊天,还有其他的男孩子也有时同她们聊几句。不过二妞谨记徐氏说的只要认字就好了,学里的男学生不要多理,加上她小,实在是分不清谁是谁。 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主动的送自己绣的小荷包给二妞。 二妞收到礼物后,非常兴奋的回家同徐氏显摆。 徐氏看到那些荷包的做工与布料,心知定是好东西来着,送的人定是好家世的女孩子,于是很发愁怎么回礼。她农活做得好,厨艺也不错,可是手工活做得不是很好。想来想去,徐氏让二妞去问张娘子。 张娘子若无其事的说,“不要理,人家送就送,你只是来念书的,他们家里有钱,你家穷,他们送东西给你,若是指望你回礼,那就是对你造成了干扰,那这礼物不收也罢。” 二妞睁大眼,“可是光收人家的东西,不送礼回去,不太好吧。” 张娘子理直气壮的说,“你有没有问他们要?” 二妞摇头。 张娘子拉拉二妞的小辫子,“傻孩子,人家送的这些东西,拿去卖,都够买十斤八斤米了。让你娘拿这么多东西只是去回之词民,你娘肯定不舍得,就算是舍得也是咬着牙的。” 二妞低头不语。 “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再说吧。没有能力就硬要回礼,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张娘子开导二妞。 就算二妞长大了,大家家世不同,虽然还是有来往的,但是肯定不会是平等的来往。张娘子看着二妞,心里长长的叹息。 其实二妞是小,她还没发现一起念书的人与自己的邻居们有什么不同。如果大点她就发现这个塾学的异样了。她只觉得那些夫子们说话有趣得很,时时沉醉其中,觉得妙不可言。 但是稍稍有点头脑的成人,都会觉得有异样的。一个小小的庄塾怎么可能夫子们个个都可以旁征博引,随便什么典故秘闻都是信手拈来,娓娓道出。 学里头的学生,有二三十个,其中许多不是李家庄的人,大多是大户人家出身,李家庄的学生只有七八个在这里念书。象二妞田清华这样的农家子弟上学真是绝无仅有。田清华确实是天赋很好很聪明,加上他外公是跟着李老太爷一起长大的。 象李兰生李兰雪兄妹,说是从京城李家来的,同李家庄的李家不是同宗。象林正华,据说家里有人是将军来着。象王敏仪,据说家里是皇亲来着。二妞偶尔还听到三言两语,好象还有人就是皇室中人。不过这些事,二妞根本不关心。 二妞关心的是别的,她有时听李兰雪她们说起家里的事,阿公阿婆亲戚什么的,二妞发现自己家是很特别的,非常的特别,自己阿父的兄弟姐妹们居然全是阿婆阿公生的。 二妞回家旁问自己的娘,了解到邻居们也是这样的。徐氏解释说大户人家才会一大堆老婆,一般人家不会的。 但是终是有些心虚,二妞又忍不住问张娘子,为什么有的人家那么多个老婆。 张娘子叹气,酌字酌句的拣二妞能懂的话说,“有的人家怕生不出来孩子,家里钱财又多,就多娶几个老婆,指望多生些。” 二妞昂着头说,“是您替他们掩饰吧,该有的就会有,不该有的就不会有,肯定是做了缺德事才生不出来的。我娘说镇上的那个缺德的老头,就是缺德事做多了,所以娶多少个老婆都生不出来。我阿公阿婆,我隔壁的阿公阿婆,还有再隔壁的阿公阿婆,都生了好多个,因为他们没有做亏心事。” 张娘子听着开心,“对啊,都是报应,也有的人是弄回一堆女人在家里,享尽艳福,可是就用光他的福气了,人的福气是定量的,在这里用多了,在那里就少了,于是他就天生没有嫡子嫡女,只配有庶子庶女传承血脉。” 二妞听着似懂非懂。 张娘子摸摸她的头,“你还小,这些事情现在讲给你听,你也听不明白的,我现在多教你农桑之事吧,你好好的学种地,回家再同你娘讲。” 那样地里的收成会更好,二妞喜滋滋的点头。 第八章 菜干 农人并不是每天都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下地劳作。[]种地是有季节的,按季节播种,除草,收割。在不用下地的间隙中,农人们还是有许多事要做的,除了做饭洗衣服外,还要喂鸡喂猪,缝衣服鞋袜,修理农具,走亲串户什么的。 张娘子写了封信让二妞带给徐氏,信中要徐氏多晒点菜干,她要送回京城。 二妞担心的看着张娘子写信,“我娘不识字的啊。” 张娘子笑着摸摸二妞的头发,“傻孩子,你可以念给你娘听啊,你现在念一遍,看你这些字都认不认得。” 二妞念完后很惊奇,“难道京城没有菜干卖么?还得在我们这里买。京城离我们很远吧,从这里运到京城都要花好多好多钱了吧?” “京城的菜同你们这里不同,贵,晒了的菜干不得天价了。你们的菜便宜,晒了才划算。再说了,就算是最便宜的菜都比种粮食划算。”张娘子笑着摸摸二妞的头发,“今天留的功课是,种一亩菜要有多长时间可以收,多少成本,花费多少人工,收多少干菜,你回去问问你娘,算清楚了再告诉我。” 二妞拿着银子回家,把信念给徐氏听,又缠着徐氏要仔仔细细的算一亩地能晒多少菜干出来。(.无弹窗广告) 徐氏仔细的回复了二妞,二妞高高兴兴的都记下来,又念给徐氏听,看有没有记错。 看到结果,徐氏也动心了,沉吟道,“菜是长得很快,快过粮食,产量也是高过粮食的。就是容易烂,不好保存,若是有人要菜干,那就不怕了。哪天张娘子心情好,你就问下她,要是明年也要,后年也要,年年都要的话,我就喊大家一起种菜。” 徐氏做事素来麻利,风风火火,立刻就联系了几家相好的农户把菜收了送过自己家晒。 徐氏很仔细的剥掉老黄的叶子,用水洗掉泥沙后再晒。每天下午二妞兄妹放学后回家正好赶上收菜干的劳动,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 田家阿公看着那一堆菜就不顺气,又听说是二妞夫子的娘子要的,更是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人家既然肯出钱买,当面不能拿是女人这种话来讲,他便背着手转过来转过去的说,“洪元屋里的,万一天气不好,晒到阴干了没太阳了,菜霉了怎么办?” 徐氏边给菜翻面边赌气的说,“霉了就霉了,再晒。[.超多好看小说]”徐氏心想,就算是晒粮食也有可能会下雨淋着,万事都有可能出意外。 田家阿婆没有主见,听说儿媳晒的菜会霉,天天忧心得睡不着觉,每天早晨起来就帮着晒菜干,吃完午饭了帮忙翻着菜干,生怕菜干晒不干坏了,还时时喊二妞的姑姑们过来帮手。 炎热的夏天,吃个饭都会满身大汗,本来可以歇凉的人被抓来做事,二妞的姑姑们都很不满,嘀嘀咕咕的说徐氏独断专权,二妞的父亲管不住自己的老婆,不能当家作主。 现在时常回家的田洪元听这种牢骚很不舒服,立刻就发作徐氏,“现在的日子不挺好的么,何必那么麻烦,你又大着肚子,还是不要晒菜干了。” 徐氏理直气壮的说,“又没有分家,家里的东西都不是在我们名下,东平过几年就大了,大了就要娶亲生子,没有钱怎么行。种地的钱又落不到我手上,我自己辛苦多做点事攒点私房钱你还要管东管西。”徐氏很坚决,钱在自己的手里才是钱,晒菜干再怎么样辛苦,也好过种地一文钱不到手上。 田洪元拗不过自己的老婆,只好由她,不过还是时时会说几句辛苦是你自己找的之类的话,并且坚决不帮手做事。 徐氏外柔内刚,她做不了的事也坚决不问家里人开口要求帮忙,实在是做不了了喊邻居家相好的媳妇子帮手。象田家阿婆是主动帮手,不是她喊的,那倒也无所谓。 忙碌了十来二十天,终于菜干晒得干干的了。喜笑颜开的徐氏又喊邻居一点点的帮忙过秤,计了大概的总斤数后,就喊别人帮忙拖了干菜送过去。 张娘子按徐氏说的斤数付了余款。 二妞兴奋不已的跑过来跑过去,又啧啧的感慨说,“几大车菜干只值那么一点银子,天天晒天天翻,那么久,才这么一点,真是不值得。” 徐氏拍了她一下,随口说了句,“扯布买肉都得用钱,钱再难挣都要去挣。” 二妞一直嫌弃自己穿的衣服上有补丁,听到这话顿时惆怅不已。 七八岁的小孩子满脸的惆怅,张娘子忍不住大笑,忽然一阵眩晕摔倒在地,惊得二妞尖叫半天。 福婆婆忙扶张娘子回房躺下,让丫头去请大夫来看。 白夫子也急急忙忙的过来。 大夫把脉后说张娘子已经怀孕了一月有余,要多注意身体,多休息,不要劳累。 张娘子一一允下,觉得就是象做梦一样,她离上次怀孕已经近十年了,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张娘子的奶娘福婆婆喜得双手合十不停的念佛,说要去给土地庙烧香,又给四个丫头每人都有赏一锭一两的小银锭,自然也是高高兴兴的给了二妞一锭。 张娘子想起大腹便便的徐氏,不由得觉得是徐氏给自己带来的喜气,于是她又多放了两锭银子在二妞的书包里让二妞带回。 二妞不肯要,收太多就是太贪心了,于是拿出来福婆婆给的那锭说福婆婆已经给过了。 张娘子笑道,“值得的,我上次怀孩子还是近十年前呢,这个孩子等好久了。白蓉,再拿三锭过来,给六锭二妞。” 福婆婆喜不自胜的抱起二妞,“真是菩萨保佑啊,好二妞,你就收下来吧。” 二妞扭动着让她放下自己。 张娘子哄她,“你收下来了婆婆就放你下来啦,给几锭我们是有讲究的。”讲究什么她却不肯说。 二妞就不拗着了,高兴的收下来。 福婆婆叮嘱她千万不要弄丢。二妞很不耐烦的说不能丢。把张娘子逗得笑个不停,连声说,“福婆婆,这小鬼头还嫌人家啰嗦呢。” 第九章 秋实 二妞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家中,徐氏不在家,于是二妞四处去找徐氏。(.好看的小说) 徐氏分了菜干的钱给大伙,一堆女人正在展望未来前景,见二妞来找自己,就问张娘子怎么样了,解释说那会乱糟糟的,她得走远点免得被撞到。 二妞立刻快嘴快舌的同徐氏讲张娘子怀孩子了,还添砖加瓦的讲了是好容易才怀上孩子,离上次有十年之久。 一堆女人吵吵闹闹的好一阵感叹,又七嘴八舌东扯西拉的讲了些旧事,直到二妞喊饿徐氏才回家做饭。 回到家中二妞就把六锭小银子给了徐氏,让徐氏快点做饭吃。 徐氏收起银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摸摸二妞,随口感叹说,“张娘子要是有儿有女,就算是完满了。我们家子嗣是不缺的,我嫁过来一年就有了你哥哥,又几年又有了你。现在又快生第三个了。可是……” 二妞听得似懂非懂,张娘子没有孩子就不圆满,如果有了,就是圆满了,那现在差不多就是完满了。 正在她思考问题时听到徐氏说快生了,她不禁大叫,“你要生了,你也怀娃娃了?那你怎么还天天起早摸黑的做事?人家大夫让张娘子不要做事。”二妞把不要劳累直接的理解为不要做事。 徐氏闻言更加惆怅,“人同人不同的,你们张娘子金贵得很,平时也不用做事,做饭洗衣服都有人做,还另外有人侍候使唤。我们是种地的,好多都是上午还在下田,晚上生的,还有人直接在田里生的,田生就是他娘在田里生的。” 二妞惊叹,“怪不得他叫田生,原来是在田里生的。” 话头子一打开,就止不住。徐氏边炒菜边同二妞讲了好久,最后总结是,越穷的人越容易生养孩子,越有钱的人越难生养。又嘱咐二妞在学里小心点,走路看着点,不要撞到人了,尤其不要撞到张娘子。让二妞回去同张娘子说她因为是大肚婆,要忌讳些东西就走了,不是不关心张娘子。 这边徐氏担心二妞在学里走路太快撞到人,那边张娘子连续的动作,先是把秋蓉配给白逸身边的长随白凯,又往京城张家加急送信说自己有喜了,说要在这里乡下生产,不会用京城送过来的东西。又让福婆婆将平时衣物被褥等全都换成本地的土棉布了,就怕是从京城送过来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房中的摆设也是尽可能的少放,要放也都是本地卖的那些便宜没上过漆的本色木桌木椅什么的。 当然二妞还小,虽然进进出出张娘子的房中不少次,这些改变她根本没有注意过。 九月,徐氏给二妞添了个弟弟,二妞有几天没来上学。[] 张娘子担心二妞被留在家里带孩子,忙让福婆婆送了些钱财布料过去,捎话过去说自己因着怀孕了,越发喜欢听二妞说话了,要是能生个象二妞这样健康活泼的孩子就好了。 张娘子捎话的第二天,二妞又去学里了,兴奋的同张娘子比划着讲自己的弟弟如何如何,好多人过来家里看,好热闹,并且二妞学会了洗衣服,身上穿的的衣服就是自己洗的。 二妞还带来了徐氏口述二妞执笔的信,信中解释,并不是要留二妞在家里看孩子干活,而是因为刚生了孩子,没办法照顾二妞,给二妞洗衣服什么的。二妞自己洗的衣服又很不干净,担心被人笑话。其实二妞在家里不停的跑过来跑过去的,她还很担心二妞碰到小弟弟,又提醒张娘子走路要小心,小心走路被人撞到。 二妞念得很流利,事实上有许多字是空着的,因为不会写,但是因为二妞本来就知道是说的是什么,于是念得很是流利。 张娘子边听,边看着二妞黑一块白一块的衣服发笑。 二妞念完后,张娘子忍住笑,教二妞把空着的字补齐。然后又口述让二妞执笔,说二妞的衣服脏不脏没有关系的,若实在是忙不过来,她可以帮忙照顾二妞几天,让二妞住在学里。 白夫子在一旁说,“二妞的娘一定不舍得放二妞在这里住。” 白逸这样说,就是表示不太欢迎二妞留宿,张娘子恼恨的掐他。 不过二妞还小,听不懂这些,边写字边点头,“我娘肯定不肯的,她最怕麻烦人家了。”其实二妞也不肯,她觉得自己家里再怎么样都是舒服些,去做客总是觉得束手束脚,比如说去姨婆家喝水的杯子都不知在哪里找,远不如自己家里方便。 张娘子轻轻笑着对二妞说,“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哪天要是你不回去,住在这里也不怕的。”张娘子顺便捉着二妞的手教她写了不会写的字。 等二妞走了以后,白夫子搂着张娘子说,“你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沉,我再多找几个人来照顾你吧。怕没人说话,让兰雪她们来陪你吧,兰雪可比二妞乖巧多了,不用你费什么心神。” 张娘子挣开,一字一句的说,“我就怕有人来照顾我,照顾到我一尸两命。”怎么敢让这个女孩子近自己的身,她嘲讽的说,“真有人天生下贱,就算是庶出,也没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事。一个也就算了,两个三个都做妾。” 令二妞觉得自形惭愧的李兰生和李兰雪兄妹却是庶出,他们的生母王氏同白逸某个生了儿子的妾是亲姐妹。 白夫子讪讪的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娘子想吃点什么,我让人找来。” 张娘子越发悲愤,“不用送什么吃的过来,那些燕窝鱼翅人参什么的,都不用了。此间富庶,就算是冬日里亦有多样青菜与鱼,我就吃这里的东西生孩子养孩子,孩子象二妞这样健康活泼就好,笨点没事。” 白夫子尴尬的说,“我不是担心么,二妞这么皮的孩子,要是撞到你了怎么办?” 张娘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白夫子赔礼不已。 良久,张娘子才懒洋洋的说,“你最好离我远点,二妞有些怕你。另外,我也有些怕你。我怕你弄什么东西让孩子小产,或是让孩子虚弱。”张家同白家在朝廷上是敌对势力,当年的联姻是皇帝为了平衡指婚,白家的人未必乐意见到张娘子生子。 白夫子震惊,“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这孩子也是我的。” 张娘子冷笑,“你不要当我是傻子,我之前的几个孩子是怎么流掉的,你当我防范的不严么?千防万防没有防到你,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差池,我要你们白家的人包括你在内,全部一起赔命。” 白逸很尴尬,当年的事,肯定是有猫腻的,只不过查下去定会很难堪,趁着张娘子伤心体弱,当时压下去了。 第十章 取舍 想到往事,张娘子在心里悲愤不已,当年她怀孕后严防死守,还是流产,肯定是白逸的衣物上被动了手脚。能动这种手脚的无外乎就是白逸,或是白逸的小妾们,或是白逸的父母兄弟做下的事,如果当时就动手收拾那些小妾,白逸定会更加远离她,真正的相敬如冰,面子上的亲密都不会有。皇家指的婚又没办法和离,她定会前景暗淡,生不如死,她的嫁妆也会了便宜了白家,因此,她一定要生个自己的孩子来。 于是白逸五年前来这乡下来,她也跟过来,完全不理什么侍候公婆操持家务的事,反正白家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看她顺眼。在这乡下,她来了,白逸就没法带其他妾室过来充当正室夫人,也不能在这里纳妾,若不然,白逸怎么在这里做道貌岸然的样子出来。 这几年张娘子一心一意的休养,除了偶尔送些礼回张家外,白逸送礼回礼的事,白逸的衣食住行她都不管,全让白逸自己弄,反正白逸有带他自己的小厮丫头婆子们过来。在京城时,她万事求全也没见有个什么好,反而比不过那些小妾们天天有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引白逸。张娘子想开了,孩子最重要,有了嫡子,那些女人生的子女全都得靠边站。 结果在这里几年时间都没有怀上,她本以为这一世都等不到自己的孩子了,都有些绝望了,居然这时怀上了。[]张娘子心中万分感谢佛祖,果然佛祖听到了自己的祈求。 这些事情张娘子没有讲给二妞听,二妞当然不知道,依然是天天快快活活的上学写字,天天向张娘子汇报自己的弟弟怎么样了。 有时张娘子高兴了就会自己口述让二妞执笔写信给徐氏,这样,二妞会认会写的字越来越多了。 徐氏出了月子后,张娘子让二妞请徐氏过来问这里过年都要备些什么年货,她要送这里的土产年货回京城。 这里富庶得很,不过徐氏祖上都是农人,自然见识的也少,徐氏办年货也只会油炸些面食,弄些腊鱼腊肉腊鸡腊肠什么的,团年饭也就是米饭加大鱼大肉什么的,做法就是蒸煮卤加油炸几样。 张娘子又问冬天有些什么菜可以吃的。 徐氏说有藕,青菜萝卜,菜苔苋菜菠菜等,鱼也是有的。 于是张娘子订了些腊肉腊鸡腊鱼腊肠准备送礼,特意订了些她自己在这里过年吃的腊货,又明白的告诉徐氏是防着别人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这些别人很不确定,包括白夫子或是学里的学生等,张娘子只信得过自己的奶娘和几个丫头。[] 徐氏听得心惊肉跳,张娘子对她和二妞好,她自是尽心尽意的帮张娘子提前贮够了冬天吃的菜。在冬日里,有什么新鲜的蔬菜或是鱼也送一份过去给张娘子。她还也带着二妞的弟弟三多过来玩了几次。 总之,这年春节,张娘子按着本地土著的方式过了个年。 过完年后张娘子又在想找奶娘的事,奶娘定得放心的人才能担任,不然,奶娘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孩子也间接的吃上了。 徐氏让她自己奶孩子,但张娘子又怕自己没奶。 徐氏拍着胸膛说,“不怕的,到时天天你都吃鲫鱼汤,肯定有奶,到时我来帮你弄鲫鱼过来。” 次年四月,张娘子生了个儿子,乳名安哥,白白胖胖,哭起来响亮无比。张娘子自己也有奶,亲自喂奶给安哥,安哥哭起来就惊天动地的,老远的庄户人家都听得到,睡着也沉,打雷下雨都不会惊醒他。张娘子安了心下来,果然,远离那些毒蝎心肠的人,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强壮些,自己的奶水也是干净的。 安哥是白夫子的头一个嫡子,也是头一个从知道怀上了后天天关注着的孩子,他喜不胜收的时时抱安哥。 看到白逸很喜欢安哥,张娘子也由着他,在内院时有丫头一直跟着不眨眼的盯着,在学里时,再多一个二妞时时看着,然后安哥送回到她身边时,再细细问都有谁碰到安哥。 京城张家与白家都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因张娘子强烈要求不要送东西过来,说是吃的穿的用的全都不要,又兼避嫌,这两家都是只送了田庄宅子和一些金银玉饰之类的。 张娘子的大嫂郑氏亲自带着长子过来送催生礼,等安哥出生后更是热泪盈眶,恨恨的说,“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才有这么一点血脉。安哥很好,你定要护住安哥,看白逸的那些庶子庶女们还能风光到几时。你阿兄说咱们张家的外孙不分白家的财产没所谓的,只要挤得白逸的庶子庶女没面子就够了,你万事不用忧心。” 张娘子含泪应下。 郑氏又大赞张娘子自己喂安哥好,反正这边也不用操持什么,不用劳心劳力,把安哥带大就好。 姑嫂两人商量好久,觉得安哥还小,虽然生的强壮,但是毕竟还是很小,怕路上累着安哥,决定等安哥两三岁后再回去京里。 郑氏含笑说,“白家的人说你不知操持家务,不孝顺公婆。我回京就说你在这里很好,要把安哥带大点才敢回去,之前被害了几个孩子,怕京里有人害这孩子才不敢回去的。我们张家忍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总算要出口气了。” 张娘子准备了些土产让郑氏带回京城。待郑氏一行走后,张娘子把收到的金银玉饰全给了徐氏。 徐氏虽然不识货,但是知道玉肯定是贵过金银的,那些金银就足够自己家买几十亩地盖大房子了,她表示太贵重了,她不敢要。 张娘子笑着道,“我之前被害了几个孩子,实在是成惊弓之鸟了。所有的衣物与食品都不敢吃京城送来的。我要按你们这里的规矩贱养安哥,不给他戴这些。你自己挑些留下,其他的送人也好,卖了换银钱也好,或是全都卖了换银钱,都随你。二妞还小,这些事不要同她讲,反正她带什么东西过来,我都会问是谁给的。” 徐氏听得心惊肉跳,京里真是可怕,可怕到安哥都不能在京里长大,连躲在这乡下都要提心吊胆。 张娘子安慰徐氏,“也没那么可怕,在这里不一样么?若是生的儿子多,分家产时也不是弄得你死我活的么。” 徐氏立刻决定,如果攒够钱了就自己盖房子买地,或是搬去城里住,不再要求分家当了。 第十一章 徐氏果断提出分家,就是自己小家的几口搬出,不要任何家当的搬出,另盖新房子,不要老房子,不参与分家当。 二妞的小叔叔田武元现在十四五岁了,正在到处看亲,他黑是黑,但长得还不错,很有精神,他自幼又看惯了姐姐们的美貌,所以挑得很,说这家的闺女太黑,娶回来生的孩子估计也黑的,那家的闺女小眼,生的孩子定是小眼什么的。当然人家也挑他是小儿子,家产不多,他没有手艺,性格急燥什么的。 田家阿公立刻同意徐氏的提法,若是老房子全归小儿子,小儿子说亲会容易许多。不过田家阿公同时提出大儿子虽然不继承家产,可是得尽养老义务,为公平计,田家兄弟二人一人负担一个养老,他选择老大养他,田家阿婆可以给老小带孩子就归小的养。 徐氏觉得这要求不过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管是阿公还是阿婆,老人做的活一定是多过老人吃的。而田洪元觉得弟弟还小,自己养足两个老人也没啥的,于是没有异议。 于是,在家族族老做证下,田家平平静静的分家了。 这些事二妞只是听徐氏讲过,并没有亲自见证。等新房子一盖好,二妞一家就搬到新房子去,离老房子并不远,没有饭吃时,二妞会主动的跑去田家阿婆那里吃。没住一起,没有琐碎小事发生摩擦,现在田家人见面反而和睦许多。 张娘子有子万事足,天天除了喂奶哄安哥外,就是给安哥做衣服。若是中午二妞过去吃饭时安哥在睡没有吵闹,就会顺便教二妞绣花画花样子。 学里大一点的师兄们已经有人去参加童子试了。 二妞有次听到他们聊天,说要去考试,担心考试的名次,然后当官,肯定是能当官的,只是当什么官的区别。 有一位师兄说白夫子名叫白逸,系出名门,是京城白家当家家主的嫡次子,旧年在京城是相当的有名气。这让众位学子对将来都很有信心。 二妞很羡慕他们。 二妞是女孩子,是不用也不能参加考试的。不过二妞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同其他邻居家的女孩子相比,真是太幸福了,不用喂鸡喂猪喂鸭,不用下地干活。当然,这些活二妞都会做,徐氏都有要求二妞做过。 徐氏对她说,能不做就不做,但是得会做,怎么样都可以活下去。 白夫子很忙,现在基本上不怎么在李家庄呆着了。 根据二妞听到的种种,徐氏猜想肯定是为这些师兄们去铺路去了。不过这些都与二妞无关,二妞上学只是为着识字。 白夫子让张娘子携子回京,但张娘子坚持等孩子大点才进京,同白夫子吵了几次后还是留下来了。 白夫子次次回来李家庄都是来去匆匆,安哥的百日周岁礼亦是如是。 张娘子只一心一意的等安哥再大些。一直到安哥有两岁多了,张娘子才通知张家派人来接她回京城。收到通知后,张娘子长兄的长子张一杰火速带着一行人马来李家庄接人。 在指挥着下人们收拾东西时,张娘子总是觉得乏力,她本以为是劳累了。等大夫看过后,方知是怀孕了,根据时间推断,应该就是白逸上次回来时怀上的。 张娘子感慨万分,以前天天抓心抓肝的想生个孩子求而不得,现在有了安哥,心里对这些全放开了,不想却又怀上了。 本来要立刻启程的张娘子就推迟了行程,说要等身子稳定些了再走。 张一杰大为高兴,立刻派人进京往张家送信,他自己则住下来,每天陪着张娘子说些京城的事。张娘子懒懒的不愿意动弹,安哥又是好动的,于是她喊二妞带着弟弟三多过来同安哥一起玩,吃饭也一起吃。[.超多好看小说] 二妞现在大了点,懂事许多,该学的也差不多了,会写字算账绣花了,张娘子准备回京时,二妞就已不来学里了,天天在家里带着弟弟三多玩。 三多大安哥七八个月,会跑会说,同二妞一样也是活泼好动,徐氏带着很烦。二妞带三多就带得很好,两人都是飞毛腿,到东家西家玩得很开心,到了吃饭时间就自动的回家吃饭了。 徐氏觉得这两孩子到哪儿都是玩,去同安哥一起玩也一样,安哥虽然尊贵,但有好多个丫头婆子看着,就算同三多打架也不会出啥事,于是便同意了。 这姐弟俩过去同安哥一起玩,安哥明显高兴许多,吃得也多了。他相比这乡下孩子还是相对的文弱,同着三多和二妞玩了几天就皮实多了。原因无他,比如说一只菜青虫或是啥的,安哥同三多会争抢,二妞是很讲道理的人,不会看着是夫子的公子就偏袒安哥,她在旁边定会裁决,基本上是谁先捉到的就是谁的。当然看护安哥的丫头们捉到的也算安哥的。 张娘子很是欣慰,安哥既然是白家的嫡子,那么,定得凡事有理有据,不能仗势欺人,不能光是之乎也者的,得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得冠冕堂皇的才行。 她觉得二妞不愧是她教养出来的孩子,忽然间另外动了一番心思,她思虑了两日后,便请徐氏过来,说想让二妞同她一起去进京去,让二妞做做杂活,带着安哥玩几年。 徐氏震惊,“我的二妞,虽然是我自己生的,可是实话实说,她比这学里的许多姑娘都不如吧。虽然不知道您的家世,但是我知道您随便挑一个,她们应该都是千肯万肯的吧。”说起来,徐氏非常的感谢张娘子。现在的二妞天天干干净净的整整齐齐的,会给她算账,会给她算种地的产量和预计收入,会做饭炒菜,会洗衣服,什么都会一点。如果不是张娘子,二妞估计还是个傻傻的顽皮孩子。只是,现在家里经济尚可,徐氏是不愿意让二妞给人去做下人的。 二妞同那些同窗的女孩子相比,却是差太多。徐氏有见过几次那些女孩子,她觉得那些女孩子都很出众,个个长得都美貌,落落大方,处事不惊的,绝不是这乡间能养出来的女孩子。她是真不明白这些女孩子为什么来这乡下念书,也不明白张娘子为何看重自己的女儿。 张娘子笑笑说,“我有了身子,不能时时看着安哥。可是在京城对于安哥来讲,真是龙潭虎穴来着,又要过年了,他又小,人来人往的,让他每天同二妞高高兴兴的玩上一两个时辰,慢慢的适应京城就好。反正二妞也才九十岁,在乡里就算要嫁也是十四五岁,让二妞跟我过去就象带三多一样带安哥,也就四五年就好,那样安哥就懂事了,我也不怕了。该教给她的,我就当她做女儿一样教。” 徐氏心动不已,不过还是有些迟疑,“张娘子对我们二妞这么好,二妞帮点小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二妞并不是懂看人眼色的人,我怕她会得罪人。” 张娘子笑道,“二妞又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就二妞这样就最好,二妞在家不也得帮你带三多么。谁家都有穷亲戚富亲戚的,我信得过二妞,安哥也喜欢二妞。” 这里多的是穷亲戚家的阿婆阿婶帮有钱亲戚家带带孩子做做饭,也有大把穷亲戚家的女孩子帮有钱亲戚家带带孩子啥的,等大了有钱亲戚家会帮忙置嫁妆让穷女孩子回家嫁人。 但是二妞家境尚可,自然是不用让二妞去亲戚家带孩子的。二妞呆呆的看看徐氏,又呆呆的看看张娘子。 张娘子捂嘴笑道,“妹妹你也是精明能干的人,怎么二妞就一点心眼都没有。” 二妞比安哥大七岁多呢,徐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她就是太享福了,让她去见见世面也好。反正我们小户人家,绝不用攀什么富贵,二妞不会给人做小的,请娘子看着她,不要让她吃亏,到时让她全手全脚的回来乡下。” 徐氏领过张娘子的情的,自然不能拂了张娘子的意思。徐氏觉得自己家过得还可以,女儿不至于为了嫁妆什么的去帮有钱亲戚家带孩子,但是二妞的那些同窗,明显家世更好的小姐们都可以去做的事,为什么二妞不能去做呢,反正二妞在家里也就是带三多或是绣花什么的。至于写信算账之类的事东平也可以做的。 徐氏是乡下长大的,对于那些个世家名门的印象也就只是听听传闻,张娘子在她面前是极亲切的,不曾摆过什么面子。她也带着东平同二妞去过县衙看丈夫,那些衙役们对孩子们都不错,也很尊敬她。再想想所谓宰相家看门的都是七品官,徐氏觉得二妞去京城的话,应该也就是帮忙带带安哥,跑下腿送个信的那种,轻松差使而已。 既然同意了二妞跟着进京,那就得教下二妞。徐氏紧急的对二妞进行了教导,告诉二妞她去京城做事,就象李家庄的金梅去她舅妈的堂妹家里带孩子一样的,又再加了安全教育,让她随身要带着钱,以防急用,再有不要同陌生人讲话,离陌生人要远点,就算是熟人,也不可完全相信,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心之类的,再有若是被人打劫时怎么办。 在徐氏随便问起碰到什么事,二妞都可以流利的说怎么办后,徐氏才流着泪把二妞送过去张娘子手中。 二妞跟着张娘子一行上京后,徐氏就搬到城里去,同田洪元住一起,让东平在城里念书,她自己则带着三多开了个小铺子。 第十二章 近乡情怯 二妞根本不知什么离愁,徐氏已经细细开导过她,张娘子又说了每个月都有工钱给二妞,年年都有休假,并且几年后二妞就可以回家,于是二妞根本不觉得离家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觉得很有意思,能够去京城呆几年也好,多见识点也好。 上路的头一天,才三岁的安哥一路上见到很多东西都很惊奇,比如说没见过的树,还有路人的穿着什么的,不停的大惊小怪的问二妞,同样也觉得稀奇的二妞绞尽脑汁的答他,不过时时也有答不上的。 张娘子满意的看着高高兴兴的安哥,小孩子就得要活泼的人带着才好,那几个丫头带着安哥时,安哥就没这么活泼,象秋蓉的孩子才一岁多,话都讲不太清楚明白,就已经被教导得万事得让着安哥了。现在安哥同二妞一起,就多话得同饶舌的二妞有点象了。 回京之路与当年满心悲愤的离京之路真是完全不同啊,福婆婆感慨万分,晚上住客栈时同张娘子说起从前,几欲落泪。 张娘子亦感慨万千,当年她带过来的几个丫头都是平常并非出众之人,就是担心丫头们心气太高,对男主人有什么想法。 如果当年是现在这种情形的话,她定会带些聪明美貌的丫头过来笼络一些人,等安哥大点了,就有忠心的人手可用。现在只有秋蓉的孩子才一岁多点,比安哥小一岁,另外三个丫头还没许人。 “时不同,境不同。”张娘子安慰福婆婆,“按说奶兄们都很好,奶娘很应该含饴弄孙了,不过安哥还小,你老人家再辛苦几年,等安哥再大点,就让安哥给你养老,不用再做事。” 福婆婆的两个儿子,当年也一起跟着张娘子过来乡下的,因着乡下无事,张娘子让他们回京城看着嫁妆铺子庄子。 这话又说得福婆婆一阵落泪,“也不知我能不能看到安哥成家立业。” 一边的丫头春桃忙忙哄她,“婆婆是有福气的,定能看着安哥子孙满堂。” 一句话说得福婆婆破涕为笑。 张娘子笑着说,“幸好有你们几个一起陪着,现在总算熬过来了。你们都是好的,在路上多教教安哥同二妞吧。我回去就给你们婚配,找个好人家做当家娘子,或者你们看上谁了,只要不是白逸就同我讲一声吧。” 一路上,张娘子闲闲碎碎的同二妞讲了京城的许多往事,大多是后宅阴私之事,比如说某个小妾的丫环陷害别的小妾然后自杀的事。 张娘子讲得兴高采烈,二妞听得毛骨耸然,冷汗直冒,她感觉京城就是龙潭虎穴,她对即将到来的京城生活充满了恐怖。 张娘子每次看到二妞皱着眉头就笑得不行,不过连着讲了十来天二妞也没有哭泣或是要求回家,张娘子就出声安慰她,“好孩子,我不会让你做棋子的。你呢,只要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就好,帮我看着安哥,打打杂,跑跑腿就好。” 二妞听到这话大喜,不过立刻又感觉到了迷茫与自卑,觉得自己不能担负起这么重要的责任。 张娘子安慰她,“也没啥啊,你在李家庄就很好啊,你看,你帮你娘和我算账,捎信给你娘,带着安哥玩。在京城也一样的,就是京城里头人多点。” 二妞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二妞进到京城见到人行什么礼呢?张娘子也是好一阵的思考,想来想去,安哥就算是二妞的师弟,师姐带着不懂事的小师弟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决定了地位以后,其他就好办了。比如说平时叫二妞象喊仆役一样,女孩子的名字不能随便让人家喊的,于是给二妞取的名也不能用,张娘子想来想去便让大家喊二妞为小田娘子。至于二妞见到白家老太太之类的就当是见到长辈那样行礼就好了。 临进京前两三天,春桃反复教二妞同安哥行礼,张一杰看着二妞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恼怒。 他对姑母带个乡下小土妞回京城表示了不理解。二妞性格不柔顺,加上到底是农家出身,待人接物方面简直是空白,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张娘子摇摇头解释,“你不许说二妞的不是,二妞很讨人喜欢,人也聪明,她不是大家族出来的,自然许多事不明白。但这孩子朴实本份,心直口快,偶尔有些任性,不会万事纵着安哥。又没有什么背景,我好容易才让她娘同意她跟着我们进京,我的安哥,身边的人不能是有什么企图的人。再有,安哥得学着护着身边的人。” 张一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二妞是没有家族教养熏陶的女孩子,再聪明也是有限,不会因着利益哄着安哥,教导她时正好也教导安哥。并且二妞不会忍让别人,在白家呆着定会同人争吵。常同她一起玩的安哥明显比京里的同龄世家男孩子伶牙利齿些。身边有这个时常惹事的人在,会让安哥更好的学会权柄运用。 用下人照顾安哥,肯定没有这种效果。下人肯定是事事听安哥的,并且下人总是下人,毕竟白府人多,象白逸的几个庶子,大的都有十四五岁了,难免会有些下人心思活起来。还有白家的老祖母,在她身边长大的孙子自然是会讨她的欢心的。安哥虽然是嫡孙,但不占长,未必会被人另眼相看。在这大家族里,就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样,不被青目以睐,就会被人看轻,在安哥身边的人定得不怕事敢说话。 白逸这两年来不停往返于京城同云县,前阵子有妾室陆续生下了庶子庶女,这说明并不是非常的看重正妻与嫡子,安哥的将来都得靠张家撑着才行,但张家几房也是闹哄哄的,比如张一杰的父亲虽然疼妹妹,也没有同白家撕破脸。 张娘子出阁十几年,在白家一直过得不算如意,没有夫君的宠爱,几次怀孕都小产了,这两年才有了安哥,可是有了嫡子后也没立刻返京,而是呆在乡下带着安哥,很明显是因为怕带回京里出什么意外。毕竟安哥小,比白逸的那几个庶子小十来岁,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说不准将来安哥长大了未必压得住那几个庶兄。 不过看现在的情形,只要张娘子教养好安哥,只要安哥长大,白逸的庶子定会没处容身。 当远远的看到京城的城墙时,张一杰都有些做梦一样,他没想到如此简单就回来京城了。他父亲让他来接小姑母进京,安排了许多好手同行,配备武力堪比皇子出行,并反复叮嘱沿路要注意山贼什么的,好象生怕有人会安排来刺杀张娘子母子一样。 确实,有许多人有这种动机的。 白家在白逸这一辈,白逸最出色最有眼光,以白家的家传眼光来讲,白逸选中的皇子估计就应该是下一任皇帝。白逸去云县教书估计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虽然张家一直不明白白家这一举动的原因,但是张家分析,一众学生中一定有个皇子,或者白逸是为某个皇子培养班底,不然,白逸是不会屈尊呆在那里那么多年。 如果白逸以后做白家族长了,宗法上来讲,只要安哥不比其他人差,就有很大的可能接手白家。张家与白家世代都不友好,许多白家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张娘子从前在京里呆着时都有人下手弄掉了她的未出世的孩子,现在安哥已经有三岁了,更是靶子。 张一杰一路上一直疑神疑鬼的,常常半夜起来看一圈没事方去安睡。 现在马上要到京城了,张一杰也没有掉以轻心,不停劝阻姑母回白家,他很忧心白家会动什么手脚。 张娘子笑得有些咬牙切齿,“我从前小产三次,相隔十年才有了安哥。安哥在乡下可以平安长大,若是我回到白家就小产,那肯定是人动手脚的,正好可以清理白家的上上下下。” 第十三章 白府 京城的道路比云县宽了许多,来往人流也多了很多,店铺林立,各色幌子飘摇很是热闹。不过这里是京城,一切都是很应该的,这是二妞的想法,如果安哥问她,她会这样答,可惜进城时安哥正在熟睡中,她准备好的答案没用上。 白家世代缨簪,府第自然修得够气派,青砖红瓦,两开朱红的大门,两边各有侧门,门前左右有一对大石狮子,一对上马石。 进城沿途二妞有看到过类似的,白府没有比人家更神气,于是二妞并未惊讶。她毕竟还小,不知这些的意义,在她眼中,只有最大最华丽的才能令她惊奇叹息。 张娘子下车时,门口站着的两排人齐刷刷的行礼。 登时,二妞觉得这白府比县衙还要气派,心里不禁有些胆怯,不过张娘子再三叮嘱过她,在同人说话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神,眼神要坚定,不要闪烁,身体不能摇晃,这样才是礼貌。所以,她强撑着没有摇晃。 张娘子看看二妞,心里颇为得意,对着张一杰微微一笑。 张一杰也微微一笑。 春桃抱着熟睡的安哥在一旁低声问,“请问夫人,哥儿是先安置,还是先见过老太君?” 张娘子挥挥手,“沿路劳累这么久,小孩子身子弱,老太君那里人多吵得很,先让安哥睡醒了再说。安哥醒了吃点东西,等我回去后,你们再同他一起去见老太君去。小田也同着一起去见见老太君。” 二妞连连点头。 张娘子又说,“嗯,记得,千万要等我回来。你们饿了就吃东西,不要等我一起吃。” 其实这时二妞有些奇怪白逸没有在门口等张娘子和安哥,这样不重视正妻嫡子,那张娘子母子在府中岂不是很没有地位。同张娘子亲近的二妞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虽然也有可能是白逸有事,但是,安哥第一次回白府,难道还有事比这还重要么。当然,二妞不会直接问这种话,那样相当于扎张娘子的心,二妞决定迟一点问清楚了再想办法怎样安慰一下张娘子。 二妞跟着春桃几人走了好久,路过好多个院子亭子阁楼,抄手游廊什么的,一路绿树成荫,处处都闻得到很浓很清的桂花香,让人心情愉悦不已,二妞的愤愤不平不自觉就慢慢的消掉了,也有些心情看这白府了。 虽然二妞对白府是有反感情绪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白府修得确实不错,到处都是树,亭台楼阁点缀其中,盖得错落有致,颇有情趣,有些地方看上去很是幽深,与大门外的喧嚣大街完全联系不上。 福婆婆早就领着一群人在泽厚院门口等着,看见春桃几人,便远远迎过来。院子里看上去树影婆娑,有青石小径,还有几树枫叶,虽然枫叶不红,但秋意很浓很浓。 春桃示意大家不要吵闹,低声说安哥睡得很熟,福婆婆也忙不迭的低声让丫头们铺床去。 一堆人手忙脚乱的侍候着安哥睡下,二妞坐在外面吃了一会点心,觉得无所事事很无聊,四处张望着摆设。 二妞坐的桌椅是黄花梨的,方桌不象她家里的那样是几块木头拼的,二妞想想也是,人家是大户人家,自然用的木头也是大的,于是桌面是整块的。其他地方细节也毫不含糊,桌边上是宽边攒框,桌沿下另加垛边,桌面下两端是浮雕卷草纹的,中间两朵如意云头卡子花。椅背也是配套的浮雕和如意云头卡子花,既精致又稳重大方。 至于窗格子全是红木厚面整雕双面功福禄寿字形。 整块的木头啊,真是好奢侈啊,二妞心中感叹不已。二妞家是新房子,窗格子是木条架成的卐字形图案,就这样,都让左邻右舍羡慕不已的说。 当然,二妞只是感叹很好很奢侈,并不觉得过份,她觉得这种高门大户,怎么样的奢侈都是应该的。 福婆婆安置好安哥后出来看二妞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吩嘱小丫头枣儿带她去院子里认一认花花草草。 二妞刷的就跳起来,引来福婆婆好一阵唠叨,二妞就当没听见。丫头们都捂嘴笑,福婆婆恼火的跺脚。 二妞打量着枣儿。 枣儿大眼,瓜子脸,梳着两个抓髻,一身青色衣衫,比二妞高出大半个头。 枣儿见二妞打量她,也不出声,只落落大方的向二妞笑着示意二妞跟出去。 等二妞跟上后,枣儿问她,“你是云县的啊,你们那里好玩么?” 二妞使劲点头,“我们那里很好玩的。”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二妞是一年四季都觉得时间不够,天天都很好玩。 枣儿又问,“那你们那里有什么特产么?” 二妞想了又想,摇头,“我们那里什么都有啊,可是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东西。” 枣儿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二妞生怕她再想起什么来问自己不好回答,肯定会问自己同张娘子什么关系的,于是她快快的介绍自己,表示自己与大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我家里有个弟弟比安哥大几个月,我常常带他们俩一起玩的。本来张娘子回京城来,我阿娘说是怕以后山长水远再见面只怕是很难的。张娘子临进京时又有喜了,她怕没空陪安哥玩,安哥过来京城,总得慢慢的才同你们熟的。加上我阿娘觉得上京多见识下也好,就让我也一起进京了。等安哥大点了我就回家去的。” “想必安哥也是喜欢你,夫人才要捎你进京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院子里果然很多花花草草,此时正是九月,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菊花开得热烈无比。 二妞看得都呆了,寻思着不是说人淡如菊么?为什么还有热烈的感觉呢? 枣儿问二妞花开得好不好。 二妞啧啧赞叹。 枣儿自豪的说,“这些花我天天都浇一遍的,我们院子里的花长得可好了,小官人们同小娘子们常常来赏花的。四郎时时过来采花送人呢。” 二妞不知这四郎是谁,不过她也不懒得问,只说,“那他采花送给谁呀?” 枣儿艳羡的说,“老太君啊,夫人们呐,还有跟着老太君的几个姐姐。” 二妞看枣儿此时的神情,象极了隔壁家姐姐提到情郎的样子。于是二妞在心里猜四郎是不是哪个小厮,本来她对这些事很没兴趣的,但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倾听下,看看枣儿的情郎是谁,以后枣儿约会可不可以在休假时带着她出去玩。 于是二妞假装随意的问四郎是谁,枣儿精神百倍解释说四郎就是二老爷的长子,今年十五岁了,在国子监念书,端的是内心聪明智慧,外形气宇轩昂,为人光明磊落等等。 二妞睁大眼看着她,果然,丫头大多都想爬上小官人的床。 枣儿说了很久,看到二妞睁大眼看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给二妞介绍府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安哥的同父兄弟姐妹有四郎六郎二十二郎,七娘子十一娘子十九娘子,安哥是十七郎。 白家大老爷名下有嫡出的大郎九郎二娘子。其他全是庶出。 三老爷嫡出的只有十二娘子,其他为庶子庶女。 白四老爷五老爷都是庶出。他们所出的小官人们不管嫡庶都越不过几位嫡出的老爷生的儿子,只是参加排行而已。 二妞打了个呵欠,她不是白家的下人,不怎么会同这些人打交道,不怎么需要记这些。事实上,她很不怎么分得出人,要很熟的或是很有特征的人才记得。兄弟姐妹定是有些相似的,象这么一长串几十个人,让她分辨出来真是太为难了。 第十四章 小冲突 二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福婆婆就使人来唤她,说安哥醒了正在哭。(.) 二妞飞奔过去,安哥看到她就止住了眼泪,泪眼迷离的问,“小田姐姐,这里是哪里,我阿娘呢?” 二妞哈哈大笑,“这里你京城的家啊,你阿娘去见你阿婆去了,呆会就回来,等她回来,就轮到你去见你阿婆了。” 福婆婆忙唤人端上点心过来给二人吃,春桃就给安哥擦干净眼泪。 二妞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安哥也不甘落后的拿了一块塞入口中。 二妞不怀好意的问他,“你刚才怎么啦,为什么事在哭啊?” 安哥气急败坏的说,“我哪有哭。” 二妞笑个不停。 安哥扯住福婆婆的袖子撒娇说,“她总笑我,婆婆让她不要笑了。” 福婆婆正色道,“被她笑一笑,又不少一块肉,有什么。不过哥儿以后你醒了不要再哭了,免得被别人笑。”福婆婆其实心里要说的是,被二妞笑,没什么,万一被白家的人笑话那就大件事了。 春桃摸着安哥的头哄他,安哥有了台阶下便笑咪咪的拿块糕给二妞,让二妞以后莫笑他。 二妞笑着应承了他,结果不留神咬到她最不爱吃的红绿丝,二妞尖叫一声,福婆婆又是一阵说教,诸如什么女孩子要贤良淑德,言行举止要多多注意,说话不得太过大声,不得一惊一咋之类的。 二妞听得垂下了耳朵。 看着垂头丧气的二妞,安哥拉拉她的袖子,“好啦,小田姐姐,不要生气啦,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怪我嘛。(.无弹窗广告)” 二妞自然不会同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计较,她镇定的吐出红绿丝,继续吃着糕。 春桃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 福婆婆又介绍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很严肃的婆婆说是禄婆婆,也是张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张娘子离京后,泽厚院就是她坐阵打点的。 二妞快快的行礼叫了声禄婆婆。 禄婆婆点点头,叫了几个自己亲信的大丫头过来同二妞介绍。 张娘子回来,就是看到一片和睦的祥和气息,情绪不由得就松下来了。 安哥看到张娘子回来喊了一声阿娘就要扑上去。张娘子身子重,春桃怕安哥扑出什么事来,拉住了他不让他扑上去。 张娘子坐下后,喝了一盅水,才摸着安哥的头,细言细语的安抚他,说自己会给他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身子重,不得抱他,让他不要随便扑别人,又嘱咐他去见祖母应该注意些什么事,见到那些兄弟姐妹们应该如何,特别强调不能在那里吃茶吃水果吃糕点,免得到晚上吃不下饭。 禄婆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催着安哥和二妞快点去见白家的老太君去,说一会话了就回来吃晚饭,千万不能在那里吃饭。 二妞自然明白,这不是担心吃不上晚饭,而是那里的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入口。 白太君的春晖院不比张娘子的泽厚院小,几进二妞没有见到,宽就有见到,二妞默默的数了一下,七间。七间是很大了。 进到里面更是富贵堂皇花团锦簇的,光挂的字画,摆的花瓶如意之类的把二妞看得眼花瞭乱的,就更不用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些女人们了。不过二妞只注意了白太君同她的丫头们。 白太君今天穿着的是格子折枝小花锦缎,图案端庄精美,平整挺括。她身边的丫头都是穿着粉色的绫罗绸缎来着。 二妞穿着是棉布,不过她并不怯场,她长得白,就算是最普通的蓝布衫穿在她身上都会显得那布衫鲜艳夺目,这在家乡时是受到众人夸赞的。 白太君见到安哥后笑吟吟的问了些话,比如多大了,爱吃什么,识字不之类的。大多安哥都会答,不懂答的春桃就会从旁提示,安哥再答过。 二妞在一旁看着,觉得白太君同自己的祖母年纪差不多,虽然田家祖母远不如这白太君富态体面,说话也不如她风趣,二妞还是爱自己家那个既不能干又唠叨的祖母多些。自己家祖母绝对不会问孙子话还让孙子站着的,并且这个孙子才三岁。 白太君问过安哥后,又招二妞过去,问二妞叫什么名,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 据二妞所知,张娘子同白家人不和已经有十多年了,就象二妞的外婆一样,二妞觉得再怎么样讨好都哄不来欢心的。于是二妞不打算讨好她,所有的问题全都呆呆的据实以答,比如说大家称呼自己小田娘子就好了,家里有多少地,父亲在衙门里做啥之类的。 白太君听到的是说这二妞挺有点伶牙俐齿,挺讨张娘子喜欢的,本以为问一问这种家常的事,二妞就会顺着趟的说一堆了,哪知这二妞惜字如金,并且还好象自我感觉良好,衙门一个小书吏算什么啊,二妞居然还很自豪的样子。但人家的父母人家觉得骄傲也是很正常的,以她的身份去打击一个小姑娘倒是有些不至于。 于是就有些冷场了。 但是白太君有众多小辈在场,岂能让场面冷下去呢。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救场。 “这样说起来,小田娘子是好人家出身呢,将来岂不是可以嫁个好人家去么?” 二妞觉得这话好难听,她听出了浓浓的鄙视,反正就算那人是天生直性子吧,也没给二妞丁点的面子。 既然不给自己面子,那也不必给她留面子了,二妞看那人是已婚的发髻,又不是下人的样子,快言快语的说,“是啊,我当然是好人家出身了,阿娘说我一定会嫁个门当户对的我喜欢的郎君。难道大家不都是好人家出身的么?” 二妞其实是想表达多一点的,比如说,你不是好人家出身的么,你难道没嫁到好人家么?或者是这里还有人不是好人家出身的么?但她没敢全说,这人定是白家的媳妇或是妾室或是白家的亲戚家的媳妇,说出来就是把白家都骂了。 二妞此言一出,那个穿着绛红衣衫的妇人立刻眼泪就夺眶而出,她不过就是说了句客套话罢了,又没说错什么,拿没许亲没嫁人的小姑娘开个玩笑不是很正常的么。 立刻就有人安慰她,说是小孩子口无遮挡,又是从乡下来的,性子直,不会讲话,让她不要计较。 旁边也有人窃窃私语,兴灾乐祸。 当然,二妞是不会安慰她的,只是静静的站着,好象做错事怕人罚的样子。 现在场面是不冷场了,而是有些混乱了。 春桃估计也没想到二妞会这样说话,低声同二妞说那人是白逸族弟白迈的夫人。 二妞低头不吱声,这人敌意是明显的,二妞又没得罪她,她说的话无论如何也算不是善意。对一个九十岁的乡下妞说这种话,明明白白表明是鄙视看不起。对于没善意的人,又没用她一毫银子了,实在没必要对她友好。 当然,白太君底下站了这么多人,自然有人会把这话圆过去,有个人就摸着二妞的头发说,“这孩子性子倒是很真啊。” 二妞自然见好就收,虽然不给银子的人不算什么,但是无所谓的树敌没必要。 她露出自己雪白整齐的牙笑着点头,笑容灿烂的说道,“是啊是啊,大家都说我说话快,有啥说啥的。” 又有人问二妞会些啥。 二妞答按她阿娘的说法,就是学点什么家里有用的就行,衣服能缝成衣服,饭菜能做熟就行了。 听得众人连连点头,怪不得,乡下人家,家长要求不高,自然不需要有七巧玲珑心,不需要做人做事面面俱到,难怪说话这么冲。 二妞边说话边打呵欠。 立刻有人表示沿途辛苦,还是让二妞几人早点休息,改天再来玩。 白太君从善如流的让安哥同二妞回去休息,改天再过来玩。 第十五章 避让 行完礼后,春桃两手拉着二妞安哥快快的走回去泽厚院,也不管跟着的丫头婆子们跟不跟得上。(.无弹窗广告) 一回去安哥就开始学舌,春桃补充。 张娘子听完后嗔笑着拍了二妞一下,“不要带坏安哥啊。” 二妞很苦恼的叹气,“我最讨厌人家说起婚嫁的事,这种事,让我如何回答呢?” 福婆婆也帮腔道,“这不能怪二妞,是这人不厚道。小娘子肯定不能自己说自己的婚事,只能低头默默无言。说不准那人越发觉得说得有趣,越发说得让人尴尬。” 春桃也是附和。 张娘子大笑,“我又不会罚小田娘子,你们担心什么呀?” 几人说说笑笑的安排着往各家各户送礼的事。 比起同各家打好关系,张娘子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更为看重,她自然是不会到处走动的,她决定由二妞同着安哥到处送礼。 春桃担心的说,“白迈家肯定会有人找二妞和安哥的麻烦。该怎么办呢?” 张娘子满不在乎的说,“白迈的女人分明是不给我们面子,那咱们也不用留面子给她。他们明天能怎么样,也不过就是让孩子们过来找事罢了。准备多几个壮点的婆子丫头跟着,怕什么。吵架咱们二妞还能吵输?就算是打架,只要是年龄相当的孩子,咱们二妞也不能输。要是比二妞大太多的孩子,那就是大人了,哼。” 福婆婆急得直跺脚,“夫人,你怎么也同二妞一样说话了。” 张娘子柔声说,“我这不是为了让二妞听明白么,只是我们自己几个人在时这样说说而已。”说完就让福婆婆带安哥先下去休息。 二妞虽然理直气壮的说了些扎人的话,其实在心里挣扎不已,此时大家提到了她,她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样,脸上很是不豫。 张娘子看她脸上的神情,笑着道,“咱们又没主动欺负人,是有招接招而已,说到底,主动寻衅的才有不是。明天早晨会有一大堆人过来问安,我还要带安哥过去给老太君问安,你就不用去了,可以睡够再起来。” 二妞安心的也去睡了。 一路也确实辛苦,二妞一睡就睡到大天光。等她起床时,张娘子早就带着过来问安的白逸的妾室及庶子庶女们去给白太君问安了,照例留禄婆婆看着家。 禄婆婆见二妞起来了,立刻抓紧时间同二妞说白逸的妾室子女情况。 按规矩,白逸的妾室及庶子庶女是受张娘子管辖的,他们应该时时过来给张娘子请安,二妞估计也时时会同他们打个照面。 二妞听得好一阵厌烦,张娘子厌恶那一堆人,于是她也厌恶那些人。 禄婆婆看二妞脸上厌恶的神情,也不理,提醒二妞以后得称张娘子叫夫人,然后继续介绍这些妾室的情况。 张娘子管理白逸的妾很简单,生了孩子的就抬成了妾。不生孩子的就还是丫头,不管是谁赏下来的还是谁送过来的。 白逸共有六个妾,二娘王氏,是王家庶女,生了长子四郎。 三娘李氏生了长女七娘子。 四娘崔氏生了次子六郎 五娘小王氏,生了十一娘子。 六娘翠翘生了十九娘子。 七娘绛云生了二十二郎。 六娘七娘是一对姐妹花,无姓,她们姐妹生的孩子才一岁多。除了她们姐妹以外,前面那几个,全是良家女子,身边的下人很多都是从娘家带过来的。 二妞对此很惊奇,能买得起丫头下人的人家,居然给人去做妾。不过想想白家的权势,白逸长得又不错,她也就理解了。 二妞有些明白自己的用处,就是挡着安哥的庶兄庶姐们,不让安哥被这些人欺负。她问禄婆婆,“若是那个什么七娘子,十一娘子支使我拿东西做事什么的,我理还是不理呢?” 禄婆婆沉思了下,“按说,你不是我们府的下人,没有用白府的银子,同白家没关系,自然不受人支使。再说,他们有自己的丫头侍候,凭什么使唤你呢?”禄婆婆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除了咱们夫人,白家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支使你。” 二妞心领神会的使劲点头。 张娘子去问过安后就回来,一回来就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说要带着安哥二妞去别院静养,理由是二妞性子直,在这里肯定是天天同人吵架的,安哥还小,不好带坏安哥。 禄婆婆极力劝阻,她想的是,正好借机来立些规矩,让那些小妾同庶子庶女们吃了亏。 福婆婆更是大惊,主人刚回来白府就搬出去,这样会有许多风言风语的,对张娘子很不利,对安哥也不利。她极力劝阻,说二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娘子无所谓的说,“白府安哥是住不下的,他若是想我们母子几人,就去别院好了。偶尔二妞同安哥会回来请安,会住在这边的,禄婆婆还是要替我看好家。”她养的孩子,可不是为了给白老太君折磨的。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居然不给坐下,居然站着回话。昨天是同着二妞去的,她不在身边,站着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她的面就这样对孩子,其他的人不是有样学样了。幸好安哥长得健康,若是病弱点,都已经倒下了。 张娘子很坚决的要搬走,福婆婆与禄婆婆都劝不止她。禄婆婆看到同安哥说话的二妞,于是禄婆婆拉着二妞,让她劝一劝张娘子。 张娘子止住禄婆婆,问二妞,“我们那边别院就只有我们的人和你和安哥,这边就天天有一堆不安好意的人过来问安,你说我们是搬出去住好呢,还在这里好?” 二妞想了想,“过去别院就见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不用那么早起去应付别人,对吧?如果是这样,就去别院好了。” 白逸的庶子庶女一大堆,还有一堆妾室,管起来是劳心劳力的。那些人不会让张娘子清清静静的生下孩子的。怀着孩子的女人是最脆弱的,若是心力憔悴,生产时出了什么事,都说不准。 搬出去,白府的面子上难看一些,张娘子的名声也会受损,但这些同张娘子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子权衡轻重,实在是小事一桩了。 张娘子点头,二妞的想法很朴素,是乡下人实在的想法。她摸着安哥的头,对安哥同二妞说,“记住,保存实力是最重要的,实在有不安份的人躲不开,先见招拆招就好,等实力强大了再一次一劳永逸。” 第十六章 张家 张娘子一行带回来的箱子还没有全打开,就搬到了别院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在别院明显气氛轻松不少,福婆婆指点着丫头们摆放各样摆设,春桃指点着小丫头们把准备送人的礼物分开包装。 听说这边的丫头婆子全是听自己的,没有谁会让自己站着的安哥兴奋得不行,拉着二妞前后跑了个整。 这个院子当然比不上白府那么大,不过比起张娘子在云县的住处并不见小。有小园子种着花和菜,还有很多果树,房子间数很多,二妞粗粗的数了下,前后有五进,厢房无数,小园子角落还有房子,房间最少得有一百多间。 安哥疯跑了一圈后,就跑过来同张娘子说要住在靠近园子的门那里,方便他天天去园子里去种花种菜。 看着儿子高兴,张娘子自然满口同意,用帕子心疼的给他擦了擦汗,就让人带他去洗个澡。 晚饭时,张娘子告诉二妞同安哥要去张家送礼,仔细的同二人讲张家众人的爱好脾气,又说若是碰到别人问起她就说她身子重,得休养。 二妞使劲点头,现在张娘子身子不舒坦,娘家都不回,那就更不用去其他家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张娘子不喜欢白家的人,她可以不用理白家的人,得罪也无所谓,但是张家的人,就不能得罪了,如果得罪了,张家会同张娘子生份。 二妞这样想,自然也这样问了。 张娘子看着安哥,捂嘴轻笑。 安哥歪着头安慰二妞,“小田姐姐,我去舅舅家应该没有人让我站着的,你不要怕。” 二妞皱眉,“我没有怕,我只是担心说错做错。” 张娘子郑重其事的说,“是啊,我吃不下东西,成日里只是困,闭门休养,不过礼不可废,只好让幼子送礼,安哥年幼,礼节不周处,得大家原谅点。” 二妞咬咬手指头,“为什么不留在泽厚院,送完礼再过来呢?” 张娘子叹气,“我身子不好,先搬出来的好,免得在那里个个去探病,没病都被探出来病了。记得哟,我病了,安哥可不能再累病了,安哥回来还得侍候我,哄我开心。” 二妞点头。 张娘子又笑了会,让二妞同安哥早点睡觉,不经意又说,“顺便说一句,明天过去是先拜见安哥的大舅妈,就是张一杰的亲妈,二妞你见过的,见什么人她会安排的。一杰的妹妹满娘也是九岁了,我估计会安排她带着你们玩。满娘听说也是个性子很直的,你们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拗不过也由着她,她的礼单独放着,要是见到她,最先给她。” 次日,安哥同二妞带着一堆人去了张家。[]两人高高兴兴的看着沿途的景物,指指点点的评论着。 给安哥赶车的马夫就是福婆婆的次子张林,时不时还回头凑趣的给两人讲解下。 福婆婆看着安哥高兴很是开心,本来她不肯打开帘子让他们俩看外面的,不过二妞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多管闲事,安哥跟着学舌,于是福婆婆才同意的。 张府不小。 看门的小厮就远远看到张林赶的马车就大声打招呼。 张林忙道,“我们安哥过来了,小山子快去给大夫人通报去。” 那小山子也是机灵,推着别人去禀告大夫人,他自己笑嘻嘻的跑过来跪下磕了个响头,“小的给十七郎磕头了。” 除了跑去报信的那个小厮外,张府其他看门的人全跑过来给安哥磕头。 安哥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二妞和福婆婆。 福婆婆的脸笑得象菊花一样,低声对安哥说,“这些小兔崽子们都有眼色得很,人人都要赏。” 安哥立刻朗声道,“一个赏一两银子,你们去找夏藕姐姐领去。” 