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花开》 第001章 寄人篱下 七月的午后,暑气正盛。[.超多好看小说]南京杜府后花园中,除了秋蝉的嘶鸣,便是一片静寂。 “姑娘,姑娘!”含着喜气的清脆声音陡然在花园深处响起,一个十三四岁身着鸭蛋青短比甲,梳着双丫发髻的丫头,吃力拎着个大大的红漆食盒,脚步轻快,略带几分急促地自花园小径直奔那院子,一脚踏进院门儿,便忍不住叫嚷起来。 正房竹帘应声挑开,出来一个年岁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身着茜红短比甲,下系一条半旧湖青裙儿,边接她手中食盒,边略有不满地道,“怎么传饭用了这么大功夫?”。又见她满面喜气,又道,“你喜什么?可又是谁送你了好点心吃?” 这丫头甩着手笑道,“呸,我没见过那点子点心,叫你说得,我倒是一副没过世面的下三儿馋样!”一手点在她额上,笑啐,“你个死菊香,一天不排暄我一次,这一日总过不去不是?” 菊香笑了,“你倒知道!即知道就乖乖的让我说!”两人一径说笑着往正房去。 “我不和你说笑,我有正事回姑娘!”兰香甩了甩提累了的手,抢先一步挑帘进了正房。 屋内的中年仆妇早听见二人的对话,见她进来,一手指着里间,斥她,“小声些,姑娘还没醒!”又问她,“你又听说了什么事?” 兰香顺势往里间瞄了一眼,只见粉色纱帐低垂,不由也放低声音,和菊香一边搭手摆饭,一边悄悄笑道,“我在厨房里听人说,今儿一早大老爷的书信到了,说是升任了吏部待郎,大太太和大少爷正张罗着下贴子,摆戏治酒呢。这会子府里头正忙着挂过年时用的灯笼!阖府喜气洋洋地……” 菊香先是好奇听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他升不升官的,与我们何干?我说你去取饭菜,怎么用了这么长时候,原是为这个!”说着心头又气儿,“我说那些园子里的婆子小丫头们,今儿一个也不见,怕是到前面儿去讨赏钱了!”心中有气,声音不觉高了起来,手下也重,把碗儿盘儿碰得叮当响。 “你轻着些,别吵醒了姑娘!”妇人回神瞪了她一眼。 “虽与我们不相干,我们总是在这里住着,总比贬官抄家杀头的好不是?”兰香不以为意的笑道,又向里间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和那妇人道,“刘妈,姑娘还没醒?便是没醒,也该叫了她起来,吃了饭再睡。” 刘妈叹口气,方才已叫了半晌,只推说身子不爽快,不肯起。起身走到里间儿,隔着帐子又轻轻的叫了几声姑娘。单小葵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打着偷听话儿的主意,只管装睡。 这一连装睡了几日,这三人的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也略略明白了现今的处境。简短说来,不过“寄人篱下”四个字。单小葵弄明白这个,哭笑不得,心头直叹,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命数,可算是和这四个字再也扯弄不清了。 上辈子她因父母双亡,在叔叔家长大,虽然叔叔婶婶不甚苛责,怎么也比不得在亲生爹娘跟前自在。也因这个,她自小就极有主意,知道依靠着旁人总不是长久之计,更用功读书,一心想出人头第。 叔叔倒还好,婶婶却因读书这件事儿大不高兴。说山里十里八乡的女娃儿也没几个读书的,强强让读完小学,就要让她缀学回家,帮着做家务,干农活。 单小葵自来到叔叔婶婶家,不管婶婶说什么,从没二话,唯独在这件事儿上犯了倔,死活不肯缀学。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懂事早儿。单小葵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读完小学,她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心里已经很清楚明白,若就此不读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在家里哭了个稀里哗啦,她叔叔心疼她,又见她是个读书的苗子,便说要供她读书。 三年初中,婶婶和叔叔因为这件事儿就整闹了三年。临考高中时,婶婶又闹了一场,说自己家的女儿还不供着读书,反倒供外人的! 这话倒也是!她自小长在山村里,周围的那些女孩子们,读书不过是为了日后不做睁眼瞎而已!多数读完小学,或初中,就再不读了。 单小葵见婶婶哭闹得厉害,只好放弃了高中,转读了个技术中专。那会子她心里已有隐隐的想法,不管如何要学得一技之长。好容易熬过中专三年,就碰上大学毕业生井喷,就业难已成了杜会热点。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并庆幸,自己转考中专,学得一技之长,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毕业后,她并没在城中多停留,就投到一家大型果园农场里打工。她学的园艺林木专业,中专三年,不敢有半点松懈,不但理论专业课,科科名列前茅,一丁点动手实践的机会也不放过。 那些剪枝扦插嫁接等技术活可难不倒她。打了两三年的工,手头有了积蓄,她便背着背包回了家乡。 她以打工攒下的那些钱做本钱承包了一块荒滩地,回乡五六年,从无到有,一点点把荒山坡变作果实累累的果树园子…… 想到这儿,单小葵在帐中无声自嘲一笑,她的命大约真的不好,简直霉到了极点!好容易盼来盛果期,眼瞧着,她终于可以体味一把自己从未品尝过的成功喜悦。 这日夜里她看园子,半夜听到园子里有动静,是贼偷果子。单小葵不过是想吓他们一吓,并没想真的抓贼,谁知,她竟忘了,她正在计划扩建园子里的房屋,准备把这儿当作自己的新家。头天下午已挖了两米深的地基。结果,一头就栽了进去。 再醒来时,已在这儿了! 刘妈叫了半晌,不听里面有动静,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似是和菊香兰香在说她病还不好,怕是药不对症,趁大太太高兴,去回了,再请个郎中的话。 单小葵想起她刚醒来时,府里头那些丫头仆妇婆子们的鄙夷嫌弃嘴脸,忙装作悠悠转醒,往外叫道,“刘妈,饭可回来了?我饿了!” 刘妈在外间正忧心,突听她醒了,又叫饿,心中一喜,忙挑帘儿进来,笑道,“姑娘,饭已来了!我方才叫了姑娘几声,不见姑娘应声……”一边说一边将两边帐子挂起。 “我听是听见了,因正在做梦,还想着你是在梦里叫我呢!”单小葵翻身下床,笑吟吟地道。她穿着一身水红薄纱做的中衣,宽大单薄,衬得身子愈发纤细柔弱。 刘妈就一阵的心疼,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偏又染了暑气,一病一个多月,饭也吃不下,愈发瘦得可怜了。不过,瞧她这会儿脸色倒好,双颊带着刚刚睡醒的粉嫩,一双大眼睛,不似以往雾气蒙蒙的总含着忧愁水气,今儿格外清澈明朗灵动。就试探着问,“姑娘可觉身上好了些?我方才正说着,要回了太太去,再换个郎中呢。” “不用!”单小葵在床前伸了懒腰,笑道,“前几日总觉脑中昏沉,今儿醒来,脑子觉得清明得很。可见那药有用!吃完余下的几剂,怕就是全好了!” 菊香和兰香打水进来,一见她今日精气神儿确实不同前两日,心中暗暗高兴。 “我方才在梦里恍惚听见你们说大老爷高升了,想来这也是真事了?”单小葵收拾停当,和几人到了外间,坐下吃饭,随口笑着问道。 “嘻,姑娘这梦也巧,怎么能听见我们说话儿!”兰香性子活泼,拍手笑起来,“大老爷确是升迁了,喜讯儿今儿早饭后到的。” “哼,说不得是使了我们老爷弄来的银子!”刘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又往外啐了一口,“姑娘不过是天热不耐,她们倒编了出个什么时疫来,把我们扔到这里来!还不是因把姑娘手头的银子给哄干了,见我们没了油水,才这般的!” 说着又看了眼正大口吃菜的单小葵,声音缓下来,仍旧不悦,低声嘟哝道,“姑娘也是,我说她们个个不怀好意,姑娘偏还想着,一个是舅母,一个是亲表嫂,哪里会害自己。她们略一露出银子不够使的口风,就开箱子……” 单小葵含笑听着,只吃饭不作声。刘妈不过心中不平,倒也不是真的怪自家姑娘,见她今儿胃口大开,吃得顺畅,遂收了声,一连给她布菜。 单小葵吃得大半饱,才放下碗筷,含笑看向刘妈,“过去我不知她们是什么样的。现在知道了,自是不会了!老话儿不都说么,吃一堑,长一智!” “就是,就是!”菊香也笑道,“刘妈别说了,今儿姑娘好容易好了些,别又惹她心里不痛快!” 刘妈叹口气,抬头透过竹帘子,望着院子角落里半人高的荒草,点了点头,强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心中却想,银子已经叫她们淘腾光了,以后便是不会,那些银子总是回不来了! …………………… 咳咳,大宝发新文了,求支持,求推荐。 今年我大约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到现在才安定下来。 那个等这本书稳定了,《生活在明朝》会继续更新。莫怪莫怪! 第002章 柳家孤女 待她用过午饭,那三人才坐下吃了。单小葵坐在一边儿缓缓的吃茶,心里胡乱想着今后该如何。 她占了身子的这位正主,姓柳,名青娘。家原是池州府的商户,主做茶盐两行,听刘妈的口气,早先家中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只是几年前,柳青娘的爹卷入一桩官盐私卖的公案中,家道自此急转直下,他们夫妻二人生怕官司越陷越深,双双急病了,眼看着身子不大好,就变卖家中财产,将女儿一道送到杜府来。 想着,杜府大老爷已是个四品的京官,多少总能护她一护。柳青娘初来时,府里的老太太还在,第一年她的日倒也好过。第二年春上,老太太就没了,自那会儿起,她在这个府里头的地位便每况愈下。 刘妈说,当时因还有她娘留给她傍身的几千两银子,也许看在银子的面儿,府里的人倒也客气周到。等把那些银子慢慢的淘腾走,日子就更难过了,事事不上心,那些丫头婆子见主子轻慢她们,哪里还把她们放在眼里? 今年南京城比往年都热,自春上起,没正经下过一场雨。到了五月底,暑气更是逼人,府中那些小姐太太们各人有冰盆取凉,偏她什么也没有。又因柳青娘身子自来就弱些,五月底着了暑气,夜里又贪凉,用冷水沐浴后没盖好,一热一凉就病了。 吃了二十来天的药也不见好,不知是谁说怕是时疫,那大太太就借着让她静养的名头,给扔到这后花园角落里的院子里来。到了这边儿,那些婆子丫头们更不经心,柳青娘身子虚,平常的东西吃不下,又没好东西补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被人欺负了,只知心里难受,也不知怎么反击,日日的哭,倒把自己的身子哭得愈发虚了…… “姑娘,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这会子去厨房里说一声。(.好看的小说)”几人吃完了饭,收了桌子,刘妈进里间儿一趟,取了一块碎银子悄悄袖了,笑着出来说道。 单小葵不言语,只往她袖子上瞧。 刘妈下意识一躲,又忙笑道,“姑娘看什么。” 单小葵明知她是拿了钱儿,却摇摇头,“没什么。你且先不忙去厨房,先去舅母那里说一声,就说我好了。今儿已能吃下饭了,身上也有劲儿,多谢舅母这些日子费心,等我再好些,就亲自过去请安道谢。” 菊香撇嘴儿道,“去做什么?怕是早忘了咱们是谁了。咱们去说,本是为了让她们心安,可她们只顾高兴那件事儿,去了反倒嫌我们多事了……”一言未完,刘妈打了她一下,“管她们嫌不嫌的,去说一声,倒是正理儿!” 单小葵笑着点点头,把手中的旧菱花团扇轻轻摇着,“这几日,府里怕是来庆贺的人不少罢?” “这是自然!”兰香不知她这话何意,抢着道,“大老爷这一回升的是吏部。人不都说吏部天官么?他虽不是,也只差一阶了!我听那些婆子们说,吏部是专管官员升迁的,就和咱们太太跟前的周妈妈一般,你想,谁不去讨好她?还要请戏治酒呢。” 单小葵被她说笑了,人事副部长?权力确实不小。微微点头,“即这样,这些日子就勤去回话儿!” 她话一出,这三人都怔了。刘妈迟疑地道,“虽说该去回。怕太太顾不上!再者菊香说的也对,去的次数多了,反倒嫌咱们事多。” “这会子还顾得上她嫌不嫌的?”单小葵把脸儿转向门外,盯着白花花日头下墙角落里人高的荒草丛。轻摇扇子,缓缓地道,“我病里也想了。咱们是客,若她对咱们好,咱们自该有自知之明,不给主家添麻烦。现今,都已经这样了,我们替她想什么?只管去回,愈有客来的时候,愈要去回。” 这话……刘妈几个面面相觑,怎的听起来,似是要撕破脸的意思? 单小葵不看她们,在病床上,她是好好思量过的。已经这般不客气了,住着也没什么意思,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杜家虽不是王公贵族,也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的世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极爱面子。莫说她投来时,是带了银子的。便是没带银子来,即投奔了来,还是姑舅这样的近亲,她们也不好太简慢了,“苛责孤女”四字只闷在府里头也就罢了,传到外面去,这个名声可不听! 刘妈怔了半晌,小声道,“姑娘,这怕不好,若惹恼了她……” 单小葵不作声。上辈子虽没好福气,没好运气,倒养成她不依不靠的性子,宁肯自己吃尽苦头,也要挺着脖子活得体面有尊严。 在这府里头,“体面尊严”四字怕是不能够了。即不能够,那便不用再想着靠他们,自她弄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心里就盘桓着一个“走”字。只是要静待时机罢了! 前世的那些经历除了给她一副臭硬的脾气,还有一点,那便是欠的人情她一定要还;别人欠她的,就一定要讨回来。生活本来就不容易,白白便宜了旁人的事儿,她可不干! 刘妈几人说的那些陈年旧帐目,她虽没亲自经历,也信一大半,这便是杜府欠她的。现在虽没能力一下子全讨来,或者说,明知不能全讨来,讨些利息来,吃好喝好,养好身子,总是她应得的。 刘妈见她主意已定,自不好违着,依了她的话,领着菊香一径往太太院子里去了。 杜府正院儿,此时和清冷的花园是冰火两重天。满府的奴仆们都一脸的喜气儿,正忙乱着挂灯笼,洒扫院子。大中午头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乌怏怏的。 刘妈进了大太太陶氏的院子,只听正房里正说得热闹,人声笑语不断。院外廊子底下还站着些听候吩咐的管事媳妇们。见她来了,有几个心善的,倒是都和她打招呼,问表姑娘的病情如何。 刘妈含笑说道,“多谢嫂子们关心,我家姑娘今儿好多了,醒来就说饿,中午吃了一碗饭呢。她本还说要吃,只是怕她刚病好,肚子里空,一时吃多了再不好,就没让她吃。” 大太太的贴身丫头青橘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儿,挑帘出来看。一见是她们两个,怔了一下。 刘妈忙上前笑道,“我们午饭时才得了信儿,侍候姑娘吃过饭,就赶着来给太太道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青橘笑道,“可是,一时只顾着高兴忙乱,忘了叫人去和你们说了。你们姑娘可好?” “好,好!”刘妈一连声笑道,又把方才的话儿说一遍,道,“姑娘说,今儿虽好些了,却不敢过来。生怕大太阳底下再晒病了,倒给太太添乱。等她好些了,再亲自过来谢太太。” 青橘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往常她们见了自己,话虽也这么说着,神态却不似今儿这般从容,瑟瑟缩缩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让人瞧着不喜欢。今儿这话倒坦荡热情,似是――太太待她们果真很好! 大太太陶氏在屋里听见,扬声道,“是谁在外头。” 青橘忙进去回了。大太太听了,微微点头,“病了一场,倒懂事儿,知道来说一声!这也是好事儿,老爷大喜,她病又见好了。你叫人进来说话。” 青橘出去叫了刘妈进去。 此时二太太刘氏、大少奶奶林氏并府里几位姑娘都在。刘妈又照着先前的话儿说了一遍儿。大太太今儿高兴,又见她也满脸的喜气,听完她的话就道,“病虽好些,也要静养。想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 刘妈忙道谢,应了是,就出来了。青橘送出来,叫人拿了三个小红封给她,“这个你拿着,大家都有。” 刘妈赶忙又道谢,接过来,和菊香一道出了院子。 等转过弯儿,菊香笑道,“倒省了咱们给厨房老婆子们的银子,还另得了钱。快拆开瞧瞧是多少?”一面说一面拆了红封,只见里面是块花生果大小的银块,顶多一两分的样子,不由又撇了嘴。 刘妈却高兴。不是为这顿饭,也不是为了银子。倒是觉得自家姑娘一下子通透伶俐起来了。自打到了偏院,她心里郁结,这一个多月来,心里存着一口气儿不肯往这边来讨没趣儿。 喜过一会儿,又忧。姑娘的心思她猜着了。等太太回过味儿来,到时又是个什么光景呢? 一时又想,不管什么光景,总比姑娘日日的哭,惶然无依,只等着旁人主动来施舍的强。 心里头乱纷纷的去了厨房说话不提。 第003章 旧人相问 杜大老爷杜如松孝满复官,南京城中的官宦之家早就留意着,今儿杜府刚得了准信儿,旁的人家也都知道了。午饭过后,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大少爷杜慕飞在前头支应着男客。 大太太陶氏并大少奶奶林氏等在里头接待管家婆子媳妇们。杜大老爷因老太太的丧,在家守孝三年,这回复官不知能得个什么,原先大家都担心着。终于得了准信,还是高升,又见这么些人来贺,大太太陶氏笑得扬眉吐气。 半下午时分,管家婆子周妈妈匆匆进来,笑道,“季家派了婆子媳妇们送礼来了。” 大太太陶氏忙叫,“快请!”一边又和大少奶奶道,“这季家和咱们府上一样,也是书香门第,几辈子的交情了。季老太爷和咱们老太爷犹为要好,那季二老爷和咱们老爷也是差不多的年岁,交情也不错。他娶的是南门处住着的南京刑部李尚书家的小姐……”话到此处,突然就打住了。 当年天子移都到北京,南京的六部却也保留了下来,不过都是闲职罢了。世人多以“荫花尚书”“溜鸟侍郎”来形容这些人的清闲。虽然清闲,到底还有个名声在。 大少奶奶林氏是陶氏的亲外甥女,素来和她亲近些。知道大太太这是教她学着管家,正用心听记着,突见她住了口,不解地抬头,见大太太陶氏脸上的笑意微落,更是纳闷,试探着叫道,“母亲……” “哦,没事!”大太太陶氏回神轻轻摆了摆手,却又微皱着眉着寻思。大少奶奶因见二太太并些姨娘们都在,也不好深问,便笑道,“原是这样深的交情,不是母亲教导,我竟不知。” 一时周妈妈在外笑迎客人,几人都住了口,大太太陶氏也重新打起笑脸来。 片刻,周妈妈在外回,“季府派人来给太太道喜了。(.无弹窗广告)” 大太太在里面笑说了一个“请”字。守门的丫头挑了帘,笑盈盈地请人进来。 季家派来的是四个女人,两个年岁大些的,五十靠上年纪;另有两个年轻的,却是三十开外的年纪。几人进来都齐声笑道,“我们老太太和二太太给太太道喜了。” 陶氏就知,这两个年岁大的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两年轻的怕是年前刚自苏府知府任上任满回京述职的季家二老爷的夫人派人来,忙笑着道,“让你们费心了,快看座!” 青橘和青萍二人赶忙招呼四人入座。 “杜老爷高升的信儿传到府里,我们老太太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四人落座,一位身着赭石褙子,身量精瘦,面目精明利索的年老婆子笑道。 “多谢老太太费心。虽是喜事,惊动贵府老太太我们心中也不安。”大太太陶氏笑容满面,“府里定于七月初八至七月初十摆戏治酒,劳烦妈妈先与贵府老太太透个信儿,初八那日可别应了别家,要来我们这里坐坐,热闹一日才好。” 这婆子笑道,“这是该当的。我老太太也说了,因贵府老太太一去,你们府上又有三年的孝,总不敢叼扰。如今孝满,杜老爷又升了职,便是太太不请,她也要自来闹你们一日呢。”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大太太陶氏笑说道,“这话可是。我们老太太不在了,我年轻又不大认得人,须得贵府老太太来,做我们的定盘星。” 一众人又笑了。几番闲话过后,另一个身着油绿褙子的媳妇子起身笑道,“我们二太太也给太太道喜。又说自年前回来,府中事也多,不大出来。虽和太太在别家府中见过几回,终是不畅快。(.)那日,她也是要自来的!” 大太太陶氏笑向她的脸上认了一认,方笑道,“你可是二太太做姑娘的时候跟着的翠云?” 这媳妇笑道,“太太好记性儿。正是奴婢,现今嫁了人,夫家姓张……” 大太太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二太太未出门子时,倒是我们府上的常客。现今到摆起太太的款儿,不来了!” 这媳妇子忙笑道,“我回去必把这话告诉我们二太太,让她自来和太太赔不是。” 一众又说笑了一回,这几个婆子媳妇知杜府今儿忙乱,就起身告辞。 她们一走,大太太抚下笑酸了的脸,向周妈妈道,“若是一般的人家,就不用叫进来了。只收了礼,记下姓名就好。” 周妈妈应了一声,带着一众管事媳妇子下去了。 大太太看着二太太和几个姨娘又道,“你们也去歇着罢。这是才开始,余下的事儿多着呢。飞哥儿媳妇留下。” 二太太刘氏起身笑道,“如此,我们便先回去了。大嫂这边若人手折借不开,只管叫人去那院儿去说。”说毕带着二老爷的两房妾室告辞出来。 大老爷的两个偏房,一个王姨娘,一个方姨娘,也都带着自己的小丫头们并两个庶出的姑娘出了正房。 待人走了,青橘和青萍知道太太有话和大少奶奶说,便也一齐退下去。 大太太陶氏坐在椅子上手抚着额头,思量一会子,和大少奶奶道,“方才的话还没完。那季二老爷的夫人李府三姑娘,当年和咱们府上的二姑太太交好。我年后几家走动时,遇着她。她知二姑太太没了,还问过青娘的信儿。似是想见一见的意思。我因说病着,身子弱天冷受不得风,这才罢了。” 大少奶奶林氏听了这话方明白过来:原先问过,自是记着她。到时府中摆宴,少不得要见一见,只是她现在那样光景儿,又住在偏院子中,如何能见?若还托病,偏今儿又来说,身子大好了。 略想了想笑道,“即这样,母亲且叫人送几件衣裳首饰过去。若要见呢,到时请了她出来;若不要见呢,咱们也不提。” 大太太端坐在椅子上凝眉道,“我听说她在病里哭了几回?” 大少奶奶点点头,“这倒是,我也听说了。”说着脸上带出些气色来,“这表姑娘也是,太太为着她的身子,让她静养;也为着府里头,怕是时疫再传了旁人,她不谢太太,反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正是呢。”大太太敛了神色,思量一会子,缓缓地道,“我只怕她见了人,又瑟瑟缩缩的,倒让旁人忖度我们欺负了她……” 婆媳二人都静默下来。 过了一会子,林氏笑道,“不若我替太太去瞧瞧她。今儿见那刘妈过来,面色倒没不喜,满口的谢太太。说不得是回味过来,懂得太太的苦心了。” 陶氏坐着思量一会子,点头道,“也好。我记得五丫头和她身量差不多,前儿刚做了秋装。青娘病着,也没顾上她。就把五丫头的衣裳拿一套来……”说着扬声道,“青橘。” 青橘挑帘进来。 陶氏道,“开了我头面匣子,挑几件姑娘们可用的头面交给大少奶奶。” 青橘忙应声进去,去了不多时,挑出一只累丝小金凤簪子,一只小小的金压发,并一水滴碧玉样式耳饰,又有一个副碧玉镯子。放在小托盘上,端上来,请陶氏过目, 陶氏看了一回,虽这些都是极好的。却比她嫡亲的三姑娘差许多。 林氏就在一旁瞧着陶氏的眼色,这会忙站起来笑道,“我那里有人送的一套金镶红血石的头面,一只簪子、两只耳饰,一副银钱串的手镯子,因颜色太鲜亮,我倒没怎么用。不若也送了去。” 陶氏方点了头。婆媳二人又说一回闲话。大少奶奶林氏出了门儿,她的丫头碧云颇有些愤愤地道,“那副头面奶奶哪里是不喜,是因老太太三年丧,不合戴,这会子倒便宜她了!” 碧月也撇嘴儿道,“整日只摆着个哭丧的脸,叫谁瞧?” 林氏不在意的笑笑,“老爷升了官,日后要什么没有,计较这个做什么?”又道,“碧云,你去王姨娘院中说太太的话,取五姑娘的衣裳来。” 碧云踟蹰一回,点头应下,回身往太太院子东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去。 ***** 晚饭,果然兰香和菊香去厨房拎饭,去了不多时,便拎着两个大食盒回来,两人脸上都笑盈盈的。进屋打开一瞧,一盅燕窝粥,另有一大碗熬得浓浓的鸡汤,一样炸野鸡块,一样糟腌鹅脯,两样炒时蔬,一大盆子泛着微绿的香米粥,另还有几样样子精巧的面点,有甜有咸。 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主仆四人就笑了。单小葵前些日子是身子没好利索,真吃不下饭,今儿突然大好了,饿得不行,又吃了个肚圆。 刚撤了饭桌,单小葵正和她们商议着,要不要把院中的荒草都拨了。就听院中有人高声笑问,“妹妹可用过饭了?” 几人一怔。刘妈赶忙起身,出来一瞧,却是大少奶奶带着几个丫头,棒着几个红漆托盘儿立在院中。 心中疑惑着,忙上前笑道,“少奶奶怎么得空来了。我们姑娘刚用过饭,正在吃茶呢。” ……………… 求推荐求收藏。 第004章 主仆夜话 单小葵听得外面的话,忙笑着出来,见院中众丫头拥簇着一个身着姜黄绣菊花褙子的青年妇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细眉大眼儿,满头珠翠,就知这位便是刘妈口中的大少奶奶。 下了台阶,迎过来道,“表嫂这会子怎么来了?” 林氏见她穿着家常湖水绿的旧纱衣,下摆不过简简绣了两朵花儿,头上挽着个家常髻,半点饰物没有。着实不象那么回事儿。又见她满面笑容,眼眸灵动,里面蓄满笑意。 神情开朗,中气也足,与以往神色大相径庭,心下一面奇怪,又心下满意。 上前携了她的手笑道,“太太听说你大好了,还是不放心,叫我来瞧瞧你。” 刘妈几人都不知她此来所为何事,心中疑惑着,把人迎到屋内。 这院子,大少奶奶一次也没来过,刚才在院中觉得那半院子荒草碍眼得很。进了室内,只觉更简,不过一桌几椅,一条旧几案上供着两个惯常见的白瓷瓶,里头各有一枝洁白无瑕的花,正吐着幽幽的清香。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含笑坐下,拿那两枝花扯闲话儿,“这个我倒没见过,是什么花儿?怪好闻的!” “人都叫它野姜花。因见那边荒草丛里长了几株,就折来插瓶。”单小葵含笑落坐,也只管顺着她的闲话儿说。又叫菊香几个倒茶来。 “妹妹不用忙。”林氏忙笑着道,又叫碧云,“把东西给姑娘瞧瞧,看看可合心意!” 碧云含笑上前,叫人将两个大红漆托盘放在桌上,掀去盖布,笑道,“这是太太和我们奶奶给姑娘的,姑娘瞧瞧可好?” 单小葵原以为是吃的,或是补身子的,谁知竟是一盘子头面,一托盘子衣裳,心中不解,迟疑看着林氏,“表嫂,这是何意?” 她一迟疑,倒将柳青娘往日小心翼翼的神态带出来三分。林氏忙笑道,“这是太太给姑娘府里宴客那日穿的。” 她这话一出,单小葵主仆四人都惊讶,宴客她没想着去,她想的不过是吃好喝好罢了……不过,这衣裳头面倒不错,将来走时,也能当些银子。[] 单小葵本着讨回来一点是一点的心思,片刻惊讶过后,连忙起身道谢,不免也要说些推辞的话,“多谢舅母和表嫂记着我。只是我身子不大好,现今天还热,去坐宴也吃不了什么,白干坐着,也不是陪客的意思。若再晒病了,反又给舅母添乱,我不去也罢。” 她边说边想,竟将这话儿说得这样圆满委婉,自己也有些始料不及,心中暗笑,原来这婉转的车轱辘话,她也是会说的。 林氏正好顺着这话儿笑道,“你这样想也是对的。只是太太听说你今儿大好了,就叫我来瞧瞧,若真好,那日就去应应景儿。若到时还不好,也就不强着你去。” 这话又打了埋伏。单小葵心中愈加疑惑,太太没有道理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不过,东西即送来了,她没有不收着的。 按下心中疑惑,忙谢了又谢。 大少奶奶林氏因见她应答得体,且面上神采飞扬,不似以往。虽猜她是想透了,仍不放心。又拿话试探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这里虽简素了些,到底清静。太太叫你来静养,也是为了你好。咱们一府的人,若是时疫,染了旁人可怎么办?你要理解太太的心,切莫多想了。等你病好了,还搬回以前的院子里住着。” 单小葵赶忙笑道,“我自是知道舅母的心。这里住着极好,不必再搬了。”她对这里倒也满意,能与她们离得远远的最好,也少些烦心的事儿。 说着,不免又说了自己之前糊涂不懂事儿等话。 林氏看她不似作伪,心中已是十二分的满意了。又笑说几句话,便告辞而去。 送走了人,单小葵叫刘妈关了院门儿,自己进屋里拿着那衣裳和头面把玩。 刘妈关了院门进来,看她唇角含笑,立在桌前灯影里,似是十分欢喜,且又与林氏相谈甚欢,只当她心软,旁人不过给个小小的甜头,复又信了旁人。不由地道,“别看她今儿来说得好听,姑娘的体已银子就数她捞走的最多。有一回,她到姑娘房里说话儿,说到她的陪嫁铺子因掌柜的经营不善,如何短银子周转,又不敢和大少爷太太说,还没说两句就流了泪,姑娘最见不得人作难,立时开了箱子,与了她一千两呢!” “啊?!”单小葵惊讶抬头,这些日子刘妈是唠叨,却从没说具体的事儿,今儿还是头一遭儿。 刘妈却只当她忘了,心中涌上气来,继续道,“只因我那一会子被太太叫去问话儿,错眼儿不见,姑娘已把银子与了人。等我回去,大少奶奶已早走没影了!” “这么说,我也没要她写个欠契?”单小葵不确定地问道。 刘妈一听“欠契”二字,气笑了,“我的姑娘,你早先面皮薄儿,什么事儿都自己受着,丫头婆子说些不好听的话,还不肯让我们告诉人。人家一说艰难,还没开口提借银子,你倒替人家想到前头,哪里会说这两个字?我倒有一回说过,姑娘怎么回我的?说都是亲戚,不过一时不凑手,借了去周转,叫人写欠契,岂不生份了?” 这等蠢事虽不是自己做下的,单小葵还是一阵面热,讪讪笑了下。强自找理由,“当时是那么想的。现在已醒悟了……”实则心中也忖,柳青娘那时才不过九十岁的小姑娘,旁人问她借银子,她如何好说不借?怕因她在这里寄居,反倒存着讨好杜家人的心思呢。 又想,若是回到她自己的真实生活里,便是她,在社会上模爬滚打多年,人情冷暖也见过些,遇到自己的亲戚借钱,她张口要人写借据,心里也要打一阵的鼓。这话说不说得出口,也还两可呢。 “刘妈,您又翻前事作什么?”菊香和兰香端着热水进来,嘟了嘴。 “就是,就是,前事儿不说了。事已做下了,我现在就有一百二十分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单小葵赶忙笑道,抱着刘妈的胳膊笑嘻嘻的晃着,“若您知道哪里有后悔药,去讨一丸来我吃吃。” 刘妈被她怄得撑不住,笑起来。自已叹了一声,接过菊香手中的水盆儿,道,“我只是心气儿不平,倒是不敢怨姑娘,只怪我们没照看周全!”一面叫单小葵净面。 兰香立在桌前把玩那些首饰,偏头嘟哝道,“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送个了?” 刘妈也正疑惑,一时说起旧事就忘了,这会也道,“可是,这是打着什么盘算呢?” “她们再没好心的!从此往后咱们只管这样想,总没错儿!”菊香自里屋替她拿了干净衣裳出来说道。 “管她安的什么心,东西总是真的。收着罢!”单小葵擦干了脸笑道。 刘妈点头在椅子上坐了,沉默一回,突然就垂起泪来,“老爷太太把姑娘托付给我。我竟没照看好姑娘,早先姑娘的头面也是有些的。可自打太太不太理会咱们,姑娘身子又不好,吃汤吃药的,不得已就托人去当。那些人哪个过手不剥一层皮的?渐渐就当没了……”说着,悲从中来,不由掩面哭起来。 哭得单小葵心里也热热的,又见菊香兰香眼中也含着泪,把平素不敢深想的柳青娘的经历处境,往深处想了一想,小小孤女寄人篱下,惶然无依,心中是何等的恐慌难过……想着想着,自己也哭了。 主仆四人对坐着哭了一会子,菊香突然抬头,“扑哧”一声笑了,起身又往半凉的水盆里绞了一张帕子,递给单小葵,笑道,“咱们今儿是怎么了。姑娘病大好了,太太又叫厨房做吃的,又送衣裳。竟是比从前好起来了。倒又哭了!” “正是。快别哭了,日后只有旁人哭的份儿,我们再不哭的!”单小葵抹了把眼泪笑道,心里突的就和这几人的感情又近了一分。 夜里刘妈陪着单小葵在里间睡,她装作闲话儿似的,和刘妈说起当年来时,运的那些银子来,因问,“那时我年纪小,记不得爹娘运了多少银子来。刘妈,你可记得?” 刘妈在黑暗中轻叹一声,半晌才道,“这事真的论起来,却是一笔糊涂帐。当年老爷官司缠身,不敢经别人的手,是二老爷和大少爷过去帮着料理的。至于有多少银子,我也不知。只是咱们家生意鼎盛时,也极有钱的,我想,那会儿即便生意亏了,全部家当难道没有三五万两?” 说着她顿了顿,又叹道,“当时是笔糊涂帐。后来更糊涂!到了这边后,大太太几次在老太太面前提及,说老爷的案子要使银子活动,这一活动,足足活动了一年多……直到老太太去了一年后,太太还到姑娘跟前儿来说过,说当年自池州府弄来的银子,走门路已花干了,府里倒还填进去好些,姑娘一听她哭诉,当即开箱就取了两千两银子给太太……” “……她们哪里是替咱们老爷活动走门路?分明拿着咱们家的银子为大老爷复官走门路!”说到此处,刘妈的声音不由的高起来。 这可真够糊涂的!单小葵有些失望,原以为也是和大少奶奶那样清晰明了的帐目呢,若也是这样,将来她还能多讨回一些银子呢。 暗叹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儿先丢开,顺着这话头,又问她那些悌已银子都是谁弄去的。 刘妈见她兴致高,也乐得和她说道说道,便自大太太取走的那两千两开始,详详细细的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才停歇下来。 单小葵听完更是无语。刘妈说的这一个时辰,里面只有四五宗清晰明了的帐目。其一就是大少奶奶拿走的那一千两。其二是大房的王姨娘自她这里取走有五十两,再有是大少爷跟前的丫头芍药来说大少爷如何在外头和置气,打砸了人家东西,要赔银子,不敢让太太和少奶奶知道,来取了三百两。余下的便是原先她院中的几个婆子,因知她心软惯会在她面前哭穷的,她零零碎碎赏了人的,几年下来也有百十两。 剩下的,便就是被杜府的这些姐妹撺掇着做东摆宴……或随礼应酬,慢慢的就散光了…… …………………… 第005章 季老太太 到了七月初八这日,季府那位二夫人到了杜府,才刚看了一折戏,果然就问起柳青娘来,多亏陶氏早有准备,听见她问,就忙忙的叫林氏去请人来。[.超多好看小说] 不免还要解释说,她病刚大好些,仍要静养,不宜坐席等之类的话。 而此时刘妈正在院中焦急地转来转去,不时立在院门口,掂脚伸长脖子往宴客戏台处瞧,单小葵正坐在屋荫里手里握着一卷书,见状就笑道,“刘妈,你还真信少奶奶的话?她本就是打着埋伏的,叫不叫我去两可呢,你等什么?再说,我才懒得去坐席,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自在。又不认得一个人,自己孤伶伶的,怪没意思的。” “就因是这样,才要姑娘去坐席呢。”刘妈回来急切的说道,“……我听说,今儿来的人家,都是官宦书门第世家……” 她话到这里,单小葵就笑叹一声。这几日来,她这话已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单小葵已反驳得懒得再反驳了。 刘妈见她笑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因道,“便是不为这个,去结交些旁的府上的姑娘,不也是好的?姑娘见天缩在这角落里,谁会认得你呢?这府里的几个姑娘,是都靠不上的。三姑娘是不用提,因姑娘生得比她好些,倒好似姑娘欠了她什么的,从来没个好脸色。二姑娘性子虽柔和,实则是个极冷淡的人,对谁都爱理不理的。那几个庶出的姑娘,早先姑娘手里有银子的时候就数她们往咱们院子里跑得最勤快,现今也数她们离得最远!我想着,多认得一个人,姑娘平常有人说说话儿,有难的时候,说不得能帮一帮。总比这府里头的几人强罢?” 刘妈说的府中几位姑娘,三姑娘乃是大太太陶氏所出。[]陶氏一共有二女一子,现今大姑娘已出了门子,大少爷也娶亲三年多了,膝下如今只有这位年方十五岁的三姑娘每日承欢,不免就多疼多娇纵了些。 现今这府里头,她除了怕陶氏,余下的谁也不怕,对柳青娘更是横眉冷眼儿的,没一个好脸色。 二姑娘乃是二太太刘氏所出,现年十六岁,上有一个哥哥,在族中行二。 余下的三位庶出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都比柳青娘略小些,乃是大房的两位姨娘所出。四姑娘也只比柳青娘大半岁,乃是二房的姨娘所出。 单小葵闻听此言,便坐直了身子笑道,“你早说这话就对了。”实则她今儿倒也有些想去前面瞧瞧,趁机结交些人。不为刻意攀附人,倒是想借着她们的由头到府头走一走,瞧一瞧,好做计划。不过,若没人来叫她,她也不急,机会慢慢等,总会有的。 正想着,突然眼角捕捉到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定睛一瞧,却是林氏带着几个丫头正往自己院中走来。不觉站起身子,和刘妈悄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了!” 刘妈这时也瞧见了,忙笑着迎上去,“少奶奶这会儿怎么来了?” 林氏顾不得和她说话,向单小葵摆手笑道,“快换衣裳,太太叫你去前面坐席呢。” 单小葵挑眉,这戏都开了半天了…… 林氏一边拉她进屋,边简略解释原由,单小葵一怔,再不想柳青娘的娘还有这样一个闺蜜! 刘妈和菊香几个都是柳府的下人,只听夫人说过有一位闺中好姐妹,书信也有来往,只是到了后来,柳家官司缠身,没那心力,渐渐的就断了。谁成想她这会子竟突然冒了出来,还主动提出要见姑娘。刘妈不由大喜过望,忙叫菊香兰香把前儿太太送来的头面拿出来,替单小葵梳装打扮。 穿戴停当,单小葵照了照镜子,还算满意,自里间儿走出来,向正坐着愣神的林氏笑道,“表嫂,好了,咱们走吧。” 林氏闻声抬头,一瞧之下,却怔住了。眼前这少女身量袅娜纤细,乌油头发盘作一个坠马髻,偏在脸侧。正上方一只累丝小金凤,口衔五色细碎宝石垂在光洁的额前。梅子红交领短襦将白晰略带病态的肌肤衬得娇艳水嫩,柳叶细弯眉完全露出来,宛若新月。眉下一双水汪的大眼睛,清澈灵动。 耳上两点饰物殷红如血,衬着近透明的肌肤,与一张菱形似的花瓣小嘴交相辉映,显得娇娇弱弱。 单小葵看在眼中,低头微微一笑。都说妻贤妾美,柳青娘的娘就是庶出的,容貌本也不俗,听刘妈说,她爹的相貌也是好的,柳青娘得了二人的遗传,底子自然不差。 不过也没好看到让人失神的地步,怕是柳青娘少作这样打扮的缘故。 “少奶奶!”青橘脸上的落下来,语气僵硬的叫了一声。太太叫她去就是了,怎的送她这些东西,虽装扮不华丽,却把三姑娘的风头给抢去了。 林氏瞬间就回了神,强笑着夸赞两句,带着刘妈几人出了院子。 杜府今日请的人倒不多,不过是相熟,官位家世又相当的七八家。来的客人中,以季老太太年纪最长,由大太太陶氏亲自陪着说话。正说到兴起处,突然她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花园深处,就见那边走来一群人,一眼就瞧见当中有个身着梅子红衣衫,下系绣花白罗裙儿的少女,身量纤瘦,步态从容,娉婷袅娜跟在林氏身后,款款行来。 不觉正眼去看,待瞧清来人,微微一怔。 陪坐着的季老太太觉察出来,跟着往那边儿一瞧,笑,“这可就是方才翼哥儿媳妇说的,贵府没了的二姑太太的姑娘?” “正是!”陶氏瞬间回神,重打起笑脸儿,向坐在右侧的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道,“季夫人,你瞧,人来了!” 一位身着浅蓝褙子正和邻座闲话的妇人,赶忙抬头,往那边儿一瞧,正见单小葵抬头打量环境,两下打个照面儿,季夫人不由笑道,“哎哟,倒和韵芝长得一模一样。”忙抻了身子向那处招手。 单小葵微笑着先走到陶氏跟前儿,屈膝行礼,“见过舅母。” 陶氏回神,忙忙的笑着向众人说道,“这就是我的外甥女儿,她身子一直不好。才刚病了一场,略好些,我怕她撑不住,今儿就没她来坐席。”又催单小葵,“快来见过季老太太,见过各位太太。” 单小葵忙转向她身侧坐着的那位精神健硕的老太君,行礼,“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 又转向桌子,仍是笑着行礼,“见过各位太太,给太太们请安了。” 她声音纤柔又不是柳青娘那种怯怯的娇弱,含着三分笑意,带着三分喜气,又有几分矜持,让在场的太太们都笑起来,夸赞不绝。 陶氏陪着笑,眼儿却不觉沉了又沉。 季老太太一把拉过她,细细的上下打量,和陶氏夸赞道,“你这个外甥女长得灵秀。这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书香门第世家才养得出这样温婉知礼的女孩儿来。” 一句话夸得陶氏复又喜欢起来,忙说了许多自谦的话。 在旁的季夫人早已等不得了,见了她就如见了少女时的杜韵芝一般。回想前事,不觉红了眼圈,忙拿帕子不动声色的揩了。待众人说过话,才笑着招手叫她,“你过来,叫我瞧瞧。” 单小葵忙移步过去,再次屈了屈身子。 季二夫人扶了她,抓着她的手打量,打量几眼就叹,“我听你舅母说你身子弱,原想不过是偶尔生一场病罢了,谁竟是这般弱。你瞧瞧这胳膊,细得只顶我两根手指……” “哪里就细成那样了?”季老太太嗔怪着笑说一句。 单小葵正不知怎么说话儿,得了这句,也赶忙笑道,“我是只吃饭不长肉的。舅母天天给那些好吃的喂着,仍旧长不胖,又加身子弱,倒给舅母添了许多麻烦……” 陶氏心中本有鬼,季二夫人无心的话倒让她不知如何答话。有季老太太和单小葵这一打趣儿,自己就找回话来,佯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什么麻烦麻烦的,与我客套生份起来了。” 单小葵心中笑,面儿上也笑,只是不作声。 季二夫人也个通透之人。那些话里的机锋自是听得出来,方才不过一时忘情罢了。此时回神,忙说笑几句岔开,仍旧问单小葵病如何,吃饭如何吃药如何等等。 刚问了五六句,季老太太又笑道,“翼哥媳妇儿,这孩子初见这么多人,你别吓着她。今日过了,改日叫她去咱们府上说话儿。” 又指着旁桌,向单小葵道,“我有两个孙女今儿也跟来了,就在那边,你们姐妹先自去说话。” 几句话即让季二夫人尽了心,又解了陶氏的尴尬,也免得扰了众人吃酒叙话,也免得单小葵不自在。她连忙应是,由丫头带着往旁席而去。心中不由赞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第006章 傲娇少女 旁边一桌上,此时只有三人在位。其余的姑娘们有不耐烦看戏的,纷纷到花园中玩去了。单小葵在季家仆妇的带领下,和季府两位姑娘见了礼,并互通姓名。 今儿跟着来的两位,一位是季大老爷家的大姑娘,名唤季湘,现年十五岁。另一位就是方才那位季二夫人的女儿,名唤季妍,今年才十一岁。 这二人大约有季老太太的话,对她倒是极热情。尤其是那季妍,听说是母亲闺阁中相熟姐妹的女儿,忙忙的叫丫头在她身侧添了椅子,拉单小葵坐下。 单小葵与二人见礼后,因见桌子对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身着鹅黄短襦的少女。本想也顺势见个礼,又观她神情坐姿孤高倨傲,心下又有些犹豫。正决定不下时,突然那少女扭头向她看来。单小葵忙脸上堆出笑意,哪知,笑容才刚堆到一半儿。只见那少女撇了她一眼,小鼻子一皱,冷哼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 把单小葵生生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半晌只得自己讪讪一笑,坐下来。顺手摸了个果子低头啃着,实在丢人! 坐在另一桌上,正密切注意着这边的杜二姑娘,突见这情形,不由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嘻!柳姐姐,你莫理她,她就是这样极别扭的性子!”季妍将这情形瞧在眼中,原以为单小葵是会怒的,却不想脸上半点怒意也没有,只有不好意思。忙一手搭在她胳膊上,笑嘻嘻地安慰道。说毕又转向那黄衣少女,眉头拧起,脆生生的指责道,“清菲,你见天儿的就古怪吧,柳姐姐才是初见,又没得得罪你,你这是为何?总有一天,你把人都得罪光了,到时,看哪个还肯和你玩!” “哼,我不稀罕!”那位叫清菲的黄衣少女扭过身来,白了她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单小葵身上,示威似的抬起下巴,斜睨着她。 单小葵见她两腮鼓得浑圆,一双灵动大眼睛也睁得溜溜圆圆,一副傲娇小模样,不觉“扑哧”一声就笑了。 清菲小脸儿一绷,豁然转过来,清喝,“你笑什么?” “我笑……”单小葵笑嘻嘻地偏头看着她,拉长了声音,却不说下面的话,只是盯着她看。鹅黄少女被她看的窘迫,不觉抬头摸摸自己的脸颊,又低头看衣裳,见一切都妥当,抬头冷脸儿正要冲着单小葵发怒,单小葵就在这当口,微笑着说道,“我笑……你生气的时候好可爱。” 这话倒不假,不知怎的,单小葵只看了这么两眼,便觉出这个小姑娘的无礼,并非纯粹的傲慢,好似有些自我保护的成份在其中。 黄衣少女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怔了怔,小脸上突然浮上一抹别扭神态,自己扭捏了一会子。复又把小眉眼儿一敛,小嘴一撇,“骗人!”就把身子背过去。 “孟妹妹,柳妹妹可不是骗人。”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季湘,笑吟吟地说道,“我也觉妹妹生气时模样极可爱……” 孟清菲傲娇的小下巴又抬起来,故意说给季妍听,“哼,我生来古怪,没人喜欢……” “嘁,你还知道自己性子古怪?”季妍不甘示弱挑眉,脆生生回击,“柳姐姐大人大量,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的,你当你真的可爱么?真是的,大家高高兴兴的来看戏说话儿,偏你动不动就不自在,摆脸色。若有人惹你还有话可说,偏又没哪个惹你,你非寻不自在。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来呢?又没哪个强着你来!你那些脸色只摆给那些逢迎着你的人看去罢!” 一番话说得孟清菲变了脸色,脸上尴尬羞恼,眼圈儿微微红了。(.无弹窗广告)季湘赶忙起身喝斥,“三妹!”又过去安慰她。 季妍不甘心撇了下小嘴儿,自端起茶吃了一口,才正色向孟清菲道,“你也别恼我,这会子是没旁人,我才说的。若有别人,我也不说这话。”说着,看了眼单小葵,向她道,“也是因与柳姐姐投缘,我才在她面前说的……” 这话听着倒象二人极熟,且关系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好一些?单小葵心里忖着,赶忙笑着打圆场儿。 杜二姑娘在邻桌瞧见,笑吟吟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又向单小葵微微一点头,“青娘妹妹今儿瞧着气色好多了。” 单小葵也忙起身叫姐姐,这位二姑娘也是前儿在花园子里偶然遇见,若不然,单小葵还不认得她呢。 杜二姑娘再微微一笑,把头转向温清菲,轻声慢语的问,“孟妹妹,今儿的戏可还喜欢?等会儿再点出《大闹天宫》如何?”神态竟是异样的热情。 单小葵又讨了个没意思,撇嘴儿坐下,闷头吃茶,又拉着季妍小丫头没话找话,解尴尬。 刚说没一会子,只见季妍不断往对面瞧,单小葵不由好奇,也瞧过去,见季湘正低声和孟清菲说着什么,面目上倒似有几分羞涩之意,眼睛还不住往帏幔那边瞄。 “嘻!大姐姐必是问她哥哥呢。”季妍捂着小嘴一笑。 单小葵微微一怔,暗暗失笑。扭头去看不知何时已离开的杜二姑娘,只见她端端坐着旁边桌上,脸上带着憧憬梦幻般的笑意,脖子虽朝向戏台方台,眼睛实则……单小葵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原来也是落在侧前方的帏幔之后。 忙把头扭回来,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好笑的是,才不过十五六岁大的孩子,竟这般有心了。好奇的则是,古代少年男女到底是如何交往的?更好奇孟清菲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由八卦之心顿起,悄问季妍这位人气少年,多大了,长得如何,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子然哥哥呀,即生得好,又素有才名的。所以她们才……”季妍刚笑着说一句,只见一众婆子突然涌过来,撤茶果添新盘,这时前面的戏也停了,想来是要开正席了,她便住了口。 去赏花游玩的小姐们在杜府三姑娘杜静怡的陪同下,自花园里头回来。 杜府今儿女客摆了四桌。太太们两桌,姑娘们两桌。那两桌分别有大太太和二太太作陪;这边两桌,一桌是杜三姑娘主陪客,另有五姑娘六姑娘做陪。另一桌是二姑娘带着四姑娘做陪。 杜三姑娘还未走到桌前,一眼就瞧见身着新衣的柳青娘正坐在自己那桌上,和季家小丫头低声说笑。不觉就沉了脸儿。又见她衣裳虽简,那梅子红却极衬她,将雪白肤色衬得愈加娇嫩,头上那只累丝五彩小金凤上垂下的五色宝石,随着她的动作在额前荡来荡去,不经意偏头间,纤细雪白脖颈又是那样优美……看着,看着,眼睛中不由的聚起火来。 “蹭蹭”几步到她跟前儿,低声冷喝,“谁许你来的这里的?” 单小葵被突然打断,心中已知除了三姑娘,不作他人想。抬头一瞧,果然是她。含笑起身,微福了福,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三姐姐。”然后淡淡笑道,“是舅母使人叫我来的。说是季二夫人要见我……” 杜三姑娘一怔,看向季妍季湘两姐妹。 季妍正和单小葵说得开心,冷不丁的叫人打断,心中很是不悦,冷冷哼道,“杜三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果然是升了官,声气儿就壮起来了。我们好意来贺,倒我们面前吆五喝六,摔脸子摆威风的。” 季杜两府已是几辈子的交情。虽季妍跟随季二老爷在任上住着,与杜三姑娘不熟,季湘却是熟得很。虽心中也不悦,但还是顾着两府的大人们,忙悄推了季妍一下。 杜三姑娘被她这一抢白,气得脸色都白了。又不好向她发作,气恨恨地瞪了单小葵几眼,方落了坐。 倒是杜二姑娘在那边似是听见这边的事儿,忙走过来劝席。瞬间席上响起一片说笑之声,热热闹闹,娇娇哝哝,仿佛刚才事儿从未发生过。 杜三姑娘也就势打起笑脸来招呼众人。不经意间转头,突见坐她在身侧的杜五姑娘,饭也不吃,菜也不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单小葵,目光中幽怨恼恨皆有,怔了一下,伸手扯了她,低声问,“你看什么?” 杜五姑娘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有,并没有看什么。” 与杜五姑娘相临而坐的杜六姑娘这时娇笑一声,“姐姐不知,她的衣裳叫人给穿走了。不忿呢!”说完把嘴儿往单小葵那边儿努了努。 这杜六姑娘乃方姨娘所出,比杜五姑娘只小两个月。虽都是姨娘所出,平素因各人生母的缘故,也不大融洽。六姑娘明着是看五姑娘笑话儿的意思。 杜三姑娘眼睛猛然一亮,唇边露出抹冷笑,却没说话,只招呼众人吃酒吃菜。酒席吃到一半儿,她突然偏头,凑在五姑娘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五姑娘先是受惊似的睁圆了眼睛,微微摇头。三姑娘死命瞪了她一眼,后又说了几句,五姑娘脸上方显出犹豫之色,最后紧咬下唇,向单小葵那边儿小心瞄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 求推荐,求收藏。 第007章 认花名儿 一时,陶氏那边散席了,她邀请季老太太等人进屋吃茶说话儿。有些妇人因说家中有事,要先走。众人都站起来说话辞别。 单小葵这桌儿也有几位姑娘告辞,她随着大家站起来相送。 正这时,一个身着湖水绿短比甲,年约十八九的丫头悄悄走到孟清菲身边,悄笑问道,“姑娘,太太因有事要家去,已叫人去问了大少爷,说杜大少爷强留他,他一时不能走。太太让奴婢来问:姑娘是和大少爷一道儿回,还是这会子就走。” 孟清菲往她身后瞟了一眼,冷着脸道,“你们走你们的,我和哥哥一道儿回。” 那丫头似是早已惯她这模样,也不以为意,面色不改笑应一声,转身去了。 单小葵因好奇孟清菲,目光不免追到那丫头的背影到了七八步开外。只见那边银杏树下,一众丫头婆子拥簇着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盛装丽人,她正和陶氏亲热的说话。那丫头到跟前附耳说了,她向这边投来一撇,便又和陶氏说了几句,带着人走了。 单小葵心中奇怪,这位孟夫人似乎也太年轻了些吧? “柳姐姐?”季妍拉了她一下。 单小葵回神,笑问,“怎么了,季婶婶这会子不是不走么?” 季妍往园子一指,“是不走。她们商量着要去赏荷花呢,你待儿也陪着我们去吧。”说着看向已走远的孟家众人,悄悄为单小葵解惑道,“这个孟夫人是孟大人的填房,是清菲的继母……” 哦……单小葵恍然了悟。再看看仍旧垂首冷面端端坐着,谁也不理的孟清菲。微微摇头,怪不得呢!人都说没娘的孩子似根草,有后母的孩子……悄问季妍,“那她哥哥可是亲的,一母所出?” “嗯!清菲的娘在她不满一岁的时候就没了。子然哥哥可疼她了。清菲在子然哥哥面前儿向来说一不二的。若不然,她们……”季妍小嘴往那边一努。杜三姑娘不知何时坐到孟清菲身边,正笑容满面的说着什么。孟清菲还是一脸清冷,眼中的不耐烦写得明明白白,却依然抵挡不住三姑娘的热情。 “……若不然,她们才懒得理她呢,谁受得了她这臭性子?”季妍收回目光,嘟着小嘴儿做了结束语。 一时,跟来侍候的各家丫头婆子们用过饭回来,有些就在远处坐着歇息,有些坐在一处说话儿,有几个小丫不知哪里摘了许多花草,就坐在酒席不远处的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认花名儿。不时叫着,这是“月季花”,这是“石榴花”,这是“紫薇花”,这是“秋海棠”…… 突然,那几人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一个道,“这是木香!” 另一叫道,“不对,是蔷薇!” 又一个道,“你们都不对,这是棠棣!” 谁也说不服谁,搅得这边的话说声也停了,齐往那边儿瞧。 一直没说话的孟清菲,仍是一副倨傲神态,放下手中茶杯,缓缓转身,斜睨着她们,声音清脆略带三分不耐烦,“吵什么,拿来我瞧瞧!” 几个小丫头面上一喜,一齐跑来甚是恭从敬服地递了过去。单小葵心下奇怪,看样子这个小姑娘颇通花草,且还有小名气? 一念未完,孟清菲已脆生生的说道,“是木香。” 猜对了的小丫头脸上一喜,“看,我猜对了吧,快拿果子来!”另几人面上却仍不大服气,又不敢说她断得不对,都撅了嘴,鼓了腮。 孟清菲小脸儿一沉,“我说的你们还不信?!不信,只管去问人!”说完赌气把花往地上一扔,转过身子,鼓起腮帮子不理人。 那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单小葵不觉好笑,招小丫头,“来,让我也瞧瞧。” 小丫头立刻捡了花跑来,举到她面前,单小葵凑过去瞧了一眼,也笑,“孟妹妹说对了!确是木香。”又向那几个道,“还不快给孟姑娘赔不是!你们叫人裁判的,偏又不信服。” 几个小丫头将信犹疑。单小葵笑道,“木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花草,谁还能认错了不成?你若不信,我也不管了,只管去找一个你信的人问。” 其中一个身着旧红比甲,面相极为机灵的小丫头,自背后伸出手来,笑嘻嘻的道,“姑娘,这个不该是蔷薇么?我瞧着象。” 这还是不信?单小葵低头去看她手中的花,扫了一眼就笑了,“真个糊涂。你这手里抓的是山蔷薇。与你口中说的蔷薇是一个科属,却不是同一种花。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荼蘼。方才那个确是木香。二者颜色形状虽象,你细看看就知道了。一个有微刺,一个没刺,树皮颜色也不相同……” 这回几人听她说得有理有据,低头看一回,果然如此,方才信了,赫然笑着向孟清菲赔不是。 季妍偏头拍手笑道,“柳姐姐懂得真多。这个可就是‘一年春事到荼靡’中的荼靡?” 单小葵笑微微点头,“正是这个。季妹妹懂得更多,我只知道这花的名字,季妹妹却知道故典……” 季妍嘻嘻一笑,似是无意往杜三姑娘那里撇了一眼。摆手叫小丫头,“把你们的花儿都拿来,我们也猜猜。” 小丫头们听说,将摘来的花都放到桌上,留下这几位小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十一二岁,正是爱花爱玩的年纪。这简单的游戏,她们倒也玩得高兴热闹。 单小葵撇眼儿见刘妈和菊香几个立在身后,趁着这会儿起身,问她们可都用过饭了。 刘妈笑着连连点头,“都用过了。姑娘不用管我们,只管去玩……”说着又红了眼圈。 单小葵明白她的心,不由暗叹一声,拍拍她的肩头。 菊香悄笑道,“刘妈你也真的,姑娘好也哭,不好也哭。到底怎么样你才不哭?” “……我这是高兴的!”刘妈揩了揩眼角,“我是见姑娘和其它姑娘们处得好,我高兴。姑娘这年纪就该这般,与小姐妹说说笑笑,玩闹玩闹……” 单小葵微叹,是啊,天真烂漫的年纪,此时不玩何时玩,此时不乐何时乐?可她,一是已没那般纯净心境了,二来,也没那纵情玩乐的条件。惋惜暗叹几声,和刘妈三人说了几句话,正要归座,突听那边传来一个吊着嗓子的柔细嗓音,略带嘲弄地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号称百花仙子的人,居然还有不认得的花儿……” 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着粉色纱衣,下系湖绿裙儿,立在孟清菲身侧。一柄兰花菱型团扇遮去半边脸,露在外头一大眼睛里含着浓浓的嘲讽,忽闪忽闪地看看众人,又看看脸色憋得微红面露尴尬羞恼之色的孟清菲。 单小葵忙走到桌边,见孟清菲面前摆着一枝翠绿细长杆儿,顶端细小花蕾呈粉红色,细碎如米粒,盛开的花儿则呈粉白色。只扫过一眼,她就笑了,伸手捻在指间笑道,“我方才错过一局,这枝该我认。” 粉衣少女见她面色从容,底气十足,似是认得这花,不依道,“谁叫你方才不在席上,错过了不算……” “芫荽花!”她话还未完,单小葵就将花名说出来,笑嘻嘻将花扔回桌上归座。 粉衣少女气得瞪圆了眼睛,半晌道,“你说是就是么?且找个人验验!” 季妍冷笑着站起来,“哼,清菲不认得的花儿,想必你们也不认得。柳姐姐说出了花名,你又不信。即这样,清菲,咱们去找子然哥哥问一问!” 向那粉衣少女脸上问着,“子然哥哥说的,你信也不信?!” 粉衣少女面上一讪,犹强嘴道,“她把剩下那两枝都说准了,两下说的都对,我才信!”说着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往桌上一瞧,原来在那一堆花草间边上,有两只被挑出来,众人都不认得的。细细一看,不觉又笑了。怪不得这些千金万金的小姐不认得。 这些根本不是花儿,明明是菜! 指着一只黄色花的笑道,“这是苦蒿花!”指着另一枝笑道,“这枝是茴香花。” 说着向季妍笑道,“你也不必去,只叫小丫头送去叫人认。若那人也认不准,就去问年老的婆子们,她们必是知道的。就这些本都是菜长老了才开得花。” 小丫头拿了跑到帏幔那边,只听那边传来几句模糊男声,不消片刻小丫头跑来笑道,“孟少爷和柳姑娘说的一模一样。可见是对的!” 这下换单小葵奇怪了,方才和季妍闲话,略知孟家境况。其家不是府城老户,是随孟大人在就任在此。这孟大人乃是南京工部尚书,虽与北京的工部不能相提并论,也算是富贵官宦之家了。这样人家的少爷竟然认得这些菜花……若是认得菜她倒不稀奇,只是一般的菜开花,都是留菜种子用。若不留菜种子,谁会傻到把菜种到开花时不能吃了,故而一般的人都不大见。 ^^^^ 今天断网了,不好意思哈,发晚了。 第008章 青娘落水 “你们原不知道,我这妹妹家原遭了难,是吃过苦的,自然比我们知道得多一些……”静默了片刻,杜三姑娘捂嘴起身笑道,又向众姑娘做请式,“这会子不热了,我们还去赏荷如何?” 季妍小脸一寒,起身就要抱打不平。[.超多好看小说]单小葵忙拉她,悄悄笑道,“与她计较这个做什么,我家本是遭了难地……”又拿别的话岔开,见众人都起身往花园深处走,季湘也过来拉她,这才算罢。 “姑娘……”刘妈三人凑过来,脸上皆有气色。 单小葵不在意的笑笑,和三人道,“你们又不是不知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这个家里,除了太太,她怕过谁?让过谁?刘妈你自己还说,见她当着众人抢白二姑娘么?连她都敢抢白,我自然她也不忌讳……” 刘妈看了眼在前头高声谈笑陪客的杜三姑娘,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姑娘说得是,不该和她一般见识。只是你心里若有气,该和我们说才是,别闷在心里。” 单小葵笑微微地点点头,尾随在后,不慢不慢的赏花观景,到荷塘边儿。季妍回身招手叫她,“柳姐姐快来,这荷花开得好……” “好……啊……”单小葵含笑应声,紧步走到荷塘边儿上,还没站定,突然被人自身后大力一推,瞬间失去平衡。接着“扑嗵!”一声,腥臭冰凉的湖水顿时灌满口鼻。 众小姐丫头婆子们被这突然变故吓了一大跳,呆怔怔望着在湖中荷叶间扑腾着的单小葵。不知是谁先叫起救命来,余下的人一齐扯着脖子喊叫起来,“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青娘……青娘姐姐!”单小葵在水中挣扎间,听见岸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哭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青娘姐姐……青娘姐姐……” 杜五姑娘面色惶然,似是真的被吓坏了一般,脚下踏着半幅裙摆,失魂落魄对着湖中颤声哭泣。单小葵此时可顾不得看是谁撞了自己,只是觉得这哭声有些假。 瞬间慌乱过后,稳了心神,好在上辈子生在山旮旯里,小时候整日爬树下水的,虽没学过正经游泳,这点子水却吓不倒她。 岸上刘妈几个边大喊救人,一边四下里寻找树干等物,这时不知孟清菲自哪里寻了一根六尺来长的干树枝,冲到岸边,往单小葵落水的荷叶丛中一戳,面色苍白却强自镇定地脆喝,“抓住!” 单小葵伸手抓着棍子,向脸上抹了一水,拨开荷叶丛,往岸边游来,待看清竟是她,微微一怔。顶着一头一脸可笑的绿色浮萍,笑道,“谢谢。” 孟清菲哼了一声,没作声,手却把棍子握紧往前又伸了伸。刘妈几个赶忙过来帮着她拉棍子。 “是谁呼救?什么事?!”单小葵刚把身子露出来一半儿,远处传来几个男声,高声……几人来势极快,转眼儿到荷塘十来步开外。 她的手一松,“扑嗵”一声,又跌回荷塘。刘妈几人一怔,“姑娘?!” 单小葵脚下踩水,只露出一个头来,“我没事儿,你们回院拿衣裳来。”夏天纱衣本来就薄,出水可不就走光了。何况她的屁股后面一片清凉,想来,裙摆已没了,里面只剩下薄纱裤。她可不想在这方面被人拿住,闹出什么闲话儿来。 刘妈恍然大悟,推了一下兰香。兰香跑飞快去了。 “大少爷,是我们姑娘落水了……”刘妈这才回头,只见自花园前面奔来几个锦衣公子,为首的正是杜家大少爷杜慕飞,忙扬声喊道。 杜慕飞在前头听见隐隐呼救,着实吓得不轻。今儿来的都是各家的千金小姐宝贝疙瘩,若是在自家府上出了意外,这叫他如何与人交待? 正急切间,听到刘妈答话,心不由的一松,立在原地喘了几息,又长出一口气,方举步走来。到塘边见单小葵双手抓着棍子,垂首缩肩窝在水里,杜五姑娘坐在荷塘三步开外的地步,脚下还踩着一幅裙摆,皱眉问道,“怎么还不出来?” 又问,“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杜五姑娘抹着眼泪儿抽抽嗒嗒地道,“……我……我脚被石子咯了……不小心撞到青娘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呜呜呜……”说着捂脸哭起来。 “呸!”立在荷塘边儿的孟清菲突然转身,狠狠地啐了一口,愤然大声道,“你明明是故意地。我在你身后瞧得真真的,你故意踩着她的裙摆撞过去,她若死了,你偿命不偿?你……” 话未完,只听一个清冷声音自那群少年中陡然响起,轻喝,“菲儿!”声音淡而含威。 孟清菲不甘住了口,鼓着腮帮子往那边瞟了一眼,不语。倒是因杜大少爷到来,都避到花丛后头的众小姐们往外探了头,三三两两盯着远处那群少年窃窃私语。 孟清菲转头撇了眼她们,不屑哼了哼。低头又向五姑娘所坐的方向啐了一口,走近压低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阴恻恻地道,“亏得她没事,若死了,你等她变了鬼来索你的命,拉着你的脚脖子拖下水,生生淹死你……” 杜五姑娘缩肩埋头打颤,脸色愈发的惨白。 单小葵就离她不远,听了不觉好笑,自水塘里抬头,悄悄的笑瞪她一眼。孟清菲接触到她的目光,别扭地转到一旁。 这边早有丫头婆子见出了事,飞快去了回陶氏。陶氏正和季老太太等人都吓了一跳,待听那婆子说,柳青娘已被救了出来,人无大碍。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忙忙的借口出来,到了外间儿,方沉着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讯的婆子忙将塘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陶氏知道。陶氏一听孟家姑娘当众嚷出的话,气得脸都黄了,气咻咻地道,“去给我拿五丫头来!” 周妈妈领命,带着四个婆子匆匆往那园子里去。陶氏的另一个管事婆子严妈妈忙上前悄声道,“太太,我这就去请各家的姑娘们回来?” 陶氏点点头,让她快去。 实则也不用她们去请,各家下人们听说有人落了水,早已急慌慌去叫各家小姐回来了。不一时,早先在园子里围着看热闹的小姐们都来了陶氏院子。 季老太太等人见杜府忙乱了一上午,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待等到自家的人,便忙忙的起身告辞,陶氏不免要客套着留人。 季老太太笑道,“常言道,客走主便。我们走了,你们也能歇歇。况且那孩子看着是个底子弱的,少不得你又要多为她分心。你们明儿又还有得忙……” 又向季二夫人笑道,“本来说等走时,再叫那孩子来说几句话儿,不想这么不巧。只有等改日她好些来,再叫她家去玩。她因是陪着我们的孩子赏花游玩,才这么着的。你回去即叫人送些好药补品来,也是我们的心意。” 季二夫人此时已听了季妍的话,略知那塘边情形,知道柳青娘并非巧合落水,而有人推她,心中愈加怜惜。若是依她,现在必定要去瞧一瞧的。无奈季老太太已发了话,只得点头应下。 送走众人,陶氏气得无可无不可的。王姨娘在自己院中得了信儿,说有人说是五姑娘故意推柳青娘下水,太太要拿五姑娘来。 急忙忙的赶到太太院中。被正在气头上的陶氏一眼瞧见,隔着湘纪竹帘冷喝,“你来做什么?瞧瞧我气死了没有?上不得台面不醒事的东西,老爷大好的日子,好心叫你们到前面露脸儿,倒作起耗来。” 骂得王姨娘一声也不敢出。心中又挂着五姑娘,也不敢走。只缩在外头廊子底下,眼巴巴的盯着院门儿。 院门外一阵喧哗,紧接着大少爷杜慕飞打头,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王姨娘一眼瞧见五姑娘被周妈妈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扭着推推搡搡的进来,不觉双眼一酸,落下泪来。又不敢哭,亦不上敢,只敢远远的瞧着。 那五姑娘早吓得魂飞魄散,原本她只想把柳青娘的裙踩裂,好让她出丑。无奈柳青娘一直落在人后,不肯上前,一直寻不着机会,三姑娘又在旁边不住与她打眼色催她。正好季妍叫柳青娘上前,她心一横就撞了上去。 这会子她也顾不得瞧别人,眼睛直直盯着三姑娘:是她许了,若太太知道,她必得担着的。 三姑娘心头原本是畅意的,谁知那孟清菲不分青白皂白嚷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又深知陶氏极重脸面,若今日的事是巧合,还要罚人一场。若是知道有意为之,连她怕也要受罚。 恨恨斜了五姑娘一眼,低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面骂,一面想暗想法子。 倒是六姑娘将这情形瞧在眼中,不见微微翘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众人心思各异进了正房,陶氏喝命五姑娘,“跪下!你给我实话实说,青娘是如何落的水?” ………………………… 第009章 倒打一耙 五姑娘连忙跪下,抽泣着说道,“实是我不小心摔倒,才撞着青娘妹妹的。”一边偷往三姑娘身上瞄。 “你莫与我耍心眼子。你早不跌倒,晚不跌,怎的她一到塘边儿,你就跌倒?趁早与我说实话,若不然,叫我知道你是故意地,我定不饶你!”陶氏竖眉喝道。 大少爷杜慕飞重重叹了一口气,黑着脸在椅子上坐了。孟清菲的话他听得真真的,不过因那时各家的小姐少爷们都在,他哪里肯理会?巴不得这事早早揭过去才好。见孟子然立时喝住他妹子,愈发不肯接言,只忙着叫老婆子们将柳青娘送回院中,又送那一干少爷们离开,这才急急的回来。 又想明后两日还有宴席,若是现下审出来,难保婆子丫头们不往外说,叫来客们知道了,自己脸面上什么意思? 沉思片刻向陶氏道,“母亲,许真是不小心撞的。那会子塘边五六位姑娘呢,丫头婆子又乱哄哄的……况青娘也没事,我已叫人去请郎中。明儿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母亲安排……” 见陶氏面色怒气不减,便又赔笑道,“……我已与孟子然隐晦提点过了,叫他妹子别乱说。他素来虽最厌说人家长短的,想来必也不会让他妹子乱嚷。” 杜三姑娘正忐忑间,突然得了这句话,有如神助。胆气不觉壮了三分,把心一横索性上前说道,“娘,大哥说的对,实不是五妹妹故意撞她的。那孟家丫头素来是个有名的脸冷嘴臭,唯恐天下不乱的,她嘴里有什么好话?整日古古怪怪的,陪着笑脸好心好意与她说话,她一出口就能让人臊一鼻子灰……” 见陶氏没出声打断,便走到陶氏身后,替她揉肩,口中愈加愤然,“……她说五妹妹是故意推青娘的,还不是因吃完了饭,我们在席间玩认花名儿,她整日里拿着自己会种花养草,没她不认得的花草说嘴,被孙家姑娘拿住了,是青娘替她解的围,所以故意要替青娘伸头出气……” 王姨娘不知三姑娘和五姑娘在席间的事儿,见三姑娘替五姑娘出头,满目感激,泪水悄悄流下来。倒是跪在地上埋头哭泣的五姑娘,唇边微微扯出一抹冷笑来。 三姑娘一边说一边巡视厅内,瞧见杜六姑娘缩在一旁立着,心中度她不敢说旁的,遂和陶氏道,“娘若不信,只管问六妹妹。六妹妹,你与母亲说,五妹妹到底是不是成心的?” 存心看好戏的六姑娘突闻三姑娘叫她,惊了一下,连忙抬头,见一厅的人都朝她望来,咬了咬下唇,上前几步蚊子哼哼似的道,“我因离得远没瞧太真切……不过,即便她有心,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在,还是父亲大喜的日子,借她一百胆子,她也不敢故意生事。想来必是巧合了。”即替三姑娘圆了谎,又往五姑娘身上再踩两脚,至于那柳青娘,活该她倒霉罢了。 她说前一句时,三姑娘神色猛然一紧,待听到后面的话,才又放缓下来,自后面环了陶氏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劝慰,“娘,你听见了。六妹妹说的有道理,就五妹那胆子,她如何敢呢?娘若还不信,不妨去叫二姐姐来问个明白。” 陶氏闭了眼,默默听着。不语。 三姑娘这时已得了主意,忙又把席间种种,搜肠刮肚扯出来说柳青娘的不是,末了略带几分埋怨说道,“……今儿之事都青娘闹的。还不是她巴巴要讨季孟两家姑娘的好儿,才这样的?娘今儿不该叫她去,把她狂得,席间还勾着季妍当众给我脸子瞧……” 三姑娘歪派人的话不算高明,却正说在陶氏心坎儿上。她今日自打瞧见柳青娘那一身装扮,心中就暗悔不该叫她出来。又观她气度,从容淡定,似是胸中自有乾坤,哪里还有半分瑟缩之气。心下早暗不悦,只是没个由头,不好发作。这会子不觉顺着三姑娘的话,一腔气都转到柳青娘身上:若不是她和那孟清菲相厚,便是五姑娘故意推她的,孟家丫头如何会叫嚷出来,旁人又如何知道? 睁开眼,淡淡地摆手叫周妈妈,“传我的话,自今儿起,五丫头不准出门。” 禁了足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吧?三姑娘心中一松。五姑娘低低抽泣着,给陶氏嗑了头,随在周妈妈身后去了。其余一干人等也忙行礼退下。 杜三姑娘度陶氏之意,越发把错往柳青娘身上堆,“孟清菲临走时,青娘还拉着她不放,叫她改日来家里找她玩呢。当着那么些的人面儿。孟清菲说是五妹妹故意推她,她就向人示好,还叫人来玩,这可不是告诉人,她就认定是五妹妹故意害她的?” 陶氏拧眉,“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姑娘气愤说道。 孟府本来和杜府不大熟,以往两府走动的也不多。这次是议请客名单时,还是大少爷提起这府。说孟大人虽任南京工部尚书,是个冷灶儿。但这孟大人对工程之道却颇有经验,是个有真材实学的。其人为官即不迂腐,又不张扬,最个稳扎稳打的,说他日后说不得能离了这里,从清水衙门里升出去。 又因孟子然乃是大少爷在南国子监的同窗,其人颇有才名,却极度不喜宴席。在他们那一干人中颇有威望,请旁人来,少不得要请他。 陶氏这才应了。谁成想……想到此处,不满看向大少爷杜慕飞,“都是你叫请来的人。” 杜慕飞苦笑,“娘,你当这人是好请的?当时我下贴子时,本想着必请不来呢。谁知道竟来了。咱们招待还来不及呢,娘如今倒怪我。” 陶氏拧眉不悦道,“什么重要的人?他不来,咱们还摆不了宴了不成?” 杜慕飞笑叹一声,“那倒不至于。因与孟家不大熟,娘怕是不知这孟子然。嗯……娘可还记得三月里父亲来信,叫我特特去买的几副字画?” 陶氏点点头,却不甚解其意。 “那便是出自他的手笔!”杜大少爷笑道,“此人善画,又善书,只是十分不喜交际应酬,在南京城中也算小有盛名的。其画布局疏朗,意境空旷……” 陶氏不懂什么布局笔法,却还记得送往京城的书画,那四副字画加起来,竟要近五百两银子。又有大老爷杜如松来信说,朝中有一位姓李的阁老甚喜此人的书画,叫杜慕飞留心再选了好的送往京城。 不觉就怔住了,半晌道,“我只恍惚听说过这人,并不深知……” 三姑娘见事情揭过去,也忙改口,“孟子然确是个有才气的,还有那孟清菲,虽性子不甚好,只是不爱理人。今儿这样,肯定是青娘挑唆的。她不担挑唆清菲,还挑唆季家姐妹,实在可恶!” 这话把孟清菲的不是也给抹去了,错的只有柳青娘一个。 ****** 被人踩破衣裳,又喝了几口腥臭湖水的单小葵,心中着实气恼,无奈当时忙乱,顾不得分辩原由已叫婆子送了回来。――当然,她也知道,此时分辩,也辩不出个什么来。只得吃了这眼前亏! 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心中寻思着今日的事。思量半晌,叫菊香,“你借着去厨房,寻人打听打听,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了。还有,记着留神打听打听,咱们是如何得罪了五姑娘。” 菊香领命而去,小半个时辰后面带气色的回来,“姑娘,你猜今儿的事打哪里起?” 菊香冷笑道,“姑娘今儿穿的那身衣裳,原是大少奶奶拿的五姑娘的新衣!” 刘妈大悟,“是了,她们一年做不上两件新衣的。”又骂,“黑心烂肺的东西。早先姑娘有手中有数的银子叫她们娘们哄去五六十两。没数的也不知在她们身上花出去多少了。为了一件衣裳,竟下这样的狠手!” “这还没完呢。”菊香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我才刚到厨房那边儿,就听见厨房的祝老婆子正说着今日的事,话里头说的全是姑娘不是。说姑娘故意在季家姐妹面前献殷勤,失足掉到湖里,倒叫那苦秧子代姑娘受过。还说,姑娘今儿是咎由自取,谁叫姑娘存着攀高枝儿的心!还说……” 说到这儿,刘妈满面急色打她一下,斥道,“什么混话听听也就罢了,还在姑娘面前说!” 单小葵知道了原由,心头已没那么气了。倒改为好奇,好奇这么一宗事儿她们能编排成什么样。笑着不在意的摆手,“没事,你只管说。” 菊香揉着胳膊看刘妈,末了,一梗脖子说道,“还说,姑娘今儿讨好季孟两家的小姐。不是图着眼前的人,是图着……图着季二夫人的大公子和孟家大少爷呢!” 话刚说完,刘妈举着手冲过去要打菊香。单小葵忙一把拽住她衣角,躺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半晌揉了揉眼角,道,“亏得她们也编得出来。我知道季妍的哥哥长得是方的圆的还是扁的?清菲的哥哥,都二十多岁了罢……”听季妍的口气,这人年纪当是不小了。 “没有二十,今年还不到十九呢。”自其他小丫头处听来八卦的兰香连忙上前说道。 刘妈气得举手扭头给她一下子,斥道,“还嫌不够乱不是?” 主仆三人正说着,有婆子在院中道,“郎中来了。”刘妈忙出去迎着,菊香将帐子下了,立在床外候着。不一时,进来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隔着帘子诊了脉,说并无大碍,只开了一个去湿去寒的药方,便出了屋子。 立在外头等着的那婆子付了诊费,自刘妈手中接过药方,面色木木的道,“太太说了,表姑娘落水恐受了寒病再重了,从今儿起,哪里也别去了,就在院中将养着罢。”说完唇角带着一抹冷然嗤笑,一径去了。 把刘妈菊香三个气得立在院中怔了半晌,一齐进屋里道,“姑娘,太太这是……” “这是禁我的足呗。”单小葵不在意的笑笑。今儿能见季二夫人,本就在她意料之外,即已见着了,知道有么这一个人存在,总比昨日的境况好多了。 她还是那句话,一个人一心想做某事,留心留意,总能寻着机会的。 只是今儿落这一场水,也不能白落了,总要寻机讨回来才是。 第010章 杜二姑娘 却说二太太刘氏先也在正院陪客,突见大房那边出事,她素日不想搅合这边的事儿,便带着人回到西院来。 且当年柳家送来的银子柳青娘不知有多少,二老爷是经手人,门清儿的很。当时有老太太在,那些银子又指明了给柳家走门路的,便就握在老太太手里,专往这上头使用。明着是给柳家使用,实则用到哪里了,只有大老爷和陶氏心知肚明。 总之那七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过一年的功夫,便叫大房自老太太手中淘腾干了,陶氏犹在人前人后说,案子太过重大,那些银子根本不中用,倒哄得老太太又拿出不少的体已银子。 致使后来两房分院而居时,老太太房中只留下几箱不值钱的玩器,并些旧衣裳陈年药材之类。二房统共分得不到三千两的银子。刘氏心头早已极度不满。只不过因大老爷又升了官,将来还要依仗大房,只得忍气来应景儿。 见这边出事,招人笑话,心中极是称愿。将那两房妾室并四姑娘赶去歇着,自歪在塌上和二姑娘杜静姝闲话今日之事。 现年十六的杜静姝是二房嫡长女,族中行二。人如其名,生得温婉沉静,性子柔和,更有一颗玲珑心。虽杜二老爷不肯用功读书,只喜风月花草雅物,他生的这个女儿,却比杜家长房陶氏所出的两位嫡出小姐更有书香门第女儿家的派头。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笔好画,在南京城中这些书香门第人家的小姐中,也颇有名气。 又因她心思老成,家中诸事刘氏也多与她商议。 杜二姑娘将塘边席间种种细细说给刘氏听,因她几次三番提到三姑娘,刘氏听出味儿来,悄问,“这么说是三丫头撺掇五丫头的?” 二姑娘笑了笑,“我也是猜的,到底是不是她,我却不知道。” “哼,定是她无疑。若不是她,借给五丫头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今日作耗!”刘氏冷笑两声,又听她说柳青娘在席间如何,便又问,“因她在那边住着,也不大出来,一年也不见着几面。见着面儿,她怯怯喏喏的,也说不上几句话。我只当她和旁人说的那般,是个极胆小怕事,一点重话也禁不得,照你这么一说,传言倒是不实了?” 杜二姑娘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望着门帘,“据我看来,是不实的。不但不实,而且大谬。