福婆婆年纪大了,张娘子身边现在离不得人,得力些的四个大丫头,春桃冬芹跟在她身边,秋蓉留在泽厚院,今天跟着安哥出来的是夏藕。 感觉有人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二妞立刻摆手说,“夏藕姐姐在后面那辆车上,我不是。”说完就跳下了车,把福婆婆扶下车。 此时张林也把安哥抱下了车。 这时已经有郑氏身边的大丫头静香跑出迎接安哥了。她给安哥行了个礼就俯身要抱安哥,安哥不肯,静香就牵着安哥和二妞往前走。 静香边走边说,“大夫人一直等着十七郎过来呢,寻思着就该过来了,这几天一直等着呢,没想到今日过来了。” 二妞微笑着解释,“我们昨天搬到别院去啦,本来应该前天刚到,就该派人送信过来说昨天过来的,不过我们夫人身子重,不好定日子,昨天又搬家,这不,刚安置好了,就急忙过来了。”象这样的世家,要拜访亲戚,哪怕是至亲,也要提前通知,何况象安哥这样的身份呢。这样直接就过来,虽然张家肯定是有准备的,但是还是有些失礼。张娘子这样安排,应该是为了让张家更亲近安哥。 静香笑吟吟的又说,“七娘子刚才也要到大门口去接你们,不过七娘子走得慢些,那样得让你们等太久啦,就拦着没让她过去。她今年九岁,同小田娘子差不多大呢。” 二妞只是笑。 到了郑氏在的主屋,一群人在门口给安哥行礼。 安哥刚走进屋,没等他行礼,郑氏就起身抱起他,“安哥,还记得舅母么?” 安哥乖巧的亲了郑氏一下,“我不记得了。” 郑氏失望的哦了一声。 二妞笑着说,“上次安哥见到夫人才多大点,还没开始认人呢。” 安哥使劲的蹭着郑氏,“舅母不要生我的气嘛,我虽然不记得舅母长什么样了,可是我阿娘天天都有提到舅母过去看我,给我捎了好多东西。” 趁着安哥与郑氏亲近,二妞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 大多是下人,除下人外,有一个红衫已婚女子,一个浅粉衫未婚女子。 周氏见二妞看她,便笑着剥了个柑子递给二妞,“阿娘念了安哥几年了,今日总算又见到了,小田娘子莫要笑她。” 郑氏放安哥在炕凳上坐着,也给他剥了个柑子,“就知道说我,你们不也是天天念叨着要见安哥么?安哥,这是你大嫂子,这是你满娘姐姐。以后缺啥东西就找你大嫂子,要是你阿娘拘你拘得太紧了,你就过来找满娘姐姐玩。” 安哥忙站起来给二人行礼。 郑氏按着他坐下。 此时丫头们已经把安哥带过来的礼物搬进了屋子,安哥吩咐夏藕把张满娘的礼物先挑出来。 周氏笑道,“果然大家都知道满娘是阿娘的眼珠子。” 张满娘自然得意得不得了,捏一捏安哥,“表弟好乖。” 第十七章 满娘 郑氏搂着安哥大笑,“你们全都是我的眼珠子,个个都金贵。” 二妞忽然想起张娘子的帖子,她掏出递给郑氏,不好意思的说,“差点忘记了。我们夫人身子重,不太方便出来见客,夫人说长嫂如母,反正夫人一直照顾她的,就劳烦夫人也照顾安哥好了。” 郑氏接过贴子笑嘻嘻的说,“我刚嫁到张家时,安哥阿娘也就象满娘这么大,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小田娘子你在我这里太拘束了,也是,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话好说的呢,满娘,我和你大嫂把这些礼分好,你就带安哥和小田娘子出去玩吧。” 张娘子送给张满娘的礼物都是云县的物产,有些光华灿烂,有些朴素得很。有个漆的笔筒张满娘喜欢得紧,正在细细把玩着,此时听说要带安哥二妞出去玩,忙应了,起身要带两人出去。 二妞站住不走,疑惑的问道,“安哥不要见其他长辈么?” 郑氏软声说,“礼已经到了,安哥尊敬长辈的心意已经到了,他还小呢,一下子见太多人会吓到他,反正天天可以过来的,一点一点的认人就好了。” 这表示是心疼晚辈,不挑剔晚辈吧。又想起张府门口那些小厮们全给安哥磕头,在白府就没有,二妞比较了下,觉得张府对安哥很体贴。 一走出去,张满娘立刻围着二妞转了一圈,“看你这样子,干净是干净,一点泥巴也没有,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我姑母那么喜欢你,还把你带到京城。” 难道乡下人就得全身是泥么,看着张满娘一脸骄傲的翘着小下巴,二妞在心里发笑,当然她面上没显出来,只低着头说,“夫人很喜欢我么?也没有吧,只不过我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若是你在夫人面前长大,她不知有多疼你呢。” 张满娘神气的点头,“那当然。就算我不在姑母面前长大,她也最疼我。” 说完她又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哼了一声又说,“谁信你说的,那里那么多女孩子,姑母明明只喜欢你一个,你虽然说不是,可是你心里骄傲得不得了吧。” 二妞露出她雪白整齐的牙笑眯眯的点头说是。 张满娘看她怎么都不生气,自己倒是有些恼火,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又无话说,气得直跺脚。 二妞忽然觉得同一个性子直的女孩子多计较是很幼稚的事,于是她使劲点头解释,“我说的是真的啊,你相信我吧,你看,夫人送礼过来都是特意指定,说一定要先给你。不然,那么多人的礼呢,怎么可能一找就找出来给你的。” 张满娘觉得有道理,于是接受了解释。 在白府发生的事,已经传到张满娘耳中了,她判断二妞是个没心眼的人,现在既然二妞不同她拎着,又是自己姑母的人,那平时得多提点,现在得先熟起来交上朋友,于是问二妞,“你多大了,你同我差不多大么,你是哪年哪月生的?” 二妞松了一口气,现在应该安全了。 两人比了大小,二妞比张满娘大了七个月,不同年,按说就是大了一岁了。 不过张满娘坚持不觉得二妞比她大,因她比二妞高些。 高矮与大小有关系么?其实就是不想叫自己做姐姐吧,看着明艳动人的张满娘,二妞觉得她肯定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惯的,不过这也没啥,二妞轻轻的说,“大与小有什么所谓,这样吧,我叫你满娘,你叫我小田就好了。” 张满娘使劲点头。 她性格虽然娇纵,但是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现在因为不肯叫二妞姐姐而觉得有些歉意,于是她拍拍二妞的肩膀,“以后常带安哥过来找我玩,然后我再带你们一起去找别人玩。” 安哥静静的听了这么久,听到张满娘愿意同二妞交好,他是满心欢喜的,立刻就扑过去抱住张满娘的腿,“满娘姐姐,你最好了。” 张满娘捉狭的问,“比小田还好么?比你阿娘还好?” 安哥在她的腿上使劲狂蹭。 二妞嘿嘿直乐,“满娘,你这条裙子好象不错啊,是描金织锦的吧?小心安哥把鼻涕弄到你的衣服上。” 张满娘大惊,连忙推开安哥,安哥就是不肯松手,说自己没有鼻涕,坚决的抱着张满娘的腿。 二妞在旁边兴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他的话你也敢信,不要信他,若是没有,为什么一直要蹭。” 跟着的丫头们都捂着嘴笑。 张满娘忽然反应过来,姑母把安哥看得这么金贵,宁可被人说她同白家的人不和也要搬出去住,怎么安哥可能鼻涕要蹭呢,应该稍有鼻水,大家就紧张得不得了,二妞不可能这样轻松的。 想到这些,张满娘再怎么样也了知道是捉弄自己了。她跟着笑了半天。 安哥玩得久了也困了,张满娘让丫头抱他到自己房里去睡。 安置好安哥后,张满娘让丫头们全都出去,又偷偷的查看了下丫头们站的位置,确定没有人偷听,才低声急切的问二妞,“你到白家,他们怎么样对你们的,我听说事闹得很大?” 二妞笑着说,“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见过了老太君,我不太记人的,再见到估计还是不认得。好象我得罪了白迈的夫人,我们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再去白府要多带些人手。” 张满娘满不在乎的说,“就这事啊,姑母问我们要人了,把我阿娘阿嫂吓了一大跳,大哥已经挑了些好手了。在白家,能见到男丁的地方,护卫就能进去,要打起来大家都不要留手。对了,今天你们不要回去了吧,在我们家再多挑些人专门跑腿报信。如果他们人多对付不了,就派人立刻来我们家报信。” 二妞摇头,“人改天过来挑吧。安哥先得去那边住熟,住熟了才能再来你家住。” 张满娘哈哈大笑,“那也不勉强了,反正回了京城了,安哥有大把时间过来我们家玩。” 二妞想到张娘子收拾那些妾室的拖字诀,不禁嘿嘿直乐,“你同你姑母可真像啊。” 张满娘大喜,凑过来说,“你说的是真的么?”没等二妞答话,她激动的跳起来说,“象你这种直性子的人,说的肯定是真的。侄女象姑姑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姑母是很贤淑柔和的,我性子急了点,我得注意点。” 张满娘立刻觉得自己有些不足了,担心自己形容不整,立刻抖抖袖子,又拉了下裙子,再开始整理头发。 二妞笑得喘不过气来。 二妞其实是想说张满娘同张娘子一样直接不怕事来着,不过这样的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象或不象,有什么区别么。张满娘觉得象自己的姑母,以高要求来要求她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都觉得自己很迁就对方,不过既然是心甘情愿的迁就,那就没什么了。 张满娘高高兴兴的八卦着白家,白家的八卦岂是以前在乡间长大的二妞听说过的,自是觉得稀奇万分,两人一问一答加猜测,越讲越精神,一直讲到安哥睡醒,还意犹未尽。 郑氏得知安哥醒了,立刻安排吃饭,吃完饭后福婆婆示意告辞。 安哥恋恋不舍的说不想回去,可是他要回家侍候阿娘。 引得众人大笑。 第十八章 权衡 安哥觉得这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张家的下人个个都真心真意的哄他开心,舅母表嫂表姐都对他百依百顺,也没有见一大堆人行一大堆礼,在回家的路上,他高兴的抱着郑氏给他的一包东西,说要种花种菜,菜种了送过来给舅母同张满娘吃。 福婆婆同二妞都笑话他,说有这个心当然是好的,只是不知等到几时,才有花送到张家过来。 安哥信心十足的说,“我年年种,天天种,天天有新花长出来,我天天都送。” 结果等他到家后,白逸坐在张娘子对面,他满肚子要倾诉给阿娘的话一下子就没有了,只有些拘谨的行礼问安就不出声了。 张娘子拉过安哥在怀里,满心狐疑的瞪着白逸。 白逸心知张娘子对自己有所猜疑,立刻大喊冤枉,说让安哥当自己不在好了。 安哥还是不出声。 既然安哥不出声,二妞只好出声了,她把一天下来的事全汇报了,今天安哥玩得很开心,同张家的满娘也处得好,满娘担心安哥出入安全问题,要挑人给安哥。末了,又说安哥要种花种菜种了送给张家夫人同满娘。 张娘子笑吟吟的说那今天很好,然后安排安哥去洗漱睡觉。 安哥就要退下,却不料白逸抱起他高高的举起。 安哥被吓到了,大哭。 一时张娘子大失惊色,连声求白逸放下安哥。 白逸悻悻的放下安哥,酸溜溜的说,“我是他亲爹,同他玩玩而已,难不成我还害他不成。” 张娘子抱着安哥抚慰好久,安哥才平静下来。张娘子让冬芹快点抱安哥出去。 安哥却抓住张娘子死也不肯出去。 张娘子软声哄着他。 白逸低声说,“娘子,男孩子不能这么养,太娇嫩了。” 张娘子气急,“你都不怎么陪他玩,他自然不敢同你这样玩。你那些庶子,在老太君面前养的,哪个不比我的安哥娇嫩,哪个都可以在她面前坐下,我的安哥才三岁,就得站着听话。你滚,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母子。” 白逸定定的看着张娘子,“我时时刻刻都掂记着你们母子。” 张娘子冷哼一声。 二妞见他们夫妻吵架,就去拉安哥出去。 白逸喊住二妞,“二妞,站住,你过来给大伙评评理。我公事很忙,昨天回家,才知道你们搬过来这边,今天我就过来了。夫人还怪我不把安哥放在心上。” 二妞站住了,“你不会打我的吧。” 白逸保证说不会。 二妞退后几步说,“我觉得夫人说得对。安哥前天就已经回来京城了,难道是没有人过去通知你么?为什么前天不回来,再忙,也要吃饭,也要睡觉的呀。”没有人通知,那也是白府的事,错可不在张娘子,二妞不想同白逸理论对与错,说完她就飞快的拉着安哥跑出去。 白逸气得发疯,恨不得把二妞拉回来再解释。 张娘子嘲讽的看着他,“我们叫小田娘子的,叫二妞太不庄重了些,请你以后记住。” 白逸既委屈又愤怒,不禁牢骚道,“你一向贤淑得紧,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计较了,还在孩子面前吵,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了。” 张娘子冷笑,“我贤淑,就得敬着你的父母,让你宠着你的妾室,宠着你的庶子庶女,唯独虐待我自己的孩子么?那是你白日发梦。” 白逸皱眉,“敬重公婆是应该的,我没有宠着妾室庶出子女。” 张娘子点头,“对,不宠着妾室,可是妾室过得比正室还好,不宠着庶出子女,这庶子全可以萌学国子监,别人家的嫡子未必都能进国子监。” 白逸摇头,“这不同,以前不是没有嫡子么?” 张娘子追问,“现在有了嫡子,怎么办呢?要是我腹中的孩儿又是儿子,怎么办?” 白逸下定决心,“四郎六郎已经入了国子监了,自然是让他们读到底,安哥日后定能入国子监,这点你放心,你生的儿子,我绝不会亏待。” 张娘子本来未必要安哥入国子监,只是庶子都入了,占了萌学名额,自己生的嫡子反而入不了而很生气,听到白逸这样说,脸色略好了点。 白逸趁机搂着她说,“那你和安哥回府去住吧,让他们天天给你问安,家总得象个家,孩子们总得母亲管教才象样子,” 张娘子推开他冷笑,“怪不得过来我这边,我还以为你真心的待我们母子,却原来打这个主意,让我回去白府住着,然后一堆人在我面前让我堵着气,再来个一尸两命,安哥也没有人管,我的嫁妆再便宜那些贱人,是不是?你休想。既然你能生,那你就应该能自己教养。”白逸几时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张娘子想到从前不由悲从心来,满眼泪水的说,“我的安哥只是想着种菜种花送人,根本没想过别的。你那么多庶子庶女,不会是只想着种种花草吧?白逸,我求你了,我只要安安静静的带着我自己的孩子过,我什么都不要白家的,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就行。” 白逸不禁心软,可是想起白老太君说的,只好硬着心肠说,“四郎六郎都不错的,还有几个小娘子,怎么都得嫡母管教,不然怎么说亲?” 张娘子气得笑起来了,“我流产了三个孩子,说不准就是你的那些个小妾下的手,居然你还有脸指着我给你管教庶子庶女,这真是有趣。你不如休了我,再娶一个好了。”说罢她便堵住耳朵不理白逸了。 张娘子早就打定主意了,坚决不回白府,她同白逸理论来理论去,只是让白逸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她千好万好,就是命不好,被皇家指婚嫁给了白逸,忍了那么多年,现在有了安哥,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有孩子了就有指望了,和离,或是休弃,她都不怕。若是无子无女,她的日子就是丁点指望都没有。她才不会舍重就轻,将自己同孩子们置于险地。 说不动张娘子,白逸这晚辗转反侧睡不好。 白家对张娘子如何,他自然是知道的,他对张娘子心中是有愧疚的,白老爷子白老太君如何,他管不了。但是,嫡子嫡女自然是金贵过庶子庶女,白逸不能为了庶子庶女就委屈自己的正妻嫡子,既然张娘子死也不肯回白府,白逸就让步了。 次日临走时,白逸让福婆婆转告还没起床的张娘子,说张娘子身子沉,可以不用天天去白府请安,呆在别院静养就好,孩子最重要。平日里安哥侍候张娘子,休沐日白逸会过来带着安哥去白府给老太君请安。这别院里的安全及花销,他会负责。 张娘子听福婆婆连声恭喜时,脸色变化莫测。 第十九章 适应 白逸说到做到,当晚就带了自己的衣帽鞋袜过来,给了张娘子五千贯,说随便张娘子用,用完了再说,又说这几日很忙,会很晚回来,让安哥同张娘子不用等他吃饭。 张娘子懒得多说话,她是大肚婆,自然是想吃就吃。安哥还小,自然也不能饿,肯定不会等白逸吃饭的。白逸过来就过来吧,不过肯定是没有人等他吃饭的。 福婆婆问张娘子要不要给白逸一个丫头侍候起居。 张娘子轻轻的笑道,“我到这里就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能躲一天算一天,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任何不开心的事。” 福婆婆低声说,“可是他送钱过来了。” 张娘子笑道,“没让他送,我又不是没有。” 福婆婆叹气,“不要同钱呕气啊,就算多弄一贯出来给安哥和安哥弟弟也是好的。” 张娘子也叹气,“他会觉得我在乎他,才给他脸色看。若我哄着他,他会觉得我就是图着家财。反正我的嫁妆也够两个孩子用了,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张娘子不想告诉福婆婆,这么几千贯对于白逸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张娘子要的是静养,连娘家都没回,回京城后只让安哥去过一次,张家也没有人过来看她,就是想拦住所有的人上门,包括白家的人,不然,那些妾室庶子庶女天天上门,岂不是烦不胜烦。 她父母已经过世,娘家当家作主的亲大哥大嫂素来疼她,因她的处境更加怜惜她,万事顺着她。 按理她应该去张家拜访,张家应该回访,因着体谅她,张家没有人上门探她,只日日捎信过来说些城中的事。于是张娘子虽然是静养,城中的动向也是很了解的。当然,张家捎信过来,主要是说白逸的动向。白逸长袖善舞,交游广阔,花钱如流水,这几千贯于他,实在不算什么。 自此,福婆婆也不再劝张娘子了,就算担心,她也是在人后叹气。 安哥这日忽然想起要种菜种花,缠着张娘子吵。 夏藕拿糕点玩具哄他,却怎么也哄不住。 二妞忙忙的撇清自己,“我没有提种菜种花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张娘子乐得不行,摸着肚子温和的问儿子,“我不是说了你想种就种么?那园子随便你种,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安哥张口结舌,一下子没精神了。 二妞在旁边提醒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种东西得要种籽,要锄头钉耙锹什么的,还要浇水,还要肥。” 安哥登时有精神了,跟着学舌。 张娘子笑嘻嘻的答道,“好啦好啦,给一房家人给你用,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花了多少钱,多长时间,种出来什么,你得全记下来报给我。” 安哥搂着张娘子的腿使劲说好。[.超多好看小说] 张娘子看看二妞,想了想,二妞已经很懂事了,农家出身,对农活一知半解是有的,如果二妞种地的话,安哥也有处学样。于是张娘子索性又分了一房下人给二妞,让她也种一块地。 二妞喜笑颜开。福婆婆让她闲着时学绣花,不过她不是很喜欢绣花。绣花绣得再好,若是不是去换钱,就没什么用,她早就会缝衣服与鞋袜了。她阿娘就不太擅长绣花,但二妞穿出去的衣服也从没有人说过不是。同绣花不同,会种地就太好了,二妞终是要回家乡种地的。 安哥同二妞开始风风火火的准备种地了,两人让张林出去粮食种籽店去问这个季节种什么,去买回来农具种籽,整地。 张娘子时时同着冬芹过去看他们如何种地。 冬芹说两人象模象样的,挺有种地的架势。 张娘子看了就走,她在心头舒了一口气,现在她要安心养胎,安哥要种花种菜就是最好了,圈在家里安心。种菜还要记账,正好学写字。作为一个前途会被家族大力阻挡的白家嫡子,才华都是很虚的,比起文采风流,安哥更要紧的是有要能自保,有立世的真本事。 张娘子私下又叫过二妞过来问人手够不够用,那两房下人听不听话。 二妞说都还听话,她同安哥是把下人们合在一起用的,地也是合一起种的,到时收成一人算一半。人手还有多,两房家人有十三个人,其中四个大人。去外面买卖东西都是张林,那两房家人各抽了个伶俐些的小子跟着张林行走。剩下的三个小子都在园子里打杂跑腿。这两家的四个小丫头都跟着夏藕侍候安哥。 张娘子沉吟了下,觉得人手也够了,反正安哥的吃食衣服张娘子这边还另有专门侍候的。 这边的别院只有张娘子母子二人住,侍候的护卫和下人总数加起来有六十多人,侍卫就有近二十个,有些成了家的中年侍卫把家属也一起搬过来了。管着厨房的是福婆婆的大儿媳,大管家是福婆婆的大儿子张朴。 张娘子想来想去,现在万事皆顺,基本上就算安定下来了,至少在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前是安定下来了。现在只是几个大丫头嫁人的事麻烦点,但这种事得靠缘份,急不来的。张娘子让侍卫们有空也过去帮忙种地,这样几个丫头们说不准也能相看上谁。 安哥与二妞种的菜,有菠菜,莴苣,韭菜,大葱,小香葱,等等。还买了好多菊花。虽然是已经开了的,但是安哥当买的菊花是自己种的一样自豪。 园子里完全大变样,种着一畦畦的,菜还没长出来。 当然比较起种菜与种花,二妞觉得种花成本实在是太贵了,花种子远贵于菜种子,就是因为价格的原因只买了菊花回来。她同安哥商量花种子可以问张满娘要,等种下去的种子发芽了就可以邀请张满娘过来玩,顺便问她要种子。 于是安哥天天去翻种子发芽没。 这令众人觉得很好笑。 等有些种子发芽后,安哥就迫不急待的要张娘子下贴子请张满娘过来府里玩。 张娘子笑得不行,拒绝道,“不行呀,我要静养的啊。” 安哥失望得不得了。 张娘子提示道,“小田娘子会写字的啊,可以让她下贴子啊。并且,你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你们可以自己安排呀。” 安哥大喜,催着二妞写贴子。 下贴请人过来玩是风雅的事,不得简单的用白纸写,二妞在书房里找出梅花暗纹浅红色薛涛笺出来,犹豫很久没落笔。 安哥急得不行,连连催她,“写得不好也没事的,能认得就行了,你不是常写信的么?” 二妞索性放下毛笔来,“不对,我们得先安排好吃什么,玩什么,在哪里吃,全安排好了,才可以请人的。” 安哥与二妞两人急急忙忙的又去厨房问现在有什么吃的,两人拟了菜单。若是种田人,用的桌椅都是好粗的,为了搭,他们俩又让张林去买了那种粗粗糙糙的桌椅回来。 张娘子同着几个丫头和福婆婆笑得不行,不过也没有出声讲这两人。 万事就绪后,二妞写信给张满娘,请她次日过来玩。 第二十章 童趣 张满娘收到二妞的贴子时很是高兴,立刻向郑氏申请要去。在得到郑氏同意后,她又针贬了半天二妞的字与文采,表示万般看不起。 坐在榻下绣花的周氏听到这些,忍不住停下了针轻笑。 张满娘大方的说,“虽然这字也不好,文采也不好,不过看在安哥的份上我肯定是要去的,我得当面说说小田娘子,让她好好练字。” 郑氏啜了她一声,“就你能,人家小田娘子又不是象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身,不用字写得那么好,识字,会写字就可以了。琴棋书画这些,她都不必要练的。” 张满娘扑过去撒了半天娇,郑氏听得不耐烦了用手指头点住她的额头,“你呀,要戒骄戒躁才行。你也去姑母那里种地吧,你爱呆多久呆多久,多带些人过去。”她早就同张娘子讲好要让满娘过去住一阵子,此时顺水推舟的就把张满娘给圈进去了。 张满娘大喜。 周氏在旁边笑道,“满娘去住在那边,可以时时带安哥同小田娘子出去玩了。不过,你去那边,小田娘子可就算半个主人了,可不能说太多人家不爱听的话呢。安哥比你小,也不能同安哥争什么。” 张满娘扮鬼脸,“我可是张家的小姐,就算比不上姑母,怎么也比那个小土妞要强些的。” 郑氏连连叫好,“那我就等着你好好的在那边住上十天半月不吵架了。(.好看的小说)” 郑氏送走张满娘后,还是忧心忡忡的,良久她长长叹一口气。 周氏劝她,“去咱们姑母那,满娘不会出事的。” 郑氏还是叹气,“不怕在姑母那边惹事,我是怕白家的那些小崽子们盯上满娘。” 周氏拍手笑道,“姑母那边还有个小田娘子呢,姑母说她很能吵架,就算安哥同着她去白府都不怕的。凝霜麦光都是极稳重的,咱们的满娘过去还怕什么?阿娘啊,你是操心太多啦。” 郑氏看了周氏一眼,缓缓说道,“也是时候教下你们了。当年你们祖父母都不在世了,你们阿父同我生怕委屈了你们姑母,请来教她的师傅也是力求最好,你们姑母当初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哪里知道这是害了她。上门求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连皇子王爷都有几人来求亲,最后皇上指婚给白家。若是当初有老人家指点,若是当初知道藏拙,定不会如此。你记住,我们张家的人,不应如此委屈。” 不提郑氏同周氏讲张家旧事,张满娘兴冲冲的去到了张娘子住的别院。 张娘子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禁心情荡漾,在听到她拍着胸膛说会照顾表弟们时,更是眼眶都红了,不过她强忍着,只说自己要静养,让二妞带满娘一起玩,吃饭时大家一起吃。 满娘自然明白姑母心中所想,她也被告诫过多次说不要太让姑母情绪激动,三十多岁的孕妇算高龄孕妇了。 二妞同安哥种了几天地,虽然天天有事做,不过天天面对的是才不过三岁的安哥,她偶尔也会觉得闷,现在有个与自己同龄的一直呆在京城理应见识更多的人出现,立刻就兴奋得不行,一听说要带满娘去玩,立刻就示意安哥拉满娘的手。 几人手牵手奔向他们种的地。 到了地头,安哥一畦一畦的解释种了些什么,还蹲下扒开泥土让满娘看看是不是发芽了。 满娘惊叹。 二妞也一起惊叹,然后说,“现在刚发芽可以扒起来看看,等长根了就不能再扒土了,再扒土,这苗就坏了。” 安哥献媚的点头,“我只给满娘姐姐看看,其他人要看我不给的。”然后就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满娘。 满娘自然心中得意万分,不过嘴上还要逗一逗安哥,“若是白家有人过来,会给他们看么?” 安哥摇头,“谁都不给,只给满娘姐姐看。” 张满娘心中万分得意,看看,果然是自己嫡亲的表弟,虽然才见第二面,也向着自己。 二妞见她得意也不点穿,喊人摆好桌椅在菜地旁边摆上点心茶水。 吃了会点心,安哥就从椅上滑下去,说要去看地里要不要浇水。 反正这院里全是侍候安哥的人,二妞就让他自便。 满娘好奇的低声问,“他这么爱种地?” 二妞点头,也压低声说,“一天两次,要去捏泥湿不湿,得全部检查完才安心。” 满娘压着声音笑个不停,“谁教他的?是不是你?” 二妞摇头,“我没教他,真的不是我教的,他自己要弄的。他很认真的,天天早晨起来就要写字,做了啥也要记下来。除了种地,还要天天写大字。夫子说他写的字比我的有格多了,幸好我是女孩子,不然比下去了真是伤心。” 张满娘笑个不停,二妞的字确实不好,她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恶意贬议。笑了半天后,她说起要在这边住上一阵子。 提起这事,二妞立刻叫上安哥,带张满娘到安排好的住处去看,又解释说因为张娘子身子沉,摆设安置没有亲自指点,反正张满娘不是外人,不满意的地方自己改动。 张满娘一见那藕荷色彩织如意团花缎纱橱,顿时觉得飘渺有如仙境般恍然,睁大眼连声说喜欢。 二妞很高兴的说,“你喜欢就好啦,夫人说,你可以自己随便摆设,就当是你自己家一样,反正这几间全是留给你住的。” 很快张满娘就指了好多好多不是出来,还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比如按风水来说,帏帐旁边不应摆着那个青花瓷瓶,并且摆在那里漂亮是漂亮,可是风一吹,人若是在旁边被纱罗套住,很易带倒花瓶把它摔碎。 二妞对此佩服得紧,她家里都是坛子装米装粮食装咸菜,哪里有专为好看弄的摆设,自然是丁点不懂这些的。 安哥还小,自然对满娘佩服不已。 看着婆子们按她的要求搬来搬去,房间大变样,张满娘很成就感。她看到那些院子都没有名字,又说,“大家提到这里就是别院别院,还有这些院子,全都没有名字,不如我们全都起上名吧。” 二妞觉得有没有名不影响什么,要取名就取名吧,这里是张娘子的地盘,不过张娘子不得劳心劳力。她略有些迟疑的看着安哥。 安哥一听就很兴奋,连声说好,说取好名了就让父亲题字。 二妞看向张满娘,“你提的,你起名吧,我是没有什么墨水的。” 张满娘吐吐舌头,“那我们得仔细想想,多比较下。” 张娘子知道这事后很是高兴,孩子多点,果然日子有生趣些。 第二十一章 亦若 张满娘说起要起名时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她怕是自家姑母特地留白给白逸发挥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家姑母已经回京不是一天两天,安哥种的菜都发芽了,就算是等,也应该有个期限,现在就让自己中结这种无名状态好了,免得被外人取笑。 结果张娘子是无可无不可的意思,更激起了张满娘心中对白逸的不满,也激起了她心中熊熊的激情。 “庄子逍遥游你读过么?你喜欢么?”张满娘问二妞。 二妞点头。 “逍遥游有云,其视下也,亦若则已矣。是说鲲鹏从天上面往下面看,觉得一切不过如此而已罢了。其实我姑母现在看万事都是云淡风轻,看你和安哥种地,再看从前种种应该也是不过如此而已。别人看重的,我姑母根本不稀罕。” 二妞依然点头表示有道理。 张满娘满意的说,“你看,我在京城里长大,你在乡下长大,我们都觉得是这样。安哥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可是姑母既然唤他叫安哥,定也是存了随遇而安的意思。不如别院就起名叫亦若园吧?字形笔划都简单,一般的人都会认得这字。等安哥长大了想改名也可以的。这里暂时先叫亦若园。” 她这样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二妞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妞平时只会说好或是不好,是讲不出一大段话说好还是不好的,就冲这么多的因果,不管是对还是不对,二妞都佩服得不得了。 两人既然决定了名字,就手拉去去告知张娘子。 张娘子无异议。 于是别院立刻被同意命名为亦若园,并且题字权在张满娘,张娘子挥手让两人下去继续,让张林找人来把匾做了。 看着匠人精雕细作自己写的字,然后又挂在门口,张满娘的满腔怒火消掉了,别院是自己姑母住的,得好好摆设,好好起名,同那个不相干的人生气很是没意思。这个念头一起,她就开始拉着二妞开始好好探讨名字。 二妞心知论起典故是万万比不上张满娘的,特的把书全抱出来,张满娘提到哪本,就立刻翻出来看。 两人有商有量,加上翻书本,挑灯夜战,到了次日中午就全拟定了。 处处都选好名字后,满娘累得不行,二妞也这样觉得。 秋天的阳光很是温和,晒着也舒服,于是两人悠闲的躺在杨妃榻上晒太阳聊天。 安哥也有模有样的一起躺着。 听麦光说起几人如此悠闲,张娘子也凑趣一起晒着太阳。 几个丫头也坐在小杌子上听着闲话。 这日白逸却申时就过来了,他一抬头看到门匾,匾上的字虽然有风骨但到底略嫌稚嫩无力。他不禁笑了,又想到见过张家大老爷的一个长随几回,之前他还以为是张家送信过来,但联系这个匾,白逸立刻觉得应该是张家最受宠最娇惯的小七娘子了。 如果是这个小七娘子题的匾,白逸都想象得到了她的怒火,白逸禁不住就发笑。 自己夫人有这小七娘子陪着,定是心情大好,一想到这点,白逸便满面春风,只要夫人心情持续好,他便有把握劝夫人回白府。 这些日子,张娘子万事懒得理他,他心中烦闷无比,可是再多的事同张娘子讲,张娘子都有一搭无一搭的懒得理他,理由只有一个,不能操心,要静养。 他终于做了决断。 为了保全安哥母子,他已经同父母讲过自己能赚自己的产业,祖产他也不在意,兄长是嫡长,理应继承白家。 兄长平常,亦可守成,他不做族长,白姓也还能延续。但他若做族长,如果没有嫡子继承,他百年后,承继依然有麻烦,白姓纷争,定然会分崩离析。人无近忧,必有远虑。 他好容易说服了父母同意。 父母在便不可分家,这是礼法。但是安哥母子回去白府已经安全了,自己夫人出身名门,应该肯回去的。 白逸过去花厅没见到夫人。 正在擦桌子的小丫头一抬头,见到是他手一抖就说夫人在园子里。 白逸径直走到园子里。 他看到阳光下甜笑的妻儿,心头不由得一暖。再过几个月,第二个嫡子生下后,就搬回白府,嫡长子也可以发蒙了,从此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住在一起。 安哥正好爬起来,抬头看到他,立刻爬下斜榻给他行礼。 大家都被惊动了。 丫头们都站起来行礼。 二妞也向他行礼。 张满娘也不情不愿的行礼喊了声姑父。 张娘子懒得理他,只轻轻笑了笑。 这就够了,白逸唇边含笑,过去坐在张娘子斜榻边的小杌子上,轻声问,“今日可好?宝宝可听话?有没有闹你?” 张娘子抚摸着肚子轻轻点头。 白逸握住她的手,又转向安哥,“今天有没有新的种子发芽?” 安哥点头,扳着手指头说,“早晨又有两样菜长出来了,不过那是上午……”安哥觉得应该已经有又发芽的了,他急不可待的跑去看菜地了。 二妞顺势说去看着安哥去了,也跟着一起跑过去了。 张满娘也想跟着去,不过没等她说出口。白逸就亲切的看着她,目光已经对上,她实在是没办法做到象二妞那样就跑掉。 白逸温和的说,“七娘子果然是家学渊源,园子的名字取得真好,字也极有风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卫夫人再世都说不准。七娘子的字是大兄亲自教的吧?”这又是转向张娘子讲话。 他温煦的笑容,张娘子实在是没法拒绝,只好扭过头去,用手指捅捅张满娘,示意她回答。 事关家族名声,张满娘再生气也只好柔声答道,“姑父好眼力,字写得不好,不敢当姑父表扬,不过确实是阿父亲自教我的。” 白逸赞不绝口,又说,“亦若,亦若,好名字啊,是亦不过如是呢,还是说亦是如此呢?还是说有为者亦若是呢?还是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呢?夫人,你我一起老吧,好不好?” 张娘子甩掉白逸的手,站起来轻轻笑道,“满娘,扶我去看看安哥有没有出汗,他衣服要是汗湿了就拖他去换衣服去。” 第二十二章 期待 白逸大部分时间都是回这边歇息的,按福婆婆的计算方法就是白逸大部分的心都在这边。福婆婆觉得自己的主人,同那些妾室比,是相当占优势的。 但张娘子搬出白府,说是要静养,又不准白逸的庶子庶女过来问安,这又有点同白家决裂的态度。 下元节就要到了。 张娘子做为白府的媳妇,按理应该祭祀白家祖先。现在下元节临近,福婆婆不敢提回白家祭祖的事,就怕张娘子拒绝了没得挽回的余地。 这天在云县是要祭祀祖先,要烧纸的。二妞寻思京城的人家是讲究更多些,跑去问福婆婆京城下元节家里应该有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福婆婆正为张娘子回不回白府烦得要命,忽然心中一动,“我一直做下人,很多事不懂的,你去问下夫人,正好帮我探下夫人的口风,那天怎么安排。“ 福婆婆一提二妞就明白了,这么难的事让她开口,她郁闷得直跺脚,倒把福婆婆逗乐了。 二妞酝酿好久才硬着头皮去找张娘子,找了个由头问扯东扯西讲了好久。 她的心思张娘子一眼就看穿了,也不揭穿,由着她扯,一直扯到张娘子听得有些累了,才打个呵欠,“下元节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说也说不清楚呵,反正满娘一定要出去玩的,你到时同着满娘一起出去玩就好了,你快去找她安排,记得莫惹事。[]” 二妞还没说到福婆婆要说的地方,使劲冲福婆婆挤眉弄眼。 福婆婆偏低头垂眼装没看到。 福婆婆没反应,张娘子又催她出去,二妞只好失望的出去找张满娘。 她一出去张娘子就笑出声来。 福婆婆没精打采的给她捶背,“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笑得这么厉害。” 张娘子反手抓住她的手,“我早有主意了,白逸定会来接我们过去的。您以后少操心,就安安心心的当在这里养老吧。” 福婆婆哽咽着点头。 二妞转告了张娘子的话,张满娘高兴不已,“哈哈,姑母同意我出去玩了,那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出去了,见到讨厌的人也可以吵架了,不用担心被人告状了。你要知道下元节不冷,比起过年来,倒是更好玩些。到时我们穿男装,那天让我五哥带着我们一起去玩。” 二妞惊讶得很,不由得问,“既然比过年还好玩,怎么你不能出去玩呢?” 张满娘眉飞色舞的要说,忽然想要卖卖关子,她使劲忍住不说,翻了个白眼说,“去,倒杯茶给我,我就告诉你。(.好看的小说)” 二妞回以白眼,“最讨厌人家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了,不能一次说完么?”不过她还是起身去冲了杯茶过来。 张满娘洋洋得意的端起茶,又说得吃点心配,等二妞拿过来点心,她又说茶水太烫要等一会。 气得二妞的杏核眼都竖起来了,赌气道,“烫就去喝生水好了。” 满娘看到二妞的要炸毛了才说,“好了好了,全告诉你好了。过这个节很隆重的啊,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家里好多琐事的,还要往外面施米施钱的,就没有太多人手跟着出去,如果惹到不该惹的人,大打出手要是输了,咱家也没面子不是么?姑母让我同你出去玩,自然会有些人手跟着我们,我们那天在外面可以横着走了,同我不对付的人,都等着吧,哈哈。”张满娘越说越开心,恨不得立刻就到那天。 二妞气结,原来只是为了多带好手出去,同人争斗不落下风,枉二妞还以为是世家女子不可以随便出去呢。 满娘睁大眼,“不就是这个么,你以为是什么?你想太多了吧。小户人家的女孩子都可以出去招摇过市,何况是我们呢?” 二妞悻悻的说,“我只以为是你们规矩多,不能抛头露面呢。” 张满娘鄙夷的说,“很多混蛋在大街上看到美貌女孩子就弄回府玩的,很多妄想着被衙内看中攀上高枝的,他们一拍两好,搞得正经女孩子不能随便出去玩,真是讨厌。” 二妞瞪大眼,“明明是恶少强抢民女,怎么是两厢情愿了?你们富贵人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满娘不屑一顾,有诗为证不是么,她信手拈来流传甚广的那些诗来,细细点评其中意思,又说哪句是淫词艳语,然后劝诫二妞不要随便同男人走得太近。 二妞怒了,把头扭一边不理她。 张满娘心知自己一时兴起,发挥过了头,忙低头道歉,讨好的说,“真的不是说你,不过现在世风日下,有些家的女孩子时时抛头露面,还是有钱人家呢,看着就恶心。我二哥三哥都订亲了,还时时有人要往他们身上倒。” 张满娘好容易有个很说得来的朋友,讲八卦也能评点几句,比那些小丫头们有趣多了,哪里肯就此断掉友谊,当下赔礼道歉加赌咒,终于哄得二妞相信她不是针对自己并且原谅了她。 张满娘哄完后庆幸的吐吐舌头。二妞说话也是很直接很敢说的,有时也很毒舌,一起说话极有趣极快活,若是就此反脸了,实在是不好。 二妞闷闷的说,“你刚才说话让我很不舒服,我不爱听。以前没说过就算了。从现在开始讲好,我是穷人,可是也不爱受人气的。若是同你一起出去玩,有谁给我气受,我会掉头就走的,我是不会管人家下不下得了台的。” 相处几日,张满娘很了解二妞了,二妞没有坏心眼,但说话直接,很容易就把人气倒,气倒后把话说过街。但与人相处,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得讲个理字,不得过度。说话过份了就会被视为无理。 张满娘想来想去,人家无理是人家丢面子,自己维护二妞并无错处,想必不会受罚,便郑重其事的承诺,“放心吧,若是有人同你过不去,就是同我过不去。” 听到这话,二妞腼腆的转过脸承诺道,“当然,我不会主动惹人的。”二妞素来说一有二说二,可是她不会当面说刻薄话的,有些话她也说不出口,最多在事后牢骚来牢骚去,或是人家实在过份,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看到二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脸,张满娘在心里奸笑不已,她现在非常期待带二妞一起出去玩了。 第二十三章 口角 下元节转眼即到。 二妞束发方巾,一袭青衫的站在张满娘面前时,张满娘大吃一惊,赞叹不已的夸二妞男装比女装好看。 二妞嘿嘿直乐。 张娘子同她讲过,女孩子要细细的修饰,说话眼神都要注意,男孩子只要干净挺拔就可以算得上好看,但女孩子就得细细的修饰,才能让人赞一声美丽。 二妞一直很含糊的应着,她长得干净可爱,眼神英气有神,但怎么样也算不上顶尖的美人,既然怎么样修饰都不可能是大美人,于是她懒得费精神了。 现在张满娘的反应,二妞决定以后可以多穿男装, 张满娘赞完二妞,又问二妞自己的衣服好不好。 看她的神情就是满脸写着赞我吧赞我吧,二妞心里直发笑。张满娘穿男装也是俊逸非凡。她长得高,一身锦袍更显玉树临风。二妞真心实意的点头赞好看,同时心里暗暗的估算张满娘头上的碧玉簪子值多少贯,还有腰上的缠金丝腰带估计得用金子来折算了,等等。 二妞知道张满娘所用所佩都是珍品,不过她不知道价格,只知道定是很贵,所以算来算去还是不知有多少。 张满娘看她的眼神,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跺脚泄气道,“你就不能真心夸我一句么,就知道这些世俗之物。快点快点,先给姑母看看,看行不行,不行再换,我哥哥们快来了,他们一来我们就出门啦。” 二妞被张满娘拉着跑出去。 两人行礼时,福婆婆赞这是哪家的俊俏小郎君,丫头们都在旁边捂着嘴笑。 张娘子看到两人着男装微微点头,又拉过二妞给她在妞腰上系上一块玉佩。 安哥在旁边站着拍手说好看。 张满娘逗他,“我们俩谁好看?” 安哥说,“都好看。”然后迫不急待的拉着她问自己的项圈好不好看。安哥今日颈间戴着盘锦璎珞项圈,挂坠是如意云头菱角,各色宝石与黄金相映,满眼光华,他已经兴奋好一会了,见到一个人就炫耀一会。 安哥问的话同张满娘问二妞一模一样,二妞忍不住哈哈大笑,同时心中也在暗暗估算这个项圈值多少钱,虽然她并不知各种单价。 被指同三岁稚儿一样见识,张满娘满脸娇羞的拍着安哥,又追打二妞。 安哥也笑眯眯追打着张满娘。 张娘子神情愉悦的看着几人嘻闹。 福婆婆低声问,“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启程去白府?” 张娘子不经意的答,“急什么,怎么也得张家的小郎君们过来接到满娘她们才走,不然,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福婆婆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辰时,张家的小郎君们总算过来了。 四个俊美锦衣少年齐齐行礼之时,张娘子挑眉讶然,“怎么会有四个小郎君呢?嫂嫂只对我说有三个呢,三堂叔家的九郎高些,四堂叔家的六郎矮些。这只长得这么俊,不象是我们家的呢。” 最长的一位笑出声来,“姑母向来大方,侄儿就多带了一个国子监的同窗来凑个热闹,人多些,带的护卫人手也多些。”说完冲张满娘挤挤眼。 最俊美的少年忙忙点头道,“小侄是朱家的三郎,一直听五郎说起姑母,今天本来应该早点过来的,都怪侄儿事多,侄儿今天给安哥带了只小狗过来,给满娘同小田娘子带了两匹小马驹。” 安哥两眼一亮,立刻吵着要去看狗。张娘子点头,夏藕便带着他出去了。 张娘子赞道,“真是个好孩子,我寻思着五郎兄弟平日里用金啊玉啊多的是,少的是趁手的银钱,打算每人给个几十贯钱就好。现在多了朱家的三郎,这可怎么办呢?” 朱三郎笑嘻嘻的说,“姑母就当我做亲侄儿一样看吧。”说完还看看张满娘。 二妞用肘拐了张满娘一下,张满娘掐了二妞一下。 张娘子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笑吟吟的让春桃每人给了一叠银票,包括张满娘同二妞。 二妞睁大眼看张娘子。 张娘子点头示意她收下,又细细叮嘱张五郎定要看顾好弟妹,不要惹事。 张五郎一一应下后,张娘子就放几人出门了。 一出门张满娘就伸出手来,拦住张五郎几人,“是我出的主意,老规矩。” 张五郎立刻交出自己的银票的一半,同时挡住六郎九郎,为难的说,“满娘,我的自然是交你一半,可是三叔公家的九郎,四叔公家的六郎的就免了吧。他们俩同你差不多大,也没有什么收益,没有他们俩,我也没办法带你出来玩啊。” 九郎和六郎使劲点头,表示自己也是有功劳的。 朱三郎笑嘻嘻的说,“妹子,我的全给你吧。” 张满娘哼了一声拉着二妞,“得称我小兄弟,或是七郎,不准叫我妹子。算啦,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五郎的,你们的全不要了。” 二妞惊叹的看着张满娘,她知张满娘在张家受宠,可是受宠到这个程度,她还没想到。 张满娘得意的说,“我们是好朋友,没人敢欺负你的。” 九郎挤眉弄眼的说,“小田郎君,千万不得得罪七郎啊,得罪了他会连累到我们的。” 六郎深有戚戚然的点头,“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没有吵过打过么?” 二妞镇定的说,“为啥要打啊,七郎很好人的。” 五郎捂着胸口,“你说的不是我们家的七郎吧。” 朱三郎敲了他一下,若无其事的说,“是啊,小田说得对,七郎很好人的。” 除二妞同满娘外,其他人都骑着马。张满娘本也要求骑马,被张五郎拒绝,说到了地方都下去步行。 张满娘很恼火,二妞拉着她的袖子说坐在马车里看得更清楚些,不用担心马撞着别人或是受惊什么的,才说服了她坐马车。 张五郎冲二妞竖起了大姆指。 深秋的京城,垂柳虽然还有,但是落叶也是处处都有,还有看到黄色的芦苇。二妞觉得,同云县的秋天比起来,京城更显苍凉。 但到了热闹繁华处,京城就真是热闹了,人来人往。 张满娘迫不急待的跳下马车,坐到一个小摊上,热情的向二妞介绍,“这家的杏仁茶最地道了。” 坐下时,二妞心中感叹不已,觉得京城果然是京城啊,随便一个小摊都是干干净净的。说起来,这是二妞进了京城第一次逛京城,以前只是在马车上看着。 张五郎认命的掏出荷包付铜钱,还向朱三郎苦笑,朱三郎只拍拍他的肩。 二妞瞧到两人的举动觉得很好笑,张满娘捅她,“开始吃吧。”于是二妞学着张满娘的样子,搅拌后开始吃。 张满娘得意探头过来,“不错吧,确实好吃吧。” 二妞含糊的点头。 张满娘又称赞说,“全京城的杏仁茶就这家的是最好。” 二妞默默的吃着,觉得甜味还不错,她吃东西比张满娘快,吃完了就等着。 吃完后张满娘看二妞空坐着打呵欠的样子说,“喜欢吧,那就再来一碗。” 二妞一楞,阻止道,“不要吧,我们不是要喝杏仁茶么,这个糊糊这么大碗,再吃多一碗就喝不下去了吧。” 张满娘哈哈大笑,笑得直捶桌子,“怪不得你还在等,原来你不知道这就是杏仁茶啊。” 二妞这才明白喝的糊糊就是茶,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就是糊糊么,怎么说是茶呢?” 张满娘得意洋洋的笑话二妞,“五哥一向不让我吃这些小摊,各地风俗不一样哇,这样的,我们就叫茶。” 她正在开心的鄙视二妞时,旁边有人接话说,“真是土包子,连杏仁茶都没见过。” 张满娘跳起来,“是谁,是谁,谁敢说我兄弟土包子,有本事当面说。” 六郎九郎也同张满娘一样,激动的跳起来。 旁边桌上有人鄙夷的说,“本来就是土包子,还怕人说。” 二妞也站起来,哼了一声道,“土包子吃糊糊,没有乡下土包子种地,你连糊糊都没得吃。有本事就把嘴缝住,不要吃乡下土包子种的五谷。” 那人昂着头说,“本公子有钱,啥都买得到。” 二妞拉着张满娘,“不要理这暴发蠢货,同蠢货是讲不清楚道理的。” 那人气急,站起来拦住两人。 六郎同九郎两人拌倒那人,按倒挥拳。 张满娘兴奋的大叫,“把这蠢货打聪明些。” 这时有人在旁边说道,“张兄也是讲理之人,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愚弟的薄面就算了吧。” 张五郎叫六郎九郎住手。 看来全是认得的人,认得的人还这样,那肯定不是交好的人,二妞很疑惑为什么不趁机巩固战果,难道真的打算同人理论么,就算是口水一千桶也比不上揍人几拳解气啊?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原因了。 张五郎拱手作揖说,“白兄这话令人不敢苟同,君子动口不动手,应该说的是他才对,他先欲行凶,我家七郎素来娇贵,若有一丝一毫损伤,家母会剥了我等几人的皮,没奈何六郎同九郎才拦住他。” 张满娘低声同二妞说,“说话的那个就是我姑父的庶长子白四郎,受父萌在国子监念书的。” 这是为了圈那白四郎入局,睁眼说瞎话还说得如此有理,张五郎也是个人物。二妞差点要笑出来。 不过张娘子一直避免碰到白家的人,二妞奇怪这样下车就能偶遇,不过能落井下石的机会绝不能放过,她低声问道,“咦,那一人可以萌几子入国子监呢?” 刚站起来的张六郎也低声说,“看等级的,白家姑父可以萌一人入学,不过他的两个庶子都入了,白家在国子监的名额估计早就用完了。” 二妞惊叫,“没名额了,那安哥虽然是嫡子,也进不成了么?” 几人虽然是低声说话,但是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白逸的两个庶子都入了国子监,嫡子却入不成。 白四郎略有些动容,他得为自己辩解,不然,很快全城就会传白家嫡庶不分了。不过在他开口前,从地上刚爬起来的那人此时气急败坏的说,“你们太过份了,怎么可以这样诋毁白兄的名声?” 张满娘怒目圆睁,二妞看她急了,怕她说些过火的话,天下不只有嫡子的,还有庶子的,不必为了意气之争平白竖敌,她用两手紧捂住满娘的嘴,斜眼看那人说道,“我们说的有一个字假话么,有的话请指出来,另外我们自己低声说话,应该是不关别人事的?” 张满娘点头,表示同意。二妞看她不怒了就放下手来 那人气结,“反正你们不是君子之道。” 张六郎大声说,“够了,君子之道就是让你这样随口攀污他人的么?” 那人口不择舌的说,“你们就是妒忌,自己进不了国子监,就妒忌白兄进了国子监。” 张满娘怒了,她妒忌,她怎么妒忌了。 二妞不让她说话,“进了国子监真了不起,人人都得妒忌,没进的其他人全是土包子。刚才你说我们不是君子之道,原来你这样就是君子之道了,那这样的君子我们不做也罢。” 朱三郎嘻嘻笑道,“小田不要这样说嘛,我和五郎也进了国子监,我俩兄弟可都是好人。” 这时白四郎忍不住了,“韩兄,若是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少说一句吧。”又拱手向张五郎说,“大家同窗一场,赏点薄面一起吃顿饭吧。” 张满娘哼了一声说不准去。 张五郎摆手,“我是带小兄弟们出来玩的,带的人太多,不太方便。你请自便吧。” 看这架势是吵不下去了,张满娘扫兴的拉着二妞走了。 五郎拱拱手赶快跟上。 因为这场口角出了一大口气,并且没落下要受责罚的字眼出来,张满娘很是开心,一路看见什么买什么。好在带的人多,有人拿着。 路过首饰铺时,二妞就有些走不动路。张满娘根本看不上眼,站在旁边让二妞选喜欢的,她送。二妞看她一眼摇摇头只说是买给自己母亲的,并且有带银子出来。 张满娘也没话说了,也就随二妞了,因着心情大好,也没催着二妞走,她自己居然也挑了几件精细的小饰品。 张五郎看着六郎九郎在旁边无聊的样子,同朱三郎商量了下,就让他们自己带着些护卫一起去逛,然后马行街丰乐楼会合就好了。 二妞仔细的看,一件一件的拿起来问价钱,在这家首饰铺里看了大半个时辰,她不过只买了一支金凤吐珠钗,还有最简单的十对素圆银耳环,五个银铃铛。 店里的小二哥也不生气,在这伙人临走时还躹躬说,“小郎君们若是不急,是可以订做的。” 呃,这小二哥的话真是说到二妞的心上了,她其实是很想订些啥,但是还不太确定,还不好意思让张满娘几人陪自己太久,还得去酒楼吃饭呢。二妞决定先回去想清楚了,改天再来。 第二十四章 接触 马行街酒楼林立,店铺并肩,人声嘈杂。 张满娘很是高兴,看到人多热闹她就高兴,虽然她在这里走路也不能横着走了,也得担心撞到别人。 朱三郎很体贴在在她侧前方开着路,又说丰乐楼的五可弹曲唱曲都很好听。 二妞探头问道,“那你是不是常常去听呢?” 张满娘扭头看着朱三郎。 朱三郎笑嘻嘻的说,“哈哈,我是听同窗们赞她唱得好弹得曲,平时我哪有心情啊,今天是陪你们才去的,今天吃酒我会钞罢。” 张五郎笑道,“这点我可以做证,平时他应该是没有时间的。” 张满娘哦了一声。 张五郎解释说,“朱家不象我们家,讲究的不是讲经论典,他们家讲究的是孔方兄,他平时对着账本的时间太久,我老是要帮他忙的。” 张满娘想想也是,展颜一笑,“那就是说三郎很有钱了。” 朱三郎一本正经的说,“是的,可以说得上是白玉为堂金满楼。” 张满娘脸上忽然羞红,抬脚踹朱三郎。 二妞不明白为什么,忙问道,“难道这句话有什么典故不成?” 张五郎鬼鬼崇崇的对二妞讲,“你不明白是正常的,三郎的名字就叫玉堂来着。” 原来这句话把两人的名字拼一起了,难怪满娘会有羞色,二妞强忍住不笑。 张满娘泄气的说,“你笑出来吧,也没什么,哼。”她不理朱三郎了,只同二妞讲,真的得好好听听曲,张家管得很严的,能出来大大方方的听曲的机会不多的。 二妞只是笑。 丰乐楼此时已经灯烛闪耀,楼与楼之间两两相望,有飞桥栏杆连接,明处暗处通道无数,灯烛下珠帘晃动人影绰绰,看上去甚为动人。 六郎九郎在二楼探头出来挥手喊着五郎。几人走到门口便有一位小弟过来,殷勤开路道引。几人正要上楼,楼梯下来一人,一身浅蓝色云锦长袍,头上羊脂白玉簪,腰间挂一羊脂玉佩,正是白四郎,他温煦的笑容晃得二妞有点迷糊。 张五郎戒备的挡在二妞同满娘面前,“白四,你想做什么?” 白四郎微笑着说,“真巧,世兄也过来吃饭的么,正好我请,有几个歌女唱得不错。” 张满娘刷的扭头看二妞。二妞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很恼火,杏核眼气得竖起来,他们一群人跑出来玩,结果是同白逸的庶子一起吃饭,这让张娘子知道了怎么想啊。 张满娘拉着二妞转头就走,“我想吃曹家食店的烤肉和乳饹。”朱三郎狠狠的瞪白四郎一眼,让张五郎跟着,他上楼付账和叫六郎九郎下来。 这两人倒是配合默契,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二妞对自己都很佩服,此时还有闲心思胡思乱想。 白四郎眼色一黯,紧走几步跟着说,“小田郎君,我想大家是不是有些误会。” 张五郎挡住他,“你倒说说有什么误会,凡事不可当众说,你就在这里说吧。” 白四郎深深一揖到底,“母亲对在下定有误会,在下厚颜,想请大家帮忙调解下。”他所着锦袍乃宽袖广身,袖口上绣的银丝云纹如流水一样隐隐流动,光彩夺目。 二妞看着这绣花,本能的就想这得折算成多少贯钱,不过她立刻想到这白四这样说话,外人一定以为是张娘子苛责了他。二妞定一定神,不快的皱眉,“夫人能同你有什么误会,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她回京城来应该最多只见你一面,时间应该不长,我都想象不到,她怎么就能误会得了你。” 白四郎垂目,“在下想见夫人一面。” 他温文尔雅的样子越发令二妞恼火,若不是二妞以前见到的许多人都是如珠如玉般俊秀,她会立刻心软答应他。这厮定不安好心,才会这样作小伏低,二妞很不耐烦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好象是我们大伙欺负你一样了,不要做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出来,有什么话,说出来,不过份,并且不会刺激到夫人,这样的话我定会给你捎到,若是太长,我记不清楚,麻烦写在纸上。再有,夫人今天回白府去了,我不明白的是,你今天为什么不在白府等着?难道你是要躲着夫人么?要躲的话为啥又缠着我们?” 白四郎连连摇头,“真是偶遇。母亲今日定有许多事情要操心,四郎不敢打扰。” 二妞点头,“对,今天夫人肯定是很辛苦的。你是打算约了时间,改天再烦一次,对么?”二妞看到白四郎要辩解的样子,此时朱三郎同六郎九郎也过来了,便摆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可以写信,我看了可以转告夫人就转告,若是不能的,就当没写吧。好了,我们还要去吃东西,不耽搁时间了。” 五郎用眼神示意六郎,六郎立刻明白,拉着九郎仗着还小,使劲推搡白四郎。大庭广众之下,被两个半大小孩如此对待,白四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只拱手说会送信过去便告辞了。 众人高高兴兴的又去到曹家食店,一路表扬二妞饶舌饶得有趣,要再接再厉。 曹家食店隔得也不远,虽然不象丰乐楼地样富丽堂皇,也是热闹得紧,众人坐定后,小二们流水般的上来满桌的银盘装的果子。 二妞每样都尝一下,凡是二妞赞好吃的朱三郎都让小二包起两包,其中一包是张满娘的。 朱三郎恨不得把所有的菜全点上来。张满娘拉张五郎,张五郎不理她。气得张满娘使劲跺他的脚,张五郎只好微笑着劝朱三郎,说来日方长。二妞也说够吃就好,不要太多。张五郎点头称是,又讲了二妞以前吃撑了只好饿两天清胃,以此证明够吃就好。众人都哈哈大笑。 二妞大窘,恨恨的说,“怎么夫人什么事都告诉你们,真是过份。难道你们小时候就没这事?要是没有才有资格笑话我。” 五郎低声说,“我是没有这种事,其实七郎有的,但是谁敢说她啊?说了她,我不得被饿个十天八天的么?”张满娘跳起来劈头盖脸的打他。张五郎抱住头说,“不要打脸,打了脸不好见人的。” 张满娘解了气,坐下笑呵呵的对二妞说,“你现在知道我姑母为什么躲着了吧,白家那些人缠起人来真是可怕死了,今晚你要不要同姑母讲?” 张五郎恨恨的说,“小田回去当然要说,处处都看得到白四,他好有钱啊。丰乐楼我都去不起,他居然可以随便喊几个歌女唱曲,真是太过份了。” 二妞奇怪的问,“那里很贵么?贵到你都去不起?” 张五郎扳着手指头数,“当然去不起,我一个月才有十贯钱可以花,不然姑母为什么给钱给我们,不就是担心我们没钱花么。一个歌女怎么也得几十贯,他说有几个,怎么也得两三百贯了。喝酒这么多人,怎么也得要一百来贯吧,加起来得几百贯了。我若是请这么一次,得攒好几年的钱。哼,不是有三郎跟过来,有人付账,我都不敢说来那里玩的。再说了,以前他名声很好,现在忽然变得好玩乐,人家还以为姑母有了嫡子,故意纵坏他,捧杀他。这事定得告诉姑母,让姑母早做防范。” 张满娘皱眉,“怎么防着啊,姑母一直不肯管那些庶子庶女的。” “这白四确实奇怪,那么有钱,”二妞打个呵欠,“随便他怎么想吧,反正只要我在亦若园呆着,我就不会让他们在亦若园见到夫人的。” 六郎不服气的问五郎,“我们这样让那白四,会不会人家觉得我们张家好欺负?” 张五郎扔了个蜜枣到嘴里,大笑道,“哈哈,那怕什么,再说了,正经算起来,我们算是白四的外家,居然被他欺负得听曲都不听了,看他日后还装什么君子。” 六郎九郎都还小,听到这话立刻兴灾乐祸的笑起来了。 张五郎继续牢骚,“哼,我们张家怎么也是白四白六的外家,同我们过不去,看看以后谁敢嫁女儿给他们。”他哼了一声,又摸摸张满娘的头,“他们白家娶了我们张家的女儿,却这样对待,我们张家若是让这几个庶子出了头,那我们家的女儿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了。” 二妞叹气,“安哥现在还小,等安哥长大了,自然什么都是他的。耐心等着吧,你们现在下手除掉白四,安哥又讨不到好。” 朱三郎云淡风轻的笑道,“我们不下手,我们只下绊子,让他日子不好过。” 张满娘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天,就碰到这些事。照我说,姑父传下来的东西,他们同安哥分,若是他们多分了东西,安哥就少了,可是怎么分,姑母说了也不算。不如决裂了,姑母不用管他们,姑母的东西他们一件也捞不着。咱们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见招拆招好了。” 朱三郎立刻连声赞好。 张五郎揶揄道,“朱三,你不要万事顺着她,该动脑子的时候还是要动的,不要同某人一样。” 第二十五章 姑侄会晤 一顿饭吃得二妞身心愉悦,不仅口舌之欲得到极大满足,并且席间一直笑声不断,一堆人不停的讲如何折腾白四白六,她为张娘子抱屈的心情也舒缓下来了。[] 张五郎分派人手,一拔他带着送二妞回去,一拔朱三郎带着送六郎九郎满娘回张家。在食店门分手时二妞仍觉得意犹未尽。张满娘亦是。 张五郎看着妹子磨蹭着不肯走的样子,哪里不知她想什么,只悄悄的说,“我偷偷告诉你,不准在外面说。阿娘私下同我说啦,只要你不惹事,只要姑母准,带上小田你就可以常出来玩。” 六郎到底还小,不耐烦的催张满娘快点。朱三郎敲敲他的脑袋,笑吟吟的骂道,“小兔崽子,就你急,君子要不傲,不隐,不瞽,懂不懂。” 六郎笑嘻嘻的做个鬼脸说是开玩笑。九郎在一旁狗腿的吹捧道,“三哥就是能,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套一套的。” 此时张满娘正拉着二妞说自己先回家过几天过去看姑母,或是过几天接二妞去张家玩。 张五郎看着两人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叹口气过去在两个堂弟肩上一人拍了一下,“你俩丢不丢人啊,三郎说话比你们还象张家的人。回家要好好念书,不然下回出来玩不带你们俩了。”然后才出声对张满娘说,“你们再多说些话,再晚些回去,下回姑母就不肯让她出来玩了。” 满娘六郎九郎几人嘻笑着上马走了,朱三郎上马冲张五郎拱拱手也走了,哗啦啦的随从也跟走了一拔。 