旁的不说,只说她今儿被太太拉了上席,不但没有丝毫拘谨之态,反而一派从容。不但从容,只这么短短的半晌工夫,竟和季家二姐妹相谈甚欢,连那个素来冷面,不好相交的孟清菲,竟也搭上了。这岂是一个胆小怯懦之人能做到的?” “照你这么说,这个青娘竟是个心里头作事,暗有主意的?”刘氏拧眉。 杜二姑娘说着,就想起在塘边儿作别时,季湘和季妍对柳青娘的态度。那季湘还好些,虽口中说得热闹,面儿上却淡淡的;倒是那季妍小丫头,也不知被她施了什么法术,才不过刚见了一面就那般依依不舍的。 还有那孟清菲,这个小丫头素来最是难缠的。不管对方亲近远疏,不管家世如何,也不分场合,只要她不喜,自来都是冷言冷语,让人好没意思。今儿却又和青娘投了缘。想到青娘临去时,邀请她过几日来家里玩,那孟清菲虽口中说着“谁来瞧你”“必不来”等语,眼中却是有几分意动。 不觉就失了神。 “姝儿?”二太太刘氏一连说了几句话不见她应声,不由推了她一下。杜二姑娘恍然,忙笑了笑,“娘说什么?” “没事。想来你是累了,先回房歇着罢。”刘氏慈爱地笑了笑。 杜二姑娘含笑点头,“也好。娘也歇歇罢。”说着起身,走到门边儿,脚步又缓了下来。 刘氏见了就问,“可还有事?” “娘,我是想,四丫头和青娘的身量也差不多,秋里做了四套衣裳,先叫人取两套来给青娘送过去罢。四丫头的再立时叫人补上就是了。”杜二姑娘扶着门柱淡淡地笑道。 “给她送?”刘氏微讶皱眉,脸上有几分不愿。 杜静姝含笑回来,在刘氏对面坐下,“衣裳不过小事,不值几个钱儿。现今咱们虽是各过各的,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来。大伯不在家,外面的事虽有大哥支应,爹爹总是长辈,少不了要替他伸头张罗应酬。若那些大人们瞧见或知道了青娘的境况,问到他脸上,爹爹岂不尴尬?” 刘氏对大房的心理实在复杂。虽有不满,却又想借大老爷的势。又因没得柳家半分的好处,大房尚不管不顾的,她更不想过问。 只是今儿看那季老太太似是极喜欢青娘。那位季二夫人与二姑太太又是那样的交情………再想,自古高官出东南,东南又以苏杭为重。朝廷多少重臣皆是自东南任上升上去的。现今那季二老爷在杭州知府任上,任满回京述职,将来得派何职,尚还不知。 又闻那季二老爷素有正名,官声极好,季家人脉也广,不管外派或者留京,想来也是高升了。杜二老爷虽不走仕途,她嫡出的二少爷读书却比那府的大少爷强些,将来也是必走仕途的。虽可借大老爷之力,多一个帮衬也是好的。 南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些官宦世家的家眷们,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日后真的见了面,那季二夫人说起青娘来,她虽不在二房这边住着,到底她也是正经的二舅母…… 自己默想了半晌,也就点了头,催着丫头们去取衣裳。 杜二姑娘又和刘氏说了几句闲话儿,便出了她的院子,立在门前青砖道上往东边望去。 这是二房通往大房的主道。两府之间以女儿墙隔开,中间有一扇小月门供人穿行。此时已是半下午时分,热闹忙碌了一整日的杜府,人疲马倦,道上冷冷清清,没一个人。连那守门的婆子这会儿也瞧不见,不知躲在哪里偷懒去了。 “姑娘?”丫头娟儿见她只往管东府看,不明她何意,轻叫道。 “嗯。”杜二姑娘轻应一声,转过头吩咐莺儿,“你去那府里打听打听,后来的事如何了?” 姑娘素来不管人家闲事的!莺儿怔了一下,见她面色淡淡的,似不想多说。遂也不敢多问,忙应声去了。约两三刻钟匆匆回来,见二姑娘已不在原地,知道是回了院中,便赶回院子,把探得这边的事儿回明。 “这么说是两边各打五十板,五娘和青娘都禁了足?”二姑娘换了家裳纱衣,手持书卷靠在塌上缓缓说道。 “是。”莺儿点头。 “娟儿,你去二门处等着,瞧瞧可有人来给青娘送东西。”沉默半晌,二姑娘又淡淡吩咐道。 娟儿应了声“是”。匆匆往二门去了。 此时二门处也是人影稀落,只有两个婆子坐在树荫下的石凳子上说闲话。见娟儿走来,二人都一齐起身笑道,“姑娘这会子来,可是二姑娘要传什么人什么事儿?” 娟儿笑着摇头,“哪有什么事儿。在里头累得头晕脑胀的,偷个空子出来透透气。”说着就在石凳子上坐下。也叫那两个婆子坐。 并问她们今儿都来了哪些客,都有哪些人家送礼等等。 主家有喜,奴才们自然也跟着高兴。两个婆絮絮叨叨的自喜讯传到之日说起,闲话到日头偏西,娟儿不见有人来,正欲回去。就见两个小厮抱着两个红漆匣子匆匆跑来,笑道,“季府和孟府刚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给表姑娘压惊的。” 一个老婆子伸手接过。那小厮诞皮赖脸的笑道,“在外头听见表姑娘落水了,到底是怎么样落的水?” 那婆子啐他一口,道,“好好当你的差吧,只把心往那没用的地方使……” 娟儿等到这个,心中忖度这当是二姑娘要她探的。借口要回二房去,和那婆子一道往里走。路上顺便瞧了那些物件儿。季府和孟府送的都是补品药材,不过人参燕窝之类。她见两家送的东西不相上下,人参约有手指粗细,燕窝也是干干净净完整洁白的。倒算是上上品的了! 到了叉路口与那婆子分开,匆匆去回二姑娘。 “季家还罢了,孟府竟也送了。”二姑娘细细听完,喃喃自语。许久一叹,“她竟有这样的缘法?” 双眸如剪剪秋水,透过窗子凝望西边天空,绚色晚霞将她白晰的脸儿映出一抹如梦似幻的绯红。竟一时忖不透她此时心境,亦瞧不真切她究竟是笑还是在叹…… 好半晌,二姑娘收目光,淡淡地摆手示意退下。 绢儿忙悄悄退出来。莺儿忙一把拉她到偏房廊子底下,悄问道,“姑娘派这两趟差,没头没脑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娟儿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听二姑娘特特提到一个“孟”字,凝眉思量,心头猛然闪过一道光亮,舍了莺儿往正房去,刚到正房西间窗前,透过大开的窗子,见二姑娘不知何时已到了书房,正负手立在一副《残荷听雨图》前痴望。靠窗一张大书案上,用镇纸压着一张宣纸,上面儿是昨儿画了一半儿的《闲观蕉下戏鹤》。 她心中顿时明了,悄拉莺儿走远,道,“多半儿是那画儿招的。” “画么?”莺儿不明。 娟儿悄声道,“你再想想二少爷拿画回来时,说过什么?” 二少爷是指二房的长子杜慕云,现年十八岁。这画是去年二姑娘生辰时,二少爷送来的,恍惚说过是他的一个南监同窗画的,那人似乎姓孟? 莺儿心中一惊抬了头。娟儿看她面色知是她想到了,自己思量一会子道,“你再想,原姑娘是不留意二少爷每日去哪里应酬的。自此之后,是不是每每二少爷回来,她便要细细的问呢?还有,过年的时候,那边太太出去走动,有时邀咱们太太同去,太太不想动,哪回不是姑娘劝着去的?二太太去,咱们姑娘必跟着同去……” 莺儿恍然大悟,“是了。你不说,我倒没留意。” 第011章 为何示好 自家姑娘落了水,反倒还被禁了足,刘妈三人气愤难耐,又无可奈何,生了一夜的闷气,次日早上菊香和兰香去厨房拎早饭时,气儿还没消。 哪知厨房的管事祝婆子见她们两个,脸臭得比往日更厉害,话里话外的刮刺她们。那些个仆妇们一个个脸上带笑,斜睨着她们,不时有怪话儿传来:什么小小年纪这般有心,什么投奔了来也不安生等等。 气得菊香和兰香脸面紫胀,不是有刘妈来时的话,早和她们吵上了。 这个祝婆子正是杜三姑娘跟前大丫头初夏的娘,昨日得她女儿的话,知道表姑娘气着三姑娘了,这还了得?!不免要借机讨主子的好,嘴下半分情面不留的损菊香兰香。 先是饭没好,让她们等着。后又说道,“今儿府里还有宴,乱遭遭的,主子们的饭短了。这里有饭,请表姑娘吃罢。”说着支使两个婆子将下人的饭菜端来两盘子。 菊香看这两盘子炒得辩不出颜色的青菜,清汤寡水的,比她们素日吃的饭还要差。气得眼圈登时红了,将她两盘子菜往外猛的一推,喝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也不摸着心口想想,这里头有几个没得过我们姑娘的好处?早先我们姑娘叫你们另置宴置席的,哪回银子短了你们的?不但不短,十两银子的席面,只给置出七八两的来,余下的钱都哪去了?我们姑娘不理论,反倒还给赏钱!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不成?!” 骂得有几个婆子讪了脸,别开头去。祝婆子将巾帕往案上一摔,指着菊香的鼻子骂道,“你个小蹄子少在这里胡吣。莫说是姑娘,便是太太们要置宴席,也是叫我们整治了,再去各人帐上领银子。你们姑娘比太太还尊贵不成?她自己兴头头的今儿要请这个明儿请那个,倒累得我们做完份例的饭菜,还要再另整酒席来,我们不叫苦不叫累便罢了,反还招出不是来了。” 正闹着,突见娟儿和莺儿结伴来了,祝婆子住了嘴,一转身就堆出笑脸迎上去,“姑娘们怎么亲自来了?” “今儿二太太和二姑娘还在这边陪客,大太太叫早饭在这边吃呢。[.超多好看小说]”娟儿笑着道,又看向菊香和兰香两个,含笑走过去,“你们姑娘今儿可好些了?昨儿二姑娘说要去瞧她,知道你们那里忙乱,就没去。” 莺儿也走过来,一看这饭就拧了眉头,向祝妈道,“把二姑娘的饭匀出来些,给表姑娘送去。二姑娘问起来,有我呢。” 虽不是这边的主子,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祝婆子不敢怠慢,只得应了。 这边菊香强忍了泪,和娟儿说道,“我们姑娘好多了,吃了药,夜里也没发热。多谢二姑娘记挂。” 娟儿抓着她的手笑道,“这话我们二姑娘听见,必会说,一家子姐妹,什么谢不谢的。”又悄声安抚她,“你别和这些婆子一般见识。以我说,那些参汤燕窝之类的,你们在院中燃了小风炉自己熬罢,别来厨房叨噔她们。这样,表姑娘吃着也便宜,也省得她们说嘴……” 菊香听到“参汤燕窝”等字,冷笑,“我们姑娘没那福气,吃不上这些。” 娟儿轻轻“哎哟”一声,吃惊的睁圆了眼睛,掩了口,仿佛自觉失言,不肯再说,只扯了几句闲话,便匆匆去了。 留下菊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 菊香和兰香两个一离开厨房,委屈得落下泪来,又不敢叫单小葵看见,忙又抹去,自回去园子不提。 单小葵见二人回来时,不似以往那般欢快,不言不语只管闷头布菜。起身往二人脸上各瞧一眼,两人连忙别头躲过去,都强笑,“姑娘瞧什么呢。” 单小葵心中已明了,这两个丫头心中藏不下事儿的,又见她们眼圈红着,心中登时恼了,逼问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菊香和兰香被逼问得躲不过去,只得将厨房中的事儿说了。 单小葵冷笑,眼皮浅惯会现眼的狗东西,才不过一时被罚,她们就这么着。 倒是刘妈怕她气着,忙忙的安慰菊香和兰香,又斥她们两个,“谁能不受一点子委屈的?不过叫人说了两句,你们就淌眼抹泪儿的,哪里这样的娇气了。” 单小葵忙拦着刘妈,笑道,“人都说,自家的孩子自已心疼。您倒好,她们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你不说旁人的不是,倒骂起她们来了。” 又安慰两个香,“别气,有咱们出气的一天。”话虽说这么,不免有些沉心:这一天,现下连她也不知,终究是哪一天。是早还是晚。 若是现在立时就走,银子没银子,又没个落脚地的。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做些准备,她是不敢动举妄动的。 好在昨儿见了季二夫人,还有季孟两家姐妹。若能借着她们的势出府走走,能选定了安身立足之所,便是银子短些,也不怕了。 她因想事情入神,神色肃穆了些。刘妈瞧见,悄将菊香兰香拉到一旁数落几句。安箸摆碟,叫单小葵用早饭。 才刚吃了几筷子,便听见外头有人喊,“青娘妹妹?” 菊香忙走过去,隔帘一瞧,只见一身素淡衣衫的二姑娘带着娟儿莺儿两个立在院中。她微微一怔,回头和单小葵说道,“二姑娘素来不爱理人的,今儿也怪了。”一边就迎了出来。 刘妈也奇怪,正要说话,二姑娘轻柔含笑的声音已传了进来,“你们姑娘可好了些?” 她忙迎到房门口,笑道,“好些了,二姑娘这会子怎么来了。可吃了饭不曾?”打帘请她进来。 二姑娘含笑进了屋内,抬眸打量室内,微叹,“妹妹这里也太简了。” 单小葵心头恼怒,也懒得虚于应酬。再者,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来月,二姑娘也没来过一回。若说因昨儿落了水才来的,早先病得那样重,就没瞧见? 这会子突然来了,也不知又为何事。 二姑娘却似混然不觉,含笑走近拉了她的手,顺手在她身上摸了一把,笑嗔道,“衣裳也不多穿一些,再受了风如何是好。”拉她入座,随口吩咐菊香,“还不快给你们姑娘再拿厚衣裳来。” 其热情随意,竟似素日与单小葵极要好极惯熟的一般。 单小葵只微微虚笑着,也没说什么,只叫兰香上茶来。 茶吃过半盏,杜二姑娘含笑说道,“我今儿来也没旁的事儿。因见妹妹的新衣裳脏了,四妹妹虽比妹妹大半岁,身量也相当,我取了她的来,叫妹妹添换。”说话间,娟儿已把衣裳拿了进来。 单小葵一听“衣裳”,又是“四妹妹”的。心中冷笑,口中柔声推让,“二姐姐别嫌我胆子小。听到衣裳两个字儿,这会两腿就打颤呢。” 二姑娘捂嘴了然一笑,按着她的肩头轻轻柔柔道,“你放心,我给的,谁敢说什么?” 这话是说她已知昨日她为何落水了?单小葵不动声色的撇了她一眼,见推让不过去,便叫刘妈将衣裳收下。 杜二姑娘又扯了几句话,起身告辞,“今儿前头还有戏酒,妹妹昨儿受了凉,怕是不得出来。就好生歇着罢。这边太太事多忙乱,一时顾不到的,只管叫丫头去我那里说。”一面往外走。 单小葵起身送客,心中疑惑没解,反又添了新的。她专程跑一趟,只为送衣裳? “哦,对了。”杜二姑娘走到门口,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含笑回首,“还有一事,我倒忘了。季府老太太和二太太并季孟两府的几位姑娘,想来是着实喜欢妹妹,送来那些东西与妹妹压惊。前头虽有太太料理一应回礼之事,妹妹也该捎个一言半语的,莫叫人以为妹妹不懂事……” 这话听得单小葵更是大疑,不由皱了眉头,和刘妈几个面面相觑。 二姑娘将这四人神色瞧在见眼中,望着单小葵淡淡一笑,自挑帘径直去了。 “姑娘,二姑娘这话何意?”刘妈望着那主仆三人远去的背影,满面疑惑。 这话外之意倒也不难猜,单小葵立时回过味儿来,“这还不是明摆着么?昨儿怕是季孟两府都有送东西来,只是有人瞒着我们罢了。” “呀!”菊香低头思量一会,讶然失声,“怪不得今日娟儿说让我用风炉给姑娘熬什么参汤,原来起因在这儿呢。” 单小葵并不知还有这一宗事儿,问明了菊香。冷笑,“杜二姑娘倒有心了。只是太太不叫我知道,必是存着拘着我的心。她为何示好呢?”万事必有因的。 早先不来,今儿偏来。早不示好,偏是今日。那么起因便是源于近日。近日她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之处呢,除了昨儿去席上坐了一坐,并无特别的。 想到昨儿席间,单小葵瞬间想起二姑娘那面含憧憬梦幻般的笑意来…… “姑娘,大太太这是明摆着不想让姑娘去见旁人呢。”刘妈愤愤然道,“姑娘不是和季孟两家的姑娘约了,过几日让她们玩来。如今人家送了东西来,姑娘没半点表示。那两位姑娘还不恼?太太虽然会回礼,那是太太的。与姑娘也不相干,终是姑娘礼疏了。” 正在苦思的单小葵脑中猛然划过一道亮光,是了,昨儿她落水后,借着向孟清菲道谢的时候,极力邀请她来找自己玩。二姑娘不会单纯是为她好,那么…… 季妍的话在耳边响起:“清菲在子然哥哥面前,素来说一不二的,若不是然她们……” 心中冷然一笑,莫不是因这个?可那会孟清菲根本没应下。况她说那话时,一半是真心,一半也有客套的成份。 …… 求收藏,求推荐。 第012章 另寻蹊径 “姑娘,这可怎么办?”半晌,刘妈凝眉道。姑娘还想着借着昨日之事,从此之后也能出府走走,结交些姑娘小姐们,谁想,太太竟…… 单小葵在椅子坐上,垂首想了一会儿,抬头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的。现在我们不是知道了么?谁告诉我们的,我们自然就亲近谁了。” “您是说二姑娘?”菊香试探着道。 “嗯。”单小葵点点头,心中一叹。怪不得那柳青娘小姑娘会拿钱财讨好众人。在这里,除了眼前这几个,真没一个贴心的人,说是虎狼环伺并不为过的。若是她还在,二姑娘一示好,怕是又要傻不隆冬的一头栽进去。等人家心中盘算的事做完了,又把她扔到一边儿去,她心怕是还糊糊涂涂,只知伤心,不知为何呢。 “那咱们现在……”刘妈思忖半日,抬头问道。 单小葵笑笑,“咱们现在也不急,等着瞧瞧再做打算。” 随后几日,大太太那里虽也遣人来问她的病情,都是不咸不淡的。季孟两府送的东西,半句也不提。倒是人参燕窝之类的,使人各送了几两来。来人也只说是太太的恩典,单小葵只作不知情,也不问。 上一辈子的苦难,磨练出极大的耐心并韧性,她不信,陶氏只不叫她出去,她便无计可施了! 不但不急,反而安慰刘妈三个,叫她们借着这空子把院中的荒草给铲了,自得其乐,并静待时机。 这一等到就到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要上坟祭祖,追荐先灵,放河灯,救拨溺死鬼魂。 往年因柳青娘病着,陶氏拿她的身子为由,不愿让她出府去庙里祭拜,因而,不过是在自己的院中设案摆香,遥拜罢了。今年,单小葵正四处寻找出府的机会,有这样明正言顺的时机,她当然不会错过。[]若是错过了这次,再等怕要等到十月一日的下元节了。 若是下元节再错过去,又没人想起她来,只好等到明年的清明了。 便早早和刘妈暗商议出府祭拜之事。刘妈叹息道,“论理姑娘是该去庙里拜一拜给老爷夫人烧些纸钱,在各位菩萨面前,替老爷太太捐个功德,可是……” 单小葵思量一回笑道,“咱们也别着忙,只等二姑娘来罢。”她即打着那样的主意,顺手帮自己一把,当也是愿意的吧? 况且那二姑娘自府宴过后,每日都要来一回,虽不过是说些闲话儿,在外人瞧来,二人的关系倒象是近多了。 刘妈恍然笑道,“这倒也是。让二老爷发一句话也使得!”虽不是一娘所生的亲姊妹,总是血脉相连的。活着的时候便是再不和睦,如今已死了,难道还不许外甥女去祭拜不成?不比大太太,半点血缘没有的。 七月十四日午后,单小葵刚歇了中觉起来,就见二姑娘带着两个丫头来了,因见她把院中的荒草都铲了去,只留墙角那一丛野姜花,这几日单小葵她们主仆几个浇水施肥的,照料得也用心。长得郁郁葱葱,花开得也好。 洁白无瑕的花朵衬着绿叶,着实喜人,拉单小葵过去观赏,又夸赞这花养的好。 单小葵前世读了园艺专业,除了学得一个糊口的本事之外,也养成一个嗜花的癖好。无花不养,无花不欢。她打工的那间大型果树农场的宿舍前后,但凡有点空地都被她种上花草,这野姜花便是其中之一。 随口说道,“这花即喜暖又喜湿,长在这里不是最好的。最适宜临溪水长着,一丛丛开在溪岸边儿,当似水边仙子一般,比长在这里好看多了。[.超多好看小说]” 二姑娘微怔,深深地望了望她,垂头看着脚尖轻笑,“没想到,妹妹对花草这般熟悉,原来在家可曾养过?” 单小葵话说完已觉察失言,心下转念笑道,“倒没养过,只是见过而已。池州府气候本比南京要湿润暖和些,又是山多溪水多的,溪岸边最多这样的花儿……”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 二姑娘也作一副了然状笑道,“原是这样。”眼中疑惑却未解。自立在那花丛边上瞧了一会儿,笑道,“我也是个爱花的,只是自己不会养。妹妹可能介绍几本书给我?我也央二哥哥买来瞧瞧。” 单小葵哪里知有什么书。大力摇头,“二姐姐可别问我。我只跟着我娘识得一些字儿罢了,你看我屋里,只那几本书。哪里知道有什么养花的书?” 二姑娘看她不似作伪,况这几日,日日来,她屋中只那么些东西,有什么没有什么的,扫几眼也就清楚了。含笑又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 单小葵忙留人,请她在屋里坐了,叫菊香上了茶,将人都赶出去。敛了笑意,眉间眼角染上几抹忧愁凄然之色。 二姑娘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什么话说。却不语,只缓缓拿茶盖拨着杯中茶水,等着。 “二姐姐,我有一事求你。”单小葵抬起头咬唇说道。 “呵!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有话说。”二姑娘笑着放下杯子,歪着看她面色,轻笑,“可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单小葵就轻叹一声,垂下头,双手十指交缠在一处,半晌说道,“中元节将至,早先我身子不好,也年幼,不能去庙里祭拜爹娘,心中已是愧疚不安。今年我大些了,身子也好了。偏太太又不准我出门儿,因而想请二姐姐代我求求二舅舅,请允我中元节那日不拘到哪个庙中,祭拜他们二老……”声音到最后已有几分凄然。衬着她纤弱身子,小心翼翼的神态,愈发叫人心中怜惜,不忍拒绝。 原来不是让帮她下贴子传讯之类的。 二姑娘心中一阵失望,瞬即就接话道,“哦,是了。姑母姑父去了也快三年了……”口里说着,面上亦显出同情怜惜之色,伸手握了单小葵的手,“妹妹心中想必也极苦罢?我来了几次倒是想问问,又怕惹你伤心,不敢问。” 单小葵声音放得低低的,“苦不苦的,人死不能复生,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我几年不得祭拜他们……” “放心。”杜二姑娘沉默一会子,安慰拍拍她的手,笑道,“妹妹即求到我,我必回去和父亲说。”说着一叹,“父亲虽嘴上不说,私下背了人,也常常说:他们姊妹四个,倒二姑母这个最小的先走了。心中也大不自在呢。” 单小葵自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位二老爷,怎能不把她的话打折扣?还是感激笑笑,嘴里说道,“那我先谢二姐姐了。” 二姑娘又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告辞去了。一出了院子,她就和娟儿说道,“你往表姑娘先前住的院子里走走,问问那些婆子们她平素都看什么书。” 娟儿这些日子已然明白二姑娘为何如此了。有些事,若有心便不难打听。何况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不过是因那孟家少爷不喜应酬,极难得一见,又素闻他宠溺幼妹,无所不依。 那孟姑娘喜爱花草,他便专程和花匠们学得一手种花养草的好手艺,听闻孟家在城东南有一处别庄,里面的花草都他亲手种下的。怕也是因这样,表姑娘才无意投了孟姑娘的缘儿。 刚出了花园,三姑娘迎头走来。见了她主仆三人,哼笑道,“二姐姐近来好兴致,往常十天半月不来一遭儿的,近来,一日倒要跑一趟。也不知是什么勾得二姐姐这样兴起。” 杜二姑娘不置可否地轻轻柔柔地笑道,“那一池的荷花都快谢了。今年不看,只能等明年了。三妹妹离得这样近,有空也该多去瞧瞧。” 心中有鬼的三姑娘,听到荷花池三字,脸上笑意登时一僵。当日的事,陶氏是没再往下问。也是因近日家中实在忙,许是没心思过问,也未为可知。等事忙过了,怕还是再提一提呢。 不悦哼道,“我可没二姐姐的好雅兴。”说着豁然转身,往陶氏院中去了。 二姑娘淡淡一笑,并不作声,带着两个丫头回二房去了。 她回去时,正好二老爷杜如明因明日祭拜一事,正和刘氏商议。二姑娘进去问了安,趁着他们说老太太去了三年多云云,也就插话说道,“方才去那边园子里赏花,到青娘院里略坐了坐。她也正抹泪儿,说二姑母姑父去了也有二年多了,自己又不能回乡到坟上祭拜,求我和爹爹说一声,想明儿出府,不管到哪个庙里去拜一拜。” 二老爷不解道,“想去,去便是了。为何来求我?” 刘氏笑道,“老爷忘了,因前几日青娘落水的事。那边太太心中不快,将五丫头和她都禁了足,不准出院子。”一面说,一面瞟二姑娘,心中奇怪,她这几日为何日日去那边儿,又替柳青娘说话。 经刘氏一提醒,二老爷才想起前事。自己闷坐了一回,道,“这是大礼,也是她的孝心,叫她去罢。”又与刘氏道,“大嫂那边若不得空,这边叫几个婆子陪着,那日就去水仙庵罢。” 二姑娘含笑代为应下,出了正房院子,自叫一个婆子去那边儿说话不提。 ……………… 第013章 庵堂偶遇 自杜府花园西侧门儿出来,沿小道往向南,再折往东,行不过一里,便是商业聚集处。盂兰盆节亦是民间一大节,虽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已是车马熙熙攘攘,皆是往城外方向而去的。 单小葵坐在马车,脸上带笑透过车帘往外瞧,目光不掠过两旁匾额,米铺粮店,布行绸缎,倾银店首饰铺,书画古玩铺子,各色店铺林立,人声鼎沸,一股市井热闹之气迎面扑来。 兰香和菊香也久未出府,此时看着两旁的热闹景致,二人欢喜异常,缩在车帘后头,不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向车外指指点点。 相比较她们的喜悦,刘妈却面带忧色。早起出来时,她们去回太太,虽抬出二老爷来,太太没阻拦,脸儿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快,姑娘弄这一出,也不知日后她又要出什么妖蛾子呢。 单小葵知她为何忧心,只是此时无瑕顾及。再者,她心里想着,和大太太终有一恼,倒也顾不得眼前这些了。 今儿她们去的是二老爷指定的水仙庵。这庵堂就在杜府向东南,约有五六里的母桥之东,埂巷之北。虽是个小庵堂,香火倒也盛。建在不过丈宽的小道儿上,路两旁已被卖香烛火纸马的小摊占去大半儿,各家马车涌堵而来,将大半条街堵得严严实实,杜家的马车离庵堂尚还有五十来步,已是半步也行不得了。 单小葵只得叫车夫停车,自下了车,带着刘妈众人随着人流,自侧门进了庵堂。这间说是庵堂,也是前后三进的院子。头一进院子正中,供着一方半人高的青铜大鼎,鼎周摆着一圈铜盆,供人焚烧纸钱儿。 单小葵跟着两个婆子好容易挤到鼎边儿,寻了一个空位,蹲下将自己备的纸钱等物拿出来烧了。又叫刘妈将备好的手指粗细的上好檀香供在鼎中。自己对着香装摸作样合十参拜。 接着进了内院。正殿里供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等众位菩萨,依样学样拜了后,往功德箱里添了银子。复又出来,跟着婆子们往两侧堂里去拜。 东西两边偏殿拜过,二房跟来的一个婆子上前笑道,“姑娘,大殿后头还有个院子,是专供摆供上香的,您随我来。” 一转过殿后的圆月门儿,瞬间便如进了另一番天地。院中青砖漫地,几株粗大松柏树矗立当中,约有合围粗细,将阳光完全当在外头,洒下一地荫凉。 青砖地坪外围,有几株枝干虬结老石榴树,花尽果密,累累挂满枝头。此时院中已有四五户人家设了供案,燃了香烛,参拜先人。 刘妈几人有样学样,赶忙也寻了一处案桌,将牌位供品摆上。单小葵细看,不过是时令果品如萍婆、红枣、石榴、佛手、香椽等物。 设了香案,摆下锦团,单小葵又依样拜了一回。纵是柳青娘的真身,也知她有无限委屈,心中却升不出丁点悲伤之意,只有占了旁人身子的满心愧疚。恭恭敬敬嗑了几个头,便起了身。一转身儿却见刘妈泪流满面,菊香和兰香也红了眼睛。 忙叫她们,“来,你们也给老爷夫人磕个头,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有什么想诉的,今儿也好好的诉一诉。”又随手自荷包里取了几钱银子递于跟来的两个婆子,笑道,“妈妈们辛苦了,这些拿去寻个地方吃茶歇歇脚儿。我们在这里略停一会儿。” 这两个婆子心知她们主仆在府中光景,今儿好容易出来拜一回,怕是要哭一场。自己正不耐烦,突见了银子,复又欢喜起来。其中一个笑着略推了两下,就接在手中,安慰两句,又嘱咐莫走远之类的话,一径去了。 这几人一走,单小葵就在五六步开外的夹竹桃丛下坐了。 刘妈满面泪痕,伏在锦团上呜呜咽咽低泣,哭个不止,嘴里念念叨叨,虽听不清楚,想来不过是她整日常说的,诸如自责她没照顾好柳青娘,又或叫已仙去的二位保佑她日后平乐安康等语罢了。[.超多好看小说] 菊香兰香跪在刘妈身后,见她磕头,她们两个也跟着磕头。亦是泪水长流。 这让本来毫无悲伤之意的单小葵,眼中慢慢的也蓄出些泪意来,呆呆望着三人,思绪却跑到如何尽快出府等上面儿去了。 刘妈哭了半晌,将一腔委屈尽诉于供台,心中畅意,抹了泪起身。转眼瞧见她瘦小身子独坐花荫下,面色凄然,眼中泪水盈盈欲滴,颇有“有苦不敢言”之态,不觉伤心又起,复跪下痛哭起来。 中元节祭拜先人不过是个节仪,是个心意,少有象刘妈这样痛哭不起的。这不由的都叫人猜测,许是日子过得不顺,或是受委屈,故而借机哭诉。 因而后院中的几户人家见她哭得伤心,嘴里嘟嘟哝哝,偶尔能听到“早去”“丢下女儿”“没个贴心的人”等字眼儿,更坐实心中猜则,不住的这边瞧。 单小葵觉察到众人的目光,赶忙一抹眼泪,过去扶刘妈。刘妈积了四五年的伤悲忧心,哪是一时能收得住的。不但不起,反将单小葵一把抱住,口中哭泣低叫着“我苦命的姑娘”“我命苦的小姐”。 单小葵很是尴尬,笑也不是,推她也不是。只得一手拍着她的肩,胡乱安慰道,“人都说苦尽甘来。咱们的坏日子都过尽了,好日子该来了…………我也不觉得苦。有饭吃,有衣穿,又有房舍能遮寒。哪里苦来?” 悄菊香和兰香使眼色,她二个也忙上前拉刘妈,“刘妈,你这样哭,夫人和老爷地下有知,如何能安心……” “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安。好狠的心,丢下年幼的女儿就这样撒手去了……”在几人劝说下,刘妈渐渐的收了声,拿出帕子抹了把眼泪鼻涕,嘴里犹说道。说完又在供案前恭恭敬敬跪下,嗑头道,“老爷夫人地下若不保佑姑娘,老婆子我日日都要来哭诉一回……” 单小葵见她不哭了,立时松了一大口气。刚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意,就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长叹,“唉,怪可怜见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落在单小葵耳中。 她抬头往那边儿一瞄,正与这老妇对了眼儿。她头发花白,面容黑容,皱纹遍布,作普通的庄户妇人打扮,微红的双目中满是怜惜之意,单小葵忙礼貌地递过去一个笑脸。 这老妇人原也是有感而发,不想却叫她听见。即听见了,不就好立时丢开,便就起身往这边儿走了两三步,远远笑着道,“我听这位嫂子哭得伤心,方要上前劝,又不敢。这会子即不哭了,就听我老婆子一句劝,这人的命数都是没准儿的。今儿不好,明日未必不好。” 刘妈忙拿帕子揩眼角,整衣笑道,“正是呢。倒是我的一时失态,扰了您了。”说着往她供的香案上瞧,不瞧不打紧,一瞧却吓了一跳,那香案上摆着一溜五个黑漆漆的牌位。 张口要问,突见这老妇是孤身一人,她心中一动,忙把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那妇人却似不甚在意,回头瞧了一眼,叹息,“是我的儿子儿媳孙儿……” 一句话让单小葵主仆几人面面相觑,顿生恻隐之心,又见她面目平静似是已到麻木境地,心中更是同情怜悯,一时倒不知如何搭话。 默了好一会儿,刘妈叹息强笑道,“人都去了,老妈妈也别太伤心了。”又问,“现今只余您老人家一个么?” 那老妇人笑道,“不是。还好,我老头子还在呢。总算有个伴儿。” 刘妈便借着这话,问她身子可好,以何为生。今儿来的皆是伤心人,际遇相似的人总是容易打开话匣子。不一会儿刘妈便和这位老妇人混熟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苦难往事。 这位老妈妈原是池州府人士,老头子姓徐,人称她徐婆。家中原是发大水,儿子儿媳女儿孙子皆命丧水中,偏她老两口被人救了起来,一路逃荒到南京,如今已有十来年了。这老两口先是帮人做工,渐渐攒了些银子,就在城郊一处土山脚下,开了一大片荒地,现在以种菜为生。 刘妈也挑那些能说的,说了柳青娘的事。只说家里遭了难,父母双亡,来投奔亲戚云云。 正说着,突见跟来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姑娘,不好了,咱们的马受了惊,踢了人。” “什么?”单小葵几人皆是一惊,她忙起身问道,“马好好的怎么就惊了,那人呢?伤得可严重?” 小丫头白着脸摇头,“不知马怎么惊的,好象是什么人家过路开道,把马吓惊了。那老头正躺在地上打滚,不让瞧……” 徐婆一听“老头”二字,赶忙上前问道,“姑娘,我问你,是个什么样的老头?” “花白头发山羊胡子,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衣裳,脚下还穿着烂草鞋。那人赖皮的很,非说是老吴故意使马踢他……”小丫头气愤的道。 徐婆一听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外走。刘妈方才已知是她家老头子陪着一道儿来的,就在外头等着。见她如此光景,忙问,“徐婆,可是你的家人?” “听着形容象是他……”徐婆脚不点地往外走,口内嚷着,“这作孽的老头子,不让他来,他非要来。来了又就不进来,只会添乱。” xxxxxx 第014章 城郊菜圃 “刘妈,咱们快去瞧瞧。(.)”单小葵忙一把拉着刘妈,刘妈回头叫菊香兰香,“把供品收拾了,快跟来。”急匆匆跟着出去。 水仙庵的侧门开在一条窄狭小巷中,此时巷中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围成圆圈往中间儿指指点点,里头不时传来两个婆子骂声。徐婆和刘妈一前一后叫着“让让,让让,主家来了。” 人群瞬时闪开一条缝儿,几人挤进去。只见二房派来的两个婆子,个个一脸恼色,掐腰瞪眼正骂着地上躺着的老者,“……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们是哪个府上的,就敢混赖?” 见单小葵来了,一齐挤过来,愤愤地道,“姑娘,快使人家去,叫人拿了二老爷的名贴,拉他去见官。” “老头子!”不待单小葵出声,徐婆已向地上那人扑了过去,满面急色问道,“可是伤着哪里没有?” 地上的老者听见有人叫他,紧闭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儿,觑眼儿瞧了瞧来人,面上先是一讪,随即向徐婆眨了个眼儿,又把眼闭上,大声哼哼起来。 因徐婆身子挡着,单小葵几个都没瞧见。听老者痛楚呻吟,况还是相识的人。她理也没理二房的婆子,忙叫刘妈,“快把人扶到车上,赶紧的拉到医馆去瞧瞧。” 地上的老者大声哼哼,“不要你们管,快赔了银子来!哎哟……我的腿……我的腰……” 单小葵微微一怔,这怎么听着象是碰瓷一般?刘妈也怔了,两人面面相觑,只是碍着徐婆的颜面没好一下子说出来。倒是二房的婆子立时又来了气馅,指着那老者就要开骂。 单小葵忙高声阻止,走近弯下腰,和声询问,“老丈,可是伤到了哪里?医馆还是要去瞧的。你放心,到了医馆,银子一分也不要你出……” 一言未完,徐婆突然举起手,一巴掌打在那老者背上,绷着脸儿喝道,“你个死老头子,还不起来。[]恁大年纪也不知羞!这位小姐我是认得的!” 单小葵一怔。地上的老者也是一怔。围观的众人更是一齐怔住。方才哄哄嚷嚷的议论声突地止住,周遭顿时鸦雀没声。 地上的老者悄悄睁开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四下乱瞄,不经意就对上单小葵清亮因过于吃惊而睁圆了的双眸。两下目光相撞,怔了一瞬,老者忙闭了眼,犹心虚地掀起一条细缝再看单小葵。 单小葵顿时明白了,好气又好笑。 徐婆一掌又拍在老者背上,斥道,“丢人现眼!还不快爬起来给小姐赔不是!” 老者不动。单小葵忙笑道,“不碍的。只是不知老丈撞没撞着。若是真撞着了,还是要去医馆瞧瞧,这样大的年纪,小伤也能成大症。” 她话音刚落,徐婆又是一掌催他起来。老者这才嘟嘟哝哝坐起来,向徐婆瞪眼喝道,“你这个老婆子,那马确实踢了我,只管混向外人!” “好哇,你还嘴强!”二房的一个婆子捋袖掐腰,一手指着那老者大喝,“你个老不死的贱骨头……” “住口!”单小葵豁然起身,厉喝喝道。顺手把她指着人的手指给推到一旁,“踢没踢着人,分辩明白也就罢了,你为何出口伤人?” 那婆子被她厉声喝得一怔,脸上顿时讪讪的。又思及她素日在府中的光景,不免不服。围观的众人这时都喝起彩来,有人大声嚷道,“可见大户人家的主子们都是好的,偏这些奴才狗仗人势多作怪!” 有人酸酸的叫道,“这不是杜府的么。好嘛,杜老爷升了官,府里奴才们也跟横行起来了。” 那婆子围观人臊得悻悻住了嘴,挤出人群去了。 “你个死老头子还混说!”徐婆在庵中听得刘妈的话,已略猜到这主仆几人在府中的处境,下死力拉那老者。老者“哎哟”一声,双手捂着腰,瞪徐婆,“死老婆子,轻点,真踢着了!” 这时赶车的车夫老吴,搓着手上前,和单小葵道,“表……表姑娘,马确是惊了。踢没踢着这老丈,我因只顾着控马,没瞧太真切。许是真的踢着了,也未为可知。” “确是踢着了,不过……不太重罢了!”地上的老者捂着腰站起来,嘟嘟哝哝地道,又摆手,“你们去罢,只当我倒霉。” 徐婆一怔,忙扶着他问,“真踢着了?”徐公哼一声,一手仍捂着腰处。就要往人群外围挤去。 “老吴,你扶了那老丈上车,咱们去医馆瞧瞧。”单小葵忙道,又和徐婆道,“不管轻重,都要去医馆瞧瞧。若真没大碍,也图个心安。” 围观人的都齐声称是。 徐婆顿了片刻,也就应下了。忙忙的回庵内将供品等物收拾了,刘妈将她叫到单小葵的车上,把徐公扶到那辆太平车上,一行几人出了巷子。 自庵堂小道出来,只转过一道街,便见有间骨科医馆。老吴和另一个车夫将徐公扶了进去,过不一会儿出来说,那马确实踢着他了,不过不重,也没伤着肋骨,医馆大夫给开了几副活血化瘀的膏药,并几副汤药。一共不过六钱银子。 不一会儿徐婆扶着徐公自医馆里出来。徐公满面愧色,不敢抬头。徐婆笑嗔他和单小葵等道,“这个死老头子,素来最厌那些有权有势的横行直撞,今儿怕是把你们也当作那样的人了。他人心是极好的,若是平常人家,这点子小伤,不过拍拍衣裳就过去了。” 徐公梗着脖子把脸扭向别处,不瞧她们。 单小葵失笑,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愈老愈象小孩儿。说得怕就是眼前这位徐公了。怕他脸上挂不住,反倒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叫刘妈取了一两银子把徐婆,因笑道,“方才听您和刘妈说话,是知道你们家境的。您也别推,这银子收下,给老丈买些好的补补身子。” 徐婆自然不要她的。两下推了好些时候,见实在推不过去,便收下了。口内犹嗔徐公,“你一把年纪了,却去讹小姑娘的钱财,你羞也不羞?!” “徐婆婆,你们是如何来的?现在怎么回去?”因知他们二人住在城郊,单小葵忙拿此话笑着岔开。 “嗨!这个不劳小姐操心,我们自雇了车回去。”徐婆笑着摆手说道,催她们赶快回去。 单小葵今儿出来,不单单是祭拜,实则她心里头更想借着这个时机出来瞧瞧,方才正愁没个由头四处逛逛,这会儿心中突地一动,笑道,“我们的马车也是现成的,就送你们家去。老丈到底是伤着了,不可再颠簸。” 说着撇见二房的两个婆子满面不悦,因又向她们说道,“你们不必跟了,先回府和二舅母说,就说我们送了人便家去。” 这两个婆子即不想跟着,又怕她有个好歹自己担不是。单小葵知她们的心思,又道,“有老吴和刘妈呢,能有什么事?况东南城门离此也不远。” 那二人听她如此说,相互对了个眼儿,一齐行了礼,自坐那辆太平车,回府去了。 这边单小葵叫徐婆进车厢里坐,让徐公坐在前面车辕上,一行人赶着马车往城郊而去。 刘妈和徐婆仍旧叙些家常闲话儿,单小葵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边偷看路旁景致。马车不过转过两三道街,路两边的房屋已和前面大不相同。这边大道两旁多是窄狭小巷,小巷两侧民居遍布,多数都是惯常见的四合小院儿,一户接着一户,一家连着一家,密密麻麻,不可胜记。 虽无甚光鲜铺面,也无景致可瞧。单小葵心中却暗暗欢喜,这不正是自己要寻的么,以她手头现在的银子,将来若真的要出府,这样的地方最合她住。 马车奔了约有两三刻钟,出了城门儿,道路两侧的民居稀落起来,突然菊香“呀”了一声,指着远处,回头和单小葵笑道,“姑娘,你看那处,倒雅得很!” 单小葵忙凑到她这边儿车窗前,只见远处有一土山,其下不远处,有座青砖屋子。没有院墙,绕屋皆菜圃,约有数亩。编篱为门,花光树影,错杂篱边。篱笆墙外有一方小小池塘,水波粼粼闪光。此时,正有一对中年男女躬身在菜田间劳作。 屋西数百步外,有一个高土岗。岗下有条黄土小道,远远瞧去,不过尺来宽。此时,有一位老妇人背着竹篓,踽踽而行。 “果然雅致!”单小葵拍手叫好,顿生羡慕之意。 正在和刘妈说话儿的徐婆听见二人的话,往外瞄了一眼,就笑了,“那是我们家。” “什么?”单小葵惊喜转头,“是您的家?” 徐婆笑微微地点头,“是。看样子还能入姑娘的眼!” 单小葵笑道,“何止是入眼,简直爱死了。徐婆婆,我不知你和徐公两个还有样的雅兴……” “什么雅不雅兴的。这里呀,原是一块荒地,我们两个没日没夜的做,才清出这五六亩的田来。因离城近,就种些菜。一来卖个钱儿糊口,二来,自家也有的吃……”徐婆脸上带着积年老人才有的波澜不惊,淡淡笑着,缓缓说道。又向刘妈和单小葵几人笑道,“今儿真可谓不打不相识了。即到了家门口,须得吃了饭再走。” 不待众人答话,向帘外喊道,“老头子,家去你立时到塘里捞两条鱼上来。” 徐公在外头应了一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似是刻意想掩盖尴尬之意。惹得单小葵几人都笑了。 正这时,车后有一辆马车辘辘行来,行得极快。老吴赶忙把车往边儿赶,与人让路。一阵马蹄声将要自车侧奔过,突听一个清脆声音惊喜叫道,“徐公公,你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单小葵听这声音耳熟,忙挑了帘,一眼便对一双溜圆含笑的眼,并一抹鹅黄衣衫。 两个都怔了怔。单小葵抢先笑道,“清菲妹妹!” 对面那人一摔帘子,“哼,谁是你妹妹!”将脸掩在车内。 …………………… 第015章 又见清菲 再不想在这里能碰上孟清菲,单小葵心中着实欢喜,也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脸儿,趴在车窗上笑道,“清菲妹妹,你在这里作甚?” 一问不答。她再笑,“这么大的南京城,我们就刚刚好碰上了,可见我们两个有缘。” 那马车里的人还不答话。只是车速却缓了下来,和单小葵的马车半排行着。 单小葵又笑道,“那日在分别时,我不是说,叫清菲妹妹无事找我玩,我还有好东西留给你呢。怎的这么久也没动静……” 一言未完,对面车帘忽地挑开,孟清菲紧绷着小脸儿怒道,“哼,你这人脸皮真厚,谁是你妹妹?” 她话音方落,只听车里传来一个低沉男声,斥道,“菲儿,不得无理!” 单小葵一怔,原来这车里不止清菲一人。突然叫外人瞧见自己诞皮赖脸的行径,单小葵有些赫然,忙一缩头,缩回车厢里。倒是徐公和徐婆听到,都一齐笑道,“原是孟少爷也来了,可是要去我们家?今儿正好,一齐来了这么些客,倒热闹。” 又笑,“原你们是相识的,这下更好了。我家多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孟清菲见单小葵突地变了脸色缩了回去,只当她恼了。自己委屈地咬着下唇,盯着对面的车帘盯了片刻,猛然把车帘摔下,脆声喝道,“老张头,赶车!” 孟府的马车立时加速,抢在单小葵她们前头,行不多远,便顺着一条三尺来宽的土路拐了下去,单小葵悄悄地隔帘看了,正是往徐公徐婆的房子处去,回头笑问徐婆,“孟家妹妹似是您这里的常客?” 徐婆笑道,“可不是。他们家在前头有一处别庄,有一年孟公子和孟小姐打此处过,许是也见我家有些野趣儿,就上来讨杯茶喝。(.)自此以后,一年当中,倒要来个十来趟。这一晃儿就五六年了……”说话间,马车停了。 徐公一刻不停跳下马车,许是还觉不好意思。也不招呼众人,自己一溜烟进了院子,钻到西屋内,扛了一个竹篓子,匆匆又出院子,径直往那池塘去了。 徐婆看着他逃一般的背影,笑啐了一口,忙去开屋门,张罗着烧茶置座。刘妈等人不等单小葵说话儿,都一齐跟着她去张罗。 单小葵下了马车,也还有些赫然,没立时去找孟清菲。反而立在原地,打量这座雅致的小院子。坐北朝南一座青砖带廊子的正房,正是三间开门。东侧是一座草泥山墙茅草铺顶的厢房,似是还兼着厨房。西边是一座比东屋更矮的两间茅草小舍,想来当是仓房,存放旧家什等物。西屋与堂屋夹角处,有一个竹子编的鸡舍,里头养着十来只鸡。 院子中间,是用青砖漫的十字甬道,分别通向各个屋子。余下的地方皆是泥土地面。 院子向南正对着池塘,篱笆墙攀爬着木香蔷薇藤萝,此时如绿色屏障般,上面开满黄白色的小花。另有西屋与南篱笆墙夹角处,是一大丛开得正盛的月季花。东屋与堂屋之间的夹角处,则是一片的菊花,长得茂盛喜人,才刚刚打了花苞。 愈看愈喜,目光不免转向外头。进院篱笆口处,有一株丛生的大桂花树,叶片浓密喜人,想来桂花盛开时,定然芳香扑鼻。绕着篱笆也种些花花草草,不过是惯常见的指甲花,紫茉莉,美人蕉等。 再远处便是菜田了,有绿叶菜,也有豆角架子,茄子辣椒等物。方才在田间做活的一男一女,想来是徐家的雇工,见徐婆等人回来,也自田间回来,那妇人在厨房帮衬着整治菜肴,那男人已到塘边儿和徐公搭手捞鱼。 还要再看时,突听身后一个清朗的男声,温润悦耳,“舍妹造次,还请柳姑娘莫怪。” 单小葵正看得出入神,突然被打断,微讶转身,一头撞入一双温润幽黑眸子中。身后这人个子极高,背光而立,头顶正好悬着一轮瞻瞻秋阳,迎光看过去的单小葵只见眼前一片白光,被秋阳闪花了眼,恍然间只见一个眉清目朗,神态安然的青衫男子。知是孟清菲的哥哥孟子然,忙别过眼,垂下头,含笑回道,“清菲生气必有缘故,我怎会怪她?” “柳姑娘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舍妹少有朋友往来,却与柳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偶遇,她口中虽责怪,实则心中却十分欢喜……”孟子然说着这话,扭头向远处轻喝,“菲儿,还不快来向柳姑娘赔礼。” 单小葵忙笑着摆手,“不须她来,我去就好。”说着施一礼,向正在鸡舍边儿,装模作样赏鸡的孟清菲走去,立在她身后含笑轻叫,“清菲妹妹?”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斜来一眼,没理她。 单小葵赔笑道,“那日得清菲妹妹施手相救,我还没谢你呢,今儿不想在这里遇见,待会我以茶代酒道谢并向你赔罪。” 孟清菲本以为她生气了,自己心中正暗悔。这会却见她谈笑言言,脸上并无一丝不喜之意,反而似故意讨好逗自己。因又想那日在杜府的事儿,并自杜府回去之后,问了旁人,才知她在府中是那样的光景。 这会子倒把单小葵脸上单纯哄小孩子的笑意,当作是她在府中常常如此讨好旁人,不觉心下黯然不快,嘟嘴别扭说道,“谁要你赔罪。” “这就是了。我就知清菲妹妹不是真恼我,也心疼我。”单小葵嘻嘻一笑,伸手拉过她的手,故意找件事做,因笑道,“我听徐婆说,你是常来的这里。我却是第一次来,你与我做个向导,四下瞧瞧可好?” 孟清菲鼓着脸颊点点头,任着她拉着手出了院子,沿院外小径缓缓而行。 刘妈几个再不想今儿能遇上他们,心下都极高兴。此时见孟家兄妹二人并未带跟随的丫头婆子,忙叫兰香远远跟着,以供使唤。 那孟家的车夫老张头瞧见她二人携手出来,也和立在院子一角的孟子然悄声笑道,“小姐这几日念叨的可就是这位小姐?” 孟子然微微点头。远处立在塘边儿携手俏笑而立的少女,一个笑意盈盈,似哄非哄;一个虽略带别扭,却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清冷的眼中也凝出点点笑意来。 “难怪小姐念着她。”老张头顺着他的目光张望,嘴里笑道,“只看方才,便知这位柳姑娘是个心胸宽大,心性老成的。不似惯常见的那些姑娘们,小女娃儿心性的……” 孟子然微微点头,心中又叹。又吩咐他道,“你即时赶车去庄子里,叫人将备好的饭菜取来,我别处走走。” 老张头连忙应下。年年中元节,少爷和小姐都要去别庄祭拜仙去的夫人,并在那处用饭盘桓一日。也年年打此处过,要来徐公徐婆这里略坐一坐,今儿因小姐嫌在庄子里用饭无趣,要来徐公徐婆处。不想这二人却不在家,听那干活的妇人说,进城上香去了。小姐便叫赶车去找去接,不想接了个一空,回来时竟遇上相熟的人。 这一下子小姐必不嫌寂寞无趣儿,在这里用饭也好过兄妹二人在庄子里冷冷清清的。匆忙忙出去了这边园子,赶车走了。 他一去,孟子然便也出了院子,沿田间小道缓步慢行,不时注意着塘边二人,以妨她二人突生不测。 单小葵拉着孟清菲转了一圈,见她面上别扭之色已消,心意也似顺畅起来。这才悄笑着问道,“我听我们府里二姐姐说,我那日落水后,你和季妹妹都叫人送了东西给我?” “哼!”孟清菲小鼻子又皱起来,哼一声却没说话。自己歪头想了想,小嘴撅得高高的,“莫不是你们府里的人给拦下了?你不知道?” “我确是不知。”单小葵也不瞒她,虽相识不久,心中却知孟清菲是个可交之人。又笑着轻推她,“你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不过是些药材补品而已。”孟清菲嘴里嘟哝着,顺手扯下一根草,拿在手中把玩。 “原是这些。”单小葵笑了,“那些东西倒是有人拿给我一些。只是没说是你送的,也不知你送了多少。这可叫我怎么还你的人情?”说着自己顺手也扯下一根草,“不过,我虽不知是你送的,却也吃了。也算是承了你的好意。” 把草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我们来斗草玩,如何?”反正整治饭菜她们是帮不上忙的,自己乐呵,也省得徐婆分心招呼她们。 孟清菲别扭了一下,说了句,“谁要玩这小孩子才玩的。”自己却低头寻起草来。单小葵忙叫兰香也近前来扯,三人在路边田沟间笑闹着,各人扯了一把草梗,说说笑笑的回来。 徐婆已在院中摆了一张榻子,上面铺着锦褥子。想来是因孟家兄妹常来的缘故,那褥子却是崭新干净的杏子黄绫面子。单小葵又叫了菊香过来,四人坐在塌上,斗草取乐。 …………………… 第016章 出府准备 单小葵那日自徐婆处回来的虽晚,陶氏却顾不得她了。中元节过后,相熟的各家早打发人来送贴子,道是还席。 这是南京城的规矩,吃了人家的席面,有那讲究的人家,便要张罗着还席。虽不必家家都去,那几家相熟的,必还得正正经经的走一遭儿。一连几日,家中有时留林氏看家,或林氏也不留,一家子都出去的。这倒让单小葵偷了空子,前头的人即不来招惹她,她也没心思去过问前面的事儿。 何况,她现在满心都被徐公徐婆的那片宅子占据。心中羡慕得紧,先前不过是有个出府的念头,自打那日回来,原先的念头已在心底隐隐转为实际的计划行动。 要出去必得先寻好落脚点,又必得有个来钱的门路,满足这两个条件方可。 落脚点一时不好寻。那来钱的门路她这几日暗暗思量,倒让她隐隐想出一个来:旁人能卖菜为生,难道她不能卖花儿? 她对养花种花虽不极擅长,也是科班出身的。何况,果木与花木两者本就是相通的,自己前世又爱种花养草的,经验也有一些。 想明白这个,她愈发不理会前面的事儿,倒是打起院中那片荒地的主意来。这日早起,陶氏又带着三姑娘等人出去赴宴。她用过早饭,叫菊香兰香两个,去花园中逛逛。 到了七月底,花园中的花木多已开败,此时正有几个婆子并两三个花匠模样的人在园中做活计,远远瞧着象是剪枝儿。单小葵立在土山岗上瞧了半晌,突地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和两个香笑道,“走,咱们去瞧人家剪枝儿。” 杜府这座老宅中,唯一让单小葵满意的便是花园。据她目测,约有七八亩大小。其中除了高大的银杏桂花等树,各色花草也极多,长得十分茂盛。(.无弹窗广告) 常见有的月季、茉莉、紫薇、玫瑰、菊花等,名贵有芍药牡丹等。藤萝之类有木香蔷薇紫藤,靠花园侧门处则又是一片竹林。主仆三人边走边赏,到了那边月季圃,果见花匠正剪开败的花儿。 单小葵瞧了瞧那些剪掉的花枝儿,皆是当年发的开花嫩枝,这些不好用。偶有去年生的半老枝条,却不多。另有一些长得不好,整棵挖掉不要的。 正在做活的婆子们瞧见她,有与她搭话的,也有不理的。单小葵也懒得她们,立在花圃边上瞧了一会儿,叫菊香和兰香,“你们去把那些整棵的挑了来,回去种到咱们院中。” 菊香一怔,“这些都是人家不要地,姑娘何苦捡人家的破烂儿。” 单小葵不答。这些只不过是因种植不精细,故而长得不好。拿回去剪了形,好生养养,焉知不能拿卖钱儿。想到这儿,她又思量到一事。月季虽普通,那普通人家,也有爱花的,倒也能卖些钱儿。 只是这些太少了。若想指着这个挣钱,必得有本钱买苗子方行。再想前些日子和刘妈闲话,叫她把所有银子都翻了出来,不过十来两银子而已。另还有柳青娘未当完的几件赤金头面值些银子。 “看来还得加紧讨银子。”单小葵心中感叹一声。王姨娘那里欠着五十两,大少奶奶那里有一千两,大少爷那里的三百两,这三宗儿都是明明白白的数字,要讨就自这三人开始。 至于陶氏取走的两千两,因打着替她爹娘活动走门路的名头,一时倒不好去讨。一则容易打草惊蛇,叫陶氏再厌她。二来,这是一笔糊涂帐,去讨她也有话堵自己的嘴。 菊香见单小葵不答话,只得和兰香去挑那些挖出来的月季。单小葵也蹲在道边儿挑那些上年生的粗壮枝条,准备拿回去扦插。 婆子们见她三人倒腾这些烂花枝子,都十分不解。又有人心下以为她没处可去,也无可消遣,便不理会,心下都十分可怜这表姑娘,柳家原先也大富人家,表姑娘初来时,也是千金万金小姐,如今却落得捡拾丢弃之物的下场。 花匠们见婆子们不管,他们自然也不敢询问。 刘妈在院中做了半晌的针线,不见单小葵三人回来,便进园子来找。转了大半个园子,才在这边角落处瞧见她们三人。菊香和兰香倒还罢了,自家姑娘也如叫花子般,正在破烂堆儿里翻找得劲儿。又知她这几日不时念叨着,要在院中那片荒地上种花种草儿的,不觉红了眼圈儿,一溜小跑过来,“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单小葵三个已将挖出不要的花草都翻了个遍儿,正愁怎么拿回去。突见她来了,忙扭头笑道,“刘妈,你来的正好。去拿了箩筐来,咱们把这些抬回去。” 刘妈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上前一把将单小葵拉起,哭道,“姑娘,咱回池州去。即时就走!好歹大老爷还在呢。” 刘妈口中的大老爷是单小葵的大伯父。听刘妈说,这几年断断续续也知道些他们家的消息,虽当年遭了难,总没性命之忧。家败之后,也还做些小生意。只是不知现今生意做得如何,家道怎样。 单小葵知道她又想左了,叹息一声,正要说话。 刘妈下死劝儿拉她,又哭道,“大老爷若不肯收留咱们,还有大姑奶奶呢。强如在这里受她们作贱。”这又是说单小葵的大姑母…… 单小葵忙抽手无奈笑道,“我只是玩玩而已,怎的又招你哭了?” 刘妈泪水不绝,“老爷太太在世时,姑娘也是心尖掌心的肉,如今却落得……”说着捂脸大哭起来。 单小葵没法,只得反复安慰她,又道,“当年爹娘叫我来这里,是因这里是外祖母家,是最最正经的亲戚了。总想我在这里不会受大委屈,谁知还是受了委屈?现今又去那两家,那边境况还不知呢,焉知不会受委屈?”反正她是不打算去的,要趁早打消刘妈的念头。 这道理刘妈自是心知肚明的,一时也没了主意,红着眼睛道,“……大老爷总是亲大伯……” 单小葵吁了一口气,唇边浮上一抹讥讽,“亲?这边不亲么?再亲去了也是寄人篱下罢了。你别哭了,这些弄回去,我自有主意。”世间最亲的莫过爹娘,其它的,谁管谁呢?说着便前头先走了。 刘妈无法,只得叫菊香去讨了箩筐,将那些烂枝子抬了回去。 一进院中,单小葵便笑着道,“刘妈,前儿二姐姐来,不是送我本书。我见那书上写着如何插枝养花儿,所以想试一试。不过是个玩罢了,又惹得你哭。” 刘妈一时心中悲痛,忍不住落了泪,等回过味儿来已觉不妥。姑娘小小年纪,一应事情都要她支应张罗,她反倒先把持不住哭了。忙忙的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强笑道,“原是这样,倒是我的不是了。” 又忙忙进屋拿了前几日和婆子们借的铲子铁锹等物来,笑道,“姑娘即有这样的兴致,咱们现在就种上。” 单小葵笑着点点头,叫她们自去翻土,自己摆弄那些用来扦插的枝条。扦插虽说起来简直,实则是个技术活儿。若说是个技术活儿,一旦掌握了技巧,又是极容易的。 安抚了刘妈之后,她三人去翻地,自己就寻了一个旧方箩筐来,弄了些荒草地最上层的浮土。这些土中含有大量腐烂枯草叶子,性质松软,最适宜用来扦插――若条件允许的话,最好用河沙。河沙松软易生根,现在没有,只得先这样了。而用透水的箩筐,即能保证枝条不脱水,下部又不积水,免得把根沤坏了。 因工具一时不凑手,刘妈三人也没做过体力活儿。她们主仆四人,整整忙了两日,才将自花园中捡来的花儿都种上,单小葵这边儿也将捡回的枝条都插完。 这日早上,单小葵叫刘妈三个将她插得满满的两大筐月季枝儿,移到正房的背荫处。只要早晚浇水,保证叶片不脱水,这时节大约十日就可生根,不出一个月便可移栽了。 菊香兰香见她行动有条不紊,插得似模似样,挤在那筐前看一筐子枝叶嫩绿的月季条子,好奇的问道,“姑娘,这就行了?当真能活?” 单小葵心中也没底,以前为了保证枝条尽快生根且不受感染,总是先进行消毒,再沾生根粉,因而成活的机率很大。现在没了这两样东西,到底如何,她也不知。便笑笑,“书上是这么讲的,我也不知。无事玩玩呗。” 心中又笑,也亏得二姑娘殷勤,竟寻了本《老圃良言》给她,这下可有借口了。至于她为何投自己的喜好,那日见过孟清菲之后,她已有了答案。 想起孟清菲,又想起她说的话,说好了这几日就来杜府找她玩的。怎么这几日过去,又不见动静?莫不是陶氏赴宴外头遇见又说了什么? 一念未完,只见一个婆子匆匆进院来,道,“表姑娘,季孟两家的姑娘来了,太太叫你赶快换了衣裳去见客。” ……………… 第017章 少女心思 单小葵到陶氏院中时,二姑娘三姑娘林氏等已在厅里内了。丫头婆子黑压压的立了一地,三姑娘和陶氏并肩坐在上首塌上,正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眼儿不悦地沉了沉。 单小葵进门盈盈地拜陶氏,“见过大舅母。” 她今儿穿着二姑娘送去的杏黄交领短襦,耦合色淡长裙儿。头上也只有一根大珍珠十簪,装饰极是素淡。配着她刚病愈还未将养好的纤细身姿,虽只有十三岁,福身屈膝低头盈盈一拜间,竟有说不出的优美。 陶氏的眼儿也不由的又沉了沉,往二姑娘的坐位处瞄了一眼。方含笑说道,“快起来吧。这几日可好些了?”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关切慈爱。 二姑娘杜静姝虽未刻意正眼瞧,眼角余光也感知到了陶氏的目光,亦知她是为何,本来她送裳时,就没想着瞒她。脸上却只保持着轻柔的笑意,神色也不曾变一下。不过瞬间另一事划过心头,挑眼斜向单小葵,流露羡慕嫉妒之意:这柳青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运势,不过出门儿上个香,竟也能碰上孟家兄妹。 这也是她好奇她在外头做了什么,才叫娟儿去找车夫问了才知的。陶氏近日满心都在外头应酬,怕是不知道。想必这会儿还疑惑,季孟两家的姑娘这么久没了动静,怎么今儿突然巴巴的跑了来。 想到这儿,唇边不由浮起一抹讥讽笑意,忙忙的借着拂裙子,别过头去。 陶氏刚好转过视线去看单小葵,没瞧见她这小动作。 单小葵直身柔柔笑道,“大好了。多谢舅母记挂。”一面说,一面看向客座上的季妍和孟清菲,无声递过一个微笑。 身着鹅黄短襦葱绿裙儿的孟清菲和绯红短襦素白裙儿的季妍,二人小大人似的端端坐着。瞧见她看来,都一齐起了身。季妍性子活泼,又深得家境熏陶,虽年纪小,礼尚往来之事,却也是极通的。 甜甜笑道,“柳姐姐大好我便放心了。这些日子总想来找你玩,我娘只说姐姐病着,不许我来扰你。” 陶氏忙笑道,“多谢你娘记挂着她。我本也想让她去你们府上走走,只是早先身子弱,去了反倒给你们添乱。如今刚好,你们便来了。今儿你们小姐妹正好,好生聚一场。”说着目光淡淡扫过单小葵,隐有警告之意。 单小葵与她目光一对,忙怯怯的低了头。自她来到这里,尚还未与陶氏有过正面交锋,便是中元节来请示出门儿,大约是陶氏不耐烦,叫青橘将她挡在门外回的话。 做为杜府的当家太太,她不刻意寻单小葵的不是,单小葵也有自知之明,并不十分针锋相对。毕竟若真惹恼了她,将来要出去,怕是要大费周章的。倘或叫她记恨上,杜府家大业大的,又有地位权势,自己当真抗衡不得。 陶氏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神色一松,遂向林氏笑道,“我老了,陪不得她们。你自带着姐妹们,招待季孟两家的姑娘。”说着又向季妍和孟清菲慈爱笑道,“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已家,千万别拘束。” 仍是季妍笑着代为答话。 陶氏又向二姑娘和三姑娘笑道,“你们好生帮着你大嫂待客。” 二姑娘三姑娘都忙起身应是。 陶氏又和季孟两家的仆从笑道,“你们也叫人去和你们府上的两位少爷说一声,就说,她们人在里,只管放心。必叫她们吃好玩好。”又叫林氏去和大少爷等人说,好生招待,不可怠慢等等。 两位少爷?单小葵一怔,莫不是孟清菲那位二十四孝好哥哥护驾来的? 两家仆从都含笑应下,又好生客套了一番。 林氏带着众人出来自正院出来,先命老婆子们将园中土山顶上的凉亭打扫出来,在那里布下果品茶水,这边则先带着她们在园中游玩打发时间。 直到这时单小葵才有机会和季妍孟清菲说句话儿,悄笑道,“怎么你们家人还跟着来了不成?” “哼,我哥哥不过是图自己到处玩,才不是陪着我来的。”季妍小鼻子一皱不满的说道。看到孟清菲时笑了,“倒是子然哥哥是陪她来的。”说着口中又不无酸意地说道,“又不三岁小孩子,有婆子丫头跟着,还能丢了你不成?” “我要你管?”孟清菲撅起小嘴带着三分得意瞥了她一眼。(.好看的小说) 季妍向她皱了皱鼻子,懒得理会她。 “哟,这照顾得也太周全了罢?”单小葵失笑。心中大略猜出来人的意图,毕竟上一次孟清菲在众人面前嚷出来,今儿她再来杜府,必是怕她再出言不逊,故而跟了来。 季妍撇嘴道,“谁说不是呢。” “季妹妹,孟妹妹……”刚转过荷塘,杜二姑娘见三人还在后面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立下身子转头笑道,“还有青娘妹妹,可见是你们三个好,才刚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儿?” 杜三姑娘则毫不避讳的狠狠地瞪了单小葵一眼。 林氏忙不动声色地拉她一下,笑和二姑娘并季孟两家的仆从道,“这也怪不得她们。小姑娘家总能说到一块儿去。” 众人都附和点头笑称是。 单小葵虽知她们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好一直拉着说话儿。何况她还知道杜二姑娘的心思呢,少不得放了二人,任由杜二姑娘杜三姑娘做出一副大姐姐的关爱模样,拉着孟清菲嘘寒问暖。 她只陪着季妍说笑。逛了半圈园子,有婆子来报,说亭上果茶准备好了,林氏笑引着众人往土山顶亭子上去。 今儿来的这两位虽说都是大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子,林氏虽极力陪着说笑,席间还是有些冷清。季妍还好说些,不论谁与她搭话,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声音清脆欢快,瞧不出真喜谁,真厌谁。就连三姑娘,她也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 那孟清菲虽比初次见时好些,平素她大约是不喜这般,更不擅应酬,面儿上便有些淡淡的。倒也不象故意,只是不会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罢了。 单小葵无法,只得投其所好,拿那些花花草草的说道,又说自己留着好花送给她,她这才有些兴致,忙忙的问,“东西在哪里,快带我去瞧。” 林氏早听见二人的话,见单小葵说带人回荒草院子中,忙笑嗔她道,“马上就开宴了,还只是乱跑。再说,你那院子只是暂时养病的,如何待得客?前几日太太还说,你病即好了,要你搬回原来的院子呢。我已收拾好了,只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换院子?什么提过这事?单小葵心中冷笑,面儿却丁点不见惊讶,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儿,笑道,“我只带孟妹妹去转转,散散闷而已。一会儿便来用饭。” 林氏对单小葵的配合暗暗惊讶,又十分的满意。况这孟家姑娘实在难侍候,她陪笑也陪得也有些不耐烦。只是又怕陶氏知道再派她的不是。 正为难时,二姑娘也起身笑道,“去瞧瞧也好。青娘正在院子里倒腾着种花种草呢。孟妹妹又是个极擅长花草的,去了指点指点她。”一副要陪着去的架式。 二姑娘这些日子虽然也随着刘氏出去应酬坐席,仍旧每日要去她院中一遭儿。前儿她们主仆几个翻地,并她扦插的月季枝子这些事自然都瞒她不过。 三姑娘见几人都意动,心中即恼单小葵多事,又不舍得不跟着去,偷偷剜了单小葵几眼。正要说话,眼角突然捉捕到几个人影,忙转头正眼瞧去,只见四个青年男子,晃晃悠悠自花园前头而来。 为首的自然是杜大少爷,他正陪着一个身量高挑的青衫男子,指着一片木香花藤说着什么。这青衫男子她认得,正是孟清菲的哥哥孟子然。杜府二少爷杜慕云随在二人身后,陪着一个蓝衫少年,年约十四五岁,二人似是正辩论着什么。这少年,她也认得,是季家二房的嫡出少爷季云翼,才不久前,在季家坐客时,已见过面了。 四人边走边谈,闲闲散散地到了银杏树下,在一处石桌前坐了。 三姑娘不由得往亭子边上走了几步。正和孟清菲说话的二姑娘瞧见,不经意转头看到远处四人,自己也怔住了。 此处是杜府花园的最高处,登高望得远。况那银杏树,树形疏朗,树杆笔直,没有杂枝乱叶干扰视线,故而那边离这里虽有二三百步之遥,却也瞧得真切。 原本正十分热情且坚持的二姑娘突然没了声音,单小葵忙抬头。在她的位置看不到那四人,正要询问。孟清菲轻哼一声,伸手扯她下了亭子。季妍忙忙的跟上,三人借着下坡地势,脚下走得极快。转眼已到了十几步开外。季妍方扬声向后笑道,“你们别来了,我们去瞧瞧便回。” 杜二姑娘被惊回了神,举步要跟三人去时,又觉脸面上过不去,只得缓缓坐下,掩饰笑道,“她们即嫌咱们,咱们也乐得自在。”说着,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往远处瞄。 她不去,三姑娘便也不去,依着桌子坐下,眼睛也不住往那边瞄。 林氏方才不欲理会小姑娘家的事儿,正好有婆子过来请示午饭摆在何处,她便趁机下到亭子另一侧,与那婆子交待了。待往上瞧时,已不见了那三人的影子。又见二姑娘三姑娘两个,如木雕泥胎的一般只往南侧方瞧,口中笑着,“你们两个瞧什么入了神。”一面上了凉亭。 顺眼扫过去,瞧见林中那四人,立时便明白了。 杜二姑娘三姑娘连连摇头掩饰,一个说想事情怔了神儿,一个说看鸟儿住儿神。 林氏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她此时也不好说什么话儿。这二人的亲事先前因年纪小又守孝,大老爷官又未定下来,一直没提。现今也才刚刚得了消息,还没来及说一说。只是听陶氏的意思,现今大老爷这样的官位,自家女儿须得王公功勋世家才配得。 那两个么细论起来,虽不是王公贵族,家世却也不差…… 林氏端起身前的青花洞石蕉叶杯,轻呷一口,心下暗忖,也不知她们两个瞧的是谁?是各瞧一个,还是两个都瞧一个? 突地又思及二姑娘这些日子无事就往青娘的院中跑,又送衣裳又示好的。就连陶氏也纳闷,她两个怎的好上了。婆媳二人猜了半晌,也猜不透根由在哪儿,却不想,真正的根由是出在这里。 若是出在这里,那二姑娘必是冲着那孟子然去的。――也对,二姑娘擅书画,这人更是精通书画。自古佳人须得才子配…… 三姑娘虽以往没甚么行动,以今日对孟家姑娘那般热情来瞧,怕也是为这人了。 林氏不由摇头微叹。 ……………… 第018章 谁借了势 虽然单小葵已把院中的荒草铲去,院中比初来时整洁多了,但整洁也掩饰不掉那冷清破败,季妍和孟清菲一进院子,便惊住了。季妍心直口快,张口便抱打不平。 单小葵忙拿旁的话岔开,又叫季妍回去别和季二夫人说。季妍撇儿着不是十分情愿的应下。倒是孟清菲见她院中整治的那些花儿,颇有徐婆那里的模样,拿话岔开,笑问,“你这是学徐婆呢。” 季妍好奇,忙将前事丢开,追问,“徐婆是谁?”见单小葵向孟清菲点头,登时不依道,“好哇,你们两个定然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单小葵就将和孟清菲偶遇之事细细说了,季妍了然斜了孟清菲一眼,“我说呢,上次给柳姐姐送了东西,因没得你一言半语的,我娘还说,恐是你身子不大好,没精神应酬。谁想是这个缘故!你两个倒也巧,竟又遇到一处了!” 单小葵点头笑,谁说不是呢,这倒也是缘份了! 她们三个坐着说笑,菊香和兰香早得了单小葵的话,将那正开得好的野姜花齐根剪了,拿水洗净叶片,自寻了瓶子插好,抱着让二人瞧。 “好看!”季妍伸手接在手中,细瞧了瞧,又闻了闻,“倒比夜合还好看些。” 夜合便是前世常说的百合。这野姜花和百合一样也是独杆,叶片凝翠,花朵洁白如翩然起舞的蝴蝶,气味清香宜人,与百合浓烈的香气不同,它更清幽一些。 孟清菲也凑来观赏一回,点头笑道,“这么干干净净的一束,倒比许多花配在一起更好看些。我哥哥与我寻了好多书,那插花之法虽讲究,到底太拘泥于定式了。我依样插来,并不觉好看。” 单小葵心中一动,是了,她原说有一件事想求孟清菲的,这会子倒忘了。忙笑着拉她道,“我整日在家也无事,正想自己种花玩儿。手头却没合看的书。手头只一本《老圃良言》,还是二姐姐求了西府里的二哥哥在外头寻了许久才寻来的。你那里可有养花种草的书?若有,借我瞧瞧,或我抄录了再还给你……” 单小葵话没说完,季妍就笑了,“柳姐姐要看这样的书,只管问她要。还什么借不借,抄不抄的,真小家子气!子然哥哥那里这样的书再全不过了!不但这些书有,旁的书也极全。你不知子然哥哥有个抄书的嗜好呢!” “当真?”单小葵喜笑颜开。 孟清菲把玩着那野姜花笑微微地点头,“这不值什么。你要看什么书,说了我叫人送来。” 这可难倒单小葵了,她哪里知道要看什么书,只得说道,“我并不知都有什么书,你只挑一两本先送来我瞧瞧,看完了,再寻换别的来。” 孟清菲听着就笑了,“这却难了。花鸟虫鱼之类的书,自古至今积到现在,也有百十部了。我哥哥寻来的也有二三十本。有专养兰花的《兰谱》有《菊谱》有《芍药谱》《牡丹谱》还有《群芳谱》……” 单小葵听得头大,听完笑道,“就那《群芳谱》和《菊谱》罢。” 孟清菲点点头,望着她那片儿新翻的花田,思量一会儿,偏头笑道,“你还想种什么,我叫我哥哥使人去庄子里挖来给你。” 单小葵感激她的好意,只是现在时节不对,再说孟家庄子里的必然都是好品种,现在挖来若养不活,岂不可惜?不过,她心中一动,又改口道,“若是你们庄子修剪花枝时,只弄些合扦插的枝条给我也好。” “什么是扦插?”季妍好奇问道。 单小葵便拿着《老圃良言》中所授扦插之法解释给她听。季妍惊奇,“只剪了枝插在泥土里便能活么?” 孟清菲点点头,代她答道,“多数花木都可扦插,只是……”她歪头看了看单小葵,抿嘴儿一笑,“我不是小看柳姐姐,我听我哥哥说那扦插之法,看似简单,实则也不易学的。便是他,也只会几样常见花木的扦插之法。我自己也试着按书本上教授的插过,一枝都没活!” 单小葵自然知道,不但扦插如此,嫁接也是如此。虽不是多高深的技法,其成活率,却与操作者的技法悉悉相关,有多数人试过几次不成功,便再也不试了。 也正是因此,才有卖花者的活路。若人人都会扦插繁殖,可叫卖花苗子的花农喝西北风去吧! 心思电转,笑道,“正因不好学,我才要多多练习呢。这不过是小事,也不必特特和他说,只等你们庄子里修剪花木的时候,若有合用的,差人送些给我,若没有,也不用强求。” 孟清菲微微点点头,应下来。 刘妈看天色已到正午,过来请三人入席。 单小葵便陪着季孟二人出来,将到亭子时,孟清菲突然歪着一笑,“重阳时,我们三个一道儿去徐婆地里赏菊花如何?到时叫我哥哥弄些螃蟹,我们叫徐婆蒸来吃……” “好,好,好!”季妍拍手笑道,“我倒要瞧瞧那个地方有多好,能入了你的眼!” 单小葵则巴不得出府走走呢,哪有不允的道理,也忙笑着应下。三人自去亭中用饭不提。 *********** 陶氏虽叫林氏招待季孟二人,也不时谴人去瞧,回来都说,单小葵与几位姑娘相处得融洽,不显丁点悲色,还主动帮着林氏招待客人,心中微安。 后又听人说她带了人去她那院子,不免心中又不喜。待人走后,责怪林氏,“她说要去,你便让她带人去?那两个都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回去不知怎么府里人说呢。” 林氏忙起身陪笑道,“原我也担心,不让去的。一时吩咐老婆子们午饭没拉住,人便走了。不过,她们回来后,我特特拿话试了那二人,二人都知青娘是因时疫被移到偏院静养的,想来这是青娘这般与她们解说的。我看她们面色还好,没有丁点异样神色……” 陶氏叹了一声,揉揉眉尖,“即这样,就把她原先的院子打扫出来,叫她还搬回来住。” 林氏忙应是,又笑道,“我猜母亲必这般吩咐,已叫人去打扫了,明儿便能搬回来。” 陶氏眼中这才透出点点笑意,赞许点头,“我早想着让她搬回来,只因这几忙乱得不成个样子,倒忘了。” 正说着,外头小丫头子道,“大少爷来了。” 陶氏“嗯”了一声,竹帘挑起,满面笑意的大少爷踱进来,先给陶氏行了礼,落座笑道,“今儿倒借了青娘的势了。” “嗯?”陶氏疑问,“这话怎么说?” “原父亲不是让我再寻两副画送往京城?因这孟子然并非靠卖画为生的画师,不过是兴致来了,便画几笔。其画的内容也不过随自己的心思罢了,若人指定必然不应。早先我和他说过,他只说没空闲,一直不肯应下。今儿他主动来咱们府上,席间我又和他提了提,他怕是因来我们府上叨扰,不好拒绝,便应下了。”大少爷兴致极高,不时摩拳擦掌,喜形于色。 陶氏啐道,“拿银子给旁人,你还这般欢喜。”话虽这样说,神色又松动了几分。 杜慕飞笑道,“他因不是正经画师,不以此为业。所以画才难得,因为难得,所以才显珍贵。世德堂若非是中山王府的产业,他家三爷素和孟子然交好,这画必然也是不卖的。” 陶氏道,“即他应了,你就催着些。你父亲虽没催,到底是给上头那些大人们送的,送迟了,恐人不悦。” 杜慕飞点头应下。陶氏一连多日各府走动,今儿才歇一日,便又有客来,虽不用她陪着,也悬了一上午的心。此时也乏了,摆手叫二人退下。 林氏遂行了礼,跟着杜慕飞出来。因陶氏责怪她,她心中略有些气儿,进了院子便哼笑一声,“今儿也不独爷借了青娘的势。” 杜慕飞正在前头喜之不尽,突听这话不解,又听出话内有因,诧异道,“还有谁?” 林氏左右看看不答。待进了室内,碧云碧月上了茶,林氏摆手叫人退下。她才似笑非笑的将今日之事缓缓说了,“以我瞧来,二姑娘和咱们三姑娘都是有心人,今儿不是借了青娘的势?倒是青娘,怕是只因和孟家姑娘投缘儿,没半点旁的心思。” 杜慕飞不妨是这事,听完顿脚拧眉道,“不中用,快叫她们打消了那念头。” 林氏倒奇了,“孟家也不过是和咱们家一样,又不是攀附王公贵族,怎的就这样不般配?” “你不知。”杜慕飞拧眉,思量片刻道,“你们常说孟家那小丫头面冷心冷的,实不知这孟子然也是个心冷的,比孟家姑娘更甚。不过他面上温和知礼,倒把大多数人骗去了。” 林氏更奇,“爷倒说说,他是个如何冷法?” 杜慕飞笑道,“如何冷,一时半时也挑不出一件事来说。只说,以我的观察,他平素只对几件事上心。一是其祖父,二便是他妹子,三就是书画。其余之事,色色不理会。便是我们偶然聚在一处,说起哪家的姑娘小姐来,他只淡淡笑着,不发一言。说起功名前程来,亦是如此。更别说家财营生之类的俗物,从不插一言。所以我猜他是心性高傲清冷的,一般的平常女子定然入不了他的眼。” 林氏“噗嗤”一声笑了,“倒向着外人,把自家妹子说成是平常女子,若叫母亲知道了,这还了得……”口中说着,进了里间,自换衣衫。 杜慕飞跟了进去,口内说道,“不是我自贬她们,怡儿和姝儿虽好,总不是那等出类拨粹之人。你即瞧出些苗头,还是要和母亲略略提点提点,莫到最后做出什么丑事来。” 林氏取了一件家常穿的湖兰绣兰梅折枝长褙子,笑道,“这话你去说尚可,我去说却不可。没的叫母亲恼我。” “这叫我怎么开口呢?”杜慕飞拧眉道。 “你尚还不好,我如何说?”林氏穿了衣裳,自取了衣裳替他更衣。 杜慕飞思量半晌,叹气道,“罢罢,我寻机会罢。” ***** 第019章 欺软怕硬 季孟来的第二日,林氏果然亲带了人,请她回原来的院中住。(.无弹窗广告)单小葵心中已有计较,并不推辞,当下就叫刘妈三人把屋中少得可怜的东西收拾好,当天下午就搬了回去。 她原来的院子就在陶氏的主院西侧,与王姨娘相邻,和方姨娘的院子正对着。中间一条小夹道,可通往主院儿。 院子还没偏院大,却比偏院华丽干净得多。也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院中青砖漫地,堂屋北间窗前种着几丛夹竹桃,底下青苔幽幽,刚打扫过的地面上,飘落着几片残花儿。 院中两个粗使婆子,四个小丫头,并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和一个平头整脸,高高的个子大眼睛,打扮极利索的媳妇了――这三人是太太新派来的,早先她身边不过只刘妈和菊香兰香,余下两个婆子和小丫头子们罢了。 原先十分朴素的室内,此时也焕然一新。 屋内一水的油光水亮红漆家什,当门是一副牧童晚归大中堂,画中烟雨蒙蒙,桃杏纷飞,远山松柏掩映间,一檐茅屋草舍仅露半边儿,一个小小牧童骑在牛背上,横吹竹笛,神态轻松惬意。 下面一案长条几,正中间供着一尊斗彩团花瓷香炉,炉内青烟袅袅,暗香袭人。两另是素白暗竹梅石高瓶,里面是两束自家花园中开得正盛绯红紫薇花。再往前是一张高腿八仙桌,两另是两张红漆方形靠背高椅,上面铺着十样锦花色锦褥。那壁原来只当作摆设的博古架上,也摆满了瓶瓶罐罐。 单小葵本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好与坏都不甚在意,反正是要走的。含笑谢过林氏。却对她话中提点的“太太派来的两个丫头让你贴身使唤”的话,不预理睬。 杜府的小姐们,每人跟前虽是四个使唤丫头,却也有分工的。多是两人在屋内侍候,二人专管院中器物并院中大小事物。林氏说这个贴身使唤,就是暗示她们要替了菊香兰香。 她如今不需要刻意讨好逢迎陶氏,不需要从陶氏那里祈求什么,怎会乖乖的听她的安排? 林氏焉能猜不透她的意思,便就笑了笑,不作声。陶氏派她来,她不能不来。心里却也嫌这事难办。这表姑娘自打病好之后,愈来愈让人瞧不透。 她倒似是突然什么都不怕了,许是心寒的缘故,索性破罐子破摔。可行为又不十分出格,也不太象! 莫不是以为,只要她不出格,太太便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林氏心中冷笑,现下是不能把她怎么着,将来可保不准。须知她的终身大事还捏在太太手中。只这一件大事,聪明的人,早该低头作小赔着小心,以求哄得太太心气儿顺了,将来能顾她一顾,若不然,随手打发了她,谁又能说个不字? 想到这儿,抬头打量单小葵,仍是淡淡含笑坐着,只是不知是屋内光线太暗,还是怎的,如一团迷雾笼在她的面庞之上,让人瞧不真切。 身姿不卑不亢的,也不知她的底气在哪里。 ***** 虽搬回原来住的地方,单小葵依旧每日用过早饭便去原来的院中。这院子原本陶氏是叫人锁上的,她借着一日请安,回了陶氏,说在那院中静养,养出感情来了,又说自己身子弱,皆是平素不活动的缘故,如今在那院里摆弄些花花草草的,活动活动散散心,怕身子也就好了。 陶氏心中原本是不耐烦,不想依她的。突又想到大少爷的话,又知她是因这些花花草草才和孟家丫头投了缘,况也没多大干系,不是很痛快的应了。叫人重开了院门儿,任由她折腾去。 有陶氏的话,单小葵便不再避着谁,有事没事,便去花园中转一转,遇到花匠还剪枝,便寻些回去。若没人剪,遇到自己极爱的花草,就偷偷的痛下狠手,自己剪了去。 两三日后,孟家有下人专程来了一趟,送了好些花木小苗并那日所说的《群芳谱》和《菊谱》两本书。 花苗子数量倒不少,共有三四十棵,看植株皆是当年生的小苗,一般而言,这样的小苗,当年是不令其开花的,便是长了花蕾,也要掐去,以主养花苗为主。 现在挖了,倒也不碍什么。 只是这花苗的品种却杂得。木本藤本的有,月季、玫瑰、木香、瑞香、秋海棠等。草本的有菊花、芍药、牡丹、并几盆兰草和茉莉。单小葵失笑,这里头,也只有菊花和月季玫瑰茉莉四样合她的心意,这也不怪孟清菲,她怕是以为自己种着玩,自然愈多的品种愈好。其实她真正的打算,是将花如种地种菜那般,只种几种可赢利的品种便可。 这几日她已思量好了,若以此为生,将来怕是要以卖切花为主,盆花为辅助。虽一般的花木繁殖手段,如:扦插,压枝,分根,嫁接,种子繁殖等手法难不倒她。却不会什么基因杂交的方法――这些属于科研范畴了,她连原理都还没清楚呢。 因而前世惯常见的那些切花,现在大多都没有。只有夜合一项还可,余下的便是那野姜花,并菊花芍药之类的。(.好看的小说)再不然,月季通过嫁接也可以培出些独枝独花的来,不过,这个她也还没把握。 虽有那些技术,到了这里来,总得检验一下,可行了,才能着手下一步。借着看她养花倒腾的由头,二姑娘比以往跑得更勤快,三姑娘后来也慢慢的跟着来。 