张五郎在别院门口下马,二妞下了马车同他道谢。 张五郎却定要自己亲自送点心进去。 二妞挑眉,“门房帮忙拿进去也可以的,如果你没有事的话……” 正说着,在前厅做绣活的春桃跑出来,急急的给张五郎行礼,听到众人说要点心进去产,就说点心她来拿,张娘子正等着五郎,让二妞快带张五郎过去。 二妞很纳闷为什么这么晚张娘子还没歇下,不过猜想既然是春桃专门等着,肯定是已经歇过了,特意等张五郎有事吩咐。 张娘子见到张五郎,就让其他人全退下,只让二妞留下听着。 张五郎也不多话,直接就向张娘子详细汇报了一天的行程,连大家说的话也一字一句的学了一遍,中间还掺着他的各种思量。 张五郎说得有条有理,有简有繁,二妞很是佩服,她自信自己说不到那么有重点有省略。 听罢,张娘子良久不出声,二妞低着头都等着有些着急了,抬头看过去,正好同张娘子眼光对上,她立刻移开眼光。 张娘子只笑吟吟的摸摸她的头,“五郎,我想开了,白逸的庶子庶女,管他们去死。有了安哥,我就不用讨好庶子庶媳,不用担心老来无靠,不用担心将来同你们来往都得看庶子庶媳的脸色,我的嫁妆也不必给仇人生的子女。咱不要说以后了,那些人眼不见心不烦,我只要安安心心的打理产业,照顾孩子们,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只等腹中这孩子出世了,我想去哪里看风景就去哪里看风景,这个孩子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张娘子边说心中快感不已,孩子生完了就好,这个孩子应该是二月生,几个月时间,很快就好了。 张五郎松一口气,陪着笑脸道,“姑母想开了自然就万事大吉。阿娘时时对我们讲,我们张家的女子,定不能委屈自己。” 张娘子揶揄道,“那你阿父怎么说呢?他就不管张家声誉如何了?” 张五郎大叫,“姑母,阿父阿娘视姑母如姑母,其他的相比都是粪土。看看满娘,不过是同姑母有点象,就把我们兄弟全欺负得不成样子了。”说罢他掩面做委屈状。 二妞忍不住笑,确实,张满娘是轻轻松松就能指挥张五郎,但凡她有一丁点不快,张五郎就会立刻让步。 张五郎又说,“若白四参加科考,以白家的本事,他必能考中,考中后必然会授职,必然会有富贵人家的女子下嫁,然后他就会风风光光的给他娘请诏命。安哥还小,姑母等安哥这一天,可就太远了。白四最差的情况,就是白四搬出白府,但就算这样,白家王家都不会不管他的。” 张娘子点头,“你说得对,最少王家是肯嫁女儿给白四的。”王家是白四郎的外家,经过两代联姻,已经是朝廷新贵了,日子过得很好。 一时沉默下来。 张五郎手指敲着桌子,“虽然姑母大量,不计较这些,万事肯让步,但若白四出头了,虽是庶兄,但也是兄长,日后若与安哥有纠葛,总占个长字,对安哥总是不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行,我们张家绝不能容一个庶子压在安哥头上。” 张娘子叹气,“能把他怎么样呢?这些恶人害我流产三次,那又如何,我能做的就是日日祝他们早登极乐之地。”“ 张五郎笑了笑,“按本份来讲,姑母是嫡母,是可以安排他的婚事的,姑母可以给他找个庶女成亲,然后随便他是分出去呢,还是在府里呆着都没什么。那王氏做妾做了一辈子,若是儿子娶个嫡女,肯定日子过得不好,若娶个庶女,才能享得到福。” 张娘子摇头,“我也想过,但是现在我身子不便,他们可比不上我腹中孩儿一根毫毛。” 张五郎微笑,“姑母不要急,阿娘说了姑母现在不能太费心思。反正明天秋天才考呢,考不考得上另说。再说,安哥有我们看着,定不能让他吃了亏去。今天也晚了,我先回家去。我的小厮包包在门房那里已经混了个脸熟,以后有事就让他上门来说。这边若是有事,就让小田娘子去找满娘去。门房那里要管严点,不要随便让人上门,随便白府谁要见姑母都拒绝。就算是有帖子什么的,也让人在外面抄了拿抄的帖子看,小心帖子上有什么东西。” 张娘子轻笑,“你这孩子,同你阿父说话一模一样,你可不要拿我当满娘看啊。” 第二十六章 报信 张五郎走时在门房敲打了几句,让门房收到帖子后,让二妞看了再选择性的告诉张娘子就好。[.超多好看小说]二妞觉得这差事好简单,任何有损张娘子心情的帖子,都不给张娘子看到就行了。 不过,事实证明,二妞想得太简单了。 次日,白四郎就过来别院了。 二妞觉得他过来定是不怀好意,看着白四郎酷似白逸温润的笑容,二妞心中不自觉的就很提防,她很防备的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白四郎也不介意二妞的无礼,递过来一封信,“有些事四郎想让母亲知道,好提前做好防备。” 二妞收下,“你可以走了。” 白四郎轻笑,“小田娘子不能我一走就撕了吧,得给母亲看看。” 二妞皱眉,“当然会给夫人看,不过得抄的,不是你这个。” 白四郎怔了一下,又嘴角含笑道,“母亲这样注意是应该的。小田娘子还是打开看看吧。” 二妞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就是好象说她真的打算不看就撕掉的。她顺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她就震惊不已,跳起来道,“你没写错吧,你这么好心,这不是损己利人么。”说完二妞才发现自己这行为实在是太过鲁莽了,颇有些尴尬,这也不怪她,实在是内容太过令人烦燥了。信中说道,他得到消息,白老太爷要趁安哥记入族谱之际,把白四白六都列在张娘子名下。这事真是欺人太甚,若告诉张娘子,张娘子说不定跳得比二妞还高,二妞这样为自己的行为在心里辩护。 白四郎对二妞的失礼行为并不在意,他起立拱手道,“这事若成我也开心,只是若不成呢?我怕母亲会恨我们入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通知一声,请母亲有点准备。” 二妞恨得简直是要抓狂了,她在心中无目标诅咒了老天爷半天。不过诅咒不能解决事情,这事绝不能由她告诉张娘子,要这样直接就让张娘子知道,若有什么事发生,后果她承担不起,她得找张家的人来处理。 于是二妞去找福婆婆,说有件很紧要的事,但是不能同张娘子讲,请福婆婆派人去请张五郎或是张满娘来。 福婆婆问有什么事,二妞不肯说,只说让张家的小郎君或是小娘子过来才可以说。福婆婆虽然很好奇,还是立刻派人去请张家的人来。 张五郎同张满娘一起过来。 张五郎得知后不动声色的问张满娘同二妞对此事怎么看。 张满娘满脸气愤的说,“白家太过份了,五哥我们回家让阿父参他们去。” 张五郎摆摆手,“这事哪能这样处理,你说说白四怎么样。” 张满娘不愿意的回答,“白四居然是个好的,通知我们做准备。” 二妞白眼她,“蠢货,真是蠢货,总算有个人比我更蠢了,以庶为嫡对他是好事,他为什么要过来同夫人讲,他定是别有用心。” 张五郎赞同的点头。 张满娘看他同意二妞的话就很不服气,“白四不管怎么样都告诉我们了啊,在白家来讲,这是告密,这也要好大的勇气的。” 二妞再次示以之白眼,“你想想啊,这种事能捂着么,总会透过风的,他不说,自然有别人说,他这是讨好卖乖。”然后二妞大惊,“对啊,禄婆婆他们在泽厚院里是死的啊,怎么没传什么话过来,是不是他们全被管住了,白家已经准备齐全了。他们要是落在夫人名下,那夫人的嫁妆他们也有份了。”二妞急得直跳脚。 张五郎笑了,安慰二妞道,“你不要怕,这事,只要我们张家不同意,就不可能。张家若把事闹大,白家会被天下所指。” 二妞却不信,她又没有傻到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程度,象李家庄也有人与原配和离的,原配本不肯和离,但是她的娘家人收了好多钱财,于是还是和离了。 张五郎听二妞举了例子后大笑,“我们张家又不是钱财就能打得动的人家,你放心吧,我保证张家绝对不会妥协,白家让任何利益都不可能妥协的。若是这事都能妥协了,那我们张家真是无处立足了,还怎么走出去见人。”张五郎本来很恼怒,听到二妞说的话,不禁笑了。乡下人的想法同世家就是不同,若是姑母有嫡子,却被迫写庶子在自己名下,那张家岂不是软弱到人人都可以欺负的份上了么。 二妞不好意思的笑,说自己担心太过有些口不择言了。 张五郎叹气道,“这事我得同姑母讲,告诉她这事一定不能同意。这不仅是嫁妆的事,就算白四白六不要姑母的嫁妆,也不行的,入了族谱的嫡子,还比安哥大这么多,这把我们张家当什么了。不管怎么样,都得压制下白四白六了。我让父亲直接过去同姑父讲,但凡他还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做的。” 张满娘犹豫的说,“我们的姑母,我们自然是要护着的,可不可以说是别人传的话,免得出卖白四了。” 二妞没想到张满娘还觉得白四郎是好人,禁不住撇嘴说,“我都知道若是白四白六落在夫人名下,就会分夫人的嫁妆,有关夫人的嫁妆,这事定得同张家商议。这事我都知道,不信白四不知道,他就是不安好心。你不要看他生的好看,就觉得他是好人。” 张满娘急得不行,“我没有觉得他生得好看就是好人,咱们就事论事不行么?” 张五郎幽幽的看着满娘,“你真是,看来我们爱护你太过了,你这都看不到。白四既然说出来,就会扰乱姑母的心神,他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就得担后果。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都得担后果,哪能一句我听说,不知是真是假,事后再推个一干二净。白四如果真的好心,就不能说。这事要成定得同我们张家商议,我们张家绝不容姑母这样被欺压。只要我们张家不同意,白四白六休想立在姑母名下,他们永远只能是庶子,除开姑母同姑父义绝了。逼庶子挂在有嫡子的正妻名下,不成便义绝,白家不会糊涂到那种程度的。白家同我们张家议这事,肯定是一拖两拖,姑母腹中孩子也生下来了,再慢慢处理就好了,拖一拖,明年的秋试白四就说不准参加不成了。白家的人又不是神仙,就不信他们不死,随便哪个死了都得戴孝。一年一年拖下去,拖到安哥长大都有可能。白四说出来,我们就得现在去同白家摊开了讲。他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找事。若是直接送到姑母手上,若姑母一个偏执点的人,就得说白四是过来炫耀了。” 张满娘很委屈,不过也承认自家哥哥说得是对的,自己确实没想那么多。 张五郎又断然的说,“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我要回去同阿娘说,你多住在这边,同二妞一起照顾姑母,送帖过来的,全得经你们俩人的手,我信不过那些人了,只有我们张家的人才可靠。” 张五郎同张娘子讲了这事及安排,张娘子面上只是微微笑。张五郎担心姑母伤心得过了头,再三保证这事定不会如白家的意。 张娘子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她缓缓说,“我躲在乡下这么多年,有了安哥,他们终是忍不住了。这样也好,等我腹中孩儿生下来了,再看看谁的手段高吧。用小田娘子的话来说,真蠢,真是蠢货,他们真以为我是怕了么,他们也不想想,就算庶子挂在我的名下,是嫡子的名份了,我只要还活着,就随时可以去告他们忤逆。” 二妞对着张满娘挤眉弄眼,张五郎不禁笑出声来。 张娘子又说,“这事都未必是真的,满娘居然就说白四是个好的,你们真是太娇惯她了。让满娘住过来也好,她在家里也没人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让她来我这里学着管家吧,小田娘子同她也有个伴,两个人吵得天晕地暗的,我也不会拉架的。”说着说着她就笑出来了。 二妞不好意思的反驳说,“我哪里就是个爱吵架的,万事都得讲个道理的嘛。” 张娘子笑道,“你什么都有理,你和安哥种的菜也长出来了些,你要不要请朋友过来赏一赏呢?” 二妞睁大眼,“我哪有朋友在京城?” 张娘子提示,“你那些同窗呢?还有你那个本家田清华呢?他们大多都在这京城呢。” 张五郎忙说,“田清华是小田娘子的本家呢,几时我喊他过来玩。只是要是人来人往,会不会吵到姑母?” 张娘子眨眨眼,“傻孩子,这里这么大,怎么会吵得到我,人多热闹才好玩。小田娘子才不会嫌闷,才会天天有好笑的事讲给我听。你若是没事,顺便帮我看下我的嫁妆铺子。我一直想喊你过来帮我,碍于嫁给姓白的,现在白家居然想做这么不要脸的事,那我也得替安哥打算了,我的嫁妆不能被姓白的抢走。” 张五郎大喜,能得到当年才名昭著的姑母指点,他是求之不得。他是郑氏心爱的嫡幼子不假,可是上面有几个哥哥,下面还有张满娘这个幼妹,定得靠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 第二十七章 反应 二妞听到张娘子提到田清华,就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在外面买的金钗和银耳环了,那是她打算送回去给她阿娘的,她喜滋滋的说,“要是田清华捎信回去,就可以顺便帮她捎点东西回去了。那天我给我阿娘买了金钗同银耳环了,我还买了五个银铃铛,是要给安哥的小狗戴的。”她想起来了便说出来。 张娘子奇怪,“哪天,你不是就是昨天出去过么?” 张满娘也想起来了,横了二妞一眼,“什么那天不那天的,明明就是昨天的事,你记性真是太差了。” 二妞嘿嘿搔头道,“是么?我怎么感觉是好久好久前的事了。” 张娘子扼腕,“说你好多次了,不要搔头,不要皱鼻子,不要翻白眼。满娘,把她的手拉下去。” 张满娘一把打下二妞的手,“这两天事确实太多了,我也觉得是过好久了。我们把铃铛给狗戴上吧,事情怎么做五哥安排就行了,我有事全是五哥做的。”她趁张五郎没有反对就拉着二妞跑出去了。 张五郎很无语,因用着顺手,张满娘有事从来都是直接喊他去做。慢慢的,郑氏不方便让其他人做的事,也私下让他去做。他打着张满娘同郑氏的名号已经攒下了不少产业。 这次算是他头次抛头露面做事,做得好,他的产业就可以慢慢的现入人眼了。他心中有些紧张,若是张满娘同二妞在场,想法略有些不入姑母的眼,这两只也能帮忙打个岔,让他能有多点时间圆过去,可恨这两只跑掉了。 张娘子看内侄踌躇,不禁揶揄的笑。 张五郎心里有些发虚,不过慢慢又踏实起来,只是办个宴席招待些学子罢了,未必比别的事费心,唯琐碎而已,这点他最不怕了。 他在兄弟中排行比较往后,在知道自己未必能分得到多少家产后,就开始热爱交朋结友,事事亲力亲为了,可谓是自强自立的典范。他不象张满娘那样做事简单直接,一般他会先分析下原因,想想后果,计划清楚明白了才开始行动,所谓谋定而后动。 现在张娘子自称是静养,又让二妞请朋友过来玩。五郎便分析姑母是想了解京城的行情,但碍于静养的说法不能招待客人。姑母身体很好,说静养是为了防白家,这点他明白。既然特意提到田清华,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白逸在云县收了不少学生,有男有女,田清华二妞就在其中,这样一分析,他就觉得姑母是想摸下白逸的底。 张五郎又分析了下自己手上能动的资源,钱就不缺,姑母有钱,朱三郎也会全力支持。但用得上的人手肯定是有不足处,张娘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应酬了,她身边的人就算是福婆婆,也只是多年前见过世面的,京城最新的流行,肯定是没见过的。护卫下人共有六七十人,安哥还小,二妞同满娘两人都很喜怒分明。 这边园子安安静静的住着是没问题了,但要招待客人,这样肯定是不行的,还得有些章程才是。 这样一分析,张五郎便理定了思路,他解释说要把人手分派好再说其他。 张娘子把管事的人全叫到前厅,一一向张五郎介绍。 张五郎问过各人现在做的事后,立刻就按自己的想法安排了各人在宴客时的职责。 福婆婆是张娘子身边德高望众的人,肯定不能让她出来侍候人,就带着丫头们随身看护张娘子好了。客人带的管家下人什么的,都得好好接待,张朴是管家,招呼这些人不失礼。夏藕照顾安哥寸步不能离得。春桃进进出出很得力,就同包包带着丫头小厮们在前厅迎来送往好了。冬芹主内,负责分派茶水点心指派小丫头,张满娘的两个大丫头凝霜麦光参加过许多宴席的,就带着小丫头小厮们在现场侍候。厨房张朴家的管好厨娘们,提前就准备好各色凉菜果子,准备好热菜热羹,还有烧烤用的各色肉禽。 然后张五郎也提出了担忧之处,此处护卫有二十来人,但架不住园子太大,若是来的人有人酒喝多了,欲对婢女或是女宾行不轨之事,还得各处都有护卫巡逻才好。 张娘子慢慢的喝着茶,静静的听他讲完后欣赏的点头,“先不要搞得太隆重,就是满娘她们两个小女孩子请客,来宾少的话,可以到哪里都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些得提前防备好,都交给你了,当天的人手不够可以问你阿娘借些人过来,临时用一用不怕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直接喊张朴去办。” 这就是说先小范围的宴客,成功了再不断提高级别了,张五郎内心激荡,微笑着应下。 既然是用二妞二人的名义请客,张五郎提议由这两人负责列菜单出来。 二妞紧张得满头大汗,“我不行吧,我是乡下人,很多东西都没吃过没见过,这怎么置办得起来。” 张满娘也略有些紧张,她只吃过,从来没有组织过接待工作,二妞说不行了,就得她负责了,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下,立刻有了主意,有了清单就可以了,按单要厨房去做,材料就直接让张朴去买好了。于是她拉住张五郎的袖子撒娇道,“五哥,你见多识广,列个清单出来嘛。” 张五郎有气没力的说,“这些事太琐碎了,太费时间了,我没时间的。满娘,你得做点事,我有更多的事要做啊,我得去认得田清华那些人,然后挑着人约,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的事,就比如说今天,我得同阿父阿娘说白四送过来的信,让阿父去处理,说不准阿娘还有事要我去做的。” 张娘子笑着摸摸张满娘,“本来应该你们两个人做这些事的,现在让五郎带着都是疼你们了,你们快快学上手吧,五郎还有好多事要做的。” 二妞到底心软,她觉得张五郎确实是好辛苦,就低声同张满娘说,“你五哥说得也是,请人吃饭,吃饱喝足就好,我们反正要请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上次你过来不也是吃得开开心心的么?我们还可以去外面看看啊,看现在时兴吃什么那咱们就准备什么,先试几回就好了,再大不了直接到食铺请师傅过来弄。” 张满娘长长的叹一口气,不自觉的用手指搅着头发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倒是不怕做事,只是怕弄得大家不满意,丢了姑母的人。五哥在外面见识多些,应该比我强许多许多吧。” 这样也是,二妞左右为难,她见得少,自然是没有信心招待在京城呆好久的田清华之类的同窗,何况这些同窗本来就出类拔萃,从前在云县时也强她许多。皱眉良久,她犹犹豫豫的建议,“我们可以让厨房先弄些菜式出来,喊六郎九郎朱三郎他们来试,朱三郎也是在国子监上学的啊,他们试着好,再给旁人吃啊。” 张娘子笑道,“这样正好,朱三郎同五郎交好,吃到不好听的也无所谓。”她转向张五郎问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时间,肯不肯帮忙呢?” 张五郎抚掌笑道,“他同我交情甚好,情同手足,过来帮忙定是千肯万肯的。侄儿正想提议让三郎过来帮忙,只怕姑母不喜没出声。”朱三郎长袖善舞,但是张满娘在时,他就只肯应付张满娘了,正好合适抓过来做苦力。 张娘子嗔道,“你这孩子,心思缜密是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辛苦自己了,总得有朋友兄弟手足帮手才好。” 张五郎忙鞠躬谢道,“姑母说的是,宴席的事还得姑母多看着,她们俩还小。我现在得回去找阿父阿母商议白四的信了。明天三郎不知有没有空过来,但是六郎九郎定是会过来的,姑母有事也可以使派他们俩人做的。就是满娘他们想出去看看食铺,换上男装,同着他们俩出去也是成的,只是不准带安哥。” 张满娘一听说能出去玩就两眼发亮,对着二妞挤眉弄眼还弄口型。二妞也不知她讲什么,只知定是高兴能出去玩,只冲她笑着点头。张娘子安抚的摸摸满娘的头,示意她安静,不要这样,这样有失礼仪。 张五郎看到满娘的小动作,不禁气结,这太失礼了,他警告的看了张满娘一眼,又急忙向张娘子解释道,“姑母,得好好管管满娘了。事实上,不要说阿娘阿嫂了,就连我也时常带满娘出去玩的,我们真的不是把她天天关在园子里,她去的地方可多了。阿娘天天教她礼仪,学的倒是不错,就是动作多多,多得过头了。” 张娘子拍了张满娘一下,张满娘吐吐舌头。张娘子又掐了她一下,对着张五郎笑道,“回去吧,你是好孩子,操太多心了,赶快回去吧,这两只小娘子我来慢慢管教,以后你不要再操心了。” 张五郎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转身出去。 第二十八章 风欲再起 张五郎回到家中直接就去找母亲郑氏,禀告今日发生之事并呈上白四郎的信。他父亲张振也在,看了信后勃然大怒,立刻让人将儿子们全喊过来。 大家都不知发生什么事,张振掷出白四郎的信,喝道,“五郎,念给你兄长们听一听,看看白家欺我张家到什么程度了。” 张五郎念完信后,他几位兄长都是怒火冲冠了。脾气最火爆的三郎拍桌而起,“阿父,白家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让姑母义绝。” 张振的怒火腾腾的就燃起来了,他立刻就起身要去找白家算账。 郑氏示意儿子们拦住他。 几个儿子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腿的抱腿。张振怒道,“你们做什么,这样都忍下去的话,这京城还能呆得下去么。“ 张五郎没抢到拉胳膊也没抱到腿,他从后面抱住张振的脖子,“白老贼却是姑母的长辈,论起来比阿父长一辈,他倚老卖老欺负白逸就行了,阿父却不要去受他这个气。这事传出去对白家的名声不好的,我们先商量,商量好了再去找白家不迟。这种事,我们张家不应,他们再怎么样都不行的。” 郑氏也劝道,“子扬,你实在是太着急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象毛头小伙子一样。” 大郎张一杰也劝道,“阿父,我却说,这是好事,他们白家欠姑母三条人命,现在居然提出这种要求来,不要去找白老贼,直接找姑父就好了,阿父你去了就把他一顿大骂,其他不要讲,随便他说怎么处理那两个庶子,阿父你都要挑刺。若是他识做,就压制白四白六,不让他们参加科考,娶妻也不能娶高门大户的嫡女。” 张振沉吟,“他若是不识做呢。” 张一杰笑道,“那咱们就帮白家扬一扬名声,他们家宠妾灭妻,对正妻的子嗣动手脚,就是为了让庶子上位,有嫡子却扶植庶子,看还有哪家敢嫁女儿过去给白四白六,白家也休想在皇上面前讨个好字,白家就此就倒了。” 张振尴尬笑道,“我是太着急了,你们姑母当年才名昭著,白家怎么待她,我们都没法帮她。我心里的火窝了十几年了,这次定要让白家好看。大郎你倒说说,要白逸怎么处置白四白六?” 张一杰笑道,“白家处理自己家的庶子,关我们张家什么事。” 张五郎插了一句,“大哥说得对,阿父您刚才是心乱了,姑母都没有这么着急。那白家对姑母不义,姑母就不必再对他们有什么仁义之心,对了,姑母让我帮忙看着她的嫁妆铺子,还要我结交姑父从云县带回来的弟子。” 张振欣慰的抚着胡子,“是我心急了。” 既然张振已经平息了怒火,几个儿子都放开了他。郑氏帮他掸下衣服,拉平扯皱的地方,张振心酸的拉住她的手,“妻贤家宁,夫人教导孩子们有心了,这几十年辛苦你了。刚才五郎收到云县,我倒是明白了,白逸当年不也是避出京城了么。白家素来看朝廷上的风向最准,他们白家想立庶为嫡,我们张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这完全是晕招啊。白四素来受白家老贼宠爱,在他身上言听行教的,也没理由让他成弃子。我疑心朝廷上的风又要变了,说不准白家是想让白四白六避出去。” 张一杰疑惑的问道,“那要是我们要求他们离京不正合白家的意思了?” 张振点头,“那也说不准。好在你们都大了,也没有同皇家牵扯到一起。四郎若是也考上进士,日后就不愁了。五郎在国子监念书,素来稳重,也不用愁。若朱家三郎品性是好的,满娘也不用愁了。” 现在手头上大把事要去做,郑氏生怕他又说出一大堆旧事拖着大家在这里听着,忙止住他说,“你刚才真是太着急了,有事也得先让孩子们出头,收拾不下来才到你出手。孩子们同姑母血脉也是连着的啊。” 张子涵更是得意,“当年你们母亲嫁给我时我们张家正是飘零之际,几十年经营,终于我们张家又稳住了。庶子同嫡子一样可分家产,是祸乱的根源。白逸当年多风光啊,现在还得劳心劳力,要我说,有嫡庶之争就是家宅不宁的前兆。” 嫡庶,这个庶字郑氏不爱听,郑氏使眼神示意张五郎出声。 张五郎会意的上前一步说道,“阿父,姑母那边要宴客,可是姑母已经很久不在京城了,京城宴客的礼节都有变了,我已经应承要带三叔公家的六郎四叔公家的九郎一起过去帮手了。” 张振欣然点头,“我知道了,你尽管带他们做事去,你姑母的嫁妆铺子事关紧要,你有事同你大哥商量,我现在就去同你三叔公四叔公讲一声去。” 张振走后,郑氏忧伤的对着儿子们说,“若真是风向有改,这事不知会闹成什么样。罢了,我只要你们兄弟几个和满娘平平安安就好,这事大郎你们几个不准掺合,姑母那边有五郎和满娘就行了。” 张一杰震惊,“阿娘想让五郎经事,可他虽然稳重,毕竟还小,不如我也帮把手吧。” 郑氏不容置疑的摆手否决,“你要做的事太多了,杜家马上就出服了,二郎下个月娶亲,年后三郎娶亲,他们成了亲,就得有自己的产业,慢慢的从家中分出去了。四郎要参加明年的科考,这些,一点错都不能出的,这都得要你去打点的。” 二郎同三郎相视看了一眼,二郎笑着说,“我和三郎亲事自然得已婚的长兄负责,只是四弟科考的事我可以同三郎帮把手的。” 五郎笑道,“这正是巧了,我帮姑母做事,要打交道的那些人就是国子监的。到时哥哥们有空就可以一起过去套套话,也省下我好多心思。” 四郎微笑着,“这样倒是好,只是不会碍着五郎你的手段吧。” 五郎连称不会,“有什么的,大不了多饮几次酒嘛,什么事都比不上四哥的考试,哥哥们都参加科考,把上国子监念书的机会让给我,做弟弟的这点小忙都不帮,那还是人么。” 二郎拍着五郎的肩膀笑道,“你知道哥哥们疼你就好。” 郑氏赞许的点头,“你们是亲兄弟,都得互相提携。二郎三郎四郎去温书吧,大郎五郎留下同我说会话。” 等几个儿子走后,郑氏又皱眉叹气道,“刚才我打断你们阿父的话,就是怕他提到那个张耐,二郎四郎心软,他们俩八成觉得我不该禁着他。他比五郎就小几个月,当初我不让二郎三郎四郎进国子监,而让五郎进,就是防着他的意思,五郎随时可以出仕,但只要五郎没出仕,他就不能参加科考。” 张一杰笑道,“五郎,姑母不是让你做事么,正好,让二郎四郎他们瞧瞧好看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哪有什么善不善的。阿娘你放心吧,我和五郎不会让兄弟们同阿娘离心的。” 张五郎给郑氏捶肩笑道,“阿娘是怕二哥离心了,二嫂进门了就更离心了吧,其实大家都明白的,阿娘操这么多心,都是为我们兄弟好,就算这次二哥四哥不明白,等二嫂三嫂过门了,他们就明白了,到时阿娘就可以享享福了。那个张耐不用管他,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谁让他娘要插到我们家来的,自作自受。” 郑氏听得心中一宽,她素来疼爱幼子,也不舍得让他太辛苦,既然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就说自己有些倦了,让两个儿子也退下。 张大郎五郎兄弟二人缓缓走出郑氏的院子,抬头望着初升的圆月,张大郎停下来笑道,“不知不觉,五郎也长大了,我还记得五郎生下来比二郎三郎四郎都小,现在五郎处事却已经比四郎还要圆满。五郎你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到我那里一起喝杯清酒,一起赏赏月亮。” 张五郎亦笑道,“大哥过奖了,这么多年,家里辛苦大哥了。要不是有大哥在上面撑着,二郎四郎哪有机会心善心软。”张五郎是真心实意感谢自己的大哥的。 周氏见张大郎兄弟二人颇为惊讶。 张五郎恭恭敬敬的行礼后一屁股坐下,“大嫂快点给点吃的,我今天累死了,饿得不行。” 张大郎笑骂,“作这种样子出来吓你大嫂,不就是一两顿没吃么,至于这个样子么。” 旁边的丫头们都捂嘴笑。 周氏忙吩咐先上点心和酒,然后告退去小厨房准备菜羹。 张五郎拦阻道,“大嫂不要客气,直接让下人们弄最简单的就好了,我还有事同大哥大嫂商量呢。” 张大郎也拦住她,周氏无奈报好一连串菜名让丫头去厨房,结了才说,“五郎好容易过来这里吃点东西,怎么也得妥当点。” 张大郎笑道,“阿婉,我们是亲兄弟来着,真的不要太过客气,你太客气了他下回不敢过来了。” 周氏笑吟吟的坐下,问起发生什么事了。 张五郎简洁的说了白四的信,又说张娘子要他过去帮忙,他计划先去认得人,约人,再喊二郎四郎一起去谈诗作赋去。局时人手不够会问周氏这边借。至于张娘子的嫁妆铺子的事,他要稍稍迟点才能有时间去管。 张一杰强抑心中激动,“姑母嫁时,你还小,你不知道,姑母的嫁妆铺子中,却有一家是我们张家传了好几代的铺子,文翰轩,专卖文房四宝。” 张五郎大骇,“这不应该是一直传下去的么,怎么会陪嫁出去。” 张一杰握拳,“当时你还小,不记得事,我们张家当年纷乱,阿父阿母怕保全不了祖业,只好把它掺在姑母的嫁妆铺子里,阿父当年与姑母约好,日后张家若还能立足于京城,定会有其他铺子换回来。” 张五郎站起来拱手道,“怪不得姑母阿父那样说话,一个二个我听着都奇怪。大哥,祖上传下来的,定是在大哥名下,这文翰轩若是收回来,也定是在大哥名下的,我们张家的家产,大哥最清楚不过了,大哥可以先选出来交换的铺子,时机成熟时同姑母换回来。” 第二十九章 心灰 话说那日二妞在张五郎走后,被张娘子笑话了半天。她一难为情,又把手放在脑后搔头。张娘子此时心中便知二妞一难为情就有这个动作。 张满娘在旁边恨铁不成钢的跺脚,“姑母,你看她又搔头了,真是……” 二妞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来挠着别的地方。 张娘子看着不好意思的二妞,招手让她过来,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说,“傻孩子,被人笑话有什么,谁都有做错的事,只要你不是存心害人,存心做错的,那就大大方方的改过来就好了。乖,以后再莫要搔头了,就算头痒痒也不要当着人搔头。明天你就同满娘开始去厨房,去看厨娘们能做什么点心什么菜去。” 二妞但觉握住自己的手软软暖暖的,她心中也是暖暖软软的,一下子她眼泪差点出来,怕被看见于是低下头来,低声的应着,“我以后会注意的。” 张满娘看着二妞难过的样子,嫌弃的背过脸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以后我会多提醒你的。” 二妞一下子破涕而笑,“要你管。” 张满娘刷了拍了二妞一巴掌,二妞立刻也拍回,两人嘻笑着追打起来。 张娘子看着两人笑闹,心中亦是安乐。 福婆婆见到两人打闹,张娘子也不说她们,不禁有些上恼的说,“你们要闹远点闹,不要碰到夫人了。”又赌气的说张娘子,“小娘子们要贞静些,夫人也不讲讲这两个小娘子,一个比一个好动。” 张满娘扮了鬼脸待要反驳,二妞说去喊安哥过来吃饭就拉着满娘跑出去。 福婆婆被一打岔就忘记了两个女孩子的不是,又开始唠叨安哥就知道写字种地喂狗,连吃饭都要人三喊四喊。 白逸此时正好回来听到,不禁皱眉道,“娘子,孩子不能娇宠太过。” 张娘子正心情大好,听到这话也不动气,“安哥写字种地喂狗,有什么不是么?” 白逸看她高兴,也不忍落她心情,只说,“都好都好,只是要爱惜下身子,该吃饭时吃饭才对。” 张娘子不置与否的哼了声,又想起白四郎那封信,她心情有些低落,摸着肚子安慰自己,那伙人估计就是想让她心情不好,于是应该置之不理才对,想到这些她嫣然一笑“安哥这样很好,我却不要拘着他,只要他过得尽情尽意的就好。” 张娘子难得给个笑脸,白逸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跟着一起笑。 二妞几人跑过来,正要进门时,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青糜同二妞很要好,低声提醒说老爷过来了。 二妞一想到白家居然想以庶为嫡,就很不喜欢白逸,听到他来了,笑脸立刻没有了,只说我去厨房找吃的就很没义气的丢下张满娘同安哥跑了。 张满娘没奈何,牵着安哥进屋,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一起坐下吃饭,严格的遵守食不语的规矩吃了一顿饭,吃完就告退。 安哥见父亲在,亦是安静无比,吃完同着张满娘一起告退。(.好看的小说) 白逸也不当一回事,挥手让他们下去。 张娘子每天晚饭后都会同着几个孩子说笑,今日却不成,心中厌倦不已。 白逸却想起十五那日家中的热闹,又同张娘子提起让她搬回去的事。 张娘子懒得敷衍他,只说,“你同我娘家阿兄去讲吧,若是他同意,我同安哥立刻就搬回去。” 白逸喜出望外。 次日上朝前,白逸很凑巧的在左掖门碰到张振,他高兴的停下打招呼。张振目不斜视的继续走。白逸恨不得夫人同嫡子越早回白府越好,自是不把张振的冷眼放在眼里,他也快步跟上张振,低声约张振说下朝后有要事商量。 张振眼角一挑,笑眯眯的说好。 既然张振已经同意,白逸就赶快去到门下省做事,门下省可不象张振呆的礼部那么清闲,大把事情要做。到点了白逸匆忙跑去找张振,本以为会立刻见得到张振,结果晾了他一会才有下人带他过去,过去后白逸气愤的看到张振正与张一杰悠闲的喝着茶。 白逸也没以为然,现在这种情况,张家人会给他有好脸色是很难的,他随口问了句,“大郎也过来了。” 张一杰起身,彬彬有礼的笑道,“侄儿也是刚刚才过来,正在同父亲讲清风楼新挂了一幅画出色得紧。” 张振皱眉,“你知道什么叫好,没见过世面的穷样子。” 张一杰束手不语。 没人让白逸坐,白逸也不理,自己找个椅子坐下,夸赞道,“舅兄这样说就不对了,大郎这孩子一向有眼光,做事也是踏实可靠。大郎说这画出色,定是好得紧,它家的梨酒亦是清洌,不如一起去饮几杯可好?” 张振沉吟。 张一杰笑道,“阿父,梨酒也不上头,饮几杯也没什么。” 张振撸着胡子深思半晌,方微微点头。 张一杰侍候着张振起来,跟着张振走在侧后边。白逸同张振并头走着,谈笑风生的说着种种趣事。张振只点头或是摇头。白逸偶尔还扭头问张一杰看法。张一杰也是唯唯诺诺的应着。白逸觉得很奇怪,张一杰素来胆大妄为,几时张振如此有父威了,以前他一向是慈父来着,不过当着张一杰他也不好问,心里猜测张一杰最近定量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张振。 出了左掖楼右拐往西角楼大街走着走着,张一杰忽然停下咦了一声,白逸不禁问怎么啦,也停下来了。 张振立刻一拳挥向白逸,白逸一下子被打懵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张一杰从后面抱住他,口中还说着,“阿父,莫要打脸。” 白逸努力挣扎,不过他哪里挣得出来。张振对着白逸又打又骂。白逸护着自己的头和脸,他也听出了些,赌咒说自己绝对没有那意思。 张振看白逸消极抵抗的样子,心中颇为难过,白逸文武双全,张一杰未必就是他的对手,这样抱着怎么能挣不开呢,不就是觉得他们不会下狠手么,不就是觉得亏欠了张娘子让他打一打出气么,明知道亏欠了还敢理直气壮的约他,打着打着张振忽然觉得好伤心,伤心到停手懒得打懒得说话了,也再懒得理白逸了。 张一杰看他伤心颓废的样子,完全同计划的不一样,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他忙跳过去扶住父亲。 白逸理理衣裳,逼近一步,看到张振的神情,他也不知怎么了,转头面无表情的问道,“大郎,究竟发生什么事?舅兄怎么比我这个被打的人还要伤心的样子。” 张一杰一把拉过张振护在身旁,他心急如焚,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情绪这样低落了,看看白逸,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这种状态肯定是没法同白逸在谈判时对峙的,瞬间张一杰就有了决断,他也懒得管白逸了,只劝慰张振道,“阿父,把他儿子的信给他,我们走吧,到时有招拆招就好了。” 白逸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张一杰把信扔在地上,拖着伤心的张振就一阵风的走了。 看过信后白逸暴跳不已,难怪素来以诗文世家自矜的张家人恨他入骨,话也不肯多说,骗到人少处就开始动手揍人。他不禁又想张娘子为什么不同他吱声,不过信中所言若是事实的话,张娘子说与不说都是难办,就算他自己,也不会把事捅出去,这事实在是太丢人了。白逸脸色铁青的回白府去,二话不说就把白四郎白六郎都禁足了。 第三十章 筹备 张满娘琢磨来琢磨去,她自己出去吃饭,最爱的就是最后的那个甜水,于是她对二妞说,“若是请客,就让厨房把他们会做的所有甜水都做出来。(.无弹窗广告)” 二妞觉得好笑,“甜水又不是主菜,我要我说,做就应该做最好喝的,在有几种可以选,我从来是只喝我爱喝的,或是做那种很费工夫还好喝的,人家平时很少喝到,或是做简单又好喝的也可以,但是要做得比别人家还好很难啊。” 张满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不过两人在什么最好喝上面发生了纠纷,二妞最爱喝的是紫苏饮,张满娘爱喝的却是鹅梨浆。两人都觉得自己爱喝的定是好喝的,争论不休,让厨房的厨娘们表决,厨房的厨娘们也各有心水的甜水,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两人在厨房阻着大家做事,张朴家的烦得不行,笑着献策道,“你们一个在南边呆着的,一个在这京城呆着的,来的客人有南有北,各人口味定是不同。夫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南北口味不同处,让夫人帮你们参考不是最好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忙手拉手去找张娘子。 张娘子看着两人急急忙忙的说自己爱喝的好喝,忍不住笑个不停,好容易停下来说道,“也才几样,都备下不就好了,喝不完的下人们喝,定能喝完。酒要多备些才是真的,喝不完可以放着下回再用,这次哪种酒喝了多少,记下来,下回就知道喝的多的就多买,喝的少的就少买些。还有,现在天气已经凉下来了,要煎热茶喝。” 两人都垂下头来。 张娘子看两人都不开心,又哄道,“你们这样想也是好的,我们的厨娘们好久没待过客了,做多了怕手忙脚乱,不要怕人手不够,可以借些人手用的。也不要怕花钱,关键是要好看,要排场。” 出去后张满娘埋怨二妞道,“我说要所有的都煮的,只有一样多寒酸啊。” 二妞郁闷得不行,“我寻思给人吃就吃最好吃的呗,我们在乡下,讲究的是给大家吃大块的肉和大鱼,管饱,那些小鱼小虾啥的平时大家都有得吃的不稀罕,只有不舍得的人家才把平常大家都吃的菜拿来充数。” 张满娘恼火不已,“我们是京城,是京城,不是你们乡下。” 既然要的是排场,不怕花钱,二妞就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直接外面订,她没有最初的心情去准备菜单了。她以前见到人家穿的衣服戴的金银首饰只是觉得肯定很贵,不知真的值多少钱,但是出去吃过一次,她已经知道一碟甜点就是几十文了,她家的稻谷一斤都没有这么贵,不过贵有贵的原因,她阿娘自制的没有人家卖得好吃。 人贵自知,都没有见识过的人就不必指手划脚了,二妞直接的对满娘说,“我都没吃过,没见过,还是你决定这些的好。” 张满娘想想也是,把所有自己吃过见过听过的全列出清单出来。 果品,咸酸果脯,甜水,美酒,各式签类羹类,汤水,足足有数百种。二妞看得眩晕不已,心里暗暗的算着得值多少钱。 递给张娘子看时,张娘子笑道,真是详尽呢。 张满娘微微低头,矜持的抿嘴一笑。 二妞心知她得意万分,快快活活的说,“这都是满娘的拟的,好多都是我听都没听到的,到时候我要什么都尝尝,看什么最好吃。” 张满娘见姑母只是笑,二妞捧场得很,心中自是得意,不过还是谦虚的说,“也没什么,吃得多了就知道了。小田,以后我们一家一家去吃。” 两人相处融洽,不妒不骄,张娘子心中开怀不已,其实在她看来,这菜单就是繁冗之极,堆陈而已,不过两个孩子一个是她教出来的,一个是张家的,她不愿说什么令二人不开心,只岔开话题说,“五郎不是说要朱三郎过来帮忙么,估着他呆会就得带着六郎九郎过来,过来了让他们看看。” 这日申时,朱三郎同着张家的六郎九郎过来。听张满娘讲要的是排场不怕花钱,朱三郎看了菜单没吱声,在旁边看着的六郎大笑,“什么都列上去了,大伙有口福了,不愧是满娘列的清单。” 九郎说,“不过这么多,未免有些奢侈过头。”六郎踩九郎一脚,九郎立刻笑眯眯的说,“唯有我们满娘才配这样请客。” 张满娘听到两人的评价,立时心虚,“我是抛砖引玉来着,这不是让你们帮忙参考么,还没定呢。” 朱三郎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奢侈铺张是难免的,君不闻朱门酒肉臭么,可若不铺张,人家定会觉得咱们没落了。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高兴怎样就怎样,随人家说好了。就是请几个学子而已,咱们也不用太费心。就象我到你们家吃饭一样,大家是通家之好,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来,我挑些两样我爱吃的晚饭吃。”朱三郎在张满娘的菜单挑了肚儿辣羹同酒蒸鸡,他抬头发现二妞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遂向二妞眨眨眼。 朱三郎长得俊美无比,尤其一双眼睛漆黑深隧,此时被他的眼风一扫,二妞刷的脸就红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 二妞结结巴巴的说,“朱三郎长得真是美貌啊,同满娘真真是一对玉人。” 张满娘脸的也红了,跺脚哼了一声说去安排晚饭就跑了。她的大丫头凝霜跑着跟过去了。二妞没想到张满娘这种反应,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六郎笑着说,“小田娘子你快去找满娘去,不然她恼你了可不好办。” 九郎却不同意,“她去找满娘也没用的,你让她说什么呢,呆会满娘消气了就会再过来了。” 朱玉郎哈哈大笑,“小田娘子又没讲错什么,小生确实美貌,难道不是么?” 六郎却有些担心,“满娘脸都红了。” 九郎挤挤眼,示意张六郎不要说了,“满娘哪里脸红了,是有些热了,去找冰水喝了。” 二妞撇撇嘴,就算是热了要冰水喝,旁边的丫头都是摆设么,若是张娘子的下人不好叫,张满娘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也在旁边立着呢。她觉得张满娘的这两个堂兄弟可真是着紧张满娘啊。 朱三郎点头,“正是正是,满娘拟了菜单,我们几人也不能一点事不做,得给她的菜单拾遗补漏才是。怎么也是小宴,该有的还是要有的,你们看看我挑的还够吃吧。” 几人讨论了一下,增减了些,最后是果子八样,果脯八样,羹类八样,签类八样,下酒菜八样,果酒八样,饼类八样,茶饭八样,解酒甜水八样。 二妞不懂大户人家请客的规矩,只在旁边听到,看了最后拟定的菜单后,她才明白每类都得有,不禁感叹道,“这么多,我们乡下没有这么多讲究,大多八盘十盘就好了,最多最多我也就见过十六盘的。我还听说好象有第一盏第二盏什么的,我一直很纳闷,难道吃的还用杯子装着不成?” 朱三郎哈哈大笑,正待解释,忽然看到张满娘走过来,忙说,“六郎,我却忘记小田娘子是从云县来的,不懂京城的事,你同她解释解释吧。” 张六郎立刻摇头摆脑的说,“也就是一个意头吧,主人家端起酒杯敬客人,第一盏酒,第二盏酒,第三盏酒,一直到第九盏酒,每一盏酒都要有歌舞助兴来着,每一盏酒举起时也上许多吃食。” 张满娘哼了一声,“小田娘子是担心那么多菜吃不完,你东扯西扯扯什么呢?她不懂京城吃饭的规矩,三郎你说来大家听听。” 二妞嘿嘿直乐,“是啊,我就是在想,那些多怎么吃得完呢?” 朱三郎温和的说道,“满娘让我说,那我就说了。我们宴客是主要是为了大家高兴,联络朋友之谊,主要不是为了吃。最初的果品果脯基本上是看盘,客人饮着酒,慢慢的看歌舞有点兴致了,再开始赋诗取乐,最后喝甜水解酒。” 二妞方才明白,她一想到若是全是看盘,只能看不能吃,或是只能饮酒就觉得全身发抖,“那,可不可以吃肉吃饼的呢,你们饮酒,你们吟诗,我自己在旁边吃。” 张满娘哈哈大笑,“那些羹茶饭签什么的就是给你吃的啊。我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就按请客的样子吃一顿就好了,只是量大些品种少些,让你和安哥见识下,用甜水代酒,我同姑母讲过了,每样最多只准给安哥吃一口。” 因着是个排练的意思,加上要摆在园子里,晚饭时间就提前了,只等安哥练完他的大字就开始了。 因着六郎九郎是张娘子娘家子侄,朱三郎与张家亦是世交,张娘子不担心什么,也出席了。 张娘子坐在主位,一边是张满娘安哥二妞,另一边是朱三郎六郎九郎。春桃在张娘子身边侍候,凝霜站在满娘身边侍候,麦光侍候着朱三郎,另有几个小丫头站在其他几人身后侍候。 不远外还有个女子在弹琴,二妞很是惊讶,她只听张娘子弹过一次琴,觉得很是风雅,在她看来,府里的下人应该都不会这种风雅之术的,她决定以后私下问张满娘。 果品上来时,安哥回头同夏藕要吃杏片,夏藕夹了一块与他,他吃完便安静的等着。二妞惭愧不已,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这些果品是看盘,她估计会不停的吃的。 张娘子举杯简短致意后,众人把杯中的甜水一饮而尽后,就开始上菜了。 布菜上菜的丫头们来来往往,衣香鬓影的,上菜撤菜井井有条。一支曲起,就有人上菜,一曲将尽,立刻就有人陆续撤菜。 张满娘怕安哥二妞不懂,每样都详细解释,有时朱三郎也补充几句。安哥有时会问下,有时只是点点头。反而是二妞问得多些。 张娘子对此微微点头,时时劝大家多饮多食。张满娘不说话时,六郎九郎就会讲一讲京中趣事,朱三郎会补充一些他的看法,一席人吃得其乐融融,笑语不断。 二妞一边吃,一边看着其他人吃的动作,尽管她生怕自己出错丢人,一直有些紧张,到最后,她还是觉得这顿饭吃得美妙万分,恍若梦中。 第三十一章 如临大敌 次日早晨吃早茶时,张娘子表扬张满娘好久,最后总结道,“象你昨天那样很好,那些羹饭都是易入口的,大家都爱吃,家宴就这样就可以了。宴也有亲疏远近,也有人多人少,你要酌情增减,突出宴席的主旨,比如说赏花作诗,侍女的衣着,还有配的桌椅碟碗都得风雅些。季节不同颜色也不同,冬日赏梅赏雪,就得暖和鲜艳些,夏日赏莲,就得素净些。若是打得野味,请朋友们过来品尝,烤具就得配得粗犷些,调料也要鲜辣些。” 张满娘开心的直点头。 不就是用碟子碗杯盏什么的把羹把果子啥装起来么,那能有粗犷与风雅的区别?二妞想想自己家里的粗瓷大碗,每次有客人来时吃饭都是大碗大碗的装着,阿娘还总是说蒸肉底下得垫点萝卜,堆起来才好看,虽然二妞爱吃那萝卜,可也有点心虚,觉得阿娘是为了省一点,又图好看才那么堆的。 二妞还在疑惑中时,张娘子笑吟吟的拍了她的头一下,“你不要走神偷懒,这些同你是不太有关系,可是,你总得知道,去别人家玩时,也要知道人家的用意,要不然,人家上菜你只管吃,吃得太撑人家会笑你。若是你不动著,那又人家觉得是不是口味不合你的,又要去责罚厨娘了。好了好了,让你们去看下杯碗碟盏了,什么果子用什么碟,什么羹用什么盏,都是有讲究的,你们俩先看看,有时间了琢磨下吧。满娘可以挑些自己喜欢的回去用,不要挑太多就行。” 安哥抱着二妞的腿闹着也去。 二妞心想张娘子是很疼安哥,不过君子远庖厨,何况是是做饭用的厨具,应该是不会让安哥去了,但是她觉得安哥一向很乖很听话,尤其最近已经变成了安静的孩子了,二妞低声吱吱唔唔的替安哥争取道,“夫人,你让安哥去吧,他昨天好象多写了五张大字的,今天少写点也可以的。他现在比从前话少好多了。”说到最后,二妞都有些心酸。 张娘子招手让安哥过去,摸摸他的头笑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些东西碎了会弄伤你的,你站远点,不要碰到,答应阿娘才准去。” 安哥遂愿了,得意的边跑边使劲点头,过去拉着二妞的手才停下来。 张满娘对此很不满意,示威的看了安哥一眼,委屈的叫了一声姑母便道,“库房堆了一大堆东西,磕着碰着怎么办,不好带安哥过去的。” 二妞想想也是,很犹豫不定的看看安哥,又看看张娘子。 张娘子笑道,“君子不器,可是世事,就是由这些琐琐碎碎的事组成的呵,我要我的安哥过得开开心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委屈安哥。” 二妞听了很是替安哥庆幸,虽然出身在白家,但有个这样爱他并且护着他的母亲,还是比许多许多人幸福的,象二妞阿娘就算再不想委屈孩子,也没有能力做得到。二妞转身牵着安哥,没有看到张娘子眼中一瞬而过的落寞。 福婆婆领着几人去到库房时,一直唠唠叨叨要大家小心,千万不要碰到,随便碰碎的东西说不准就可以买十个八个小丫头了。 张满娘同二妞两人一直扮鬼脸,张满娘低声同二妞说,“你不要信她说的,要真是值钱得不得了的古董,肯定不会这样一堆一堆的摆着的。” 二妞也低声回道,“我才不信你说的,若是没有好东西,你会过来看,我看到夫人说可以让你挑一些时,你恨不得堵着我的嘴拖着我立刻就走。”二妞看看安哥,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连安哥也不想带着生怕带着他碍事。 张满娘镇定的说,“哪有,你看错了。” 两人已经磨牙拌嘴成习惯了,福婆婆看到她们俩只觉得是很正常的说话,并不觉得是在拌嘴。 张满娘拿起一个定窑白釉的莲花碟时,感叹着举给二妞看。 二妞看了看,没看出来啥。 张满娘陶醉的说,“你看这釉彩,你看这划花。” 二妞又探着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来啥,顺口说了句,“这么小,比我家的盘小太多了,我家的盘是三文钱一个,这一个碟值多少钱。” 张满娘简直要一口气顺不上来,“你真是土,这是大小能比的么,你家装酸菜的坛子同你头上的金钗,哪个值钱?这一个碟子可以买你家的那种粗瓷得买一两千个吧。” 二妞不信,拿过碟子过来上看下看,“这一个碟子得几缗钱?要说精细点,几百文我信,但是几缗,我不信。” 福婆婆探头看了看,“那个几缗不止,怎么也得要十几缗吧。” 张满娘得意的看了二妞一眼。过了一会,她又看中一个缠枝牡丹葫芦执壶,造型古朴,她把玩不止,也喊二妞看。 二妞看了看,摸着很厚实,提起感觉不轻,应该很结实,于是她试探性的问福婆婆,“这个壶同我们家的壶也差不多,不怎么精细,应该不那贵吧。” 福婆婆笑得头上的金簪直颤,“嘿,这个壶比刚才的碟还要贵些,几十缗差不多了。” 二妞彻底的无语了。此时张满娘又喊她去看一个梅瓶值多少,她赌气的回道,“你喜欢就好了,又不买又不卖,管它值多少钱。” 张满娘嘿嘿直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挑几个送给你,只是送给你你也用不上,啊啊啊啊啊啊,原来你是妒忌了。” 二妞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谁妒忌了,我只是对这个没兴趣。”不过话是这样说,二妞想着如果能开一片杂货店,若是有败落的人家没钱了,拿这种东西换,也得知道值多少钱才好,于是张满娘再问她时,她也心平气和的问值多少钱,仔细的看一看,暗暗的在心里记下来。 张满娘挑了些梅瓶啥的,说是插花用,出了库房后,张满娘一直把玩着,还拉二妞评价。二妞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安哥却烦了拉着二妞说不看了,二妞同张满娘打个招呼就走了。 安哥拉着二妞走到回廓的角落,假装看着那盆海石榴花,左右看看,很严肃的对二妞说,“小田姐姐,是不是我不好,他们才不喜欢我的。” 二妞吃惊,难道安哥去白府听到什么话不成,不过他去白府也不可能单独一人独处,怎么可能会有人敢说这种话出来呢,二妞瞪圆眼装糊涂,“谁不喜欢你?哪里有,你说谁不喜欢你?” 安哥低头,“我跟阿娘回白府,好象他们就不象我们待六郎九郎这样待我。” 二妞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明明是你不喜欢他们吧,不喜欢他们就觉得他们不喜欢你。也罢,不喜欢他们就不要见他们了,免得不开心。” 安哥也笑了,强调说,“我喜欢听六郎九郎两位表兄说话,你同阿娘讲,让他们常来说话给我听吧。” 看着安哥粉嘟嘟的笑脸,二妞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岔开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同安哥讲白府同他的关系,只要安哥不纠结于这点,做什么都好,二妞轻快的说,“那我俩现在就去同夫人讲,你喜欢这两个表哥,让他们多来。” 二妞同着安哥快步去到张娘子房里,张娘子没看到张满娘一起,正待要问,二妞已经快嘴快舌的把安哥的要求同张娘子讲了,张娘子看到安哥在旁边使劲点头,心里大慰,让冬芹去同厨房去讲,要时时常备着各色肉禽,方便表少爷们来了就有吃的。 安哥听到这些更开心了,抱着张娘子的腿撒了好一会娇,然后被二妞笑得不好意思了,才说要去写大字。 张五郎这天捎信过来,说是他有两个同窗同田清华走近了,在外面吃酒时,大家约了旬假日一起来玩,不巧当时李兰生兄妹也在场,说不准还有其他大家闺秀也来。本来是打算先只请几个人过来,不过估计到时会有一二十个人过来,他让满娘同二妞先提前准备好,要多备点肉,酒水同甜水都要多备。他特意点明李兰生李兰雪的母亲同白四的母亲是亲姐妹来着,让满娘同二妞两人要小心。另外白逸已经通知了张家,说白四白六已经被他禁足,必定会补偿安哥,以示歉意。 张五郎的信是由他的亲信小厮包包直接送过来的,叮嘱二妞同满娘务必一起看。 信一看完,二妞就很紧张的走来走去。 张满娘不耐烦的说,“胆小鬼,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吃过一次了么,人多点来,不就是各式各样品种再多些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就算你不懂,有谁笑话你,咱们就骂回去。” 二妞急得直跳脚,“我不是担心这个,我不怕人家笑话我,我本来就是乡下妞嘛,笑话个乡下妞有什么意思,笑话你这样的千金才有意思啊。我是说,五郎说那个李兰雪李兰生什么的,是白四的姨表兄妹。可是,以前李兰雪对我还很好的,还送过我荷包的,以前夫人也是防着他们的,现在安哥说喜欢听六郎九郎说话,其实他就是闷着,我怕……” 张满娘一怔,“李兰雪对你很好,哼,那个女人,她会对你好,算了算了你不要急,到时我不为难她,只要她不惹三惹四,我就不对付她。” 话是这么说,那些全是白逸教过的人,该防就得防着的,张满娘火速的召集下人们隐晦的训话,又表示只要不出问题,过后每人赏钱一缗。 二妞也跑去把信给张娘子看,同安哥说是有客人来,可是有的是好人,有的是坏人,让他到时候只在内院玩,不要出来,六郎九郎会改天再专程过来玩的。 第三十二章 补充 满娘同二妞两人着急慌乱的跑进跑出,张娘子本来检查着安哥写的字,时时被打断,不过她不生气,反而觉得那些愁绪与担心全飘得远远的,只是觉得好笑。 福婆婆看着她笑了,心情大好,“这两个小娘子闹腾得很,不过烦是烦人了些,自有了她们跑来跑去,日子都过得开心多了。” 春桃也凑趣的附议道,“咱们这两个小娘子闹是闹了些,心眼都是好的,不高兴的事当面就吵开了,过了那会儿就好了,在人前也不失礼。好多个安静贤淑的小娘子背地里不知怎么样呢,说不准那些不高兴的事天天记着,指不定怎么报复回来。” 张娘子哈哈大笑,“我就爱这两只小娘子不高兴就伸爪子挠人的样子,不会吃亏。什么事都忍着,有什么好,安哥将来也如她俩这样就好了。她俩要说不好呢,就是碰到事就慌乱不太好。” 福婆婆笑道,“这么大的小娘子,都是娇养的,啥事也没经过呢,等经点事了,就好了。” 张娘子点头,“我也这样想的,春桃,你去把小田娘子喊过来,我有话要说。” 二妞一听到张娘子叫她,以为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做,急急的就跑进来。 张娘子皱眉道,“要注意风仪,不过是不重要不相干的几个人而已。另外,我同安哥那天回白府去,春桃冬芹都留下来。到时你们只注意不让那些人落些什么坏东西在这里就行了,安哥总是看土。” 二妞一听这话,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笑眯眯的说,“安哥不在我们就放心多了,我生怕他们来了,安哥喜欢上他们。上回六郎九郎说话有趣安哥就爱听得不得了,万一这次来的人哄熟了安哥拐走他了怎么办。我阿娘说以前人家到我们村唱戏,我都差点跟着戏班子走了。” 福婆婆连忙吐了好几口口水又拍了二妞一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刚刚说你好,你就随口乱讲话了。” 张娘子却若有所思,“拐人确实是熟人好拐一些,嗯,得找个师傅教下安哥了。你同满娘都要多留神,不能被人给骗了。你看,名正言顺的三书六礼的正妻,都有过成我这样的,何况是没有名份的呢?” 二妞歪着头看着张娘子,张娘子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十月二十日,旬休日,张五郎一大早带着六郎九郎过来了,同满娘说朱三郎有事要稍迟点才能到。 张满娘得意的带着他们兄弟几人四处看她的成绩。 大门口自是不用说了,张家兄弟都有见过小厮的殷勤与分工了,包包见人来了就打招呼,分派小厮接过马缰绳送马入马厩,安排小厮带客到前厅,有小厮带着客人带的下人去侧厅吃茶。客人进了前厅就是春桃行礼安排小丫头带路进去。 张六郎故作惊讶的指着园子里错落有致分布着的粗笨杉木长凳问道,“前几天都没有这些,怎么现在有了呢。这是安哥好玩闹着要弄的吧?” 张满娘恼怒的跺脚,“是我是我,是我让弄的。” 二妞看她满脸怒意,在旁边哈哈大笑。 张九郎赞叹一声道,“这园子既然种菜,配的椅子自然也是农家风味的,果然是用了心思的,只有我们聪明美丽的满娘才想得出来。” 张满娘哼了一声,昂着头说,“那是当然了。” 二妞在旁边几欲笑倒。 张五郎咳嗽了一声,“你们私下怎么闹是可以的,若是有外人在呢,就不能这样。” 张满娘立刻庄重的点头称是。 张五郎素来疼她,摸摸她的头发说,“现在没有外人,高兴点也没什么的。” 张满娘轻轻摇头,“马上就有人来了,说不准就会被人看到的。” 园子的布置本是极风雅极适合吟诗作对的,因着安哥要种菜,许多地方都改了。就连雕梁画栋的亭子,也差点要拆了改掉,不过是二妞说以后的事说不准,说不准安哥再过几年就喜欢诗词了,现在拆了到时重建得花钱太过浪费才没拆。 六郎九郎又是好一顿恭维加讽刺,张满娘只是庄重不语。 六郎嘿嘿笑着问,“这个园子确实象农圃,只是怎么不喂鸡喂鸭喂鹅弄得更象些呢?” 二妞抢着说,“养鸡鸭鹅会气味很难闻,很脏的。” 张满娘皱眉说,“不能说这些字眼,随便今天来的人说什么,都不能说这些字眼,不然会被她们背地里笑话的。” 二妞嘿嘿笑着不接话了。 张五郎挥手道,“好了,我还担心满娘不知轻重呢,现在看了下,基本上都放心了。我们早晨过来得匆忙,没有吃饭,弄点吃的上来,顺便把你的菜谱安排报给我看看。” 在旁边侍候的凝霜立刻让小丫头们去搬桌子,去取糕点粥饼咸菜酢肉摆上。 刚刚说了很脏的东西,接着要吃,若是二妞的话,定是吃不下去的,二妞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了。张满娘知她定是想到什么坏想法了,皱眉瞪着她。二妞想到今日有客,也就忍住不笑了。 张五郎微笑摇头道,“笑却是不怕,高兴笑就笑,就算来的人再怎么样贤良淑静的,却不能禁着你们笑还是不笑。” 张满娘告状说,“五哥,你不懂,她这样笑,肯定是有什么坏想法。” 张五郎哈哈大笑,“人家只是笑一笑,就算有什么想法是坏的,也没做,怎么就不让人笑了呢。” 二妞连连点头称是,还说满娘你好霸道啊。张满娘忍了半天也忍不下去了,就问哪里霸道了。两人又开始拌嘴了。 张五郎看着两人拌嘴觉得颇为有趣,也是忍不住发笑,不过马上客人就会陆续来,他招手叫住张满娘要求菜单。 这是张满娘最得意的事,立刻铺开给大家看,“每样都是八样,管够管饱,若是喜欢,打包也成的。要是人来得多也不怕的,肉禽都备得多着呢,酒也备得够,主酒是清风楼的玉髓酒和朱宅园子的瑶光酒,配酒是梨酒黄柑酒石榴酒苹婆酒枣酒甘蔗酒,反正今天喝不完改天还可以的就备得很多,至于雪泡缩皮饮这类甜水要是不够,现煮都来得及的。到了下午再煎茶,另有茶点。” 看了菜单,张五郎点头赞道,“这些羹选得好,实在又好吃,茶饭也不错,签也实在,没有弄些中看不中吃的来糊弄人,嗯嗯,都不错。” 张满娘得意的说,“我都是比照小田的口味来的,她就爱吃那些实实在在的肉。” 二妞郁闷的反驳,“我也爱吃好多素菜的好不好。” 张五郎仔细看菜单,“嗯素菜也有,芥辣萝卜,咦红丝水晶脍旋炙猪皮肉,这两样厨娘都会做?” 张满娘很不耐烦的说,“我同小田都有吃过的,不错的,你不信呆会吃了就知道了。” 一直埋头苦吃的张六郎讨好的说,“满娘备的自然是好吃的,光我们正在吃的就知定是好吃的,早点都吃十几样,宴客的那几样定是精选出来的。” 张满娘哼了一声,“赶快吃你的,到时候你要帮忙招呼客人的,吃饱了才有力气。” 