第一次来时,见单小葵身着短衣长裙,自已也下地栽花,弄得满手满腿的泥巴,撇嘴儿咕哝,“为了讨好人,倒下了大本钱了。” 叫菊香听见,悄悄告诉单小葵。单小葵失笑,也不知是谁下了大本钱去讨好人。愈发对她们话外之意的挑唆:请孟清菲来玩。不予理会。只管自己忙自己的。 这些日子过得倒极平静,她安心种花养草,三姑娘又不找她的麻烦,两下相安无事。 转眼已到八月里,花园中,各色花儿都将开尽,荷塘中花落叶败,秋意尽显。单小葵早先插下的月季枝条,倒有一多半都活了下来。她拨出一根瞧瞧了,白色的根已生出六七条来。 心下欢喜。 八月初五这日,孟府又打发人来,这次送的都是月季枝条儿,来送东西是那日跟着孟清菲来的丫头,名叫姚黄。削肩蜂腰,杏眼桃腮,身着淡蓝绣花长比甲,容貌甚是出众。温言慢语,淡淡含笑,亦不卑不亢。问对应答亦十分得体,笑着和单小葵道,“我家少爷说请柳姑娘别见怪,这是我们姑娘硬让送来的。虽瞧着不成用,若能插活了,这花也还看得。” 单小葵忙笑道,“哪里会怪,感激还来不及呢。我知道,但凡真正爱花之人,断不舍得把好好的花剪了枝的。再者你们府上的必都是不凡的珍品,这样的花剪了,更舍不得了。” 姚黄捂嘴一笑,“姑娘这样说,可见也是个真正爱花的人。”叙了几句闲话,单小葵道了谢,送她到院门外,姚黄无论如何不让她再送,单小葵便叫采蓝采梦二人送她出去。这二人就是太太塞给她的丫头。 她本想给孟清菲还礼的,无奈自己手中竟无一样拿得出手的物件儿,只得作罢。 人走了,她便叫院中的婆子们将那装花枝的箩筐抬了,送到偏院儿去,又使她们快快去依照先前的两个筐子寻两只来,自己带着刘妈三人,依样整了苗床。又她们取了前些日子特意打的一把锋利钢刀。扦插时,最好将枝条下部削成四十五度的剖面来,以增加吸水面积,这样才好成活。 手把手教她们,先拿棍子在苗床上插出小洞来,再将枝条小心放入,这样可防泥土伤着枝条,最后再把洞的缝隙略略填一填就好了。 做完这些已是半下午,刘妈见她这些日子对花木上心,且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会子脸颊上透着活动后的汗热红晕,粉扑扑的份外好看,愈发要顺着她,哄她高兴。 闲来无事的时候,单小葵也应二姑娘之邀请,到二房那边儿去坐坐。即去了二姑娘处,三姑娘那里自然也要应应景儿。 还有林氏那里,本是最该去的。借着这个和乐融融的势头,自然也要多去走动走动。这日一早,她歇了中觉起来,先去偏院儿看一回自己种的花花草草,刘妈和菊香几个照看的用心,长势都不错。孟府送来的那些小花苗,都反挺过来了。 水是刚浇过的,肥也叫专门照看花园的婆子施上了,一时无事,她便出了院子,在花园里闲逛。 才没走出几步,便瞧见王姨娘和杜五姑娘母女。自打单小葵搬了院子,五姑娘的禁足令就解了,只是仍不见她出来,怕是脸面臊得慌,不想见人。倒是碰上王姨娘几次,每次她都是横眉冷对,似是单小葵把她的女儿推入水中一般。 刘妈菊香几个要理论,都被单小葵挡了。她满心计划着自己的事儿,没功夫与旁人纠缠。不想,今儿又遇上。 单小葵仍旧不想和她们碰面,转身欲走,却见王姨娘先是顿了一下,紧接着脚步匆匆的冲了过来,大有拼命或者理论之势。 单小葵恼了,避事不等于她怕事。遂也停下脚步,等着她来。 “表姑娘好兴致呀。”王姨娘挑着眉,拉长了声音无不嘲讽的说道。 单小葵淡淡点头,“王姨娘也好兴致。”神色平淡如平素话家常一般。 谁料她这淡然落在王姨娘眼中,便是高人一等的得意之态。愈发气恼,转头瞧瞧四下无人,脸上恨意又添三分,“你别得意,是你自己攀高枝儿,跌到湖里。却害我们容儿在太太跟前跪了一场,又是禁足,又是罚月钱的,叫我们母女没脸。便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也轮不到你来推,轮不到你来捶!”说到最后已气极,声音尖锐狠利。 单小葵气笑了,冷冷看着王姨娘,“你今儿的话都不对。只一句说对了:确实轮不到我来推和捶,我也懒得推。究竟是谁推你们,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府中有几个不知道五丫头为何推我的?又是谁给她仗的腰子?你今儿反倒作贼的来捉脏。你当我还如之前那般好性儿,任由你们高兴了就哄两句,不高兴了,冷言冷语就摔到脸上来?”说到最后她也动了真怒。 自中元节之后,府里就有人传闲话儿,说是三姑娘怂恿着五姑娘推她的。这话还是菊香和粗使的小丫头玩时听到的,至于这话是谁说的,并不知道。 单小葵却信这是真的,没三姑娘的默许,就五丫头那胆子,也就见了自己敢刮刺两句,过过嘴瘾而已。 刘妈听到她后面两句话,也猛然想起前事,脸色一寒就要上前说话。 单小葵伸手将她一挡,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看着王姨娘,音调平缓下来,“本来咱们谁也别说谁,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别害谁。两下境况都差不多,不过地上席上罢了。我不去追究五丫头为何推我,你反倒不问清红皂白拿话摔到我脸上。即这样,我也不必再顾着你们。正好有一句要说:前两年,你自我那里取走的银子,该还了罢!” 王姨娘本是大老爷年轻时屋里的丫头。原本那时有四个丫头,后来,陶氏嫁过来,寻了些不是,撵的撵,打的打。只这有这一个,虽长得有几分姿色,却是个心里最没成算,见不得旁人好的糊涂人。也是因这个缘故,陶氏才容了她。 这一回柳青娘落水,五姑娘受了罚,她自觉没脸面,却不敢怎么着。谁知,才没过几日,和五姑娘一样被禁了足的柳青娘,就兴头起来,有如神助般的,太太即叫她搬回了原来的院子,又给她新添的媳妇子丫头,赏她体面。二姑娘三姑娘林氏也隔三岔五的上门儿。着实叫她恨得牙根痒痒。本料她整日只埋头摆弄那些花草,事事不放在心上。又和三姑娘毫无芥蒂一般,必然不知实情的。 再有,她和柳青娘有多半年没打过交道,只当她还和原先一样,面团儿一般。哪知才刚一句话,就让她臊了一鼻子灰,又扯出几百年前的帐来。不觉胀红了脸,“什么银子,你别混赖,我不知道。” “不知道么?”单小葵望着她,冷冷一笑,“那咱们就去太太跟前儿说说,想必你就记起了来罢?!” “中秋节后,我叫刘妈去取。”单小葵望着王姨娘胀红的了脸,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王姨娘气得在她身后直叫,“取什么取?我欠你什么?没凭没据的……” 已走出几步的单小葵豁然转身,吓得她剩下的话都吞到肚子里。 单小葵立在原地冷冷一笑,“我不欺你不踩你,我也劝你好生把银子备好了。莫要闹将出来,到时,是个什么光景儿,你细想去!” 她薄面含怒,目光明澈锐利,纤瘦的身躯立得笔直,泼天怒火似是透体而出。吓得王姨娘顿一时竟不敢再回嘴。 ……………… 第020章 突发事件 那银子单小葵口中虽说要讨,实则心也软。况这里才五六十两,便是要讨也不会自她这里开始,打草惊了那大头,也不值当。谁想,她不去找人,人反倒送上门儿来了。即如此,便不必再对她们客气。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把旁人的沉默容忍,当作好性儿,可任意作践! 眼见单小葵主仆四人扬长而去,王姨娘气得咬牙切齿跺脚直骂,“黑心烂肺的小娼妇,几百年的帐还记得……” 五姑娘杜静容这时匆匆上前来,没好气的拉她,“不让姨娘去,偏去。”说着深深地望了单小葵主仆几眼,“走吧,回去。叫人瞧见,又嚼舌头。” “那银子怎么办?”王姨娘心疼得脸色都变了,又是恼怒又有些着慌,“这几年好容易攒了几两月例银子,备着日后给你使用呢,倒叫这黑心肝儿的一股脑给掬了去。” “你不会拖着她?讨十两,只给二两。再多了没有!也别和她吵……”五姑娘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说道,声音细细的,淡淡的。 王娘姨听在耳中却如得了佛语纶音一般,眼睛一亮,“对呀!有道是讨债的拖不过欠债的。”拉了五姑娘的手欢喜道,“容儿,你比先前可聪慧多了。” 五姑娘冷淡甩开她手,轻哼道,“吃一堑,长一智。” 王姨娘却不计较这个,只觑眼瞧瞧她脸上神色,复又担心起来,“容儿,你可别冲撞了三姑娘。她,咱们惹不起。” “我为何冲撞她?我亲近她还不来及呢!”五姑娘只顾低头走路,神情冷淡平静,话中也听不出半点火药味儿,只是盯着地面的眼中聚着一撮外人无法觉察的怒火。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王姨娘听了这话,不但不放心,反而愈加忧心。路上不停地劝慰她。五姑娘不置可否的应着。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园子,刚踏上笔直青砖小道,便见往厨房去的叉路边,一位三十五六岁,身着菊黄褙子的中年妇人,正和厨房里那几个婆子闲话儿。 她觑眼瞧了一瞧,竟是认得的人。忙和五姑娘道,“容儿,你先回院中。”脸儿上堆出笑意,向那边走去。 边走边笑,“你今儿怎么有空上来了?” 这妇人早已瞧见她,正翘首等着。等王姨娘走近了,含笑说道,“中秋将至,我上来了瞧瞧太太。” 当年杜老太太在时,身边有两位贴身侍候的妈妈。一个是温嬷嬷,一个谢嬷嬷。这两个老嬷嬷在老太太跟前儿服侍了三十多年,直到将五十五岁时才告老辞差出去颐养天年。 虽如此,这两个嬷嬷还是隔三差五的上来,陪杜老太太说话儿解闷儿,如今温嬷嬷尚在,那谢嬷嬷赶在老太太前头去了。因这两个嬷嬷的家人,在府中都是要差。温嬷嬷的大儿子是大房这边儿总管家,大儿媳自然是大房内宅的管家娘子了。 二儿子一家管着两府在淮安府那边的庄子田产等。 谢嬷嬷的谢升儿子现今则是二老爷那边儿的管家。这妇人便是谢嬷嬷的儿媳,是大老爷杜如松原先房中的二等丫头,原也在府中当差,只是她命却不怎么好,生了二子一女。小儿子是个天生的痴儿,现今快十六岁了,神智还如六七岁的孩童一般,又不服旁人的照看。谢升媳妇不得已辞了差,专照看他。 王姨娘和她是自小认得的,倒有几分情份在。忙邀请她去院中坐,谢升媳妇儿舍了众人,和她往回走,口中说着些家常里短,儿女婚姻大事。 谢升媳妇儿因叹道,“老大求了西府里乔姨娘跟前儿的天冬,二老爷已吐口了,倒也不愁了。只是我们这老小……”说着长叹一声。 她们一家是家生奴才,大儿子也在二老院中当差,求主子做主配了亲。二儿子有那个病,人事道理不通的…… 王姨娘方要说话安慰她,只见小道路中匆匆走来一人,定眼一瞧,却是菊香。 菊香和兰香是杜韵芝专门替女儿挑的陪嫁丫头,模样自然是极瞧得过眼的。菊香现年十四往十五岁里去,中等的个子,身量不胖不瘦,模样活泼俏丽,和柳青娘的扶风杨柳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气质。 此时正是半下午时分,大夹道中静寂无声,远远的,只她一人迎着自西边斜斜照来的利落秋阳,急步匆匆,衣袂在风中翻飞,虽是素衣旧衫,此时倒把平素五分的美,衬出八分来。 王姨娘眼珠子骨碌碌急转,悄拉谢升媳妇儿,眼睛看着前面,“这个配你家二小子如何?” 谢升媳妇儿一怔,抬头向前看来势极快的菊香。 菊香原本是低着头的,觉察到前面有人,就抬头看,不想正和这谢升媳妇儿对了眼儿,又一眼瞧见她身边的王姨娘。心中厌恶,忙别过头,到了跟前儿也没理会她,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已沿道边与二人错身而过,一阵风的去了。 “这是……”只打一个照面儿,谢升媳妇儿已瞧清她面目,象是个极利落的人。只是眼生得很,不认得。虽不认得,见她点头示意,倒也懂礼,不似府中那些丫头,一个个仗着主子的势,傲得无法无天的。 “这是表姑娘跟前儿的丫头。”王姨娘唇边带着一抹算计冷笑,殷勤说道,不断拿话挑唆谢升媳妇儿,“大太太前儿把自己的丫头拨了两个给她。一个投靠来的落魄小姐,也用得起四个大丫头?况她还敢排暄太太派来的丫头,不叫近身侍候,太太岂不恼?你若向太太讨她,太太想必也是同意的。” “这不好罢?”谢升媳妇儿一听是亲戚家的,便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惋惜。 “有什么不好的?”王姨娘撇嘴儿说道,继续游说谢升媳妇儿,二人说着话儿,往王姨娘院中去了。 菊香只觉那妇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将拐弯时,又回头瞧了一眼,不想,那谢升媳妇儿也正回头,她心中大疑。看情形必定是王姨娘说了什么,只是不知是说她,还是说姑娘。 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按下不理会,自去偏院子取姑娘拉下的书,回到主院。 转眼已到中秋节,府中复又热闹起来。下人们打扫庭院,采买过节所用之物,姑娘们张罗着做冬装,打新头面。陶氏那边儿更是忙碌,大老爷不在家,象这样的大节,虽是自家团圆为主,有几家平素有礼节往来的人家,也要好生的备了礼送送。 她们忙,单小葵也忙。此时她已拿定主意,那些月季全部移到盆里,到走时,也好拉走。地栽虽比盆栽更适宜植株生长,到时,还要再倒腾一回,于花苗反而不利。 拿定主意,就叫秦六媳妇儿去替她找合用的瓦盆儿,单小葵的心思原有些赖皮,她手头只十来两银子,断不肯拿去买花盆儿。陶氏即叫她来自己院中,这等难事儿不使唤她,使唤谁? 谁知这秦六媳妇儿倒没违她的话,只过两日,不知自哪里寻了一批旧瓦盆来,叫人给搬到旧院中。倒出乎单小葵的意料了。反正她平素也没什么事儿,得了盆,更是一心扑在她的花苗子上。 院中的热闹似是与她一点也不相干,每日仍是在偏院忙活。 八月十四这日下午,她终于将那月季移栽完毕,洗了手,换了衣裳,往主院来。到主院儿刚行了几步,就觉今日气氛不同往日。 婆子媳妇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神情即神秘又紧张。单小葵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莫不是有什么事儿?又见那婆子媳妇瞧见自己,神色并无二样,想来是与她无干的。 本着不掺合杜府中事的原则,她也没细想,带着刘妈几人回院子。 刚转到小夹道,顶头见王姨娘自院中出来,两下人打了个照面儿,王姨娘脸上竟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笑吃吃地撇了四人几眼,脖子仰得高高的,示威似的自单小葵几人身边走过。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单小葵有些着恼,转过身子,冲着她得意洋洋的背影,说道,“十六日我叫人去取银子,姨娘可准备好了?” 王姨娘身子一滞,转过身来,“银子我一分也没有。你能如何?”一副凭你怎么样的无赖模样。 哟,单小葵笑了,这是哪里来的底气?“那好,若十六日没银子,我就到舅母跟前儿去说。” “凭你说去。”王姨娘不以为然地转过头,一径去了。 单小葵倒怔了。竟连陶氏也不怕了?!低头思量片刻,叫刘妈,“你去找人问问,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刘妈方才就想去问,又怕她不许。听这了这话,忙忙的应声去了。 单小葵和菊香兰香三个进院中,见只两个小丫头坐在西厢房廊子台阶上玩耍,婆子和采蓝采梦皆不在,院中静悄悄的。两个小丫头见她进来,站起身子行礼,单小葵摆摆手。 带着菊香兰香进了正房,刘妈去了一刻钟,就匆匆回来,进门便道,“怪道她不怕了。太太要进京去!” ****** 第021章 进京理由 “进京?”单小葵一怔,“怎的这么突然?” 刘妈忙把探得信儿说给她听,“昨儿夜里跟着大老爷上京的徐忠派了回来……” 这个单小葵今儿早上也听说了。徐忠是陶氏的陪嫁家人,一家子四口,老太太孝期过了后,就陪着大老爷上京去了。 “……听说,来人带了三姨娘的信儿,大太太看过之后,大发雷霆,茶碗都摔了好几个。” 单小葵奇怪,“这是为何?” “唉!”刘妈叹息一声,“我听人说,是老爷在那边又新纳了两个妾室。一个说是上峰送的,还有一个是下官孝敬的。两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都说模样长得百里挑一……” 单小葵怔了好一会儿,失笑,“原是这样,怪不得太太急呢。” 大老爷杜如松上京时,陶氏怕他身边没个侍候人,特特将半路买来的一个丫头,名叫青鸾的抬了姨娘,陪着大老爷上京。这青鸾,单小葵是没印象了,听说她因家道中落,自卖为奴。原先在家也是识文断字的,模样长得也好,现年尚还不到二十岁。不想,新抬这一个还不够,才刚得了官,一下子又多出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来,陶氐如何不急? “我方才得了信,急急回来和姑娘说。也没问真切,不若我再去问问?”刘妈说道。 “不用。”单小葵摆手,靠在椅背上,一连几日做体力活儿,还真些吃不消,“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反正她厌我还来不及呢,必定不会带我去。” “瞧王姨娘那兴头样儿,莫不是要带她去?”菊香哼道。 这是想人走帐灭?单小葵伸手端了茶,拿在手中,以茶盖儿慢慢划着漂浮的茶沫儿,半晌笑道,“罢了,别理会她。太太要上京,家中必留大少爷大少奶奶二人看家。”这二人头上一共一千三百两呢,要讨债,就紧着这两个大头要罢。 这也是她为何早先经常去林氏房中的缘故,关系处得好了,讨债时,她也不好意断然拒绝说没有。再者,林氏是主子,是要脸面的。即使不想一下子都还了,也要先还一些,脸面上说得过去才是。 单小葵猜得不错。到了晚间,太太要上京的信儿已传开了。菊香去拎饭回来,悄和单小葵笑道,“果真是要大少奶奶看家。太太要带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一道儿上京。王方二位姨娘都留在家里。” 兰香一边摆饭,也悄笑道,“三姑娘在太太院中哭闹呢,说她不上京,要留在家里。” 单小葵笑了。她即有那样的心思,肯定是不想上京的。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回来,那时说不得她心中肖想的人,早做了亲娶进门儿了。 又想她正愁着找个什么明正言顺的理由离了这杜府,陶氏便要上京,这也好。虽她还没做好计划,陶氏不在跟前儿,事情总好办些。大不了,到时就和大少奶奶说,她要回池州府柳家去。 杜府的人想必都愿意让她回去。――只所以这么久没说,是怕太太顾着大老爷的面子,便是同意她回去,硬谴人送她回去,或者叫人来接她,岂不是弄巧成拙? 对南京城好容易有一点点熟悉,到了池州却是两眼一摸黑,究竟在哪里对自己更有利些,她心中还是很明白的。 ***** 相比较单小葵院中的轻松气氛。自昨日夜里起,大太太陶氏的院中便是阴云密布,气氛异样沉重。徐忠叫人捎来的信儿,简直如一把利刃直刺她心窝。为了大老爷复官,她想尽办法,使尽心力,就连当年陪嫁的两间铺子也都顶了出去。经她手的银两,从前至后出去共有六七万两,犹怕他在京中无钱难办事,走时,巴巴的又将家中仅余的万两银子搜罗出来叫他带上。 到如今,夫贵妻不荣! 才刚刚得了官,就打她的脸面! 虽现今的世道,但凡有些家业的男子,没一个不三妻四妾的。却也没他这般急切的! 这下倒好,才刚刚得了脸面,高兴一月余,下一刻便两记恶狠狠的耳光,那些妇人们可有取笑说嘴,下酒的闲话儿说了! 陶氏愈想愈气,把议到一半儿的上京事宜撂在一旁,脸色阴沉,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周妈妈和严妈妈忙和垂首立着,大气不敢出的林氏、杜三姑娘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林氏轻轻的移动脚步往外走,眼角瞧见三姑娘身子不动,忙扯了她一下。 三姑娘还是不动,眼圈儿红红的望着陶氏。 林氏无法,只得用力抓着她的胳膊,硬将三姑娘拖出正房。拉着她下了台阶,低声劝道,“你便不愿去,也等母亲消了这气再说。这会儿她在气头上,你还只管违她的意,她岂不烦恼?” 三姑娘的丫头初夏仲夏二人也忙过来扶她,半劝半扶半拉,将三姑娘拉出院子。 “太太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见人出去,周妈妈上前,将陶氏手中紧握着的杯子轻轻取出来,缓缓劝道。 严妈妈见状,忙接过那杯子,新沏了一杯茶,奉上,也劝道,“老爷初复官,又是下官孝敬,上峰赠与,他也不好说不收。” “哼,你们别替他说好话!”陶氏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即便推不过,暂时收了,等等开脸又何妨?难不成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不成?他分明是心里半点没我,不替我想想……”说着眼中滚下泪来。 周妈妈强笑道,“太太这话也不通。说句大不恭的话,这世间哪有猫儿不爱腥的?有人巴巴的送到嘴边,还能不吃?”说着拿了帕子递到陶氏脸边儿,陶氏伸手接了拭泪。 周妈妈又劝道,“即生米已做成熟饭,太太再气也无用。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能兴起什么浪来?太太去住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带回来就是了。” 陶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带回来又如何?去了这个,又来了那个。” 严妈妈和周妈妈也都跟着叹息,“这是没办法的事儿。现今世情如此,大家都这么着……” 说着又笑劝道,“老爷这般也不是故意落太太的脸面,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天色渐晚,西边晚霞收了金光,只余下绚丽霞光。再接着,霞光渐淡。西边天空的红色也慢慢的消失了。头顶的天空恢复瓦蓝,渐渐的,如黑墨一滴一滴的滴入一般,瓦蓝变作蓝墨色。星子眨着眼睛,隐隐显现在天穹中。 室内光线暗下来,暮色自屋子四角涌起,一点一点吞噬屋内三人的面容,渐渐的,都模糊瞧不清了。 陶氏又长出一口气,“罢了,掌灯罢。” 周妈妈应了一声,自寻出火绒点了灯。温暖明亮的橘色烛火反将室内的无形的压抑,映得如同有了形质一般,这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沉重。 陶氏又坐了半晌,摆摆手。严妈妈会意,立时去端了水盆来,请陶氏净面。 一番梳洗过后,她面色轻快了些。周妈妈叫人传了饭,陶氏只胡乱吃了几口,就丢下筷子不吃了。 周妈妈只得又劝道,“太太即定了要上京,现下也别太过忧心了。把家中一应事都安排好了,也可早早动身。” 陶氏点点头,“你们叫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都早早准备,过了中秋,等几家有礼的都过了礼,咱们就动身。”说着冷笑一声,“我倒要瞧瞧三个女儿这般大了,他如何好意思和那两个小贱人厮混!” 周妈妈和严妈妈都轻声道,“太太这法子甚好,到了京城,也不用和老爷置气。老爷瞧见三位姑娘,心中总会掂量掂量的。” “可惜飞哥儿媳妇肚子不争气,若不然,这会子抱着孙子去,看他那老脸往哪里放……”陶氏乏了,懒懒歪在塌上,缓缓说道,突然又想起一事,直起子道,“三丫头又是闹哪一出?好好的上京,她为何不愿?” 周严二人都摇头。 陶氏叹了一声,闭了眼。自大老爷上京到现今,心中没一日清闲消停的。原先为着大老爷复官的事儿,虽累,却是好事儿,日里夜里头发捎都提着劲儿呢。谁想,到头来竟是这样! 这会子满心的劲儿都散了,只剩下疲惫。 周严二人不敢惊动,也不敢出去,一左一右垂手立着,只能用目光不时交流一下。 屋内只有烛火无声跳跃闪动,不时发出烛花爆开的噼啪轻响。陶氏的面容隐在明亮烛的光影之外,模糊,瞧不真切。 ………………………… 第020章 讨债(一) 杜府的中秋节,因京中的突然来信,顿时没了热闹氛围。府中奴仆个个大气儿不敢出,生恐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八月十五夜里,本该是合家团圆,喜庆热闹的家宴,也因陶氏懒懒的,胡乱应了个景儿,便就散了。自大花厅散了宴,单小葵主仆四人,缓缓漫步在静寂无声的小道上。月光皎洁,高高挂在天空。平时在她眼中可憎可厌的杜府,此时,在月光掩映下,只余下缥缈的屋脊,树木投下的斑驳光影,和远处一团团或浓或重的诗意墨色。也变得可爱起来。 远远的,不知哪家有兴致,吹起箫来。箫声似有若无,穿花度影而来。幽幽怨怨,清清浅浅,时断时续,为这月色平添几分空灵。单小葵侧耳听了一会子,也不知是月夜花树衬托,还是此时环境得益,竟比她前世听到的名家吹奏,还要有韵味儿。 前世她家穷,除了学那些可糊口的本领,这类风雅之物,哪有心情哪有钱财沾一沾。还是后来工作了,工作之余无聊,自学的笛子。虽是自学,算一算也有近八年头。几年如一日的练,熟能生巧,倒也能吹奏些曲子。 单小葵听箫思笛,不觉手痒痒的。立着听了好一会儿,渺渺月色,突地就想起不知自哪里看来的,“一片砧敲千里白”的句子。由此想了开去,突地就想到徐婆的屋子,若此时,在她家附近的土山顶铺一张毡毯,席地而坐,登高望远。 极目四望,月光缥缈中,千里旷野安宁如睡着了一般的静。最好是略有些薄雾,朦朦胧胧中,连在平淡无味亦或麻烦缠绕的日子中,心也有一处宁静诗意之地,可暂安放栖息了。 虽平素厌陶氏,今日看她强言欢笑,也不免感叹。这大概就是生活罢。谁能常笑,谁又能无辜。心中突然生出的惆怅让她有些不适,又不想错过这月色。遂不回院子,带着刘妈几人,自小夹道去了花园。(.) 此时的花园,愈发的静了。整座园子的花草鸟儿都睡去。只有树影绰绰,为月色添了几分雅趣儿。 荷塘中,一湖的荷都残了,也睡了。早已不似她落水那日稠密。稀稀落落,残破疏零,与荷叶田田迎风摇摆时相比,又是另一种景致。 看过荷塘,复又登上那日宴客的土山石亭子。极目远望,杜府外的远处,灯火通明,灿烂热闹,街上人影绰绰,虽听不见声音,也能自那热闹的气氛中感受到那份节日的欢喜。南京习俗,八月十五日这一晚,不论大家小户,妇人皆相伴而游,名曰:走月亮。今个儿若不是杜府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能趁机出去走走了。 立在亭子凝视良外,下了土山,又去了偏院儿。 院中原先的荒草地,现在都被翻开,里面种的花草,枝叶扶疏,安安静静沐着月光,昨儿刚浇过水,泥土湿润,在月色下显现深深的褐色。 突的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小伙伴儿夜里去人家田中偷土豆红薯的情形来。想到那时的月,那时的山,那时的单纯快乐,不觉笑了。 原本以为那片野姜花都开尽了,不想,无意中到跟前儿一瞅,竟有一枝细细小小的,在月色中开了。伸手折了取在手中,她在这时空的第一个中秋,便在这朵小小的野姜花幽幽清香中结束了。 ***** 与她悠闲自得,不想不问杜府中事想比。林氏此时也无比的头痛,三姑娘不去京城的心思,她是最清楚的。又素知她不服管束,陶氏一走,她这个做大嫂的,一是不好约束太紧,反招她怨恨。二是三姑娘也不听她的,若因此闹出什么来,陶氏定然只怪她。 因此,这几日来,不但要忙着替陶氏一行打点上京的行李,也还要不时劝三姑娘。 见她劝说实在无用,只得叫大少爷去劝她。 女儿家心思,杜慕飞也不好直言相劝,又不能和陶氏说。只得冷着脸儿训斥三姑娘,怪她不体谅母亲,已是这般时候了,还闹! 陶氏这些日子也没好声气儿,三姑娘在她面前,才刚说两句,便招她一通斥责。 三姑娘孤立无援,不敢在陶氏面前闹,只得回自己院中哭。 杜慕飞看不过去,只得隐晦与她说道,“母亲上京城,长则一年,短则半年便就回来了。你闹什么?只不过半年,什么事儿就变了不成?” 三姑娘无法儿,只得含泪应下。 陶氏这回的动作极快。中秋节后,将南京城中几户有礼人家走了一遭儿,顺道辞别,于八月二十六黄道吉日,便动身往京城去了。 走时,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随行,大少爷护送。到了京城,他再回来。 好在,自南京走水路,过扬州、徐州,走临清、德州,再到通州,这一路极顺,正是秋高气爽时,路上也不难熬。路上昼行夜宿,不过十日的功夫,便到了通州码头。 就在她们下通州码头时,留在家中的单小葵第二批扦插的苗子也都生了根。她自是欢喜异常,仍旧叫秦六媳妇儿去寻瓦盆。 秦六媳妇儿这次却面带难色,道,“上次给表姑娘寻这些东西,把两府里头往常不用的都寻了来,现下实是找不出来了。” 这秦六媳妇儿自到她院中,倒也事事没有怠慢,她即这样说,想来必是没有了。单小葵便含笑道,“不碍,即没有了,我再想旁的办法。” “姑娘若用,不若买些来。这种红陶瓦盆,一个也不过十来个大钱儿,统共花不了多少。”秦六媳妇儿笑着道。看向单小葵的眼中,带些怜悯同情之色。 单小葵含笑谢了,道,“好,我盘算盘算,需用多少个,到时还要你托人帮我买。” 秦六媳妇儿连连笑着不敢当,退了出去。 “哼!就她会作耗!”秦六媳妇儿一出来,就被采蓝采梦拉住,向正房冷哼道。太太叫她们来,虽月钱升成一等丫头的,连半分的外钱也没有。原本想着在这院中安心当差,多听些消息给太太,也能讨太太的好儿,谁知突然的出了这么一宗事儿,太太竟走了。 “小女孩家玩闹罢了。”秦六媳妇儿果如单小葵观察的一般,是个实诚心善的人,笑着安慰一句,自出了院子。 单小葵在屋内思量了一会儿,叫菊香,“替我拿衣裳来,咱们去大少奶奶那里坐坐。” 菊香兰香正在坐在窗前塌上做针线,听见她的话,一齐放下针钱,隔窗瞧了一眼,此时才刚辰时末光景儿。自太太走后,一应事都是大少奶奶打理,这会子怕回事的媳妇们还没散。 边给单小葵穿衣,边缓缓说了。 单小葵笑道,“没事,今儿我找她也有事,有人在外头听着,咱们才好办事呐。” 刘妈自东厢房寻了些鞋面缎子,准备给她做鞋子,一脚进来,听见这话有文章,忙问,“姑娘,你找大少奶奶做什么?” 单小葵对着镜子看了看。这些日子,她长胖了些,双颊丰润,肌肤细腻如凝脂。杜府若是她的家,能和三姑娘一般,不求众星拱月,只要日子舒心,她还是满意的。可惜不是。 若将来出去,不免要亲自操持生计,可惜这样的好皮肤了。可与心中畅意比较起来,这点牺牲显然又不算什么。 生活,她从来只看本质。如同,华丽的鞋子若不合脚,倒不如一双朴实无华的旧鞋子更得她心。 “去讨银子。”单小葵自里间,笑着出来。 刘妈吓了一跳,“去讨银子?”眼中满是疑惑,这会子又不吃药吃补品的,手头也不如先前那么紧了,怎么好好的要去讨银子? “嗯。”单小葵重重点头,说着看看天色道,“刘妈跟我去罢。菊香兰香留下看屋子。”说着就往外走。 刘妈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急匆匆追了出去,跟在她身后不安地道,“姑娘,她若不给呢?她现在管着家,惹恼了她……” 讨债一向不是个讨喜的差事。不借便罢,一旦借了出去,借银子的人,不主动还来。等到债主讨上门儿,无论顺利与否,从此不免会心生嫌隙的。 这个道理单小葵自然明白,所以她上辈子极少往外借给人钱。多数时候推不过了,借三千,只给三百,算是送的,不打算要了。 可柳青娘不懂呀,她留下这烂摊子,她得收拾了。 口中胡乱安慰了刘妈几句,向林氏的院子而去。 林氏的院子和她院子的布局一样,也是三间正房带耳房,东西厢房带耳房。不过院子却比她住的大一倍,院子靠夹道的角落里,种着一丛碗口粗细的竹子,此时竹叶凝翠在墙外投下一片萧萧浓荫。 她带着刘妈含笑进了院门儿,正房廊子底下果然还有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正和芍药说着话儿。 这芍药并另一个丫头瑞香,都是大少爷没成亲时放在房中的,算是通房丫头。去年大少奶奶生辰时,好似因瑞香说了句不恭的话,被大少奶奶寻了个错处,撵了出去。如今只余下她一个人了。 瞧见单小葵进来,芍药眼皮子抬了抬,身子连动也没动,更连招呼也懒得打,仍旧和那媳妇子说话儿。 单小葵心里暗暗摇头,面儿上却不显丁点不悦。她还从自己手里借了三百两的银子呢,即是经她的手,就得向她讨。总有一恼,现下懒得理她。 ************ 第023章 讨债(二) 因她最近月余,隔三差五来林氏院中。林氏倒也不惊疑,只当她在院中无事,闲来坐坐。虽心中不耐烦,也没怒形与色,叫碧云与她上茶。 单小葵不急不燥地坐着拿太太上京的事儿闲话儿,再不然便是说些重阳节,府中杂事安排,有一句没一句的,也没个重点儿,亦不说回去。 慢慢的,林氏便品出味儿来。她怕是有什么事儿要说!虽以往也来坐坐,却不似今儿这般没眼色,外头尚有人等着回话儿,她到说起这没头没尾的车轱辘话来。略想了想,便含笑问道,“妹妹今儿来可是还有旁的事儿?” 单小葵住了话头,脸颊浮上两抹不自然的红晕,目光闪烁看着林氏。 林氏把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笑道,“妹妹有事只管说。”心中却疑她会有什么事儿。 “大……大表嫂……”单小葵迟疑了一下,眼睛斜向屋内立着的碧云碧月并林氏的陪房冯妈妈。 林氏明白,微微抬手,那三人得了暗示,一齐退出去。 “妹妹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开口。”林氏笑得亲热坦荡。 “大表嫂。我……”单小葵低下头,状似紧张地把玩手指,眼睛盯着脚前尺寸见方的地面,声音如蚊蚋,“我说了大表嫂别怪我。” 林氏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之后,心中思及前事,生了些疑惑,只是嘴上仍保持着惯性的热情说道,“不怪!” “是这样的。我早先吃药吃汤的,手中的银子都花干了。连头面都当光了……”单小葵说得有几分急切,飞快抬头瞄了林氏一眼,见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笑容登时凝固在唇角,满眼疑惑,连忙小声说道,“我现在缺银子使。大表嫂前年自我那里拿走的一千两银子,说是周转一阵子,现今我听说大表嫂的香料铺子生意极好……这才来问问,那银子能不能先还我。” 话还未完,林氏眼中的疑惑登时消散,脸色尴尬不自在起来。瞬间又转为羞恼,借着喝茶掩饰过去,再抬起头时,神色就恢复如常,只是心中的不悦,怎么也掩饰不去,笑容变得牵强寡淡。 室内静了五六息的功夫,林氏强笑道,“哎哟,你看看我这记性。”说了这话,却没再往下说,只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抿着嘴儿,微低了头,并不接她的话头,用身形姿态表达着自己的坚决。 “唉!”林氏脸上瞬间浮上忧色,长叹一声,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当时说是周转一阵子,没想到,竟用了这么久。”说着再叹,“妹妹也不知听谁说的,我那香料铺子,虽比原先好些,只是掌柜得还不得力,每月只能强强持平,哪有什么赢余?” 见单小葵只是缩着头不接腔儿。她也不知往下该怎么说,唇边不觉溢出一抹冷笑,随即又借喝茶掩了去,再次打起笑脸儿道,“好妹妹,你且缓我几日可使得?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字,我手头哪里有呢。妹妹当初即借给我银子使,是因瞧不得我作难。现在必也不会眼睁睁瞧着我把铺子顶出去换银子罢?” 单小葵心中冷笑,林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嫁妆也是极丰的。她在这里哄鬼呢!连刘妈这个不甚知根底儿的,都知道她有三间铺子,在这南京城,还有一座别院,如今赁出去生利,一年也有三百来两。 这样大的院子,价值几何呢?刘妈还说,每年六月初六天祝节,见她晒箱晾被的,光是精细头面字画绸缎等物,就足足有七八口的大箱子。 这话分明还把她当以前的柳青娘,以激将法激她。 “表嫂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我再糊涂,也不敢叫表嫂顶了铺子折现还我银子。又不是外人借债,怕他们赖帐。表嫂如何能赖我的?”单小葵将为难的姿态做够了,赶忙抬头起身,因低头太久,而充血涨红的脸色也为她的作态添了几分真实,急切地向林氏走了两步道,“我只是和季孟两家妹妹投缘,屡得她们的好处,自己没东西回赠,这才来的……表嫂,你没有一千两,有八百也行……”说着合在身前手指,悄悄掐着大腿内侧的嫩肉,用力一揪,眼中顿时雾气蒙蒙。 把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羞与向人讨钱,却被情势所逼,不得不讨的怯懦小姐的楚楚可怜模样扮得十足十的象。 “哎哟,这也是。倒是我想得不周全了。”林氏强笑了两声,眼中不悦又添了几分。揉着额头思量一回,正要说话,听外头碧云回道,“奶奶,吴嫂子为重阳节的礼,等奶奶示下。” 林氏眉眼倏地敛起,高声喝道,“催什么催,让她等着!” 她这一声吓得碧云一怔,连那廊子下那媳妇儿也听到了。忙拉碧云到一旁,悄问,“方才还好好的,奶奶怎的突然生这样大的气?” 碧云被喝个没脸,尴尬羞恼,强笑说道,“不知道。表姑娘说有事和奶奶说……” 她话没完,芍药就“嗤”的一声笑了,“和表姑娘什么相干,以我看,这纯是有人要显弄自己的体面……” 碧云脸色一寒,就要理论,被碧月走来,一把拉住。 室内单小葵也被林氏这突然一声,也吓了一跳,心中冷笑,若非怕上来理直气壮讨要,怕她心中反而不怕了,故意要拖着,她才不做这等委屈的姿态! 暗暗吸了两口气,面上仍保持着惊吓神态,小嘴张着,呆呆望着林氏。 林氏这会心头实憋气,可亲自借的银子,又不好赖帐。拿话儿试她,倒不和以往那般,如受惊的蜗牛一样,一碰触角,她就缩回去。这一回反倒是不讨回不罢休的架式。眼见就推不过去了。再想外头还有芍药,旁人罢了,这笔帐大少爷是不知情的,不能让她知道了。 忙敛了怒容,深吸一口气,换作一副笑脸儿道,“妹妹坐。”自己拿了茶稳稳地吃了两口,方缓声缓气地道,“早先不知妹妹急用银子,我这里也没准备。竟连八百也没有!” 单小葵只作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望着她,并不接话。 林氏无法,低头思量一回,笑道,“我自己这里,现今只有二十来两的散碎银子。”一边说一边看单小葵。见她神色不动,又道,“正好府里头重阳节置节仪,昨儿刚支出一百两,放在我这里还没分发下去。妹妹即用,就拿先去应应急。你看如何?” 一百二十两,与她的预期相差甚远!不过,先讨回一点是一点。 单小葵思量片刻,咬着唇轻轻点头,如释重负般感激一笑,细声道,“那我多谢大表嫂了。” 林氏气闷,扬声叫碧云进来,神色淡淡地吩咐她道,“把昨儿那包银子取来,再把咱们银箱里的二十两散碎银子拿来,给表姑娘。” 碧云不解,见林氏面带气色,也不敢问。忙忙的进了里间儿,不多时,取了一大一小两包。看着林氏。 林氏摆手,“给表姑娘罢。” 碧云只得走来,把银子交给单小葵。 单小葵脸上带着单纯的欢喜笑意,伸手接过来,细声细气地道了谢,就要告辞。林氏神色淡淡的点点头,连送客的客套话儿也懒得再说一句。 单小葵抱着银子走到门口,一脚迈出,将出门时,突然又犹犹豫豫地缩回来。立在原地踟蹰片刻,转过身,故做谦然,细声细气的道,“余下的,大表嫂能不能替我再想想办法?我听季妹妹说,现如今有人把银子放在外头使利钱的。我想我吃用都靠舅母,心中实在不安。若能放出去得些利钱,虽不能顾着自己吃用,也能给府中添补一些,自己手头要置什么,也不用色色都来烦舅母表嫂。” 林氏此时已回过味儿,原本恼怒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想要发作,又不好发作。只得胡乱点了头。 单小葵感激一笑,挑帘出去了。 碧云惊得目瞪口呆,指着还在打晃的门帘儿,结结巴巴的道,“少奶奶……她这是?” “哼!”林氏重重冷哼了一声,扶着桌角生闷气。 ****** 单小葵抱着讨来的银子,心中丁点也不高兴。只有在林氏那里憋出来的一腔闷气。怪不得人都说:欠债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 她出了林氏的院子,脚下疾行,刘妈几乎一溜小跑跟上。惹得过路的仆从个个恻目,不知这主仆二人在哪里受了气。表姑娘脸色黑得如锅底般,只管抱着肚子在前头跑,刘妈一脸急色在后头追。 有人巴不得再踩上一脚,幸灾乐祸。有人则不免说两句同情怜悯的话儿,以示自己的仁慈。 自林氏到她的院子,总长约有三百来步,单小葵一气不歇急步行来,进屋时,已是气喘吁吁,吓了菊香兰香一大跳。连忙过来扶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单小葵顺势把银子塞给她们,走到八仙桌前,将桌剩下的半盏冷茶一饮而尽,才觉胸中闷气散了些。坐在椅子上大喘气儿。 刘妈喘吁着进门来,扶着门柱喘息,“借出去的银子哪里那般容易讨的。姑娘莫气……” “银子?!”菊香和兰香一怔,把手往刘妈面前一伸,笑道,“这不是银子?” 刘妈一见这两包银子也怔住了。忙直起身子,伸手接过那包大的,放在当门桌上打开,果见是五个白花花的二十两小银锭,兰香也将另一包小的打开,里面有两个五两银锭,余下散碎的,有三四块大的,合起来约也有五六两,还有些小的…… 刘妈怔了,“姑娘,这是大少奶奶还的?” 单小葵笑着点头,“不是她还的,难不成是我偷的抢的?” “那姑娘方才……”刘妈迟疑问道。 单小葵含笑将方才的事儿说了,刘妈满面疼怜,叹息,“这也没办法的事,姑娘别往心里去。若日后再讨银子,我替姑娘去。反正这事儿已说开了,她也不好再打马虎眼儿。” “不中用,还得我去。”单小葵出了那口闷气,心意畅快起来。在当门桌前坐下,把玩那白花花的银子,笑道,“咱们成财主了!” 刘妈心中叹息,原先姑娘哪里看得上百十两的银子?可又怕她难过,不敢再提前事,顺着她的话笑道,“可不是。今儿姑娘突然说要讨银子,吓了我一跳。心想这么久了,必讨不回来,没想到姑娘竟讨来这么些。” “只是今儿这一讨,怕是得罪她了。下一次能不能这么顺利讨来呢?”菊香皱着眉说道。 单小葵笑笑,“咱们头一回礼,第二回兵,第三回就闹。她是主子奶奶,好意思为这一千两银子丢了自己的脸面,叫奴才在背后说她?当初借银子她还背着大太太和大少爷,现在定然也不想吵嚷出来,让他们知道。” 又想起大少爷借自己的那宗银子,不觉笑道,“有意思,他们夫妻倒相互瞒着。又不是小门小户的缺银子使。” “姑娘,你不知道。”刘妈笑叹一声,“瞒着的多,不瞒的少。”说着看了看单小葵的脸色,又笑了,说道,“当年咱们太太和老爷,有些银子也是相互瞒着,后来家道不行了,要送姑娘来,这才把各自手中的银子现了形。” 单小葵摇头失笑。前世她虽没结婚,也经常听到两口子为了谁瞒谁私房钱大打出手……当时不由叹,即结了婚,还不一条心,这婚结得有什么意思? 现在也是如此感慨。顺此想了开去,又微叹,想来,真心难得,坦诚相待更难罢。 xxxxxx 第024章 买下菜圃 转眼已到重阳节。(.无弹窗广告) 自打向林氏讨银子起,林氏跟前的儿碧云碧月,见了她都没脸色。单小葵知道林氏恼了。所以,重阳节要出去的事儿,也不找她说,只去二姑娘院中坐了坐,露了个口风,出府之行便就成了。 这日一早,她换了新做的秋装,茜红绣菊花妆花短襦,湖水蓝色长裙,先到林氏院中与她说一声。 林氏心中暗气,又思及中元节那次,她明知太太不叫她出去,竟还是托了二姑娘,得了二老爷的话儿,硬是出了门儿。当时陶氏气,她还在心中暗说陶氏心窄,如今轮到自己头上,才觉原不是陶氏心窄,这丫头实在可气。 心中不快,面儿上自然就淡淡的,将单小葵主仆晾在廊子底下,足足两三刻钟的功夫,直到二姑娘那边叫人来请,她才叫碧云传了话儿,早去早回等等。 又忍着不耐将外头回事的几个媳妇子打发了,脸上的恼色才显露出来。 碧云气道,“这表姑娘正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也不知她仗着什么!”碧月也气,“如今奶奶管家,她还敢软顶硬抗的。” 林氏也好奇,是啊,仗着什么呢?先前不怕太太,如今也不怕她。竟早没了先前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反倒一副“死猪不怕开烫”的无赖行径。若她是个心中没成算的,也能说得过去。 事到如今,她再不把这柳青娘当作是心中没成算的人。 讨银子的事儿,她做得本不算十分巧妙。她前脚把银子拿走,后脚林氏已忖出味儿来,先前无事过来坐坐,原都是她使的障眼法。讨银子做出那副柔弱小心姿态,怕也是装的。 即能早早想到讨银子,又做这些象生儿来糊弄她,怎能是个心中没成算的人呢? “奶奶。”正忖着,芍药挑帘笑着进来。[]居然也换了一身新衫,品蓝纹锦比甲,下系秋香色细锦长裙儿。脸上画着精细的妆容,被一水的新衣一映,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此时,更添了三分明丽光彩。 林氏不觉沉了脸,“有什么事?” “回奶奶。我娘的病这几日总是反反复复的,我心中放心不下,来求奶奶的恩典,回家瞧瞧她。”芍药躬身含笑答道。说是求,话里却没半点祈求的意思,作态罢了。不但如此,话里还隐隐显露出理所当然,理所应当的理直气壮来。 碧云瞧见她的装束,早就恼了,好此时不等林氏说话,寒着脸儿上前说道,“自少爷走后,你这十来日,你出府几趟了?你本是卖了死契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儿,你娘病不病与你还有什么相干?大少爷发善心许你出去,你倒愈发张狂起来了。” 芍药脸上笑容一滞,不觉带了些微恼色,自己怄了半晌,方才换上笑容,向碧云轻声慢语道,“你也说是大少爷的恩典。少爷许我回去,你不许。难不成你能越过少爷不成?”说出的话却极噎人。 说着,她撇了眼林氏,声音缓细下来,含笑道,“虽有少爷的话,我不敢自专,特来请少奶奶示下。” “哼,你说得好听。”碧月也恼得上前几步,一手指着她道,“少奶奶没示下前,你把新衣裳都换了。还有脸说请示少奶奶?!分明你是拿着少爷的话压派少奶奶!你眼中是有少爷没少奶奶!” 芍药被说得登时哑口无言,半晌,喃喃地道,“实是我娘病得重,请少奶奶开恩。”说着跪下磕头。 林氏端坐上首,将一只八仙献寿五彩小茶碗稳稳扣在指间,唇边噙着冷然笑意,撇了下跪着的芍药,不语。自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吃茶。 屋内一时静下来。碧云碧月心中称愿:不过借着爬过大少爷的床,就敢连少奶奶也不放在眼中,有一天叫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芍药跪在地上恨得直咬牙,心中冷笑:你们兴头罢,将来有你们哭的。 心思各异中,林氏慢慢的吃尽一盏茶,放了茶碗,抚额细思量,“我突地想起来,前儿叫你做的荷包,可绣好了?今儿要往西府里坐坐,正等着拿了送人。”这话是问芍药的。 她忍着膝头传来的疼痛和心中恨意,堆起笑脸道,“回少奶奶,已绣完了,只还差两根带子没打好。” 林氏点点头,“即这样,做好了再家去。” 芍药心中暗恼,却无可奈何,忍痛谢了恩,起身出了正房。 碧云碧月见她走路蹒跚,吃痛不禁,不觉相视一笑。 ****** 单小葵和杜二姑娘到时,孟清菲和季妍兄妹四人,早已到了,正在院中的大琵琶树下吃茶说话儿。 原来她以为,带二姑娘过来,孟清菲必要怪她。谁知,她竟只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便急切地拉着单小葵往院中走,边走边无不惋惜地道,“徐公徐婆要回池州府老家呢!” 单小葵闻言一怔,“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去?” 闻讯出来的徐婆忙笑着说道,“八月里,我们在池州府的本家侄子来了信儿,说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要接我们家去养老。我们也想着,离乡千里,终要落叶归根。和老头子商量一回,我们两个的意思是都要回去。已回了信,叫他来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来。” “这样啊……”单小葵满心的喜悦如撒了气儿的气球一般,一下子跑了个精光。怔怔看着徐婆那张遍布的皱纹的脸儿,心中沉甸甸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曾经,她本不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见惯了聚聚合合,也没太大的感觉。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的朋友渐渐的都消失在记忆中,因为生活愈走愈远,哪怕是相见了,亦找不回曾经的时光。那种遗憾,在看守果园的多少个孤寂夜晚,就如附骨之蛆一般,萦绕在心头,有一种不再也找不到,再也回不去的忧伤。 现今虽与徐婆不过一面之缘,却因为投缘,在心底却比杜府的人更亲近些。猛然听说要走,心头一时回转不来,脸上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来。 “哎!都怪老头子!”徐婆见她脸色不对,忙向身后瞪了一眼,上前拉着单小葵的手安抚笑道,“姑娘也不必伤心。论起来,咱们还是同乡呢。你何时回乡,记得去我们家瞧瞧。” “嗯。好!”单小葵忙强笑着应下,只是心底的沉重怎么也挥之不去。 大概也因这二位老人家要回乡的缘故,今儿原本该十分热闹的气氛,就有些闷闷的。一时倒也不显得杜二姑娘来得突兀。 “徐婆若走了,这里咱们日后就来不得了。”孟清菲趴在桌上闷闷的说道。 单小葵强笑点头,“是啊。真是太突然了。”眼睛移向院外,距上次出府已近两月光景,早先热闹葱绿的四野里,萧索一片。现今,四下一望,田野已空了一多半儿。那些秋季耐寒的白菜萝卜芥菜等,都还泛着绿,零零星星间杂在收获后的田野里。黄绿相间,比一水的绿色瞧起来,又别一番景致。 塘边的几棵垂柳,此时,叶片箫疏,半上午的阳光顺着如丝般的柳条,投射在池塘中,泛着点点金光。 不是知因为深秋,还是因为离别,还是因为这充满雅趣的园子,日后再不能来,单小葵心头愈发的难受。 突地心中一动,一个想法浮现脑海中,她高兴得一把抓住孟清菲的手,因用力过猛,倒吓了孟清菲一跳。 “清菲妹妹,你说,我买下这院子可成?”单小葵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不等孟清菲回话儿,拉着她便要去厨房找徐婆。 “柳姐姐,你买下这个何用?”季妍好奇,忙下了桌子跟来。原先在座的孟子然和季云翼因她们二人的到来,早离了席,往院外逛去了。 季妍一走,便只留下杜二姑娘一人孤伶伶的坐着,好不尴尬,也跟着起身,自到篱笆墙角去看那一大丛盛开的野菊花儿。 “徐婆婆,你们回乡,这园子可是要卖了?”单小葵拉着孟清菲立在厨房门口大声问。 “是呢。”徐婆忙在围裙儿上擦着手出来,满面谦然笑道,“都是那老头子心里存不住事儿。我是说,等你们今儿走时再说这事儿,他偏嘴快说了出来,倒让姑娘们今得不得好好过节!” “徐婆婆,你这园子可许了旁人?”季妍忙插话笑道,“柳姐姐说要买下你这园子呢!” “对,我要买!”单小葵一把拉住徐婆,笑道,“便是许了旁人,也推了吧!卖给我!” 徐婆一怔,见单小葵满目兴奋,倒不象是玩笑话儿,不觉笑道,“也是刚得的信儿,还有些菜没卖完,没顾上去牙行说。只是这里姑娘买下……”做什么呢?虽说大户人家有置庄置产的,可都是几百上千亩的置,这小菜圃不过五六亩,也不值当放一房人,在这里专门打理。 单小葵晓得她的意思,自已心中也有盘算,可现下不好说出口,便笑道,“我是想着徐婆和徐公费了这般大的心力建了这屋子,若接手的人是个极俗的,不知又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于心不忍……” 反正她是要离开杜府的,若在城中买宅子,何如眼前这现成的?此处即离城门不远,离官道也不过一里多远,交通便利。最关键的是,屋子周围有这几亩田,她种花也便宜。 唯一不好的是,她和刘妈几个皆是女子,这宅子没院墙,处在荒郊野外,略有不便。 可一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先将这里买下再做打算。 …………………… 第025章 回城巧遇 因徐公徐婆要回乡,今儿原本该热闹的重阳宴,气氛一直闷闷的。午饭后,几人略坐了坐,便要告辞。 季妍和孟清菲意犹未尽,要去孟府的庄子里玩。单小葵因带着杜二姑娘来的,不便去打扰。况,那孟子然自杜二姑娘到来,便和季妍的哥哥就躲了出去。如今再跟着去,她倒没什么,却扰得旁人不得好好过节,便要告辞。 又和徐公徐婆说定了等他们叫牙行估了价儿,去杜府通知她。便和杜二姑娘乘了马车径直回府。 菊香和兰香都嫌车内窄狭,又贪看外头热闹街景,便一直坐在前车辕上,二人不时叽叽喳喳的对着街道两旁指指点点。 单小葵透过车帘往外瞧了一眼,许是因过重阳登高赏菊的缘故,今儿街道上比中元节那日多了些年青妇人的身影,偶尔还能瞧见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结伴儿而行,把玩着不知自哪里掐来的菊花儿。 街道两旁的小巷子口也极热闹,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单小葵又看怔了神儿。 突然迎头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单小葵伸头张望,只见对面气势汹汹的来了五六个衣着光鲜明亮,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仆从,驱马在街上中横冲直撞。 道中行人车马瞧见,纷纷往两侧闪躲。这仆从身后跟着一溜华丽雕花大马车,围观人群中不时传出“中山王府”等字眼儿。 杜二姑娘在马车中听见,忙扬声叫老吴避让。老吴不待她说,早已将马车赶到路边儿,自己跳下马车,紧紧拢着马镢头。 单小葵不知中山王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但见那耀武扬威的仆从过后,紧跟着又是几位通体气派的公子哥儿,再后面,是一眼瞧不到尾的轿马,不觉匝舌,这可比杜府的排场大多了。 前世单小葵对南京这座城市便不熟,到了此地处,她又只对眼前的事儿上心,并不曾问过刘妈南京城中事。(.)何况刘妈又是自池州府来的,便是问她,她知道的怕也有限。 中山王府马车经过时,两侧围观路人虽多,却都似约好了似的,屏声静气,不敢大声喧哗。 整整有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全部过去,围观的人才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让你在家好好呆着,怎的不听话?若是叫人撞了掉了孩儿,少爷回来,你是死是活?”杜家马车将要重新驶动之际,靠路边那侧传来一个女子尖锐的斥责声。 不知怎的,单小葵听这声音觉有似是在哪里听过,不觉皱了眉。 “我……只是在家闷得慌,出来走走……”紧接着一个女子轻柔惶然无措的声音响起,小声辩说道。 “呸!秦淮河的花舫上子不闷!你倒是回去呀?”先前熟悉的声音又起,“你即恋着那里,当初装什么狐媚子哄少爷赎了你出来?” “你……你怎敢这么和紫姨娘说话?”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脆生生的指责道。 “呸!还姨娘?”先前那声音又起,单小葵愈听愈耳熟,连杜二姑娘眼中也透着疑惑,两人对了个眼儿,一齐挑帘往路边看去。 里头两人反应还算慢的。坐在外头的菊香和兰香,早已循声望去,离路边有约有五六步的巷子口,立着三人。 一个青年妇人身着浅蓝褙子广袖大衫,下系月白裙儿,小肚高高隆起,此时正垂头玩弄衣带,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离得远,瞧不真切面脸,只看那脸庞轮廓,便知是个姿色上佳的。 另外两人,一个是还没留头的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怒目圆睁瞪视另外一人。这人赫然是大少爷跟前的大丫头芍药。 两人又吃惊又疑惑。因路边还隔着几人,那芍药显然没发现她们,只顾怒气冲冲骂着这主仆二人,“……若没我当初借来的银子,你们现今有没有个地方住还两说呢。这会子倒在我面前摆起谱来?还敢拿少爷的话压派我?!你也不想想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压到我头上去?” 骂得那妇人的头垂得更深,见路人围观,不觉举袖掩面转身向巷子急步而去。 那身着青色比甲的小丫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芍药口内仍不消停,骂骂咧咧的跟在二人身后。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西侧第二间小门儿。 杜二姑娘和单小葵二人盯着远处已闭紧的小院门,面面相觑。 虽事情再简单明了不过,二人一时竟不知从哪里说起。 半晌,杜二姑娘苦笑道,“这是大哥的……” 单小葵也面上苦笑,心中却急剧转起来,芍药方才提到银子,必是她以大少爷之名从自己手中借走的三百两了。那是去年春天的事了。那时大少爷身上尚还有孝呢…… 心中又讥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大老爷才刚弄这么一出来,大少爷的好事儿又叫她们瞧见,若不叨噔出来便罢,叨噔出来,府里怕还有一场气生。 笑罢,不由又可怜起林氏来。虽是可怜,这事与她也不相干,她自不会说出去,没事找事儿。这么想着就看了二姑娘一眼。 二姑娘正和她一样的心思。二人目光一对,心下都了然。 单小葵忙使了个眼色给刘妈,刘妈会意,钻出车外,细细叮嘱菊香兰香和老吴。这边二姑娘也沉了脸与娟儿莺儿道,“今儿这事只当没瞧见过,若是传到大嫂耳朵里,我只找你们问话。” 二人都连忙应下。此处离杜府不过只隔两条街而已,待道路畅通,老吴赶了马车,急匆匆家去了。 下了车,两下作别,待将到自己院中时,刘妈才松了一大口气,悄声道,“姑娘,我听芍药那话头,竟是借了咱们的银子给那妇人置宅子的?” 单小葵点点头,“听话头倒是象。” “大少爷胆子也真大,孝里纳妾,还是个粉头,不怕太太老爷知道了?”菊香拍拍胸口小声说道。 “你没看她那肚子?”兰香悄笑道,“若是生个儿子,看在儿子面上,还能不让她进门儿?” 主仆四人边说边走,迎头见碧云碧月自厨房那边儿过来,她们身后有一个人影一晃而过,虽没瞧清面容,看衣着颜色却象是王姨娘。且,她的身形象是和碧云碧月刚说完什么事儿,就瞧见她们几个,故意避了开一般。 单小葵轻咳了一声,菊香三人立时停了话头。 刘妈笑呵呵的和碧云碧月问好。碧云碧月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不咸不淡地给单小葵请了安,拿眼儿将主仆四人一睃,唇边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意,一径去了。 单小葵凝眉,今儿这情形最该调个儿才对,怎么她们反倒好象知道了自己的什么事儿,算计着自己什么一般? 能算计什么呢?单小葵偏头想了想,若方才那人是王姨娘,定然是和银子有关,难不成,王姨娘知道了她去和林氏讨银子,去和林氏说她的坏话?抑或商议怎么不还银子? 直到进了正房,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这事儿丢下,复又想起今儿的另外二遭儿事来。 一件是徐婆的那处房子,另一件是大少爷置外室这件事儿。想着,想着,两件事儿便融合到一处了。徐婆那里光房子,卖价怕是有限的,但那五六亩的地,现在看来,哪还有一点荒芜的模样?又离城那样近,也不知一亩能折合多少银子。 她现在手头的这一百多两怕是不够。到时,要么还去向林氏讨,要么,就向芍药讨了。 她做为通房大丫头,大少爷外头又有那么一个外室,照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些事情当初都是没瞒着她的。那么必定有些体已银子在她手中掌管着,不可能他用一分向林氏讨一分…… 菊香和兰香打了水进来,见她埋头沉思,唇边含着古怪算计的笑意,两人怔了一下,都笑,“姑娘在想什么?” “啊?没事。”单小葵回神,起身进里间脱去新衣,换了一件家常旧衫,将头上的钗簪都卸了,到外间儿洗脸。 “姑娘,今儿在外面不便问你,好好的,您买那院子做什么?”刘妈递了巾帕,小声问道。 “我不是说了,若旁人买去,不晓得糟蹋成什么样子呢。”单小葵擦干脸轻笑道。 “那姑娘也不必自已买。”刘妈不赞同的说道,“后来孟家小姐不是说要买么?她买了去倒正好。那处房子虽不值钱儿,还有地呢。一亩便是十五两银子,再加那塘子、院子,也要一百三四十两呢。” “况,又没个得力的人去种。便是去种,那五六亩的出息也是有限的,一年也出不了多少利……”刘妈说到这儿,见她面儿上笑得没心没肺的,似是一点没往生计方面去想,暗叹一声,便住了嘴。 单小葵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现下还不是说的时候,且等等再说。 将帕子递还给菊香,笑道,“银子您别担心,我已有了主意。”说着,招菊香和兰香近前,细细叮嘱一番。 菊香兰香两个,含笑点头应下。 ……………… 第026章 趁机讨债 “芍药姐姐!” 头天傍晚菊香和兰香在院中走了几遭儿也没上她,今儿一早,二人侍候单小葵吃过饭,便又在院中闲逛,将到半午时分,见芍药大少奶奶院中出来,似是往厨房方向走。菊香赶忙笑着叫了一声,快步跑来,“芍药姐姐哪里去?” 芍药一脸气恼之色,瞧见是她二人,心下更烦躁,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声,“去厨房。” 兰香暗笑,昨儿回来已听大少奶奶院中的丫头婆子说了,她打着看她娘的名头要出府,被大少奶奶和碧云碧月两个排暄了好一阵子,这会子又去干那粗使婆子才做的差使,心中自然有气儿。却装作瞧不出来,也笑道,“正好,我们也要去厨房,咱们一道儿罢?” 芍药冷笑,“罢呀,我高攀不起你们。你们也别拉扯我。你们主仆做的事儿,当我不知道呢?”说着抬脚飞快往前走。 菊香兰香相视一笑,仍跟在她身后,走过夹道,到一片开阔地带,见近处无人。菊香紧跟两步,笑嘻嘻地在她身后说道,“昨儿我们回府时,好似看到芍药姐姐了。” 芍药身子猛然一滞,豁然转身,眼睛因吃惊太过而睁得溜圆,脸上一片雪白,“在……在哪里看到我了?”声音中无法抑制的颤抖。 “就在大巷口呀……”兰香笑嘻嘻地接话道,“芍药姐姐似是和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说话儿呢,想必是你的亲戚,我们就没敢叫停车……” “哦……对,那是……是我家堂妹……”芍药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菊香和兰香低声急切问道,“二位妹妹,昨儿可还有人瞧见我?” “还有我们姑娘和刘妈。”菊香微笑着说了一句,叫兰香,“咱们快走罢,办完事儿,还要去帮姑娘干活儿呢。” 兰香会意,含笑点了点头,和芍药说了句,“你家堂妹生得可真好。”就笑嘻嘻跟上菊香往厨房那边走去。 芍药头顶如打了个焦雷一般,怔了半晌才回神。连忙追着菊香和兰香而去,偏对面又来了两个婆子,她一时不好说话,只得脸上勉强推出笑意搪塞。 好容易等以厨房里说完了事,出来。她见两下没人,才忙忙的把菊香兰香叫到一旁,“好妹妹,昨儿见我的话,能不能别和旁人说?” 兰香忍着笑,面上故作奇怪之色,睁着大眼睛歪着看着她笑。 “我娘……我娘根本没病……”芍药急得脸都白了,只得硬着头皮扯谎道,“是我想趁着过节家去自在一日,才……我骗了大少奶奶,她若知道了,我岂不也落得和瑞香一般的下场?”口中说着,嘴里不住哀求,“好妹妹,千万别告诉人。” 菊香向兰香悄打了眼色,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不说就是了。可是我们姑娘那里,你自去说罢。你这话,我们可没法和她说。” 兰香也点头,“是啊。”说着二人舍了芍药向偏院儿去了。 单小葵今儿一早吃过早饭,便到了偏院移栽那些孟家后来使人送的月季枝条。扦插的六七十棵中,共活了五十来棵,这也算相当不错的了。 刘妈看她累得双颊通红,微有汗意,双手双腿沾满了泥巴,干得兴致勃勃,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不知何时自家姑娘突然对花草这么上心了…… 正想着,菊香和兰香二人笑嘻嘻的回来了,进了院子将院门反手关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单小葵听她们笑,便知事情成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问。 “姑娘,我猜最迟午饭后,她必来找姑娘。”菊香笑着蹲下来,满面畅快之色,“你不知道,我们说瞧见她的时候,她吓得脸唰地全白了。拉着我和兰香千妹妹万妹妹的叫得亲热。” “唉!”刘妈叹了一声,“也是她自己糊涂,再怎么想讨大少爷的喜欢,这种事她也敢帮着做下,帮着瞒?” 单小葵手下不停,将混合好的花土填入盆中,先填半盆,再轻轻的自苗床上,把花枝连土都挖出来,放在盆中,再用浮土盖好,松松在的上面按一圈儿,放到一旁,让刘妈浇水。 刘妈见她不答话,只当她不喜听这些,遂息了声,舀水浇花儿。 单小葵不是不喜欢听,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若非让她表达什么,唯有一声叹息罢了。 菊香猜得不错,单小葵刚在偏院用过午饭,芍药便来了。此时,单小葵已将那花枝子全移栽好了,正放在西墙荫下返苗。 芍药强推着满脸笑进来,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单小葵忙叫她起来,让菊香给她看座儿,明知故问,“你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芍药咬了咬下唇,抬眼看看刘妈菊香三人。单小葵会意,摆摆手,刘妈三个都退了出去。 “说吧,有什么事儿?”单小葵偏头头,好奇的盯着她。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神采奕奕。 芍药被这眼中含着的笑意逼得没来由一阵心虚,忙垂下头,强自笑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只是来瞧瞧表姑娘身子可大好了些。” 单小葵暗暗失笑,面上还是点头答道,顺着她的话拉家常似的道,“好多了,多谢你记挂。” 芍药忙笑道,“谢字不敢当。本是早要来瞧瞧表姑娘的,偏我们那院子里事多……” 单小葵并不记恨她以前做过什么,来不来瞧她,因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芍药大约也瞧出来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儿,便讪讪地住了嘴。 将下唇狠咬了咬,方一横心说道,“婢子今儿来,是有一事求表姑娘。” 单小葵微微直了直身子,直直盯着她,约有半息的功夫,微微一笑,“我听菊香兰香回来时说过。你也太胆小了,不过是出去瞧亲戚罢了,便是大少奶奶知道,也不过说你两句,还能把你怎么着么?” 芍药见她说了出来,便也不再避讳,又想她素日心极软,忙“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求表姑娘好歹口内超升,莫说与人知道。”以大少奶奶的敏感,这话只要传到她耳朵里,事情哪有不露馅的? 单小葵故意笑道,“你这样倒让我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内情……” 芍药听到“内情”二字,惊得脊背猛然挺直,脸色“唰”地一下子白了,连连摇头,“没有,并没有什么内情。” 单小葵不置可否在点点头,“你先起来吧,我正好也有一事要找你,只是你一直在大少奶奶院中,不得一个人独处,便就先放下了。今儿你来了,倒正好。先把前头的一宗事儿了了,这件事,我自然替你瞒下。” 她神色淡淡地,说出的话也似拉常家一般。芍药心中却是一动,“先前的那一宗事儿”是指什么,她自然知道。她和表姑娘之间,只有一件事儿要算。那便是当年借的三百两银子。 芍药这会子似是明白了什么,看向单小葵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恼怒,几分不甘。 单小葵淡淡撇了她一眼,“还有事么?” “哦,没……没了。”芍药不甘心地低下头说道。 “那你去罢。”单小葵淡淡地摆摆手。 芍药没应声,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表姑娘……”芍药站起身子在原地立了好大一会儿,转身欲走时,又回身说道,“少爷走得急,我手中没那么些……” 单小葵眉头讽刺地挑了一下,不语。 芍药语塞,尴尬羞恼地低了头。虽银子要紧,眼前这宗事儿更是要紧,只要讨好了少爷,区区三百两银子又算什么,况那也不是她的银子。 虽心中百般不甘,终是暗咬着牙,微微施了一礼,“请表姑娘容我两日功夫。”声音中已透冷意。 “好,两日。”单小葵淡淡点头,“我说话是算数的,不似有些人,当初说得好听,过后就丢在脑后。我说两日内不说这事,必定不说。两日后么……”话到此处,她停了下来。 淡淡看着芍药。 芍药抬眼悄悄看了她一眼,两下目光对下,她忙垂下头,再施了一礼,“两日内必送来。” 单小葵含笑点头,“如此,我就等着了。” 芍药行了礼退出来,见刘妈菊香三人都在那边花圃边儿上浇花儿,理也不理三人,脚下走飞快的去了。沿青石板小道儿,径直走到花园深处,靠着山子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似要将胸中的闷气都吐尽。 手无意识揪着地上的草,一会儿恨单小葵趁火打劫,一会儿又担心她们得了银子再说出去。脸色白了红,红又转白。手下把那片长得郁郁葱葱的青草扯得乱七八糟。 第027章 被人算计 事过两日,单小葵望着桌上那一包整整齐齐的六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喜笑颜开。[]再没想到这一笔帐讨得如此顺利且不拖泥带水。 刘妈反倒忧起心来,银子是讨回来了,可这府里,自上至下,已都让自家小姐得罪光了,空有这些银子,她们若存心苛责,岂不还得自己受着? 本想说说,又见她满面笑容,不忍这会子泼凉水,想着,等过后背了人,劝她一劝。哪知她这边刚想到这里,便听单小葵笑道,“正好借买徐婆块儿地,再去和少奶奶讨余下的银子。” 刘妈一惊,赶忙阻止道,“姑娘,你没瞧见这两日的饭菜成个什么模样?姑娘还去惹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今有了落脚处,谁还管她们高不高兴? 刘妈还是拉着不让去,“姑娘想讨银子,好歹也缓一缓,狗急还跳墙呢!”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缓与不缓,她都恼我。反正是恼,何必要缓呢?”话虽如此说,自己却没再动,挨着桌子坐了下来,心中寻思着今儿做什么打发时光。 却说那采蓝采梦见一向不进这院门儿的芍药一大早鬼鬼祟祟的进来,在正房与人说了半晌的话才出来,心中都好奇她来有什么事儿。无奈当时有菊香兰香在,她们不得近前儿。 趁着菊香兰香一个去二姑娘处送东西,一个去偏院儿叫粗使婆子们抬水的空儿。二人蹑手蹑脚靠近正房,正好听到刘妈说缓一缓和单小葵说什么恼不恼的话儿。 还想往下听时,里面已没了声音,她两个怕人瞧见,忙忙的又缩回东厢房。大少奶奶借走的银子,虽瞒着陶氏和大少爷,底下的婆子们丫头们也不是丁点风声不知,采蓝采梦这几日也断断续续听到些只言片语。只听这二人话头,便知说的是大少奶奶。 这二人如今被放到这院子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这么吊着实在难受。一心想离了这里,哪有不讨林氏的好儿。趁着与碧云闲话针钱的空儿,将这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碧云气得无可无不可,转头就将话搬给林氏听。 林氏冷笑连连,“她还当真的奈何不得她?”说着,向碧月道,“你现在就去请王姨娘来。” 碧月踌躇了一下,问,“少奶奶可是要说先前的事儿?” 林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碧月暗觉不妥当,本想再劝,碧云已催她道,“你快去。” 又因林氏的陪房冯妈妈家中出了事故,告了假回乡,现还没回来。碧月虽觉不妥,亦找不到个人商议。本想去找太太跟前儿的严妈妈说说,又怕严妈妈拿话来问林氏,倒让人觉得是她告了密一般。心中七上八下的出了正房,随手打发个小丫头去王姨娘的院中。 菊香正从二姑娘那里把她借走的书取回来,迎头和王姨娘还有那小丫头子打了个照面儿。王姨娘似笑非笑的打量她几眼,看得她混身直起鸡皮疙瘩。 回到正房和单小葵道,“大少奶奶院中的人来找王姨娘,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单小葵脸海中瞬间便浮现重阳时,碧云和碧月的模样,不觉皱了眉,问刘妈,“最近她和少奶奶走得近么?” 刘妈这些日子也只顾跟着她在偏院里忙活,对院中的事儿也不大知道,微摇摇头,“这倒不知道呢。” “这可奇了!”菊香咕哝一声,将书拿给单小葵,自己去替她倒茶不提。(.无弹窗广告) 谁都不知这一宗并不起眼的小事儿的背后却隐着一件极重要的事儿,这件事直接导致单小葵离开杜府。 大约四五日后,菊香和兰香仍和往常一样,去厨房拎早饭,单小葵也和往常一样,身着短衣长裤,在院中活动身子骨。 刘妈在正房里将箸碟儿都摆好,见人没来,自己便顺手拿了针线箩筐,趁空做上两针。 谁知单小葵一套动作做完,不见人回来,她继续又重复做,这套动作做完,还不见人来。 便和刘妈笑道,“这两个人今儿是怎么了,拎饭拎这样长的时候,莫不是和谁吵嘴了?” 刘妈听说,忙放下针线箩筐,“我去瞧瞧。”话音未落,只听院门一片脚步嘈杂之声,紧接着菊香满面泪痕飞跑进来,抱着单小葵的双腿“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姑娘救我。” 单小葵和刘妈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兰香也跑进来,脸上不成个气色,亦是满面泪痕,也向着单小葵“扑通”一声跪下,跟着哭起来,“姑娘,你可要救救菊香。” “这是怎么了?”单小葵回神,忙拉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起来说话。” 菊香和兰香都不起,只抱着她的双腿大哭,刘妈也急了,看见门口立着一个自家院中的小丫头,忙叫她过来,“你知道她们这是怎么了不知?” 这小丫头无声点点头,想了想道,“是厨房里的妈妈说,谢升嫂子求了她做媳妇儿,少奶奶已应了。今儿就叫人上来说话呢!”说完满目怜悯之色,看着菊香。 “什么?”单小葵一怔,神色倏地一凛,豁然抬头,问那小丫头,“谁是谢升嫂子?” 小丫头被她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 单小葵不知这谢升家的是谁,刘妈可是深知的。更知她大儿子已做了亲,不由大急,问那小丫头,“是给她哪个儿子求的?” “说是……那个傻儿子。”小丫头垂下头,声音低低的,似是替菊香难过。 “什么?傻儿子?!”单小葵一怒未平,一怒又起,一把扯着抱着她哭的菊香,沉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菊香哭得气息不接,紧紧抓着单小葵的手,“姑娘救我!” “你是我的人,没我的话,我看谁敢动你!”单小葵双手紧紧纂起,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火光。 刘妈赶忙拉菊香和兰香,“你们快起来,有话好好和姑娘说,只哭管什么用?!” 菊香兰香抽噎着起身。 “你们跟我来,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单小葵看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仆从一下,沉着脸说着。 单小葵这院中的动静早已有丫头报于林氏知道。林氏刚刚用完早饭,正在吃茶,诧异道,“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碧云碧月一齐摇头,碧云想了想道,“莫不是王姨娘传出去的?”这事儿是她先提起的,又是她一力撺掇而成的,现在事成了,她露出些口风也不足为怪。反正今儿本来就是要和表姑娘说的,这会子传与不传也没什么两样。 碧月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少奶奶,那菊香总不是我们家的丫头……” “嘁!”碧云不待她说完,便撇着嘴儿打断她的话,“她如今吃咱们的穿咱们的,不是咱们家的丫头是谁家的?” 碧月还要再说,却见林氏坐在那里,神色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知她意已决,只得闭口不言。 林氏端坐着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叫碧云,“方才谁来回的话,叫她进来。” 碧云应了一声,忙去外头传那个来回话的小丫头。 “你来时,表姑娘听完了那话可有生气?她是什么神色?”林氏问道。 这小丫头低头想了想,摇头,“不象生气,也象生气了。反正说话声音不高,菊香和兰香只是哭,后来表姑娘叫她们进屋说话,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氏摆摆手,那小丫头退了出去。 碧云以为她怕单小葵过来哭闹,忙上前,“少奶奶,要不要我叫两个婆子守着院门儿?” 林氏撇她一眼,摇摇头,“我正等着她上门儿呢。”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憎恨之意。 单小葵早先曾预料过,向林氏讨银子,她若是个心大的,日后不过生了嫌隙,少见面,少说话,便就完了。一辈子谁还没个不对头的人? 若是个心窄的,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如今果然让她说对了,这林氏面儿倒没什么大毛病,即不娇纵,亦懂情理,却偏偏是个心窄的人。更因她生为嫡女,自幼颇得父母疼爱,在家时未受半点委屈。嫁到杜家来,婆婆又是亲姨娘,虽不比在家和顺,比起大多数新妇来,林氏已是极幸福的了。 一个心窄,却从没遭受过挫折的人,一旦遭受真正的挫折,往往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如果,手中正好又握有相应的权利,那便要生出一大场事来。 可巧,这几样统统被林氏占全了。 又过不多大会儿,外头有丫头惊慌来报,“少奶奶,表姑娘哭着往西院去了!” …………………… 第028章 求去(一) “什么?”林氏一惊,拧眉站起身来,“往西府去了?” 西府是大房对二房的俗称。 “是。”丫头连连点头。 林氏心中微慌,再不想她不来找自己理论求情,反倒往西府里跑!这是去叫二老爷替她主持公道?心中愈想愈慌乱,脸上却强撑着,敛了慌乱之色,叫碧云碧月,“走,我们瞧瞧去!”说罢也不要人打帘,自己急匆匆挑帘出去了。 “少奶奶……”一听是往西府里去,碧云也有些着慌。这事可是她一力撺掇少奶奶应了王姨娘的,若是二老爷知道………忙忙的跟在林氏身后,向院门而去。 等林氏主仆几人到往西府去的主道儿时,单小葵主仆几个已经跑到通往西府的小月门处了。 这一通气非同小可,单小葵动了真怒,动了真气,一路拿帕子握了脸哭着,闷头闯过月门儿,就往刘氏的院子冲了过去。 刘妈几人都不知她这是为何,本来在屋内说得好好的,姑娘只确认这事确有其事后,突然就哭着跑出院子,害得刘妈三人不得不紧追着出来。 她们主仆四人,一个在前头跑着哭,后面三个抹着泪儿追。惹得杜府的下人纷纷驻足观看,皆不知这突然的打哪里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林氏一见这架式,登时气黄了脸儿。恨恨冲着主仆四人的背影,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本事你就长长远远的住在那院儿别回来!” 说完赌气回了自己院子。 且说林氏的陪房冯妈妈今儿正好假满回府,刚进二门儿,便见前头围着一群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再往旁边看,沿道的不止她们,多数仆从都在这里瞧热闹说闲话儿,心下奇怪,又着急,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 急惶惶走近,还没等她问,已有人瞧见她,竹筒倒豆子般,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冯妈妈大惊,“是谁说少奶奶要把菊香配人?” 那人指了指厨房的祝婆子,“诺,是她说的。[.超多好看小说]还说是谢升嫂子先看上的,故而来求了少奶奶……” “糊涂!”冯妈妈急得一顿脚,急匆匆向少奶奶院中而去。 就在二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单小葵已冲捂着脸冲进刘氏的院子,将守门的婆子和院中的丫头都吓了一大跳。 因刘氏这里今儿有客,她的贴身丫头青凤正在廊子底下和小丫头玩抓子儿,突见她捂着脸进来,帕子已湿了一大半儿,更有哽咽之声。不觉大奇,连忙迎过来,边高声说道,“表姑娘来了,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提醒刘氏。 刘氏在里头听见青凤声音不似以往,便知事情有异,微微皱了眉,叫另一个丫头青莲,“出去瞧瞧……”话音刚落,只见门帘一挑,一个人影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大哭,“求二舅母给青娘做主!” 刘氏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却见单小葵跑得簪钗斜歪,鬓发散乱伏在地上,呜呜痛哭不已,不觉站起身子,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要做什么主?”一边说一看往门口跟进来的青凤。青凤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刘氏无法,只得又向哭着的问了一遍儿,单小葵哭得气息不接,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青娘千能忍万能忍,只这一件事不能忍,求二舅母做主!” 刘氏很摸不着根由在哪儿,却知她这是在那院儿受了委屈,摆手叫青莲,“快扶表姑娘起来,有什么委屈只管好好说。” 青莲应声弯腰去扶单小葵。被单小葵一把推开,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儿,看了刘氏一眼,复又以额头贴地,哭道,“青娘自知所求之事甚大,二舅母未应前,青娘不敢起身……” 刘氏见她今日这气势就不同往日。(.无弹窗广告)可见是真气恼了,才会如此不顾礼节体面。也正因如此,她也不好认真和她计较,只得叹了一声道,“你说吧,要求何事?何事要我给你做主?” “二舅母,青娘求二舅母发一句话,叫青娘离了府,自行过活。”单小葵原先是没哭的,不想装腔装了半晌,竟不知勾起哪里的悲切心肠,泪水这会子长流不绝,不一会儿便把面前的青砖地面打湿了巴掌大一片来。她借着泪水的势,悲悲切切地哭诉道,“我本是姓柳的,爹娘只留我一个,也该我撑起柳家的门户,便是千难万难,我总要去试试。还求二舅母说句话儿,叫我带着丫头们出府去吧。” 刘氏不妨她竟是这话,一时倒怔住了。半晌方才斥道,“你这是什么糊涂话?谁欺负了你,你只管与我说。我能做主的即时与你做主!不能做主的,还有你二舅舅,再不然等你大舅母回来,这都使得。说什么去不去的话?” 正这时,青菱进来,走到刘氏身边小声说了在外面问来的消息,刘氏拧眉,“是真的?飞哥儿媳妇要把她的丫头配给一个傻子?” 今儿刘氏这里的客人,倒不是旁人,而是杜老太太跟前的温老嬷嬷。她今年六十有三,身体却好,在家闲不住,有时也来这两府里走动走动。这才到刘氏这里,才说了几句闲话儿,便突出闯出这么一宗事儿来。 她虽早已不当差,早先两府在一处时,她的大儿子就是管家,儿媳就是管事娘子,又因她服侍过老太太,在这府中颇有体面威信。原本她是不预管的,自己现今又当差,老太太又不在。 听这了这话,不觉跌足道,“这种事如何使得?不管那孩子是傻的,还是个齐全的,也没有把主意打到亲戚头上的道理!况,那边的少奶奶竟连问表姑娘也不问一句,就自做了主张?” 单小葵方才见她往里闯里,丫头没有用劲儿阻拦,便知今儿的客许不是什么贵客,方才扫过一眼,知是个老婆婆在这里,却也不知她是谁。这会听她的话头,竟如府中的长辈一般。 借着她的话头,哭音又高声起来,“……正因如此,青娘才斗胆求去。请二舅母成全我……” 这边正闹着,不知是谁去告诉了这几日在家歇养的二老爷杜如明,他身着家常道袍,沉着脸儿,大袖飘飘的进来。 温嬷嬷和刘氏都赶忙起身相迎,单小葵等来这个最该来的,复又哭起来,将前面的断断续续哽哽咽咽地说了一遍儿,仍旧求去。 杜如明已知事情原由,心中原本就不快,听她句句要走,愈发烦闷,因说道,“你爹娘将你送了来,如今你往哪里去?这里便是你的家。一家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碰的?若磨了嘴,便要走,家还能成个家么?” 单小葵伏地哭道,“我是没家的。若不然,他们也不敢欺我至此。前事我不说,只说眼前这件。若我有爹娘父兄在,又有万贯家财傍身,谁还敢如此轻贱我……”话不及说完便又掩面大哭。也顾不得这话杜二老爷两口子脸上过得去过不去,反正她气极了,气糊涂了,这会子谁还管得这些? 这话说得杜如明和刘氏面上一讪,略带出些恼意,要和她计较时,又不好计较。双双端坐不语。 单小葵不管这些,今儿她打定了主意,要闹个天翻地覆,且,一定要出去。只管伏地诉说,“……我虽是女儿家,爹娘留我这根独苗在世上,我便要把柳家的香火传下去,我要出府另立门户,招婿为柳家传香火。今儿我不求二舅舅替我主持公道,只求给一句话儿:让我出去,日后就做一门亲戚走动岂不更好。” 杜如明听前话糊涂不象,不由眉头大皱。听到最后“做一门亲戚走动”时,又觉倒是那么个道理,只是碍于颜面,哪里肯依。只叹道,“你若是个男儿,你要走,我自不留你。如今你……” “花木兰可代父从军。我不敢自比花木兰,却也想替爹娘撑起残门陋户,延续我柳家的血脉……”单小葵听这话有了松动之意,愈发借着她被“气狠了”这个由头,提自己的真实要求。 杜如明听她自比花木兰,又可气又可笑,向刘氏温嬷嬷道,“看不出她还是个心性刚强的孩子。” 刘氏却不展颜,她是瞧出来,今儿这柳青娘是去意坚决,若不让去,如何收场?若让去,这南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如何背后说道他们? 杜如明也是一时好笑,过后复又敛了神色,“那边的事,我已知道了,自会叫你二舅母替你做主。你也不可多想,安心住着罢!”说罢便要起身。 上天好容易赐给她一个机会,单小葵哪容易让他这般就走了,向他脚前面的青砖地面上一扑,哭道,“二舅舅若是不允,就让青娘回池州府去罢。这里我没脸再住下去了……”借势又她素日里受的委屈絮叨起来。 杜如明被她的身子拦住去路,又见她闹得厉害,似是铁了心一般,只得又坐回去。脸色比先前更沉了一分,哼道,“便是准你出去,你出去以何为生?须知世道艰难,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在家中空想,哪里知道挣钱的难处?” 单小葵伏地哽咽道,“我柳家世代经商,我想,我也可以自小本营生做起。商户行商,乃是我们的本等行当,不在乎贵贱身份地位……” “这如何使得?”杜如明沉声说道,“况那行商得多少本钱,你哪里有?又要抛头露面,只有家境过不下去的妇人,才那般……” 单小葵依旧哽咽伏地道,“便不是行商,叫刘妈和菊香她们做针线卖,也可。……有今日的奇耻大辱,我再没脸住下去,心中离意已决,还请二舅舅发句话儿罢。”说着又细细哭将起来,只是眼中的泪水再也流不出来了。 …………………… 第029章 求去(二) 今儿任谁见了这架式,都能忖度出来她离意已决。若不然,她焉何会不顾脸面的闹? 杜如明沉默不语,刘氏也不作声,温嬷嬷看着伏在地上哭得气若游丝的小小身子,不觉一叹。向杜如明道,“论理是二老爷的家事,我不该插话。可今儿又碰上了,我逾规说几句,二老爷别见怪。” 杜如明强笑道,“嬷嬷有话只管说。” 温嬷嬷叹了口气,“论理,表姑娘来咱们家住着,断没有叫她一个孤寡女儿出去住的道理。只是,自打老太太去了后,我听说过些事情。咱们府里这些丫头奴才们,当差久了,都长着一双富贵眼,攀高踩低的……。如今那边少奶奶年轻不知事,不知又受了谁的挑唆,弄出这么一宗事来,表姑娘颜面上确实过不去。” “……那谢升家的二小子是个什么人?天生的痴儿!便是那家穷过不下去的,也不肯卖女儿到那样的人家儿……”说着一叹,看了看二老爷刘氏二人,“总之这事做得糊涂!现今事儿已出来了,表姑娘求另立门户住着,我想,这倒也是个法子。至于将来以何为生,我是想着,她在咱们府中,也要吃喝的。一样的花费!不若二老爷替她们寻个院子,叫她们主仆单住着。花费的银子也是有限的,一月不过二十来两足足有余。这点银子,府中不拘在哪里省一抿子就够了!” 单小葵忙接话道,“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不要舅舅舅母给银子。只求另立门住着,我是想着,出了这院子,我另立门户,日后再来,凭我再穷,也是一门亲戚。不似现在今,客不是客,主不是主的,着实尴尬。” 杜如明没得官,如今一家子只靠祖上留下的田产取租过活,日子虽不是拮据,与大房是没法比的。与那些真正有官的书香门第也是没办法比的。一月二十两,虽瞧着不算什么,一年就是二百多两。 杜如明不管家,倒觉这个法子可行。刘氏心中却大不乐意,只是不好明说。叹息一声,愁眉看向二老爷,“你说说飞哥媳妇儿怎么就这么莽撞,好好的日子,她惹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说完这话,才又看向温嬷嬷,苦笑道,“嬷嬷说的倒是个法子。只是大哥和大嫂不在家,我们叫她出去了,将来岂不落褒贬?” 温嬷嬷笑道,“这个二太太不必担心,到时我老婆子自会说句公道话儿。” 刘氏便没了话说,只看二老爷。 二老爷脸色沉着,看地上跪着的瘦弱倔强身影,半晌,叹一声,“即这样,你起来罢。应了你就是!” 单小葵心中暗喜,青莲忙上前扶着她站起来,她哭了这半天,又跪了半晌,声带嘶哑,双膝酸痛。一张脸因跪在上弄上些灰尘,一块儿灰一块白的,花猫一般。 我见犹怜。 刘氏忙吩咐,“打水来,带表姑娘去梳洗。”青莲和青菱扶着单小葵出去,刘妈三人早等在院中,没二太太的话,她们都不敢进,里头的话又听不清楚。正心急如焚,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姑娘……” 单小葵自刘妈开始,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定格在菊香双眼红肿泪痕满面的脸颊上,扯出一抹笑来,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刘妈三人都不知她所指何事,见她笑,只当是二老爷吐了口,拦下这宗事儿,个个脸上欢喜。跟在她身后去梳洗不提。 这边刘氏的正房内,温嬷嬷说道,“虽是大房那边的事儿,二老爷也该问问才是。侄媳妇儿不知事儿,也该说她一说。况,那谢升家的是咱们这边的,背着老爷去那边求人不说,还弄出这一宗事来,岂可轻饶?” 一句话提醒了刘氏和二老爷。 二人都说,去叫谢升家的过来回话,又叫人去请林氏过来。 院中婆子丫头应声去了。 此时,这件事已传得阖府皆知。二姑娘自打重阳回来,就一直懒懒得,不大出门儿,连单小葵那里也没去,只窝在房中看书。多数是自二少爷书房里寻来的。 她知道得最晚。待得了信儿赶过去时,刘氏院中已聚了乌压压的一院子人。 她进院扫了一眼,见林氏的丫头碧云碧月也在其中,知道她已来了。转眼又瞧见刘妈三个,走过去,轻声问,“我才知道的信儿,现今里头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单小葵并没与她们细说求出府之事,净了面仍旧要回正房,因而刘妈三人也不知内情,只说,“方才二老爷驳回少奶奶的话儿,这会儿正在屋里说着呢。” 不多时,谢升媳妇儿满面愧色的进来。 菊香怒目圆,风一般冲过来,朝她脸上狠呸了一口,吐了谢升媳妇一脸的唾沫星子,骂道,“黑心烂肺的老婆子!” 谢升媳妇儿讪讪地拿帕子擦了,不敢言语,低头转单小葵主仆,向正房去了。 兰香过来拉她,劝道,“姑娘已给你做了主,你何苦生事?”刘妈也生怕她再闹出什么来,让姑娘在中间为难。忙拉着她,三人一径到东厢房廊子底下。 室内,二老爷和刘氏在上首高坐,温嬷嬷坐左下首,单小葵刚净了面,木着一张素净的脸儿,低头把玩手指。 林氏坐在二人对面,神情尴尬。 静默良久,二老爷咳了一声。刘氏方长叹一声,转向林氏,略带埋怨道,“飞哥儿媳妇,你今儿这事确实欠思量。你瞧今儿这事,叫我们怎么办?青娘因这个,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的要搬出去府!你这不是叫我和你二叔父为难么?” 林氏原以为她是来哭诉委屈,顶了天,是二太太发话,救了菊香,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她半句没提菊香的事儿,只闹着要出府,自己这会子也慌了神儿。 只得赔笑道,“原是我想得不周全,只想着谢嬷嬷早先在老太太跟前儿是出了力的,谢升嫂子家境也是过得去的,她嫁过去,也是少奶奶似的,强如她将来配个穷小厮……”一边说,一边看立在身后的冯妈妈。 原她是准备二太太叫她来问话,她便不承认有此事,只说单小葵道听途说就当了真。冯妈妈说不妥当,莫要两下闹对了头,到时,还是自已脸面上过不去,只有认了这事儿,让这件事快快揭过去才妥当。又说,她认下了,二老爷二太太不过责怪几句,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糊涂!”二老爷寒着脸斥道,逼视着林氏问,“谢升家的是个傻儿子,你知不知道?” “叔父……”林氏委屈地站起来,低头轻声道,“我知是知道一些,只说不是傻的,不过是个孩子心性,因而就没想么多……” “哼!”杜如明沉脸冷哼,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沉声一叹,将脸儿扭到一旁。 林氏尴尬地立着,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虽是她的错,眼圈也不由的红了。 她这一哭,刘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侄媳妇儿又不是儿媳妇儿,虽是长辈,他们倒底还隔一层。若老大两口子都不在了,自该他们管。现在那两二人都在,哪里有他们下死力管教的? 刘氏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你坐下罢。你知道错了,给你妹妹赔个不是。还有……”她的声音强硬起来,“到底是哪个奴才挑唆你的。你说出来,这会子我替你太太就打发了她!这等不省心专管做耗的东西,留她不得!” 林氏拿帕子挡了脸,缓缓坐下,顺着帕子缝,撇了冯妈妈一眼。 冯妈妈自她身后出来,赔笑上前回道,“回二太太,这事原来少奶奶是说不行的,只是经不过王姨娘再三的求……” 刘氏和二老爷都怔了。 林氏可叫来问话,谢升家的可以斥责,王姨娘他们倒不好办了。 半晌,二老爷冷哼一声,摆摆手。冯妈妈悄悄退下,和林氏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事总算是揭过去了。至于柳青娘出不出去,与她们无干。不在乎,也不在意。 一时,二太太又叫谢升家的进来,申饬一番,叫向单小葵磕头赔罪。 温嬷嬷见事了,长叹一声,站起身子,含笑和二老爷二太太道,“事了了,爷和太太也都乏了,我也不扰了,先家去。改日再来请安。” 二老爷二太太都起身相送,单小葵也跟着站起来,温嬷嬷口中道着不敢不敢,怜惜地看了单小葵几眼,由她的丫头扶着挑帘去了。 这里似乎是没什么事了。 但单小葵心中的事却没完。 抬起红肿的眼皮,扫了对面的林氏一眼,正遇上林氏抬头打量她,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林氏的眸子猛然一凛,射出怨恨的光来。 单小葵挑了挑眉,冷冷一笑别过头,站起身子走到中间儿,向上首盈盈下拜,“今儿即扰二舅舅二舅母一回,青娘还有一事相求。请二位为我做主。” ………………………………………… 第030章 求去(三) 二老爷连日身上不好,方才又劳了神,这会儿便十分不耐烦,拧眉道,“你又有什么事?” “前年夏末,六月二十九日,大表嫂到我那里闲坐,说起闲话儿,因她说她赔嫁的香料铺子因掌柜的不得力,赔了好些银子,没银子周转,又不敢和大舅母及大表哥说,说到为难处,掉了眼泪儿。我不忍看着她为难,开了箱子取了一千两银子与她,让她周转使用。当时她亦说,等香料铺子周转开来,必还我银子的。如今我却等不得了,要出府住,必得有银子傍身。还请二舅舅二舅母作主,今儿把这一宗事儿也给了了。” 刘氏和二老爷听了这话都一怔,不止是因这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还因若是一般的借贷,只找当事人讨要便是,如何还说到他们跟前儿了? 不由的都转头看林氏。 林氏气白了脸,自打单小葵往这二房这边跑来,下意识想到这笔银子,和后赶回来的冯妈妈商议,若她当真在二老爷跟前提起,就和她来个死无对证。冯妈妈说不妥当,若她心中不服气,不顾脸面闹大了,闹到太太跟前如何是好?虽没证据,她怎不么赖旁人,偏偏赖你? 不想,她果然就说了借银子的事儿,心中着了慌,眼睛撇向冯妈妈。 冯妈妈暗叹一声,忙与她使眼色,叫她先应下。林氏只得站起身子,赔着笑,又十分委屈地向单小葵好,“银子我必还的,妹妹何必在二叔父跟前儿说……” 单小葵深深望了她一眼,不语。 仍转头看杜如明二人,“不瞒舅舅舅母,前儿重阳节,我和二姐姐应邀出去玩,见那边一个小庄子正要出售,我当时已让那买主留与我。本来是想着,买到手中佃与旁人,也好有个出息。不想今儿却出了这宗事儿。(.无弹窗广告)今儿这一闹,我实没脸在府中住了,舅舅舅母即应了我出府住,我想着那处就做个落脚地,即刻就搬了出去。” 说着她顿了一顿,看向林氏,“……故而青娘才如此着急造次,想着有长辈在此,将这事儿一并说了。早早完结,好早些搬出去,也落得大家干净!”说到最后,声意冷下来,似是还因方才的事儿,还赌着气呢。林氏却知道她是暗指上次讨银子之时,她百般推脱。 刘氏看了二老爷一眼,等他拿主意。 二老爷不耐烦的说道,“即这样,飞哥儿媳妇今儿就把银子筹了,还她。” 一千两不是小数字,她手中哪里有那么多现银?林氏刚要说话,冯妈妈忙悄悄与她打了个眼色,她不得已,只是点头暂时应下。 二老爷心中着实烦闷,见事情告一段落,站起身子和刘氏道,“余下的事儿,你看着办罢。” 说着又斥地下站着的二人,“什么大事儿,竟闹得这样天翻地覆的!”说完一甩袖子,大步出去。 二老爷一走,刘氏也懒得管她们这闲事,何况又听单小葵亲口说林氏自她那里得了一千两的话。心中愈加不悦,她手中的银子也不知叫那边的人倒腾出去多少! 便懒懒的说道,“飞哥儿媳妇,你叔父的话你可听见了?欠她多少,立时筹了来还上。莫要闹到外人奴才们都知道了,脸面上不好看。” 林氏只得忍气儿应下,借势告辞。 单小葵见状,也忙向刘氏行了一礼,跟着出来。 院中的仆从此时已走了一大半儿,只留二人的丫头在院中,东西各立作一团,两下离得远远的。 “大表嫂,明儿这时候,银子可有了么?”单小葵在林氏身后问道。 林氏豁然转身,胸中怒火恨意再也掩饰不住,冷冷地地瞪着她,冯妈妈赶忙上前赔笑着代为答道,“有了,明儿午时叫人送到表姑娘那里。”一面向碧月使了眼色,二人扶着林氏出院而去。 “青娘妹妹。”二姑娘自偏厅出来,走近看着她依旧红肿的眼皮,柔柔一笑,“今儿的事,我已都知道了,苦了妹妹了。” 单小葵强扯出一抹笑,“有二舅舅二舅母做主,我这会子也不苦了。二姐姐,我先回了,有话改日再说。”说着微施一礼,带着刘妈三人出了刘氏的院子。 “姑娘,表姑娘竟要出去另立门户!”娟儿望着主仆四人的背影感叹道。这句只是单纯的感叹,因太过惊讶而发出的感叹,并不要谁答话。 “是呵!”杜二姑娘感慨一叹,意味不明的一笑,“我不知她竟是打着这个盘算呢。” 莺儿皱眉道,“姑娘这话听着怎么象表姑娘老早就盘算着这事儿呢?” 杜二姑娘微微摇头,她也不知这盘算打得有多早,只是自那日买徐婆的院子时,心中才略微诧异。现在想想,那时,她急切想买下那宅子,必不全为自己喜欢,而是已有了盘算。 单小葵带着三人回到院中时,院中静悄无声。她一眼瞧见锁着的上房,“噗嗤”一声笑了,刘妈在那样的紧急的情况下,也不忘锁房门,可见她平时说的话还是有效的。 “姑娘,你在正房和二老爷二太太都说了些什么?”刘妈路上不好问,只隐约听自里头出来的人说,姑娘求着要出府另住,二老爷似也应下了。开了门,还没等单小葵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单小葵揉了揉疼痛的膝盖,长长的笑叹一声,今儿这事,她受了委屈,也总算达到了目的。虽早先想着离了杜府,她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法出去。 白眉赤眼的要出去,两家必定顾着脸面不肯让她出去。若闹急了,惹恼了她们,知道自己想出去,反倒故意难为她,不让她出去,那时她又能如何? 她也想过和刘妈说,装作池州府来信来人接……谁知她还没拿定主意,便出了这事儿。 今日虽也闹了一场,但理亏的不是她,顶多人只说她气性大,性子倔强,却恨不到她头上,也怪不到她头上。 因而她知道事情原委后,不顾落脚地还没选好,就往二老爷院中跑去了。 刘妈几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说,姑娘是早就存了要出府的心?” 单小葵笑点点头,“当然,她们那样待咱们,咱们住着什么意思?” 刘妈三人听她说要出府,心中即憧憬又害怕。憧憬是因在这里住着实在憋气,若有自己的家,那是何等的舒心?害怕则是这几人虽是奴仆也是在深宅大院住久了的,且无一技之长。如今世道虽清平,她四人只刘妈还能挡些事,余下的三个小丫头片子,将来如何过活? 虽有那些欠银,总也是有限的,就没花完的时候了? 单小葵将她们的神色看眼中,暂也不解说,见天将晌午,叫刘妈和兰香去拎饭,主仆四人草草用过午饭,单小葵叫刘妈来,笑道,“你去王姨娘那里把咱们的银子讨回来。” 刘妈已知这事是王姨娘撺掇的,闻听此言,眼中冒火,气咻咻地道,“姑娘放心,咱们即要出府住,哪里还管她们高不高兴的。我这就去讨!”说完磨拳捋袖的去了。 菊香看着刘妈的背影,有几分意动。单小葵想了下摆摆手,“行,你也去罢。只一样,出气可以,别闹大了。”她现在没什么权势,闹大了,她也罩住不她。 菊香却抿着嘴儿,摇了摇头,“我不去。我知道刘妈讨银子是主,没得去了倒坏了姑娘的事。”说完转身去了里室。 单小葵轻叹了一声,觉得今没能趁机哭逼着二老爷给菊香出出气,心中有些遗憾。 刘妈去了不久,便听见对面的院子高声嚷了几声,似是吵了起来。不过没几声,便又听不见了。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样子,刘妈手里纂着一个旧手帕包,面有得色急匆匆的进来。 进门将那手帕包一举,笑道,“姑娘,看,讨回来了!她怕是知道了今儿的事将她扯了出来,不敢不还……又说当年没借五十两,与我吵嚷,叫我几句话堵了个没词儿。”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单小葵笑着叫她把银子收起来,又和刘妈几个商议出了府,在哪里住。以单小葵的想法,出府便去徐婆那里,那院子中房子虽不多,东厢房好似是空着的,她们先暂住些日子,等那老两口回了池州府,那里就算是她们的家了。 菊香和兰香两个都高兴,说那里就好。刘妈却忧心,“那里荒郊野外的,家里只咱们这几个人,怎好长住?又没个院墙的,不妥当。” 这个单小葵原先也想过,低头思量了一回笑道,“咱们只管先投奔了去。反正手中有银子,到时不行的话,叫了工匠来,现垒院墙也使得。到时用青砖围墙一围,那便成了个小庄子了。” 刘妈还觉不好,觉得还是住在城里妥当些。 主仆四人议了半下午,也没议定,单小葵上午表演太过用力,有些疲倦,只得先去歇午觉,等睡醒再议不迟。 ……………… 第031章 新家安定 最终刘妈没拗过单小葵,从林氏那里讨来银子的第二日,单小葵便将她不多的行李收拾妥当,到杜二老爷院中辞行。 因这一闹,杜二老爷和刘氏都知她性子倔强,且是铁了心的要去,也没多留,不过说了些客套话,便放她出府去住。至于住在哪里,也只简单的问了问,表达了不太同意的意思,亦没强着她要如何。 倒是徐公和徐婆突见她坐着马车大包小包的过来,都吓了一跳。单小葵简略将事情说了说,笑着和徐婆打趣儿,说逃难投奔她来了。 徐婆心中怜惜她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又无姊妹兄弟依靠,忙忙的要让出堂屋给她主仆四人住。单小葵和刘妈都连忙推让,本来,徐婆虽说了要卖屋,现今人还没走,她们就来了,已是打扰了,怎好占了主家的正室? 最终徐婆和徐公赶着将东厢房收拾出来,请这主仆四人住下。 能离了杜府,单小葵心中再畅快不过,便是住猪窝马棚也是甘愿的,何况,原就不是生在富贵人家,这样的环境也不是没住过。叫刘妈和菊香几个,帮着徐公徐婆收拾了半天,在东厢房先拾了简易的木板床,就安顿下来。 安顿好的次日,请徐家的帮工余春生和他的儿子赶着车去杜府,将她种的花花草草都拉来。正好,徐婆田中的菜蔬等都收了,田中空着,便紧着请余春生两口子帮着把花草直接种到田里。 徐婆的田计量有六亩多,对想以花草为生的单小葵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她带来的那点花草,按照理想的大田种植花木的要求,不过才种了二分多的田,余下的田地究竟种什么,自到徐婆这里,单小葵天天想。 徐公徐婆初听她要种花为生,又吓了一跳,都笑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见过大田种花的,又是好奇,又是不放心。都劝她再好好想想,莫到头来,种出来的花没人买,岂不白费了功夫?白瞎了人工。 单小葵倒不怕没人买,如今她愁的是另一宗事儿。听徐公徐婆的口气,已可知大田种花现今的南京城还没有。若她种,这便是独一份,没有人竟争,可抢个先机。 但另一方面则说明,即没有大田种花的,她的花苗子便没去买。 大田种花,尤其是切花,要的就是以量取胜。拿百合来说,按前世教课书上说的,一亩均植一万二千株,这是科学的种植密度。这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说百合这一项,现今的百合都是野生百合,花形完全没有前世的杂合百合好看,亦没有那么长的花期。 单小葵自打意识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整日的发愁,究竟是种花儿?还是种什么? 若是种花,那么花苗子哪里去买?种花比不得种粮食和蔬菜,一年两季,或三季,当年种当年收的。 仍拿百合为例。若是成年的百合球,自然可以当年种当年收,但若没有充足的球茎,只能从百合种子开始培育。播下的种子,第一年只能长出小小的一个球芽,一般要两到三年,才能开花。 百合如此,月季也是这样,当年生的小苗,当年要做到大量开花是不现实的。 在她打算种值的花木中,只有菊花和芍药这两种草本花木,当年种下,当年可收。就连茉莉当年压的枝条,次年的苗弱,也只能开少量的花儿。 若是改种果树,其收益期就更长了,最起码要三五年以上才有收益!想到这儿,她又想起自己前世那个倾注了多少汗水和心血的果园子,整整五六年,每天都盼着早早地到盛果期,终于等到了,结果,她这个倒霉催的,就到这里来了…… 单小葵苦笑了一下,把种果树这个想法暂时抛到脑后。一时收益期太长,二来,以现下看来,果树的价格明显不如花木。 现今,花木仍属于有钱人家的玩好。因而现今的花木铺子,多喜种名花,一株普通的牡丹花,少则都要三五钱的银子,更别说极品的了。 虽然她打算种些普通的花草,但其收益,当是比种果树要高得多。 只是哪里去弄买小苗呢? 又一个深秋的早晨,单小葵吃过早饭,穿着刘妈刚刚改好的夹棉旧衣,低头走在田埂上苦思。 她倒不是没想过求助于旁人,至于这个旁人,也只有她认得的孟清菲兄妹了。可转念又想,这二人皆是世家子女,便是喜爱种花,必也是名贵的品种,且量都不大。求了怕也是白求。 “姑娘!”刘妈自院中走出来,远远看见单小葵一副苦恼模样,匆匆走近,笑劝道,“姑娘也莫太劳心了,人都道万事开头难,咱们留心访着,还真能不找到姑娘说的什么夜合球,芍药球的?” 单小葵回头笑笑,应了声好,心底却还是放不下。终是不甘心呐! 刘妈见状又笑道,“我方才和徐婆说闲话儿,听她说,她们家旁边的山上,倒是有许多野百合,姑娘若是真心想种这个,她回去叫她侄儿发动乡亲们挖些,都是山上的野花儿,本不值什么钱的,一株顶了天不过出五六个大钱的辛苦钱儿。虽达不到姑娘的要求,想来收个几百株还是可能的。今年几百株,姑娘再用那书上什么的压茎法儿分根,明年就是一千株……” 单小葵含笑点点头。实在买不到小苗,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只是,她隐约记得,我国野生的百合多达五六十种,有药用的,也有食用的。花型有好有坏,也不知徐婆说的是哪一种。 不过,这话她没和刘妈说,心底却有些失落,这百合一项大约短时间内种不得了。不过,这件事倒分两面,即没有大量种植的,若她种好了,仍是头一份儿。 旭日东升,高过树梢,田间的雾气渐渐散开,深秋,秋收过后的田野往往会让人有一种奇特的心绪。格外的空旷,格外的苍茫,这苍茫对单小葵来说,并没有文人墨客那种离别深愁。反而有一种收获后的满足感并天高地旷的畅快感。 “刘妈,咱们今儿还有旁的事儿么?”在田间转了一大圈儿,单小葵在她刚种下的花田旁站定,看着在被晨雾浸得湿润翠绿的花苗问道。 “哎!我原只说,来徐婆这里住着,一应的物件儿都是现成的,不要再备什么呢。谁知和菊香几个认真议了议,倒有不少物件儿要重新添置。”刘妈在她身后笑着说道,“徐婆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走,所以,东厢房里还得再备几张床,天一里一里冷了,不能让姑娘睡那光木板儿,这是一宗事儿。已叫徐公帮着到旁边的余家头村找木匠,我想着床这物什,要打就打稍好一些的,就用杉木的吧?打好能用好些年头呢。再有就是被褥等物,这些也得加紧的做。还有棉衣裳,姑娘不是说,要选些农家合穿的料子现做么?再有就是日常的使用物件儿,也得添些。徐公徐婆两个过得太简了,家里好多物件儿,都用了多少年了,我想着咱们就趁着安家,添些新的。孟家姑娘和季家姑娘若是知道姑娘搬了来,怕也是要来玩的。自己简些不要紧,待客太寒酸了,看着也不象。” 刘妈一边说,单小葵一边含笑点头,“正是这理儿。我还怕您怕使银子,正想和您说呢。” “嗨!”刘妈一摆手,笑得极是爽朗,“我也和菊香兰香那两个丫头说了,姑娘种这个花儿挣银子,我们还有些手艺,没事做做针线,虽不能挣大钱,贴补贴补家用还成。我就不信,咱们养不活自己!” 说着看着单小葵叹了口气,“只是日子清苦些,只好委屈姑娘了。” “哪里有什么委屈?”单小葵一手抱了她的胳膊,拉着往院中走,“咱们来徐婆这里几日,哪一天不是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嗯,我听姑娘的。”刘妈使劲儿点了点头,悄和单小葵笑道,“我呀,这几日心里还在琢磨,徐公和徐婆两个能靠这几亩田,过得也算平顺,听她说手里还赞了些银子,我们就不能?因这个,我就想,菊香和兰香两个丫头,我就托个大,当作自己的女儿,反正她们两个自小卖的死契,家人早把她们忘到哇爪国去了,到时候,给她们一人招一个踏实能干的好女婿,穷不打紧,只要正干,招到家里来,可不是两个壮劳力?到时,姑娘手中的银子,悄悄的再置些田产,一年哪怕再多翻出三四亩,积少成多,将来咱们还愁没好日子过?” 刘妈说着顿了一下,将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这只是我的小见识。这些天,我见姑娘认真思量种花那营生,细想想,倒也觉得可行,将来许是能挣大钱的!有姑娘做后盾,我还怕什么?”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夸她想得好,就该这么想!又悄和她说道,“菊香和兰香知道你算计她们两个,可是要和你恼的。” “她们敢!”刘妈瞪了一眼,自己撑不住,也笑了,感叹道,“我是真为她们两个好,也为着她们两个能守着姑娘,可不是和那黑心烂肺的一般,把她们两个往火坑里推!” 二人一路说着闲话儿到了院门口儿,单小葵打住话头道,“那咱们今儿就进城逛逛,徐公不是说南城有一个花市么,我正好去瞧瞧,有什么没有什么的,自己心里有个数儿,强过在家里闷着头想。你方才说的那些东西,也正好一道儿进城买了。” “好!”刘妈顿也没顿,就应下了,进了院子,和徐公徐婆说了想进城的事儿,这二人正在家中无事,也说去城中走一走散散心,徐公正好要去余家头村找木匠,就正好和春生的大儿说了,叫他赶了自家的牛车来,送她们进城。 ……………… 第032章 万事开头难 南京城做为陪都,其繁华不在北京都城之下。主街有长安街、大通街、大市街、大中街、三山街等二十余条大街,纵横交错,贯通全城。将南京城一分为四,东部为皇宫官署区世家大户区,南部则为手工商业区和居民区,西北则城防仓储区。 城东部大中桥以东,南至正阳门,北至太平门,是太祖定都时的皇城和宫城所在。城南一带为南唐至宋元以来的旧金陵城范围,自六朝以来就是人烟稠密、百货云集之地。本朝此时仍然是主要的工商业区和居民区。城西北自鼓楼起直到石城门、定淮门、仪凤门和金川门一带,濒临长江,丘陵起伏,利于防守,因此被辟为主要的城防区。 南京城的手工业极发达,据说聚居在城南的就有十多万手工业者,全城共有一百多个行业,特别是丝织、造船、印刷、建筑等,各个行当都兴旺至极。 特别是丝织业,南京、北京各设置内外织染局,内局以充上供,专供皇室所需丝织品,外局以备公用,生产官府用的各种锦缎、素缎、绫、罗、纱、绢等。南京司礼太监主管的“神帛堂”就设在城南,专门织造帝后使用的袍服。 由于这些行业的发达,城南与东城是截然不同的两番气象。东城主街多文雅铺面,如书铺,纸铺,笔铺,墨铺。而此处,则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集市居多。 有菜市,鱼市,米市,油市。单小葵听徐公口中侃侃而谈,心中早已意动不已。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不时闪过的各色匾额,诸如“紬绒老店”,“布庄发兑”、“粮食豆谷老行”、“铜锡老店”、“京式小刀”、“上细官窑名瓷”等,目不瑕接。 刘妈和菊香三个,今儿主要是置买布匹棉花,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等物,单小葵也难得自由自在的出来转转,陪着她们津津有味儿地这家转转,那家瞧瞧。 等她们置买齐东西,已到中午。单小葵几人,找个间小食店,简略用了午饭,这才往花市去。 说是花市,其实不过是花木铺子集中的一条街道而已。不但有花,鸟鱼虫之类的玩物也应有尽有。 不过,如今这时节,百花皆败,花市显得有些冷清,虽有些卖菊花的,其花已显败象。倒是许多店铺门口都摆着各色的盆景,仍旧青翠浓绿。[.超多好看小说]形态或呈倒飞之势,或枝干虬结,枝干老枯,叶片鲜绿如枯木逢春。又或根衔拳石,叶顶如云的松柏等。 徐公徐婆上午都逛累了,自坐在车上,停在路边儿歇着,单小葵带着刘妈三人进了花市,先从最头的一家逛起。单小葵是带着目的来的,已憋了一上午,这会儿也无心瞧其它的,进去便问有无花苗子。 一个青衣黑帽小伙计迎上来,听见她问,拧了一下眉头,才笑着问道,“敢问姑娘要什么样的花苗子?是咱们这里菊花有金鹤翎,深黄色千叶,还有银鹤翎,白色千叶。金芍药,深黄色千叶,银宝相,白色千叶。金西施,白西施,蜡瓣西施……还有粉牡丹,红牡丹,紫牡丹……二色牡丹,大红艳紫色千叶。黑苏桃,花紫黑色……” 小伙计如珠连炮般,念出长长的一串花名儿,单小葵听得直笑,这些各种名色,她是不会分的,也没必要分得这么细,花对她来说,不是用来赏的,只是用来挣钱的。 微笑着摇头,“都不是。小哥儿,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夜合月季小苗,要两年生以上的,嗯,菊花也要,还有芍药也要。品种只要极普通的,但是需要的数量大些。” “要多少?”小伙计眼含疑惑地打量着单小葵。 “嗯,每样……一万株!”单小葵虽早已猜,也许没有,可不问问不甘心呐! “一万株?!”小伙计顿时瞪大了双眸,看向单小葵的目光瞬间转冷,拂袖冷声道,“你这姑娘不是成心买花,我看是成心拆我们的台呢!” “咦,你怎么说话的?”菊香把眼一瞪,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姑娘诚心诚意来买花,怎么就拆你们的台了?” “有你们这样买花的么?!”小伙计脸上染上恼色,冲着菊香瞪眼睛。 单小葵忙把菊香拉了一下,含笑上前,缓声道,“小哥儿,你莫恼。我们确是来买花的,不过,我们不懂行,哪里说得不对,你给指出来,何必生气!” 小伙计见她笑得诚恳坦荡,倒也真不象是来找事地,伸手抓了抓头,得了台阶也就顺势下了,也换作一副笑脸儿,“姑娘一开口要这么多花苗子,哪家庄子会有?况,不是我小瞧姑娘,那些叫得出名色的种类,一盆少说也要二钱的银子,这一万株是多少?你每样一万株,共是五六万株的苗子,这得多少钱儿?……再说,任是谁家再大的园子,也不备这么多小苗的,一是没用处,二来,是没那工夫,三么,便是有,都卖给你,我们明年卖什么?” 他没说完,单小葵已懂了,还是她担心的问题。想了想又问道,“小哥儿,若是不买成盆的花儿,只买花菊花根苗儿和芍药根茎,这一份要多少银子?” 小伙计拧眉想了想,半晌道,“我们只卖成盆地,从来没卖过花根子。”说着又奇怪地撇了单小葵一眼,“说句不中听的话儿,便是有花根子,都怕旁人抢了先机呢,谁肯卖给你?您呐,去旁家看看罢!”说罢,自往铺子里头去了。那里头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侧耳听着这边的话儿,但一直没起身的意思。 单小葵明白了,也不再问,笑着告了罪,带着菊香三个出来,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地吁了口气儿。有些挫败。 “姑娘,咱们才瞧了一家,再去里面问问。”刘妈赶忙安慰她道。 “是啊,姑娘,咱们再瞧瞧去。”兰香也赶忙说道,“这花市这么多家儿呢,他们家不卖,总有人家卖的。咱们一家少买些,几家合在一处,不就有了?” 单小葵点点头,心底其实已在另作打算了,切花还是要种,但可能要慢慢的,悠着些来了。便是能凑够数量,这些花苗子得多少钱儿?积少成多,她只有那么点傍身的银子,可没魄力一下子全投进去。 几人下了台阶,往花市里面走,有前头一家的兜头冷水,看上去一般的门脸儿,单小葵也没进去的欲望了。 逛至中间一间宽大门面的铺子时,瞧见那家门口摆着的各色菊花,大如绣球,有的才刚开放,有的则还打着花苞,如初菊初绽时的模样,一株株极精神抖擞摆在门外。与其它铺子里的菊花相比,一个似豆蔻少女般,鲜活挺立;一个则如姿色将暮的妇人,老态败势尽显。两下相比,好坏立现。 单小葵记得《菊谱》中曾说,但凡控制花木早开或者迟开之法,皆由温度而控制。简而言之,有花喜暖者,若想让它提前开放,就置暖房中加温。若想延后开放,便置比常温寒冷的地方。 菊花与旁花不同,它喜寒。也就是说,若想让菊花延迟开放,必得给它提前加温,一直提供一个温暖的环境,等到旁人家的菊花败时,这些再上市。 物以稀为贵,自然有利可图。 单小葵看那菊花团团簇簇,重瓣如绣球,或垂丝如金钩。有纯白色,正黄,紫红,亦有少数稀有的正红色。叶片凝绿,着实喜人,不觉抬头望匾额,见上面写着“彭记花木”四个大字。 又见铺门两侧,菊花之内,置方着大小不一的各种盆景。较之方才见到的,虽品种大同小异,却比那些显得茂盛葳蕤,且韵味儿独到。 多数是松柏盆栽,亦有虎刺,凤尾竹,石竹。 其中有一盆高约二尺,冠宽亦约二尺的金橘,叶如绿腊,橘子金黄,说不上多好看,单小葵无奈地笑起来——她心中才刚转一个念头,又有人抢先了。 这间彭记花木铺子比方才那间大得多,是三间的开门儿。里面亦没有隔断,用木板制成五层递进的木架,两两相靠,上面一层层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花木。 大多数都是盆栽,小的只有五寸来长,三四寸宽,高亦是五六寸,里面填着精巧的山石,绿苔幽幽,小巧可爱。大的,则有人高,山石嶙峋,那山石顶上,用人工凿出小坑来,上面种着微型的松柏等树,亦有文竹。半山腰上,还有手指大小的小人儿泥象,或在茅舍前劳作,或背扛着樵木,正做下山状,面目悠然自得,神态惟妙惟肖。 看起来,倒象是缩小版的山头。 正看着,自里出来个年约三十来岁的青衣男子,双手背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带着几分探究,并没有上前迎客的意思。 单小葵看看自己的衣裳,今儿出门特意换了在杜府新做的呢,不差呀!不过,看他略带傲慢的样子,再看这家的宽大门面,便知是个有实力的商户,想打退堂鼓,却又不甘心,硬着头皮问了问,果然就臊了一鼻子灰。 那男子眉眼儿一挑,吐出几个字,“彭记自来不外卖花苗!”说着摆出个送客的架式。 单小葵脸面上有些下不来,心中微恼,正想说点什么。 “谁要买花苗呀……”伴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一个穿得花团一般的青年男子踉跄着进了铺子,腿尖勾到高高的门槛,拌了他一个趔趄,那男子快步过去搀扶,“少爷,小心!” “去去去,不要你管!”来人一掌将青衣男子推开,歪歪斜斜地往单小葵几人方向走去,双眼乜斜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和着各色脂粉香气飘近,单小葵顿时想到一个词儿:青楼。 这时才想起来,难怪花市设在南城了,再往前不远,便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终于有了鄙夷这家店的借口!暗呸一声,脚下一转,顺着架子另一侧,带着刘妈几人匆匆出来。 临出门时,身后酒醉之人,似乎还追在她们身后说着什么。 “姑娘,咱们不看了罢?”刘妈脸色有些不好看。 “唉!”单小葵重重一叹,知道刘妈的意思。她原不十分同意自己“抛头露面”的,其实她也有些失望,不想再逛,可今儿即来一遭儿,不挨家问问,终是不甘心。 安抚刘妈几句,再去其它铺子问。其它没问之前她心中已知道了结果,转这么一圈儿,也确实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么大一个花市,竟没有一家肯卖花木小苗的! 单小葵满心的气跑了个精光,刘妈三个也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主仆四人在相互安抚和鼓气中,自花市出来。 迎头与进来的一辆红漆雕花马车擦肩而过,单小葵一边给刘妈等人鼓劲儿,一边在心里迅速调整计划,想得入神,并未留那敞开的车窗里一晃而过的人影儿。 便是车里的人,瞧见她主仆几人,怔了怔,伸车窗里探出头,往外瞧了瞧,确认是她主仆几人,微微拧了眉,不知今儿如何会在这里遇上她们,又怎么是这样一副乡里人家的装扮。 “少爷?”姚黄正要说地方到了,却见他直往外面瞄,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没事。”孟子然缩了回身子。 姚黄好奇,自打这边打了帘子,往外一瞧,正巧单小葵偏头和刘妈说话,瞧清面目,不由凝眉:她们怎么在这里? ………………………………………………………… 第033章 新的想法 单小葵虽然嘴上说得轻松,那是给徐公徐婆并刘妈等人看的,没人的时候,满心的失落怎么挡也不挡不住,在心中盘桓不去。(.无弹窗广告) 懒懒地吃过晚饭,天刚黑,就上床睡去了。 从根里来说,她是个好强的人。前世的经历让她无时无刻不在鞭策自己,要努力,要努力。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暂时的轻视,那是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她终会还回去的。 大约是在杜府受轻视久了,这种心理需求就格外迫切。故而今天的打击就让她有点小郁闷。 早早上了床,躺在黑暗中想了半晌,终是妥协地决定换另一个计划。现今已快到霜降,时节不等人的。花木比起粮食和蔬菜来,要更长的生成周期,所以一点也不能耽搁。 主意拿定,心里松快多了,又因跑了一整日,实在困乏,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黑甜一觉到天亮,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昨儿失去的心劲儿又重新回来了。 刘妈和菊香三个早已起了床,单小葵听见她们正在院中说着闲话儿,穿衣起身,打开东厢房一瞧,院中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刘妈和菊香正在大树下铺着草席子,旁边散着昨儿买的缎子被面儿,白棉里布,并弹好的棉花。 “刘妈,今儿要做被子么?”单小葵将头发梳好简单挽了一个髻儿,走过去看两人做活。一转身见徐婆自厨房出来,笑道,“徐婆婆做饭呐,我来给你烧火!” “哎,不用,不用你!”徐婆笑着把手中盆儿里的水顺着墙根泼了,笑道,“兰香在里头帮忙呢。姑娘夜里睡得可好?” “好!”单小葵含笑点头,不见徐公,便问他去哪里了,徐婆笑道,“一早去那老木匠家看木料拉回来没有。天越来越冷了,得催着他紧着做。” 单小葵感激地笑笑,徐公和徐婆实则都是一心为别人想的大好人,犹其是徐公,自她们来到这里,但凡需要出力或者跑腿儿的事儿,从没叫她们动过,自己刚说想请人帮忙,不待和他说,他自己闷着头便帮着找人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有些她们想不到的事儿,也设身处地替她们想到,比如帮工的问题,比如院墙的问题等等。 单小葵和徐婆说了几句闲话,去看刘妈和菊香做被子。被里被面都是昨儿叫人截好的,二人先将里子铺好,又将弹好的棉花一层叠一层细心地铺好,刘妈起身拿起一条妆花杏黄的被面儿,向单小葵笑道,“这条是姑娘的,这个面子选得可好?” “嗯,好。”单小葵弯腰摸了一把,她最讨厌那些什么红什么花的被子,这素淡温暖的颜色正好儿。 刘妈和菊香刚把被面铺好,徐公便自外头回来,单小葵赶忙迎上去,先问了做床的事儿,听徐公说那老木匠知道这边用的急,已将木料开解了,笑着道了谢,又问他上次说过的余家头村往西的那一片山脉,“那山离咱这里远不远?上头都有些什么呢?” “嗨,你问这个呀!”徐公怔了一怔,笑呵呵地摆手说道,“那山不过是野山头罢了,没甚看头。你若想看景,那个片山头再往西是就是石首山,咱们的城东北,又有钟阜山,又有落霞山,都比那野山头有看头!那山上不过是些野桃杏树,春天开花的时候,倒也能瞧一瞧,现在不成,没甚看头。” 上次单小葵隐约就听他提及了什么野桃杏树,等的也这是个。想了想,又问,“这么说,那山头也是没主儿的?” 徐公刚想谁会巴巴的买个不成用的野山头?再转念一想,她本是池州府人士,家中早年又是富足商户,有几座茶山不足为奇。拈须了然一笑,“这里的山和咱们池州府的不一样。那山上贫得很,杂树苗子,并不产茶,没人买它。” 没主儿就好!单小葵在心中暗暗盘算,什么时候过去走一遭儿。徐婆在厨房里听见她追问那山,手在围裙上擦着出来笑道,“那虽个野山头,我瞧着倒还好,姑娘若想去呀,那山脚下有个石至镇,逢十的集会,到时咱们去逛逛。” “哎!”正瞌睡就送个枕头来,单小葵咧着嘴巴笑起来,响亮地应了一声。 惹得一院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好了,她刘嫂子,别做活计了,咱们吃饭了。”徐婆笑着解下围裙儿,向单小葵客套道,“今儿早饭还是米粥咸菜和油饼,姑娘别嫌粗糙,吃不下也要硬着头皮多吃些。” 单小葵嘻嘻笑道,“徐婆婆,你可是招我夸您吧?旁的不说,就您做的那个椒油麻辣芥菜丝,下饭得不得了。每次早饭我都要多吃半张饼。不信你问刘妈!” “这个我能做证。我们姑娘原先的饭量不过一细碗粥,两块饼罢了。第一天在您这里吃早饭,倒把我吓坏了!”刘妈赶忙过来帮腔说道。 徐婆听人夸她的手艺,笑得没了眼睛。 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刘妈和菊香去做被子,单小葵趴在院中的桌子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下一步需要用的工具,徐公和徐婆则到西边村子里去坐一坐,与人话别。这老两口在这里十多年,这里差不多也算第二个故乡了。 兰香打扫完东厢房,又去洗衣裳,等她洗完衣裳,刘妈和菊香已做好一条被子了。将衣裳在院中搭好,跑过去把那被子使劲儿拍了拍,向单小葵笑道,“姑娘,这就搭在外头晒一晒,晚上你就能睡新被子了。” 单小葵咬着笔杆儿苦思,除了剪枝钳,嫁接用的薄钢刀,铜丝等工具,她还该置买些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笑说,“好!”又低下头去。 兰香把被子搭好,自己在院中转了一圈儿,见没事可做,进东厢房拿了把剪子出来,笑道,“姑娘,你不是说要把那菊花剪下来放在枕头里?趁今儿天好,这会子又有空,我现在就剪了罢?” “好!”单小葵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便惯性答好,话音刚落,便觉不对,忙抬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剪菊花呀!”兰香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能剪!”单小葵将笔放下连连摆手,然后转向刘妈和菊香说道,“那菊花儿你们谁都别剪,也别掐。” 刘妈见她说得正重,分外不解,刚来的那日,姑娘还挑开得正盛的,自己弄了好大一掐子,插瓶赏玩呢,这会子怎么突然就金贵起那些野菊花来了。 “嗨,你们不知道,我刚想起一件事儿来!”单小葵起笑,背着手在院中踱着方步,说得有些得意,“我昨儿夜里方想起来,书上有说,菊花可以根生也可以籽生的,它的种子就藏在花里,所以,这花得留着,让它自然成熟风干之后,摘下来把花朵埋到地里,来年就可以长出菊花小苗来。” 好在徐婆这里种的都是很常见的菊花,重瓣的很少,因而种子就易得一些,那些重瓣的菊花因为授粉困难,自然条件下很少会结籽。再加菊花根系发达,极好成活。分根繁殖和扦插繁殖都极好成活,所以一般情况下,不用种子繁殖罢了。 兰香怔一怔,将剪子放到桌上笑道,“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菊花有种子呢。” 刘妈也笑了,“别说你,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单小葵也早忘了这茬儿事,还是昨儿夜里胡思乱想,才想起来的。菊花是草本的花木,当年种当年收,没有问题,若能多收些花种子,菊花这一项便能解决了。虽然品种不太好,但通过嫁接技术也可以改善变其原有的花型。 因为偏爱的缘故,我国古代对牡丹和菊花这两种的种植和嫁接方法研究得最透,技术也最成熟。 “姑娘,那咱们也和孟姑娘说说,让她把她们家园子里开败的菊花都留给咱们。咱们不就不用买菊花苗了么?”兰香兴奋的说道。 “咦!叫我留开败的菊花做甚么?!”她话音方落,就听身后一个清脆略带童音的女声接话道。 单小葵应声转头,见院子门口赫然立着一个黄衣小美女。 “清菲妹妹,你怎么来了!”单小葵惊喜迎过去,姚黄在身后笑道,“柳姑娘昨儿去花市了罢?我和少爷在花市瞧见你,少爷奇怪你怎会在那里,和我们姑娘一说,姑娘今儿一早就去了杜府,一问才知,您搬到这里来了!” 她一边含笑说,孟清菲的脸儿一边沉,等她说完,脸已沉得黑如砚台里的墨了。 “你搬出来,怎么也不叫人与我说一声?”孟清菲不满地盯着一直赔笑的单小葵问道。 “这是我的不是。不过我是想着在这里安定了,就打发人去知会你和季妹妹的。”单小葵连连赔礼,见她满目不信,一手指着在树下做被子的二人,“不信你问刘妈!昨儿我们上城里,是买这些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叫你来了,又没什么好招待的,岂不干坐着?” “嘁!谁稀罕你的好招待!”孟清菲脸上的神色缓了下来,盯着正在做活儿的菊香打量。菊香被她看得不自在,丢下针线往屋里跑去。 单小葵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任谁一想到差点被配了个傻子,心里会不难过?菊香虽没表现出来,她却是知道,她不想让提这事儿。大约内心深处认为这事儿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吧! 看这样子,孟清菲大约是知道了。又见她环顾四周,神色凝重,忙拿她要种花的事儿岔开。 ……………… 第034章 孟家庄子 孟清菲见她不欲多说,便也没深入问。从心底来说,她更高兴单小葵离开杜府,因而见她面色比早先见坦荡爽朗,双眸明亮有神,便按下杜府的话头,专心听她说种花的事儿。 等听明单小葵的话,她秀眉微蹙,“这个可行么?我家是从来不买花的!” 单小葵胸有成竹地笑道,“是,你家从不买,是因你家有大花园子,自家花园里的花儿已够了,一般的小户人家可不一样,自家即没地方种,偶尔买一束回去插瓶,也是有的。” 这倒也是!孟清菲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况,我还有一个想法!”单小葵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笑说道,“我想着,那秦淮河的花舫中,一年四季都需要花,她们哪里买去?不过是自自家院子里剪来插瓶罢了,这些终还是有限地!可不够她们用!我这个花儿若种得好,她们还不日日的买回去插瓶赏玩?” “……所以,其它的散户还是次要地,花坊才是重头戏!”任何时候,消费习惯都要慢慢培育地。若想培养成前世的鲜花消费习惯,一时需要相当长的过程,二来也需要示范带头人。 从引领时代潮流这方面来说,花舫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况青楼女子以色事人,对花花粉粉,如何栓牢客户,都舍得出银子。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少爷们,多是世家子弟,富户公子,他们手里都是有大钱的,难道花个数百文买一束花儿送讨美人一笑,还舍不得不成? 等这股子潮流起来,那时,她的花田也到了大规模生产的时候,到时,不愁大把的银子不送上门儿。 孟清菲突听她提到清楼花舫,又笑得满脸憧憬,财迷兮兮,呸她一声,啐道,“那种地方你也敢想?叫刘妈知道,看不打你!” 单小葵不在地意地笑笑,“这有什么?生意而已。难道那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因为这个就不做生意了不成?还不是靠着她们,生意才这般兴隆地?” 孟清菲只是咬唇瞪着她,不语。 单小葵早就想好了,将来这切花,专供这个“特殊市场”也不错。但,她并不打算自己伸头去卖花儿,不过是先找一个铺子合作,她只供货罢了。 悄悄和她说了,孟清菲抿嘴儿笑,“这还差不多!” “可惜!”二人咬了一会耳根子,又回到眼前的事儿上来,单小葵郁闷地伸长了胳膊趴在桌子上,和孟清菲将昨儿的遭遇简略说了说,为难抓头,“这就是方才为何说让你留着那些开败的菊花。如今这一项算是不求人了。其它的,半点眉目没有呢。” 说着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笑看向孟清菲,“我正想找你问问,你可认得什么花农花苗子,你便来了。这会儿,正好问问你,你可认得这样的人么?” 孟清菲想了想,为难摇头,“我素来不和这些人打交道,自是不认得。我哥哥倒认得几个老花匠,等会儿回了庄子,我告诉他,让他帮着你问问。” “嗯。”单小葵点点头,笑着道谢。 刘妈她们几个忙着做午饭,还要好大一会儿,才好。单小葵就引着孟清菲往西边的山坡上走,顺便说些别后闲话。 经过房子西侧的一片空地时,二人停下脚步,孟清菲偏头看了看,再往四周张望了张望,道,“这里你该再盖几间屋子,这荒郊野外的,徐公徐婆是两个老人家,倒不碍,你住了来,总得有个院墙,防着有坏人。这里盖了屋,再买两个小厮守着院子,有什么事儿也就不怕了。” “这个我和刘妈商议过了。”单小葵望这片荒草地笑着点头。这里是一片洼地,现今里头长着人高的荒草,多数是郊里常见的飞蓬一类的植物,另还有些小树苗子。 她和刘妈来到的第二日,就商量过,要把这里填平起新屋,再和原来的院子连起来,连成一个大院子。等盖成后,叫徐婆田中的帮工余春生两口子过来住,帮她们壮壮胆儿。 已和那两口子说过了,余春生两口子有四个儿女,老大已十八岁,正在议亲,她家的房子不够住,听了单小葵的话,十分欢喜,说正愁着儿子的新房没处安置,这下可好,家里总能拆住开了。 余家老二也有十六岁,也是个憨实正干的小伙子,单小葵刚般来的那两日,也跟着他爹娘过来帮忙干活儿。老三老四都是女儿,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岁,家里的活计,也都能帮着干,况余家头村离此也不远,是正两下便宜的事儿。 孟清菲她布置得如此周密,不由投过几抹赞赏的目光。 今儿她是和她哥哥一道儿出的城,她来看单小葵,她哥哥便去了自家庄子。午饭过后,孟清菲因挂着单小葵说要寻花苗子的事儿,便拉着她去自家的庄子里玩儿,顺道把事儿和孟子然说说。 单小葵今儿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带了兰香,和孟清菲一道往孟府的庄子里去。 东南城门因不是正门,门外没有南城门外那般热闹,正因这边清幽,倒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庄子在此。此时田间万物萧索,没有了庄稼和果树浓荫的遮挡,一座座青砖院子,或矗立在田野间,或荫在树林之后,若隐若现,野趣儿十足。 孟家的庄子离单小葵的院子并不远,马车行了约三四里的路程,便下了官道。道路两旁不知是哪家的果树园子,树林深深,道路静幽,深秋午后的阳光,淡淡挥洒着,倒有一种“云深不知处”的静幽。 行了约二里,远远见一座青砖精巧的院子掩在树木之后,孟清菲探出头来,笑道,“看,那就是我们的庄子。” 马车越走越近,道路两旁的果树变成高大的梧桐,青砖院墙之外是两三丈深的树林。沿正门口一条青砖漫的小道进去,正门是一扇的原色木门,古朴厚重,不加雕饰。 孟府的庄院倒不大,不过两进的小院子,与城中的住人的宅院也不尽相同。进院便是一个大花园,其间小道幽幽,山石林立,花木看似了随意,实则极为用心地间植其间。小道往前,是一方水榭,塘中也植有荷花,现都已开败。 沿木桥过去,是一个水上木质八角凉亭。此时,亭中正有一人,青衫淡淡,发黑如墨,淡淡立在一长桌案前,一手执笔,正在桌上铺着的一张大大的宣纸上涂抹。手旁是一只树根整抠的大笔筒里,各色毛笔插得如树林一般。 另一张桌案上,一只红泥小炉上,水气氤氲,又有一只素青花茶壶,并一只茶碗。身着淡紫长比甲,素青长裙儿的魏紫安静侍立在桌旁。 深秋。暖阳。残荷。水榭。青衫俊雅,正全神贯注作画的男子,好似一副悠远安宁的水墨画一般。 单小葵不由缓了脚步。 魏紫抬头看见来人,向这边投来一个微笑,轻手轻脚的迎出来,含笑见礼,“见过柳姑娘。” 单小葵怕惊扰了作画的人,忙悄悄摆手,低声笑道,“魏紫姐姐客气了。” 魏紫和姚黄是自小都在孟子然身边侍候,是孟子然倚重的丫头。单小葵和这位名叫魏紫的,在重阳节那日已见过面。当时,虽没几说句话,因知道她和姚黄一样的身份,且,又听季妍说,她们自小对孟清菲百般照顾,因而孟清菲自已身边的丫头一个不待见,反而和这二人处的极好。 所谓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罢,所以单小葵原本对她们就客气,自打知道了这些事儿,这客气里头又添了一份尊重。 “哥哥!”孟清菲才不管二人的轻声细语,欢快叫了一声,向那人跑去。 孟子然方才已看到她们二人,随手将手中的笔架在笔架上,转身往亭子边儿行来,向单小葵微微颌首,“柳家妹妹也来了。” “是。”单小葵忙拎了裙儿上前,大约是受方才那安宁画面的影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轻柔下来,略带着些拘谨,微笑行礼,“只是来得不巧,扰了孟家哥哥了。” “无妨,不过闲来无事画几笔罢了。”孟子然面目温润含笑,侧身请她入亭子,这才转向孟清菲,“今儿去了可有给旁人添乱?” “哥哥,瞧你说的!”孟清菲不满地推了他一下,鼓起双颊不依道,“让哥哥一说,我竟是什么道理都不通似的!” 孟子然轻捏下她的鼻头,笑道,“好好,是哥哥错了。” 单小葵听他笑声音那不自觉带出的宠溺,心中又是遗憾,又是羡慕。两辈子都是独苗的她,莫说是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便是一个调皮捣蛋让人抓狂的弟弟也没有过。 那种亲人之间,亲密无间,完全没有隔阂的亲情,她怕是无缘一尝了。 ……………… 第035章 孟家庄子(二) 几人叙过闲话,孟清菲迫不及待的道,“哥哥,柳姐姐要在徐婆的田里种花儿,她昨儿是去花市买花苗子,可惜那些花木铺子都不卖给她,你知道哪里有卖花苗子的么?” 孟子然闻言一怔,清润双眸疑惑看向单小葵,“田里种花么?” “嗯。[.超多好看小说]”单小葵含笑点点头,见他眉头微蹙,似有不赞同之意,试探着问,“孟家哥哥可是觉得大田种花可行么?” 孟子然微微轻笑摇头,“不是为这个。这么说,你打算在城郊长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家,况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 “是。”单小葵心中微热。认真说起来,与孟家兄妹也不算太熟。只是见过几面,也算是泛泛之交。不过因和孟清菲秉性相投,心理上便感觉一下子拉近了好多,又因二人年龄相当,际遇也算相似,能说到一块儿去。 与这孟子然虽也见过几面,交集更少。不过因初次来徐婆这里,因孟清菲才叙了几句闲话。至于到了重阳节,因有杜二姑娘到来,他和季云翼另摆了饭桌在别外用饭,到她们走时,才又出来相送。 他如今这般,怕是因孟清菲与她相厚,大概也有因她现下的处境在外人看来,容易让人怜悯的缘故。 不管是因什么,单小葵心中是结结实实的感激。这个世界上,替她担忧,在意她做什么不做什么的人,总也没那么几个。 心中边感叹着,边将自己的计划简略说了说。 孟子然先是唇角含笑不动声色的听着,待听到她说“每亩需万株”时,不觉眉头微微蹙起,屈起修长的手指,一下轻敲着桌面,似是在思考什么。 待她说完,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倒让我想起曾在一本书中瞧见,说北京丰台等地善种芍药,郊野连畦接畛,每日花农进城售花万余茎;又有吴中种玫瑰作食用,亦是以亩计;又有豫中鄢陵,多有以种花为事者,善植牡丹;又有广州珠江两岸,多种素馨花,多至一、二百亩……” 单小葵原是觉得这个时空没有什么大田种花的,不想,他一开口便如数家珍的,一连说出这么好些来,惊喜连连,和孟清菲对了个眼儿。(.好看的小说) 孟清菲一把拉着他的衣袖,急切地道,“哥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些?” 孟子然伸手轻敲她的额头,轻斥,“谁让你整日不喜读书。” 孟清菲揉了揉额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单小葵也急忙插话道,“照孟家哥哥这么说,我想在大田里种花必是可行的,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些人种了。” “这是自然。”孟子然转头笑道,“只是……”他修长润白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思量片刻,笑道,“只是南京城中,却实没有大田种花的人家儿。你说的那苗子,若想一下子买齐,是有些困难。” 单小葵虽已了别的盘算,听他这么一说,还是掩饰不住,露出些微失望之色。 “不过……”孟子然见她脸上的笑意垮下来,想了想又笑道,“我倒认得几家做花木的,每样几百株还是可行地。” “几百株也好!”单小葵赶忙打起精神接话。 孟清菲上午被单小葵忽悠得满心要替她做成这件事儿,谁成想,才不过几百株,不由得失望地撅起了嘴巴。 单小葵忙向她笑道,“其实,我原想只种几样,方才听孟家哥哥说,又想那牡丹和素馨也不错,我回去再想想,每样加几样,到时正好花期错开,每个季节均有花开,均有花可卖,岂不更好?” “再者,那芍药、夜合等分根都极容易的,今年少一些,明年切了球茎分了根,一棵至少能变出三四棵来,到时就好了。还有茉莉等,明年开过花之后就可插枝,一棵茉莉花不知能分出多少棵来。菊花亦然……” 孟子然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诧异之色,不为别的,只为她说到各色花木繁殖之法时,如此轻松自然,如数家珍一般。竟不象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小姐,倒似个积年老花匠一般。 倒是孟清菲自初和单小葵接触,便知她与一般的人不同,倒不是她有多么出众。只是她说话行事,很多时候让人猜不透。比如那日她被人推入水塘,竟不哭不闹,脸上连丝毫惊慌之色也没。甚至出了水面之后,还笑着向她道谢。 再有在徐婆处见面时,她听说自己送的东西被杜府的人截了下来,亦没有半点愤然之色,倒似是……倒似是活了多年的积古老人一般,波澜不惊。 也因这个,她不但不怎么奇怪单小葵突然自杜府中搬了出来,更不奇怪她眼下的这番话。下意识里已觉她懂这些根本没什么稀奇。 只得撅着嘴巴,勉强点点头,又催孟子然,“那哥哥现在就谴人去问问,柳姐姐说,种花得赶着时节,有些今年必得种下呢。” 单小葵忙笑道,“也不用这般着急,今年种下最好不过,过了年种上也无大碍。” 孟清菲不依,非让孟子然现下就谴人去问。 孟子然只得叫了一直跟随着他的车夫老吴头过来,吩咐他这就去问问。 “哥哥,今儿我们不回城了,在庄子里住一夜可好?”等人走了,孟清菲在亭子里左右看看,拍着手兴冲冲地说道,“我记得哥哥叫老张伯置了一套烤肉的物件儿,晚上柳姐姐也别回去。今儿才九月十七,天气又好,晚上必有月亮的。咱们在这亭子里烤肉吃酒赏月如何?” 不待人回答,她又遗憾一叹,“今儿出门忘了去叫季妍那丫头片子了,若有她在,今儿不更热闹。”说着话,眼睛就转到姚黄身上。 孟子然已猜到她要说什么,忙制止道,“季家妹妹能和你一般自由自在?那府里有老太太老太爷呢!况季二叔派官的事儿才有眉目,阖府都正为这事高兴。你去叫她,她来又来不得,平白叫她挂心。” 孟清菲兴致缺缺地闭了嘴。眼睛转到单小葵身上,明亮的大眼睛忽地又聚满笑意,“那柳姐姐今儿别走,在我们这里住一晚。”不待单小葵答话,她就鼓着双颊,示威似的看向孟子然。 一副他若不同意,就要闹一场的模样。 单小葵回去倒也没什么事儿,留不留都可。见孟子然没反对,反而转头望向自己无声询问。便笑着点头,“也好,那就住一晚。反正我如今是自已做自己的主儿,不过还要劳姚黄姐姐去家里说一声。” 姚黄忙在一旁笑应一声,和兰香一道下了亭子。 魏紫见她们说定,忙忙的给各人添了茶,也说现在就去和人说,让预备晚饭。 “好好好,你去罢。”孟清菲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连连摆手。一转身,向单小葵笑道,“柳姐姐,你来,我带你各处转转。” 自亭子另一侧的木桥下去,便接着一条青砖小道儿,小道儿尽头是圆型小月门儿,小月门两侧是长长的木廊。一头搭在青砖粉墙上,隔着墙上的砖花窗,可见里头是几个四方的青砖小院子。 廊子另一头用柱子支撑着,脚下的青砖小道和围着园子的小道连在一起,形成闭合的圆型。圆柱子下是方型的石墩子,围着石墩子有些自然生长的花草。或是菊花,或是还正顶着两个花苞的月季花,或者已一丛匍匐在地上的牵牛花儿。 二人在园子中转了半晌,孟清菲带她去瞧了瞧孟家的菊花园。虽大多数是重辩菊花,其中也有不少单瓣的,想来,有一小半儿可用。 和孟清菲议了半晌,二人到花园中的一个木质长廊下歇息。这一架老紫藤树长长的藤条手指粗细,将廊子顶爬得满满的,叶片已快落尽了,深秋午后的阳光,自枝条间洒落,在二人身上脸上洒下一片一片的光斑。 孟清菲靠在长椅上,两手张开放在椅子背,双脚舒展,自得地来回踢着,有一搭没一搭和单小葵说着闲话儿。 单小葵也学着她的样子,惬意地舒展身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突然说到重阳那日。 孟清菲嘟起嘴巴,不满地道,“重阳那日本来说好生玩一场呢,谁想徐婆徐公要家去,你又带了那什么二姑娘,好生扫兴!” “我家二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单小葵故意逗她,懒懒地笑道,“我见过她作的画,也极好看。还有琴棋书三样,她也不差。模样也是中上等的,那份书香大家闺秀的气质也属上乘……” “哼!”孟清菲大眼睛一翻,小巧的鼻子朝天仰,“反正我不喜欢她,我哥哥也不喜欢!对了,那日你看到没,她还支使她的丫头讨好姚黄姐姐呢,真是……真是……”真是了几句,也没说出底下的话。 单小葵就笑了,心知她底下不是什么好话。这大概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好直说。其实那日的事儿,她也有所觉察,不过杜二姑娘做得也没太显眼,以为她没瞧见呢。想不到她还是个极有心的人。一时又极好奇,“我二姐姐你还瞧不上,不知什么样的女子可做你嫂子?” 孟清菲怔了一怔,咬唇抬头,想了半晌,气馁地咕哝道,“怕只有神仙了罢!”说完自己也觉不可能,便捂着嘴“咭咭咭”地笑起来。 单小葵斜睨她一眼,也跟着笑起来。“你倒也有自知之明,也知自己要求太高了。” 孟清菲只是咭咭咭的笑。 这边孟子然已将方那画润色完毕,听见二人笑,抬头看去,隔着色彩斑斓的零落叶片,隐约可见长廊底下,一对小女儿,因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儿,正面面相对,笑得畅快。 孟清菲正好面朝这边,见她双颊似是都笑红了。 唇边不由地也露出一抹笑意来。 ……………… 催泪推荐漫画《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度娘搜之)。 从前,种花家有一只小白兔,它挨过饿,打过架,被孤立,被背叛。却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每一个兔子心中都有一个大国梦! 愿吾有生之年,得见您君临天下! 第036章 废物利用 虽有孟子然的帮忙,到底他也不是专做这一行的,老吴头转了一圈儿带回来的消息,与单小葵预想的也差不多。每样堪堪能凑几百株。 单小葵在放弃和继续之间略做了权衡,还是决定,有多少先种多少。至于其它的,只能先自己用扦插等方法慢慢培育了。做下这个决定,她松了一口大气,不再为这件事而纠结。而是全身心投到另一个计划当中。 自孟府庄子里回去的第三日,便和徐公徐婆等人一早大套了牛车,赶往十里开外的石至镇。刘妈和徐公徐婆几个仍然是买些家中所需的各项物件儿。 石至镇是个典型的依山而建的镇子。一条官道穿镇而过,官道东侧是镇子,西侧便一片连绵起伏小山包。其中靠近的大道儿的一座上山建着一个娘娘庙,这十里八乡里的村民,多来此处拜神烧香。 因依托着镇子,香火倒也算极旺。 单小葵随着刘妈等人沿土路一边上山,一边细细观察土道两旁的灌木丛。这山上果如徐公说的一般,即没高大可用的树木,也没竹林等,满山头都是灌木丛,又因山地贫瘠,好多小树长得歪歪斜斜,枝干虬结。 多是野山桃杏,间或有些野山楂树,并野酸枣丛,这些树形不好,镇中的居民们烧柴都懒得砍,但却让单小葵看得心花怒放,她不时停下来,拨开树枝查看根部,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刘妈几人先前还只当是她这些年少有出来玩的时候,乍然到了乡村地方,觉得新奇,不过看个新鲜罢了。哪知她越走越慢,有时,对着一棵奇形怪状的小树,一看便是半晌,边看还边不住地点头笑,似是看见了什么好稀世宝贝。都奇怪地问道,“姑娘,你看什么呢?” “没事儿。”单小葵直起腰,拍拍手中的泥土笑道。心中却盘算着,这些树该怎么加以利用。(.) 山桃山杏虽普通,但却可用来嫁接红梅。若是遇到那些树木天然形态好的,只消稍做整形,嫁接上红梅,便是一盆极好的红梅盆栽。 还有野山楂树,这野山楂树的树形与食用的那种,俗称糯米楂的高大树形不同,它们多是丛生。且因野楂口感酸硬,一点也不好吃,只能用作入药。但这种楂子一是长得稀,难采摘。二来,刨制起来又麻烦,又不值钱儿,因而乡里人都不大理会,只有孩童们会摘来,做弹弓玩。 其实这野山楂虽没多大用处,却是嫁接苹果树的好砧木。仍是挑那些树形好的,嫁接上苹果枝条,便是一盆差不多成形的果树盆栽了。 还有那些棠梨根桩,也可以用来嫁接梨树枝条,也做成果树盆栽。 做盆栽她不怎么在行,但嫁接这个技术活儿却是驾轻就熟的。 况老根桩都是现成的,挖回家当年嫁接上的枝条,当年便可结果。盆栽又不要多稠密的果子,只消疏密适宜,形状好看,便能值不少钱儿。 单小葵愈想愈高兴,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些笑意来。 刘妈见状大奇,“姑娘,你想什么呢?” 单小葵拉她悄悄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刘妈倒吃了一惊,“姑娘,这是书上说的?” 单小葵含笑点头,“嗯。” “可……”刘妈迟疑,在她心里那些果农花匠的,都是和木匠铁匠一样的靠手艺吃饭。一般的人哪里会这些? 虽然早先单小葵说要种花儿,她也惊讶,却知道与种庄稼也不差什么,不觉得里头有多高深的学问。她这会子又提什么嫁接…… 自孟府庄子回去,单小葵又搜罗了几本书带回家,没事的时候就看书,有时候也有意识向刘妈菊香三个普及一下种花木的专业术语。比如嫁接这个词儿,她就曾向刘妈几人详细解释,并示范过,刘妈是知道嫁接是怎么回事儿,也听她说过如何操作。 在她心里看来,这活儿必得专门做过学徒的花匠才做得来。自家姑娘…… 单小葵只看她面色,便知她定然是觉自己“纸上谈兵”,空口说大话,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也不多解释,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那天清菲妹妹还说要介绍个花匠给我呢。您不必担心,先把这些挖回去,到时再找人呗!南京城中别的不多,各类的工匠却是极多的。” 话是这么说,实则她现下并不想找什么帮手。果树盆景的生产期相比较短,实则也需大半年的时间才可上市。那日见花市上这类的盆景并不多,只有彭记有一样金橘,她的私心里,还想独占鳌头呢,不想在准备阶段就嚷得满世界皆知,让人学了去。 刘妈见她坚持,况日子但凡她说的事,就是必要办的。不是十分顺畅地点了点头,“那姑娘说好,咱就试试!” 单小葵笑了,转身去找徐公。听他说这镇子上有一户相识的人家,每回来卖菜,都要去他家讨碗水喝。即决定要做,今儿就要定下来。 天一里一里的冷了。现今挖了回去养一养,一开春便就反挺过来了,和原生树不差什么。等天再冷一些,树木进入休眠期,就不好成活了。 只能等开春再挖。 事实上,树木嫁接,多是春天萌芽时进行,到时,不但老根需要反苗,新接上的芽儿也要反苗,留给新接上的枝条的生长时间便少了,不利于当年结果。 和徐公徐婆说了,二人不免又稀奇地询问一番。 单小葵抱着徐婆的胳膊笑道,“您老别问,我自有用处。先帮我找人挖回去一车,到时我再告诉你!” 在一起住了十来日,她们也都混熟了,徐公徐婆都喜她没架子,小小年纪却思虑周全,并不似原先想的,她是大家小姐,且又年幼,不知操心家事,不晓得过人家。 相反,自来到徐家,事事都是她在拿主意,比刘妈的主意还正。 二人听她这般说,只得含笑说道,“好,这不值什么。我们认得这个老刘头家中三个儿子呢,旁的事儿他们帮不上忙,这出力气的活计最适合不过。” 几人边说边上了山,到山顶的娘娘庙里烧了香,下山径直往镇中的老刘头家而去。 她们到时,老刘头刚好自官道上扛着拾粪箩筐回家,徐公徐婆先今儿也正好趁机向他辞别,说要回池州府。三人叙过闲话,将单小葵所托之事,与他说了。 老刘头家中三个儿子皆是务农为生,此时正值农闲,家中也没甚事,听说有来钱的话计可做,哪里肯推,连声应下。单小葵将自己的要求简要说了说,简而之言,就是挑那些老根桩,样子越奇特越好,也不要大粗壮的,成人手臂粗细即可…… 老刘头不待她说完,便呵呵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可是做盆栽用?” 单小葵一怔,随即笑着点头,“是。老丈怎么猜着的?” 老刘头笑道,“前年我在山上砍柴,碰上两个城里来的,在山上找什么。我瞧见问了两句,他们说的和姑娘说的差不多。不过他们要找松柏等物,还有那些虎刺、迎春之类,我们这山头上这类的东西却少,里面的山头上多,我与他们说了,他们便往里头的山头上去了。” “原是这样!”单小葵讪讪一笑,原先她死活不肯和徐公徐婆说真正用途,是不想叫人猜着了,抢了先机。这会子老刘头即猜到了,她便不再瞒着,“那想必老丈已明白我要什么样的根桩了吧?” “嗯,明白了~”老刘头笑呵呵地点头,又疑惑看着单小葵,“只是我倒不明白这山桃山杏这样贱的东西,也能做盆栽?也有人买?” 单小葵笑道,“我拿钱买它,必是能的!”说着,见他还欲再问,起身笑道,“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老丈也别问怎么做……” 老刘头一怔,呵呵地佯做打嘴状,笑道,“只是好奇,倒忘了规矩,姑娘莫怪。” 单小葵摇头一笑,她是懒得解释才这般说,至于秘不秘方的,虽她没将这个当做不能外传的手艺,拿来挡挡别人的话还是不错的。 众人说了一回闲话,议定工价。 老刘头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已娶亲,分家单过,只有年约十七岁的小儿子刘少卿,与老刘头住在一处。单小葵虽要赶时间,无奈自已家里一摊杂事都没安定,树木不比旁的,挖出来堆放多久都不碍。这边挖来,最多三五天,必得重栽下去。 因而头一次,她也不敢要他们多挖,只按人头,每人一天五十文,算是雇老刘头和刘少卿父子二人做活。 又议定五天一送货,便告辞出了刘家。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单小葵早先被切花消磨掉的热情又重新回来,满心欢喜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儿。种盆栽的大瓦盆是要买的,还有盆栽还需要另寻场地。 还有早就和刘妈说好,要拉院墙并盖西院子的事儿,如今徐公已帮着在余家头村找了工匠问好了价儿,也要择日开工…… ……………… 抱歉,又欠一更。共欠两更了。今天补一更,明天再补上一更。 下一章,晚上更新。 第037章 遭遇讹诈 从石至镇回来,单小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无弹窗广告) 盆景生意若做得成,必也得院墙围着,若不然,她辛辛苦苦嫁接好的盆栽叫人偷了去,她只有哭的份儿了。而早先说过要加盖的西边院子,那片地到土山坡脚下,是呈狭长型的荒草丛,地面坑洼不平,树根子也多,约有两亩地大小,除去盖屋占去的地基,再留出供行人通行的道路,还有一亩大小可供使用。 这有些小了。 盆景都放在盆中种着,极占地方。而且,因要人工做造型,必须要有留出借力绑扶的地方,不能摆得太过密集了。再次,真正的好盆景,可不是一年两年能整好型的,必须得用专业的工具,捆绑拉扯,让树枝按想要的形状自然生长,那些以形状取胜的盆景,如松柏之类,至少要三五年才能成型。 这也就是说,三五年之内这些半成品也要占着场地的。虽然她做的是果树盆景,但也不能一味的不在乎形状,也要的整形还是需要的。这么一算,摆放盆景的场地,至少要三亩。 还有,盆景刚嫁接时,有的不能经雨,有的害怕烈日,都需要放在室内将养一段时间,至少还要备两间五间开门的敞亮大屋才够用。 至于切花所需的暖窖,或者冷窖,原她是打算一次到位,无奈手头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应接不瑕。