张五郎拍了拍她,“总是有话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越来越象了。” 张满娘忿忿的低声说了句哪有象。二妞也把脸别过去表示不象。 辰时刚过朱三郎人拥仆簇的带着几个女乐过来,未等他出声,春桃行礼后立刻吩咐小丫头把朱三郎及几个女乐直接领到园子里去。 张六郎一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就很激动,连忙跑过去问哪位是五可。 朱三郎踢他一脚,笑着对张满娘说,“饮酒总得有曲助兴,带了几个人过来唱曲,你看看把她们放在哪里。” 张满娘左右顾盼,犹豫不决。 二妞出主意说,“让她们在亭子里唱曲,亭子外不是有空场么,把桌椅摆在空地就好了,就象我们冬天看戏一样。” 张五郎皱眉,“亭子太靠边了,坐稍远点怕是听不到曲。” 朱三郎笑道,“我觉得这样才好,有人喜欢安静,有人喜欢热闹,或者有人不喜欢女乐唱曲就图个清净呢?” 张五郎还待犹豫,张满娘已经安排丫头们摆好桌椅甜水清酒点心,让几个女乐先坐着调音先。然后她拉着二妞站远,觉得几个女乐的位置摆得不好看,又指点着她们换位置坐,问二妞摆得好点没有。 不管是四个女乐团团围着桌子坐,还是四人一条线坐着,还是一边两人并齐坐,二妞都看不出来好与不好,一概回答差不多。此时正好有小丫头奔来说是田清华田公子同着几人来了,有男有女,正在前厅等着。 “哎呀,怎么现在就来了,我还没布置好呢。”张满娘急了,推一推二妞,“你去前厅同他说会话,拖一下,等我这边好了我就让麦光去喊你们来。” 二妞嘟呶一句这样不就行了么,不过她对自己在这种场面上还能做点顶用的事也挺高兴的。 第三十三章 重逢 田清华见到二妞呆了一下,站起来试探着拱手道,“二妞妹妹在京城可过得惯?” 几年不见,田清华长高了脸上的五官也长开了,并且不夸张的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俊朗少年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毫无小家子气。(.无弹窗广告)二妞正在心里赞一声好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郎,忽然听到这样称呼不由得怔了一下,呆呆的说,“闺名不好随便叫吧。” 旁边就有人忍不住扑噗一声笑出来。 二妞转眼看过去,发笑的是个女子,穿着浅蓝色锦缎衣裳,门襟上金线缂着梅花,大眼,鹅蛋脸,长得颇有些美丽。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子同她长得很像,穿的衣裳是同款浅杏色。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加倍的美丽,二妞的眼神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 不过二妞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便问道,“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以随便提到的,难道我说错了么?” 那女孩子捂嘴笑得更厉害,引得她旁边的女孩子也笑起来了。 田清华忙忙的赔礼道歉,“这确是我的不是,好久不见,妹妹不但长高长漂亮了,气度也是不凡,我都不敢认了,不叫下名字,不敢相信是妹妹。” 二妞听到这话心中万分得意,脸上只微微一笑,“我却一眼就认出来你了,虽然你现在已经是翩翩佳公子了。” 田清华大笑,又问道,“那其他人叫你小田娘子,我却也姓田,不能这样叫你吧。” 二妞想了想道,“那也是啊。” 田清华继续笑道,“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二妞想来想去,很想挠下头,又想到这么多外人在,不能这样做,不过一下子就岔开了思路。大家只看到二妞呆呆的在想问题。 这个族妹从小就有趣得紧,说话出人意料,你问她这句,永远也想不到她怎么接下句,有时性格还很执拗。此时,田清华就很想捧腹大笑,不过克制着说,“不如我称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大哥好了。” 田清华在国子监念书,将来前程定然大好,肯定要强过二妞许多许多,二妞觉得他让二妞叫大哥定是面子情一说,心里很想哼一声,不过还是笑眯眯的说,“你才大我几岁,叫大哥,不好吧。” 田清华忍住笑道,“就这么定了,我们本来就是本家兄妹来着。来来来,认识一下这几位,有没有你认得的?” 二妞仔细看着那几位,三位少年俱是俊秀无比,锦衣华袍,两位小娘子都长得很美丽,坐在一起真正是花团锦簇。(.)不过她不认得,于是她便摇头。 田清华哈哈大笑,“这位是王敏仪了,多少女子渴求他一字一画以做念想,你居然不记得他,他会伤心的。”他是有些得意的,二妞记得他,不记得王敏仪,感觉小胜一筹。他也不想想他同二妞是本家,小时都常一起玩的,而王敏仪只是众多同窗中的一个。 这个名字以前听大家讲过好多次,二妞不由得惊叫,“这名字很熟啊,我应该认得啊,怎么就不认得了呢,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堆人都长得很美,晃花我的眼啦。我不是哄你们开心啊,真的是这样的。”二妞觉得自己措词夸张了些,急忙在赞美之词后面加点解释,表明自己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王敏仪站起来道,“呵呵,下回见到应该认得了吧,其实大家也称我是信国公府的十一郎,你记住了不要忘记了,出去若是有人同你过不去就报上我的名。这两位是我表弟姓方,这两位小娘子都是我堂妹,你先记住他们的人吧,他们叫什么想必今天过了你也不记得的,以后熟了再记名字吧。” 这话很有赌气的味道,他的两个堂妹又笑起来了。 最先笑的那个女孩子抢先道,“不要上敏仪哥哥的当,奴姐妹的名字很好记的,奴是静娘子,姐姐是宁娘子,合起来是宁静,这样就好记了。奴听敏仪哥哥讲过你,说你很有趣,果然很有趣。” 二妞又怔了一下,“有趣,有趣是什么评价哦?不应该是讨人喜欢,诚实可靠之类的评价么?”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此时二妞瞟到麦光过来了,心知定是张满娘通知已经准备好了,果然麦光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二妞便说,“哎哎哎,我都忘记要请大家到园子里坐着去了,托朱三郎的福,大家今天有曲听。” 众人遂走向园子,一路上两个王家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同二妞说话,说着王敏仪在家中的琐事种种,又问二妞王敏仪在云县时如何。 二妞流利的应答着,因为都是些日常的事,答起来并不需要思考什么,王家的两个小娘子一唱一和还夸一夸二妞。果然是亲姐妹啊,二妞对这两个女孩子很有亲近感。 张五郎老远就见到这一众人,迎上来招呼道,“十一郎真是贵客,大家都热闹了,今天大家有耳福了,朱三郎把丰乐楼的五可姑娘都请过来了。” 张满娘也同王家的两位小娘子打招呼,几人互相介绍后讲笑了几句就坐下来听曲了。两个小王娘子带来的丫头们也同着凝霜麦光一起坐在旁边小杌子上听着。 不久李兰生李兰雪兄妹也同着几人来了,李兰生一袭青衣,李兰雪一身浅绿色衫裙。因着从前同他们更熟些,二妞倒是一见就叫出了他们兄妹的名字出来。 张满娘认得她的一个堂妹,招呼着互相介绍了,来的都是李家的几位小官人小娘子。李兰雪亲热的同二妞打了招呼,坐下搂着她叙了一会旧。然后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坐下来聊天听曲。京城的权贵圈子很多都是互相联姻的,叙一叙很多都是共同的朋友或是熟人或是亲戚来着。很快大家聊天都很热火朝天了,二妞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吃着点心听着。 估计是看二妞有些受冷落,宁娘子把二妞在前厅说的话学给大家听,正在喝甜水的二妞,听到这话差点把呛住。 张满娘听得乐不可支,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女孩子闺名是不可以随便提起的。姑母就说过不准大家叫她名字的,小田娘子这样的穷亲戚又天天帮忙带着安哥玩,姑母就怕有人眼角生到天上去了欺负小田娘子。” 二妞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头的一点点不好意思也就抛之脑后了,确实,张娘子对她真是不错的。 几个女孩子都说白二夫人待二妞确实体贴入微,好多亲娘都未必做得这么细心,更不要说亲戚了,象舅母都未必这样待外甥女了。 李兰雪听几个女孩子毫无顾忌的说笑,心中羡慕不已。她长得美,擅于交际,诗词女红都不错,一般女孩子聚会时她都是中心,但今天却不是,她说话出来时时没有人接。 此时张满娘说着自己的舅家趣事,王家姐妹也抢着说自己舅家的事。二妞听着有趣跟着傻笑,李兰雪却坐立不安。 李兰雪亲娘的娘家王家也是新贵,此王家并非信国公的王家,权势也是赫赫,但是她母亲却是做妾,提王家根本是自取其辱,她也不能提嫡母的娘家,因此她根本插不进去话。 说得热火朝天的王家的这两位小娘子她也认识,信国公府旁支的女孩子,家中人口少,父亲携母出仕在外,王敏仪的老祖母爱惜她们俩养在膝下,听讲老太君放话说定会许极好的人才行。李兰雪心中暗自惆怅,她一直要强努力,做人做事务求尽善尽美,却看不到以后人生会如何,能不能结上一门好亲事。 午时,二妞大叫可以开宴了,李兰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张满娘因着她与白四郎的表兄妹关系憎恶她,刚才讲的话题不合适她,但是绝没有象某些人那样故意说问她的舅家来羞辱她,可见为人还是光明磊落不屑于口舌中伤。并且二妞家境如何,李兰雪是知道的,张满娘处处维护二妞并不以自己高人一等。李兰雪佩服不已,张满娘不恃强,悯弱,这样才是真正大家闺秀的风范,哪象她们李家的那些小娘子们,在老祖母面前就动不动就提嫡庶来踩她,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菜流水一样的上上来,人人都赞不绝口,席间话题又换了,众人品点着名人们的诗词,时时点了让女乐们唱歌着,又针贬唱功的好坏。李兰雪也点了一曲清平乐。 二妞只不停埋头苦吃,偶尔说句话也是赞着菜好吃,要大家多吃点。 李兰生看坐在二妞旁边的妹妹一直沉默无言,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李兰雪示意说没事。 李兰生每次看到妹妹都是沉默的,二妞只是埋头苦吃,他心中有些怪二妞不知道招呼人,李兰生忍了好久,上菜上洪山菜苔时,他忍不住问二妞好不好吃。 二妞连忙后再夹了一条吃,吃完后诚实的摇头说,“感觉没有我在家吃的好吃。” 李兰生心中又气又恼,面上并不显,逗二妞道,“这些菜在这京城可值钱了,不如我们合作,弄几车回来京城卖吧?” 二妞本能的在心里算了下,立刻否决,“你乱讲,根本不赚钱,路上运费贵死了。” 众人大笑。 李兰生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们想想办法嘛,应该还是有得赚的吧。” 二妞苦苦的冥想,终是摇头。 张满娘素来骄傲,用张五郎笑话她的话来说,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但她从不取笑人,自然受不了这种拿人取笑的行为,何况被取笑的还是二妞,张满娘心中很是怒火,哼了一声,直接的问,“李世兄有心了,不过小田娘子又没钱没有人手使唤又不能通关卡,你同她合作,让她负责哪一方面呢?” 这就是直接的指责了,李兰生心底有些懊恼,不过他一向不会把喜好摆在面上,只笑吟吟的说,“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张满娘立刻伶牙利齿的说,“小田娘子不是随便给人取笑的,这种玩笑以后少同她开。” 张五郎此时正在说王家的马好,王敏仪笑道马可以画几张送他,真马是万万不得送的,正听到此言立刻道,“大家只说风花雪月就好,兰生你却是失言了,师母若是知你拿小田娘子取笑,她定然心中不喜。” 其实二妞听到问话,倒是没想那么多,现在几人替她出头,她才反应过来,心中也是有些不快,笑眯眯的道,“夫人高兴不高兴我不知道,不过我若是不高兴,你们过来休想喝到好酒,我会把酒里加上水。” 张六郎也凑趣道,“小田娘子往酒里加水到底闻得到酒味,我却怕的是满娘往水里加点点酒给我喝,那可是只有丁点酒味的。” 李兰雪心中暗暗叫苦,不过她一边是她兄长她不舍得说一点错,一边是张满娘维护的二妞,若是说个不字,估计张满娘都会立刻给她不好看。于是她选择了继续沉默。 其他众人都一阵笑,都说定得讨好小田娘子才行,王家的姐妹俩更是说为了喝到好酒,要先请二妞去玩几次去。田清华则表示会帮二妞捎东西回老家,他若上门则自带酒食,还送二妞一份礼物,二妞心中一乐应该也能给点他喝的。王敏仪的方姓表弟表示要偷表哥的画过来当酒资,众人更是大乐,这事也就这样过了。 众人都在合稀泥,李兰生也自嘲自己说错话,自罚了几大杯酒。按说李兰生如果说话过了头,李兰雪是李兰生胞妹,理应说些话缓和下的,她却一语未发,二妞连带着对李兰雪也有点看法了,阅微知著,二妞觉得李兰雪的人品不是可交往之人,想到从前在云县李兰雪待她的好,或者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身不由己,二妞忽然觉得很难过。但难过只是一小会的,又上来了她爱吃的香橙汁芝麻羊肉签,她又兴高采烈了。 此后田清华就只讲从前同窗趣事,又提到现在各自都在做什么,这个话题大家都能参与,倒再也没有谁受冷落之事发生。一顿饭吃到足有两个时辰,有歌有酒,满目看过去又都是年少美貌之人,加上大多都能言善道,说话熨贴,这顿饭大家都是很尽兴的。 吃完后,众人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又坐着听了会曲,王敏仪约了下次他做东后就告辞了,李兰生也就势提出告辞,朱三郎道他却是要饮酒饮到天黑才走。 第三十四章 裂缝、 [bo待王家李家的人走后,可巧张娘子派人回来通知,说是今晚同安哥宿在白府不回来了,让他们玩得尽兴点。(.) 张九郎高兴的跳起来,欢呼道,“还要听曲,快点快点,还有什么好曲子?” 五郎哈哈笑道,“厨房的厨娘都自留几道拿手菜自吃,五可自然也会藏点私。刚才一大堆人,吵吵闹闹的,五可没唱她最拿手的,现在让她正儿八经的给大家唱几曲吧。” 张六郎道,“我听闻五可最拿手的就是临江仙,偶相逢了,我先点这两曲吧。” 朱三郎吩咐丫头们重新摆桌椅,大伙不用管礼仪怎么舒服怎么坐着。除五可外的几个女乐也成了听众,一圈人众星环月般的围着五可坐着。 六郎九郎半躺在圈椅上,把脚搁得高高的。张满娘很是羡慕,可是自己不能这样不顾形象的坐着,心有不甘的她白眼狠狠的瞪着他们,六郎假装没看到,九郎则得意的与张满娘做鬼脸。张满娘气得哼了一声,二妞拉她示意不要计较太多就听曲好了。 五可饮了一小口水,调调弦就开始唱了,歌声轻松愉快,节奏轻快。 此时已是下午临近黄昏,太阳已经不太了,听着听着二妞就觉得懒洋洋很舒服,不想动弹,恍恍忽忽的有些睡意,目光迷离起来。 张六郎听着觉得很是不对,好听是好听,可却不是他点的曲。待五可一曲歌罢,六郎就提出异议,“你唱的是什么曲牌,不是临江仙也不是偶相逢吧。” 九郎在旁边也连连点头说不对。[.超多好看小说] 五可收起琵琶,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道,“这一曲是朝天乐,正合适小郎君小娘子们听。在酒楼里唱的自然不同在这里唱了,这园子干净风雅,岂能唱些俗曲来污了此处。” 朱三郎在五可弹之前还很担心五可唱什艳词出来,五可唱了这首朝气蓬勃的朝天乐正合他意,六郎起来质问,他还没想好如何哄过此事,没想到五可答得有理有据,不愧是风月场上的当红人物。朱三郎大声叫好,双手举杯道,“五可娘子果然是有眼光有胆气之人,来来来,我敬五可娘子一盅。” 五可接过酒盅一饮而尽,举起酒盅示意一滴未留。 张五郎自是明白,也叫了一声好,起身一脚踢在六郎的小腿上,“平时真是太纵着你们了,你同九郎两个不学无术,不通风雅,成日丢人现眼,再这样休想我带你们出来,还不赶快给五可娘子赔个不是。” 六郎只好举起酒盅,结结巴巴的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五可娘子莫与我计较,我向你赔不是了。”说完他就喝掉手中的酒。 九郎觉得自己只是点头并未做什么说什么,却被责骂,心中很是委屈,觉得自己是受了池鱼之殃,万般不快,不过还是同着六郎一起喝光了手中的酒。 自然有丫头给五可满上手中的酒盅,五可又是一饮而尽,饮罢道,“若是三郎五郎觉得奴家姐妹唱得尚可入耳,就常唤奴家姐妹们来唱几曲吧。” 那几个女乐自然也不是傻的,朱三郎豪爽大方,手头向来很松,五可此举得了他的青眼,自然赏赐不会少,遂也纷纷举杯饮酒,又说了好多场面上的话,哄得大家都眉开眼笑。[.超多好看小说] 九郎看着二妞眼睛眯着迷糊的样子,五郎只是训他同六郎却不训二妞满娘,不觉得就有气,满娘他是惹不起的,这二妞他却定要刺几下,于是他笑道,“那边有人比我们还不通风雅些,听曲都听得沉沉欲睡了。” 二妞迷糊听到这话,冷不丁就醒了,辩解道,“五可娘子唱曲喝得真好听,我听着舒服差点睡着了。” 九郎嘿嘿笑道,“你明明就是听不懂,听得睡着了,真是对牛弹琴来着。” 二妞胀红了脸,“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听不出来好,就以为人家也听不出来。是,我是听得快要睡着了,可我确实是听着觉得好听,听着舒服才觉得困。要是不好听,刺耳,难听,那就吵得睡不着。” 朱三郎怕这两人吵起来,张满娘也加入扩大战斗局面,便也挥拳轻轻给了九郎一拳,“五可娘子唱曲唱得好,有净神清心之用,你听不进去不要以为人家也听不进去。五可娘子,继续唱曲吧。” 五可又笑吟吟的歌了两曲彩云归,喜春来,这两只曲都是兴高采烈的曲,又有叹婉好景难得的意思,五可素以唱曲感染力强著称,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自是唱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不止。 二妞听得满心欢喜又满心的惆怅,她还小,许多事情未曾经过,她觉得天下的事只要努力,总能做得到。她长这么大,最大的努力挣扎也不过就是坚持要同哥哥平分洗碗洗衣服这类家务事,虽然成功前用的时间并非一天两天,结果并不完全符合她想象,但比起其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真是幸福太多了,于是她接受了这个成果,并以此为荣。目前为止,她并未受到过挫折,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努力得到的,但是五可曲中惆怅美妙之意境感染了她,她心中但觉得酸酸甜甜的,脸上变幻不已。 五可很欣赏的冲二妞点头,二妞还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一丁点也没注意到。 五可长得美艳无比,脸上的神情又一直是淡淡的,穿着浅浅月白色的纱衣,好象远离这尘世一样,越发显得她美得惊心动魄,并非庸脂俗粉之辈。 九郎觉得她长得真美,可是五可眼光都不向他抬一下,若是五可不冲二妞点头,九郎也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五可居然欣赏这粗通文墨的小土妞都不看他一眼。 他就在心中愤愤不平,他觉得二妞真会装,装模做样的,弄得不仅是五郎护着她,连那五可娘子也偏心,可是他不敢再出言讽刺,生怕惹恼了五郎,从此再无跟着五郎出门的机会。他咬咬牙,心想等他再大些了,可以独自出门了,就定要不客气的揭发这些人的真面目,不再忍气吞声。 张满娘听着曲也是听得很入迷,不过晚上女乐们更忙,在大家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女乐们走了。 众人又吃了一顿晚餐,因为没有外人,吃的很简单,就是甜水羹茶饭同各类鸡签,不过选的都是大家爱吃的东西,倒也吃得尽兴。 吃完后,张五郎分了些护卫留下,让朱三郎回去时顺道送六郎九郎回去,他自己不回,就留在这里。 因着想到自己还有几年才能自由出入,现在要出入张府不念书定得跟着张五郎才行,九郎就对五郎颇有些敬畏之心了,他恭敬的问道,“五哥有什么事要交待给满娘么,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呢?” 张五郎叹气道,“姑母不回来,满娘住在这边,我有些担心,我就住在这里,好歹有个男丁在,阿娘心里也踏实些,不用担心满娘。” 九郎心想,是你呆在这里无人管束,比较自由吧,说得好听,怕不安全怎么不带满娘回家去住着。九郎心里这样想,立刻就道,“五哥,我也住下吧,多一个男人,多一份力,就算有盗贼过来,我也能帮一把手的。” 朱三郎同六郎自然也要求留下。 张五郎想了想,“六郎九郎倒是可以留下,三郎你得回家去,你是外姓男子,现在又没有长辈在,留下来对女眷名声不是几好。来来来,我送你到大门口,顺便也安排下人回家报个信。”他不由分说的就拖着朱三郎送到大门口。 朱三郎无奈的边走边回头,笑道,“有什么事上我家去捎个信,我必定火速过来。” 二妞很捉狭的同满娘说,“你猜他是同你说呢,还是同六郎九郎说,还是同你五哥说?” 满娘大大方方的答道,“朱三哥同我们是世交,亲密得很,亲密到去我家不用下贴子的程度。既然他喜欢同大家一起玩,有什么好玩的自然是由着他来不来的。” okid=1921758,bookname=《丫鬟也修仙》][bookid=1921758,bookname=《丫鬟也修仙》] 第三十五章 志向 晚上张满娘说是吃得很撑,要散散步来消食,二妞不太肯一起。张满娘便说二妞在乡下时就时时陪张娘子一起散步的,为什么不能陪她去散步,软硬兼施的硬要二妞同她一起去散步。 当然二妞以前确实是陪张娘子散过步的,乡下的路够大,张娘子慢慢的扶着春桃或是谁走着,然后二妞就是奔跑到前面等张娘子,或是张娘子在前面走着,二妞玩着路边的小花小草,觉得张娘子走远了就跑着追上去。其实正经的来讲,这不叫陪着散步,但是二妞当这叫散步,并且自认为自己散过很多次步了。 既然张满娘强求,二妞想想反正也没事,散散步聊聊天也很有趣的,于是同意一起去散步。 二妞做为乡下人来讲,其实连散步的概念都没有的,她觉得散步纯粹是浪费时间,舒舒服服的靠着倚着看看书更开心些。以前她阿娘喊她做事,她素来是麻麻利利的做完事,然后舒舒服服的靠着躺着,她哥哥做事就慢吞吞的,弄得她阿娘总以为她偷懒了做事比较少,天地良心,她做事比较快最少做完一半了好不好。她同张娘子抱怨过,张娘子劝她要么不理责骂,要么也学着慢吞吞的做事。两下权衡,二妞觉得还是快快做完自己的那一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张娘子有时也打趣她,说她平时就是在养精蓄锐,一碰到什么事就跑得比猫抓耗子还要快捷。 园子每个角落都很熟了,加上张家兄弟三个留宿了,她们也不觉得有安全问题。只让凝霜带了两个小姐丫头提着个灯笼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俩后面。 酉时已经过了一会了,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明晦参半的月亮上面还有点点暗影,好象是大饼缺了一小圈一样,二妞觉得这大饼定得是散了芝麻的胡麻饼,不禁笑出声来。 张满娘忙问笑什么,听二妞解释后,也觉得二妞说得有理,本想赞一赞,但又觉得把明月比喻成胡麻饼有些低俗,只是她找不到更贴切的比喻,于是缄口不语。 一时两人望月无语。 良久,张满娘轻轻说道,“我想起了一句诗正切此时的意境,我念给你听,月照碧梧桐影,独自个,立多时,露华浓湿衣。” 此句诗中惆怅叹惋之意甚浓,二妞仔细品味后笑道,“都贴切,只是,我们是两个人,却不是你独自一人。月下梧桐叶落,树下一人,萧瑟得很,若是入画倒是很好。” 秋天的夜晚也是冷的,两人这样站立也有些寒意,张满娘甚至颤抖了下。跟在张满娘身后的凝霜着急得不行,立刻催张满娘回屋去休息去。 张满娘没好气的说,“好容易散个步,你都说三说四的。” 凝霜立刻噤声,怕惹怒自家的小娘子,又拗着在园子里多走几圈,只不停的向二妞使眼色,祈求二妞能劝下张满娘。 二妞心中笑得不行,散步于她是可有可无的,因着散步着凉就太不划算了,她就劝道,“张家小娘子,诗中都讲夜露湿衣,不如我们就回房休息吧。” 张满娘听到二妞说入画时就眼睛一亮,正想着王敏仪的画都说好,不过他不轻易给人画,若是王敏仪能给她画上几幅画,那真是太有面子了,凝霜打断了她的思路,令她大为光火。 现在二妞劝她回房去,她不能因这个同二妞生气,不过她决定假装没听到二妞的劝告,只激动的问二妞,“你说让十一郎画一张好不好,也不知他肯不肯。你们以前在云县时熟不熟,他给你画过画没有?” 二妞吃惊,“十一郎?哪个?” 张满娘跺脚,“就是王敏仪啊,他自己都说过是信国公府的十一郎让你记住的,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哦哦哦,是说王敏仪啊,”二妞恍然大悟,然后使劲摇头,“他没给我画过画,我同他不熟,老实说吧,我以前同谁都不太熟,除了清华哥哥是本家外,再就是同李兰雪熟些,她还送过我荷包。”二妞承认自己有些小人的想法,张满娘这样分明是对王敏仪很感兴趣了,朱三郎对张满娘那样好,二妞觉得满娘这样有些不对来着,不过她不会问出来,或者只是她自己多心,张满娘根本是胸怀坦荡呢。 张满娘对二妞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过二妞若是说同他们交情很好,她也不会信的,毕竟大家都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是今天那种情势,她可以肯定二妞去找他们玩,肯定不会吃到闭门羹就是了。张满娘定一定心神,笑道,“我看你见到他们好开心的样子,以后有空了可以多聚聚,你会认得更多的朋友,然后你就会觉得京城很好玩的。我听姑母说过几年你就要回家的,你这么聪明,其实你可以不用回家的,你回家也是种地,不如在京城种地日子过得舒服。” 二妞心头一暖,张满娘这是真心的在替她着想。 她阿娘确实是说过过几年就让她回家乡去嫁人,她本来是无所谓的,觉得回家种地也可以。但在京城这段时间,虽然出去的次数很少,她已经知道京城有许多好东西家乡没有,并且她模模糊糊的觉得,或者她把工钱攒下来,在京城开片小店,随便卖点什么,也能生活得很好。她是女子,反正不能参加科考,从商与务农没有区别,但回家乡生活与在京城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她在京城独自生活的话,就可以不用看父母脸色生活。 这些念头都是电光雷闪间产生的,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二妞觉得反正还有几年的时间,她可以慢慢的考察可行性。 张满娘见她没言语,很着急的说,“我认得你没多久,不过我真心希望你好的,你仔细考虑下我的话吧,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要是你家里没有嫁妆给你的话,为着将来的日子,你要自己多做准备。” 二妞想到村里头私塾娘子给她女儿准备的亮光闪闪的大红缎子,再想想自己家里空空的箱子,哥哥在念书,肯定是会一直考下去的,弟弟还小也是会一路花钱的,估计花在自己身上真的不会有多少钱,不过二妞轻松的想,自己有一双手,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二妞想开了心情就大好,开心的点头说,“你说得很是,我会多做准备的。反正就算是我阿娘要我回家,也还有好几年呢,先不要提这些烦人的事,先说眼前的事吧,我见着熟人是很开心,可是不要给夫人添麻烦了,请他们来玩要花钱的,还是少请他们来玩吧,我们多去找他们玩就好了。” 张满娘大笑道,“有什么,高朋满座,天天热闹得不得了,这样才好。对了,王敏仪下过帖子请你玩,就算有人看不起你,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都不会太直接了。不太直接的话反正你也听不出来好坏,那就无所谓了。” 二妞又气又好笑,睁大眼说,“我怎么听不出好坏来了,是不是真心对我好,我肯定听得出来。只不过不相干的人,我都不会理的,我只怕我不理人会影响到你们而已。” 张满娘松了口气,“我来陪姑母,好多家都不会下帖子请我去玩了。早知道王敏仪会下帖子请客,应该早点让五哥请他过来玩的。” 觉得张满娘已经有点尽兴的感觉了,急得团团转的凝霜忙抓紧机会说道,“夜露很寒,还是早点休息的好,若是两位小娘子没说够话,不如一起睡,边睡边聊天。” 张满娘同意了。 几人回到张满娘的房间,二妞看到小丫头们站在床边抱着被子枕头枕套什么的,麦光问了张满娘是睡外面还是里面就开始铺床。 二妞本打算只在这个房间说会话后,就回去自己房间睡的,一看真的在铺床,也就决定在这里睡下来了。 她坐在鼓桌前的鼓凳上无聊的看着周围,看着张满娘的描金妆台上居然摆了一个梅子瓶插着一束金菊不禁笑起来了,又无意识中敲了下桌子,听到声音低头细看,不禁在心里赞叹桌子的木料又好又结实,雕工也好。 张满娘问她笑什么。 二妞忍着笑问道,“我很奇怪啊,插花不应该在香几上摆着么?琴桌边上怎么又摆上了花盆,嗯,你是不是这几天忙晕头啦。” 张满娘满不在乎的说,“是得好好摆摆,我阿娘是让我好好向姑母学琴的,可是我讨厌在众人面前弹琴,感觉象女乐一样,就把这些东西随便乱摆,乱摆了就没人觉得我是才女让我弹琴了。” 二妞点头。 张满娘可能今晚是特别兴奋了,趴在鼓桌上两手托着腮道,“我就想着让那些女孩子个个都识字,个个都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要被卖。” 二妞没想到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的张满娘有这种志向,不禁佩服不已。 张满娘看着二妞崇敬的目光,心中万分得意,“其实也不难啊,看看你,你就识字了,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只要你肯,你就能赚钱养活自己,就不会被你家人卖掉,更加不会象我姑母这样过着憋屈的日子。