况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只好暂时押后。 饶是如此,刘妈听了她这一大串的计划,还是惊得张大了眼睛,“姑娘,这些必须得做么?” “嗯!”单小葵重重点头,“正好趁盖屋一块儿弄了,还省些功夫。莫到用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到时再倒腾,一是费时间,二来咱们的盆景都摆在那里,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自石至镇回来的夜里,单小葵就把刘妈三人叫到一处,详细说了她的果树盆栽计划。三人这次便没说个不字,都说这想法好,用野树根子做砧木,成本低得很,且当年就可往外卖,一盆便是卖个五钱一两的,也有大大的利头在里头。 所以刘妈也知道她说的对,可是,她发愁的着望着西边,“盖到哪里呢?西边的空地就那些。除了这个,就是别人家的田了。” “这个倒不急,先盖西边的院子,这期间,请徐公带着余二郎各家走走问问,看谁家想卖田。”单小葵已想好,徐家院前的小水塘向西,有一户人家,是四亩多的菜田。水塘南边是也是一家近五亩的,自家菜田的南边也有一块大小相等的地。地主也是西边的余家头村人。 屋后路对面的地块,虽不如屋子前面这几家合她的心意,若有人愿意卖,也可买来先用着。总体来说,只要离家近就好。 当然,她最中意的还是自己院子西侧的那一块儿,正好可以和新院子连在一起。若是水塘南边儿的那块田也能买下来了,那就更好了。 自家三面院子环着一口天然野塘,再抽空慢慢的把塘边收拾好,围墙铺出青砖小道,再摆上几张木长椅,多种些木本的花木,便是一处极美的天然小花园。 她这边暗暗做着美梦,刘妈却发了愁。只单买附近这几家的田,少的三亩多,也要近六十两的银子了,若是多的,有家六七亩的,一下子要花去一百四十两。这还不算盖西院和姑娘说的盖什么花荫房,和新买田地拉院子的花用。 再加买徐公徐婆的这院子带田地,也要出去一百三十多两。几下一合计,三百多两银子都没了。这不算姑娘托孟家公子问的花苗子一项呢! 自己愁了一会子,见单小葵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忍扫她的兴,自去找徐公说买田的事儿不提。 ***** 九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动土。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后,西边的院子正式开始打地坪,夯地基。工头正是余家头村的村民,他早先是个泥瓦匠,后来,自己拉了十几人做起了小小的工头,虽手艺不甚精,盖农家屋也足足有余了。这周边的村里,但凡起新屋,多数找他。 单小葵盖这房子,也只能说是暂时住用罢了,也不要盖多好,也只盖成普通农家的样式就好。 徐公最是个闲不住的,听刘妈说她们想买田,又见她们身边儿也没个可靠的人跑腿儿,抽空便帮着她们去各家问问,看有无想卖田的。 只是因这边离城近,村民多以种菜为生。一年或三季,或四季,虽辛苦,却比种庄稼的利头大些,问了几家,都说没卖田的打算。也有两三家,听了单小葵开出一亩二十二两的价儿,有些意动。不过,因家中有人同意卖,有人不同意卖,还需再商议。一连三四日过去,徐公把周边的人家都问遍了,这事儿还是没眉目,他有些失落,这日早上,用过早饭,他又早早的出门去,说是再去那些没拿定主意的人问问。 单小葵见他这几日为自己的事儿,忙里忙外的,倒是她自己因地方不熟,又是这样的年纪,不好出头,反而闲着无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拦了一下,让他在家歇一歇,买田这事儿先放一放也使得。 徐公不肯,摆摆手,翁声翁气地道,“我们若走了,谁替你跑这事儿?再说,那两三家似卖不卖的,再去说说,未必不肯卖。”话不及说完,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将到半午时,余春生和他家二儿子余明才将在城里买的红瓦盆拉了回来,单小葵和刘妈几人正瞧着,突见徐公黑着脸儿,背着手,怒气冲冲的从西边来,边走嘴里边嘟哝着什么。 “徐公,您这是……”单小葵忙迎上去问,“是谁惹着您了?” “哼!别提了,那余昌盛老家伙,张口一亩田要五十两银子!”徐公气得脸憋成黑红色,望着西边伸着脖子骂道,“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死不要脸的老狗骨头!这话他也说出口,他怎不去抢?!” 单小葵听得一怔,这余昌盛正是她原先最最中意的,徐家西边的那一块菜田的主人。徐公最先找的也是他,那时他是一口回绝说不卖的!这会子,莫不是见自己买田心切,所以趁机抬价儿? 可趁机抬价儿的人也没这样也没这样狮子大张口的。一亩五十两银子!!!倒不象做生意,而是明抢,明着讹诈了! “什么?”徐婆在堂屋听见提高声音问道,一边急步出来,盯着徐公问,“你方才说他要价五十两一亩?” “可不!我今儿去柳生家问他们爷两个儿商量得如何了,田到底卖还不是卖。还没到柳生家,那老家伙就拦了我,请家里去。”徐公气哼哼地往院中树下一坐,自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指着西边骂道,“我还当那老东西回心转意要卖田了呢。又想柳姑娘心里是中意那块儿的,他若肯卖,再好不过。谁成想,那老货竟狮子大张口……”柳生家的田是徐家鱼塘正南的一块,也有四亩大小。 “呸!五十两够买两亩足足有余了!他这是明着欺负青娘呢!”徐婆回过味来儿,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声,又向刘妈说道,“你们不知道,这老东西一惯的不要脸!当年我们在这里开荒,他还过来闹过一两回,说这里是他们家的祖产,便是荒个一百年,也是他家的,要撵我们走!那会儿我们都开了三亩多了……若不是你徐公和那老东西闹了一场,说不得就让他撵走了!” 说着瞪了徐公一眼,呛他道,“我早先就说不和他家打交道,你为何还去?他们家在村子的声名已臭了,谁还理他们?这会子受了气,你活该!” 呛得徐公立时吹胡子瞪眼。 单小葵赶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是我的不是。我原先不知道他们家是这样的,才和徐公说最想买那块儿……”后来听徐婆说了早先的事儿,正好这家也一口回绝说不卖田,她再也没提过,谁知今儿又遇上了。 “也不全为你想买这块儿田。”徐公瞪了徐婆一眼,转向单小葵说好道。接着又站起身子,气哼哼地指着西边道,“我就是因知道那老东西泼赖,我才想着若能将那块田买下来的。你想,和他家做邻居有什么好的?咱们一走,他们见青娘几个在这里,没根没基的,手头又有些钱儿,他们还不打歪主意?两家田边相邻着,今儿他说你占他的地边界,明儿他说他田里少了菜,三天两头的来闹,青娘还是孩子家家的,她能扛得住他们那样生事折腾?” “况,地保里正都知他家赖皮,遇着他们家的事儿,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息事宁人罢了,哪里肯认真断个谁是谁非?虽有孟家少爷小姐帮衬着,总有他们看顾不到的地方……” 听他字字句句为自己着想,单小葵心里头热热的,眼睛也微微的发热,忙叫菊香拎了热茶来,亲手斟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含笑劝谢,“您老人家别气了。您虽是为我想,可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哪里能事事想得周全?再说,我总不经事,哪能长大?他即是狮子大开口讹诈咱们,明着欺负咱们,咱们偏就不买这田。他还能强卖不成?” “……至于将来么,我这边安定下来,也是要再添两个男仆在这里。或是现买,或是到杜府讨两个人来,在这里帮衬着,总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刘妈也赶忙上前来道谢,劝徐公徐婆莫和这样的生气等等。劝了好半晌,徐公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 二更到。抱歉了。明天再补昨天欠下的一更。 第038章 遭遇讹诈(二) 众人七嘴八舌劝了一回,徐公脸色好多了,只是心头气仍不消,闷头不语,只管吃茶。 其实单小葵自小在乡村里长大,心中对现今的处境还是略明白的。说白了,这乡村里,纯朴善良的人占大多数,这些人也是真纯朴,真善良。就如余春生两口子,自她来到这里,自己的事儿,事事他们也都用心。有时候自己没想到的,也早一步替她想到了。 还有春生嫂子家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极朴实善良的人。干活亦不偷奸耍滑的。 但每个村子也总有那么几个泼皮无赖。这些人欺软怕硬,张狂至极,且不知脸面为何物。若他们真要算计谁,根本不消用什么诡计,全是明面儿上的撒泼:我就是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着? 前世她住的村子,也有那么几个无赖。莫说欺负乡邻,便是老子娘也敢打的。她曾有一个小学同学,上学的时候,还是极腼腆的一个小男孩,没成想长大了,娶了亲,沾上赌博,因为钱财不遂心,就敢拿刀子追着他爹满村的跑,要砍老子。村人谁敢劝,他二话不说,拿刀就砍。 这类物种已超出她理解的范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 如今,她一没人,二没根基,三又年幼,偏……在他们眼中,怕还顶着个有钱的名头。不欺负她欺负谁?只是虽然心中知道明白,却没想会来得这么快! 因而虽然受了口角上的气,她也没甚好办法,只得自己忍着。不时的劝徐公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至于买田,只能日后慢慢的等时机了。话虽这么说,实则她心中也没底儿。 这边离南京城近,田里出产也丰,一年种菜的产出比种庄稼高出不少,又因离秦淮河也近,小河引水灌溉便宜,因而但凡有些办法的人家,都不舍得卖田。 又有城中大户人家,多爱在城郊置产,故而这边的田价儿也高些。丰年时,一亩田到少要二十两银子。便是灾年,一亩也需十五六两。 单小葵接手徐公家的田,一亩便是按二十两计价。这次因她主动买田,也是想趁着徐公二人在,帮着她们张罗着,将这件事儿早点办成,故而一亩才加了二两银子。 原本听徐公这几日问来的信儿,已知买田的事儿大约是不成了。今儿见他不但受了累,还无辜受气,愈发不肯再说买田的事儿了。 春生两口子也帮着劝,劝了好些时候,见徐公似是回转过来,这才回家用饭。 ******** “徐公,下午您哪里也别去了,今儿买的青砖和木料就到了,劳您在家里帮着支应支应。”用过午饭,单小葵故意拿着这些闲散琐碎的事儿烦他,好让他别再去想什么买田的事儿。 其实这些事儿都有春生一家子帮着照看着,有没他倒也无碍。 “哎,好咧!”徐公也心知她的用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背着手往院外走。(.)将走到院门口时,自院外匆匆进来一个年青汉子。 年约三十来岁,青衣短衫,干净利落,不似普通农家人装扮。一见徐公,本来就是满是笑意的脸上,瞬间满堆笑意,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徐公,您这是哪里去?” 徐公一见来人,怔了一怔,往西边指指,“去看地基打得如何了?柳生,你咋来了?” “我家的田,我爹同意卖了。叫我来你家你说一声!”余柳生笑呵呵地说道。 徐公闻言一怔,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好哇,这是好事儿!”边说边热情地拉他往院中走,“我正要再去你家问问呢,你就来了!你爹怎么改了主意?” 这汉子就是野塘正南的菜田主人,姓余,名柳生,是家里的独苗。他家也是世代务农为生的农人,家境也堪堪过得去,只是他见村中有人在城中做小买卖发了财,心中羡慕不已。早就和老余头商议着卖了田去城中住,要把家里的田都卖了,拿去做本钱,自已也做个小本的买卖。 但老余头是个典型的乡村汉子,一辈子只知种地种菜,没做过生意,心中没底儿。再者他心中忖度那做生意的,若时运到了,发起家也快,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可若是遇到坏时运,那万贯家财一朝消散的人家也不在少数,死活不同意! 这父子二人因进城的事儿,已磨了有一二年的功夫。这回单小葵要买田,给的价儿又高,徐公一去这家问,余柳生心中便又活动起来,撺掇着老余头卖田。老余头仍是不吐口儿。 今儿上午,徐公本来就是要去这家问问的,不成想中间杀出余昌盛的那一宗事儿。把个他气得倒仰,也没心思再去这家问。却没想到,他们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柳姑娘,塘南的田肯卖了!”徐公本来遗憾没替单小葵办成事儿,这会子,人又突然来了,心中大快,拉着这汉子到了院中,向正立在堂屋门前看菊花的单小葵大声笑道。 单小葵方才已听见二人对话,心中也欢喜异常,闻言忙笑叫菊香,“给客人上好茶。”又向徐公笑道,“劳您和这位大哥把价儿说妥了,咱们先写个定契,今儿付了定银,明儿就上衙门交割上档子。” 徐公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拉人到树下木桌前坐了。 刘妈闻讯自东屋出来,看了看院中坐着的二人,也笑起来,走过去悄和单小葵说道,“姑娘,这下可好了。我这就备下定银?” “嗯!备下罢……”单小葵含笑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只见还未拉起的篱笆墙外匆匆闪过几个身影,脚步蹬蹬作响,有两个男子用浓重的方言嚷嚷着什么,气势汹汹地向徐家而来。 单小葵怔了一怔。这动静……,疑惑看向刘妈。 刘妈也怔了,正要上前去察看,那几个人影儿已冲进院中,劈头大喝一声,“我看谁卖田给你!” 这一声暴喝,吓了众人一大跳,徐婆,菊香兰香等都一齐冲了出来。只见为首一个老者手持木棍恶狠狠地看着众人,他身后立着三个青年男子,个个手持木棍,盯着坐在树下的余柳生和徐公。 单小葵瞬间明白了,这是塘西的那家菜田主人! 他们还真要强卖不成?! 徐公一见来人气炸了肺,怒气冲冲的起身,冲到西屋门口,拎起靠墙放着的铁锹,挥舞着上前,大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敢来我家撒野?!我要买就买,你能把我怎样?!” 为首的老者斜睨了众人一眼,冲着徐公哼了哼,阴恻恻地说道,“除了我家的田,你别想在余家头买一亩田!”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无赖模样! 正在西边看着木匠们作活的余春生听见这边有人叫嚷,忙忙的赶来,正好听见这话句,眼见徐公气得举起铁锹,就要扑来,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一把抱着他的胳膊,赔笑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家伙式可不长眼,真闹将起来,这一家四个人呢,吃亏得还是徐公! 他一大把年纪了,真打出好歹来,叫徐婆日后可怎么过? 单小葵被为首老者的那句话激得气血翻涌,大脑一片空白。虽乡村里的争斗她也见过,却从未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无赖张狂,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又见徐公一副要拼命的模样,顾不得生气,忙跑过去拉他,赔笑说道,“春生大哥说得是,您老人家别急。买不买田的,他们说了不算!咱们的银子,旁人还能做得了主?” 余春生家的老二余明才随后赶到,和他爹合力将徐公手中的铁锹夺下来,拖按到桌子前,让他坐下。 徐公上午受了这人的气,虽有众人劝说,心中到底结了疙瘩,气儿正不顺,他们偏又闹到家里来,这口气哪里能咽得下去,气咻咻地向那父子四人破口大骂。“……你个没廉耻的老货,你不让我买,我今儿偏买不可!柳生,走,咱们这就上知府衙门交割地契,我倒要瞧瞧你个老货能把我怎么着……” “你敢!”为首老者将手中棒子一挥,身后他的三个儿子立刻一字排开,把出徐家院门儿的路堵了个严实。一副谁敢出院子,便要开打的架式。 这下子可惹恼了卖田的余柳生。他好容易才说服老爷子点头肯卖这田,心中正高兴着呢,怎能叫他们给搅和黄了?弯腰自篱笆墙边捡了根木棍,脸色铁青向那四人冲去,“让开,再不让别怪我不客气……” “哟,柳生大兄弟,我劝你还是躲着些!”余昌盛大儿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一手指了单小葵,“这小娘皮说好了,五十两一亩买我我家的田,这会子又说不买了,这不是耍人玩么?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儿,就敢把爷们踩在脚底下!今儿这田,她买也要买,不买也要买!” 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众人气血一阵阵上涌。 刘妈气得直顿脚,“天底下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徐公被这话激得,一把拨开按在肩上的双手,跳将起来,拎起铁锹“嗷”一声,扑了过去,“……我一锹拍死你这个世间多余的孬货!” “徐公!”单小葵惊呼一声,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她虽气,还没气到晕了头的地步。动起手来,徐公是要吃亏的! 况,他本是好心帮自己,断不能叫他替自己冒这个险。一边急急向余柳生说道,“这位大哥,这田我不买了,您先回去罢。” 余柳生一听单小葵说不买田了,心中更急,怒火更盛,原先不过是摆个架式,并没打算动手。这会子哪里还顾及什么,不由分说举着棍子向那爷四个冲了过去,一棍挥在余老大的背上。 单小葵刚搬来的第二日,余家头村的人便知道徐婆家这里被城中杜府的亲戚买下来了。主家是一个孤女带着两三个女家人住在这里。又传她有多少钱儿。 也有人不知自哪里听说,她是因和杜家不合,故而才搬了出来的。 因而余昌盛父子四人虽然知道她有那么一个靠山,也都不以为意。心说她即搬了出来,必是那家不管她们死活的。故而敢趁机欺负上门儿,且认定她们不敢动手,必会忍气吞声认下这件事儿。 因而余老大根本没多少妨备,谁想余柳生说动手就动手,躲闪不及,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他“哎哟!”惨叫一声,心中怒火腾起,回手就是一棍,向余柳生轮去。 余老二余老三见大哥挨了打,一齐挥着棍子扑了过去。 余春生一家现今已是在柳家做帮工,自要帮着单小葵。况余柳生又是同村人,三个打一个,又是在气头上,怕打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拉架。 谁知余家三兄弟在村中素来无人敢惹,如今突然被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但不听劝,反而连他们也打。 余春生父子劝架不成,反倒一人挨了一下子。 余明才原本就恼这一家人无赖,劝架被打,如何还能忍?!一脚踹向正拿棍子挥向他父亲的余老三,把余老三踹了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狗崽子,你敢打我?”余老三大怒,一个挺身站起来,气势汹汹举着棍子向余明才扑来。 “对,打!打他!往死里打!不知死活的东西!”余昌盛见众人打起来,不但不劝,反而在一旁得意洋洋给他的三个儿子鼓气。 徐公早气不过,无奈单小葵死死拉着他,他不敢用力挣脱,生怕伤着她。这会儿听见这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也忍不住,将拉着他衣角的单小葵用力一推,自己顺手抄起铁锹向余昌盛冲了过去。 单小葵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自家院中已乱成一锅粥! 一时间,惨叫声,叫骂声,家伙式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西侧做工的工匠们陆陆续续来上工,见东家院中闹将起来,都围了过来大声劝架。 这些人正打得火起,哪里肯听劝。不但不停手,反而打得更热闹。 单小葵眼见余明才的鼻子已被打破,鼻口处一团浓重血色;余柳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干干净净的一身新衣上满是脚印泥印子,额头上也挂了彩。 余家父子四人比他们更惨,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徐公手中那把铁锹,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单小葵生怕他打伤了人,或者闹出人命来,忙向众人叫道,“快把他们拉开……” 围观众人听见,这才一齐涌上前。无奈众人愈打愈上火,根本拉不开,只得将各人手中的物件儿都夺了,任他们亦手空掌地打去。 混战还在继续,徐公好容易逮着发泄的时机,追着余昌盛打。徐公有快六十岁了,那老者也有五十五六岁上下,虽都是庄稼汉子,身子骨硬朗些,可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打闹。 单小葵见分不开众人,况余明才几人也不落下风,有心让他们替自己出出气,也不多理会。又忙着求众人将这两个老者分开…… 正这时,只听身后有人惊讶,且带着几分欢快地叫道,“啊哈,今儿来对了,有架可打!” 这声音有些耳熟!单小葵忙回头,眼前只觉一个紫影闪过,人已冲到自己面前,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出现在视线之内,里面有询问有好奇有兴奋,“柳家妹妹,可是有人欺负你?” 这双眼睛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单小葵只看到近得变形的高高鼻梁,忙往后撤了撤身子,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重阳节见过一面的季云翼! 忙向后转身,只见一身红衣的季妍,满脸急色的进了院门儿,惊讶叫道,“呀,柳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季云翼斜了他妹子一眼,言语间有掩不住的兴奋,“这不不清楚,有人欺负这丫头呗!” 话音未落地,单小葵只觉眼前一片紫影闪过,季云翼已如风一般投入到混战人群之中。 单小葵大急,顾不得问他们怎么来了,赶忙追过去,叫道,“季家哥哥,快出来,小心伤着!” 季妍也跟着跑过去大叫,“哥哥,你快出来,还嫌板子没挨够么?!小心祖父知道又打你!” “没事,没事儿!”季云翼连连摆手,身子在混战的人群中,腾转挪移,显得格外灵巧,专往余家父子的屁股上踹,一踹一个准儿。不是发出畅快的哈哈大笑。 …………………… 咳,今天五千字吧,欠下的明天继续补。抱歉哈。 第039章 两个选择 本已到尾声的混战,因有季云翼的加入,很快就结束了。 老余头的衣裳扯裂几个大口子,花白的头发披散着,额头处不知是被小石子咯的,还是指甲抓的,破了几个小血口子,渗着丝丝血色。余家的三个儿子,也个个鼻青脸肿。其中数余家老三伤势最重,一只眼睛被打得青紫,眼眶肿得老高。鼻子也出了血,滴在前襟,沾染得一片片的血点子。 单小葵这边的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徐公前儿刚上身的新衣也破了好几处,头发也乱糟糟的,嘴角似是也破了,正在角落里“呸呸”的吐着口中的血沫。那来卖田的余柳生,虽明面上没见多少伤口,一只手却捂着腰蹲在篱笆墙边,脸上似有痛楚之意。 原本因拆西屋和盖西边院子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此时,因方才那一场混战,更是糟乱不堪。放在树下供人歇脚吃茶的桌椅都被推翻,上面放着的,新置买的茶壶茶杯也碎了一地。 季云翼顺手拎了把椅子,往院子正中一摆,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神态,一屁股坐下正欲开口说话。不料,他屁股一沾椅子,却不由自主地“咝”了一声,如火烧着一般跳将起来。 吓了众人一跳。季妍和季家仆从最先反应过来,不约而同捂嘴发笑。 单小葵疑惑看向季妍。看这模样倒象伤着屁股了,可他身后衣摆上,没半点泥土。而且方才只有他踢人家的份儿,旁人可沾不到半片他的身子,不象是在自家伤的。莫不是来的时候就带着伤呢? 季妍掂脚凑到她耳旁,悄悄说道,“没事儿,是我祖父打的。” “啊?”单小葵轻呼一声,看了看场中正在训斥余家父子的季云翼,好奇问道,“好好的,你祖父打他做什么?” “嘻,他逃学呗!”季妍嘻嘻一笑,一副丝毫不见怪的模样。 单小葵先是一怔,接着又笑了。上辈子象季云翼这个年岁的男孩子,没逃过学的还真是少见!由此可见男孩子的调皮,从古至今都差不多。只是这季老太爷治家也太严了些,不过逃次学罢了,值得打成这样?看他刚才的反应,想必是打得不轻的。 季妍似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他呀,可不是逃一次,自我们回到南京,他只一月里只有五六日在学里,其余时间,都逃出去南京兵部的什么骑射场,骑马射箭,舞刀弄棒的。前儿不知谁告诉了祖父,祖父气得打了他几板子!” 单小葵暗笑,这季云翼可算是她在这个时空,到目前为止遇到的,和上辈子的男孩子们的性子最最相象的一个人。他个性爽朗,且不拘小节,虽出身书香门第世家,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书生酸腐之气,也没有成长中的少年柔弱和落落寡合气息。 个性甚是随和,没有出身大家族的高高在上,总之,他就象单小葵读中专时,那些活力四射的男同学,不同的是,这个穿了个古代的衣裳罢了。 因为这个原因,虽单小葵至今为止,只和他见过两儿,却象认得很久了一般,相处十分自然。 故而,在她听到季云翼训斥余家父子,说,“哼,你们这帮无赖狗东西,敢欺负我季云翼的妹子,简直找死!”这样的话时,竟没半点不适应。 他说得自然,单小葵接受得也十分自然。仿佛真是就是他妹子一般。 季云翼训斥完,转向单小葵朗声问道,“柳家妹妹,你说这几人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这让单小葵立时犯了难,按说他们虽闹一场,到底自己也没实质的损失,不过是生了一场气罢了。即没实质的损失,也不好去报官。即不报官,她倒还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打他们一通出气罢?! 可若什么都不做,以他们无赖样儿,必会觉得自己好欺负,日后说不得一瞅准机会还要算计自己。不由的拧了眉头。 “姑娘,这有什么不好想的,咱们就报官!”刘妈见她半晌不说话,按奈不住,气呼呼地说道。 “对,我看还是报官好!”徐婆今儿也被气得不轻,沉着脸附和道。 “柳姐姐,你若想报官,我与你出个好主意。”季妍嘻嘻一笑,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我听说子然哥哥的父亲和应天府知府戚大人是同乡兼同年。两家的私交也极好,不若这会子就差人去和子然哥哥说说,拿了他的贴子到应天府请官差过来拿人……” 季妍一边说,余家父子的脸色一行变,她的话还没说完,余昌盛“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单小葵和季云翼站的方向,胡乱作揖,连连磕头,“都是小老儿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见财起意,冲撞了柳小姐和季家少爷,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饶了我们这一回罢!” “不能饶!”徐公挤上前气冲冲地骂道,“……你个黑心肠的老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儿轻易饶了你,日后你还要作耗!必得去报官!叫你吃一顿板子,从此你就老实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单小葵心中仍在饶不饶之间做着选择,突见院门口人影一闪,自院外进来两个修长身影。 前头一人一袭青衫黑发,长身玉立,清清爽爽的模样。后面一人,则是身着粉蓝色道袍,腰间挂着五彩丝线缨络,肤色呈久不见天日的暗哑青白色,面目也如刚刚醒一般,带着些腥松涩意。 这后面一人不认得,前头一人可熟得很。单小葵心中奇怪,他怎么来了? 季妍转头瞧见来人,脸上蓦然笑开了花,小跑迎过去,拍手笑道,“可见我招人的法术还灵验,刚说到子然哥哥,你便就来了。” 孟子然今儿正好去拜访一位朋友,并与他说了单小葵要买花苗的事儿。那人对单小葵的大田种花十分好奇,非要他引着过来瞧瞧,顺便把花苗子一道儿送来。 反正是顺着进城,倒也不费什么事儿。二人用过午饭使人将花苗子装了车,便径直往徐家来。其实早在官道上时,他已瞧见徐婆这里聚了一堆人。因上次听单小葵提过要扩建院子的事儿,此时,见西边已开了工,以为这些不过是工匠罢了。 谁想,走到篱笆墙外,便听见徐公大声吵嚷,已知是有旁的事故。等到进院来瞧见那几人一头一脸的伤,院中一片狼藉,不觉拧了眉头,神色微微疑重起来,问季妍,“这里发生了何事?” “哼!”季妍小嘴儿一撇,转着一指,指着余家父子四人,噼里啪啦地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一遍儿,“他们实在可恶,逼着柳姐姐买五十两一亩的田。若不是我和哥哥先来,柳姐姐今儿说不定就被他们逼着买了这高价田了!现在我们都说要报官,正好子然哥哥就来了。不若,你这会子差人去知府衙门送个信儿,叫官差拿了他们去。好好惩戒一回!” 孟子然边听边挑眉向单小葵那边儿看去,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似乎也有惊讶。惊讶她怎么这么倒霉,什么麻烦事儿都让她遇上了。 单小葵被看得讪讪一笑,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不知怎的,却莫明的心虚起来。 “子然哥哥,你说这怎么办?”季妍仰着脸儿问道。 “这个么……”孟子然目光掠过塘篱笆墙,看向西边那块田。此时徐家已将院子西边的地基填平,荒草也都除去了,黄泥新土铺成的平整地面,一直自院西延伸到塘西的土岗脚下。 土岗的西南侧便是余昌盛家的田。那田与单小葵新盖的院子边界,只隔一条两尺来宽的小土路。 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看向余家父子。 孟子然到底大几岁,虽外表温和,自来也没高声说话。但身上自有一份迫人气势,尤其是他沉默时,让人会不自觉的心里打起鼓来。余家父子见他久久不语,不觉都慌了神儿,余家三个儿子也赶忙跪下,连连讨饶。 “这样罢!”半晌,孟子然抬头,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含笑问道,“你们家的田可是真打算卖掉?” 余昌盛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不敢摇头,亦不敢点头,只是呆呆怔怔,满面紧张地看着他。 孟子然微微一笑,缓声说道,“你们的田若有打算卖掉,柳姑娘还按买塘南的田价,买下你们的田。这件事儿就此结束,你们说可好?” 他声音温和,不带半点不悦的情绪,以至于余昌盛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逼迫”他们卖田?! 和三个儿子对了个眼儿,几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孟子然。 后者,似乎极头痛眼前这桩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几下,放下手,向四人微笑说道,“嗯,若是拿不定主意,我再多给你们一个选择?” 余昌盛眼中蓦然一亮,脸上带出一丝笑纹,连连点头,从内心里说,按塘南的那个儿,他们并不想卖田。 孟子然轻笑道,“要么,二十五两银子一亩卖田,要么……去见官。你们意下如何?!” 他话音方落,只听与他一道来的青年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向余家父子闲闲地道,“我若是你们就选卖田!二十五两一亩,你们这边卖四亩田,旁处可买五亩了!还有得赚!若选去见官么……”他话到此处便打住了,做出一副你们心中明白的神色。 然后,便自己吃吃地笑起来,双肩夸张的耸动着,配着他那身偏女性化的衣服颜色,让单小葵觉得这人笑得贱兮兮,整个人还有点神经兮兮…… …………………… 第040章 真是巧了 见官与卖田哪个便宜,这倒不难选。(.无弹窗广告)只是余家的田原也不多,他们是想出这个法子来讹诈单小葵,才说要卖田的。如今一亩二十五两,听着是不少,可,如今正值天下承平的太平盛世,南京城又连续几年无灾,一时下卖田的人家还真不多。 况,即便买着了,也不在自家附近。做活总不那么便宜。 有心再求一求,或是再加上几两银子也好。无奈,孟子然只是不吐口儿。 单小葵见他哭得可怜,心中一软,想上前打个圆场,脚步刚一动,孟子然似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忽倏往这边儿看来,神情淡淡撇了她一眼,又淡淡地转了回去。 虽然是最平常的神情,配上并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神,又是那么极短的一瞬,却让单小葵一下子感到莫明的压力。并清晰地接收到目光传递来的“大人说话小孩子靠边儿站”的讯息。 她讪讪地一笑,将刚迈出半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老余头哀求了半晌,见孟子然的神色不曾松动。下面想求着再让他们加价儿的话,就也不敢说了。只得点头应下。 “即这样……”孟子然微微点头,看向徐公,“就请徐公帮着青娘到衙门走一趟,把契子交割了。” 徐公忙笑着点头应声。 孟子然又转向单小葵,“你买田的银子可够?” “够够!”单小葵也连连点头,一边摆手叫刘妈赶快去东厢房将银子取来。 余柳生见单小葵原说要买他家的田,忽地又买了西边的田,一亩田价儿还要高三两,立时急了,满面急色的上前和单小葵说道,“柳姑娘,那我家的田……” “自然是也买的!” 余柳生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心想问他的田价儿多少,可单小葵已转身往东屋去了。[.超多好看小说]院中的季云翼孟子然等人,一个个锦衣华服,混身皆是富贵之气,他不敢上前,只得暂时按下。 “哈!”季云翼见事情告了段落,怪叫一声,迈着方步向孟子然走来,笑道,“我在这里忙活了半日,什么都没得。倒是你,一来就抢了我的风头。” “哥哥只会打架,你还会什么?”季妍斜了他一眼,抢白道。说着又向孟子然甜甜一笑,“子然哥哥今儿怎么来了?孟姐姐呢?在家里做什么?” 孟子然微微一笑,将为何来此简略说了,至于孟清菲,则是在家陪孟府老太爷说话解闷儿。 季孟两府离得极近,原本两家就交好,自在杜府赴过宴后,因有单小葵的介入,季妍与孟清菲也不似以往,见了面便要吵嘴。如今相处的极融洽,因这个缘故,两府走动就更勤了。 季妍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听他提到孟老太爷,猛地想起一事,恍然笑道,“是了,我听我娘说,你们府上老太爷的寿辰近了,可是因这个缘故,她才安生在家里呆着?” 孟子然含笑点头。季云翼被妹妹抢白,接着又被人疑似冷落,气哼哼地哼了一声,转身往院子西边自去看那边刚平好的地基。 单小葵自东屋出来,刚好听到季妍的话,忙上前笑问,“不知贵府老太爷寿辰是哪一日,我承孟妹妹和孟家哥哥多方照应,到时也该去给老太爷贺贺寿。” “十月初九。”季妍抢着答道,又拉单小葵的手笑道,“到时,你也去罢,也去我家坐坐。我娘和祖母问过你好几回了呢。” “哟,这倒巧了!”刘妈失声笑起来。徐婆也笑说,“是极巧!” 菊香和兰香也笑眯眯地望着单小葵。 季妍疑惑看着单小葵,“什么巧了?莫非那日还是什么别的日子不成?” “嗯。”单小葵本是不打算惊动这些人的。但刘妈失口说出来,倒也没瞒的必要,含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是我的生辰。” “呀!”季妍惊讶地张圆了眼睛,随即拍手笑起来,“真是巧!竟和老太爷是一日的生辰。柳姐姐,你看老太爷这样的大福气,你和他一日,将来必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单小葵微微一笑,“可不是,我也没想着竟和老太爷是一日的生辰。我便是个没福的,借着他老人家的好日子,也能借来些福气了。” 孟子然很是意外,也笑道,“这倒是巧了。即这样,那日你必要到我们府上去。到时,另摆几桌宴,单给你庆生。” 单小葵直道不敢当。 说话间,徐公和余明才换好了衣裳,将牛车套好,就要进城去。孟子然叫单小葵取了笔墨来,现写了张贴子,给二人带上。 老余头不是十分情愿地上了牛车,一行人向府城而去。 他们前脚走,后脚孟子然所说的,拉花苗的牛车便来了。只是单小葵一见打头进来的人,却是一怔。 那人见了她,也是一怔。 疑惑地看了看那粉蓝道袍的男子和孟子然,似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了?”粉蓝道袍的男子见他怔住,不由的拧眉问道。 “回,回少爷!”那男子忙拱手上前笑道,“小的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确实见过。”单小葵按下心中惊讶,含笑上前说道,“是早先我去贵号问过花苗子的事儿,那时,便是这位掌柜接待的。”心中却叹,这事儿真是巧了。再不想孟子然竟也和这家相熟。 不但是他,就连这位身着粉蓝道袍的男子,她也想起来了。定然是那位满身脂粉,喝得酒气熏天的什么东家少爷了。怪不得他一来,单小葵就觉有些眼熟。 那日虽然只是匆匆一撇,他身上的那种颓靡气息,却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只是又有些好奇,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怎么看孟子然都不是这彭少爷之流的人,最起码单小葵想象不到,他去那花舫取乐的情形。 那么定然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若非如此,两个行为大相径庭地人,怎会成为朋友? “哦?!”道袍男子有些意外,浓眉高高挑起,“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知,孟子然倒是明白。正是自己去彭记,在花市遇上她们的那次。那次这人喝得醉眼熏熏,哪里还认得人。 却也没说破,只是微微一笑,向单小葵招手,“来,青娘,我与你引荐。这位是彭记花木铺子的少东家彭君安。这一位是彭记花木铺子的掌柜周于伦周掌柜。” 周于伦赶忙上前,弯腰拱手恭敬地见礼。单小葵也不和他客套,受了他的全礼,自己微福了一福,算是还了半礼。 接着转向彭君安施了个全礼,含笑说道,“多谢少东家援手。” “哈哈,不须谢,不过是些不成用的花苗子而已,今儿这些若不够用,只管再和周掌柜说……”彭君安摆手哈哈一笑,倒有几分豪迈之气。 只是他话还没完,便被周掌柜轻声打断,“少爷……” “嗯,怎么了?”彭君安止了笑声,拧眉疑惑看向周掌柜。也不知是真的不知其意,还是装的。 周掌柜当着人面儿如何好说花苗子不能多卖等等之类的话,只是自家少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性情豪迈,出手大方,虽爱出入那些烟花柳巷之地,根底里却是个极仗义的性子。 如今有孟公子做中间人,莫说这几百棵花苗,便是把花圃里的幼苗都买了去,他必然也是肯的。这还不算,怕是银子也分文不收呢…… 单小葵看在眼中,忙上前笑道,“多谢好意,这些花苗子已够了。请周掌柜叫人把花苗子都卸了,算个数目给我。” …………………………………………………… 第041章 怪异感觉 闹哄哄吵了半日,终于清静了。(.)单小葵松了一大口气,和周掌柜客套两句,叫余春生两口帮着将花苗子卸了。 将其他的人迎到院中,边走边不好意思地笑,“今儿又让子然哥哥和众人位看笑话了。也亏得你们来,若不然,我这里还不晓得如何收场呢。” 说着又向彭君安谦然一笑,“我这里今儿乱糟糟的,怕是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彭公子多担待。” “哈哈,无妨,无妨。”彭君安方才已听周掌柜细说过单小葵去彭记询问花苗子一事,亦知自己那日情形。不过,他素来不拘小节,倒也不在意,听单小葵如此,便哈哈一笑,“那么,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是,扯平了。”单小葵从善如流,微微一笑。自从知道他是孟子然的好友,单小葵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改观了,从绝对的负面,转变为绝对的正面。 刘妈和徐婆早已将桌椅摆好,重新上了茶,立在一旁等人入了座后,向众人笑道,“今儿多亏了几位来得及时,若不然,也不知闹成个什么样子呢。今儿我们这里虽乱,也要请几位赏个脸儿,在这里用一顿晚饭,让我家小姐表表谢意。” 季妍嘻嘻一笑,坐上桌来,向刘妈笑说道,“不知今儿有什么好的招待我们?” 刘妈谦然一笑,说道,“要说好东西,实是没有。不过东西虽普通,却是我们的心意。” “刘妈,你别听妍儿胡说,我们坐坐便回。改日再来叨饶。”季云翼从院子西边晃来,瞪了季妍一眼向刘妈说道。 这倒让单小葵有些惊讶,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也居然能拿出哥哥的模样来。 “嗯。季家兄弟说得是,今儿确实不能久留。”孟子然也含笑说道。 刘妈其实也知今日自家不便待客,只是得了旁人这么大的人情,哪里有不表表谢意的道理?故而要让一让。可孟子然即说不留,想来必是不能留了,一时不知怎么答话,拿眼望向单小葵。 单小葵自然也是感激他们的,只是时机不对,想了想,向众人笑道,“即如此,今儿我便失礼了,等我这院子盖好了,再请各位来吃暖宅饭。” “好。柳丫头,那咱们可说定了。”季云翼自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便不喜那等小家子作派,单小葵如此回答,倒是极合他的胃口,笑嘻嘻看着单小葵说道。 “嗯。说定了。”单小葵向他微微一笑,重重地点头。 孟子然今儿原本只是路过,不想就碰上这么一宗事儿。且,早先虽听她说过要扩院子,也没想到她的动作竟这般快,才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这院子已经大变样了。 此时,拉木料青砖的牛车,在屋后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还有那西边那二十来号的工匠们,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号子声,说笑声,叫嚷声,为这深秋安静的田野平添了几份热闹。 心中不由感叹且佩服这个只比自家妹妹大半岁的小丫头的折腾功力。 另一方面,因没想到她这么快动工,竟又要买田买地,也没想到她会遇上什么事儿。今儿遇上余家父子撒泼,倒让他想起一些事来。等那几人寒暄过后,便向单小葵问道,“青娘,你下一步做何打算?说来与我听听。有些事你若做不了,我们也可帮你一帮。” “对对,子然哥哥说得是。”季妍急切地插话道。说着向单小葵斜了一眼,不满地道,“柳姐姐,方才我没顾上埋怨你,这会子我可不管了。你说你有什么事儿也不和旁人说,只顾自己闷着头捣鼓。诺,你自那府里说搬就搬出来了!你若提前叫人和我们去说一声。[.超多好看小说]我们也可先帮着你在城里找间宅子住着。这里虽好,总是荒郊野外的,哪里比得上城里?还有,你若真想在这里长住,也要先盖好了再搬来住。这会子那边盖院子,你这里边弄得灰头土脸的,哪里是住家的意思?” 说着她一撇嘴儿,又道,“这事不说罢,那盖院子可是小事情?你也不找人商议商议,说盖就盖。也不晓得你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刘妈竟还纵着你。” “再有,盖宅子也罢了。旁的事儿你倒是缓缓的做,又没有哪个拿鞭子催着你,你急什么?又张罗着要买田买地的。这也不知田地的事儿还没完,你又盘着什么事儿呢……” 季妍声音清脆,一边数落一边不满斜着单小葵。倒将孟子然等人不好说出口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单小葵边听边笑,为她这话里头的浓浓的关切,也为她这副小孩子装作大人训斥人的模样。等她住了嘴,才笑说道,“叫季妹妹替我操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买完田,我再没什么事可折腾了,你放心罢!” 话音方落,只见院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短衣褐衫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扶着栅栏的向里面张望。单小葵眼角撇见,忙正见瞧去。 那老者与她对了个眼儿,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扬声喊道,“这里是柳姑娘的家罢?”紧接着,他身后出现一个高大少年的身影,似还赶着一辆牛车。 单小葵认出来人,忙起身扬声笑道,“呀,是刘老伯呀。刘妈,快请人进来。” 季妍跟着站起身子,望着门口进来的二人,以及后面那辆牛车上堆得高高的树根,拧眉,“他是谁?来做什么?车上拉得又是什么?” “是我在石至镇买的树桩。”单小葵一边答,一边叫刘妈和徐婆去迎二人。 “买树桩做什么?”季妍不解。 坐在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彭君安倒笑了,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往院子南的角落里一指,拉长了声音,慢条斯理地道,“我猜,柳姑娘是想做盆栽的生意?” 单小葵只顾看着老刘头,突然这话,微怔了一怔,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南墙角落里堆着的是不久前刚买来的一大堆红瓦盆儿。迎着彭君安询问的目光,点头一笑,“是,彭公子猜对了。” “哈!”季妍怪叫一声,一把抓住单小葵向孟子然道,“子然哥哥,你听见她方才说的话没有?她说日后没什么可折腾的了?这又是什么?不知是和谁学的,惯会睁着眼说瞎话的!日后我再也不信她了!” 孟子然对此也有些惊讶,先是看看那堆积如山的红瓦盆儿,又看看那牛车上堆得一满车的根桩,不由地微微摇头,唇边含着一抹疑似无奈的笑意,“青娘这是真的打算做盆栽生意?” 单小葵忙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可也不知成不与不成,只不过先试试罢了。这会子哪里能说得上是什么生意。” 季妍“嗤”了一声,斜了她一眼,“我才不信你的话。只是试试,买这么多盆做什么?”说着装作赌气模样,猛然往椅子上一坐,鼓着双颊道,“亏得我自孟姐姐那里得了信,一路上挂心你。你倒事事都瞒着我们,自己乐呵!” 相比较季妍比较直白的关心,孟子然则是暗暗好奇,她哪里来的这份勇气。有勇气自杜府出来另居;有勇气张口要说几万株花木做这花木生意;有勇气砸上几百两银子现买田盖屋;有勇气一事未定,另一事接着起…… 这勇气又不是单纯的想一出是一出,不是小孩子不知者无畏的勇气。她所做每一件事儿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也好,神态也罢,都障示着她清楚明白她自己在做什么,有足够的底气。 还有,先前在孟府庄子里听她说起花木时如数家珍的怪异感觉,又浮上心头,她真的不象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倒象是个有经验,在生意场上受过历练的。 单小葵只顾听季妍说话,并没注意孟子然略微探究的眼神。见她不满地又撅起了嘴巴,连忙讨好地笑道,“好了,好了,别气了,这是最后一次。日后我想做什么事儿,一定提前和你们商议,怎样?” “哼,谁稀罕!”季妍小鼻子一哼,翻了个白眼儿,向老刘头的牛车跑去。 单小葵向众人施了一礼,也跟了过去。 “柳姑娘,你看这回挖得可使得?”老刘头连忙上前含笑施礼说道。 单小葵望着这一车堆得实实在在,足有一人高的根桩,向刘家父子笑道,“没成想五日就挖了这么多,倒让我过意不去了。” “这不值什么。”老刘头笑呵呵地说道,“我们那山头上这样的树桩子多得很,也好挖。只是头一回,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心意,只挑那些极好的挖来。” 说着指着刘少卿呵呵一笑,“我家三儿还专程去城里瞧了瞧旁人家的盆栽桩子是什么模样呢。” 单小葵向刘少卿感激一笑,向那车根桩瞧去。总体来说,这车子根桩实在太合她的心意了。树枝都不甚粗,则好可以造中型盆栽,但它们的造形却极为别致。若这些是松柏之类的,几乎不需要任何的人工造形,只消新叶发出来,略微修整,便可上市。 “多谢刘老伯,这些我很满意。”单小葵围着牛车认真地查看,掩饰不住内心,脸上带出欢喜的笑意。 孟子然坐在树下,远远看着,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强烈起来。 第042章 又见二姑娘 徐公一行回来时,天色已将晚。(.无弹窗广告)虽时间紧迫,因有孟子然写的贴子,事情办的倒也极顺利,当下就利索地办了契子交割。 办完这件事儿,单小葵心中的一大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如今手头的几宗事儿,也都告一段落,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也没什么新的计划,徐家的小院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西边荒地经过几日的平整,已可以开始垒墙体了。这件事儿有余春生和徐公帮衬着,倒也不要她操太多的心。只是经过老余头来家闹的这么一宗事儿,刘妈觉得家里还要尽快再添两个男仆,以防徐公回了乡后,她们手头没有人用。 虽有余春生一家做短工,到底人还是太少了。 单小葵这些天也在想着这件事,只是一时下去哪里找人呢?现雇佣的短工,又不了解其为人,总是不大放心。想着想着,就想到她原先说过要去杜府讨两房人来的话。当时这话她并不是只说说而已,而是真有此打算。 当然杜府讨来的人,她也不打算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儿,算是借用。不过先过度一段时间,等她这边培养出可靠的人手,再将人放回去。 。――虽然出府时闹了一场,可理亏的不是她,她也没过于得罪杜二老爷。想来杜二老爷也不会回绝她。见刘妈提及这件事,便将心中的盘算和她说了。 “姑娘说的倒也是这么个理儿,按理说二老爷是舅父,是长辈,断不会因姑娘出府住,就记恨上的。他便是心里有些不高兴,如今姑娘说的这事正经事儿,他还真能不帮?”刘妈也觉这是个法子,不过,也微微地发愁,“只是,借哪一家过来好呢?来咱们家可比不得在那府上,要脸面有脸面,要体面有体面的。虽钱财咱们不缺他们的,可咱们这里的事儿也多,拿一样的工钱,干的活儿比那边多个倍数,怕是没人愿意来。” 借哪一家过来帮忙,单小葵心里也没数。她对二房的人本来就不熟,也答不上刘妈的话。略想了想道,“借用杜府的人算是一个法子。咱们这些日子也留心寻一寻,若自己能寻着可靠的,就不去烦他们了。” 菊香端了茶盘儿进来,听见二人的话,笑道,“姑娘你不常说后来太太给派到咱们院里的秦六媳妇儿是个极老实,且心地良善的人?她家汉子在那府里是个买办。惯在街面上走动,想必是个见过些世面,且能帮着姑娘支应事儿的,若能讨了他们一家来,最好不过!” 单小葵经她一提醒,恍然笑道,“是了,我怎么没想起她来?”这秦六媳妇儿确实给单小葵留下极深的印象,即忠诚老实,说话行事又利索。她们出府时,旁的丫头婆子都离得远远的,不敢上前,生怕因此惹林氏不快。 秦六媳妇儿倒是背着人送了她们主仆一程。 “她确是个好的。”刘妈也喜欢这秦六媳妇儿,踏实肯干,又不爱闲话。只是,她微叹一声,“咱们来时,和大少奶奶闹成那个样子。她定然恼恨姑娘,等着看姑娘的笑话儿还来不及呢,哪里肯放人给咱们用?” 说到林氏,单小葵突然想起芍药瞒着那宗事儿,舍了话头,悄和刘妈菊香笑道,“也不知大少爷回来没有。那日见那个妇人,看肚子有七八个月了罢,这会子也不知生产了没有。也不知大少奶奶知不知道呢。” 刘妈一笑,“不知呢。不过,这事儿啊,不管哪天叨噔出来,都有一场闹!”说着一把将单小葵的手抓了,轻轻拍着感慨一叹,“当时姑娘说要出府住,我心里着实没底气,不晓得咱们在外头能过成个什么样,生怕姑娘受委屈。可,如今看来,倒是出来对了!咱们虽有也烦心事儿,好在都过去了!” “经过前儿那一场闹,这余家头村的村民,都知道姑娘有季孟二府撑腰,怕再也没人敢来寻事生非!那府上的烦心事儿和咱们不相干,这边又安定下来。日后只安心过咱们的平稳日子!” “谁说不是呢。”菊香给二人倒了茶,自己在桌边坐下,看着单小葵嘻嘻笑道,“这都是姑娘有眼光,若不然,咱们这会子还在府里头受气呢!” 主仆几人自杜府出来,见天一堆的事儿,今日总算有空在一处说说闲话。且事情渐渐理顺,人人心头松快,不自觉的都松了一口气,也有开玩笑的心境。 单小葵斜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会子拍我的马屁,等明年开春,咱们的花卖不出去,盆栽也砸在手里,到时银子也花了,又没进项,那时才有你们哭的。到时可别怪我!” 菊香嘻嘻一笑,自己斟了一茶杯,握在手中吃了一口,“我们哪敢怪姑娘?只求姑娘好歹上心些,别叫我们喝西北风就好!” 刘妈笑了,伸手轻打她一下,在屋内张望一圈儿,又伸头看向院外,“按说咱们新打的床也该好了。这几日只顾忙,倒忘了叫人去问问。”说着,起身便往外走,“我去瞧瞧余二郎这会子可闲着,若闲着就让他再去问问。” 天一里一里冷了,床的事儿确实得加紧解决。这些日子,单小葵还好,还一张光木板床睡,刘妈和菊香几个都打地铺呢。便点头应了一声。 刘妈出了东屋,见院中无人。转身去了厨房,立在门口一瞧,里面也没人。想起方才徐婆说,今儿要在田里晒干菜的事儿,想来都去了那里。自厨房出来,刚转过山墙,就见旭日映照的空旷田野中,兰香和徐婆,还有余春生家的,三人正往铺好的蔑席子上摊铺干菜。 刘妈正要过去,突见远远的自官道上拐进来一辆轿子车。她顿脚望去,虽离得远,也能瞧出是一辆红漆雕花的马车,那光鲜靓丽的红绸门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所用之物。下意识就猜是往自家来的。 这条路只通往余家头村,村民们的过路牛车多是太平车。也只有自家搬到此处后,季孟两家来得勤些,往常,这样的马车极少往这边儿走。 马车来得极快,兰香在田间也瞧见了,忙丢下手头的话计向院子走来,和刘妈笑道,“莫不是孟家姑娘又来了。” 她话音方落,刘妈已瞧清楚赶车的车夫,正是杜府二房那边的,忙摆摆手,疑惑地往前迎了两步。 车帘挑起,娟儿自车中探出头儿,远远的刘妈打招呼。兰香一怔,疑惑咕哝,“她来做什么?” 说话间马车到了跟前儿,身着交领菊花黄交领短襦,淡青绣兰花长裙儿的杜二姑娘自车中探出头,向二人柔柔笑道,“你们在家里忙什么?” 也不知是许久没见,还是旁的缘故,刘妈只觉她笑得有些生疏,不大畅快。原本就微尖的下巴,这才一个月没见,好似又尖了几分。 刘妈心中疑惑着,赶忙上前见礼,“二姑娘一向可好?我们也没大事儿,不过胡乱忙些杂事罢了。兰香,快去回姑娘,就说二姑娘来瞧她了。”兰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向杜二姑娘屈膝行了礼,急匆匆进院去报信儿。 “我好着呢。”杜二姑娘轻柔一笑,摆摆手,让她起身。借着娟儿的手,下了马车,四下张望打量徐家院子。 此时离单小葵搬出杜府已将一个月。田间景致早已不同。且因单小葵要盖屋,围着院子原本平整的土路,压出道道车辙,尘土虚浮,显得灰蒙蒙的。那些木材青砖等物,也稀稀落落,横七竖八的堆在院外的田野里,原先十分雅致的徐家小院儿,此时变得已变得杂乱不堪。 那边还不断有工匠的粗着嗓门的叫嚷声传来。她不由得微微摇头。 “呀,二姐姐怎么来了?”单小葵得了兰香的信儿,急匆匆地迎出来,笑说道,“今儿可是贵脚踏贱地了。” “你这丫头还和我贫嘴!”杜二姑娘收回目光,含笑嗔她一眼,一把拉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见她上前穿着农家常见的红底印白花的夹袄子,下面系着一条棉布淡青裙儿。乌油头发盘作一个家常纂儿,上面一根头饰也无。脸颊比离府时黑了些,却丰润不少。上面略微显露出健康的红晕。一双原本有些沉默怯然的黑宝石眸子,此时明亮有神,脸上的神情畅然舒展,似是过得极愉快。虽当时猜出府合她的心意,是她心中所想。真到亲眼瞧见,还是不由的心中纳罕。到底是什么叫她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离了府,且活得这般自在? 只是面儿上却半点不显,含笑问道,“你近些日子可还好?我早说要来瞧你,自你出府后,身子就不大爽利,一养就养了这大半个月。” 病了?单小葵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她眼角眉尖不似以往舒展,也确实清减不少。怪不得她方才总觉二姑娘哪里不对。连忙笑着客套,“二姐姐身上不爽利,就该在家好好将养着,为何还往这荒郊野外跑?倒叫我心中不安了。” 对于这位杜二姑娘,单小葵说不上多喜欢,但也说不上多讨厌。自她来到这里,虽杜二姑娘向她示好都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但归根结底也没真正害着她什么。便是有那么点点的小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古哪个少女不怀春?佳人爱才子,这是人之常情。她并不会因这个而不喜欢她,但也并不会因为理解,而帮她什么。 这是她早就给自己划下的线。在这件事儿上,她只做个看客罢了。 “不是什么大病,如今已好了。”杜二姑娘轻笑着说了一句,只是神情仍不大舒展。 也不知单小葵的错觉,还什么的,总觉她好似心事重重的模样。和刘妈悄对了个眼儿,直觉二姑娘今儿不是只来瞧瞧她那么简单。 也对,她自来向自己示好,都是有目的。今儿来,莫不是又和孟家兄妹有关? …………………… 第043章 所来何事 单小葵将杜二姑娘让到东屋,叫菊香上了茶,自己陪着入座,先问了二老爷二太太安,又问大房那边儿的情况。 杜二姑娘感叹了一回她这里的清苦,才轻笑柔柔地说道,“父亲母亲都好。母亲原本早就想叫人来瞧瞧你,父亲因气你性子太倔,执意不许,这才没来。你莫要怪她才是。” 单小葵连忙笑道,“我哪里敢怪舅母?再说,也没有让她来瞧我的份儿。我本说等我这里安定了,去给他们请安呢。” 所谓亲戚,就是这样吧。亲情且不论有多少,情面上过得去,也就够了。 二人又说了些别后闲话,杜二姑娘这才说出来意,“我今儿来呀,一是因大哥回来了,知道你是因大嫂才出的府,他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本想来瞧你。只是因孟府的老太爷寿辰将近,忙着备贺仪,抽不开身儿。便叫我代他走一趟,还要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说,大嫂年轻,遇事想得不周全,叫你莫记恨她。也莫记恨舅舅家,有空还去家里玩。” 单小葵笑了。在杜府时,杜慕飞拿她当透明人,要多无视有多无视。今儿怎会特意叫她来说这些?怕她来的真正原由,是因“孟府老太爷寿辰将近”的缘故罢? 果然,杜二姑娘下面话着一转,“孟府老太爷生辰的事儿,你可知道?” “嗯。知道。”单小葵笑着点头,“前儿季妹妹来瞧我,与我说了。” 杜二姑娘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是了,你出府后没几日,孟家姑娘到府上寻你,是我叫娟儿和她说,你搬到这里来了。后来她必是寻到这里来了吧?” “是呢。”单小葵微微点头,“多谢二姐姐。” “谢什么?!”杜二姑娘嗔了她一眼,笑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也没见几面,不知怎的就那样投缘?还有,你早先也不怎么爱这些花花草草的,怎的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如今搬出来住,竟大张旗鼓地种起花儿来!” 单小葵不想解释,只是咬唇笑着不说话。 杜二姑娘今儿来确实有事,因而不过感叹两句,便又回到正题上来,“我今儿来,还有一事,就是提醒你孟府老太爷生辰的事儿。虽长辈过生辰,我们小辈去不去皆可。可孟妹妹那般看中你,你们两个又那样好。不去贺一贺,总说不过去。” 说着她抿嘴一笑,伸手取了杯子,吃了一口茶,放下笑道,“正好,大伯母不在家,母亲要代她去孟府走一走,到时我也跟去散散心。三妹妹不在家,四妹妹这几日身子也不大好,没个人和我做伴儿,我便想起你来了。” “到时,咱们一道儿去罢?!” 孟府老太爷的生辰,单小葵即是知道了,必定要去的。一是为孟家兄妹多次出手相助,这份情谊要还。二来,她出杜府时曾说过,要重振柳家的门楣,看似托辞,孩子气话。实则也是实话。 现今这世道,家世门庭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单小葵在杜大老爷升迁的谢恩宴上,便感受到了。 她虽从没有想过,要挤入什么上层社会之类的。但也想活得顶天立地,从此不再受旁人的白眼。因而,象这类的婚丧嫁娶之类的礼仪往来,她会尽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去完成。 “好呀。”单小葵含笑点点头,装作不知她心底的真正想法。 二姑娘见她应下,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比方才舒展了些。慢慢吃着茶,问些单小葵家中如何安排的闲话。 ******* 娟儿和莺儿进了院中,见这里比初次见时,已是大变了模样,不由好奇表姑娘究竟想做什么,拉着菊香兰香问东问西的。 菊香和兰香客客气气的陪着,给二人讲解。 “菊香姐姐。”余春生的大女儿小竹自院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刚叫了一声,见院中有客在,她脚步猛然顿住,立在原地踟蹰着,似是不知该不该说。 “是小竹呀,有什么事儿么,看把你急的。”自单小葵一行住到这里,小竹也常常和她爹娘或者哥哥来徐家,菊香兰香和她年龄相仿,三人已混得极熟。 “没,没什么大事儿。”小竹见今儿来的客人衣衫光鲜,不由得局促起来,双手搓着衣角羞涩地笑了笑。 “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菊香亲热迎过来。 “嗯,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余昌盛的婆娘在村里四处说小姐的坏话,说小姐强霸了她们家的田。还说要上衙门告小姐呢。”小竹细声细气的说道,见菊香皱了眉,又连忙补充道,“她可能只是说嘴罢了。不过那婆娘的嘴里向来没好话,任由她胡说,不知将来编排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所以我来和你说说,让小姐寻个人去说说她。” 小竹说完,匆匆和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谁是余昌盛?表小姐把他怎么样了?”娟儿听得一头雾水,拉着菊香问。 菊香便将单小葵买地,余昌盛来家闹,孟子然帮忙的事儿简略说了说。 娟儿和莺儿先是不动声色的听着,听到最后,两人脸上不由露出诧异神色,相互对了个眼儿,不是说,这位孟子公一向不喜管旁人的事么? “这么说,是孟公子替表姑娘把这事儿给平息了?还叫人拿了他的贴子去衙门把田契交割了?”莺儿忙忙的问道。 “也不全是孟公子。季家少爷也帮了不少忙呢。”兰香匆匆说了一句,就要去找刘妈。自打那次老余头带着人来闹,她们可知道,这世间的人能无赖到何种地步。 刚才小竹虽没明说那婆娘如何编排自家小姐。但兰香和菊香在这里往了也一月有余,对乡村婆娘的嘴巴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管事情真假,她们只图嘴上痛快,没影的事儿都能说出花来儿。且,专挑最恶毒的话说。 兰香一去,菊香也按不住性子。 莺儿见状忙道,“没事,你只管去忙,我们又不是外人。” 菊香微微点头,往田间正在挖冬储菜的刘妈和徐婆二人走去。 “莺儿……”娟儿望着二人匆匆而去的背影,意味不明的叫了一声。莺儿的目光转向徐家东屋内。 其实她们二人最清楚不过,杜二姑娘的病,不过是托辞罢了。真正的原由是,二姑娘年岁到了,如今大老爷又升了要职,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想借着这个势,议二姑娘的亲事。 自大老爷的谢恩宴后,便有不少人家露出结亲的口风。因那时忙,没顾得上。如今一切安定下来,自然要好好的议一议。 二姑娘听得了这个信儿,一直闷闷不乐。早先只是说说,没瞧准合适的人家。大概表姑娘出府后三四日,有一户姓张的人家上门儿求亲,家世与杜府相当。 这位张公子年方十九,已有秀才功名在身。人才听说也不错。二老爷是极满意的,二太太虽觉这户人家门楣略低了些,家中现无在朝官员,但也不十分反对。 二姑娘这才急了。 只是她心中所想,连莺儿和娟儿也不肯说,更不肯和二太太说,就这么闷病了。 今儿来瞧表姑娘,她们两个都猜,自家姑娘必是想借着表姑娘和孟家姑娘交好,趁此机会,要做些什么…… 二人心中其实是不赞同的。听二少爷说过几回,这位孟子公对外事从不上心,是个极冷淡的人儿……今儿照菊香的说法,他倒不似相象中的那般冷淡。抑或是,对表姑娘与别个儿不同? 当然,她们一时倒没想到男女之情上去,不过心有疑惑罢了。默默在外头立了一小会儿,娟儿道,“我进去添茶。”说罢,便向东屋走去。 屋内单小葵和杜二姑娘将别后情形闲话儿一遍儿,正都觉没意思。娟儿进去给两人添茶。 单小葵忙转了话头,笑道,“菊香和兰香又偷懒,倒叫你来侍候。” “婢子也不是旁人,这些事哪里做不得?”娟儿微微一笑,顺口将小竹方才说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儿,笑道,“以婢子说,孟公子的心肠还是太好了,这样可恶的人,当时就该拿那几人下大牢,看她们还敢胡乱编排!!!” “这和孟公子什么相干?”杜二姑娘大奇。 “那日他家汉子在这里闹,正好碰上孟家哥哥来送花苗子。”单小葵心都跑到余家婆娘身上,闻言就顺嘴说道。 “送花苗子?”杜二姑娘又是一怔,十分意外,看向单小葵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几分深意,似是还有几分嫉妒不悦,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你外面田里种的花苗子,都是孟公子送来的?” “不是,只有几百棵而已。”单小葵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耗尽了,淡淡的一笑,端了杯子吃茶。 二姑娘本也是个极聪明敏感的女子,一瞬间的失态之后,立时恢复了常态,按下心中疑虑。含笑说道,“也难怪。你和孟妹妹这样好,孟妹妹与他说一声,莫说几百棵,便是几千棵,说不得也有了。正因如此,孟老太爷的生辰,你更该去。” 说虽这么说着,只是眼底的一抹幽深,怎么也挥之不去。 娟儿也因单小葵那声“孟家哥哥”而向单小葵悄悄投去探究的目光,什么时候,表姑娘和孟家公子这样熟了? ……………… 第044章 城东孟府 十月初九一大早,单小葵带着刘妈和菊香兰香三人,乘着马车进了城,径直往东城孟府而去。(.)因她出门早,一路走一路打探,到孟府时,太阳才不高三竿高。 位于三山街的孟府正门儿,此时已大开着,崭新腥红的毡台,自门内铺到门外台阶下。三间两进的大门厅,配上崭新黑亮大门,那上面的黄铜门环在东升晨阳的映衬下,发着澄黄耀眼的光。 大门两侧,丈高的青砖围墙之上,火红的灯笼挂了一墙。自墙内,隐隐可见里面高大树木掩映下的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望不着边际。 这些日子,她对孟府的了解已深入了许多,那孟大人所在工部虽不能和北京工部相比,总也挂着的二品的官名儿,再因,南京城的造船业极盛,这造船厂正是归工部管理,多多少少总也有些油水。 况孟家原是江西大族。祖上几辈子福贵不断,家底自然也厚。这就是常言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过即便是有了那么些了解,单小葵此时立在孟府大门的不远处,还是有一点违和感。总觉这样富贵逼人的宅子,和孟家兄妹给她的感觉十分不搭。 “姑娘,让余二郎先回去罢。”几人在离孟府还有五十来步远的地方便下了牛车,刘妈替她整着衣裳说道,“宴也不知多早晚结束,咱们出城,到时可现雇马车也使得。” 单小葵晓得她一是不想让余二郎白白在外面等,二来,自已今坐的牛车也着实寒酸。虽然这牛车还是余二郎特特自邻家借的,新打制的,在余家头已算不错的了。但在这眼下这个场合,必要被人嗤笑的。 “好。”单小葵转身向余二郎笑道,“正好,今儿我们都不在家,那运木料和青砖的事儿,也得有人看着。” “嗯。”余二郎看看远处的孟府,微微点了点头,调转车头,向来时路驶去。(.好看的小说) 单小葵深深吸了口气,端正身子,款款向孟府走去。 此时孟府门口儿虽没几个客人,但因老太爷寿辰,迎客的下人们早已侍立在门旁,瞧见她们主仆四人往这边儿来,后面两个小丫头一手抱着大红包袱包着的物件儿,便知是来贺寿的客人。 只是这小女娃儿眼生得很,又是独自前来,有些奇怪。众门房的小厮们,相互看了看,身子都没动。直到单小葵近了大门,当中有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门房,才满脸堆笑迎上来,“姑娘好,敢问您是哪个府上的?您来得倒早,只是我家老爷,少爷还不及出来迎客呢,怠慢怠慢!” 世家大族的规矩,但凡家中有长辈过寿辰,皆有儿孙辈在大门处代为迎客。按亲疏远近,也有将贺仪送到,略坐一坐,便打回府的。也有到内院坐席用饭的。 单小葵今儿特意来得早,是因她虽和孟清菲相厚,到底是小辈们的私交。怎好让她家长辈相迎? 忙自报了家门,笑道,“我不敢叫孟老爷和孟大哥相迎,你只管引我去见你家小姐便是。” 门房一怔,顿时明了,脸上笑意更浓,忙将四人向门内让,口中笑道,“原是柳家小姐,恕小的有眼无珠。”说着扭头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催促道,“快去报与小姐知道,就说柳家小姐来了。” 那小厮应了一声,飞快跑去了。 如今孟老爷宦居南京,孟府这宅子虽大,家中主子却不多。更何况孟清菲上有孟老太爷护着,下有老爷和大少爷,在府上向来说一不二的主子。这些小厮们虽没见过单小葵,倒也都知道她在外头结交了一位姑娘,二人极是要好。如今这人上门儿,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 那边小厮前去报信儿,这边便有人引着她主仆四人向内走。 孟府前院一侧,单僻一条小道通往二门儿。这巷子,约有丈宽,二百来步深长。几人刚进了巷子,便见顶头行来一人。身着浅蓝长袍,步态从容,悠然自若,雍容闲雅。 初冬的晨阳自树枝间穿过,淡淡挥洒在洁净无尘的青砖小路上,也挥洒在那自深巷中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衬着两侧古朴青砖,有若自深山来客般,超然于世。 单小葵一眼认来这人,心中赞叹,又感叹,也难怪二姑娘心有所属,这样有才有貌,气质出众的男子,在这滚滚浊世中,单是看一眼,便觉心旷神怡。 只是二姑娘却忘了,有些人,有些美好的东西,注定是只能远观欣赏,想要抓在手心里,装在口袋里,不过自寻烦恼罢了。 孟子然不防她会到得这样早,远远瞧见她,愣了愣,加快脚步走来,嘴边带着一抹细微不可见的笑意,朗声道,“青娘来了。” “是。子然哥哥好。”单小葵立时收回心神,含笑屈膝行礼,“老太爷可好?身子骨大好些了吗?” 孟老太爷已将七十,自去年始,身子骨就觉大不如从前,今年自开春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病,共生了四五场。 孟子然听她小大人一般的问候,笑意微浓,点头,“不必多礼。老太爷这些日子倒好。”说着微微一顿,轻笑道,“今儿即来了,你只管自便,不必拘礼。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菲儿,或找姚黄和魏紫皆可。” 单小葵忙应下,也笑道,“子然哥哥只管去忙,不消担心。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是最不会拘礼的,凭委屈了谁,也委屈不着我呢。” 孟子然不由微微一笑,这话倒是,自认得她以来,她所做的种种,确是个不会委屈着自己的人。 单小葵今儿来,除了拜寿,倒还有一宗事儿。略思量片刻,抬头望着巷子尽头的二门,悄笑道,“子然哥哥,你这会子是不是先找个人带我去见见太太?” 虽说她是继母,且听孟子然和孟清菲的话头,他们对这位继母也多是避而远之。但今儿乃是脸面上的大事儿,何况她又顶着个孟府主母的名儿。自己是客,初来上门,总要拜见一下主母的。过了今儿这一遭儿,日后倒不必如此。 孟子然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笑起来,点头,“是该去。倒是我的疏忽了!也罢,你随我来。太太正在老姨奶奶处说话儿呢。”说罢,转了脚步,向里面走去。 单小葵连忙应了一声,转头和刘妈对了个眼儿,举步跟上。孟府说起来人口简单,倒也简单。说复杂,也算有那么小复杂。 孟子然口中的老姨奶奶,正是孟老太爷的妾室。她比已仙去了的孟老太太小十来岁,今年似是才五十出头,身子骨极硬朗。但老太太仙去已有十来年,她也没被扶正。在孟府的地位就有些不尴不尬。 这倒还罢了,偏孟大人继娶的这位何夫人又是她的远房侄女儿。 单小葵是无意中听孟清菲提及的,当时她说这话时,面上似有怒意怨色……还有那些似说不说的话,让单小葵不禁暗猜,孟大人只所以续了现今的这位,莫不是这位老姨奶奶的主意? 待她走后,单小葵和刘妈说起来,二人都无奈地笑,这孟府外头瞧着清净,只怕府里也不会十分清净了。 好在,孟子然已长大成人,孟清菲得他百般护着,想来也不会受什么大委屈。 穿门绕院儿,单小葵随着孟子然到了孟老太爷院旁的偏院儿里。这院子有一亩大小,三间正房带两间小耳房,两侧的厢房有抄手游廊与正房连在一起。 当中一条青砖甬道直铺到正房门口儿。虽说不上多么富贵热闹,单看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倒也不算冷清。 正房屋内隐隐有说笑声传来。 正房外,有两三个大丫头正立在廊子下说话儿,一见孟子然,几人都怔了怔,忙忙的向里面报信儿,“老姨奶奶,太太,大少爷来了。”一边恭敬打了帘。 里面静了片刻,立时传出一个略微苍老却中气十足的笑音,“快进来。然儿这会子怎么突然来了?” “柳家妹妹来贺老太爷生辰,我先带来请见太太和老姨奶奶。”孟子然一边进屋,一边说道。声音中略微有了些变化,带出些恭敬之意。 “哟,来得这么早?可是菲儿常说的那位柳家小姐?” 单小葵跟孟子然进了室内,向上瞄了一眼,只恍惚看见一个精瘦精神健硕的老妇人坐在炕上,炕桌另一侧坐着一个盛装丽人。不及细看,忙拜下请安,“正是晚辈。晚辈青娘见过太太,老姨奶奶。给二位请安。” “免了,免了,快起来。”何老姨奶奶笑呵呵地摆手,叫丫头们,“快看座。” 单小葵直起身子,又向二人福了福,柔声道了谢,入座轻笑道,“我本早说要来请安的,只是我家里忙乱的很,一时顾出不来,这才拖了这些时候,还望太太和老姨奶奶莫怪我不知礼数。” 她神态落落大方,声音轻而清朗,轻言慢语,笑意恰到好处。若只听声音,断然想不到她只是还不到十三岁的孩子。 何夫人登时想起在杜府初见到她的情形,那次虽只恍然一面,已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今儿再见,凝神细细打量,恍惚觉得神态比那时开朗了几分。一张巴掌小的鸭蛋脸上,柳叶细弯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清澈灵动,小巧的鼻子,菱形小嘴儿……倒是个容貌上佳的小美人。 不由将目光投向端坐在一旁不语的孟子然。 ……………… 第045章 生辰贺仪 单小葵与何夫人与何老姨太太刚叙了不过几句闲话,孟清菲便差姚黄来请她。她忙起身告辞,随着孟子然和姚黄出了院子,向孟子然辞别,跟着姚黄向孟清菲的院子而去。 两下见了礼,孟清菲先埋怨她为何瞒着自己的生辰没说,然后才又道,“去她那里作甚?日后你来我家,不须去见她。” 室内已只余下姚黄和另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看样子皆是她亲近之人。单小葵便也不避,微微一笑,推她责怪道,“不是我说你,虽然心里不对付,到底面儿要过得去才是。再不亲,她总是继母,在母亲的位置上坐着呢……” 孟清菲噘了嘴巴,打断她,“哼!还母亲呢,谁要理她?没脸没皮地爬父亲的床……” 立在旁边的姚黄脸色一变,“哎哟”一声,向单小葵笑道,“瞧婢子这记性,我家少爷早就吩咐了要给姑娘庆贺生辰,贺礼早就备好了,说姑娘一来,叫呈给姑娘瞧呢。”一边说,一边不住拿眼斜着孟清菲。 单小葵被孟清菲突然抛出的话,弄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宗秘事儿。心中着实好奇,但又不好发问。只得好气又好笑推了孟清菲一把,笑着轻斥道,“你再口无遮拦,这话可是你能说的?小心子然哥哥知道要训你。他再疼你,必也不会纵你说这些话。” 方才在西主院儿里,那孟子然虽也神情淡淡地,但该到的礼数都到了。这才是世家大族里的处事之道。 “怕什么?”孟清菲嘟着嘴儿,向姚黄翻了白眼儿,自端起杯子吃了一口茶,看着单小葵闲闲地自嘲道,“这南京城里,有几家不知道这事儿的?哼,这会子才不让人说,晚了!”说着又恨恨低声咕哝道,“害我们叫人笑话得还够么?” 见她不但没收声,反而变本加厉,姚黄急得直搓手,却不敢说什么,只是连连向单小葵赔笑。 单小葵向她摆摆手,示意屋中的人都出去。这才拉了孟清菲的手,轻轻佯打她一下,笑道,“不让你说,你还来劲儿了呢。我就不知道!” 孟清菲斜了她一眼,“你见天儿在府里头被欺负成那样,知道才怪呢!”说着,她抿嘴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大舅母为何突然去京城不?” 单小葵又是一怔,眼睛眨了几眨,明白过来,也笑,“这么说,我大舅舅在京城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孟清菲得意地点点头,“是还是先前儿在季妹妹家听说的。” 单小葵不由的暗自摇头,这世家大族的主母们,见天没事儿干,整日拿着别人家的闲话儿度日子下酒。只是这才是其中一宗呢,到时杜慕飞在外头养的那个粉头紫姨娘再吵嚷出来,到时又有笑料让人说嘴了。 “哼,这些男子,没一个好的。”孟清菲见她不说话,撇着小嘴儿做了总结。 说得单小葵又笑起来,“你才多大,就感叹上这个了?”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不语。 单小葵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室内一时静默下来。好一会儿,她才位孟清菲,“来,你引我瞧瞧你住的地方。” 一语提醒了孟清菲,她忙向外面喊,“冰儿,把前儿我让我们剪的干菊花都拿来。” 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应了声是,不多时,门帘挑开,一小丫头带着两个婆子拎着两大筐子干菊花进来。笑着给单小葵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诺,这是我把我们家园子里的菊花都剪了,你看看合用不合用。”孟清菲偏头笑道。 “合用不合用,现在也不知道。”单小葵望着那两筐子的菊花,心中感激,向孟清菲笑道,“不过,你这样想着我,这份情我心领了,将来,你若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地,我必然有求必应。” “嘻嘻,两筐子干菊花就把你收买了。”孟清菲捂嘴笑。 “是啊,古话不是说么,礼轻情义重。我不为这礼,是为着你待我的这份心意。”单小葵也笑嘻嘻地说道。 二人正笑闹着,只听外头有人说,“季家姑娘来了。”话音方落,季妍清脆欢快的声音已传来,“柳姐姐,孟姐姐,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呢,外头的戏台子已搭起来了,可热闹了。” 说着,门帘挑帘,一个身着梅子红衣衫淡红裙儿的小美女出现在门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单纯喜悦的光芒。看见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一回,捂嘴笑道,“今儿我和柳姐姐穿得倒象孪生姐妹。” 单小葵也笑了。上前拉她,“是啊,咱们两个的衣裳倒象是一个裁缝做出来的。”又问她,“你来了,季婶婶来了没有?” “来了,我娘去了大花厅里,和那些夫人们说话儿。哥哥在前面的迎客厅吃茶吃酒呢。”季妍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喊,“红儿,我给柳姐姐备的贺礼呢,快拿上来了。” 门帘又一闪,两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丫头进来,一人抱了一个红漆木匣子,上前跪下磕头。单小葵慌忙叫菊香和兰香拉起来。 向她们两个笑道,“今儿这头白磕了,没有寿面吃,也没红包拿。” 两个小丫头嘻嘻一笑,将东西呈上来,脆生生地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特意自群芳斋买的胭脂水粉,还有一面雕花小铜镜,送给姑娘把玩的。姑娘别嫌弃!” 菊香和兰香忙接过来,刘妈则将早备好的小红封,一人塞了一个,笑呵呵地向季妍道,“季姑娘这贺仪可送到姑娘心坎里了,她呀,正缺这个,又心疼银子不舍得买。这下可好了,省了一大笔银子。” 季妍得意地嘻嘻一笑,入座,让单小葵现看看合不合意。 孟清菲朝她不服气地“嗤”了一声,叫冰儿,“把咱们的贺仪也拿出来罢。瞧妍丫头这傲气的!” 冰儿应了一声,忙往对面屋里去。 姚黄在外头听见,笑着挑帘进来,“我也给我们姑娘助助威。这是我们少爷让备下的,一个小玩艺儿,柳姑娘可别嫌弃。”说着将手中托着的长条形红漆木匣子送上来。 这形状,倒似是一副画轴?莫不是他画的? 孟清菲和季妍也都好奇,催她,“赶快打开瞧瞧是什么!” 姚黄依言打开,单小葵登时怔住了。 那红漆长匣子中,即不是画,也不是笔墨,反而一只古香古色的竹笛……单小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送这个,大概是因那日在孟府庄子里,饭后,孟清菲非要他弹一曲助兴。 是夜,月明星稀,秋韵怡人,单小葵想起前世曾在多少个看守果园的夜晚,一人独自坐在屋顶,对着明月清山,缓缓吹奏的情形。当时手就痒痒的,可惜,有菊香和兰香在旁,她不敢显露,倒是委婉表达了自己想学笛子的意愿。 没想到他倒记着了。 孟清菲也想起那夜的事,拍手笑道,“哥哥心思缜密,我果然是不能比的。这物件儿想必也合柳姐姐的心意罢?” “是呢,极合我的心意。”单小葵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心头堵堵的。不为这笛,而她说过的话,有人在意――这么说,好象也不准确。 不管如何,甚少有人关心的她,突然得到这样一份生辰贺仪,确实让她感动。 季妍不明就里,问了两人才知里面有这个缘故。不由赞叹,又感慨,“我哥哥若有子然一半儿就好了。”说着斜了孟清菲一眼,“也省得你见天在我面前儿说嘴。” 孟清菲得意一笑,叫冰儿将自己的贺仪呈上来。却是一对青花长颈梅瓶。高约一尺,上面正是茅舍竹林图样。 上面有人物正在茅舍前砍柴劳作,还有两三个孩童在一处斗乐。 单小葵拍手笑道,“清菲妹妹送的这个也好。也极合我的心意……”说着,看众人,“这可如何是好呢,如今我并没有什么好东西还礼,只等将来罢,将来我的花田和盆栽都种好了,到时,有你们赏不尽的花儿便是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季妍把那笛子和花瓶细细赏玩了一回,说笑了一回。才猛然想起一事,“柳姐姐,刚才进府时,瞧见你二舅母和二姐姐也来了。她见了我,知道我向里边儿来,还让我和你说,让你待会儿出去寻她说话儿呢。” “哦。”单小葵应了一声点点头,看外头天色,也已过辰时了,那边的锣鼓声,已铿铿镪镪地敲起来,想来也该开戏了。便起身道,“那我们就往前头去罢。有什么话儿,宴后咱们再聚在一处说。” 孟清菲虽面有不愿,却没说什么。三人结伴,带着丫头们向孟府宴客的大花厅而去。 ……………… 第046章 孟府寿宴(上) 孟府大花厅乃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儿。[] 北面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儿,一层与二层的楼道中,任栏摆了桌椅,丫头婆子们侍立两旁,等着客人入座。与之相对的,是一座高高的戏台,约三间开门儿,飞檐挑脊,雕梁画栋,两侧的大红柱上,以金粉装饰,极是华美富。 另有小楼前面的空地上,亦摆了七八桌的宴席,供跟随客人而来的仆从坐的。 此时,戏台上人影绰绰,鼓师乐师正在调试乐器。观戏的小楼上,以及空地上都坐了不少人,人声笑语,热闹异常。这排场似是比杜大老爷高升时,还要大,还要热闹几分。 单小葵随着孟清菲上了二楼,魏紫和姚黄早在此迎客,见三人过来,忙忙地迎上前笑问,“姑娘是坐里头,还是坐在外头?”一言未完,只见里面一个身着菊黄花色广袖褙子,头戴五彩金凤的少女,起身向这边叫道,“菲丫头,还不快来陪着我!” 她声音清脆爽朗,压过嗡嗡作响的嘈杂人声。 单小葵顺势望去,只见那少女面如满月,白晰端庄,一双杏眼中聚满了笑意,神态略有些高傲,向这边望来。 孟清菲瞧见她,忙低低和单小葵说了一句,“是中山王府的端阳郡主,我去去就来。”一面就笑着迎了过去。 南京城和北京同有六部,但大部分都是闲差,不过养老罢了。整个南京城中,真正有实权的只有四人。一个镇守太监,镇守太监一掌管织造局,二与南京工部同管造船厂;另一位便是南京守备勋臣,即开国功臣的后人。这个开国功臣的后人指的就是中山王府。 中山王徐达,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创下不世功业。被封在南京,是本朝并不多的异姓王,世代世袭。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中山王成了唯一一个手中握有实权的异姓王。家门极是显赫。 南京城的另一位实权人物,便是南京兵部尚书,挂“参赞机务”衔,主管南方军事。再有便是户部,主管户籍。(.) 这四人各有管辖区域,若遇到南京城中有大事,便协同办理。其中,中山王徐府,既是开国功勋后人,又实权在握,自然是贵中之贵了。 当然,这些单小葵原来并不知,这是季妍拉着她寻座位,边简略讲给她听的。最后,季妍悄笑道,“端阳郡主今儿来,怕是和王府的小王爷一道来的。那小王爷和子然哥哥原是国子监的同窗,二人极为要好呢。” 单小葵原先还诧异,孟府竟有这样的面脸,叫王府的人上门来贺,听到这儿,不觉了然一笑,又想起那彭君安来了,悄和季妍笑道,“不想清菲的哥哥看着极冷淡的一个人儿,交际还甚广。” “嘻,我娘也这么说。”季妍笑着用指尖掂了一枚小桔子,在手中把玩着,边四处张望,“你二姐姐呢,怎么这会儿不见?” 单小葵刚进来时,便四下看过,确实不见杜二姑娘,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说话儿,还没过来呢。想到她,心中又打鼓,那日她特特到自己家,邀请自己来孟府,必然是心头盘算着什么事呢? 她为什么去,倒不难猜。只是她要做何事,单小葵却怎么也猜不到,莫不是要趁机表个白什么的? 不管她要做什么,单小葵都不想替她引路搭桥,因而格外不想见她,兴致缺缺地道,“管她呢,咱们只管玩咱们的。” 话音方落,只见东厅的大红毡帘一挑,自里头出来个浅蓝衣衫,清淡素雅的美人儿。上身着浅蓝广袖褙子,下面儿一青白月华裙儿,乌油头发上顶插着一只碧玉冠钗,另有一根手指顶大的圆珠钗斜插鬓角。除此之处,别无他物。 这一身素淡的装扮,在满厅的姹紫嫣红中,格外出挑,引人注目。 她一出来,引得厅中正在叙话的少女们一齐往那边看去。 “嘁,我当是谁,原是她。穿成这样叫谁瞧呢?今儿是孟老太生辰,不是丧葬!”离单小葵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然不屑。单小葵闻言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紫妆花缎子的少女,衣衫上绣满了大朵的牡丹花,花红叶绿,配着她满头珠翠,和微黑的皮肤…… 热闹吉庆倒是有了,可惜却显得她整个人老气横秋的。(.好看的小说) “哎,你别胡说,叫孟家那丫头听见,她可不管什么大日子小日子的,主不主,客不客的,保管和你闹一场。”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粉色少女忙悄悄的推了她一把。 “她倒讨个巧儿,这不,中山王妃叫她进去说话了。”又一个少女插话道。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单小葵和季妍的耳间。二人对了个眼儿,季妍突地一笑,向她耳边说道,“是了,我听我娘说,中山王府的小王爷因正妃几年无出,好似正张罗着为小王爷纳侧妃呢。这会子叫她进去,莫不是看中你家二姐姐了?” 单小葵一怔,半晌苦笑摇头,“我哪里知道。”心中却叹,若季妍说的是真的,那二姑娘今儿究竟是因祸得福,还是自投罗网了呢? 眼角余光见她往这边走来,忙敛了心神,起身往前迎了两步,笑道,“二姐姐好,二舅母呢?我正说要寻你们呢。” 杜二姑娘脸色苍白,神态恍惚,听见她问,强笑了笑,“在东厅陪着中山王妃说话儿呢。”声音细细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众少女们见她面上儿并无喜悦之色,反而有些淡淡的隐忧,不由又猜到旁的上面儿,发出一阵兴灾乐祸的窃笑。 杜二姑娘似是没听见一般,只管拉着单小葵入座,打起精神含笑问道,“你多早晚来的,可去见过孟夫人了?”尽管她极力掩饰,那眉眼间的忧色恍然仍然挥之不去。 单小葵不禁暗猜,方才那些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儿,莫不是正和季妍所说的一般,中山王妃瞧上她了? 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杜二姑娘原本生得也不差,柳眉细目,容长脸儿,一管鼻子漂亮挺直,且她素爱读书作画,身上自有一般子淡淡的书卷气息。今儿这素淡的衣衫又为她添了几分淡雅之气。 今儿来的世家小姐们虽不少,如单小葵季妍一般年纪的,倒占了一半儿。另还有几个适龄的,整体比起来,却不如杜二姑娘的气韵出众。再有,如今大老爷得了京中正三品的官儿,又正值壮年,日后官途不可估量,家世也配得上…… 心中胡乱想着,边和杜二姑娘叙闲话儿。没叙几句,她便起了身,强笑道,“这里吵得我头疼,先出去透透气。”说罢,便起了身。立在一旁的娟儿和莺儿连忙给二人行了礼,随在二姑娘身后走了。 单小葵望着她娉婷袅袅地下了楼,脚步虚浮,消瘦素淡的背影在这热闹吉庆的院中显得格外落寞,不由心中一叹。 季妍自远处收回目光,沉默片刻,轻拉她,“柳姐姐,你家二姐姐可是喜欢子然哥哥?” 单小葵一怔,见她明净清澈的眼眸中一片了然,不觉好笑,“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季妍歪头得意一笑,剥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你大舅舅升职的谢恩宴时,她眼睛只管往帷幔那边儿瞄,那时我就瞧出来了。后来,重阳时,你带她去徐婆那里。她那眼睛,专往子然哥哥身上瞄……虽她做得隐蔽,可也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说得单小葵笑起来,伸出一指轻点她胳膊,“你小丫头家家,懂个什么?还瞒不过你的眼睛呢?看季婶婶知了,要打你!专操这些没用的心!” 季妍揉揉了胳膊,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小嘴儿一撇,“你才比我大多少?嗯,我是五月里出生的,算一算你只比我大一岁半,你装什么大人?!” 说着,又悄笑道,“那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单小葵叹了一声,如何瞧出来的呢?其实男男女女这事儿,一向很难瞒得住人的。况二姑娘的行为着实有些怪异,她想猜不到,都难呢。 季妍见她不说话,向四周瞄了一圈儿,又压低声音道,“子然哥哥多才多艺,生得又好。有才有貌的,只是家世稍微差那么一点点,若他生在中山王府,这些人还挤破了头?今儿来的这些人里头,有几个是不喜欢他的?” 说着她顿了一顿,四下看看,凑在单小葵耳边笑道,“若我再大几岁,我也喜欢她。” 单小葵本正为杜二姑娘唏嘘叹息,突然听这话,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拿手指用力点了她一下,轻斥,“你个小丫头不害臊!” 季妍笑嘻嘻地晃着头,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不过说说罢了。说还说不得了?”说着又撇了撇嘴儿,埋怨道,“人家和你说心里话,倒招你训斥笑话!” 单小葵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不理她,端起杯子吃茶。 季妍连吃了两个果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凑近她耳边笑问道,“柳姐姐,你是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说着,还怕单小葵不明白似的,她歪头想了想,道,“是我哥哥那样的?还是子然哥哥那样的?嗯……还是那日见到的彭公子那样的?” “呸!”单小葵一口茶没咽下去,被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了咳,轻啐一口,瞪她,“越说你还越上劲儿了呢。这话都是跟谁学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哼,说说而已嘛。”季妍不在意地踢着小腿儿。 单小葵伸手出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威胁道,“你再胡说,日后我可不敢寻你玩了。叫季婶婶知道了,怪是要怕我纵坏了你呢。”她虽不在乎讨论这个话题,到底季妍还小,现今婚姻又是父母之命,且要看家世门第的年代。自己哪里能做得主? 即做不得主,还是少谈这些为妙! 季妍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连连讨饶。单小葵这才松了手,嗔她道,“再胡说,我就告诉季婶婶去。” 季妍捂嘴咯咯一笑,“我娘再不为这个训我。不信你现在说去!” 和季妍这一通玩闹,单小葵快要忘了杜二姑娘的事儿,直到第一出戏开锣,见娟儿匆匆上楼来,脚步顿也没顿,径直向她走来,单小葵暗叫不好,最终又寻到自己头上了吗? 果然,娟儿径直走到单小葵身旁,躬声含笑说道,“表姑娘,我家姑娘请您外头说句话儿。” …………………… 第047章 孟府寿宴(中) 尽管单小葵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娟儿下了楼,七拐八拐,拐到孟府的花园里。 孟府的花园与杜府一样,也是一座单独的园子。大花厅里刚开了戏,这会花园子里空荡荡,一人影儿也无。沿一条石子漫的小道儿,往园子深处走。二人进园子,行了约有百十步,在一处偏僻的竹林旁亭子,瞧见二姑娘正背着大道儿,面向竹林而坐。远远的,见她垂头缩肩,肩头似还一抖一抖的,莫不是在哭? 单小葵疑惑近前,含笑说道,“二姐姐寻我何事?” 杜二姑娘伸手抹了下眼睛,回头,两只眼睛微红,面上脂光融滑,果然是哭了。 见了单小葵,一串泪珠又自眼眶滚落,哽咽道,“青娘妹妹……” 单小葵避也避不得了,在她对面坐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好好的,二姐姐怎么就哭了?” 莺儿和娟儿见她来了,都退到亭子之外。 杜二姑娘抹了下眼睛,垂了头,一方淡蓝绢帕,在手中搅成麻花状。面上神色变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单小葵也不知说什么,心知这回是躲不过去,又不想鼓励她说出来,只得干笑着陪坐。 二人直直沉默了一两刻钟,杜二姑娘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决绝,一把将单小葵的手握了,泪珠又滚了下来,“青娘妹妹,我求你件事。” 果然来了。单小葵心中叹息,还是点点头,“有什么事儿,二姐姐只管说。” “你……”杜二姑娘音调低下来,微微别过头,声如蚊呐,“……你能不能请孟公子来花园一叙……”说着,怕单小葵会拒绝一般,又连忙急切地说道,“并没有旁的什么事,我只是有一句话要问。” 她面色苍白,鬓发微乱,双目红肿,满脸祈求。单小葵做不到狠心拒绝,只是,请他来问什么话呢?心中叹息,定了定心神,笑说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在东厅,有谁说了什么?” 二姑娘低头不语。 娟儿在外头听见,略做思量,忙进了亭子,和单小葵说道,“表姑娘,是……”说着看了看杜二姑娘,见她埋头不语,放了心,接着说道,“是中山王妃开玩笑说,要和咱们家结亲,二太太也是欢喜的,可是……可是……” 话到此处,她打住话头,只拿眼看着单小葵。中山王妃看起来,一半玩笑,一半又是真的。这等事儿,初次提及哪个不是半开玩笑探对方的虚实?能攀上中山王府,二太太二老爷自然是愿意的。 门户相当,家世般配,这事儿做成真的,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了。姑娘今儿原本是冲着孟公子来的,谁想,倒入了她的眼,真真是……若知如此,今儿必不来了。没中山王府这宗事儿,早先太太说的那两家,总不那么急切,尚能缓一缓,拖一拖呢。 “原是这事儿。”单小葵明了,果然是提到了儿女亲事。只是却万分不想接那话头,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好事儿么?中山王府那样的富贵,这可是个好归宿呢。二姐姐怎么反倒哭了?莫不是高兴的?” “哎,表姑娘不是这样的。”娟儿微急,连连摇头说道,见二姑娘眼眶又有泪珠滚落,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什么,把心一横,接着说道,“是,是我们姑娘不喜这门亲,她……她心中中意的是孟府少爷。” 杜二姑娘被这话一激,一头伏在石桌上呜咽起来。 单小葵装作惊讶的模样,怔了半晌,方苦笑道,“原是这样。可是二姐姐叫我请孟公子来,又要说什么呢?” 娟儿见二姑娘只是哭,也没办法,只得道,“只求表姑娘请了来,余下的事儿……”说到这儿她住了嘴,实则她接下来,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单小葵见二姑娘只是哭,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寻他过来不可。就叹了一口气道,“论理,二姐姐请我帮忙,不论我能不能请了人来,必要去试一试的。可是,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叫人瞧见,告诉了二舅母,我是死是活?我还小,这些事虽不大懂,也想劝二姐姐一句。有二舅母,二舅舅在,你便是有什么想法,尽可叫他们二老帮你张罗。这样子私下请了人来,算个怎么回事儿呢?” “你当我不知道这些么?”二姑娘抬头抹了把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单小葵,“我不过想当面问一问,若是有一丝可能,我便和母亲说。说是半丝也无,我也就息了这心思了。”说着又伏在石桌上哭了起来。 单小葵苦笑,无语。早先二人见过几面,她不知道。就自己所知的,见过的有限几面儿,说过的客套话连三句都没有。这会子突然就提到男女之情上,结果还用问吗? 定然是一百个没戏了。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怕二姑娘心里也知道罢。 坐着半晌,左右为难。 “青娘妹妹,求你去请他来。我并不是要做别的,能让他知道我的心,也就够了。”杜二姑娘见她不语,泪珠又滚了下来。 单小葵很是头痛,他心中半分没有你,知道又有何用呢?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从心底里,单小葵还是能理解她的心思的,因为她自己就曾有过么一段经历,让她遗憾至今的,竟然也是:当时怎么就没勇气告诉他呢。 一个遗憾让她在别后的多少年中,都不能释怀,多少次梦回,总能梦见分别的那一幕,醒来后,满心的惆怅,几乎要让她窒息。 其实告不告诉重要么?有人觉得很重要,有人觉得不那么重要。可,觉得重要的人,在乎的人,若能当面说一说,哪怕对方无意,自己的心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能得以解脱,能得以平静,倒也不算坏事。 从这一点上,杜二姑娘倒是比她有勇气! 但现在若让她选,当时,她会说么?虽然遗憾,真正要她做出选择,她还是选择埋在心底,为的是在这平淡无味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丝梦幻般的念想…… 单小葵以已及彼,对这件事儿没那么抗拒了,站起身子,点头叹道,“二姐姐若执意如此,我便去试试。他能不能来,我不敢打包票。”说着转身要走,行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脚,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杜二姑娘,向娟儿和莺儿说道,“你们寻个地方让二姐姐梳洗一下,莫让人见了,倒吓着了。” 娟儿莺儿忙应一声。 单小葵转身又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顿住脚回头,定定看着二姑娘,“二姐姐,有些事有些话,要适可而止。” 她神情淡然,隐隐有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势,让二姑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菊香和兰香虽立在远处,从只言片语,也大略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单小葵出了花园,急忙问道,“姑娘,真要去寻孟公子吗?” 单小葵点点头,叹了口气,“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说一句话的事儿,权当是给自己积德罢。” “二太太知道,肯定要怪姑娘。到时,姑娘积多少德也让她给咒没了。”兰香不赞同地说道,“以我说,咱们还是别去了。转一圈回来,就说已告诉了人,孟公子说不得空儿……” “你这丫头好没同情心。”单小葵佯瞪了她一眼,说着叹息一声,“我这并不是为旁的才帮她,是为她这份心。”少女怀春无罪,谁都会经历那纯真而又懵懂的时光,做为过来人,单小葵觉得她更该尊重这份纯真而美好的情感。 与二姑娘不相干,纯粹是出于这份美好的尊重罢了。 此时,来贺寿的客人基本都到齐了,孟老爷已到后堂陪客,前面迎客厅里,只有孟子然还在迎客。 单小葵立在二门处,听守门小厮说了这话,便问,“前面儿可还有客人?我寻你家少爷有些事。” “有。季府的少爷和一位彭公子在前厅陪着说话儿呢。姑娘要寻我家少爷什么事儿,小的代您回。”小厮殷勤说道。 都是认得的人,倒好办了。单小葵摇头笑笑,“不用你去,我自去寻他。”说着带菊香和兰香自二门儿出来。 自夹道转到迎客厅,见院子里静悄悄有的,有两个仆从正在打扫满院子的红纸,隐约可听见季云翼大嗓门的爽朗笑声自厅内传来。大厅门口尚有两个仆正在收拾物品,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问安。 声音惊动厅内几人,孟子然以为又有客来,忙迎了出来。不想,却是她主仆三人。怔了一怔,随即轻笑,“青娘不看戏,来此做甚?” “我有事寻子然哥哥,你现在可有空,随我走一趟如何?”单小葵拎着裙儿上了台阶,立在门外笑得坦荡大方。 “呀,是柳丫头呀!”季云翼在里头听见,朗声笑着出来,俊朗的脸上满是亲切笑意,“今儿生辰,白得了我们的礼,也不给我们磕头?” “我得了季妹妹的,子然哥哥的,还有清菲妹妹的,却没得你的。”单小葵从善如流的玩笑似的说道,“这几人受得我的头,你却受不得。” 一言未完,彭君安自里面晃出来,今儿他穿的是一件明紫色的长袍,上面大朵的绣花,显得极为华美,只是未免脂粉气了些,配着他微长的双眸,显得有些阴柔。早先单小葵没顾上打量他,今儿细细一瞧,这人生得倒也不错。三人立在门口,倒真象季妍说的,是不同类型的三个男子。 一个温润,一个爽朗,一个则……妖! 只见那只妖,高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寻他何事?” “自然是有事的。”单小葵为自己心里的结论,脸上的笑意更浓,又怕他看出来,匆匆说了一句,转向孟子然,正色道,“不知子然哥哥可有空儿?” “好。”孟子然见她面色似是有什么正事儿,便点点头,向彭君安与季云翼道,“劳你们二位在此帮我迎着些,我去去便来。” 说着随单小葵下了台阶,往院外走去。 这边彭君安莫名其妙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问季云翼,“衣裳很难看么?” ……………… 明天要上架了,嗯,有点忐忑。怎么说呢,在写明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文字障碍了,我以为停更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状况会有所好转,可惜不但没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接下来,家中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嗯,这是我自出生以来,倒霉事频发的一年。真是霉透了。 好容易事情安定下来,我仍然要克服我的文字障碍――这本书就是在这种状态开的头。一直在调整,一直觉得不十分在状态。 不过好在,最近有好转的迹象的。 我会在调整中,将它写完,尽量写好。 要上架了,拜求大家支持首订! 感谢! 第048章 孟府寿宴(下)求首订! 单小葵带着孟子然出了迎客厅,却不进二门儿,径直往花园方向走去。(.无弹窗广告) 孟子然疑惑,“青娘,你寻我到底何事?” 单小葵心中有鬼,这会子再也做不出坦荡大方的神态,闻言住了脚,咬着嘴唇,立了半晌,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讪笑。 她少有这样的神态,似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孟子然不禁好奇,“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单小葵忙大力摇头,笑道,“没有。”说着看向那温润无害的面容,不好意地的笑了笑,“子然哥哥,那我可说了,说了你别生气。” 孟子然眉头高挑,似是分外诧异,“好,不生气。你说罢,到底何事?!” “嗯……”单小葵沉吟一下,抬头换作一副小女孩天真不谙世事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是我家二姐姐叫我来寻你,她说有话和你说呢。”说着往花园子那边一指,“诺,就在那边。”说完便低了头,拿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头玩儿。 “什么?”孟子然一怔,似是没听清楚。 单小葵闷头着,又将原说话重复了一遍儿。 这下他听清楚了,不但听清楚了,而且十分的诧异好笑,怔怔地看着低着的小脑袋,半晌,清俊的脸上浮上一丝无奈笑意,轻斥,“这话也是你传得的?” 单小葵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儿,只是笑。并不接这话。 孟子然见她不语,也无可奈何,淡淡摆手道,“罢了,你回去看戏。”说罢,转身往回走。 单小葵眼角余光瞧见,忙抬头叫道,“子然哥哥,你还是去一下罢。”说着她作出一副不满的模样道,“……也省得她天天缠着我。”今儿是替二姑娘说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从此之后,她便不管了。 若他没这心思呢,把话说开了,也省得日后二姑娘再缠她。若是有这些心思,她是乐见其成的,再传什么话儿。就没什么心理包袱了。 不过,在她看来,大约是前者了。以前的种种都不算,单说方才他听说二姑娘寻他说话儿,那神情淡然,只有一点点吃惊,更多的是对自己这行为的无奈。连半丝赫然或者别的神情也没有。 普通得如哪个男子邀他去下一盘棋一般。 孟子然目光平平地看着她。脸上一派平静。瞧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半晌,他点头,“也好。”说着向二门处的小厮招手,“去叫姚黄和魏紫来。” 小厮应声飞快去了。 单小葵不解,“叫她们两个做什么?” 孟子然斜了她一眼,一副“小孩子不懂别问”的神色,仍然没有说话。 单小葵撇撇嘴。自己在心中猜了几猜,也没猜出来,便也就息了心思,扭头四处张望,装摸作样的看风景,好打发时间。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姚黄和魏紫匆匆出来,“少爷寻婢子何事?” 孟子然淡淡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只是转向单小葵道,“你回去看戏罢,无事莫乱跑。”说罢,径直向花园方向走去。姚黄魏紫见了,忙向单小葵行了一礼,追在他身后去了。 单小葵望着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不解,“叫姚黄和魏紫做什么呢?” “姑娘,莫不是孟少爷为了避嫌?”菊香猜测道,说完自己歪头想了想,觉得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把手一拍笑道,“对,定然是为了避嫌无疑了。姑娘,你想,那花园里这会子半个人没有,孤男寡女的。咱们二姑娘又是那样的心思,万一她……” 菊香说到这儿停下了,看了看单小葵神色如常,接着说道,“……孟公子叫人陪着去,便是有什么事儿,也不怕了!” “嘁?!”单小葵听出她的话外之意,不觉好笑,斜了菊香一眼,“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便是有心,这种事她能做得出来?若让人知道了,她自己个儿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事儿可不好说。”兰香也觉菊香说得有道理,“反正小心无大错。” 菊香突地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悄和单小葵说道,“姑娘,你记不记得孟姑娘是如何说现在的孟夫人的?” 单小葵怔了一怔,随即笑起来,是了,孟清菲说现今这位孟夫人爬孟老爷的床……莫非,孟子然是从他老爹的事儿吸取了经验教训? 这么想想倒也有可能。 眼见那三人已进了花园,单小葵的事儿也算完了,至于接下来如何,便和她没关系了。和两个丫头说了几句闲话,便将这事儿抛开,径直回院中看戏。 这边孟子然带着姚黄魏紫二人进了花园,远远见娟儿在小路上候着。他脚下微微一顿,紧接着大步向那边走去。 娟儿立在远处瞧见了来人,确认是孟家公子无疑,满心欢喜的跑去向二姑娘报信儿。 姚黄和魏紫跟在孟子然身后,先不知为了何事,都猜是不是因柳姑娘的事儿才如此。等一见到娟儿,二人刹时便明白了。自打今年年后,她们和这位孟二姑娘在孙大人家的年节戏宴上见过一面儿,二人便有所觉察。虽杜府大老爷升职宴她们没去,也听自家姑娘唠叨了几句,略微知道一些。 后来姚黄陪着孟清菲去杜府看望柳姑娘,对这位二姑娘的心思又明了一层。再到重阳时,她叫娟儿和莺儿向她们二人示好。究竟为何,这又不难猜。 说起来,这几年里头,她们也遇着两三宗这样的事儿,倒不怎么稀奇。 只是姚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人人都知她和魏紫是少爷的心腹丫头。实则,在这等事儿上,哪里有她们说话的余地? 说话间,主仆三人走到往亭子去的小路,远远瞧见杜二姑娘坐在亭子里。孟子然脚步微顿,立在小道口思量片刻,淡淡地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便举步往亭子而去。 姚黄和魏紫两人应了一声,望着孟子然如修竹般的背影缓缓走到亭子前,亭子里那一抹淡蓝身影。站起身子,两下客套行礼……不觉同时收回目不光,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又默默别开眼,各自盯着眼前的地面,不语。 此时的杜二姑娘已重新净了面。整了妆,看起来神态已恢复正常,只是那双紧握着帕子的手,细微的,不可抑制地抖动着,见人越来越近,她的手抖得更厉害。双颊酡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娟儿见状忙轻叫了一声姑娘,并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杜二姑娘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含笑款款施礼,“孟公子好。” “二姑娘好。”孟子然就在亭子外立定,躬身淡然还了一礼。声音平静冷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阳光静静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如洒在一尊俊美无匹的冰冷石象上一般。 二姑娘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心已灰了大半儿,怔怔盯着地面,心中踟躇着,不知下面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孟子然见她不说话,便也就沉默立着,眼睛远眺着远方。 二人就这么静默了盏茶的功夫,孟子然收回目光,望着立在亭子里,微微低着头的少女,以一种平直的音调,“方才令妹去寻孟某,说二姑娘有话和孟某说……”他声音平铺直叙,不起半点波澜。 听得二姑娘心头一急,连忙抬头,急切地道,“是!我寻孟公子……” 孟子然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接着自己的话,径直说道,“……二姑娘想说什么话,令妹虽没说,孟某大略也猜到了。只是……孟某暂无成家之意,多谢二姑娘错爱。孟某无以为报,请受孟某一礼。”说罢深深辑下去。 杜二姑娘满心羞赫欢喜激动,尚未说一句话,便被当头棒喝。头顶登时如响了个焦雷般,震得她眼珠不觉直了。 孟子然说完话,便是长辑及地,连施三礼。起身整衣,抬头见二姑娘面色恍惚,不觉微叹,又轻施了一礼,说道,“孟某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了。 杜二姑娘还在怔怔立着,眼珠直直盯着某个方向发呆,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娟儿和莺儿见他说走便走,不由大急,想要上前阻拦,又不敢。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之后。 “姑娘,”娟儿焦急回头,一眼瞧见二姑娘面如土灰,心中大急,忙忙上前扶她,软声安慰道,“姑娘别伤心了,您早不也说了,猜到会如此的。” 二姑娘眼珠直直的,木木的,不知看向哪里。只是眼眶却渐渐的红了,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接着,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成串的落下来,瞬间便将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姑娘,您别只是哭,倒是说句话啊。”莺儿和娟儿合力将二姑娘扶坐在椅子上,轻声劝慰道。 二姑娘对二人的劝慰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流泪。娟儿和莺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生怕她因此再憋出个什么好歹来,到时,她们两个如何向太太交待?若是太太知道她们纵着姑娘如此行事,而不劝阻,少则一场打骂,重则立时撵她们出去,或者卖了,都是有可能的。 二人愈想愈怕,一边哭,一边劝,一边替她揉心口,半晌,二姑娘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伏在石桌上,放声大哭。 娟儿和莺儿悬着的心刚放下来,这会子又怕二姑娘的哭声叫人听见,连忙抹了泪儿,打起精神,细细的安抚劝慰。 姚黄和魏紫二人并未走远,在花园门口听到那边隐隐传来的哭声,一齐叹息摇头。 “少爷也不知怎么想的,我瞧着这位二姑娘倒是不错的。”姚黄伸手扯下树梢的一片黄叶,拿在手中把玩着,眉尖紧蹙,“难不成真要等咱们姑娘出了阁,他才肯娶妻不成?” “他那性子谁猜得透呢。”魏紫声音细而轻缓,一副与自己无干的神态,但是眼底也藏着一抹散不开的隐忧。 姚黄将那片黄叶子放在掌中,揉个稀烂,拍拍手,“罢了,这事儿也不能咱们能管得了的。也不能咱们能操的心。总有老太爷,老爷呢。他性子再拗,总拗不过老太爷。如今咱们老太爷也上了年纪,他还真能让老太爷到死也见不着孙子媳妇儿么?” “也是。”魏紫望着蔚蓝的天空,感慨一叹,“我有时候常想,也不知少爷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天仙似的人物。” 姚黄也抬头,看天上的悠悠白云,半晌摇头一笑,“当是比这位二姑娘更出众的人物罢。我倒觉得,天仙不天仙的不打紧,重要的是性子要好。若不然,将来可有咱们受的了。” 魏紫仰着脸儿看天空,似是想什么想入神了,没接话。 初冬将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照在二人身上,在空荡荡的花园里,突然有了一种叫惆怅的东西在空气中浮动。 ******** 娟儿和莺儿劝了二姑娘大半个时辰,直到前院的锣鼓声停了,二姑娘还在哭。那边隐隐有嗡嗡的人声吵嚷,似是是开席了,忙都再劝,“姑娘,婢子知道您心里难受,可这是在旁人府上,您好歹忍着些,回家有多少委屈,任您发泄。” 二姑娘趴在石桌上,已哭得气息不接,发不出声音,只是偶尔发出一声细细的抽噎声。 娟儿和莺儿毫无办法,又怕突然有人来寻她们,若是让人瞧见了,自然要问,这事儿便瞒不住了。正想着,听见花园入口处有人声,侧耳细听,似是两个小丫头在说话。 娟儿忙跑过去,只听一个小丫头道,“杜府的二姑娘能去哪里呢?找了几个地方都不见人影儿。你说她这不是添乱么?姚黄姐姐方才还说叫我们赶快单摆两席给柳姑娘庆生呢,这会子又被派了找人,一会儿管事妈妈瞧不见咱们,又挨她们训斥。” 娟儿听得一怔,连忙跑出小道儿,向自远处而来的两个小丫头笑道,“你们可是找我们家姑娘?” 小丫头向她脸儿上认了一认,笑道,“可是杜二姑娘在这里?开席了,我们夫人让请二姑娘过去用饭呢。” “我们姑娘有点头痛,在这里吹吹风,待会儿便去。”娟儿笑着迎上前,向二人道了谢,又故作无意的问道,“方才我听你们说什么柳姑娘生辰摆宴……” 她一言未完,另一个小丫头指着她笑道,“是了,柳姑娘就是你们府上的表姑娘,怎么你们府上的反倒没人知道她今儿生辰么?” …………………… 多谢各位首订支持。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049章 招人嫉恨 娟儿方才只想求证事情真假,倒没想到这一层,闻言立时胀红了脸。[] 先前那小丫头忙扯了她一把,向娟儿笑道,“即如此,我们先去回夫人。姐姐也快请二姑娘上席,莫让我们夫人挂心。”说着,扯了另一个小丫头走了,二人边走边咬耳根子话,隐隐有“你忘了,柳姑娘是和她家吵了一架,才搬出来的”“她原在府中就不受宠,谁管她什么时候过生辰。”等话传来。 娟儿尴尬羞恼立在原地,怔了半晌,猛地向亭子跑去。此时二姑娘已止了哭泣,一张脸哭得花猫一般,双眼肿得似核桃,呆坐着盯着远处的树丛发呆,听见脚步声,微微转了头,瞧见她脸上似是带着气色,不由凝眉问,“发生了什么事儿?谁气你了?” 娟儿恼恨孟子然对自家姑娘冷淡,说话不留余地脸面。姑娘的一片真心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这还不算,他竟有还心替单小葵过生辰,如何不叫人生气?表姑娘凭什么踩过姑娘一头? 心中着实气愤,便将听来的话,一股脑儿的说给二姑娘听,气愤地道,“姑娘前儿去瞧她,她不说自己过生辰。今儿却大张旗鼓的在旁人家生辰,这不是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儿打夫人的脸面么?” 莺儿和二姑娘皆是一怔,“怎么,你是说,孟公子替她在这府上庆生辰?” “嗯。那两个小丫头说的。”娟儿愤愤不平的点头。 莺儿只觉登时一股气涌上头。只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气孟家公子,还是气表姑娘比自家姑娘得脸,愤愤地盯着那边院子,道,“这表姑娘真是的,明知咱们今儿会来,早早的也不说一声。” 娟儿附和,“是啊。” 杜二姑娘呆呆坐着,眼睛盯着十来开外的一丛小灌木丛。那灌木丛上的叶子已落完了。只留下树梢最高处,还挂着一片落叶,叶片金黄,边缘深红焦枯,似乎生命已消耗尽。 一阵风吹来,它随风乱舞,摇摇欲坠。就在人以为它会随着这一阵风,飘飘洒洒地落下时,那风过去后,它却仍然倔强地挂着枝头,不肯离去。 眼睛随着这叶片在转动,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一个身影,渐渐的。叶片变成了那身影。在枝头一颦一笑,浅浅淡淡,从从容容。除了离开杜府,和林氏哭闹的那次,她一直都是这副神态。 旁人再欺负她,她都是这副不急不怒的样子。 那浅淡的,混不在意的笑意,似是对欺负她的人。无声无尽的嘲弄。 慢慢的,杜二姑娘心里腾地暴出一点火苗,那火苗迎风而长,瞬间燃成熊熊烈火。 她猛然站起身子,风一般冲出到那片树丛跟前,一把将那片怡然自得,随风起舞的叶片,自枝头揪了下来,狠狠地扯了个稀烂。仍不解恨一般,将碎叶片扔到地上,跳上去一通乱踩。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坏了娟儿和莺儿,二人呆怔了好一会子,才回过神。连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扶她的胳膊,劝道,“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二姑娘喘着粗气,神色阴郁得似得能滴出水来,望着脚下被踏得,几乎成了一团烂泥的叶片,不语。 娟儿和莺儿见她不说话,二人也不敢再出声,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眼前这张满是怒意的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慢慢的,二姑娘脸上的怒意开始消退,终于,在孟府小丫头再一次过来请她们回去用饭时,她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目光也恢复如常。 她一手推开娟儿,声音淡淡,略带着些初冬的冷意,“去告诉她,就说我这就过去。” 娟儿忙应了一声,依言和来传话的小丫头说了。 小丫头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背对着这边的二姑娘,迟疑道,“那你可让杜二姑娘快点儿,别再耽搁了。前面儿已经开席了,再不去,饭可就没了。” “好好,我们知道了。”娟儿忙赔笑着应下。 小丫头将信将疑的走了。 娟儿转身要去回话,却见杜二姑娘已带着莺儿过来。她神情木然。平静。如果不是双眼微微红肿,只粗略看面容,几乎与平时的神态相差无几。 但细细看来,却觉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是什么呢?娟儿跟在二姑娘身后想了许久,将在走到客院的时候,迎面见单小葵和季妍孟清菲三人,带着三四个小丫头,边走边嘻嘻哈哈地说笑走来。她抬头撇过去的第一眼,让娟儿突然明白哪里不同了。 是眼神。 以往二姑娘的眼神是柔和的,平静的。可现在,她平静目光的背后似乎藏着把着锋利的尖刀,在眼底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冲出伤人。 只是这个比喻,让娟儿不由自主的打了寒噤。 单小葵迎头瞧见二姑娘,脚步微微一顿。其实,二姑娘要见孟子然的结果,她虽没去问,已明确知道了。早先看他神态能猜着五六分,她刚回来没一会儿,姚黄和魏紫也跟着回来了,如此快的速度,让她的猜测又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这会子见她主仆三人款款而来,虽然神态平静,但三人间的沉默气氛让人远远瞧去,便觉压抑…… 因而,她可以断定,孟子然肯定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地将这件事儿办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二姑娘已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颜,向单小葵走来,声音轻快热情,“青娘,杜孟二位妹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季妍和孟清菲虽知二姑娘寻了单小葵去。却不知她所为何事。再者伸手不打笑脸人,今儿她又是客,不好太过冷淡。二人都含笑说道,“四处走走。二姑娘可用过饭了?方才我听姚黄说,二姑娘头痛不适,这会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记挂。”二姑娘微微施了一礼,眼眸柔和地弯起,神态自然。除了细看,能看出眼睛略微红肿之外。完全想不到她方才哭得那样肝肠寸断。 单小葵因她这平静得若无其事的模样,有些惊心。 猜不透她的情绪为何会转得这样的快,不由得转头去看娟儿和莺儿二人的神色,一转头,正巧碰上莺儿满目的怨恨向自己看来。 两下目光一碰,莺儿惊慌别过眼,缩在二姑娘身后。深深低下了头。 单小葵被她这目光弄得又是一怔,心中正忖自己何时得罪了她们? 便听见二姑娘声音柔柔的,和季孟二人笑道,“……今儿倒叫你们看笑话了。青娘的生辰,原我是记得的。只是近日我病了一场,比混忘了。大伯母不在家,母亲也要多操心许多事。竟也没记起来……倒让孟公子和孟姑娘替我们为她过生辰。实是过意不去……” 说着转向单小葵,佯瞪她一眼,嗔怪道,“我没想到,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这不是成心叫人瞧咱们府上的笑话儿么?” 单小葵听了心中一动,一边陪着笑说道,“二姐姐可冤枉我了。这是什么大事儿么,也值得特特和二舅母一说?便是子然哥哥张罗。也是瞧在清菲的面子上,哪里是纯粹为了我?” 一边将莺儿的异状和二姑娘这话中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感觉,两者结全起来,忖度:莫不是因知孟子然替自己庆生,招她嫉恨? 带着这想法,她边话说,边细细观察着杜二姑娘,果然,在她提到“子然哥哥”几个字时,二姑娘的双眉微不可见地抖动了几下,目光倏地凌厉起来。不过,瞬即,她便又掩盖了去。仍是一副柔柔含笑的模样。 单小葵有些明白了,暗自摇头叹息,她两辈子才交了这么点子狗屎运,还要招人羡慕嫉妒恨么? 谁爱嫉妒谁嫉妒去,她才不理会那么多。心中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淡淡的。孟清菲虽强着与她应酬了几句,到底不喜与她多说,早就住了嘴。 季妍见她们两个都不想多说,向二姑娘微微一笑,道,“杜家姐姐快进去罢。刚才我们出来时,端阳郡主说,中山王妃不一会儿便要回去,姐姐这会子进去,必能赶得及送她一送。” 单小葵闻言好笑,杜二姑娘闻言脸色却变了一变。季妍只是仰着脸儿,笑得一副娇憨。 “多谢季妹妹提醒。”沉默了一两息功夫,杜二姑娘含笑施了一礼,不待季妍还礼,她转身,带着莺儿娟儿向里面走去。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单小葵好笑地斜了季妍一眼。 季妍歪头嘻嘻一笑,“谁让她和你说话时,好象带着些气儿似的。阴恻恻地。我自然要帮着柳姐姐了……” “怎么?她寻你的不是么?”孟清菲一上午被端阳郡主缠着,直到用饭时,才放她回去,以为单小葵和季妍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话儿。 “没有,我哪里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单小葵笑着摇头。 心中感叹季妍的敏感,一边又回起她刚自花园回到观戏楼的事儿。 当时,她刚要上楼,正碰上杜府二太太刘氏出来透气,二人在楼道上遇上,单小葵自然要问安。 或许娟儿等人所说的是真的,刘氏今儿兴致格外高,虽然也絮叨了一回单小葵的不是。但更多的,还是在说林氏的不是,说她年轻气盛,不会做人。隐隐的,甚至还透出些对大太太的不满…… 现在想起来,她提到大房时,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意味。由此看来,今儿二姑娘的亲事,必然是提过的,并非空穴来风。还有中山王妃满意二姑娘想来也不假。 再看二太太的神情,虽只是侧王妃,杜府二房必也是极愿意的…… …………………………(未完待续) 第050章 坐客季府 单小葵和季孟二人在孟清菲的院子里,闲话了约有一个时辰,季二夫人要家去,使人来叫她和季妍。今儿在戏楼上虽和季二夫人见了一面儿,因人多,也没顾上多说什么,当时她便说让单小葵家去玩儿。 反正季老太太季老太爷早晚要拜见,单小葵也不推辞,当时就应下了。 别了孟清菲,又请她帮着向孟子然道谢,道别。单小葵和季妍坐了马车向季府而去。 季府和孟府只隔一条街,出孟府行不到两三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大门并院中格局,都与孟府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院中树木高大茂盛,有一股老宅的幽深厚重感。 到了季府,一行人先去季老太太处问安。季孟两府相交虽好,因那边没适合的人相陪,季老太太今儿便没去孟府。倒是季老太爷去坐了坐,不及用午饭,便就回来了。这会子都在厅堂里说话儿。 听闻她来了,季老太太在屋内扬声笑道,“快,快请进来了。” 单小葵随着季二夫人进了厅内。见季老太太坐在上首,身着宝石青织银丝五寿捧寿妆花褙子,倚着软枕,半靠在榻子上,下面坐着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季湘。 看到她,单小葵才猛然想起,早先她记得季湘似乎对那孟子然也有意,怎么今儿不见她去呢? 心中疑惑着,向季老太太行礼。“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晚辈来迟了,老太太莫怪。” 季老太太呵呵地笑着让叫她快起身,又向季二夫人道,“别看这孩子柔柔弱弱,不大爱说话的模样。还是个会说话儿的。” 季二夫人抿嘴儿一笑,“她这回可不止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是知道的。在孟府碰上我,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可见是知道早该来的,却生生拖了这么些时候。” “唉。你这孩子。”季老太太看着起身入坐的单小葵轻叹了一声,有感叹,有责怪。 单小葵自然知道她这声叹息是为何。怕也是和季二夫人一般,见了她的第一面儿,就问她怎么就和那府上闹成那样?这里面多半儿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我本早说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谁知事情一直安定不下来!”单小葵落了坐,含笑解释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季老太太摆摆手,“安家落户过日子。可不是那么便宜的事儿。何况你身边儿也没个得力的人儿……”说着到这儿,她向外头瞧了瞧,“跟你的,还是那三个?” 单小葵忙点了点头,向外面扬声道,“刘妈,你们进来给老太太磕个头。” 刘妈应声。带着菊香兰香进来。向季老太太跪礼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季老太太笑着摆手,又看着刘妈三人叹息,“只她们三人如何使得?我听妍儿说,那地方荒郊野外的,又没个院墙的,只几个女人孩子家,成什么事儿?” 单小葵忙将自己请余春生一家来住的打算说了。季老太太才微微点头,“这也是个法子。只是你自己住家过日子。这人,还是要用自己的。那短工虽好,总不自己家的人,用着如何放心?万一他起个什么歹心,岂不害了你?” “老太太虑的是。”季二夫人含笑插话,看向单小葵,“人手还得再添,光这一家也不够用。” 单小葵忙应了声是。 闲话叙过几遭儿,季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单小葵,顿了有一两息的功夫,没说话。 单小葵看她面色,便知她要说什么。 果然,季老太太换了副愁容,责怪道,“你这孩子,便是有再大的气儿,也不能说走就走。一家人,哪里没有磕碰的?倘若,一生了气,都闹着要离家,这成个什么体统?” 说着顿了顿,又笑斥道,“看不出你倒是个气性大的!” 季二夫人脸上的笑容略微一滞,有些担心的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忙起身赔笑,以示自己也知这件事情重大,“老太太训的是。我现在也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忍住……”说着她抬头一笑,声音缓而清脆,“原来大嫂子有一百个不是,我和她闹一场,我还是有理的,她还是一百个不是。只是我不该出府另居。如此一来,我和她倒各有一半儿的不是了。” 不过,她话头一转,又笑道,“……可是当时,这股子气实在忍不下。我寄居在那里,一切靠舅母,小气能忍便忍了,我也不怨什么。可她算计我的丫头,要把她配个傻子。这个气儿,我实在不能忍的。我统共才这么三个亲近的人,还要让她算计了去……心中一气恼,便也管不得许多了。”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季二夫人在旁边适时插了一句。 季老太太听她着就笑了,眼中略微有赞赏之意,微微点头,“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小人儿家,没经过事儿,也没受过气,自然忍不住的。” 又将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快坐下罢。我不过听了信儿,见你来,自然要问一问。是心疼你的意思,可不是要你来罚站的。” 单小葵忙施了一礼,含笑入座,笑道,“晚辈心中自是知道。若连老太太的用心也不能体谅,可真成了糊涂人了。” 一番话说得季老太太又笑起了来,指着她向季二夫人道,“青娘这孩子统共才比妍儿大一岁多,你听她这话,竟比一个大人说得还周全。可见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季二夫人笑道,“可不是。我今儿见了她,她也这样说。难为她一个孤苦孩子,倒想得明白。” 单小葵听了这话,心里一松,知道关于她出府的这宗事儿,算是揭过去了。其实不管是季二夫人在孟府时问她也好,还是季老太太这会子的话也好,总体上来说,都是出于好意的。 不管如何,杜府和季府相交也算相厚,知道她和府中闹出这么一宗事儿,做为家中长辈,见了面儿自然要询问一番。且,总体还是要以维护杜府的脸面为重。 哪怕心里并不这么想,面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日后等见了大太太,也有话儿说。 二来,杜府与季府本质上相同的,又都是世家大族,在乎脸面,体面的。季老太太做为这脸面体面的维护者,若非有足够的理由,她是不可能赞同并理解自己的做法的。 好在,单小葵看季老太太面色,知道自己应对的还算让她满意。这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季老太太和季二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又想起一事,笑看着单小葵,“我恍惚听人说,你自比花木兰,要代你父亲重震家业门楣?” 单小葵没想到这话都传了出去,忙笑道,“那是我气急了,气糊涂了,当时的糊涂心思。” “以我看,这心思倒不糊涂!”季老太太笑呵呵地向季二夫人说道,“看不出这孩子还是个有大志气地!” 季二夫人抿嘴儿笑,“这话听着虽入耳,那下面的话可就不象了。” 季老太太笑起来,“是,她倒是个胆大的。”说着倾了身子,眼含戏谑地问,“可真打算招婿?” 单小葵把衣袖一举,遮了脸儿,在衣袖后面笑着不依道,“本是当时的气话,她老太太也拿来打趣儿晚辈。” “呵呵。”季老太太笑呵呵地缩回身子。 季妍并没有听到过这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单小葵。想问,又不敢在祖母母亲跟前儿问。 直到她们在厅中又叙了一会子闲话,季老太太让季二夫人留单小葵住一晚,几人告辞出来,季妍才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柳姐姐,你真打算招婿么?” 季二夫人伸手给了她一巴掌,笑斥,“你柳姐姐已说是气话,你还只管混问!” 季妍嘟着嘴儿揉了揉胳膊,看了看季二夫人,突地一把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娘,让柳姐姐今儿睡我房里,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儿。” “好!”季二夫人笑应了一声,一手牵着季妍的手,一手拉着单小葵往自己的院中走。边走问她家中如何安排,将来有何打算。 季妍抢着将她买田如何遭遇泼皮,她和季云翼去得如何及时,以及孟子然如何将那田帮着买下来等事儿,并她正在盖屋修建围墙,甚至于种花并盆栽等等,事无巨细的说给季二夫人听。 季二夫人边听边诧异打量单小葵,连连摇头笑,“只听妍儿说,断然想不到,你这么大点的孩子伸头张罗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儿……” 话说到这儿,眼圈微微地红了。 单小葵从刘妈那里听来不少关于季二夫人的事儿,只是,刘妈原本不是杜府人,而是柳家人。那些事儿,她也没经历过,只是听她娘说的。 因而单小葵一直不知这位季二夫人和她娘有多深的感情。 此时,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儿,单小葵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了。 ****************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051章 不速之客 本来单小葵只打算在季府住一晚,次日早饭后便告辞。(.)无奈,季妍和季二夫人强留她,百般推辞不过,只得又住了一晚。 直到第三日早饭后,才向自季府回家去。 离家两日,单小葵着实挂心,好在,将到家时,远远的见工匠们正热火朝天的干活,走近又瞧见,那田里刚种下的花苗子,又新浇了水,虽然叶子都落了,那杆儿却褐中带青,似是都成活了,一切如她离家时一般无二,这才放了心。 季府的马车送她到自家屋后,主仆几人刚下了车。徐婆便匆匆自院中迎了出来,远远就笑,“哎哟,柳姑娘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便要使人去城中寻一寻呢。” 单小葵诧异迎过去,“怎么,徐婆,家中有什么事儿么?”话音方落,徐公也自院中出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对年约三十来岁的夫妇。 二人面目黝黑,皆是村庄人打扮。 单小葵看见这二人,心中一动,忙问,“徐婆,这是……” “这就是我侄儿,侄媳妇儿!”徐婆笑呵呵地说道,“前日姑娘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了。原是想着姑娘去去就回,不想,竟住了两天。”徐婆边说着话儿,边过来帮着刘妈拿东西。 这些都是季府和孟府给的回礼,各样林林总总的,竟堆了小半车箱。有季老太太给的见面儿礼小玩艺儿,有生辰收到的贺礼,还有季云翼不知哪里弄来的一组巴掌大小的小盆栽。 “竟这样巧!”单小葵感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话。心中很是不舍。 徐婆的侄子侄媳妇来和她见礼,她也有些恍恍惚惚的。 将东西都搬到东屋,徐婆出来瞧见她的面色,安慰开解道,“姑娘也别不舍。常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说,今儿分开了,又不是一辈见不着面儿了。[.超多好看小说]姑娘总要回家乡的。到时,若还能想得起我们,就去瞧一眼。左右我们那里离池州府也不远的。” 刘妈也笑着说。“这话倒是。姑娘别难过。还劳徐婆帮着姑娘收那野百合种球呢,到时,两下里做起生意来,也不一定。还愁见不着面儿?” 单小葵虽心中不舍,却也不好作态,笑着点点头,强打起精神和徐婆叙话儿。 她买徐婆的田和院子的银子早就付清了,田契和房契也在老余头来闹的第三日。徐公又去衙门一趟,也交割清楚了,他们老两口为了回乡。也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该备的东西早就备好了。该打的箱笼也早就打好了。 万事俱备,只等人来接了。如今,人来了,自然而然就该商议何时启程了。 徐婆侄子的意思是入了冬风大,若是遇上坏天气,半个月都不见得能晴转,即已收拾妥当,趁着天好,该早早上路。徐婆也是这个意思,徐公因不放心单小葵西边正在盖屋,怕他走了没人帮着招呼,因而有些犹豫。 单小葵知道徐婆侄子说得在理,尽管不舍,还是催促着他们尽早上路。至于西边的院子,便交给余春生一家帮看着。再多出一份工钱就是了。 徐公听她如此说,便也没再说什么。 诸事儿议定,当天下午,刘妈菊香兰香并春生嫂子还和小竹,四五个人,在厨房忙了大半晌,做了两桌丰盛宴席,给徐公徐婆送别。 余春生一家在徐婆这里做帮工已有四五个年头了,两下处得极好,虽早知道他们要走,真到跟儿,还是十分不舍。单小葵更是感激徐公徐婆这些日子的照料帮衬,相处出了感情,也不舍。 这送别宴一直吃到过了二更方散。次日早上,天不大亮,余二郎赶着牛车送徐公徐婆往码头搭船回乡。他们走时,天还早,太阳还没出来,田野里弥漫着浓浓的晨雾,马车才行了二十多步,已有些模糊看不清了。(.无弹窗广告) 单小葵望着马车消失不见的方向,半晌无语。 “姑娘,回吧!”刘妈见前头一片白茫茫,再看不到半点牛车的影子,转向单小葵道。 “嗯。”单小葵点头应了一声。一转身儿见余春生两口子眼圈儿都红了,望着身后那座竹子篱笆环绕的院子,叹了一声,“日后这里该改称柳宅了。” 春生嫂子忙抹了一下眼睛,笑道,“可不是。昨儿二郎去老木匠家看过,说是床已做好了。今儿就能拉回来!现今徐婆他们走了,趁着天好,该把房子拾掇拾掇,姑娘好搬到正房里住。 “嗯。好。”单小葵点了点头。 人走了,总要找些事来缓解一下离别的情绪。 ****** 徐婆这房子已有些年头了。当时,老两口盖房子时,舍不得银子,因而正房和东屋的地面皆是泥土的。住了这么些年,地面早已坑洼不平,正好家中有现成的工匠和青砖,单小葵便决定将地面重新修整一下。 还有正房当门儿,她也学着季老太太屋里的摆设,当门不设高腿香案条几,靠墙垒张长条方炕,冬天里好取暖,来了客坐着说话也便宜。其它的暂时都不动。 才出府一个多月,她手头的银子如今已花去近四百两了,住的地方能将就便将就罢。 饶是不怎么大动,正房里连清扫带铺设青砖,也用了三四日。 铺好之后的次日,气温骤降,天色阴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样。单小葵不顾刘妈说什么看吉日吉时的,当时就请余春生两口并他家的两个儿子,还有小竹,连十岁的小梅都来了,帮着搬家。 大件小件,整整忙了大半日,才算安定下来。 新铺的青砖地面,干净整洁。窗户上新换了白棉纸,比早先看起来亮堂了许多。 当门的青砖炕上铺着刘妈现做的淡黄暗纹绸面厚褥子,上面一张红漆小炕桌摆在正中间儿。单小葵伸手摸了摸。炕已烧得热呼呼的,脱掉鞋子上了炕,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欢喜的向刘妈和菊香道。“来,你们上来坐坐,日后做针线再也冻不着了。” 刘妈和菊香看着她这欢喜的模样。只是笑。 兰香挑着红毡门帘进来,拍着衣裳笑道,“下雨了。咱们今儿这家搬得真极时。” 刘妈挑帘伸头瞧了瞧。果然。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才不大一会儿,田野间已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雨雾。西边做活的工匠已收了工,方才帮着搬家的余春生一家子也回家去了。 此时,院中院外都静悄悄的,只有丝雨落在地面上的细微沙沙声,身后,屋里阵阵热气蒸腾着。有一种格外安宁的感觉。 不由缩回身子笑道,“姑娘,今儿以我说。咱们也别在厨房开火了。烧了小泥炉,拿吊锅子来。吊上一锅酸豆角粉丝炖肉;再杀一只鸡,用煨罐在炭火上煨了,再烫上两壶酒,咱们四个今儿也乐呵一日,如何?” “好!”单小葵歪在热呼呼的炕上,拍手笑道,“刘妈这主意好。今儿难得清净,难得清闲。” 菊香和兰香原本正脱鞋子上榻,听她如此说,忙将鞋子穿了,拿了雨伞,冒雨去鸡舍里抓鸡。 她们三个出去,室内登时静下来,单小葵趴在热呼呼的炕上,看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突然脑海中冒出一副画面,那似也是一个阴雨天,她也是这么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是炕上,记不得了。只记得她躺在那里,眼睛望着外面,似是在等她娘给她拿什么好吃的。 具体的情节,她记不得了,只模糊记得这么一个场景和那种浓浓幸福的感觉。 那一年她似乎是四岁。 此时,又想起那遥远的幸福感,单小葵趴在松软的被子上,踢着脚笑了。 看,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么? 刘妈和菊香兰香三个利索的抓了鸡,杀好用开水烫去毛,斩块下锅,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收拾妥当。将小泥炉和煨罐都放到堂屋廊子底下,三人拍打着衣裳进了堂屋。 刘妈到西间儿取了针线箩筐。菊香则寻了烛台来,点了蜡烛。兰香将单小葵平时看的书取来,笑着递给她,“姑娘可要看么?” 单小葵将书接过来并不看,趴在软枕上和看她们做针线,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儿。她们三个,一个正给她做鞋子,一个给她做新棉衣。兰香手巧,正给她绣帕子。 今儿忙了大半天日,虽单小葵没做多少活计,也跑了不少腿儿。没说几句话,在火炕热力的熏蒸下,便觉困意上头,眼睛困涩起来。 刘妈怕她这会子睡了,到夜里再睡不着,正想寻个什么事儿,与她解解闷儿。就听院中隐隐有人声传来,似乎是个男子。 刘妈赶忙站起身子,走到门边,挑帘一瞧,只见密密雨帘中,一个紫色身影,以手遮雨,立在院中东张西望。 “季少爷?”刘妈疑惑放下门帘,走到廊子底下招呼他,“快进来,您这会儿怎么来了?也没打个伞,看这衣裳湿的……” 季云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廊子下,伸手向脸上抹了一把,混不在意的笑笑,“没事儿,小雨而已。柳丫头在作甚?” “季家哥哥来了?”单小葵在屋里听见,赶忙下炕整衣,含笑迎出来。一眼瞧见他肩头下摆的衣衫尽湿,头发上还有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不由的一怔,忙叫菊香拿干巾子过来,一边笑,“这是打哪里来?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季云翼接过菊香递来的干帕子,一边擦脸,一边对着鸡汤锅吸鼻子,“从哪里来你先别问,先弄点饭给我吃。快饿死了!” ……………………(未完待续) 第052 冬日琐事 他的神态如此自然,倒让单小葵不好说什么虚客套的话,忙将人往屋里迎,又笑,“饭倒是快好了,你先稍等一会儿。” 刘妈原本打算晚饭就吃午饭时剩下的烙饼,并那些菜,也就够了。见他突然来了,少不得还要再整两个菜。叫菊香兰香都放了手中活计,三人去厨房做烧火现做。 季云翼在屋内坐定,因不见徐婆等人,问了才知,已回乡了。唏嘘一回,又转头打量室内。见屋内虽没什么玩物摆件儿,但收拾却得极整洁,靠东墙摆着一张长条几案,上面是他前儿送的,庆贺生辰的一组小盆景。不觉笑到,“这么一整虽能住人了,到底太寒素了些。该买些玩物器皿摆一摆方象样子。” 单小葵给他倒了茶,在桌前坐了,笑道,“我如何能和你们比?我呀,要求不高,屋子能住人便好。要玩物器皿,等我来年挣了银子,到时再添。现在没有,就先委屈着你的眼睛罢!” 季云翼回坐到椅子上,嘻嘻一笑,“谁嫌了不成?这样瞧着也不错。” 因在季府住了两夜,彼此都熟悉了,如今便如相识许久的朋友一般自然。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单小葵将话头转到正事儿上来,问他怎么这会子来了,饿成那样,是不是中午没吃饭? 季云翼点点头,边吃茶,边埋怨道,“今儿兵部旬试,往常皆是放在上午。谁成想,今儿倒试了一整天。骑射场一直占着,用也用不得,便在城里四处逛逛。刚逛到南门附近,就下起雨来了。因离你这里最近,便来避雨来了。” 单小葵无奈斜了他一眼,“你又逃学,若老太爷知道了。回去又要打你。”虽然她只见过老太爷一面儿,但他那副威严且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想起来。心底还有些发怵。 季云翼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嘻嘻的只管闷头吃茶。(.好看的小说) 单小葵想到季二夫人说起他不爱读书,专惹祖父生气时。脸上淡淡的无奈与忧色。便笑着劝道,“你在这里吃完饭,趁天色还早,早早的回城去,先到族学里转一圈儿,点个卯,再回家。省得你祖父知道了,又生气。还要带累季婶婶。” “你这丫头,比我娘还罗嗦!”季云翼哼哼地斜了她一眼,不过。他却没再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子,他起身要去西边瞧瞧。单小葵不让,那边泥泞不堪,有甚好瞧的。季云翼不依,非要过去瞧。 最终单小葵也没拗过他,只得寻了把伞给他,任他晃着身子往西去了。 直到饭做好后,他才回来。大约真是饿坏了,见摆好了饭,二话不说,坐下便吃。埋头直直吃了两碗白饭,菜也下去了大半儿,他才打着饱嗝放了筷子。 天色越来越暗,单小葵不敢再留他,趁他吃饭时,便叫刘妈和菊香冒雨去叫余二郎,好等他吃完了饭,送他回城。 季云翼打着饱嗝上了牛车,撑着油纸伞立在牛车上,笑道,“刘妈,你做的饭真好吃,改日我再来。” 刘妈赔着笑,不敢接话儿。 单小葵扬声道,“你可别再来了,我们晚饭叫你一个人给吃光了。” 季云翼远远的向她示威似的晃了晃拳头。 ****** 一场冬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方停歇,雨后的郊野,寒意更浓,真正的冬天来临了。 不过好在,诸事已安定下来,西边的院子墙体也已有人高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有余春生帮着张罗,也不要她多操心,不过每天四处走走瞧瞧,查看一下进度。 余下的时候,她便带着余二郎移栽那些树桩。(.好看的小说) 树桩与盆植的草本花木不同,它因根系发达,对土壤的要求并不算太高。因而单小葵只是叫余二郎自家收了些豆饼,并普通的农家肥,再和田里的土略微混和一下,便可。 难的是整形。这个活计,单小葵也是初做,因而进度极慢。不过,她却不急,常常换了家常旧衣裳,搬一个小凳子,一个人坐在花盆中间儿,晒着暖暖的太阳,拿着特制的剪枝钳子慢慢的一棵一棵地细细修剪着。 日子就这样,在她手底下缓缓的流逝,安宁。平静。充实。 这期间季妍和孟清菲也来过一两趟,因见单小葵忙着,二人也没久留,不过坐着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又回去了。 直到十月底,单小葵才将刘家父子挖来的树桩修整完,大大小小的盆栽摆满了整个院子。单小葵立在冬日阳光下,晃着疼痛酸楚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 “姑娘。”刘妈端着一盆热水自厨房出来,放在院中小矮桌上,满目心疼,“您拿热水烫烫手罢,看那手,才半个月功夫,已皴裂得不成样子了。” 单小葵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原本纤细白润,如笋尖一般的小手,如今上面遍布倒刺老皮,手背上,被枝划出一道道或白,或透着血色的痕迹。 虎口处,因为见天与泥土接触,已干裂出几个细小血口子。一沾水便钻心似的疼。 不过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道,“没事。养一个冬天,便就好了。”往前有可能会上冻,她已叫刘家父子停止挖树桩了。树木已进入彻底的休眠期,这时移栽极不好成活。因而今年的活计,就到此为止了,余下的来年开春再做。 单小葵在热水里泡着手,和刘妈畅想着来年开春时,自家的境况:到时院子已盖好可以入住了,田里的花苗子和盆栽也都返了青,篱笆墙边儿再多种些花儿,冬去春来,草春花艳,到时该是一派怎样宜人的春光。 刘妈拿帕子替她擦着手,心疼地叹息,“这些都不是最最要紧的。姑娘还是赶紧的寻一个花匠来,帮着做这些粗浅活计。明年开春若象姑娘说的那样,那得多少活儿要做?姑娘又不要我们沾手,说我们不懂。只单靠你自己,便是累死了也做不完的。” “再说,哪有姑娘见天做那些粗笨活儿,我们倒在一旁歇着的?”刘妈替她擦好了手,拿出一只精巧的,约有手掌心大小的瓷瓶,拨开软木塞子,自里面倒出一点黄色油状液体,一点点抹在她的小手上,边细细的揉着,边道,“这是孟姑娘叫人送来的旱癞油,说是治皴裂冻伤极好的。比现今铺子里卖的润手油都好!姑娘这手好好养一冬日,明年可别自己动手做这些粗笨活计了。” 单小葵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目光转到西边去,那边堂屋,东屋和西屋的墙体都做完了,都该上梁。昨儿余春生还和她说,上梁的时辰也看好了,正是明儿辰时末刻。 过了明儿这日,房梁一上,这房子离完工就不远了。 自月中那一场雨之后,天气便一直晴好,房子盖好后拿炭火略烘几日,到年根前时,便可入住了。心中想着,便和刘妈商议,“咱们暖宅那日,除了季孟两家的人,余家头村里,这些日子帮过咱们的街坊,咱们也请一请罢?!反正既折腾一回,三桌与五桌也不差什么。” 刘妈笑道,“我正要和姑娘说这事儿呢。村里的规矩,盖房子是大事儿,房子落成之日,必得请乡邻们来坐坐。咱们虽然和他们不太熟,日后用人的地方却不少。因而我就想,咱们也别把自己当外人,把请人的话放出去。有人来贺呢,咱们就记着,日后他们家有事儿,咱们也去全个礼儿。若不来呢,也不强求,你看如何?” “好。还是刘妈您想得周全。”单小葵也正想找个机会和这村里的人亲近亲近。 “若姑娘同意,我便和春生嫂子说。这话儿还得叫她帮着传。”刘妈端起水,走到墙边倒了,回来和她说道,“从今儿起,姑娘别再做什么活了,把手养好要紧。” 单小葵点头,反正年前也没什么活计可做。 刘妈去找春生嫂子说宴客的事儿。单小葵却想着刘妈说的找花匠的事儿,按自己的计划,明年开春,只余春生一家是忙不过来的,与其再雇佣不会待弄花草的短工,倒真不如找几个花匠。 只是这事儿,必得找孟子然帮忙,或者找彭君安也可。 想到孟子然,又想到杜二姑娘,也不知她的亲事究竟如何了。一瞬的念头闪过,她又摇了摇头,虽那日她没明说对自己的不满,但她也感觉到了。 好心帮忙倒落得她嫉恨,日后她的事儿,自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因这个,又想到了季湘。单小葵当时好奇季湘为何没去赴宴,原来就在杜府酒宴之后,她已由季老太太做主,定了亲。 季妍说到这个的时候,满面的同情,“大姐姐知道了,躲在被窝里好哭呢。不过她可不敢让祖父祖母知道,也不敢说个‘不’字。” 单小葵也有些同情她,有些惋惜,不为季湘没能心想事成,而是为身为女子,却不能在决定自己后半辈子命运的婚姻大事上,发表半点意见…… 菊香照着姑娘前儿画的图样,做好两只叫手套的物件儿,自正房出来,一眼瞧见她面向西南方向,嘴唇张张合合,一会儿摇头,一会皱眉,似是想什么了入了神,不觉一笑,扬声道,“姑娘,你在做什么呢?” ……………………(未完待续) 第052章 新宅落成 春生嫂子把单小葵房子落成之后宴客的消息散出去没几日,单小葵家里来串门子的妇人便多了起来。