当然,我更加不会过我姑母那种日子的。” [bookid=1921758,bookname=《丫鬟也修仙》] 第三十六章 萌芽 二妞满腹心事越睡越清醒,她没想到张满娘为人如此的仗义,竟想着从根本上帮助弱女子们改变人生的苦境,她很佩服,比较起自己,她不禁有些自卑,她从来没有这种概念,她看到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会不平会打抱不平,再多的,就没有了。[.超多好看小说]她难过了很久安慰自己说是自己没有能力,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把握,张满娘有能力才能做得到。 二妞对自己将来的想象一直很模糊,她长成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机会不是非常大,但是她离丑的距离更远一些,她识字会算账,她健康非常,在乡下时就常有人说她应该能嫁入好人家。但她对这种将来一点兴趣都没有,按照正常的发展,她嫁出去后,就得低眉顺眼的在婆家做饭洗衣服,给男人做衣服做鞋袜,估计还得给公公婆婆做,如果生了孩子得管教孩子,还得同婆家的人打交道。就象她阿娘再能干,她阿婆再不能干,她阿娘最多也就能同阿婆说话大声点,仅此而已,该做的事一点不少做,一大家子一起吃饭,不能吃独食,想吃点好的都不行,除开人人都有份才行。 这还是比较幸福一切顺利的日子。 象张满娘所说的被卖这类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不幸碰到荒年,如果活不下去,真要卖儿卖女,二妞肯定自己一定是家中最先被卖的那个,如果没钱给她哥娶老婆,肯定也是用二妞来换的. 想到这里,二妞觉得自己真幸运,她已经这么大了,已经懂事能做事了,已经逃脱了被卖掉的可能了,家里吃不上饭要卖她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每人一天吃饭也就一斤米,一天全家几十文就行,二妞自信自己可以赚得到一天几十文,在京城卖那些果子甜水就能赚得到这么多钱。 当然,二妞也理解家里人,他们总是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事,但二妞,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事。家里人到目前为止对她很好,她会努力攒钱让自己有积蓄,到家里需要钱时可以帮得上忙。如果家里要卖掉她,任何的原因二妞都不会接受,她觉得自己定会改名换姓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承认自己是老田家的闺女。 又想到逃走后的日子,二妞觉得得有一技之长,才能有饭吃,她已经会做一些甜水和果品了,但应该还不够,她觉得自己还要多学些手艺才好,针线活有时间也要练练。 确定自己不会落到哭都哭不出的地步,以及确定了学习目标后,二妞总算安心的睡着了。 次日二妞醒得很晚,她睁开眼时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不禁吓了一大跳,她本能的伸手推开,发现是张满娘,忙坐起来含糊的说睡得太晚了。 张满娘笑得在床上打滚,“醒迟了就迟了啊,有什么,还说是睡晚了,看你的双眼皮那么深,是不是昨晚一直睡不着。” 二妞吓一大跳,赶快起床找铜镜来照。 张满娘又笑道,“我觉得你这样还漂亮些,以后你天天少睡一点吧。”她托着腮左看右看,又说,“原来也不错,算了,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吧。” 二妞恼怒的跺了下脚,“不理你,说三又道四,我又不靠脸吃饭。”二妞洗漱完后,匆匆吃了块点心,就去找自己的绣花绷子,打算绣牡丹花先。 张满娘对她的行为表示非常的好奇,过一会过去看一下问一下。 二妞本来就不怎么爱绣花,技艺也不精,被她一打断,要想好久才能继续落针,张满娘这回举着点头问吃不吃,二妞心里烦不胜烦,忍不住放下绣花绷子伸手去接点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就直说。” 张满娘却是飞速的把点心放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突然想起绣花了。” 二妞闷闷的说,“我要练习啊,绣得好了,以后没饭吃了可以绣东西换钱啊。” 张满娘忍不住大笑,“原来为这个啊,你从小到大,我是问你在家里时,一年穿几套衣服几双鞋,有没有买过衣服鞋袜?” 二妞摇头,“我穿鞋很费,一年怎么也得穿三四双鞋吧,穿衣服一年得有四五套吧,都是我娘做的,我们家好象没买过什么。不过别人家,象我邻居家的姐姐们要出嫁时会买上几个荷包什么的,被套枕套都是自个绣的。对,我在家枕的枕套还是我阿娘出嫁时绣的。” 张满娘点头,“那就是了,你看,你们家境是不错的,送得起你去念书,这样的人家都是自己做些女红的。象我们家的呢,都是丫头们妈妈们做的,也不会去买。要买呢都是买很精细的手工,那些绣娘得三四岁就开始学绣花的,你现在开始却是晚了。” 二妞听了略略有些失望,张满娘措词很直接但都是实话,她听了并不觉得不舒服,只觉得心服口服,感叹世家出身的女子,果然头脑见识强过自己许多,她是有帮徐氏算过各种成本利润什么的,不过仅此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谁买,现在张满娘一说,她才恍然大悟,万事得讲个前因后果,得有需求才有购买,没有无缘无故就买东西的。感叹了半天,二妞在心中暗暗决定,如果自己将来有孩子了,一定从小就仔细教导,不让孩子同自己一样没见识。 此时麦光进来笑着说,“小田娘子先搁下手里的活计吧,吃点东西吧,青糜说前面院里传话过来,张家的几位小郎君都在喊饿呢。” 张满娘拉着二妞就跑到前院去。 长方形的食桌上已经摆好杯盏碗筷,张家兄弟三人并排坐着。张满娘同二妞跑过来后,并排坐在他们的对面。 丫头紫杉见人已齐,立刻传话上羹食。 张九郎板着脸问,“怎么回事啊,你们俩个,吃饭都要人喊的,到了时间不就应该吃饭了么?” 二妞垂下眼皮,默默不语,她懒得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不解释都是迟了。 张满娘却受不了被别人这样讲,“哎,稍稍迟一点吃饭有什么,要是上了战场,生死厮杀间,难道你也一刻也不能忍么?” 二妞扑噗就笑出声来。 张九郎讪讪的笑道,“只是问下怎么吃饭都不早点吃,怎么就扯到上战场了,两码事啊。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嘛?吃饭都不快点过来。” 二妞不想理他,但张九郎看着她,张满娘不出声了,她只好应着说,“真没什么,没饿就没想到要吃饭啊。你们饿了才觉得吃饭是大事。” 张满娘不满二妞的回答,咬了一口胡麻饼说,“她在绣花,打算提高绣技去卖绣品。” 张九郎嘿嘿笑道,“反正现在是练习,给我绣个笔袋吧。” 二妞目瞪口呆的看着张九郎,一口拒绝,“大把人肯帮你绣花,就不用我了。” 张满娘白了张九郎一眼,“人家是要绣了换钱的,你先给钱吧。” 张九郎有些恼了,“大家这么熟了,绣个笔袋给我算什么。” 他这句话惹恼了二妞。 二妞冷冷的说,“凭什么绣笔袋给你,我又不欠你什么。” 张满娘抢白张九郎说,“人家要绣花换钱,那你就得付钱,凭什么要人家白送给你,不然人家闲着就闲着好了,干吗要费工夫绣花?” 张五郎白了张九郎一眼,然后他转向二妞温和的说,“你是缺钱了么,要是缺钱同我吱一声就好了,要不同满娘说一声也可以的。” 二妞摇头,“我不缺钱,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要自己赚钱的,以后我要开片店的。” 张五郎想了一想,就算他帮姑母看管着铺子,姑母信他,也最好多一双姑母的眼睛时时在外面看一看,姑母有才,有没做到位的地方可以出声提点他。于是他笑道,“姑母赞过你对账清楚有条理的,反正你每天上午都是有空的,不如每天去铺子里对下账,也就一个时辰,然后回来同着姑母安哥一起吃饭,也讲些外面的事给他们听听。我开半份人工给你,做得好一样同其他伙计有赏钱。这样日后你开店也知道章程,岂不好过你绣花赚钱?不用问姑母了,姑母都是肯的。” 二妞很是激动,觉得这事再好不过了,本想问过张娘子再说,听他这样讲,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就应下了,说得同张娘子说过才可以去。 张满娘也吵着要去。 张五郎当然也想让妹妹知道商贾运营之事,自然同意了,不过要求她穿男装。 张满娘对此很不满意。 张五郎头痛不已,低声软语的劝说道,“你是女孩子啊,女装出入铺子很是不好,人家会以为我们张家没男人顶立门户了。你同小田娘子都着男装,说是我们张家的远房亲戚,这有什么不好呢。等有空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大街上转一转,看有什么新鲜的玩艺,要是可以,开个小铺子给你们玩一玩。” 张满娘得意万分,她以前是时时去亲戚家玩,现在过来陪着姑母,因着姑母不肯回白府住着,她的交际与行踪也受到了束缚,现在居然可以天天出去了。 张六郎与张九郎都羡慕不已,也申请一起去。 张五郎喝道,“你们俩人却是万万不可,好好读书上进方是正事。我虽帮姑母看着铺子,却也在国子监就学来着,随时可以出仕。” 此言甚为有理,六郎同九郎再不甘心,也只有羡慕满娘二人的份。 第三十七章 松口 午后张娘子就携着安哥一众回来了。 安哥刚一进门就大叫小田姐姐满娘姐姐,二妞看他眉开眼笑,立刻就知他这次回白府过得定是很开心,没有人为难他。安哥见到张五郎兄弟也在,只匆匆行个礼,便让夏藕拿出他的东西来给二妞同满娘看。 张娘子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也不打扰他,只示意二妞满娘呆会也去书房去议事。 夏藕把安哥在白府得的东西全倒在桌子上,安哥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指给二妞看,说都是谁谁谁给的。每样东西二妞都说好不好看,问是什么制的,值多少钱。张满娘福婆婆两人见多识广,就在旁边讲解。一堆丫头在旁边听得高高兴兴的,也不时有人插话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值钱,同哪样相比贵在哪里。 二妞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安哥炫完以后,二妞粗步估算这一堆东西值将近一千贯了,二妞都还按底价算的。 张满娘夸奖安哥很讨人喜欢,让福婆婆带安哥去先去睡觉。安哥还撒娇说要玩一会,二妞打个呵欠道,“就算安哥你自己不要睡,我们也要睡的啊。”安哥只好同意去睡了,临走时一再要二妞答应一醒来就去找他玩。 等安哥走远后,张满娘问夏藕,“这些东西安哥没碰过吧?” 夏藕低头答道,“那边府上的人给东西都是奴接着的,拿到后就收起来了,别人都没碰过,小郎君也没有碰过。” 张满娘点头,“谨慎些就是好的,这些东西就算值钱也未必是好的,全都泡洗擦干晒晾以后再登记在册,你自己也用白矾水好好洗一洗,饮些甘草水解毒。” 二妞在心中暗暗记下了白矾水外用,甘草水内服,决定有机会去查下医书或是问下大夫。 张满娘又让凝霜赏些钱给众人,安排好了就拉着二妞跑向书房。 张满娘同自己玩时是脾气直率,安排下人做事时是高高在上,万事自然而然的,知识渊博,可能这就是从小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本质吧,二妞在心中羡慕不已。 张满娘跑到书房就坐在张娘子旁边的圈椅上,抱住张娘子的胳膊,很亲热的用头蹭着她的肩膀,说安哥已经睡了。 张娘子爱怜的抚摸了下她的头发。 二妞规规矩矩的坐在张满娘身边,不禁想起自己的阿娘来,阿娘很不喜欢自己有撒娇的动作与口气,一有就会喝斥,或者阿娘她隐约还是认为,在这世上还是男子活得比较幸福些吧,确实,就算富贵如张娘子的出身,生活也有种种无奈。想到这些,二妞不禁有些出神了。 张五郎咳了一下道,“刚才姑母说去到白府,这次白府的人对安哥很友好,说是姑父已经说了不做白家下任族长,也就是说以后会搬出来成为旁支。” 张满娘撇撇嘴道,“是姑父说放弃继承才对安哥友好的吧,再说了,搬不出搬来有区别么,姑母本来就住在外面没住白府,姑母若是在白府住着,我们还不安心呢。” 二妞也跟着摇头,“白府是为白家名声着想,让夫人搬回白府住,管教着庶子庶女,以后分家才搬出来吧。” 张满娘大怒,“他们休想,凭什么这样对我姑母,我姑母没一丝一毫对不起白家,白家的人真是太没良心了。真当我姑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张娘子微笑着制止张满娘,这样说,合情,却不合理,世家子弟都是家族名声为上,怎么可以如此冲动,她倒是想看看没受过世家熏陶的二妞怎样看,“满娘,他们想就能行么,你措词要注意。二妞,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呢?” 张满娘冲二妞做个鬼脸,还使劲眨眼。弄得二妞有些茫然,目光发散了一会才聚起神来,“夫人有安哥,安哥生下来就强壮健康,那也就是说,以前夫人生的孩子也应该是强壮健康的……” 张满娘生怕姑母想起前尘旧事会伤心,急切的止住二妞,“不要说以前,要说现在。[.超多好看小说]” 二妞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头了,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张娘子大笑,“满娘你过虑啦,我现在有安哥了,安哥也很快有个兄弟姐妹做伴了。我以前的孩儿们想必早已投胎重生过上好日子了,安哥是他们的兄弟,要替他们孝顺我,自然万事以安哥为重,这些事你们可以随便说,二妞你不用怕,你就说你想说的。” 二妞定一定神,语速很快的说,“夫人在十年后能生下健康强壮的安哥,没理由以前不能生下来,那肯定是白家动了手脚。如果夫人那时就有强壮健康的儿女的话,庶子庶女应该比夫人生的嫡子要小几岁才是,那两个庶子不仅比那个年龄大了几岁,而且还都进了国子监,满娘就说过,她三哥四哥都是嫡出,都没机会进国子监。” 张满娘点头,“对的对的,还有我二哥都没机会进,只有大哥同五哥有进。如果姑母当年的孩子活下来了,白四白六那两人就根本没有资格进国子监,不,他们俩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六郎九郎也在旁边点头,他们也没有机会进国子监。国子监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 张娘子挤挤眼,“所以,是白府不想我生下嫡子,于是我不会回去白府住着,就为了安哥和还没出生的宝宝的安全。白老太君既然那么爱那些庶孙庶孙女,那么,随她安排嫁娶吧,一文钱都不关我事。” 张五郎一直没说话,此时疑问道,“姑母,姑父会怎么想呢?” 张满娘怒了,“管他怎么想,他这十几年就没想过姑母怎么想,凭什么姑母得管他怎么想,他爱如何想就如何想。安哥长大还有十来年,姑母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给他赚家业。” 张娘子轻抚自己的肚子,“五郎,你是不是觉得白逸知错了,改了,我就得再继续同他过日子,对不对?世人都这样想吧。可是,我同他再回白府,对我有什么好处?替他管着人情来往同那些小妾同庶子庶女,把自己累得气血不足?” 张五郎使劲摇头,“现在是我们张家为姑母和表弟出力的日子了,姑母若不是为了我们张家,早就可以离家避世,都是为了我们才忍了这么多年。我只是担心姑母外居有如外室一般,将来安哥不好结亲,安哥是白家嫡子,他该有的都应该有,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不能同姑父翻脸,还得拖着他,安哥是他的血脉,他不能一点事都不为安哥做。姑母若是想好怎么做,我们兄弟五人还有满娘阿父阿母就会帮着怎么做。” 张娘子轻笑,“我腹中孩子还没生,但是白逸现在催着我同安哥搬回去,我不想搬,现在搬回去,说不准老太君就会借口帮我带安哥把安哥要过去。你们若是要帮我,就让白家乱些,白家乱了,白逸就不能逼着我回去。” 张五郎松了一口气,姑母一直不肯让他们对白家动手,就是为了给孩子们积福,现在姑母终于想通了,五郎心中欣喜不已,“姑母这样想就最好了,这些事情我们来做好了,这是小事,我们准备好久了,就等您松口。信国公家的十一郎昨天邀了大家去玩,白家肯定有人同他们家沾亲,只要有白家的人出场,到时姑母看我们怎么挤兑他们了。另外,我让小田娘子同满娘每天早晨去铺子里对一个时辰的账,再回来吃午饭,那样姑母在家里也能听到好多事。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包包会天天跟着进出,他在外面认得的人多,想必不会惹什么事出来,反正满娘还小穿着男装就没人认出来了,六郎九郎有时也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只说是我们张家的旁支好了。” 张娘子沉思了下,看着六郎九郎艳羡的目光笑了下,“五郎这样安排是可以的,主要是定得保证两位小娘子的安全。再就是六郎九郎也是可以多过来吃饭的,要是在外面有缺钱用,提前同小田娘子讲一讲从账上支钱就好,她抠,若是觉得值得出钱,应该就是值得了吧。现在让春桃带你们去库房去挑布去,你们帮我做事,出去见人的行头我出。春桃,你给包包也置几身衣服。” 五郎忙带着兄弟们行礼走出书房,他想起姑母初见后就对自己私下说,要管他与满娘的衣服鞋袜直到他们婚嫁为止。确实,他母亲管一大家子人忙得不行,上面兄长又多,与什么样的人家结亲得多面考察,郑氏难免会精力不够不能细细致致的管着他和满娘的衣物,他当时大窘,不过他觉得他们兄妹的衣服也是华服锦袍,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当时姑母就解释说,满娘是女孩子,不能象男孩子那样有衣服穿就行,还得有各种时兴的布料与花样才行,还有五郎排行比较后,如果衣着配饰稍有不当处,人家定以为张家没落了,会累他同满娘说不到好亲。想到这些,他就不禁眼圈有些红了。 他母亲作为大家族的宗妇操持家务管理人情来往,他上面有四个嫡亲的兄长,底下还有幼妹,母亲再疼他也是精力有限,一年能在生日时穿上母亲亲手做的一套衣服鞋袜已经是极限了,母亲根本没有可能天天指点衣服配饰。他在京城的姨母舅母们也是常常见到的,没有人出声过一次,姑母却是一见就指出他服饰细节不到之处,还主动的提出帮忙承担照顾之责,这么好的姑母,偏偏被人如此对待,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让白家堕入万丈深洲才解恨。 [bookid=2050157,bookname=《重生纯真年代》][bookid=1921758,bookname=《丫鬟也修仙》]凭着手中绣花针,小丫鬟也能来修仙?请看一个小丫鬟的成长奋斗史! 第三十八章 急切 有种很厚很厚的深蓝色疙瘩布,二妞摸了后就喜欢得不得了,便不再挑了,她想着自己已有冬天的厚棉袄不用洗,已经有了一套男装了,抽空自己缝多一件长罩袍就好了。 张五郎看着弟弟妹妹们喜欢什么就让小丫头搬出来,只有二妞安静的摸来摸去,却不见选中,他不由得笑了,问二妞,“你怎么不多挑几匹呢,是不喜欢么?” 二妞很惊讶张五郎同自己讲话,心想是不是他有什么事要说,出于涵养先搭个话,就象二妞在家乡时去邻居家借农具,也是先扯几句题外话后才羞涩的问能不能借,免得人家拒绝了双方都尴尬。二妞等了一会也没见张五郎说什么,二妞才解释,“我做多一件长罩袍就够换了,我明年会长高的,再多也穿不了的。” 张五郎想起长兄说起这小土妞一副嫌恶的脸色不禁发笑,长兄却是眼神不好,姑母眼光不错,这个小土妞脾气并不是很温顺的,但是不贪,本份,不占小便宜,并且不虚荣不浪费。 张满娘听到二妞说的话跑过来拉她,“穿不了就穿不了了,怎么样也得挑个七八套才是,你没听到我五哥说么,已经有了准备了,得常常见人的,咱们宁可多准备些,也不能到时没衣服穿啊,我已经挑了好多了,来,我帮你挑。” 二妞想想也是,于是同张满娘一起手拉手的去挑衣服,不过她挑的是那种不太华丽的衣服,比较深色感觉厚实些的衣服。张满娘给她选几种布她都不同意,后来她就直接拒绝了,“我穿衣服很容易脏,冬天都是穿深色的,再有,就让我穿我觉得自在的布吧,太华丽的,我感觉是穿别人的衣服。” 张满娘拿她没办法,扭头看张五郎。 张五郎哈哈大笑,“穿衣服肯定得她自己觉得好,多做几件,随她喜好。另外,现在快过年了,给她做两套大袖披帛礼服,襦裙也做两套。六郎九郎挑好了就去温书,不准磨蹭,你们可比不上满娘她们有时间。” 二妞生怕自己拖累着别人的时间,于是匆匆的指了几匹布说自己喜欢,赶紧同着几人一同出了库房。 一出库房,张五郎立刻踢六郎九郎去温书,又问二妞同满娘有没有事,没事就去园子里一起说说看帐的事。 张满娘大力点头说好。二妞正待要点头,忽然想起来安哥,“安哥说,午睡后我们定要去看他的。” 张五郎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我要问下他在白家的事,你们把他带到园子里,我在园子里等你们。” 二妞就拉着张满娘一起去看安哥。 安哥午睡已醒,正在写大字,见她们俩人过来,立刻放下笔嘟着嘴说,“你们睡太久了,我都写好几张大字了。” 根本没睡好不好,但是大人的事不必向小孩子交待,二妞不理安哥的抱怨,只说,“五郎在园子里等着你呢,让我们带你过去玩,可是你现在在写字,等你写完字了再去吧。” 安哥欢呼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就往园子里跑,“五郎哥哥最好了,前天写大字多写了五张,昨天太累了,今天要休息少写几张,缺的明天再补上。” 夏藕喊着慢点,提着裙子小跑跟上。 福婆婆大乐。 二妞请她也一块跟着过去。福婆婆拍拍二妞的头,却嗔怪二妞说,“都是小田娘子,安哥也学会这招了。”话虽这样说,福婆婆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小郎君自觉得让她心疼,她时时恨不得喊他多玩一会。 二妞几人过去园子时,凝霜已经在煮甘草木樨茶汤,香味弥漫四周,夏藕帮着她递茶盏。安哥已经被张五郎抱着,坐在一张花梨木茶几面前,桌上摆着不少甜点果子,还有几盏紫苏甜饮,茶几边上散放着几张藤凳。 二妞同满娘都找凳子坐下,位置自然是张满娘坐在五郎身边,二妞再挨着满娘坐下。坐下后,张五郎亲呢的拿起一盏紫苏甜饮给张满娘,张满娘拿起一饮而尽,“正巧我渴了。”安哥探过头也让二妞喝紫苏甜饮,二妞点头拿起面前的茶盏,也是一饮而尽。 福婆婆则两手叠在胸前,微微屈膝向五郎行了个礼。 五郎立刻起身把安哥交给福婆婆,请她也坐下,亲手递一盏紫苏甜饮与她,并笑道,“婆婆以后见着我千万不可以行礼,莫折了我的寿。对了,这次白府的老太君对我姑母还好吧。” 这就是开始问白府的情况了,二妞立刻竖起耳朵来,她习惯性的扭头看一眼张满娘,看到张满娘也是瞬间满脸严肃。 福婆婆挑一挑眉,“那老太婆想着娘子搬回白府管教她的庶孙庶孙女,自然是待娘子好的。” 五郎眼光敛了一敛,“婆婆,那白四白六据说是禁足了,那白家的其他庶子庶女有没有见到?” 福婆婆喝了一口紫苏甜饮,放下茶盏气愤的说,“那个大的庶女,比满娘子还要大好几岁,妖妖娆娆的,斜着眼看人,一看就不是好的,二的同满娘子差不多大,也不是好的,我好几次看到她狠狠的看着安哥。小的两个,比安哥还小些,一直是奶娘抱着。昨天那些人就恨不得全去住在泽厚院里。” 安哥在福婆婆怀里使劲点头。 张满娘兴灾乐祸的笑道,“那个二的庶女是小王氏生的么,居然敢瞪我们的安哥,真是岂有此理。对了,不是说老太君亲自教养的么,怎么养的庶女也象王家一样了,庶女养成这样是要送给哪位皇子么?” 张五郎轻轻的拍她的头,“虽然这种丢人的事他们做得出来,但你是大家闺秀,你却不可以说出来的,还有,在安哥面前说话都得注意些分寸。” 张满娘不满的把头扭到一边去,张五郎示意侍立在后面的麦光满上紫苏甜饮。 安哥也取了一只香糖荔枝递过来,软声央张满娘不要生气。张满娘自然转过头来接住夸赞安哥,又让福婆婆取块苹婆给安哥吃。 张五郎有些烦闷,不过轻轻的笑着说,“既然他们想送庶女出去给皇子,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反正那两个庶女也没有同母兄弟。还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如意呢?满娘你说说看。” 张满娘呸了一声,“王氏生的白六,王氏同小王氏是同宗的。再有,以前安哥不在京城,现在安哥回来了,肯定是他们的眼中钉了,那些庶女肯定同庶子同病相怜,肯定会抱团的。” 张五郎宽容的笑了下,没接话,又问福婆婆,“那些小妾怎么样?” 福婆婆呸道,“个个都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还当自己是老奴的主人,呸。那个七娘,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哎哟,还当自己是安哥的长辈,真是气坏老奴了。” 张满娘跳起来道,“被人送来送去的玩意而已,要我说,这种贱婢就应该大板子打死。” 安哥也跟着学舌说,“大板子打死。” 福婆婆吓一大跳,连忙又放了块苹婆在安哥手中。 张五郎慢慢的饮了杯紫苏甜饮,“婆婆你不要怕,安哥性格刚强些是好事。另外,满娘你又失言了。玩意而已,值得你动气么?她们再可恨,也可恨不过那几个让姑母堵气的女人,收拾人也要有先后秩序。” 张满娘便拉着张五郎问他打算怎么欺负白家的人。 张五郎得意洋洋的不肯说,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又让福婆婆同张娘子讲昨日宴客一切安好,张朴大叔很得用,一点问题没出,大赞福婆婆教子有方,儿孙都出息。 福婆婆心中大乐,却谦逊不已不贪功。 说完宴席的事后,张五郎又慢慢的开始同福婆婆讨论下人们的脾气品性。 二妞一直竖着耳朵听,等着听对帐的事,来京城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她的位置,是很无足轻重的,重要的事自然有心腹去做,她只是面子上顶着张娘子的宠爱,吸引一点大家的目光与注意力,方便其他人私下做事。于是,二妞已经决定了,她只做她力所能及的事,再努力的一心一意攒钱攒本事。张五郎一直没提对账的事,她也不急,反正她是乡下来的,见识有限,京城的事只怕是说不上话的,她只安静的往下听着。 说完了下人们后,张五郎喊夏藕把安哥带回去写字去。安哥听得正津津有味,哪里肯走。 二妞忙过去蹲下来劝他,“能让你听的就给你听,有些话不能给你听的,若是你在,大家都不讲了,你还要不要在?” 安哥觉得有理,福婆婆也哄他下次大家说话时也喊他过来听,于是他恋恋不舍的牵着夏藕的手走了。 待安哥走后,张五郎忽然问二妞,“你要是碰到白家的那两个庶女,她们喊你讲话你怎么办?” 二妞眨眨眼,“我又不认得她们,自然不会搭理她们,会掉头就跑。”看着张五郎睁大的眼,二妞觉得自己或者答得不是很合理,忙又改口说,“我会后退三步,离她们远点,说没什么话好同她们说的。”她看张五郎的神情,还是觉得不对,二妞又说,“要是同满娘一起的话,自然是满娘会出口拒绝她们,然后拉着我走开了,基本上不会关我什么事吧。” 福婆婆笑得不行,“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啊,小田娘子出去,肯定是同满娘子一起的。” 张五郎叹气,“满娘在的时候自然不怕,凝霜麦光也是能干的。但是满娘同你走开了呢?我们算计人家,人家也自然会算计咱们的,咱们得先准备。” 二妞不禁有些害怕,吞吞吐吐的说,“她们若是两个或是两个人以上的话,我肯定不能靠近她们的,肯定得远离两大步以上的距离才安全,不然,万一她们心狠手辣抓破我的脸怎么办。就算不抓破脸,让别人看到几个人低声说话,又出了事,会不会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我就知道这些了,再多也不知道了。” 张五郎很无语。 张满娘看他的表情,心里猜想他可能是想让二妞给白家的庶女下套,立刻拍着胸膛说,“你不是想趁她们套近乎的时候下套,小田那样太夸张了,不行的,不过我可以的。” 张五郎正在郁闷,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谁信?让你当着安哥不要乱说,你都恨不得拿刀去砍人的样子,若当面碰到的话,只怕比小田娘子更夸张吧。”张娘子同他都不想再让白府安静了,如果继续这样安静下去,张娘子估计得被迫搬回白府了,这是大家都不期望的事。如果能让白家惹点事出来就最好了。白家的人就盼着平平静静的,估计基于这个原因,白四白六才被关禁闭的。 但是还是有机会可以利用下的。比如说,白家的那两个庶女,她们是盼着张娘子回去的,她们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没有嫡母带着出来走动,有嫡母在,跟着伯母婶婶出门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根本没可能有好人家上门提亲。但如果张娘子死猪不怕滚水烫,就是不回白府,那她们就得往其他方向考虑了,比如说,泼脏水说嫡母跋扈,不恤庶女,她们由祖母养大,那名声又是不同。张娘子闭门不出,她们无处下手,如果张娘子身边的人出去走动,比如说张满娘,二妞,她们定会抓住机会陷害下的。 几人好象打哑谜一样,福婆婆一开始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五郎要问二妞怎么应付白家庶女,为什么不是问满娘,怎么说满娘是五郎的嫡亲妹妹,二妞再重要也是比不过满娘的。等张五郎说了满娘脾气后,福婆婆才明白了张五郎打算做什么,不禁大笑道,“小田娘子同满娘子一样,最是不会装了,你想让她们同那些人虚与委蛇是不可能的,这个主意,老奴觉得太不妥当了。” 张五郎郁闷的哼了一声,叹口气后,忽然又眉飞色舞起来,“没事,别人家的小娘子应该能强些吧,我再想办法。对了,你们俩从明天起去对账,去固子门外的那家书铺,让张林大叔和包包跟着你们俩出去,午时回来吃饭。你们俩任何时间都不要分开,小心出事。” 二妞目瞪口呆,“你不交待一点什么吗?” 张五郎站起来拍拍衣服,笑着说,“对账你们都是会的,铺子里卖什么,什么人来买东西,怎么再卖多些,这些,得你们自己看自己琢磨的,我说再多都没用。好了,我还有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张满娘拉着他说,“这样就打发了我们俩去查账,太过份了吧。” 张五郎扳开她的手,“我真的有急事,有事明天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