(.好看的小说)有时她们拿着鞋底子在院中坐着和春生嫂子、刘妈等说闲话儿,有时见家里忙,会放下手中的物件搭把手儿。 这些村庄人抢先释放出来的善意,单小葵自然不肯辜负。每每她们来,便要菊香兰香客气招待。说是招待,实则不过多备几盘子瓜子糕点,一碗热茶罢了。 原先单小葵刚搬来时,余家头村的妇人们无事聚在一起,说起闲话儿,也都猜她的身世来路。后来知道南京城中大户人家的亲戚,因和府中的人不合,一怒之下离了府,她父母皆亡,又无兄长,小小年纪无依无靠,有那心善的都觉她可怜。当然,因村里人都传她有多少钱儿,也有人替她暗暗忧心,怕这钱财替她招祸事。 不过,这些怜悯同情甚至担忧,因事不关已,不过聚在一起时,说说就罢了,真正入心的倒没几个。 后来有老余头带着他三儿子闹了一场,结果却叫孟子然强着将他家的田给买了去。虽说多给了几两银子,但在余家头村,能强过老余头的,可是少之又少。本村人都不敢惹的难缠户,倒让外人给收拾了一通,让余家头村的村民们对那个看似孤苦无依的小女娃儿都多了一分敬畏之心。 又听说,她认得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且和知府老官都是极相熟的人儿。除了敬畏之外,有那些有心人,又添了几分想亲近的意思。 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便遇着她房子落成要待客。这样的好时机。村民们自然不肯错过。 及至到了柳家,又见这主仆几人,待人客套,说话行事,有礼有节,且并不因她们是乡下人而怠慢,反而好茶招待。慢慢的,有些妇人们到了柳家都会主动问一问。可有要她们帮忙的事儿。 也有给单小葵出主意的,也有自家将自家晒的干菜等物,拿来回她待客之礼的。 单小葵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乡里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境况下,慢慢的培养起来的。所以,那些妇人要帮忙,她也不拒绝。人要送她什么,她也不多推辞,客套两句便感激的收下。 不过等她们走时,一人送点子什么。或是自己的旧衣裳折下的做鞋面的布头,或者穿小了的旧衣,谁家合用就给谁。 如此这般。过了近十日,伴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单小葵的新宅终于落成。 知道她的新宅子今儿收顶,常来家里闲坐的妇人们,早早的就来了。立在外头看着这高敞大亮堂的三座新房,眼中掩饰不住的羡慕赞叹。 “柳姑娘,我是真佩服你,小小年纪的。把家里安排井井有条,你瞧,这么大的新宅子,平平稳稳的就盖起来了,比个男人还顶干。”说话的这位是新认识的妇人。人都称她大眼嫂。和春生嫂子差不多的年纪,也是个爽朗厚道的妇人。 “哪里是我自己的功劳?”单小葵笑了笑。“没有徐公徐婆,和春生大哥一家。我哪里有这本事?” “这话虽不差,你也是个带头人。没你发话,哪有这些人帮着盖?”大眼嫂笑着,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和周边的妇人大声感叹,“当初我听到她要这里盖房子,心中就叹柳姑娘胆大主意正。你们瞧,果然如此。不但这样,连带这田里种花,这样大的事儿,她说定就定下了。咱们这么大的年纪,种地都种了半辈子,谁敢和她这样,说种什么就种什么的?” 周边的妇人都笑着附和,有人心里早存着疑问,趁机便笑着问,“柳姑娘,这田里种花儿当真能成?” 这话一出,那些妇人便拿眼儿殷切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知道乡村人做什么事儿,最喜一哄而上。上辈子她住的那个村子也是如此。若谁家今年种了什么,挣了大钱儿,到第二年,必定有许多人一哄而上,专种那一样儿。 却不知,今年价高,是因种得少,物以稀为贵。到了次年大家一哄而上,这物件儿反倒多了,价钱自然又落了下来。 反倒种得少的另一样,价格又上去了。 于是又一哄而上去种另一样。 有些人倒霉,节奏踏得不对,年年都赶着种最便宜的。 这种花本来她心中也没底气,自然不敢和她们打包票,连忙笑着摇头,“我也是瞎捣鼓,听人说能成,便想试试。真正成不成的,现下也不知道。” 妇人们见她如此大的动作,早在私下里嘀咕,这种花到底能不能挣钱儿。也有人说,必然能挣钱,不然她一个读书识字的大家小姐会敢投这么大的本钱?也有人说不靠谱。 但总体来说,都倾向于相信单小葵是因知道这花能卖大钱儿,故而才敢这样大张旗鼓的种。有心求证,总找不着机会。 今儿好容易话赶话到这里,谁想,她竟也不知道。不由的都露出失望的神情。 大眼儿嫂不知单小葵这话倒底是真是假,只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便笑着将话岔开,“柳姑娘,我听刘妈说,宅子落成之后,要摆宴请乡亲们来暖宅,定在哪一日了?到跟前儿,可别忘了与我们说一声。我们旁的不会,有手有脚的,粗活儿还能帮上些忙。” 刘妈正好自老院过来寻单小葵说备食材的事儿,远远的听见,忙笑着道,“我家姑娘昨儿还和我说,摆宴要请各位嫂子来帮忙,我一忙倒忘了。” “这不值什么,定了哪一日,我们必一早就到。”其中另一个妇人笑着道。 “定在腊月初一。”刘妈笑呵呵的说道,“后日新宅院子里就起灶,做宴的师傅已寻好了,到时请嫂子们过来,帮着做些零散活计。” 妇人们都笑说知道了,那日必来等话。又聚在一处议论了半天单小葵新盖的宅子,方才缓缓散去。 “姑娘,咱们这边也该备贴子了罢?”刘妈随着单小葵身后,往老院儿走,眼睛看那簇新的青砖宅子,声音里的掩饰不住的喜气儿。 “嗯。”了了这一宗事儿,单小葵的心头也松快,含笑应了一声,望着瓦蓝的天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儿,“暖完宅子,一转眼儿就该过年了呢。一晃,咱们出府已两个多月了。” “可不是。”刘妈脸上笑意舒展,再次回头看新起的新屋,满眼喜悦满足的笑意,“若是夫人老爷在,瞧见小姐这般能干,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嗯。”单小葵淡淡应了一声,她已习惯在自己做点什么让人欢喜的事儿时,刘妈就会提到已仙去的父母。沉默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儿来,“刘妈,早先你提到大伯父,可知他家境况如何?” 刘妈一怔,“好好的,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单小葵一笑,“还不是因你提到爹娘,我才想的。” “说是做了小本营生,具体境况如何,我并不知道。”刘妈叹息一声,“在那府里头一年到头难得出来一回,也没个人帮着打听信儿,哪里知道。” 说着,又笑劝她,“姑娘也别多想了,他们不来寻咱们,必然是日子堪堪过得去。咱们也别操心他们了。” 单小葵笑了笑,没说话。她并不是操心大房一家,而是因刘妈多次说,柳青娘的爹娘离世时,心中百般不甘,诺大的家业一朝消散,留下孤女在世上,他们如何能瞑目? 她即占了柳青娘的身子,也该为柳家的门楣出一份力。死去的人是没办法了,活着的,和柳青娘的爹有血缘关系的人,让他知道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算一种慰藉? 不过,这念头在刘妈说话之前,已打消了。 亲戚,有时候就意味着争执,麻烦,还是算了罢。 ***** 在她盖屋的这期间,除了季妍孟清菲来瞧过两回,季云翼那日闲逛到这里,蹭了一顿饭,其他的人,这些日子她都没见过。 当初即承了人的情,这会子必然得趁机表表谢意。因而,不但季孟兄妹四人,连带彭君安她都下了贴子。 给那四人下贴子,是单纯为了感谢。给彭君安下贴子,倒不是那么纯粹了,一是为了感激,二来么,也是为了日后生意上的合作。 虽现下她还不知将来如何合作,即是做这一行的,多多亲近总没什么坏处。日后生意上的事儿,她总不能事事都靠孟家兄妹帮她。 写好贴子,差余二郎赶着牛车进城,给各家送去。 回来,余二郎说,除了彭记的少爷外出游历不在家,其他的人都送到了,都说那日必来。 单小葵在孟府时已知那彭君安为何与孟子然相厚。原来二人不止曾是同窗,那彭君安也画得一笔好画儿,不过,听孟清菲说,他似乎更擅山水,莫不是因此,到各地写生去了? …………(未完待续) 第054章 暖宅宴(上) 腊月初一一大早儿,单小葵刚用过早饭,孟清菲和季妍便到了。单小葵不见孟子然和季云翼,有些诧异,“怎么不见子然哥哥和季家哥哥?” 季妍噘了嘴,“早上还没用饭,他就急急的催着我出门儿。谁知到了半路,又拉子然哥哥说要去办事儿,叫我们先来。” “原是这样啊。”单小葵笑了,一手拉一人往院中走,“那待会儿他们可来?” “嗯。来呢!”孟清菲点点头,瞪了季妍一眼,埋怨道,“也不知你那哥哥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去!” “我哪知道!问他他也不说。”季妍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来便好。反正他们早来了也没人陪,晚一会儿到也无妨。”单小葵拉着二人进了院子。 菊香兰香正在安置东厢房的洒席了,瞧见二人,赶忙过来见礼。 季妍笑着受了二人的礼,便向西边走去,立在老院与新院的小月门儿处,向那边张望,只见刘妈和春生嫂子带着几个妇人正忙忙碌碌的摆茶安宴,有几个村庄里的孩童,在院中玩耍,并眼巴巴瞧着热气蒸腾的厨房。 季妍深深地吸了吸,回头笑道,“柳姐姐,你今儿弄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吃?闻着怪香呢!” 孟清菲也走过去,伸头往那边瞧了瞧,微微点头,“倒是比我想象的热闹呢。” “我这里自然和你们比不得,你们呀,也别想着我给你们弄什么稀罕菜吃。不过是村庄里的家常菜,吃个野趣儿罢了。”单小葵含笑说道,又向二人笑道。“不过,不管今儿宴好不好,你们都要给我个面子,要吃饱才是。” 季妍和孟清菲都是一笑,她们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宴才来的,根本不在意。 单小葵领她们四下里瞧了瞧,虽然这里和季孟两府差距甚大。但季孟二人都知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从初相识时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到如今自已当家做主的大宅院儿,因知道她不易,故而十分感叹。 着实称赞了一回,这才回房间说话儿。 因没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说些小儿女之间的玩闹话罢了。闲话了半晌。因季妍说到她们府上最近在忙季湘的亲事,孟清菲眼睛子一转,就转到单小葵身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单小葵正听季妍说得起劲儿,转头瞧见,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季妍抬头瞧见,捂嘴一笑,“她怕是要笑话柳姐姐说什么招婿不招婿的话呢?” 孟清菲摇摇头,瞪了季妍一眼,“我才不和你一般,小孩子家家的,大惊小怪!我是想到另一宗事儿了。”说着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单小葵几眼。咬唇笑道,“我前些日子和哥哥出去玩儿,坏了柳姐姐的一宗好事儿,柳姐姐猜猜是什么?”她的大眼睛里露出狡黠且戏谑的神情。 这神情如此明显,没做丝毫掩饰。显然她并不为坏了自己的“好事”而愧疚,反而还有些自鸣得意。 单小葵一怔。歪头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盖宅子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若说她的好事儿,就只有一桩了,那便是寻花木苗子。 可这件事儿,孟清菲帮她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故意破坏? 想了半晌,不得其法,懒懒地歪在靠枕上笑道,“想不出来,你快告诉我罢。” 季妍见她一副混不上心的模样,掂了一块核桃仁塞在嘴里,笑道,“柳姐姐倒是一点也不急!” “我急什么?”单小葵也拿了一小桔子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是知道孟妹妹的,她待我这样好,如何会坏我的好事儿?怕这个好事儿,不是真的‘好’!” “嘻,柳姐姐,你这样信她,将来她若真坏了你的好事儿,你怎么办?”季妍身子歪在榻上,笑嘻嘻地道。 “我就不信她会真坏我什么事儿。”单小葵断然摇头笑道。这话倒不是因孟清菲在跟前儿,她才这么说。事实上她心底真的认为,眼前这小丫头根本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儿。 话说完,她在心底一怔,事实上,在说这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而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信任她。是从心底毫无隔阂,一点也不勉强,很自然而然的信任。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孟清菲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一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端起茶吃了一口,主动说起原由来,“上次自柳姐姐这里回去之后,我哥哥应中山王府的小王爷之邀去中山王府做客,我也跟了去。因端阳郡主问我哥哥的事儿,我便和她说了你家二姐姐的事儿,端阳郡主后来大约和中山王妃说了什么,听闻,最近已派了媒婆去你舅舅家说亲了呢。” 孟清菲边说,单小葵这挑眉。她表述得不算清晰,但单小葵已从这话里抓到了什么。 “哈,你使坏!”季妍瞬间明白了,在一旁拍笑起来,问单小葵,“柳姐姐,你听明白了没有?” 单小葵实则已想到了什么,不过还是摇头一笑,“我似明白不明白的。不过,你即有胆量做‘坏事’,怎不敢说与我们说清楚?” 孟清菲被她说中心事,微微低了头。虽然她性子孤僻,和那些世家小姐们不和,但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次做。方才和单小葵说那话,也有一点点小孩子的炫耀之意在里头。等话出了口,再细想,才觉有些不对。 其实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还是杜二姑娘的那件事儿。 当日杜二姑娘叫单小葵请了孟子然去,这事儿做得虽然隐秘,怎能瞒得过她?孟老太爷寿宴过后,第三日她便听见姚黄和魏紫说了,问了孟子然。他亦承认有些事。 孟清菲原本就不太喜欢杜二姑娘,因此便觉她是个有心机的,更加厌烦。至于为何与端阳郡主说这些事儿,是因她也瞧出来了,那位郡主似乎对她哥哥有好感…… 当然做这些事,她只是话赶话到那里,本能的觉得这事应该这么做,并不是专程到中山王府说这事儿的。 单小葵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不由的摇头一笑,伸手故意重重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笑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让子然哥哥知道你管他的闲事,看他不训你?” 孟清菲咬着唇回嘴道,“我哥哥再不因这事训我!” 单小葵斜了她一眼,道。“他宠着你,是因你母亲早早的不在,怕你受委屈。可不是放任你什么事儿都做,他也不管你的。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儿,你可要想想清楚。” “哼,我觉得清菲做得没错!”季妍斜了单小葵一眼。噘起了嘴巴,“连我娘都说你家二姐姐是个有心人,虽看着一副柔柔的模样,实则是个心底有主意的。还有,那次她在清菲家里见了你,你们两个说话怪怪的,我瞧着她好似有怪你的意思……那会子你不是才刚替她传了话儿么?你帮她,她还怪你。这样的人,我是不喜欢的!” 单小葵伸手轻拍季妍一下,笑道,“我又没说是她的错,不过白嘱咐她一回。日后遇事要多多思量罢了,你打什么抱不平?” 季妍嘻嘻一笑。拿果子咬着,“反正中山王妃先瞧上你二姐姐。孟姐姐不过白说一句,促成一门好姻缘,有什么不好的?” “好,自然是好的!”单小葵顺着她的话儿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孟清菲,“想不到子然哥哥还是个万人迷!连端阳郡主都上了心,她做你嫂子,你可满意?” 孟清菲歪头想了想,摇头。 单小葵笑道,“这可奇了,那样的人你还不满意?” “我瞧着哥哥不象喜欢她的样子。”孟清菲认真的说道。 “嗯,我看着也不象!”季妍附和道。 “小小年纪,整日操些没用的心!”单小葵假意轻斥了一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总的来说,这事儿与她不相干,便是因孟清菲说了什么,那也是有因在先。若是没因,就不会有这样的果。她不过在中间儿推了一下而已。 只是杜二姑娘这回怕是真的要绝了心中的念想了。 三人先在正房说了会子闲话儿,见天色还早,便结伴出门儿,门前的野塘子边儿闲逛,单小葵便趁机给二人讲她的小花园改造计划,二人听了,都一齐说这想法极妙。 孟清菲更是自告奋勇地包揽她开春所需的各色花木,连季妍也说,她需要什么,自家花园子里,也可移一些过来。 单小葵已想好了,这里并不想种什么名贵的花木,重点在“野趣”二字。有那什么牵牛花,野菊花,指甲花之类的都种一些。 除了塘边儿,其它地方,她打算将院里院外,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利用起来,有泥土的地方,便有花儿。到时,她的宅子处,便是一片花的海洋。 季孟二人听她形容,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催她开工。然后还给单小葵提了许多建议,比如让她将不远处土岗上的杂草也除了,也种上花儿,到花开时,必然也极漂亮。 说到兴奋处,三人还结伴到土岗上去瞧了瞧。那土岗虽是瓦砾堆起来的,若是将其中的砖瓦挑出来,种些耐旱且生命力顽强的花草,倒也不错。 愈说愈兴奋,直到将近午时,孟子然和季云翼到时,她们还立在那土岗上,兴奋地憧憬着来年春日百花盛开时的情景。 …………………… 抱歉,今儿只有一章。现在外地过节,家中的事儿也多。这几日改为单更了。(未完待续) 第055章 暖宅宴(下) 单小葵忙乱了这么久,终于有安定下来的迹象,自己心中欢喜,且着实感激季孟兄妹四人,今儿倒是认真准备了一桌好宴。(.好看的小说)当然,以她目前的财力,说是好宴,不过是多用些心罢了。 莫说不能与孟府宴客时的那精细饭菜相比,就连在季府时,季老太太叫人为她备的待客宴,也比不得。 好在,余家头村的村民多以种菜为生,家家秋后都晒了不少的干菜,如干豆角,茄子干,灰条菜之类的。虽不精细,却也独具风味儿。 今儿的宴便就是以此为主。不过是叫他们吃个野趣儿罢了。 再有便是叫余二朗特意到南京城买了两坛子上好的秋露白并些果子酒。秋露白是远自济南贩来的,据说是用上等泉水,加秘法酿制,味清而凌冽,余味微甘,而后劲绵长,人称为酒中“青衫君子”,这形容倒是十分贴切又别致。 单小葵抱酒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孟子然一身清衫立在院子西侧,向西边张望。衬着季云翼一身活力四射的枣红缎子长袍,显得身形修长,格外清幽。 不觉一笑,怪不得这不过两斤装的一小坛子酒,竟要二两银子! 自古尘世少君子。酒亦如人,自然是物以稀为贵了! 而那些果子酒,也大大出乎单小葵的意料。她一直以为果酒是现代社会的产物,“落后”的古代必定没有这些。谁知,不但有,而且名目繁多,当余二郎请示她是要粤东的荔枝酒,还是关中的葡萄酒。抑或是中州的西瓜酒,柿酒,枣酒,还是菊花酒时,单小葵就怔了半晌,最终选定了菊花酒、葡萄酒和西瓜酒三样。 与此同时,心中倒是忽然的一动,即然菊花也可入酒。那香甜的玫瑰自然也可入了?即然有人种供食用的玫瑰,将来她也可以做玫瑰酒!以目前的酒价来说,倒也算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季云翼本来因挂着有事儿,没好好用早饭,肚中早有些饥饿,又被西边院子的人声饭菜香气一激,勾得馋虫大作。回头见单小葵和刘妈几个不时自东屋抱着瓶瓶罐罐的进出,踱着步回来,扬声笑道,“柳丫头,我饿死了,什么时候开席。” 单小葵抱着最后一小坛子酒笑道。“已好了,正要请你们入席呢。” 孟子然自西边负手走来,透过东屋门口,可见那里面摆着一张崭新的高腿八仙桌,桌上摆满了整整一桌子菜,热气蒸腾着,且还不断有来帮工的村民忙着往边传菜,不觉摇头一笑。“今儿倒叫你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单小葵大力摇头,笑着将手中的酒举了举,“今儿不止是为宴请你们,也是为了我们忙了这好久。自己也乐呵一场,诺。我备了果子酒,子然哥哥今儿可不要扰我们的兴!”反正上次在孟府。季妍和孟清菲也是吃过果子酒的。 她上次新买的两块田之间,有条宽六尺,深约三尺的隔田沟,那里面长满人高的茅草。(.无弹窗广告)昨儿下午余二郎无事,便去割荒草,准备把上面的割掉,抽空把草根挖一挖,将那深沟填上。谁知里面不知何时住了一窝兔子,大兔子受惊跑了,倒留下四五只刚出生约有一个来月的小兔子,小竹昨儿傍晚送来两只,让她解闷。 此时,季妍和孟清菲就在院子中间,拿洗干净的白菜叶子喂那两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取乐。听见单小葵的话,二人一齐丢下手中的菜叶跑来,“柳姐姐说得是,哥哥不准管我们!” 季云翼看了他妹子一眼,哼一声,懒洋洋地道,“我懒得管你,吃醉了,家去自有母亲和祖母管着。” 季妍也冲着他哼一声,“也不晓得最后谁会吃醉!” 单小葵见孟子然面色并无不赞同,忙笑着招呼人入席,又向季云翼笑道,“季家哥哥放心,我们不过吃着玩罢了。哪里就吃醉了?” 季云翼挑了挑眉,表示怀疑。 单小葵当时回以无比肯定的笑,并说,有自己在,总不叫她们两个多吃。谁想,到最后,季妍和孟清菲无事,倒是她,因今儿特别高兴,季妍和孟清菲两个都起哄要她多吃几杯。而她也自持前世有些酒量,从没醉过酒。 也不把这些果子酒放在心上,不料,宴刚到一半儿,才不过吃了两小碗果子酒,已觉头重脚轻,醉意上头。又不想让人觉察,惹人笑话儿,忙强撑着站起身子,向他们笑道,“子然哥哥,你们略坐一坐。我去西边院子露个脸儿。” 那边虽有刘妈和春生婶子支应,到底都不是主家。虽今儿来的都是妇人和孩童,即来贺她一场,不陪坐倒没什么,却不好不露面儿。 孟子然也正想西边院中之事,听她提及,微微点头,“是该如此。”又见她双颊艳红,不知是方才和季妍孟清菲三人说笑玩闹的缘故,还是酒意,向她脸上又瞧了几眼,问,“可有大碍?” “没有。没有!”单小葵赶忙摇头,她不动尚好,这么一晃,酒意猛然涌上,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眼前瞬间朦胧起来,好在,她反应快,双手极时按在桌子上,才避免了出丑。定了定心神,向对面的人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我没事!我先失陪了,你们慢用!” 这一连串动作做得隐蔽,季云翼不知因何事正和孟清菲斗嘴,季妍只顾旁观,倒没注意。闻言只说,“柳姐姐快去快回!” 菊香和孟子然却是瞧出来了,一个赶忙上前来扶她,另一个则微微挑了眉,眼中露出点点笑意。 “姑娘,你可是醉了?”菊香扶着她,只觉她步虚浮,忙关切的问道。 “没有。”单小葵脑中是清明的,心里也透亮。想来是酒气略微上了头,透透气便好了。便借着菊香的手劲儿进了西边院子。 今儿来贺她新宅落成的村民,倒有十来家,大多是住在村东这一带的。[.超多好看小说]因柳宅没男丁,因而今日来的都是妇人和孩童。此时,那些孩童大多已酒足饭饱下了席,在院中玩耍。 单小葵过去一一和人见了礼,说了一会子闲话。见刘妈和春生嫂子两个游刃有余,便带着菊香自西边的大门儿出来。 今儿倒是个难得的冬日艳阳天。天空瓦蓝,不见一丝云彩。门前野塘边儿,芦苇随风摇曳,发出一阵哗哗轻响,洁白的芦花被太阳映得略带金黄,为这略显平淡的冬日田野添了几分韵昧儿。 远处。一群刚刚酒足饱饭的孩子,在田间追逐玩耍,清脆笑闹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格外的热闹的。 单小葵还觉头有些晕,回去怕季妍和孟清菲又闹着让她吃酒。便带着菊香往池塘西边儿走。冬日暖暖的午后。连田野里的风也小了许多,阳光洒在人身上,闻着干枯草本散发出来的气息,单小葵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围着池塘转了半转儿,在塘南一处高高的草堆边上坐下,向后一靠,伸展双腿,舒服地叹了口气。半眯起眼睛,看着远方。阳光和着酒意,使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遥远,遥远得,她不由回忆起自己童年那大部分快乐的时光。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恼怒清斥,紧接着响起孩子们兴灾乐祸的哄笑声。似是哪个调皮的孩子欺负了谁。惹得人发了脾气。 单小葵含笑站起来,向声音处张望。只见东南方的田野间。一个黄衫少女,一手高高举着一根棍子,追着四下散开的孩童,边跑边恼怒清斥不许跑之类的。而那些孩单们一边跑,一边回头,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哄笑。 “清菲?”单小葵揉了揉眼睛,正眼瞧去,果然是她!听声音倒象是真恼了!赶忙带着菊香往那边儿去。 这时,孟清菲追的几个大点的孩童已四散着跑着,只有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男娃儿,人小腿短跑得慢,被她死死追着不放。那男娃儿七躲八躲就到塘边儿,不知怎的,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猛然向前冲,一头扎进岸边儿的荒草丛。 追在后面的孟清菲见状愣了一下,忙在他背后一伸手,似是要抓他,无奈离得太远,那孩子栽进荒草丛后,一路往下滚,最后一头扎到水塘里,溅起一片水花。 “呀!”单小葵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水塘虽不大,却是极深的,虽然冬日水浅,最深处也有三尺来深,“清菲妹妹,究竟怎么回事儿!” 孟清菲也被突然变故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望着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孩子。 方才四散开去的孩童一见有人落了水,一齐围过来聚在塘边儿慌张大叫,“狗蛋落水了,狗蛋落水了!” 季云翼原本被季妍纠着问他上午去了哪里,缠了半晌才得脱身,一出屋门,隔着篱笆墙,远远的,正好瞧见孟清菲在那小男娃儿身后伸出手,紧接着便是那孩子落水。他先是一怔,紧接着粗眉紧紧皱起,飞一般到岸边,纵身跳入水中,将正在水中扑腾哭闹的孩子捞出来。又迅速抱着向西院跑去。正午的阳光虽暖,到底已是腊月里,塘水冰冷刺骨,等到西院时,狗蛋的嘴唇已冻得乌青。 刘妈和春生嫂子吓了一跳,简略问了两句,慌忙叫菊香去烧热水,这边叫兰香拿被子来,将狗蛋身上的湿衣裳脱了,包在被子里暖着。 直到做完这些事儿,狗蛋娘才气势汹汹地自屋里出来,怒气冲冲向那方才那一群子孩子喝道,“那个王八羔子把我家狗蛋推入水的?” 那群孩子被喝得缩了缩头,没一个人敢说话。 大眼嫂见状,上得前去,一人头上给了一下子,骂道,“还不说么?再不说揭了你们的皮!” 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儿摸着被打疼的脑瓜子,拿衣袖抹把了鼻涕,才指着刚进院的孟清菲小声说,“是她。”说完,便把身子往大眼嫂身后一藏。 大眼嫂和狗蛋娘皆是一怔。期期艾艾地看向孟清菲,“孟姑娘,这是真的……” “没有,孟姑娘没……”单小葵赶忙解释,刚说到这儿便被孟清菲大声打断,“我没推!”说着,狠狠地拿眼儿瞪那几个孩子。 “你还嘴硬,我都瞧见了!”季云翼素来是个直性子。况方才他瞧得真真的。一时恼她对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下狠手!虽没性命之忧,被冰水一激,一场病是免不了地。何况那孩子的脸上,被茅草划出七八道血口子,莫说他亲娘心疼,便是旁观者也觉有些不忍,闻言便气哼哼呛了她一句。见孟清菲气得瞪了起了眼睛,他不甘示弱的回视,眉头高高挑起,斜睨着她,无不讽刺的说道,“孟府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倒不知那孩子怎么惹着你了,招你下这样的狠手!” 一句话刺得孟清菲眼圈刷的一下红了,冲着季云翼愤怒大声嚷,“我说了我没推他!” “哎……”单小葵试图再次插话,刚说一个字儿便被季云翼的冷笑声打断,他看似漫不经心踱着方步走孟清菲跟前儿,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唇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你没推他,他们敢说是你?高高在的孟府大小姐,谁敢无缘无故冤枉你?!” “你……”孟清菲自小娇生惯养,在孟府里,说她说一不二并不为过。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气?气得登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眼神犹倔强的看着季云翼,“我说没推他。就是没推他!” 急得单小葵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季云翼。向狗蛋娘道,“方才我瞧得真真的,清菲妹妹虽是追着狗蛋玩,却没推他。狗蛋好象自己个儿脚下绊了一下,不小心跌到塘里的。” 说着看向那几个孩子,“你们亲眼瞧见孟姑娘推狗蛋了?” 那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无声摇摇头。 “是……”立在那群孩子边儿,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开口,望着那群孩子中最大的一个,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铁柱先拿耗子吓她,手没捏紧,把耗子扔到她裙子上了,她才恼得……” 小姑娘说着,把手一指,“看,她裙子上的泥!” 单小葵忙向孟清菲的看去,果见裙摆一侧沾了一大片泥巴。 铁柱正是大眼嫂的小儿子。大眼嫂听了这话,几步走到铁柱跟前儿,向他的后脑上狠狠地兜了一下子。向单小葵孟清菲季云翼赔笑道,“春丫即说是他,定是他无疑。这挨千刀的,整日家的打鸡撵狗,不干一件正经事儿!必是他方才带着人在田里灌耗子,又撺掇这些野小子们欺负孟姑娘!” 说着又喝斥铁柱,叫他过来给了孟清菲赔不是。 孟清菲抿着嘴儿不吭声,半晌,红着眼圈看向狗蛋娘,“反正我没推他!”说完狠狠瞪了季云翼一眼,转身向东院走。 孟子然和季妍原本在这边院中坐着说闲话儿,听见这边的动静,正往这边走,一脚踢进月门儿,和红着眼睛孟清菲碰了个正着,不觉一怔,“菲儿,你这是怎么了?” 孟清菲一见是他,眼泪登时涌出来,一头扑到孟子然怀里,哭道,“哥哥!” “嗯?究竟怎么了?”孟子然一怔,将怀中的小人抱了抱,唇边着带着一抹无奈而宠溺的笑意,摸着她的头发缓声问道。 季云翼早先在院中瞧见孟清菲似是推了那孩子一下子,后来又经人证实,心中就下意识认定是孟清菲推了他。况,她在孟府一向说一不二,没吃过半点亏,且性子古怪又好强。若是惹恼了她,她敢立时便给人摔脸子,这孩子若真惹恼了她,她还真敢下手。 谁想,竟是自己错怪了她。赶忙上前赔笑着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儿,又向孟清菲作辑不迭,“错怪了清菲妹妹,你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罢。” 孟清菲只是把头闷着,动也不动一下。 倒是孟子然微微点头,轻拍着孟清菲的头,笑道,“小事而已,也值得哭鼻子?羞也不羞?” 孟清菲还是不动,带着哭音说,“回家!” “孟妹妹,是我错了!”季云翼赶忙又是一阵作揖。 孟清菲还是不动,也不理他,只说要回家。 他们来了也有大半下午了,宴席也结束了,即是孟清菲要回家,单小葵也不好再留。忙叫刘妈将自农家里买来的各样干菜装了两份儿,这些农家的东西,她看季孟兄妹四人倒还都爱吃。 来时,孟清菲和季妍同乘一辆马车,两人说说笑笑,好得和一个人儿一般。走时,两家各坐各的,孟清菲对季云翼的赔礼视而不见,连带对季妍也淡淡的,气得季妍直数落他。 数落得季云翼苦着脸儿笑,连连哈哈笑着自嘲。 ………………………………………………………………………… 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056章 清风镇(上) 进入腊月里,年味儿一日重似一日。单小葵诸事安定,只等来年开春,好大展身手。因而自暖宅宴之后,她彻底闲散下来,每日和菊香兰香调笑一回,或是和刘妈商议着年节如何过。 西边院子自暖宅宴后,春生两口子已搬到西屋里住着,大女儿小竹和小女儿春草两个也跟着住过来,因而有时,那两个丫头也过来陪着她玩闹,日子一日日过去,缓慢而悠闲。 当然,也不是没有挂心的事儿。那便是暖宅宴那次,孟清菲和季云翼因那场误会,闹得越来越来僵。季云翼先是因自己错怪了她,百般讨好,谁想,她不但气儿不消,反而更变本加厉,倒弄得季云翼也恼将起来。 现今二人不见面便罢,见了面便和仇人一般,大有“有你没我”的架式。 这是前儿不久,季妍过来找她诉苦时,单小葵才知道的。不觉摇头一笑,这两个到底还是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竟闹到这般地步。 叫季妍带了口信儿给孟清菲,要她无事过来玩,好开解开解她。几日过去,也不见动静,想来不是家里有事儿绊住了,便是她自己懒得动。 除了这件小小的事儿,余下挂心的便是那些早先托孟子然说好的花苗子了。早先因她忙,没顾上去各家走走,现在时节又不对,如今田里已上了冻,更不适宜,只有等开了春后再去挖。 除此之外,便是加紧搜罗各色普通的花种子,以待来年好在野塘边儿上种。 日子晃晃悠悠,便到了腊月初八。已是二九天,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今儿又是个阴沉的天气,郊野的风“嗖嗖”的刀子似的割人脸。 单小葵和刘妈菊香兰香,并春生嫂子母女三人,都在老院儿的东屋里烤火说话儿。 突然听外头有人喊,“柳姑娘,在家不?” 菊香忙跑出去瞧,只见院子南大半人高的篱笆墙外露出一个妇人的面容,正是大眼嫂。边去开门儿,边扬声笑道,“今儿天这样冷,你怎么来了?” 盖西院儿时,单小葵因不舍将得面南的视野挡了,和刘妈磨了好一阵子,最终她才算同意。老院东西北,三面盖上青砖院墙,只留南边儿。 大眼嫂隔着那篱笆墙一笑,绕到向东开着的大门,边进边笑,“我早先不是和柳姑娘提过一宗事儿。那时忙没顾得上,今儿我突然又想起来了,过来问问。” 单小葵在屋里听见,已明白她此来是为何事。早先她和大眼嫂闲话说起,说想买夜合球儿,却苦于没有门路。过了两日她又来,说她姨家弟弟来走亲,听说了这事儿。便说他们家所在的镇子上,有一个人家家里有些东西。 这家原不是本地人,而是自洛阳府搬来的。听闻他家祖上原来也极有钱,不过后来似是得罪了当地的权贵,被迫背井离乡。不知怎的就在清风镇安了家。 将清风镇周边的山头买了去,专做茶的营生。不过。生意倒不甚大,只不过开了一间小茶行度日罢了。这山上便有生着许多野百合。 大眼嫂进了东屋。和众人客套一番,向单小葵说了来意,又怕说不动她似的,笑道,“我那姨丈一家每年都到他家帮工,说每年到花开时,那满山头的花儿,开得可好看了!若没有这事儿,我再不敢骗柳姑娘的!” 单小葵忙笑道,“你这是为我好,我怎会不知道?我只是想着,你说那家儿山上满山茶树,必然也爱惜山体的,便是有,人家会让咱们大张旗鼓的挖?”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为了这花苗子四处碰避,下意识有些不信,因而没怎么放在心上。若不是大眼嫂又提了起来,她再不想这茬儿事。 “这倒也是!”大眼嫂脸上的笑意微敛,顿了片刻,复又笑起来,“以我说,行不行的,咱们去试试也好!我那姨丈和他们家管事的人倒也熟,能上话儿,不若托他问问?” 大眼嫂倒是个热心人,自她们认得开始,倒是不停的给她出主意。今儿冒着寒风特意来一趟,单小葵倒不好说不去。 想了想便含笑道,“即这样,那咱们明儿瞧瞧天色如何,若不下雪,就叫余二郎套着牛车走一趟。”清风镇离此有近三十里,赶早走,一日当能回来。 “成,那咱们说定了!”大眼嫂手一拍,喜滋滋地笑起来。又劝单小葵不必去,叫余二郎先去问问也使得。 单小葵倒是想,即去一趟,必想办成事儿,她自然要跟着,若对方答应便罢,若不答应,或又提什么条件,成与不成,也好极时决断。 再者,她近些日子也有些懒了,经大眼嫂这么一催,倒让她心底羞愧。 大眼嫂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散了。 因心里挂着事儿,次日单小葵天不亮就醒了,躺在床上听听窗外的动静,风似乎小了些,心中微安,万分不情愿的自热被窝里爬出来,刚梳洗好,余二郎和大眼嫂便赶着牛车来了。 刘妈怕她路上冷,不顾她的反对,叫菊香兰香抱了两床旧被子褥子出来,一张铺在车箱里,另一条给她们路上盖。 “以我说,柳姑娘不去便好。”大眼嫂搭手帮忙,一边铺一边说。正说着,春生两口子也自西院过来,春生嫂子跟着笑道,“正是。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叫春草爹和二郎走一趟!” “没事儿!”单小葵借着菊香的手上了车,将盖子拉来,盖在自己身上,笑道,“暖和得很呢,不碍的。” 刘妈昨儿晚上又劝了她几回,她只是不听,便叹息道,“来年开春儿,咱们必也得置一辆驾子车。日后姑娘去哪里,也便宜些。那车子也不值几两银子,没得受这样的罪!” “好。”单小葵大大点头,招乎大眼嫂儿和菊香兰香上车来,将刘妈留在家里看家。 ******* 去清风镇的路倒是极顺,一路皆是平坦的土路,隆冬的早晨路上行人极少,余二郎将牛车赶得飞快。及至到家家户户烟囱中冒起白烟时,她们已到了石至镇。 寻了一处早饭馆,胡乱用了早饭后,复又自石至镇沿官道向南而去,南行约有两三里,又向西拐。 这段路因少有车马行走,却是极差。路面上大大小小的土坑,差点把单小葵刚吃下不久的早饭给颠出来。大眼嫂瞧她东倒西歪,皱眉苦脸的样子,内疚地笑道,“倒是我叫姑娘受罪了。我呀,原是听姑娘说那夜合如何如何好。又如何寻不来,也是替姑娘着急。表弟和弟媳来家,我们当闲话儿说起来,我那弟弟便说了这么个事儿。我想,若是没消息,帮不上忙就罢了,即得了消息,倒不好不和姑娘说。况我常听他们说起那山。真个儿比方才石至镇的那山好……” “您这话就外道了。”单小葵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被子,坐直身子笑道,“本是为我好的事儿,偏我自己个儿竟忘了。今儿不管成不成,都要谢您呢。” “谢不谢的。我可不敢当。我呀,也不是图姑娘这个。不过是瞧着你小小年纪。掌家立业的,不容易罢了。”大眼嫂感慨一叹。望着她被寒风吹红的脸儿,半晌,又是一叹,“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以我看,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是惹人疼。我家铁柱儿,自小没吃过苦,你瞧他,整日家的只顾着玩,什么事儿都不知。姑娘只比他大两岁多,一个人就撑起这么大的家业。余家头村的人呐,说起姑娘来,都竖大拇指呢!” 单小葵受之有愧,赶忙笑着将话岔开,说起那户人家来。 二人一路闲话着,倒不觉得这路有多难走了,时间过得也快。只是天色依旧阴沉,瞧不出时辰,单小葵只得和大眼嫂闲话起余家头村的各种八卦,几乎快没话儿说的时候,那个镇子终于到了。 “柳姑娘,你瞧,那边的山大约就是这韩家的。”大眼嫂指着西南方山一溜几座缓山坡道。 单小葵顺势望过去,见那山势缓平,自山脚下起到半山腰之上,一株株茶树被修成蘑菇形,一行一行的排列的极是整齐。山与山之间也是缓坡相连,起伏有致。山间小道儿婉然而上,清晰可见。 不觉点头笑道,“这茶山收拾得倒极好。” “是好呢。不过和咱们家的比起来,差得远着呢!”菊香遥望着那边儿,声音充满了自豪,和对眼前这几个小山头的轻视。 单小葵不觉一怔,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了,自己家原先也是大商贾呢。柳家还没倒时,菊香兰香已快十岁了,自然记得,她倒是将这些忘得干干净净了……。 正想着,突听斜里传来重重的一声冷哼,极度不屑。 单小葵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只见自那山坡下的小道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行人。打头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赭石色绵缎长袍,后面是一顶小轿,轿侧跟着四五个长工模样的人。 方才那声音似是打头这男子发出来的。他正用极为不屑的目光打量自己一行。单小葵今儿就是普通的农家装扮,菊香兰香亦如此,大眼嫂和余二郎更不用说了。还有这牛车和充满乡村气息的碎花被子,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她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人,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要招人嗤笑的。 便也没作声。 倒是大眼嫂盯着那几长工瞧了两眼,突然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峰?” 那轿子旁的长工原本垂首而立,其中一人闻声抬头,看见大眼嫂眼睛一亮,身子刚一动,便立时又顿住脚儿,向方才说话那人看了看,又往这边眨了眨眼睛,再以目光向轿子里示意。 大眼嫂明了,这轿子里坐的怕是韩家的家主,遂也息了声。 为首的中年男子斜了她们几眼,又轻哼一声,转身向那几个长工说道。“从今儿起,短工一个不得缺席,将离地一尺的枝条全部剪去,留下一枝,我拿你们试问!” 那几个长工连忙齐声应是。 “剪下的枝条不得留在山上,悉数运下来,堆在山下烧了。”中年男子气哼哼地吩咐道,说着指着其中的一个年岁略大的汉子道。“来年开春,若这虫害还控不住,到时,是个什么光景,你自想去罢!” 那汉子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下。 “文叔!”轿子里传来一声轻而无奈的呼唤,接着静了片刻,里面的又有温和的声音传来。“罢了,虫害乃是天灾,怎能怪他们!”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中年男子闻得这一声,神情立时缓了下来,连忙走到轿子边儿,恭声道。“少爷,这些滑贼,不可纵了他们!早先少爷已交待过叫他们剪枝割草灭虫卵,他们仗着少爷好性子,一个个偷奸耍滑的……” 单小葵隐隐有些明白了,只是这茶树到底生了虫害,要剪枝灭卵呢?她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寻着。她虽离开学校那么些年。因她从事本行,那些知识倒也没全还给老师,想了一会儿,隐隐想到一个可能。 刚才那中年男子虽有些可恶,这家的少爷倒象是不错的。何况自己还有求与他。倒巧了!!! 她轻咳一声,笑着问道。“敢问贵府的茶树可是生了一种叫黑毒蛾的虫害?” 那位文叔听了一怔,四下看看。见人皆是望他,才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只是这个名字他却没听过,不觉拧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善,“什么黑毒蛾?” 单小葵心下撇嘴儿,继续笑着解释道,“就是一种蛾子,冬日产卵在枝条和枯草上,来年孵化成毛虫,专吃茶树叶片,严重时能把整棵茶树的叶片和嫩梢都吃光。嗯……若是人触到毛虫,还会红肿痛痒。”她边想边说,说得极慢,虽然有些印象,但时间太久远了,她记不很清楚,只能形容到这个程度。 “正是这种病!”不等文叔开口,大眼嫂的表弟连忙接话道,惊喜问道,“这位便是柳姑娘吧?您可知这虫怎样防治?” 他这一问,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单小葵身上。大眼嫂和菊香兰香三个也惊讶的望着她。 单小葵见那青顶小轿的轿帘似乎动了一下,心中暗道有门儿!轻咳了一声笑道,“倒是略知一二。” 文叔又一声冷哼,似是不信她一个乡下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却也没出言相讥。 “方才这位管事说的法子便极好。”单小葵继续说,不过,她这话一出口,却让方才那几个长工的满脸期翼顿时变成一脸的失望。单小葵笑了笑,又继续道,“不过还有另一个法子,也可杀虫卵。” 说着,她顿了一顿,向文叔笑道,“您方才所说的法子,只可杀那些附着在枝条和枯草上的。虽这种蛾子的习性大致如此,却还会有一小部分虫卵产在别处,人眼很难看见,故而明年这虫害只能略略减轻些罢了。嗯……” 她又顿了顿,在脑海中思索可杀虫的天然农药,想了半晌,却没有十分对症的,不过,她自己倒结合以往的经验,独创了一个。抬着接着说道,“将苦参草熬浓汁,制一些木制的洒药桶,对茶树进行喷洒……”这是苦参中含有一种碱类,专杀这种虫子。 只是她又怕苦参碱的浓度不够,杀不死虫卵,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若如此,明年还有虫害,还可用闹羊花,或者蓖麻叶磨碎后,掺水喷洒,可杀幼虫!” 她本是临时起意,也想不起来太多,不过,在农药缺失的古代,怕也只有这些可用了。 “哦~~~”文叔诧异挑眉,似信不信的看着单小葵。说信罢,一个乡下小丫片子,怎知道这些?连他种了这么些年茶,听也没听过说这种法子。若说不信罢,看她说得煞有介事,倒也不象信口胡说。正思虑间,轿间传来一声温和轻笑,“这位姑娘莫非也通药理?” “不通。”单小葵含笑回道,说着撇了菊香兰香一眼,二人正呆呆的望着她,满目不解。单小葵暗自一笑,也不理会,目光又投向那顶小轿,“只是我家原先也曾有过几座茶山,祖上世代种茶,这是我柳家自行研制的秘法……” 菊香兰香两个面面相觑,柳家何曾有过这样的秘法,她们竟半点不知。莫不是因她们年纪小,不叫她们知道?疑惑看向单小葵。 “呵呵……”轿中传来一阵轻笑,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又传出来,赞叹道,“好法子。闹羊花与蓖麻叶皆含剧毒,却从没有人想过用此法杀虫……” 说着,那紧闭的轿帘挑开一条缝隙。 单小葵对这轿中人十分好奇,不为别的,只因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竟一直缩在轿中不出。又不是女子怕人瞧了去,可听声音又不似是那等傲慢之人,因而,这轿帘一动,她的眼睛便如探灯一般,明晃晃的向那边照去。 天色依旧阴沉,透过半开的轿帘缝隙,单小葵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他端端坐着,半边身子阴在暗影里,黑发与轿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那张脸蒙蒙胧胧的,瞧不甚真切。但只这不甚清晰一眼,让单小葵微微吃了一惊,那张脸,那剑眉星眸的面容,竟然比孟子然还要俊美两分。 这么说也甚不恰当。应该说,这人的俊是真正温和的,象一块温润的和田玉。而孟子然,虽看着也温和,但他却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的会让感到一种离世的孤寂感。 单小葵心中评判着,目光上下打量轿中……当她的目光顺势而下,触及他放在轿板上的双腿时,一阵风吹过,左边一只裤管好象随风动了一下,轻飘飘的,让人的心中不由一紧。 那腿…… ………………(未完待续) 第057章 清风镇(下) 一瞬间的愣神儿,单小葵确认那人的左腿确实空荡荡的,赶忙移开目光,以免叫人发现了,倒觉自己没礼貌。只是心中惋惜,好一个人才风流的人物,怎的就……她被眼前这宗事儿占了心神,竟忘了接话。 一时间,气氛静默下来,有些难耐。重新肆虐起来的,北风呼呼的刮过,吹得路边的荒草“呼啦啦”作响。 “姑娘……”菊香在她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单小葵登时回神,赶忙补救般的热切笑道,“我并不懂什么毒不毒的,不过是家传的方子罢了。不过,这个也只是我听来地,至于杀虫效果如何,却未亲见,韩公子若认为这法子好,明年不妨一试。” 那位韩公子坐在轿中,由暗处看向亮处,将她的神情悉数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垂眸往下瞧了瞧,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复又笑起来,笑容仍是那般温和,点头,“好。多谢柳姑娘热心相助。”说着转头看向文叔,笑道,“今儿倒巧了,我们正愁着,便巧遇柳姑娘。” “哎,少爷说的得。”文叔不妨他突然挑了帘子,正愣神之际,听得这话,赶忙笑着上前,躬身向单小葵道谢。 单小葵忙还了一礼,看了看大眼嫂,见她满目期翼正望自己,心想,即来求人,也不须作态,即碰上了,借机说说也好,省得再求大眼嫂的姨丈帮着引荐了。 又含笑冲着轿子施了一礼,“实不相瞒,我们今儿来清风镇,是专程到贵府的。” “哦?”韩公子和文叔都诧异挑了眉。文叔疑惑地将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姑娘所求何事?”方才她说其家亦是种茶。莫不因茶的生意?文叔一瞬的念头闪过,又觉不象。她这样哪里象个家中有茶山的千金小姐? 况那些种除虫之法,他听所未闻,即有独家秘方,必然家境极好的罢……文叔眉头不由的眉起来。(.好看的小说) “是这样的……”单小葵却以为他不耐烦,赶忙笑着将事情的来拢去脉说了一遍儿。 “夜合?”文叔和韩公子又是一怔。十分诧异,“姑娘要它何用?这些夜合并非可食用的一类……” “不是食用的更好。”单小葵看二人面色,倒不象十分不愿。又听得这么一个好消息,连忙笑道,“不知韩公子可能卖些夜合球给我?” 那位韩少爷并未直接回答,顿了片刻,反倒若有所指地说道,“柳姑娘好活的心思!” 单小葵知道他是指自己方才抢无示好之事,也不否认。只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不知柳姑娘需要多少?”文叔见自家少爷似有许可之意,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越多越好。”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一路上听大眼嫂的形容,说这里的夜合花极好看,植株也高大。当属花形比较好一种。若能弄到足够的夜合球,她想做的切花生意,才算名符其实。若不然,只靠那些没嫁接改良的月季和菊花,另不过数百株的芍药,哪里能当得起这个名头? 说完又觉不妥,又补了一句,“不过。也要看贵府能卖多少。” “呵呵……”韩少爷坐在轿中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铅云暗沉,一场风雪眼看就要来了,略顿了片刻。看向单小葵等人道,“柳姑娘所求也并非难事。不过,此处叙话不便。今儿正好得柳姑娘慷慨相助,不若先到寒舍坐坐,余下的事,到府中详谈如何?” 文叔不由一怔,豁然转头,满眼不可置信。自十来年前他们搬到这清风镇上,从未有外人踏进韩家一步,便是那些长工掌柜,他也极少见,今儿这是…… 正想着,脖子上突地一凉,他抬头往上瞧,只天空中已飘起细如鹅绒的轻薄雪花来,淡淡的,似有若无,北风似乎又凛冽一些,忙顺着他的话笑道,“少爷说得极是,柳姑娘,咱们有事府中谈,如何?” 单小葵也知这件事儿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好的,即落了雪,今儿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即来了,总要有个说法才成。况自己可算是帮了他的大忙,吃一顿饭,再讨个卖夜合球的人情,两项加起来,她私以为也不为过的。遂不客气地点点头,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韩家就在镇子南,一入镇子行不多久便到了。单小葵立在这家门前往里张望,外观和自已新盖的宅倒不差什么,青砖院墙,黑油漆门儿,两只黄铜门环看起来有些黯淡无光,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院中结构也和她的院子差不多,都是常见的四合院式,不过,韩家的院子是两进的罢了。 家的仆从也少,自她们进来,从大门到二门,一共只见过四五个仆从。不但人少,他们说话行事亦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惊吓了谁似的。 阴沉天色中,风呼呼掠过树梢,使得整个韩府就象一座无人居住的宅院。单小葵心头不由的跟着压抑起来。 静,寂静,空旷无人的寂静。偷偷看看菊香兰香,也是一脸的肃穆,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见她望来,两人同时挤出一抹苦笑,眨了眨眼睛。 单小葵笑了笑。进了二门,前头迎来两个丫头,并两个媳妇子,四人的衣裳颜色终于为有些晦暗的韩府添了一丝鲜亮之色。听着丫头媳妇子们轻声缓语的见礼,那位已知姓韩名琢堂,字韫玉的韩少爷亦以同样的音调,温和吩咐午饭事宜,单小葵终于知道,这一府下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来源于何处了。 不由微微摇头。 ************** 大眼嫂倒没跟着单小葵一行来韩家,而是随她表弟回了家。她的娘家就在余家头村附近,她这姨娘却嫁得远,虽三十来里的路听着不算什么,平时走动起来,当真不方便。 因而她姨娘见了她格外高兴,忙着叫儿媳重新烧火现做午饭,又叫孙子赶着去打酒。大眼嫂忙阻拦道,“姨娘,你莫忙,我是不得久坐的。方才和柳姑娘分开时,她还说,到韩家用饭不过是为了说那夜合球的事儿,说完了,简略用些饭就回来,能赶回去,今儿必定得赶回去。” “恁样急?”老太太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又往外头瞧了瞧,雪花落得愈发密了,断然摆手道,“今儿说啥也不能回去,三十里的路,又是大年根下,冻坏了,可是好顽的?!” “柳家只剩下一个刘妈,我们若不回去,不晓得她在家里急成什么样子呢。”大眼嫂说了一句,探头往外瞧,见雪果然下得急,墙角已显出一小片薄白来,又改口说,那看看再说,若真是不停,便就住一晚。 老太太这才满意,急忙忙的去拾客房。大眼嫂到厨房帮着弟媳搭手做饭。不由的就说起韩琢堂来,她弟媳叹道,“我是没见过那人,听爹说,人长得是极好的,可怜那腿了。” “是呢。我心里正疑惑呢。”大眼嫂也甚惋惜,又好奇,“他那腿到底怎么了?” “不大清楚。”阿峰媳妇摇头,“只听咱爹说起过,这残疾可不是自小的就有的。好似是他们家得罪了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弄得断了一条腿。” 说着,她叹息一声,往灶里填了一把柴,“有人说呀,若不是遇到个游医,把下面的腿给截去了,他这命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呢。” “咝!”大眼嫂不觉倒吸了口冷气,惊讶问道,“那腿……是叫郎中给弄掉的?” “人都这么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他们家自到这镇上,只那个文叔支撑着门庭,那位少爷极少露面呢!” 大眼嫂方才虽没瞧得十分真切,也在那轿帘挑开的时候,狠往里瞧了两眼,听那声音,看那面目,度那气派,真个儿是个最最上等的人才。惋惜得直叹息。 “谁说不是呢,知道的没一个不说可惜的。”阿峰媳妇也叹息,起身往锅里倒油。 “要说可惜呀,今儿我陪着来的柳姑娘也是个让人可惜可叹可疼的。”大眼嫂坐下接替她烧火,“模样生得好,小小年纪心里又有算计,若是家业不倒,爹娘不死,谁有她的日子好过?最是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你瞧,这不是老天作弄人么,好好的家业,说散说就散了,投奔到舅舅家,又受不尽的委屈……”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闲话,重新做了饭菜,端到堂屋,大眼嫂吃着,她弟媳仍然陪着拉家常。自单小葵身上说了开去,叙了半日,说到她如今折腾的种花种草的事儿,阿峰媳妇替她倒了热茶,递过去问,“那个柳姑娘真个胆子大,都种了那东西,来年卖不出去,可不是全赔了?” “嗨!”大眼嫂伸手接来,呷了一口,摆手笑道,“以我看,她主意正着呢,必赔不了。虽她和人说,不过是试一试。我却瞧得真真的,她心里呀,没有十分的成算,也有八分!” “我不信!她再能耐,不过是个小孩子家家罢了。” “那你就等着瞧,我的话再不错的!”大眼嫂呵呵一笑,端起茶碗吃茶,刚吃了一口,就听院外似有人敲门儿,接着菊香的声音传来。 她不觉一怔,站起身子,“哟,事情这样快就办完了?”说着,挑帘迎了出去。 ………………………………………………(未完待续) 第058章 新年(上) 单小葵今儿这大半日的寒风没白喝,运气也好,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事儿,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成了。到了韩府,单小葵将她的意图说明,那位韩少爷看似是个好说话的,顿都没顿一下便点头应了。 倒是那位文叔详细问了问,她要多少,准备何时开挖的话。单小葵有心说要万株,也怕人家山头没有那般多,只得说,等明年开了春,谴人来挖,在韩家许可的范围内,能挖多少是多少。 至于价钱儿,他们提也没提。单小葵也不知一株价值几何,再有心中挂着要回家,一时也没细谈,只说价钱等来年开挖时,再详细商谈。 韩琢堂似乎对这些并不甚上心,依旧是文叔代为应下。 谈完事儿,单小葵便匆匆的告辞。因是第一次来,再加阴沉冬日,这个寂静无声的韩府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他主仆二人客套了一番,将人送了出来。 细小的雪花一会儿密,一会缓的,飘飘洒洒,并没有加大的势头。和大眼嫂商议了一回,她们还是决定冒雪回去,按往常经验,冬天里的头一场,一般不会下得太大。 果然,她们的推断还是不错的,直到赶到天黑到家时,那雪依旧不温不火地。 “哎哟,我的娘,终是回来了!”刘妈早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听到院外动静,一溜小跑出来,“姑娘,冻坏了吧?” “没事呢,刘妈。”单小葵自被子里探出头,“多亏大眼嫂的姨娘又抱了两床薄被子给我们。您摸摸,我手暖和着呢。” 刘妈依旧握了她的手。果然只是微凉,再看她身上脸上并无寒气,只是鼻尖冻得红通通的。再看大眼嫂和菊香兰香三个,倒都无碍。只是余二郎就没她们四人幸运了,一张脸冻得通红,身上的棉袄子也自肩头显了一大片。 “二郎,快进屋烤火。”刘妈赶忙招呼道。[.超多好看小说]闻讯赶来的余春生连忙把牛车接过来,拉到西院儿自去卸车。 “姑娘。今儿去了咋样?人肯不肯卖给咱们?”送走大眼嫂,刘妈进屋,先拿小手炉来让她取暖,又拿干净的新鞋让她换,末了倒了三杯热茶,递给单小葵一杯,一边问。 单小葵和菊香兰香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将今儿的遭遇说了。菊香笑道,“还是多亏了姑娘。若不是我们遇巧了,碰上韩府治什么虫害,这事儿再不能成的。” “可不是。那个文叔不象是个好说话儿的。”兰香也同意。 刘妈疑惑看着单小葵,“姑娘说的治虫害的法子,可是真是老爷夫人告诉你的?” 单小葵摇头。“才不是。我骗他们呢!是我从书上瞧的。” “书上?”刘妈似信不信,若是书上有,人家自家种茶的,岂有不知道的? 单小葵顺口编道,“孟大哥那里的藏书多是市面上没有的,这样的书,在书局可买不着!他们不知道也不足为怪。” 这……倒也说得通!刘妈瞬间就将这件事儿抛在脑后,忙忙的去整治晚饭。 *********** 过了腊八后。年味愈发的浓了。那一块场雪,只下了薄薄的一层,便停了,只是天色依旧阴沉得很,春生嫂子和刘妈都说。后头必有一场大雪。 不过下不下大雪,单小葵已丝毫不关心了。她整日窝在房间里。或者练练字,或者练习笛子。自得其乐。前世虽是自学成材,到底吹了那么些年,熟能生巧。 几日连阴天过去,天空果然下起鹅毛大雪来,雪花扯棉絮一般自天空,密密落下,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郊野便成了无垠的洁白世界。 立在自家院外,往四野张望,当真是“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 那空旷无垠的雪白更助涨了她的笛兴,不过十来日,她已开始试着吹奏一些欢快的小调。 刘妈端着干净的柳编大簸箩挑帘进来,向坐在坑上摇头晃脑吹得不亦乐的单小葵笑道,“姑娘真聪明,一学就会。吹得真好听,这叫什么曲子?” “这曲名字就叫‘新年好’!”单小葵笑着放了笛子,拿在手中把玩。这根笛子的音色倒比她早先买过的最最贵的一只三百来块的,音色更通透明快。以古代和现代工艺的差距,如此好的笛子,想来价值不菲。 孟子然倒是大手笔! “怪不得这样热闹喜庆。”刘妈笑着赞了一句,将大簸箩放在当门的八仙桌上,里面是些干豆角之类的。 单小葵放下笛子下了塌,依着桌子坐下,“刘妈,咱们过年的礼备得如何了?” “都快好了。”刘妈笑边挑那干菜,边说道,“按姑娘说的,孟府和季府两家是一样的,这是上等礼。彭府和韩府是一样的,这是按生意上的礼节,不过每家六色家常礼,或茶,或点心,或酒水,是个意思罢了。至于大眼嫂等余家头村的三四家,咱们就按乡村里的礼节,她们若来呢,咱们就回礼;若不来,必是人家不愿,或者惜钱财,不想走动,咱们也入乡随俗就好。只是……” 说着,她停了手,望着单小葵,皱眉道,“杜府那边走不走呢?不去吧,娘舅可是最最正经的亲戚。若去吧,倒显得咱们上赶着巴结似的。不说早先少奶奶那宗事儿,就是后来您说的二姑娘那事儿,姑娘即不想沾惹,这回一去,她若再磨姑娘,姑娘怎么应对呢?” 单小葵实则也好奇二姑娘的事儿后来如何了,只是季妍和孟清菲这两个丫头,总不见来,不知是不是因孟清菲和季云翼还在闹别扭。 杜府她是不想去走的。虽离开时说了那话,不过是个借口,且暂时不想和杜府闹得太僵罢了。如今季孟两府都走,偏季府和杜府的关系又近,没亲没故的反倒去了,正经亲戚家反而不去。若这些人家在一块说起嘴来,倒是她的理亏。 想了一会儿,不甘心的说,“那就按季孟两府的备着罢,等到了跟前儿再说。”说着,她又想到折在大太太陶氏和大老爷手中的银子,那可是几万两呢,心疼致极。 不甘心的和刘妈说道,“当年替爹娘走门路的银子,只有大老爷和大太太知情么?还有哪个知道的?” 刘妈不妨她突然问起这个,先是一怔,下意识摇头,“没哪个。”说着又偏头一想,“自咱们家拉来多少银子二老爷必定知道,大少爷也知。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必也有数的……” 突然她一笑,手一拍,“对了,温嬷嬷必定也知道些。” 说完问她,“姑娘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甘心呗。”单小葵手中玩着一根干豆角,长叹一声说道,“可是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刘妈,你说那些银子真叫她们贪了去吗?” “这个……”刘妈沉吟,半晌面有难色,“那时候,他们事事防着咱们,竟半点消息不知。究竟花在哪里,我也不知……”原先那话都是猜测罢了,哪里有真凭实据。 单小葵只是单纯的不甘心她们得了自家的钱财,反而还要招她们欺负。见刘妈毫无头绪,就兴致缺缺的说道,“罢了,等有机会问问温嬷嬷罢。” 刘妈也没甚好办法,只得点头应下。 雪后过了两三日才放晴,如今那尺厚的雪才刚化了一小半儿。郊野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节礼,置年货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自柳家屋后的小道上穿过,听着那熙熙的人声,车轱辘声,牲口叫唤声,倒也让单小葵这里的年味儿极浓。 转眼就是腊月二八日,这日,一早单小葵早早起身,和菊香兰香贴对联。刘妈则学着乡村里的人,一大的早就起来蒸各式各项的蒸碗,春生嫂子和她搭手,厨房热气蒸腾,浓浓的肉香味,面香味儿,飘满整个院子。 菊香拿高梁穗扎的炊帚沾浆糊往门上刷,兰香负责往上贴,单小葵抄着手立在不远处,不停叫着,“往上,哎,过了,再往下一点!!” “对对,就是这样,贴吧!” 兰香依言贴上,细细抹平,跑到她身边看了一回,笑着点了点头,又去贴另一个副。 三人边贴边玩,正闹着,突然身后有人拉长了音调,闲闲地道,“呀,好热闹!” 单小葵赶忙回头,只见厨房门口立着一人,那人身着浅银红的长袍,腰以下不知里面塞了什么,蓬了起来,看上去,就象前世十八世纪西方贵妇的大圆摆裙子……颜色鲜亮倒也罢了,款式还这样的怪…… 认出为这人竟是久不见面的彭君安,单小葵登时风中凌乱了。究竟是什么审美眼光让他穿成这样子? 看着来人高挑着眉,踱着方步,一副旁若无人,且自我感觉良好的向自己走来。 单小葵有一瞬间,邪恶地想,这人莫不是特殊嗜好?比如男男啥的?反正似乎好象大概,这事儿自古就有的。 对此一无所知的彭君安,见单小葵呆呆望着他,颇有些得意地张开双臂向她展示衣服全貌,高高挑起眉毛,“柳丫头,这衣裳如何?这可是京城流行的新款式呢?马尾裙儿!” “咳。甚好,就是有点非注流……”单小葵讪笑一下,忙迎上前去,笑问,“彭大哥,你何时回的南京?今儿来可是有事?” ………………………………………………………… 古代有“服妖”一词,就是指这一类的风潮。(未完待续) 第059章 新年(下) “前来儿刚回来。看见你送的贴子,我便来瞧瞧。”彭君安立在院中左右看了一回,点评道,“还是太简了。” “我是个穷的,只能弄成这样了。”单小葵笑说了一句,将他让到东屋客座。 刘妈闻讯出来,忙忙和菊香兰香整茶倒水,添了炭盆进去。 单小葵陪坐着,不知他除了因自己的贴子而来,是不是还有旁的事,闲话一会儿就问,“彭大哥今儿来,可是还有旁的事儿?” “无事,无事。”彭君安慢条期理地吃着茶,摆手道,“你只管忙你的,莫管我。” 单小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想不出他来自己家所为何事,只得告了声失陪,便出了东屋,进了厨房。 “姑娘,彭公子来可是有事儿?”刘妈正和春生嫂子炸黄米面年糕,见她进来,忙问道。 “他说没事儿。”单小葵摇头,看着也不象有什么事儿,反倒是闲来无事坐坐的。便和刘妈说,“莫管他,若有事他自会说的。若没事,怕是坐一会子就走了。” 谁想,这一会子,可不是一小会子。直到刘妈和春生嫂子炸了满满一大盆年糕,准备做午饭时,他仍还在东屋里坐着。叫菊香进去添了一回茶,菊香出来说,他只是坐着吃茶,并没什么事儿。 吃了半晌的茶,他起身在院中左转右转,后来又往南边田野转了转,许是天气太冷,转了半晌复又钻到东屋里吃茶。 这就怪了。单小葵百般猜不透他的来意,眼见天色将午,看样子是要留饭了。叫刘妈将家备好的炸鸡块。炸肉条,炸素丸子,并炸莲夹,用黑粗小碗装了,上笼做四个蒸碗儿。余下的把自家在老西屋里养的一小片,供着过年待客吃的蒜黄剪了一小把,和着鸡蛋炒了。另把白菜嫩心剥出来,拿昨儿煮肉骨头的汤。和着做一盆简化版的高汤娃娃菜。另焖了精米白饭。 做好叫菊香兰香帮着将饭摆进去。 三人进去时,彭君安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儿,闻见香气睁开眼睛,笑道,“好丰盛。我正饿呢,快,快端上来。” 单小葵暗自失笑。这人竟一点也不客气外道。 依言摆了饭,仍旧留他自己在东屋吃饭,她和刘妈三人去了堂屋。 “这彭公子可真怪。”刘妈给单小葵盛了一碗饭,递到她面前儿,“咱们家和他也不甚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蹭吃蹭喝。” “谁说不是呢。”单小葵笑叹一声。吃喝倒没什么,关键是猜不透,心里没底儿啊。 不过,这话说过没多久,单小葵便知是为何了。 饭刚吃到一半儿,突听外头有人喊,“此处可是柳姑娘家?” 刘妈忙放下饭碗,挑帘一瞧。只见院南篱笆墙外立着两个仆从模样的人,刘妈应了一声,问道,“你们是哪家的,有何事?” “我们是彭家的。请问我们家少爷可来过你们这里?”外面的人忙应声道。 刘妈一怔,回头。“姑娘,是彭家的人找彭公子。” “这可就怪了。”单小葵也赶忙放下饭碗。刚走到门口,正欲搭话,只见自东屋里迅速蹿出一个银红身影,径直向西边而去。 彭家仆人急记大叫,“哎,少爷,少爷,亲家老爷等着你呢,快回家去。” 彭君安只是闷头跑,外面的仆从急了,连忙往西边院门口跑去。彭君安跑到月门处,立时又返了回来,向主院大门飞奔过去,边跑边道,“柳丫头多谢你的午饭。” 他脚下发力跑得飞快,出了柳家的门儿,径直向官道上跑去。 等彭家的仆从意识堆了个空时,连忙追着彭君安去了。 “姑娘,彭公子不是没有成亲吗?”刘妈看着跑得飞快的身影,不解问道。 “是啊。”单小葵笑着点头,有些明白了,“可听话头象是定了亲。莫不是这亲事他不满意,故意躲着呢?” “这么躲着可不好。这不是给人没脸么?”刘妈叹息了一声。 “算了,旁人家的事,管他作甚?”单小葵望着彭君安踉踉跄跄在前头跑,彭家家仆在后赶着马车紧追不放,不觉笑道,“我看他是跑不了地。” “是,我也觉得他跑不了。拿回家,必要挨一顿打。”兰香也笑道。 “这等叛逆子,打一顿还是轻地。”刘妈撇了撇嘴道。 主仆几人立在门口看了一回戏,笑了一回,便回屋用饭。 转眼儿就是大年初一了。因春生嫂子一家人回家过年,单小葵还以为自己家会冷清,没想到刚用过早饭,村里的几个小娃儿,在铁柱的带领下,过来拜年。 刘妈喜得合不拢嘴儿,忙把家里备的红枣核桃糖果等物,一人给塞了一大把。这一拨小娃儿刚去不久,又一拨小娃儿来。 到半中午时,大眼嫂狗蛋娘等几个妇人过来走动,瞧见便笑骂他们,“这帮贪嘴儿的小兔崽子,村里还有哪家你们没去的?” 那帮小娃儿只是哈哈大笑着散开了。 刘妈笑着道,“骂他们作甚,他们这一来,我们这里也显得极热闹。喜欢还来及呢!” 大眼嫂见她们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满地的红鞭炮屑,映着那崭新的春联,院子一角,扯着根粗麻绳,上面吊着风干鸡鸭子,咸鱼等物。便笑,“我们还挂心姑娘这里冷清,没个年味儿,没想到,过年吃用的,倒备的样样不拉的。” 说着看向一身新衣的单小葵,赞道,“日子就这样,要过得高高兴兴的才好。” “谁说不是呢。”单小葵笑着将这些妇人引到屋里,陪着说话儿。 大年初一走男方亲戚并街坊邻居,初一之后,就要按亲疏远近,走同姓之外的亲戚。晚上。刘妈问单小葵,这杜府究竟要不要走。 单小葵想了半日,终还是不十分甘心的决定:去走走。 刘妈见她做了决定,就劝道,“姑娘也别多想,这只是礼节罢了。全了这个礼节,日后也没人拿这个说嘴。” 单小葵点点头,不管是现在。还是前世,她所在乡村,娘舅的份量,那可是顶顶重要的。 即要去,单小葵也不磨蹭,一大早便坐着牛车进了城。 当杜府大门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单小葵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守门的小厮认出她来。忙将人迎了进去,一边飞快到二门儿报信儿。 少奶奶林氏正陪着二太太刘氏在二房这院中迎客,听闻她来了,脸色不觉一沉。二太太倒是无所谓,摆手笑道,“难为她有心。请她进来罢。” 今儿在这里的妇人,多还是杜家的旁支,其中有位在族中排行第五的杜五媳妇儿,笑道,“说到表姑娘,我还有一件事儿正要和婶娘说。” 二太太挑眉,“哦,是什么事儿?” “是我们孩子爹认得一位老爷。说想和咱们家结亲家。他家的家财倒是有的,只不过现今正适龄的这个,是个庶出的。我想,咱们家的姑娘配不得,倒是表姑娘还合适些。只是不知婶娘是怎么想的,没敢开口说……” 那媳妇没说完。二太太就摆手,“你看她闹得这一场。还不知她的性子么?我再不管她的事儿……” “也是,只单二妹妹的事儿,就够婶娘忙活了。”另一个年经媳妇笑道,“中山王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结亲的。二妹妹好福气。” 提到这个,二太太就颇觉扬眉吐气,脸上笑意愈发的浓了,“这也是姝儿的造化。谁想到中山王妃就一眼看中她了?原本我想着只是说说罢了,谁成想,过后不久,就谴了媒婆来,拿了八字一合,竟个大吉大利的……”说着,她想到女儿的神态,笑意突然就寡淡下来。 那媳妇子不知何意,只得连忙夸赞杜二姑娘人才容貌,中山王府的富贵权势,其它几个妇人也连忙附合。 单小葵到时,听到里头七嘴八舌,兴致极高的在说杜二姑娘,中山王府,亲事之类的。就知这事果然是成了。只是不知里面有没有孟清菲的功劳。 丫头在外面通报之后,二太太的声音传出来,“进来罢,青娘,难为你想着。” 单小葵进室内行了礼,起身笑道,“二舅母哪里话,这里是我最最该来瞧的,怎能不来?” 这话二太太听着舒心,微微点了点头道,“嗯,你坐罢。我听二丫头说,你张罗着在那边种什么花儿草的,可能成?” “回二舅母,成不成的,我现在也不知。不过试试罢了。若能成,岂不是让舅舅,舅母少操些心?”单小葵接过青凤递来的茶,笑道,“自己养活自己个儿,总不再吃白饭了呗。” “哎哟,看不出表姑娘小小年纪,还怪有心气儿呢。”杜五媳妇失声笑道。 林氏瞧准机会,心中冷笑,面儿却笑得亲热,插话道,“五嫂子方才说的亲事儿,我看极好,极般配。姑母家本就是商户,表妹看样子又是个喜欢经商的。商对商,门户般配,也省得委屈了她这一身的本事,青娘妹妹你意下如何?” 单小葵听明白这意思,不由皱了眉,将茶杯放在几上,似笑非笑的偏过头打量了林氏一眼,“大表嫂这话可真是糊涂了。婚姻大事岂是我能说的?也岂能是在我面前儿说的?是哪家的规矩,许在未嫁的女儿面前说这些?” 林氏脸儿一讪,随即装作失声笑道,“不过是说着顽罢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二太太见单小葵脸上似有了恼色,话说得也重,就赶忙插话道,“飞哥媳妇儿别说了,女孩家家的脸皮薄。青娘也莫恼,刚才你五表嫂说的这家确也不错,是为你着想的意思……” 杜五媳妇忙道,“可不是呢,这家是不错,家底极殷实,若是不好的,我再不敢拿来说嘴。” 单小葵缓了神色,端起茶杯吃了一口,笑道,“不是我不识好歹。只是我年前已托人到池州府寻我的大伯父。我本姓柳,这等大事儿,自然得柳家长辈说了方算。” 杜五媳妇先是一怔,这扯出柳家,就是不要杜家管了?讪讪地看了一眼二太太,连忙掩饰一笑,低头吃茶。 ………………………………………………(未完待续) 第060章 帮忙 原本单小葵就没打算在杜府久坐,林氏又有挑拨之意,愈发地心烦。不过,好在今儿杜府的客也多,除了族中本家地过来瞧,还有官场上的人家儿,不时谴人来送贴子。 单小葵就趁机告辞,一刻不停地出了杜府。 此时才刚大半晌午,年根前儿打了春,阳光明媚。热闹繁华的南京城,因过年,各家铺子都歇了,各色商人都回乡过年,街上的行人都是走亲访友的,稀稀落落,倒有一种别样感受。 她们今儿只计划来杜府,一时无处可去,回家么,家中也无事,泥土刚刚解冻,要做活,还要等十来日,何况,这大年节的,还真没哪个就忙农活的。 她们主仆几人在街边立了一会儿,一时都想不到什么好去处。刘妈便笑道,“今儿左右无事,咱们即进城来,去散散心也好。这边铺子虽都歇了,三山街一带素来繁华,必然有不少铺子开着门儿呢。” 单小葵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也好。”于是四人拦了辆马车,径直往三山街一带而去。 这三山街上果然还是热闹的,不但有些铺子没关张,便是街边儿,也有不少卖各色点心玩物的小商贩,单小葵单挑那憨态可掬的泥人象儿观赏把玩,菊香兰香两个专看那些小饰物,胭脂水粉之类的。刘妈也收获几尺零碎布头,这些布头大约是绸缎零裁铺子卖剩下的边角料,都是新鲜的好料,价钱儿却便宜,刘妈说拿来做鞋面正合适。 街人行人熙熙攘攘,吹糖人地。卖拨朗鼓地,卖各色糖果地,单小葵主仆四人从头逛到尾,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单小葵逛得有些累了,肚中没得饥饿。正想和刘妈说,雇了车回家去。刚一抬头,就见前面不远处,一间古香古色的铺子里。出来几个衣着鲜亮的青年男子。 单小葵几乎一眼就发现了其中一个自己认得的人,尽管衣衫偏素,在那群人仍旧显得卓尔不群。 “小姐,那不是孟公子?”刘妈转头也瞧见了,悄悄拉了下单小葵的衣袖说道。 “嗯。我瞧见了。”单小葵点点头,眼睛仍看着那边儿,他们刚来的铺子好似是字画古玩铺子。为首一人年约二十五六岁上下,一身明紫长袍,头上一根金镶玉簪子,在明媚阳光下,闪闪发着光。身后几人,除了孟子然。淡淡立在人后,其余三四人皆是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对那紫衫男子比是一副迎合讨好之意。 南京城最不缺什么?那便是有钱人,单小葵暗暗好奇这紫衣男子是谁,一边转头和刘妈说,“咱们走吧。他正忙着,不好去打招呼。” 刘妈应道,“好。我去雇马车。”刘妈刚转过身。那边孟子然已瞧见这主瞧四人。诧异地挑了下眉,往这边儿走来,扬声喊道,“青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单小葵赶忙回头。见人已向这边走来,忙含笑道。“孟大哥好。” “你们怎么在此?”孟子然目光在几人身上掠过,见菊香兰香怀中皆抱着一堆的零碎物价儿。明了点头,“原是进城闲逛了。” “是。”单小葵应了一声,又笑着解释,“瞧见孟大哥,本想打个招呼,又因你正忙着,不好去打扰。清菲妹妹可好?” “嗯……”孟子然微微点头。 身后那几个男子一齐前来,为首的紫袍男子款步走来,朗声笑道,“孟兄,这是何人?” “是家妹相熟的。”孟子然转身一笑,又向单小葵道,“这位是中山王府的三公子。” 单小葵一怔,中山王府不是二姑娘要嫁的那家儿么?这位难不成就是……她对官位爵位之类的,并不甚懂,也搞不清楚这人是不是二姑娘的夫婿,只得上前含糊地见礼。 那人自然也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不在意地摆摆手。向孟子然笑道,“俞兄所说年后去各地采风之事,你做何打算?” “家中诸事忙乱,我是走不开地。”孟子然微微摇头说道。 那人看上去甚是惋惜不甘,沉默片刻道,“你不就是放不下清菲那丫头么?不然就带了她同去,再不然,你家里那般多的亲戚,送她去住些日子,还能委屈了她不成?” “这话很是。孟兄,你道那徐霞客如何写出《游记》地,黄公望又是如何画得出《富春山居》图,难不成皆是闭门造车不成?” 孟子然只是淡笑着摇头。那几人见说他不动,也遗憾得连连叹息,说了不几句话,几人便各自告辞。 这些日子和孟清菲相处,没少听她说孟子然的事儿,在单小葵的印象中,好似自孟清菲之母去逝之后,这个做哥哥的就担起照顾她的重任。尤其是现今的孟夫人何氏进门之后,更是对妹妹百般照顾,从孟清菲的话头里,单小葵没听出孟子然外出过。 单小葵不懂画,但也知,对他这一行当来说,多走走多看看,并非坏事儿。若她生为男子,早一头扎进广阔的天地里,四处观光遨游去了。 看着那几人走远,方悄笑道,“这是好事儿,孟大哥为何不去?” 孟子然笑笑,没说话。 单小葵又道,“若是因清菲,你也不必十分挂心。若怕带了她去不便,嗯……”单小葵热血上头,下意识想大包大揽到身上,只是她又不能常伴着她,说到此处就卡了壳儿。心中急转,又接着说道,“我那里虽不怎么好,如今也堪堪能住了人了。她又是个喜爱花草的,在我那里也委屈不着她。时不时的接她过去住些日子,或我有空了,也可进府陪陪她。” 说着这儿,她笑道,“清菲素来和我要好,想来,她也是愿意的。何况还有季妹妹呢,有我们两个和她做伴儿,她再不闷的。” 见孟子然只是看着她轻笑不语。 单小葵没了词儿,抓了抓后脑呵呵一笑,“我也是多次得孟大哥相助,有心帮忙。若你没此打算,就当青娘没说。” 刘妈听出自家的小姐意思,何况她也极喜那孟家小姐。她到自家也能和姑娘做做伴儿,遂也笑着帮腔儿,“我家姑娘说的是。” “好,我回去问问菲儿。”孟子然抬眸望向前方,三山街栉次鳞比的小楼之外,是春日高远湛蓝的天空,他看了好一会儿,正当单小葵觉得自己说话孟浪时,他方收回目光,轻笑点头。 那一眼,极短暂的凝望,让单小葵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以往不曾见过的神采,虽然那神采转瞬即逝,她心中猜测,大抵,去外面走走,他也是愿意的。 和孟子然作别,回去的路上,刘妈叹息说,“真真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孟少爷瞧起来,再没烦恼的一个人儿,却不知他也他的难处。” “可不是。”单小葵叹息道,“现在这是咱们瞧见的,他样样都顺,即能做得主,府中的仆从也没敢轻视他。再想想,现在这位孟夫人进门儿时,他好象才九十岁的样子,清菲又小,他年纪也不大,那会子必也有咱们瞧不见的难处呢。” 说得刘妈不由的对比自家在杜府时的境况,唏嘘感叹起来。 单小葵那时说的话,也是一时感叹,并未多想,顺着心意就出来了。回家后想了想,她虽和孟清菲交好,孟府自己是世家大族,便是孟子然想出行,哪里送不得,会巴巴的送到她这里来? 这么一想,便觉自己鲁莽自大了。 大年初五这日,因忖着季孟两府的客人少了些,和刘妈商议亲自进城一趟,将年礼送了,送完这遭儿,她便可以安心忙自己的事儿。 还没和刘妈议定,久不见面的孟清菲和季妍便来了。同来的还是有孟子然,单小葵不见季云翼,不甘心地往几人身后瞧了瞧,还是空无一人,心下暗笑。这么一点子小事儿还真的就恼上了? “柳姐姐,子然哥哥说他出远门儿,要把孟姐姐送到你这里来住,可是真的?”季妍一下车,迫不及待的拉着手说起来。 咦,竟然决定了?单小葵心中奇怪又欢喜,忙笑道,“是真的。”又向孟清菲笑道,“我想着你必喜欢我这里,只是不知你嫌不嫌我这里简陋。” 孟清菲摇头,“哪里嫌,这里好玩着呢。”说着转向孟子然,“哥哥只管走呗,我在家必听父亲祖父的话,若在柳姐姐这里住,也听柳姐姐的话,不要你操心的。” 单小葵见她面上欢喜神色不象是装地,也连连的打包票,说自己会好好照顾孟清菲,要孟子然莫担心。 孟子然微微点头,轻笑,“那就有劳青娘了。” “孟大哥客气了。”单小葵连连摇头,看了眼孟清菲笑道,“说实话,我自己住在这里也闷得很呢,有清菲妹妹时不时的来和我做伴儿,我也不至于整日闲得无聊。” …………………………………………………………(未完待续) 第061章 心思 “柳姑娘。” 将季妍孟清菲三人迎到东屋,单小葵忙上菊香兰香上茶上果子,自己陪着叙了会儿闲话,听孟子然的话头,确是打算将孟清菲托付给她,让帮着代为照看,自己趁机出去各地走走。能帮得上忙,单小葵心中十分欢喜。几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照顾孟清菲,不让她受委屈等等,惹得一屋子人都笑。在屋内说笑了好一会儿,她出来到厨房和刘妈商议午饭。 刚出东屋门儿,姚黄便跟了出来,在身后叫她。 单小葵扭头瞧见是她,忙笑道,“方才只顾忙着说你家小姐的事儿,倒忘了姚黄姐姐了。怎么,姚黄姐姐可是有事?” 姚黄左右瞧瞧,并未说话,直到走到单小葵跟前儿,往厨房南山墙处让她,含笑道,“请柳姑娘移步说话儿。” 她这样子倒象是有什么话和自己说?单小葵心里疑惑着点了点头,索性出了院门儿,立在院外东墙下,笑道,“姚黄姐姐有话只管说。” 姚黄咬了几咬下唇,面上带着似说不说的为难笑意。 这倒让单小葵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这样难出口?实是猜不透,只好等着。 姚黄沉默好一会儿,才赔笑道,“不是婢子不信柳姑娘,问出来您别见怪。” “好,不怪。”单小葵点点头,心中愈发的好奇。 “婢子想问,我家少爷出远门儿,您当真能照顾好我家姑娘么?”姚黄说得极慢,话一落音,又怕单小葵误会一般,接着急切解释道,“婢子的意思不是怀疑柳姑娘,而是因我家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除了和您并季家姑娘相熟些。其他的人都不大合得来。何况,您这里开了春那样多的活计,样样都要您操心,总不能时时陪着她……” 单小葵听得一头雾水。她这话说是怕麻烦了自己罢,又不大象。说是怀疑她能不能照顾好孟清菲罢,也不大象,究竟想说什么呢?要说她照顾孟清菲,这话根本不确切,单小葵也没打算用“照顾”一词来形容眼下的事儿,不过是陪伴罢了。她回来之后又想了想。若孟子然心中想出去,且信得过她,她每隔十日,或者八日,请孟清菲过来小住。若自己不忙呢,就进府去陪陪她。 小女儿家也没甚要紧的事儿,不过与她做个伴儿罢了。再者,孟子然走后。孟清菲若在孟府里遇上什么事儿,自己能帮的帮一把,帮不上的。就开解开解她。 那孟府总还有老太爷和孟老爷在,便是她与继母不合,也不至于叫人狠欺负她。说白了,就是个玩伴儿罢了。 姚黄见她沉思不语,面上笑容微微收敛,连连赔笑道,“看婢子这张嘴,倒柳姑娘误会了。”说着她向单小葵深深施一礼,笑道,“婢子实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我家少爷要出远门儿,因挂心我家姑娘,将我和魏紫都留在家里照看姑娘,他自己只带两个小厮,我想,路上总不比家里。何况带的两个小厮不过十五六岁,虽能干些粗活,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儿,心也不细。路上天冷了热了,小子们哪里能顾得到?我是怕少爷在外头受委屈,因而贸然问一问……” 她话到这里,单小葵已明白了,不过还是没接腔。 姚黄只得硬着头皮赔笑着说道,“……我是想着,少爷即信任姑娘,能不能请您帮着说说,好歹我们两个,带一个人出去,路上衣食鞋袜的也好有个照应。若不然,他万一路上病了,或者遇个什么事儿,岂不是让人操心?” 单小葵方才听明白了,这会子也想明白该如何应对了。等她说完,故意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作出一副小女儿神态脆声笑道,“姚黄姐姐你也太操心了,孟大哥那么大的人,还能顾不好自己个儿?叫你说得他倒象个三岁的小娃娃了。” 姚黄讪讪地笑,仍旧没打消念头,顺着她的话笑道,“这虽是我自己想得多,大略也不错的。自小我和魏紫在少爷身边当差,一应衣裳饭食皆是我们两个张罗的。如今他外出,我们不跟着,实是不放心呢。” 这话倒也不错,只是孟子然虽然是富家少爷,象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么?单小葵很是怀疑。 但这话到了这份儿上,怎么回答呢?正想着,季妍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柳姐姐,你在哪里呢,这么久没见面,你们也不想我们,自己躲出去自在……” 单小葵忙在外头应了一声,向姚黄低声笑道,“即这样,姚黄姐姐就和你家少爷好好说说呀……” 姚黄见她要走,急忙道,“我们说不顶用,不若柳姑娘帮我们说说……” 她话音方落,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季妍清脆的笑声传出来,“好呀,你们两个说什么体已话儿呢?”边说边在二人身上打转了,见单小葵一脸坦荡,姚黄脸上却有祈求之色,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里面闪着十二分好奇的光。 “没,没什么。”姚黄连忙打起笑脸,“在说我们家姑娘的事儿呢。” “哦,原来这样。”季妍拉长了声音点点头,一副了然神然,自院中走出来,向二人笑道,“都莫担心,子然哥哥只说出去两三个月必回,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饿着她不成?还有我呢,不来柳姐姐这里住,去我家住也使得。正巧我娘说,过了年后,就寻了针织师傅教我针线呢,正好叫她一道学呗,也和我做个伴儿。” 姚黄讪讪笑着,见单小葵没有松口的迹象,只得含笑附和了两句,借口进了院子。 “柳姐姐,姚黄和你说什么?”季妍一见人走了,拉单小葵上了田间小道儿,笑问道。 单小葵见她大眼睛里闪着了然又好奇的光芒,不觉一笑,“就你鬼,你怎么知她有正事儿和我说。” “嘻,没正事儿躲出来做什么?”季妍嘻嘻一笑,在那片月季花苗前站定,附下身子看细看。 自打了春,天气愈发的暖和,田间因去年的一场雪,此时泥土还湿润着,已有不少野草悄悄的露了头,返了青。单小葵低头瞧着,一边将方才的事儿说了。 “哼,原是这样。”季妍撇了撇嘴儿,一脸的不屑,“想跟着子然哥哥出去,为何不亲自和他说?柳姐姐,你别管这事儿。子然哥哥留她们在家自有道理的。再说了,她们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说得单小葵笑起来,嗔她一眼道,“什么事儿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季妍得意一笑,却没说透,“反正别管她就是了。” 单小葵自然不会管,何况,她也能猜透姚黄这是为何,只是装作不知罢了。只是心中有点点的好奇,这二人大约就相当于杜大少爷跟前的芍药和碧香,再说得透一点,就是杜大老爷家中王姨娘的角色,实是不知,现今这主仆之间,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呢? 和季妍在外头略盘旋了一回,单小葵便回了院子。进去时,见姚黄神态自若地,正陪着孟清菲在院中说话儿,魏紫则拿着一件披风,立在一边柔声劝道,“姑娘,天还冷着呢,穿上罢,莫受了凉。” 她不禁暗自摇头,这二人到底还是爱屋及乌罢了!说她们不是真心对孟清菲好,倒也冤枉了她们。说是真心实意的,怕也不尽然。这其中必定有投其所好的成份。 但这世上,谁没点子私心呢,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倒也很难责备她们。 正月十八,六九已过。河岸柳梢已泛了青,气温回升,河道里的船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繁忙,单小葵和孟清菲季妍等人立在码头,为孟子然送行。 让单小葵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选择和早先遇到的那些人同行,而是轻车简从,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小厮,一个略年长的家人,一行四人,雇一艘小船,准备先南下然后北上。 孟府来送的人送不多,除了姚黄魏紫,另有孟夫人跟前的两个仆从,并府中的大管家。 “哥哥,你出去为何不多带几个人?”孟清菲见他只这么几个人,有些不满意,也不放心。拉着孟子然的衣袖不放,“你将姚黄和魏紫带了去罢,路上也好有人照顾你。” 姚黄和魏紫两人脸上神色一振,眼含期翼望着孟子然。孟子然只是笑着摇头,拍开孟清菲的手,“你除了她们的话还听些,旁人的话可听?况,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照顾自己也不会?” 孟清菲撇着嘴儿不依,“你带了她们去,我在家听话就是了。” 季妍远远听见,连连和单小葵打眼色,一双大眼睛自姚黄魏紫和孟清菲身上瞄来瞄去。那意思,单小葵自然懂,必然是姚黄和魏紫在孟清菲跟前说了什么。 孟清菲旁的事儿可以不管,自家哥哥那是百分百的挂心,在这件事儿,和姚黄魏紫的心思倒是一样的。 单小葵悄瞪了季妍一眼,笑了一下没说话。旁人家的事儿,与她无干,去不去的,让他们自己决定便好。 孟家兄妹二人在码头磨了好一会儿,孟清菲还是没磨过她哥哥,最终还是看着那一行四人登上一叶小舟,顺水而去。 …………………………………………(未完待续) 第062章 祖孙(上) 孟子然走之前,单小葵已将孟清菲的住处安排妥当。(.无弹窗广告)原本她是想安排她们主仆住在西边的正房里,孟清菲不愿,单小葵无法,只得将自己所住的堂屋西间儿收拾出来,那里原是刘妈菊香三人住着,桌椅床都是去年冬里新打制的,被褥也是全新地,只是房里小些,她们主仆几人住着有些挤,好在西边院子里还有空屋子,再加紧打制几张床就够了。 现今只能凑合着。 送走孟子然的当日,单小葵便和孟清菲回了孟府,和孟夫人说孟清菲要去她那里小住几日的话,孟夫人倒也没说旁的,只是客套了几句,便依了孟清菲,叮嘱姚黄魏紫好生照顾孟清菲云云。 其实单小葵觉得这位孟夫人还是极精明地,知道自己是继母的身份,孟清菲和她亦不亲,她索性不多管不多问便是了。若能如此相安无事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柳姑娘,今儿要做什么呢?”姚黄神态如常地出堂屋出来,含笑问道。 天一日比一日暖,单小葵见天有忙不完的事儿,今儿一早刚安排余二郎和大眼嫂家的小子去清风镇和韩家商议挖夜合球地事儿,春生和春生嫂子今儿则去村里现找几个帮工,耕犁塘南的那块田。她么,先是检查了一回去年冬上种下的各种盆栽,这会子正准备和刘妈菊香几个到塘边儿烧荒草。 闻言便挥了下手中的铁揪,笑道,“你只管陪着你们姑娘玩儿。待会我们烧荒呢,切莫往跟前凑。” 姚黄晓得塘边的活计,便笑着点头,“好,那姑娘也小心些,那火可不是好玩地。”神态亲热依旧,和单小葵初见时。没甚么两样。 单小葵微微点头,见孟清菲自堂屋里出来,便又笑着叮嘱了一回,孟清菲撇嘴儿道。(.)“你玩得,为何我玩不得?我帮你们。姚黄和魏紫,还有冰儿、雪儿,你们也来帮忙,老张头呢,叫他也来帮着做些活计。” 正在外头套车的老张头连忙应了一声,小跑进来。笑道,“柳姑娘说让我帮着去早先少爷说的各家把人家许下的花木苗子拉来。走时,少爷也特意交待了此事。” 孟清菲微微点头,“那你去罢。早去早回!” 老张头连连应声,又快步出去。 孟清菲这边就指挥着那几人要过来帮忙,单小葵可不敢让她做这个,万一不小心伤着了,岂不是她的大罪过?连连摆手。不肯让她去。孟清菲不满地道,“奇怪了,许你玩。为何我玩不得?” 刘妈和菊香兰香在西院儿换了旧衣裳过来,远远听见,连忙笑道,“孟姑娘说的是,这荒迟一日开也无碍,偏我们姑娘闲不住。以我说,咱们今儿做些旁的罢,待在春生寻着了短工,那点子活计半晌午的功夫就做完了。” 刘妈原就不十分同意自家姑娘去做这些粗活,有孟家姑娘在。愈发不肯松口。单小葵只得将铁揪放到一旁,自西边草屋里抱出几大抱去年冬天没事时,在西边土岗上割下的野菊花儿,抱着放到堂屋廊子底下,又寻了几个大簸箩,几把椅子来。进屋拿了剪刀,笑道,“那好,我们坐这里晒晒太阳,顺便把这些干花剪一剪,等塘边收拾好了,好种下。” 刘妈笑道,“这话计好,今儿天也暖,你们小姐妹坐在一处说说话不更好?” 孟清菲皱皱鼻子,算是应下了。 剪花剪到半晌午,单小葵又将去年冬上搜罗的各色花种子拿出来,和孟清菲商议,什么花儿好看,怎么种能保证春夏秋三季都有花可赏,二人正热热闹闹的商议着,孟府另一位仆从赶着马车来了,是孟老太爷让送来的鲜鱼火腿等物,孟清菲叫姚黄和魏紫去帮着拿东西,将那赶车的小厮叫到跟前儿问府中的事儿。(.) 那小厮一一回了,“老太爷说了,家中无事,叫姑娘不要记挂。又说,在旁人家做客不比自家,姑娘不可和府中那般吃饭挑三挑四地,倒叫主家左右为难……” 孟清菲不服气地将眼睛一瞪,“我何时挑三挑四了?” 那小厮头一缩,讪讪陪笑道,“这是老太爷的原话儿,小的不敢不说。” 孟清菲哼了一声,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祖父就说我都记下了。” 小厮陪笑着连连点头,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脚下一顿,又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孟清菲跟前儿,仍是赔着笑道,“姑娘,小的来时听见府里人说,季府的三少爷昨儿被他们府中的老太爷打了一顿,季家如今正闹着呢……” “什么?”孟清菲一怔,单小葵也怔了,忙问,“可是季家二房的季云翼季少爷被打了?” “回柳姑娘,正是他。” “好好的,怎么又被打了?”单小葵已好久没见过季云翼了,就连给孟子然送行,他也没去。听季妍说,他祖父正在家里考教他的功课,不得出门儿。莫不是又因什么他逃课去舞刀弄棍的? “管他呢。”孟清菲惊讶之后,撇了撇嘴儿,“整日的不着家,也不去读书,活该挨打!” 单小葵笑推了她一下,仍问那小厮。 小厮这才笑道,“因小的急着来给姑娘送东西,并没细问。只听人说,这回季府的老太爷好似动了真怒,打得不轻呢。哦,对了,我听他们说,打之前,似乎还跪一夜的祠堂,今儿一早,季府人仰马翻的四处寻郎中,单是从我们府侧门过去的郎中就有两三拨……听话头,好象是先是受了寒,后又打了一顿,发起高热来了……” 单小葵倒吸一口凉气,如今虽然打了春,依旧春寒料峭,夜里得有多冷?况上次和季二夫人说话儿时,听她的话头,因这季云翼不喜读书,府中的老太爷似乎迁怒于她…… 抬头看看天色,便拉孟清菲,“咱们不如这会进城去瞧瞧罢?不知道也就罢了,即知道了,不为他,也为着季妹妹呢。怎好装作不知?” 孟清菲扁扁嘴,面有不愿,却没反驳。于是,二人稍做整妆,坐着孟府的马车匆匆进城而去。 路上单小葵见孟清菲脸上气色仍旧不消,不由的笑道,“还是年前那宗事儿生气呢?” “我才没有!”孟清菲恨恨地扭着衣带,明显的口是心非。 “什么大不了的事么?值得你这样气。”单小葵笑道,“他一时看错了,后来也向你赔罪了,你还要怎样?” 孟清菲梗着脖子脸向车外,半晌不说话,似乎还是气着。单小葵也没了法子,只得又劝她。 半晌,孟清菲才恨恨地嘀咕道,“谁气他一时看岔了?我是气他倒信了旁人的话,却不信我说地。他这样,分明是一惯将我看作那等心肠恶毒之人!这样的人我理他作甚?” 说着气呼呼看向单小葵,“你说,我可曾没原没故地害过人?” 单小葵看着她气得绯红的脸儿,瞬间明白过来,笑道,“这么说,是该恼他。不过,季家哥哥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人,又是个直肠子,他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故意。我听季妹妹说,他后来也向你赔罪了。虽他千般该恼,恼过也就算了,你还当真记仇不成?”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没说话,半晌才又道,“反正那样想我的人,我是不想和他交好地。” 单小葵听她话头软和了些,又笑,“你素来不是小性的人,何况今儿他又受了打,看在季妹妹的面儿,不如原谅了他罢!” 孟清菲仍是嘟着小嘴儿。 一时到了季府,见那正门大开着,正有两个郎中模样地人,面有倦色往外走,二人边走边摇头叹息,在走过马车的一瞬间,有只言片语传到单小葵耳朵里,“……那季老太爷气性也忒大了些,这哪里是教训孙儿,竟是审贼!亏得高热退了,不然,又是受风,又是棍伤的,两下一夹,这孩子可不就算是毁喽……” 听得单小葵和孟清菲在马车内面面相觑,怔了好一会儿,单小葵苦笑道,“也不知他做什么事儿,惹老太爷发这样大的火。”一面忙谴人上前通报。 季孟两家极熟,守门的小厮听得孟府的人,一边将马车自角门迎进院中,这边已有人飞快去报讯儿。 单小葵下了马车,见前院中的仆从,脚步匆忙,却是一副大气不敢出,大事压顶的模样,不由暗自摇头,孟清菲面儿上也凝重起来,跟在二门的婆子身后往里走,边悄拉单小葵道,“莫不是真的打重了?” “当是罢。”单小葵也不确定,虽听孟家小厮和郎中的话头,但她却想象不出到底打得有多重。 正说着,季妍迎头自里面出来,远远的,单小葵就见她脸色不对,忙往前行了几步,一张时时笑意盈盈的脸儿上,两只眼睛红肿得象两个核桃,头发微乱,面色苍白。看样子竟是哭了许久。 …………………………………………(未完待续) 第063章 祖孙(中) 见了季妍才知道,季云翼这回挨打,还是因他不喜读书,专爱舞刀弄棍的这毛病.不过,这回季老太爷倒不全是为了他提逃学而打他。而他又弄出了新花样。 事情起因是因季老爷太斥责他不好好读书,要给他请个严厉的先生,在家授课。季云翼哪里肯依,便和老太爷讨价还价,祖孙俩不知怎的就说到他这个爱武不喜文的毛病上,季云翼便说,他打死都不背那八股文章,不但不背,将来还要考武科! 武科也就是武官出身的武举。 这下子可气恼了季老太爷,先还压着火气,与他讲国朝风气,重文不重武;自古武见文官矮三等云云,且季家乃书香门第世家,季家儿孙怎能去和那等目不识丁的莽夫为伍? 季云翼梗着脖子和他祖父争辩,说什么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还说季老太爷等书香门第的世家不过是什么贪怕死的禄蠹之辈,就是这最后的一句话,把季老太爷给惹恼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事故。 单小葵听得真摇头,这季云翼最后一句话,怕真是戳重老虎的屁股了,不挨打才怪! 孟清菲倒不以为然地撇嘴儿道,“考武官有什么不好地?我就最不喜那些酸腐文人!” 说话间儿,三人来到季云翼的院子,院门外立着一群的丫头婆子,单小葵忙扯了她一下,孟清菲撇撇嘴,不甘地息了声。 季二夫人和季老太太此时都在这院中,听见她们来了,忙叫人迎进去。 单小葵进了屋子,见季二夫人眼圈微红,脸色木然,胸上掩饰不住的倦色,再看季老太太亦是如此,心知这是自夜里起就在这里守着。忙上前见了礼,轻笑着细声解释道。“我们在家因听孟府的小子们说了一句,也不知季哥哥又做了什么事儿惹老太爷老太太生气,就和孟妹妹商议了一回,说进城来。来瞧瞧您和老太太。” 又问,“季哥哥可好些了?” 季老太太轻叹一声,满是疲惫的脸儿挤出一丝笑意,给二人指了座位,“难为你们想着,快坐吧。他刚睡着了,这会子正有郎中在瞧着呢。” 季二夫人也叫二人坐。又问孟清菲她哥哥走后,可习惯,可觉得闷。 孟清菲摇头轻声答道,“我好着呢,多谢二太太、老太太记挂。” 季老太太见她答得乖巧,微微赞许点头,却也没再往下说话。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只有里间儿里。似来隐隐的说话声和簌簌声响,好一会儿自里面走出个略年长的郎中。 季二夫人和季老太太连忙起身,问道。“腿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老太太,二太太放心。只是皮肉伤,并没伤着骨头。”老郎中亦是满脸倦色,连连安抚着笑道,“如今高热已退下去了,在下方才留了几丸伤药,每日一丸拿水化开,涂在伤口之上,将里面的热毒散出来。便就无大碍了。” 季老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有劳了。”说着叫人领了郎中到外头领赏钱。 “母亲,您忙累了大半夜,回房歇一会儿罢。”季二夫人看了看密垂的门帘,赔笑和季老太太道。 “唉!”季老太太冲着门帘里面重重一叹。“你说他这是犯哪门子的倔?作哪门子的孽?好好的,非招一顿打方罢。” 季二夫人只是赔着笑,“等他醒了,儿媳定然好生的训斥他。” 季老太太转头看看季二夫人,深深一叹,脸儿上似有责怪之意,不知是不是碍着单小葵和孟清菲,到底没说什么,扶着丫头的手走了。 季老太太一走,季二夫人就打了帘往里间儿去,季妍也跟了进去,单小葵犹豫一下,也拉着孟清菲站在门口瞧。里间里,药味极浓,窗子紧闭,光线有些暗,透过季二夫人肩头,能瞧见里面有隐隐有一个人身着白色中衣趴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肩头。 他脸儿冲向这边,可见满脸的潮红还未完全消去,嘴唇上似烧得起了干皮…… 这哪里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季云翼?简直象重伤性命垂危的病人。单小葵心中倒吸了口凉气,季老太爷也不知到底下了多重的狠手! 季二夫人附身瞧了季云翼一回,摸摸额头,早先滚烫的感觉已消了下去,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望着他发丝散乱的模样,不由红了眼圈滴下泪来,坐在床边数落道,“好好的,你和他辩那些没影的事儿做什么?吃了一顿打,看你日后还敢不听话……” 半晌床上的人没动静,她又抹泪自言自语斥道,“这是你父亲不在家,若在家,知道你说那些混帐话,也是要打你。你这命还要不要了……”说到一个“打”字,触动了心事。老太爷管教孙子,她这个做媳妇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可,孩子又不是为非作歹,怎的就下这样的死手,不但如此,季老太爷和老太太话里话外,都还怪她没将孙儿教好。 即心疼又委屈,却半个字儿不敢辩解,这会没了人在跟前儿,心中的委屈便忍不住,不由拿帕子捂了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娘……”季妍抹了眼圈儿,忙过去拉她,“郎中都说哥哥没事了,您别哭了。” 季二夫人悬了一夜的心,憋了几日的委屈,眼泪一开闸,哪里还收得住,泪水流个不绝。 单小葵见季妍边劝她娘,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忙跑过去,和孟清菲两个,一人拉劝一个。 单小葵劝季二夫人道,“季哥哥即没事儿,咱们让他好好睡一会儿。”见季二夫人仍然只是抹泪儿,单小葵忙又搜寻了些劝人的话儿,笑道,“事情的来拢去脉,我已听季妹妹说了。不是我为了劝季婶婶才说这话,实是心里真的这般想……” “……我想季哥哥倒是个妙人,旁人和他这样年岁的时候,都还满心的玩闹。他却是个明白有主见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季婶婶,这不是好事么?世人都怕老子英雄儿糊涂,那样多少家业还不让他给败了?季哥哥在这点上,可比那些糊涂蛋强上百倍呢。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您该高兴才是!” 没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的儿女,季二夫人听她如此说,心里头好受了些,“噗嗤”一声笑了,拿帕子摸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嗔道,“你这丫头歪理倒多。” 又叹道,“我倒叫你们这些小辈儿来劝我。” 孟清菲在那边拉着季妍斥道,“还哭,眼睛丑死了!你不是老嫌他比不上我哥哥,这会子倒哭得痛!” 季妍气得一把抹了眼泪,瞪眼回嘴道,“再比不上,也是我亲哥哥,他挨了打,我难受,哭两声怎么了?” 孟清菲撇嘴儿,“在这哭有什么用,老太爷打时,你怎的不求情?” “你怎知我没求情?”季妍红着眼睛瞪她。 “这样啊……”孟清菲将脸高高仰起来,“那有这哭的功夫,还不如去求你们老太爷,让他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说着斜了季妍一眼,有些得意,“反正我哥哥想做什么,我祖父若不同意,都是我去求情地。” “哼!谁有你能耐。”季妍撇了下嘴,不甘地瞪眼,“你是人人惹不得孟府大小姐,谁敢违了你意!” 孟清菲先是不过故意劝她,话到这里,让她说得有点恼,不觉沉了脸儿,“我好好劝你,你刮刺我作甚?”说着傲骄地高抬了下巴,“我真是白操你们的心!” “你先前不还恼着我哥哥呢,谁要你操心!”季妍不甘示弱地也抬了下巴。 单小葵和季二夫人看她两个象好斗的小公鸡一般,都炸了毛,在一旁笑起来,忙上前拉她们,“一个个都还是小孩子,三句话不对头,就要瞪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季二夫人也斥季妍,“你孟姐姐是故意劝你呢,你连她的意也解不过来,偏还要怪她。” 季妍方才是有些着恼,本来嘛,她心中正难受,偏孟清菲不会劝人,反而来刺她,她不恼才怪。现在回过味儿来,顺着季二夫人的话嘻嘻笑道,“我哪里不知道,不过也是故意的罢了!” 又怕众人瞧出来,忙笑看向孟清菲说道,“这么说,孟姐姐你不恼我哥哥了?” “哼!谁恼过他?”孟清菲瞪了她一眼,嘴硬不承认。 季妍嘻的一笑,正要说话,只听床上“咝”的一声,一个微弱的男声响起,“哟,菲丫头不恼我了?” “哥哥!”季妍惊喜转身,孟清菲也看过去,只见原本闭眼趴着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苍白脸上,一双眸子如黑宝石一般,愈发的黑亮,含着盈盈戏谑地笑意向她望来,显然是听见她方才的话了。 孟清菲没想到正被人抓个正着,心中一虚,脸上也尴尬地微红,将头一扭,哼道,“谁说不恼了?!” …………………………………………(未完待续) 第064章 祖孙(下) 季二夫人见儿子醒了,忙叫人去和老太太老太爷说,不一会儿传话的人回来说,“老太太昨儿夜里半宿没睡,这会子刚睡下了。老太爷得了信,正往这边来呢。” 季二夫人忙叮嘱季云翼,“待会儿你祖父来了,千万莫再提什么武不武科的话!”这说起来倒也是她的不是。早先和季二老爷在任人,季二老爷整日家的忙,这个儿子自小就喜欢扒高上低地,季二夫人打心底里也不喜欢那种弱质书生,就和季二老爷商议请两个武行师傅,教他些拳脚,一来强建身体,二来也省得一会儿瞧不见,他就跑去淘气。 季二老爷倒也同意,谁知就纵得他兴了这样的念头。 季云翼说考什么武科,季二夫人自然也是不同意地,不说旁的,只说那边塞风寒露冷,虽现今无大战事,边境的小冲突也是接连不断,刀枪又不长眼的,万一伤着,可怎么了的?当娘的,没一个不盼儿女平安的! 她话说音落了好一会子不见季云翼应声,低头一瞧,他那眼中明明白白这着不愿二字,不由的怒气涌上来,伸手拧了他的耳朵斥道,“你趁早给我打消这心思,莫说你祖父父亲不同意,便是同意,我也是不许地。我宁可叫你在家里闲吃闲喝一辈子,也不叫你去白白的丢了小命儿……” 拧得季云翼“哎哟”“哎哟”的直叫,身子一动,又牵动臀上的棒伤,连连告饶,“娘,娘,疼,疼呢!” 季二夫人松了手,“你可记住了?” 季云翼脸色依旧苍白。唇上干裂的口子因方才说话,而渗出丝丝血色,除了一双黑眸里的点点讨好笑意,还显得有些活力。其它的,看起来倒真象个重症病人。 季二夫人看着看着心就疼起来,拿帕子将他唇上的点点血色轻柔地揩去,叹道,“那武科武举有什么好的?勾得你一门心思只想那个?” “娘,除了这个,我旁的都不想做。(.无弹窗广告)”季云翼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让他脸上留下的,已不太显眼的青涩稚气,突地明显起来,半晌他抬眼眸,十分认真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是真的不想做别的!” 一向嘻嘻哈哈的他,突然这样的神情,让季二夫人和季妍。连带单小葵和孟清菲都是一怔。 季二夫人怔了一怔,回神斥道,“旁的事儿都依你。只这一样,不准你再想。” “娘,你想,儿子将来做了大将军,卫国杀敌,多威风……”季云翼脸上带笑,眼中含着期翼憧憬祈求望着季二夫人。 季二夫人见他不敢不改口,反而变本加厉,心中更急,刚要斥他。院外响起丫头们的声音,“老太爷好。” 季二夫人忙推他,低声斥道,“莫胡说!待会儿,老太爷再问你,你只说再不想考什么武科了。听见没有?” 季云翼黑亮的眼睛望着季二夫人,不说话,只是身形神态都表达着不情愿。 季二夫人脸色一沉就要斥他。孟清菲在一旁忍不住道,“你先说个谎儿都不会?” 季云翼撇嘴,“在旁的事上倒可。这是我心中真正想做地事儿,我是不屑使这些歪门斜道地。” 气得孟清菲脸儿一寒,赌气转身不理他。 单小葵听院外脚步声近了,忙悄笑道,“季家哥哥这会子也糊涂了,你即想考武科,又想做大将军,难道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这会子哄老太爷高兴了,先将今儿的事情揭过去……” 孟清菲闻言不由的又跟着单小葵的话道,“我问你,你可是现在要去考什么武科?” 季云翼摇头,他先只是隐隐有这个想法,原本也没成形,和季老太爷辩论时,一时冲口而出。(.)等到话出了口,自己的想法这才跟着明晰起来,张口方要解释。孟清菲下一句话已呛了过来,“笨死了。现在不考,你为何嚷得人人皆知?” 说话间儿,季老太爷双手背在身后,沉着脸儿进来,满身散着生人务近的气息。看见单小葵和孟清菲,微微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也不看季二夫人,径直向趴在床上的季云翼沉声道,“想清楚没有?可是还要考那什么武科?” 听他语调不善,季妍孟清菲和单小葵三个,连连向季云翼眨眼睛,示意他赶忙顺着老太爷的话儿说。这位季老太爷比起孟府的老太爷来,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孟老太爷虽然看起来也严肃,给人的感觉却不十分古板。季妍的这位爷爷,单小葵上次来季家便深有所感,他所到之处,当真可用鸦雀无声来形容,那天用晚饭时,丫头婆子们或者孙儿孙女们但凡稍有不慎,弄出点略大的声响,便招至他不悦冷哼。 真可谓是一板一眼,季云翼敢呛他是什么贪生怕死、只图功名利禄的禄蠹,可不是自找打么。 “回祖父,孙儿想明白了,日后好生读书,再不提考武科之事。”季云翼在季妍三人的眼睛快眨得抽筋的时候,方吃力在枕上行了礼,恭声回道。 “嗯。”季老太爷淡淡嗯了一声,立在原地深深地盯着季云翼瞧了几眼,便转身走了。他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孙儿为何转变得这样的快,似乎也不怀疑季云翼口是心非。 仿佛他“回心转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莫不是他以为季云翼只是一时兴起,才兴起考武科的念头,打一顿自然就不再想了?简单得如一个小娃儿吵着要吃糖,给他两巴掌,就打消他的念头了。 单小葵并不能猜测到季老太爷是如何想的,但她隐隐有点明白,季云翼的这个念头似乎不会轻易打消。 她第一回见他用那样认真的语调说话,说的还是和前世她这个年岁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梦想。 想到这儿,她又觉得可笑,那个词儿虚无缥缈,便是常挂在嘴边儿上的人,到最后也都忘记了,能坚持到最后的人也少见。这个时空的人,怕是没有这样的意识,故而当也不会坚持太久吧? 但是她又不十分确定。直到回到自己家,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半下午时分,阳光暄暖,单小葵下了马车,见春生两口并找来的两三个短工正在犁田,犁开的新鲜湿润泥土散发着微微的土腥味儿,和着阳光的味道,让人顿时忘却所有烦忧。 “姑娘回来了。”春生嫂子在前头牵着牛,春生在后面扶着一只双头犁,自远处犁到这头儿,两人停下来笑着打招呼。 “嗯。”单小葵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笑道,“多亏去年一场大雪,这墒情还好。” “可不是,现在还好!”春生嫂子笑道,说着望了望天,“若老天作美,过十天半个月的,能下一场透透的春雨,头半个春天便不用浇水喽。” “对了,姑娘,你让我寻油坊买豆饼,菜籽饼的事儿,有眉目了,只是不知咱们要多少。”春生将牛赶着调了头,将犁头扶正,笑道说道。 “嗯,今年只徐婆这一块田种花儿,南边的田还种菜罢,西边的田空下来,那边放盆栽。”单小葵边想边说,“……两边儿都按平常菜田施肥量,春生大哥你算算该买多少。” “好咧!”春生笑应了一声,扬起鞭子在空打了响,那头体骼健壮的老黄牛如得了号令的士兵一般,勾着头拉着犁,大步往前走。 刘妈在院中听见声音,笑着迎出来,只有单小葵一人在田边瞧着,走过去好奇的问,“孟姑娘怎没跟着姑娘回来?” “她陪季妹妹呢。”单小葵刚说了一句,一股草木烟味儿飘来,忙转头看过去,只见池塘最西边一股浓烟伴着微微的火光冲天而起,隐隐见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在荒草丛后一晃而过,不由的问,“是谁在那边烧荒?” “嗨,我本想着和姑娘说了,一提孟姑娘便忘了。”刘妈往那边瞧了一眼笑道,“是老刘头和刘家三郎来了,又拉了一车树根,我叫他们拉到西院里去了。他们来时,菊香和兰香两个没事,正商议着要去烧荒,这不,这父子俩见姑娘不在,也没事做,就去帮忙了。” 是了,过年时,老刘头叫刘三郎来了一回问年后还挖不挖了,单小葵是和人说过,仍要继续挖的。拉着刘妈向那边走去,二人边走边闲儿,刘妈问季家的事儿。 单小葵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儿,刘妈吃了一惊,“季家少爷也怪了,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考武科了呢?” “谁知道。大约是喜欢罢!”单小葵笑着摇了摇头,想到季老太爷走后,季二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他仍然不肯吐口的模样,不由暗叹,想让他回心转意,怕是很难。 将来这祖孙俩会不会再闹一场? 因他不肯说个不字。气得季二夫人和季妍都恼他,单小葵家里忙,一堆的事儿,她不在跟前实是放心不下,孟清菲便自告奋勇地留下开解季妍母女,顺带也帮着劝劝季云翼。 …………………………………………(未完待续) 第065章 春日琐事 去年秋冬做得准备,都是为了今年春天。因而,自打一开春儿,单小葵就没一日不忙的,饶是如此,现有的人手还是缺得很。 又要犁田,又要买肥,夜合球还要现去挖,各家许下的花苗子,也要现去挖来移栽,最麻烦的是那些盆栽,只挖来移栽到盆里,培植成活,这才算第一步。 接下来,她要还要四处搜罗些红梅,和苹果等移栽过来,以便这些树发芽之后,趁着春天最适合的时候,进行嫁接。 这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人人都会地。眼下也只能她自己慢慢的做。 不过,今儿老刘头父子二人来,倒让她想到另一桩事儿,那便是去清风镇韩家挖夜合的事儿,干脆交给他们父子二人得了。 石至镇离清风镇倒也不算远,不过十来里的路,去那边,或来这边送货都便宜。至于那树桩么,反正他家的还有两个儿子,现下田里也无事,正好能搭上手。 和老刘头一说,春天里还没大活计,老刘头自然是愿意的,忙笑呵呵地的应下。立在塘边看那新盖的大宅子,夸赞道,“姑娘这里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叫人看着心里舒坦得很。” 单小葵笑着自谦了两句,回院看过老刘头父子新挖的树桩,叫他们卸了车,先回去,等余二郎今儿回来,得了准信儿,便叫人去知会他们。 送走刘家父子,夕阳也就西沉了。刘妈忙忙的叫菊香兰香回来做晚饭,边和单小葵说道,“姑娘,那些树桩得趁空儿移到盆里吧?” “嗯。”单小葵点头。接过刘妈手中的白菜,坐在厨房门口,沐着西斜的春阳搭手摘菜。 “早先姑娘说的秦六媳妇儿,姑娘可还想着?若是想着,就趁早去说说,家里一日比一日忙,早些叫了人来,也好安排活计。若是不想着他们。咱们就再寻两个帮手来。莫误了农时!”刘妈自西草屋里拨了几根青蒜坐在她身边一边摘菜一边说。 “算了。不指望他们了!”单小葵望着西斜的太阳,舒了口气儿,这回去杜府,单林氏那嘴脸,她便厌烦得很,决定从此能少和杜府打交道,便少来往。“再寻旁人罢!” “哎,好咧!”刘妈也赞同她的这个决定,欢快的应了一声,将摘好的菜端回厨房清洗。 塘边的荒草丛里,火苗还没全灭,草木灰的烟气。和着早春傍晚的潮湿雾气,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单小葵信步自院中出来,田里,余春生两口子已下了晌,四周真正的空旷静寂起来。 她沿着塘边缓缓走着,想自己接下来的耕作安排,也想今儿在季府发生的事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孟子然出城那日,一叶小舟顺水而下,他负手立在船头,平白的就多了几分洒脱,明明身后是繁忙的船只。却象能看到他们傍晚落霞时,在茫茫水面上航行的情形。 前后水茫茫。两岸风萧萧。单小葵不觉砸嘴,有些羡慕呢。 老张头早上出门儿。一天跑遍跑早先说好几户人家儿,将孟子然早先说好的花苗子都给拉了回来。满满的一大车,其中以菊花和月季小苗最多,余下的芍药牡丹不过各两百来棵。 虽然和单小葵的计划数差得甚远,也让她十分的高兴,忙叫他将车子赶到西院,将花苗子都卸在当作临时仓房的西屋。这里已堆了一大堆老刘头父子二人挖来的树桩。 刘妈连看着春生两口卸车,边笑,“多亏了孟少爷帮忙,不然姑娘哪里去寻这些。孟少爷也是的,姑娘说好了要自己付钱的,他竟悄不吭声的把钱提前给了!” 单小葵笑笑,“可不是么,孟大哥这样倒让我受之有愧了。[]” 老张头摆手笑道,“我们少爷说了,我家小姐这些日子给姑娘添麻烦了,这些本是小事儿,何至于还要姑娘操心。” 单小葵只得又客套了几句。钱已经付了,这会子她想还,也找不着人儿。只是不知他到底何时去办的这些事儿,问老张头,老张头也说不知。 卸完花苗子,天就黑了下来,留老张头在家用饭,他只是不受,听说孟清菲回了城,便也要赶回去。单小葵晓得这都是孟子然走时的安排,也没多留,送他到院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成一个模糊的黑影,才回了院子。 “姑娘,那塘边儿的活计你只管交给我和兰香就好。”菊香自厨房里走出来,笑嘻嘻的道,“我们两个负责把那岸边的花草给种起来,姑娘旁的事儿不用管,只管伺弄那些树桩便好。” “是呀,那个活计我们两个也能做。”兰香坐在灶下烧火,听见也扬声道,“还有小竹帮我们呢。” 眼下也没甚要她们做的活计,衣裳鞋袜的,去年冬上,刘妈领着二人见天不松手的做,连夏天的衣裳都做好了一小半儿。单小葵心中一动,趁势将家里的话计做了简略的分工,“好。那你们两个负责那片儿,至于刘妈,您就和春生嫂子操心塘南那块菜田罢。这边的花田,有我和余二郎还有孟家的人帮衬着,眼下人手虽有些紧,等忙过这一阵子也就好了。” 刘妈自然没话说,不过那花田的事儿,她下意识还觉单小葵不过是书上瞧来的,并没经验,怕她种不好,但又不好直说。便说怕她累着,让赶紧的寻两个花匠来。 单小葵也想寻,主要是这花田日后的琐碎活计太多,打尖,嫁接,改良品种试验的,样样都要这类人手。微微点头。 只是这样的人手,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寻可靠的。 自己闷头想了一回,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彭公子家里不是做这行的,咱们让他帮忙寻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如何?” 刘妈点点头,如今她们认得的人,也只有找他帮忙了。 次日刚用过早饭,老张头便赶着车又来了。单小葵自正房出来笑道,“你怎么又来了,你家小姐呢?” “回柳姑娘,我家小姐还在季府陪季姑娘。她知道姑娘这里忙着,叫我来给姑娘跑跑腿儿。”老张头笑呵呵地道。 单小葵本不打算多麻烦孟府的人,只是昨儿想起彭君安来,旁人去说这话倒不怎么合适,还是老张头是个最最妥当的人选。便笑道,“如此,我不客气了。正好儿我也有事要你帮着走一趟。” 老张头一直在孟家兄妹跟前儿当差,见自家姑娘格外高看这位柳姑娘,他自己也打心眼里认同。何况少爷临走时,也特意交待了。忙笑问是何事。 单小葵将去彭家的事儿说了,老张头呵呵笑道,“这不值什么,我这就去走一趟。”说完,便调转车头,匆匆去了。 他前脚走,后腿余二郎过院来。昨儿夜里,他回来时,已是深夜,只春生嫂子过这边来说了两句,韩家那边儿说好了,随时可去挖。一株夜合作价十文钱儿。 详细的情况单小葵却没来得及问。这会儿见了,便问,“昨儿你怎的那么晚才回来?” 余二郎道,“我去时,韩家正有客来,不知说什么事儿,直直说了大半天,等天快黑了,我才见着那位文叔,他倒没说旁的,只说这是年前姑娘和韩少爷说好的。只是开挖时,得寻两个可靠的人监工,莫将他家的茶树给祸害了。” 单小葵微微点头,“这是该当的。你没和他说,咱们这两日有了空就去挖?” “说了。他说不打紧,何时去,提前去府里打个招呼,到时也叫他们府中的短工跟着就是了。” “嗯。好,我知道了。”这事办得顺利,单小葵心头爽快,想了想道,“就明儿吧,明儿你去石至镇找老刘头,带了们去清风镇和韩家的人见见面儿。” 余二郎应一声。单小葵见事说完了,便准备去西院移栽盆景。 余二郎似是还有话,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见单小葵转身要走,嘴张了几张,终是没说什么。见菊香兰香在塘边拿铁锹吃力挖着隔火沟,他便也去寻了一把铁锹,径直往塘边儿去了。 单小葵到了西院儿,余春生在套牛,今儿他们还要犁田,春生嫂子自厨房出来,见了她,忙过来笑道,“姑娘今儿可是要栽种那些树桩子?” “嗯。”单小葵点点头,往西屋走。春生嫂子也跟了过去,边走边问,“二郎和姑娘说没说昨儿在韩家的事儿。” “说了。”单小葵只当还是那夜合球的事儿。 春生嫂子一听,忙说道,“这么说来,那韩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喽?” “什么?”单小葵一怔,不大明白她突然冒出来的话。 春生嫂子本是好奇,又当说个闲话儿,见她怔住,便笑问,“二郎没和姑娘说,昨儿去韩家的人,好象是个什么大人呢。二郎说,听见下人们都这么叫的。那个什么大人对韩少爷礼敬有加,恭敬得很。想来,这韩家原来必定也是官喽!说不定还不是小官呢!” 单小葵又是一怔,也是个官家? ……………………(未完待续) 第066章 春日琐事(二) 打春已有十五六日,一日日的暖和起来。(.好看的小说) 今儿又是个大晴天,半丝风也无。到半上晌的时候,太阳已能让人感受到热度。大地虽还是一片肃荒,凑近草木枝细看,枝上的嫩芽鼓了苞,树皮也悄悄地泛了青。 家里的人各忙各的去,两个院子都十分安静。 单小葵坐在西院正当院的太阳底下,缓慢细心的拿铲子将从田里挖来的土混上农家肥,混匀了,再将那树桩慢慢的移到盆里。 没人打扰春日里,自己一个人做活,边想些事情,倒也怡然自得。 “韩家竟也官家?真是没想到。”她将一棵移栽好的两尺高的盆景吃力移到墙荫下,抹了把头上的细汗,望着已移栽的四五盆盆景,自言自语的道。 这大半上午的,她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主要实是好奇那韩家到底因何来此地,那位韩公子的腿是否就是大眼嫂所说的,小时候好好的,后来遭了事,腿才断了? 立在明媚的春阳里,回想那个晦暗冬日在韩家压抑无声的情形,真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大约恍如隔世比较妥当罢。 单小葵不由地微微摇了摇头,想不透,猜不到,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妈和春生嫂子先去塘南边看了一回那块打算用来种菜的田,商议了一回,今年种什么好。春生嫂子仍去帮着春生犁花田,刘妈和菊香兰香两个搭手整了一回儿塘边的荒草,见天到半午准备回来做饭。 远远的,透过西院儿大开的门儿,瞧见自家姑娘穿着碎花小袄子立在屋荫里,不时的摇头,嘴唇张张合合,似是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那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展颜,一会皱眉。不觉笑了。这还是小时候爱自言自语的毛病,只当大了,就改了呢,笑着走近。“姑娘,您做什么呢?忙了半晌,可是累了?” “呃?”单小葵正努力想着韩家的事儿,突然被打断,迷惑了一下,才笑,“不累。你们说没好。菜田里种什么?” “春生嫂子说,咱们不种太侍候的菜,种些韭菜,种下了,从春到秋,能割好些茬儿,又不大费工夫,也好卖。一般的人家都爱吃这个。” 刘妈笑呵呵地走近,又说道,“春天合种的菜也不多。他的意思是再洒些菠菜,等这茬儿菜收了,到时,天也暖了,好接着种胡瓜。再还有,再种些蒜苗子,这几样就差不多了。除了韭菜,余下的几样,不过长两个月就能卖,那日天也暖了。正好改种别的。” 单小葵微微点头,“好。就种这些罢。”这几样菜都不怕冻,现在就能种下。 刘妈道,“菜种子这余家头村都是现成的,不难寻呢。等春生把花田犁了,就去犁那菜田。犁完了。趁着有墒情,就赶着种下去。” “好。”春生两口子种菜都是经验的,这事儿就交给他们拿主意便是了。 和刘妈说了会闲话,她去做饭,单小葵继续做她的活计。顺势又琢磨了一会儿韩家,仍是想不透,索性就抛到一边儿去了。 ********** 老张头得了单小葵的话,匆匆进城,并没直接去彭家,而是先去了花市的彭记铺子。 此时的花市不比冬天好多少,反而愈发的萧条。各家门前摆的多是石头盆景,现今花时还没到,便是有的人家摆几盆迎春盆景,也是稀稀落落的,不成个成候。 老张头赶车到了彭记花木铺子,下车立在门口伸头往里瞧了瞧,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年岁小的伙计,正凑到一处,小声说着什么,这样子,倒不象彭君安在此。也没瞧见周掌柜。 立着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他正想着是进去问问,还是直接去彭家寻人,转眼瞧见周掌柜脚步匆忙地顶头,自街那头走来。忙下了台阶迎过去,拱手笑道,“周掌柜好。” 周掌柜只顾闷头走,不妨前面有人,吓了一跳,还当是自家的什么人,脸上不觉染上恼意,待要发作,抬头却见是老张头,忙换了一副笑脸,微微拱手,“哟,怎么是你?是和谁一道来的?”说着就往他身后的车上瞧。 “并不是和谁来的。是有件小事儿来求你家少爷。”老张头虽瞧见这周掌柜脸上略有气色,象是在哪里受了谁的气,却不好贸然相询,便径直说了来意。 他话音一落,周掌柜便苦笑起来,摆手,“如今我家少爷在何处,我还正寻着呢。你怕是见不着他了……”说着一顿,笑道,“是什么事儿,若不是难事儿,与我说也一样。” 老张头整日家的跟着孟子然,对彭君安也是知道些的,眼下周掌柜这样子,莫不是因这位彭公子又跑到那个花楼里逍遥去了? 虽心中猜,却仍是不问,这种事儿,亦不是他能问地。便将单小葵所托之事简略说了,因笑道,“我家少爷走时,再三与我说,柳姑娘的事儿要尽心。我听她正烦恼这个,便自告奋勇地替她来了。你们府上又做着这一行当,想必认得的花匠也极多,瞧瞧能否举荐两个人。” 周掌柜一听这事儿,便微微点头,“小事一桩。做这行当倒也多,你若这会子有空,便去我家庄子里寻管事的,就说是我的话,让他帮你寻两个人。年年我们花木庄子都要寻些做短工的,里面也堪堪有几个好手艺!” 老张头忙告了谢。见他面上有隐有急色,也不多留,匆匆告辞而去。 他这边前脚走,后脚便也见周掌柜招来马车,顺着来时路又匆匆的走了。老张头暗自摇头,无奈叹笑,这位彭公子可真真是,过年的时候,听说彭家老爷和他因什么事儿,父子两个闹了一场。 这会子,他不好生在家里呆着,又去那等烟花柳巷之地鬼混,若是寻着了,彭家怕又是要生一场气。 感叹着出了花市,往彭家花木庄子去。 彭家的花木庄子在城门外东南方向,亦靠着一座小山,那山脚下几十亩的田里,种的皆是花木与盆景,也算是南京中花木这么一行的翘楚了。 听说早家彭家的庄子还大些,只是彭老爷一心想叫儿子读书,当初为了他进南国子监,咬牙卖出去一小半儿,拿银子替他走门路。谁知花了大价钱送他进去,他文章没学多少,竟一头扎到书画里头。 早先彭老爷是不高兴的,书画虽也是文人风雅爱好,到底不算正途。有才情的,不过是闲来几笔,陶治情操罢了,哪有人将它做正经事来做?故而常常斥责彭君安。 彭君安又是个逆毛驴,彭老爷不让他做甚,他偏做。倒是发狠了练书画,不想,这书画竟渐渐的小有名气。 彭老爷见儿子倔强,一门心思在这上头,且小有所成,那些老友至亲们见了,一个个的都齐声夸赞,也颇觉脸儿上有光,渐渐的自己回转过来,也就不反对了。不但不反对,反而大力支持他。 这位彭公子见彭老爷转了态度,反而又犯起倔来,你要我画,我偏不画!自此,连笔都少见他拿,整日家的和一帮南监的学子在那烟雨十六楼,十里秦淮画舫上钻来钻去。 兴致来了,便画几笔,不过画的可不是什么高洁意境山水,而些画舫行乐图,再不然,就是替哪家的头牌画个工笔肖象之类的。倒也不是谁求就画,不过是看眼缘,或看他自己的兴致。慢慢的,他的画儿倒在青楼这一行当里博了个好名声,但凡有点子名声,都想寻他画一副,没得叫旁家的比下去。 这名声传出去,将彭老爷给气了半死,父子二人又闹一大场。 父子二人不闹时,这位彭公子去画舫时,还悄悄的。这一闹倒好,他素性就不管不顾了,大摇大摆的去逛。 听人说,如今他在秦淮河的画舫,烟雨十六楼里,名声大的很呢。不但去哪家不要银子,那些粉头花舫妈妈子们,反而摆酒治菜,倒过来招待他…… 老张头赶着车出城,一路想彭家的事儿,愈想愈觉得可笑又可叹,又觉这位彭少爷实是可恼。偏事事和他老子做对!倒是自家少爷,自在南国子监与他相识以来,这么些年,不管彭公子做什么,他该怎样便怎样。 并没因此而疏远他,也并无因此又十分亲近,更不随他去逛。 这样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人,竟能成了至交好友,倒也奇也怪哉。 他赶到彭家花木庄子时,天已快午时,倒也巧,那位庄子里的管事,正要外出,老张头刚好到了,两下见了礼,老张头说了来意。这彭家的管事头头们,倒是都知道自家少爷和孟家少爷交好,这样的小事儿,自然也极爽快。当下这管事头子就叫了庄子里的工匠去寻人,自己也不出门儿了,将老张头迎到庄子里陪着,等着人来。 那人去了约有三四刻钟的功夫,匆匆带着两个年约二十来岁的汉子过来。 彭家管事的笑指着二人和老张头道,“这两个是邻近村子里的。时常我们这里忙的时候,他们也来帮帮忙。虽不是正经学徒出身,学得却用心,手艺也堪堪过得去。普通的嫁接打尖,侍弄花木的活计都会做。是我们这些短工里头,手艺最最好地。” 老张头见这二人都是一副老实农家人装扮,面目也憨实,不是那等面相奸滑之人,心下也满意。 ……………………………………………………………………………………(未完待续) 第067章 新的财路? 春天里,事情忙得紧。(.)单小葵一日也不得闲,有心去城里再瞧瞧季云翼的伤势好些了没,那祖孙两个可还在闹着别扭,无奈总是抽不开手,也只得暂时作罢。 其实她去不去,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改变,不过是表表自己的心意罢了。 这几日,有老张头寻来的两个帮工,她的活计就轻省了许多,而且,干活的进度也快了许多。那边老刘头父子两个在清风镇监工挖夜合球儿,留二人在石至镇的山头仍旧挖树桩。 每三天儿往这边运来一回。 基本上,运回来,当天便能移栽好。也不要单小葵亲自动做这些活计。她的工作重点就转移到那些夜合球儿,以及扦插自孟府庄子里剪来的月季苗--这些只是孟府每年例行剪枝时,剪下不要地枝干,白扔了可惜。是老张头没事儿去孟府庄子瞧,回来时偶然说起的。单小葵就让他帮着给一股脑的拉了回来。 她现在的想法就是,千方百计要把小苗数量凑够了,至于品种么,一时也没办法做得最好,只有慢慢改良。 只是,别看她家自过了正月初五后就开始忙活。整日家的牛车进进出出,人也是忙碌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实际上,她的花苗缺口还大着呢,远远达不她的要求。 如今这些花苗,堪堪能种两亩田。其中以菊花苗最充足,当然,也以这种花最普通,价格最便宜!而且是秋天里的开的,要卖钱得等大半年呢。 她原计划种的这些花中,开花最早的当属月季芍药和牡丹三样。无奈。月季苗不成气候,且品种未知,芍药和牡丹的数量就更少了。何况,这三样在她的心中,不过是切花的补充品种罢了,真正最最满意的还是夜合。哦,对了,还有她自杜府挖来的那十几株野姜花。--这种就更少了。虽然可以象土豆一般,切茎分植,要成气候,也要经过四五年的繁殖,现在基本可以匆略不计。 “哎!”单小葵立在翻犁过的田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垂头丧气在地上画圈儿,“真是白忙了几个月。” “什么白忙了?”刘妈手中拿着件棉披风自院中出来,刚走到她身后,便听见这么一声叹,不由地弯腰笑问,“姑娘愁什么?” “愁花苗子少呗。”单小葵将手中的树枝一扬。笑着站起来,伸手接过披风,边系着带子边叹息,“今年春上,看样子是种不满了,余下的田,还是种菜,还是种什么呢?”她虽不甘心。可也没甚好办法。总不能让田地都空着吧? “姑娘也不必太丧气了。”刘妈忙笑呵呵地安慰道,“咱们今年是头一年,少种些也探探路儿。若是今年卖得好,明年不就好了?姑娘不是说那夜合球一个可切成几个种呢,还能用什么压杆儿法培育小球。还有那月季,今年养一年。明年就足够了……” 单小葵无奈地笑了笑,理论上说。这是行得通的。只得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瞧瞧最终能从清风镇挖来多少百合球,实在不行,余下的田就种一茬儿菜。” 刘妈忙笑笑地点头,又劝她,“姑娘也累了这么些日子,今儿歇歇罢。我看新来的李家兄弟干活也怪实在,手脚利索,也象是个有经验地。那些活计也不够他们两个做的。” 李家兄弟就是新请的短工。单小葵这几日冷眼观察,他们二人倒象是熟手,也听他们说,在彭家庄子里做短工时,象扦插嫁接之类的活计也做过,不过,更多的则是做些打尖、浇水以及除虫的活计。 单小葵微微点头,和刘妈往院中走。正好刘家老大自西院过来,瞧见她,忙匆匆过来,憨厚笑道,“回东家小姐,树桩都已移到最西的院子里,今儿还做什么话计?” “今儿咱们做整形!”单小葵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跟着李大往西院走。西院西边是一个空院子,专门为放这些盆栽而设的。 原先她打算把塘西的田也拉起院墙来,专放盆栽,只是年前是没空,现今是各家田里都开忙了,一是寻不着人,二来她也没时间。必得等这一阵子忙过去了,再折腾那边儿。好在,这些盆栽也不多,不过一百来盆栽,现今这个院子也堪堪够用了。 这个盆栽培育园,当时盖时,她便叫人在院中垒了一行一行的青砖台子。高两尺宽两尺,侧面均匀排布着铁勾,这些是做盆栽造形的工作台。铁钩子可以在做形时,系绳子用,是借力工具。 这是她还在上学时,学校里组织去参观盆栽基地时,她照着旁人的工作台依样造来的。 到了西院儿,叫李大李二将早就买好的铜丝铁丝与麻棕等物拿了,和刘妈一道去了最西的院子。那一行行的青砖工作台面上,一株株盆栽摆得整整齐齐,虽才不过百十株,粗略一看,也还极壮观,这让单小葵略受打击的低落心情为之一振。 亲自选了一盆树干粗壮老虬的野山楂,准备做造形示范。 这棵盆栽下面的形状极好,只是上面的分枝略显平整。盆栽么,向来是形状愈奇特愈好,因而这上面的枝干便要经过人工整形固定。 一般而言,最快的定形,也要半年以上。若是要做复杂的形状,少则一年,多则三四年,还要边整形边修理。当然,若是要精益求精的话,有些盆栽或能培育十几年。 用时短的,价钱自然就便宜;至于那些十几年的,她倒听孟子然说过,说一本地方志中曾提过,杭州有一位老僧,专精制盆栽,一盆获利百两。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么长远,好在这些果树盆栽,对形状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不过是图个新奇罢了。 比较细的枝条多用铁丝铜丝定形。具体做法,就是将有一定强度的铜丝缠在枝条之上,然后,利用铜丝的固定力度,将树枝弯曲成想要的形状,让枝干随着这形状慢慢生长,直到形态固定之后,将铜丝拿去便可。 但若是为较粗的枝干整形。一般选用棕绳牵引法。将枝干用绳子绑后,再将绳子固定在侧面的铁钩之上,用牵引力让枝干变形生长。 单小葵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虽这些手法都是她参观时学来的,并不怎么高明,却也让那李大李二微微吃惊。来时,他们听老张头说过柳家的情况,只知是个喜爱花草的小姐,便想以这行为生,却不知她竟懂得这般多。 这些竟和彭家的老花匠所说的一般无二。 刘妈和闻讯赶来找单小葵商议塘边儿种什么花草的菊香兰香,也都十分诧异。不由的笑问,“姑娘,这法子可是书上写的?” 单小葵将棕绳勾在铁钩上,让李大过来用力拉紧,直到拉到想要形态,才笑说,“可以了,绑紧。” 然后才向刘妈三人笑道。“是啊,不是书上写的,我哪里知道这些?”其实心中在笑,虽然这盆栽在现在不算什么稀奇的物件儿,但这制作之法。却鲜有书本中提到。便是提到了,也不过概括地讲一讲罢了。哪里会讲得这般详细? 这些可算是老花匠们秘而不宣的独门秘法呢。 这棵盆栽原本留有三根主枝,枝上又有细小分枝。在形态上来说。算是比较完整的一棵,只是三根主杆看起来分布的并不均匀,所以针对这棵整形来说,主要就是让它的三个主杆呈扇子状均匀排开,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然后再用t字切口嫁接法,嫁接上苹果枝条,就可以了。若能成活,当年便可结果,秋上就可出售。 李大依言将三根主杆都绑好,单小葵围着瞧了一回,笑着点头,“就是这样,接下来便不用管它,记得时时浇水便好,等这树桩返了青,就可以嫁接了。” 又指着其它的树桩,一一讲解,哪些需要用芽接法,哪些要用嵌入式枝接法,哪些要皮接法。--这些不过是因形状不同,而采用大小不一的接穗,继而采用不同的方法罢了。 总的说来,不需要大动的盆栽,就是芽接法,或是皮接法。若是本身形态不太好,就要选形态好的接穗,整枝嫁接过来。 前一种,成活率高一些,后一种的成活率相对就低一些。--不过后一种倒是可以有效弥补盆栽形态的先天不足。 李大李二虽早先也做过嫁接的活计,但主要是草本花卉的嫁接,最主要的还是菊花之类。听单小葵说得头头是道,又有诸多从未听过的接法,二人有些底气不足。 单小葵摆手笑笑,“没事,你们不用怕。只管试,这些和菊花嫁接都不差什么!要么,你只当给普通的果树嫁接就成!” 说着又一笑,“说到菊花嫁接,我又想起来了,西边山头有上有青蒿,又长了许多野菊花儿,这两样也可拿来嫁接。” “什么?”菊香惊奇的睁大眼睛,“姑娘,你是说那苦蒿能和野菊花嫁接在一处?” “是啊。”单小葵笑着点头,见李大李二也点头,便说,“蒿和菊本是同科属,用蒿草嫁接菊花由来以久。而且蒿草的生命力顽强,根系发达,用它嫁接出来的菊花,抗病的能力就强,长势也好。” 说得李大李二连连点头,“东家小姐说的得和彭记的老花匠师傅说得一点不差!” 菊香兰香显然还有些不大相信,不过,看三人说的笃定,也不由得不信。她们两个这几日领了在塘边种花的活计,各色花草都想遍了,仍觉花种子少,品种少。 原本计划多种些野菊来,无奈那野菊花,虽花期长,但是花形不好看,皆是小小的黄花,乡野里极常见的,她们两个又瞧不上。 正要和单小葵来商议,听了这些话儿,菊香心思瞬间转了几转,欢喜笑道,“姑娘,那野菊花和蒿草嫁接,开出来的花是什么样儿?”她天天听姑娘说,嫁接可改良品种,比如可以让花开得好看,或者让果子变得更好吃等等。想必这两样嫁接在一处,开出来的花也要好看些。 话赶话儿到这里,单小葵心中也是一动,听见她问就笑了,“说起来,菊花最好养。嫁接也最容易改变花形,故而自古以来,嫁接技术在菊花上就用得多些。你一问,我倒想起来了,书上说,蒿草嫁接野菊,大约能培育出一种叫做大立菊的菊花。” “书上说”这三个字儿自然是假的,这是单小葵去看菊展时,听人说的。不过,蒿草嫁接菊花自古有之,想来也不是错。 “那大立菊一株可开百朵花,花形倒一般,不过,它生命力极强,打尖之后,分枝也多,只要肥力跟得上,开起来也极好看。它还有个别名又叫千头菊。”单小葵一边回想,一边笑看向菊香,“……这个在范成大的《菊谱》中便有记载……”时常拿书本打掩护,这回是真的有,单小葵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增加一下她的话的可信度。 “嘻,这岂不又是个变废为宝的法子?”兰香也笑了,拉着单小葵往老院儿走,边走边说,“姑娘,那教教我和菊香,我把两个就在塘边儿种些这个,不图它挣钱,就图个好看,自家种着玩呗!” 单小葵笑了,“你当那是好学的?菊花嫁接虽普遍,因它是草本,比木本植物更难成活。新手的话,还是先学学怎么嫁接桃李梨杏等果树,那个还容易些。” 菊香兰香只是不依,这两人近些日子为了塘边种花有些着魔,磨着单小葵非要她教。她只得笑道,“我也是自书上看来的,至于怎么嫁接,你们等我好好琢磨琢磨。到时再教你们。或者,你们就叫李大李二教你们也成!” 菊香兰香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单小葵却因此脑中灵光一闪,最近为这几样花木发愁,她倒忘了,自己这手艺,不但可以用在花木上,也可以用上菜蔬上呢。 前世有专门的种子培育机构,技术比嫁接先进的多,所以她虽然知道,却懒得弄,如今她倒可以试一试,若能成,岂不又添了一条财路? ……………………(未完待续) 第068章 三月春光 因为家里忙,也因单小葵的灵光一闪,想到旁的财路,她这些日子满脑子都被这些琐事占据了,也没空去管季孟两家的事儿。倒是孟府的老张头这些日子隔三差五来在柳家和城中来回走动,传递消息,单小葵知道季云翼好些了,已能下地走动,至于孟清菲么,在季家住了两日,又回孟府陪孟家老太爷,没两天儿又被端阳郡主给接到中山府去玩儿。 见她有人陪着,单小葵便放了心,更安心的做自己的计划。 其实关于菜蔬的种子培育,单小葵虽然理论上知道一些,其实并无实际操作经验。只得从最简单易行的开始。比如,大家常知的,以黄瓜苦瓜嫁接法。以苦瓜为砧苗,黄瓜为接穗,这样培育出来的胡瓜据说抗病能力强,且产量高。――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具体如何,她还要试验。 再比以冬瓜嫁接西瓜苗,可借助冬瓜的强大根系,使苗变得强壮,从而提高产量。――这个单小葵也只是见过这种方法嫁接出来的西瓜,并没亲眼看到苗从嫁接到成果的全过程,具体能不能达到前世那样的效果,她心中亦没底儿。 但这些想法,对前一刻还深受打击的她来说,也算是新的兴奋点。故而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此而兴奋,张罗着叫刘妈帮她寻上述的各种种子,准备在西屋茅草房里,做个简易培育瓜苗房。 只是现今的气温还略有些低,不太适合育苗,几人兴冲冲的将育苗房收拾好,单小葵又没了事儿做。 倒是刘妈菊香几个各自的一摊事儿,都忙得不可开交。花苗和菜田都犁好了,刘妈在那边招呼着下韭菜等各类种子。余二郎今儿也得了空子,正带着他妹子和菊香兰香两个在塘边埋花种子,还有几个乡里的小娃儿趁天气好,也在那边玩耍笑闹。 春意渐浓。塘边柳树的黄嫩芽儿,已开始变绿,枝条柔软下来,轻盈盈的随风轻摆。田里野的野草也返了青。自家自山上移来的根桩也以极快的速度打了花苞,眼看就开放,这样春光静好的时刻让人心头充满了愉悦。 单小葵坐在正房屋厦底下,看了一会儿书,被那笑闹声勾得心痒痒,便索性放了书,进屋换了条半旧的裙子和干活时专用的厚底鞋子出了院子。 塘边荒草丛如今已被犁过。约有两尺宽,余二郎拿着铁耙子在前头耙草根,小竹和春草两个在后面捡,再后头,菊香和兰香各拿一把木耙子,边平整泥土,一边捡三人遗漏的草根子,然后再撒花种子。 这活计从得儿开始做。如今已做了一小半儿。几人倒也真能干! 单小葵缓缓走过,见菊香正从柳树下的箩筐里拿一些根茎状的植物,远远笑问。“那是什么?” “是萱草!”菊香直起腰,向单小葵得意地挥了挥手,转身指着在不远处做活的余二郎笑道,“是小竹和她哥到村子那几家寻的,一共有二十来棵。小竹说,这几家的花儿都是自大眼嫂家起的秧子,开得花儿都一样。金黄金黄的,好看着呢。这花分根分得多,一棵种下去,能长出好多呢!” 原来是黄花菜!单小葵笑微微的点头。称赞了几句,这两个丫头为了塘边的这点事儿可没少用心思。说起来,这黄花菜的花形和夜合也不差什么,绿叶成丛,初夏时开花,也极好看。只是少些香味儿罢了。 她记得曾在哪本书上瞧见过,古代似是佩带这种花的习俗,好似是和求子有关地,由此引申出来,似乎也叫母亲花?单小葵脑中再一动,不知这种花是否可以弄个什么营销噱头,借助如今孝子当头的风潮,赚一笔呢? 不过,她念头刚起,便扔到一边儿去了,显然,这种营销成本太高了,她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没得到头来,反而吃力不讨好。 菊香见她似乎想什么入了神,不敢打扰,自拿了花草到岸边去栽种。 单小葵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去和菊香搭手种花草,突见院墙东侧有人影晃动,定睛一瞧,正见一抹鹅黄自墙角转过,单小葵看到这熟悉的颜色,眼睛一亮,“清菲妹妹!” 原本孟清菲是想在孟府住两日,便来单小葵这里。她这里虽简苦些,乐子却不少。谁想偏端阳郡主不知怎的就想起到孟府寻她,又拉她去中山王府玩,实在推不过,又加何老姨太太和孟夫人两个极力劝她去,她实不好,也不敢太落端阳郡主的脸面,只得跟着去了王府,一住便是四五日,整日在那府里不是戏便是宴,又兼王府那些旁支小姐们,她又不十分耐烦应酬,实是忍无可忍,今儿千推万推,终是辞了出来,一出王府她便直奔单小葵这里。 远远的在官道上,便瞧见这里和冬天大不一样,到了跟前儿果见她们正在种花,不由得心中畅快,笑奔过来,“你手脚倒是快,这才几日,竟都快种好了。” 单小葵指了指兰香她们,“都是她们弄的,因是种花,她们欢喜的紧,个个兴头都极大。”说着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道,“这些日子你都在中山王府做什么了?这一回去有近十日了罢?季家那边如何,你回家时,季老太可还在生着气?你祖父身子可好?” 孟清菲一听便撇了嘴儿,拉着单小葵往兰香几人那边儿去,兴致缺缺地道,“王府有甚好玩的,不是我哥哥走时和我说,要我好好听话,我必不去的。整日无聊的要死!至于季家,我走时,老太爷好象气消了些,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样了。我祖父身子好着呢,开春天暖了,他身子就硬朗些……” 话到这里,她猛然一顿,回头笑道,大眼睛里透着兴灾乐祸的光芒,“对了,我在王府里听人说,你家二姐姐和王府小王爷的亲事已说定了。好似中山王妃正叫媒婆和你舅舅家说定下聘的日子呢!” 单小葵笑了,也明白她的意思,告饶道,“是我错了,不该替她觊觎你的好哥哥,行了罢?” 孟清菲嘻嘻一笑,“不关你的事,反正我是不喜她的。不过,她命倒也不差,我在王府里见了那小王妃,是个性子极和顺的人……”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嗔她,“你知道什么,只管信口说。回头子然哥哥回来,叫他听见你说这话,他说不得还怪我勾得你胡乱说呢。” “他才不会!”孟清菲满不在乎地斜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去看兰香菊香几人种花草儿。 单小葵转眼儿见刘妈自塘南径直往这边来,晓是她是见孟清菲来了,大约是要过来问午饭安排,便没动,等她到了跟前,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吃什么呢?”单小葵也发愁,这时节并没什么新鲜菜,但是有,也在城里,她们日常吃的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到什么。 她立在原地想了半晌,笑道,“你不是说那田侧的沟里长了好些荠菜么?以我说,就挖些来,到村子里再买些鸡蛋,咱们晌午吃素饺子得了。” “啊?”刘妈一怔,面有难色,“姑娘,这也太简了罢?” “没事儿。”单小葵摆摆笑道,“反正她刚自王府来,肚子里有好东西垫底儿呢,只这一顿亏不着她。况这会儿的荠菜也新鲜着呢!” 此时已到半午,这会子再进城,显然是来不及了,刘妈一时也没甚好法子,只得笑着点头应下,急忙回院子去拿篮子铲子等物。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孟清菲已接过兰香的活计,正在半蹲着在刚犁过的松软泥土里栽种萱草,精致的绣花鞋深陷在虚浮的泥土里,衣袖裙摆上也沾了不少的泥土,两只雪白的小手上亦是泥点斑斑,单小葵忙走近叫她,笑道,“你便是要玩这个,也等换了衣裳再换,好好的衣裳弄脏了,待会儿可没人给你洗。” “谁要你洗!”孟清菲偏头笑看了她一眼,“姚黄和魏紫回府去帮我取衣裳,并到季府去瞧瞧,午饭后就回来了。” 单小葵这时才回过味儿来,她说呢,怎么孟清菲这回来,好象少了什么人,原来只有她的小丫头冰儿和雪儿跟了来。闻言便笑,“即便这样,你穿这样的衣裳干活也不象那么回事儿,快出来吧,等换了衣裳,下晌再来种。反正她们上午是做不完的。” 兰香也忙笑,“是啊,孟姑娘,下午我们要把院子里的野菊花给全挖出来,到时您和我们姑娘一道儿来种。” 院子里的野菊花还是原先徐公徐婆留下的那一片儿,孟清菲闻言便起了身,向单小葵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徐公徐婆现在池州府过得如何?” 单小葵拉了她的手,拿帕子擦着上面的泥土,笑着顺口答道,“我看她那侄子侄媳倒象是老实厚道的人,即是有心接他们回去,必不会亏待他们的,你就放心罢。” 孟清菲点点头,接着又遗憾地说道,“我哥哥走时,我忘了和他说,若有时间,转到徐公徐婆那里瞧瞧……” 单小葵取笑她道,“这样的事儿还要你操心?子然哥哥若是顺路,必然会去瞧一瞧的。他什么事儿心里没数?”算一算,孟子然走了也有半月之久,时间不觉已进入三月了。 日子过得倒也快得很呢! …………………………………… 抱歉,回到家凌晨两点多了,总算码了一章,先发了。睡去,困死了。(未完待续) 第069章 有物远来 到中午时分,姚黄和魏紫带着孟清菲的衣衫之类来了,并带来了季妍的口信儿,说是季二老爷来了信,派官的事儿怕是有眉目了,这几日她不得空,在家等着消息。(.)也说季云翼已大好了,因季二老爷的信到,季老太爷的心思都用到那儿上面儿,这几日再没空理会他等等。 季家能平静下来,单小葵也就放心了。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院外田野里到处是做农活的人,也比冬天时好玩了许多,单小葵便尽职尽责地的陪着孟清菲玩耍,有时,两人在家无事可做,便由老张头赶车带着去孟府的庄子玩上半日。 单小葵是穷惯了的孩子,眼里自然看得见东西,因而趁着孟府花匠修整园子的时机,倒又搜罗了不少的好东西,其中便包括,红梅腊梅等树剪下来的枝条,正好可用于她的盆栽嫁接;另有些苹果树枝条,正好用来嫁接野山楂树。还有为了保持苗壮,而被剔除下来的菊花弱根等等。 惹得孟清菲直笑她,哪怕是一根草她都要想法弄回家去,想挣银子想疯了。 单小葵只是嘿嘿地笑,事实上,她早先怕她的“捡废品”行径太过,从而惹得人笑话儿,若不然,她认得这些人家,哪家园子里秋冬剪枝或者开春剔苗,不能捡些能用的东西回来? 为花苗子狠狠发愁的时候,倒也真想过打着孟府的旗号去寻彭君安,到彭家的庄子里“捡废品”。难道她话出口了,以彭君安的性子,还能不应允?不过,最终她还是说不出口,说到底儿,挣银子重要,自尊却更重要,她还没到了不如此。就要挨饿受冻的地步。 孟清菲虽然嘴上笑她,心里反而有些怜她。这些东西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却让她如此为难,象个小耗子似的。整日家的忙着往自己的窝里搬这些无用的东西。因怜她,更想帮她。 暗暗和花匠说,故意让多剔出些菊花苗子给她。 单小葵与人交往素来是怕麻烦人家。必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自然也瞧出她的意图,连忙推脱她的好意。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平静安乐的过了六七日。这日她和孟清菲用过早饭,正坐在堂屋屋厦底下的铺锦褥木塌子上。商议着今儿要做什么,老刘头父子赶着车来了。 今儿来,他们父子一人赶了一辆牛车,一车上面儿是挖好的夜合球儿,另一车则是已暴了嫩芽的树桩。(.好看的小说) 单小葵见状忙下了塌,笑道,“刘老伯今儿好早,没吃早饭便动身了罢?” 老刘头边停牛车边笑呵呵地说道。“是咧,因天暖了,怕日头大把花和树桩都晒死了。就趁早来了。” 刘妈闻声自厨房出来,抬头瞧了瞧暖融融的日头,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回拉得倒比往常多些……” 单小葵也点头,这夜合装了半车厢,是比往日多出不少。 老刘头闻声笑道,“这回来,正是要和东家小姐说件事儿。那韩家说,开了春,春茶也开采了。几座上山上的夜合球都也挖得差不多了,叫和姑娘说一声,是不是该停了?” “嗯?”单小葵一怔,随即明白了,这是人家不想让挖了。虽说现今和她想要的差距还很大,但韩家在这事儿上。也算做得极厚道了,换作别家,谁肯让她如蝗虫上山一般,去糟蹋自家的山? 有些遗憾,但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便点头笑道,“好,即韩家这么说,那咱们就不挖了。你们有数没,统共挖了多少棵?” “有,韩家和咱们这边都记着呢。算上今儿的,一共是二千二百棵。” 单小葵微微点头,去年冬上她和韩家就这夜合球也没谈好价儿,当时,是她不知该给什么价儿,但那位韩公子也没提,当时是想他可能因性格原因不太好意思提?这些日子,结合余二郎的话,她又想了想,若韩家当真曾是官位不小的人家,当时不提这银子,只怕是瞧不上眼儿。 可现今不挖了,这帐总是要算的。该开价多少合适呢? 单小葵一时没头绪,只得叫老刘头和刘长卿先帮着把两样东西都卸了车。这宗事儿即完了,就要把工钱儿算一算,另叫刘妈和菊香准备午宴,以表谢意。 老刘头一个劲儿的推让,“谢字当不起。这事儿论起来,我们还要谢柳姑娘呢。这一冬上给我们爷几个活计做,却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 单小葵笑道,“你们何尝不是帮了我的忙?自然该谢,何况,虽那夜合不挖了,树桩还是要挖的。虽现今时节不大对,挖来小心培养,倒也不碍。” 老刘头正担心这个,现今春暖花开,自然不是移树的好季节,今儿来也想趁机问问,这树桩可还挖,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底儿,喜得连声道谢,和闻讯赶来的李家兄妹并余二郎几个到西院去卸车。(.好看的小说) 老刘头一行去了后,单小葵暗自盘算这夜合球儿该付韩家多少钱一棵。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因和孟清菲商议。 孟清菲想了想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见单小葵殷殷看着她,她又仰脸想了半晌,笑道,“我记得我哥哥买的什么腊梅树,一棵要七两银子呢。那还是中等大小的,这夜合怎么着也得五钱银子一棵罢?!” 单小葵顿时满头黑线,五钱银子一颗,那二千株二百株岂不是要一千两银子了?不由得斜了她一眼,当真是千金小姐不知柴米贵! 孟清菲被她看得捂嘴儿咯咯地笑起来,“我说了我不知的,你偏问我!” 单小葵思量半晌仍旧拿不定主意。认真算起来,她田里的花苗到现在,只有自彭家弄来的那些,那边的周掌柜给报了价目,可最终还是让彭君安给挡了回去。后来经孟府老张头的手拉来的花苗,都是孟子然提前付过银子地…… 想到这儿她有些汗颜,不知不觉竟占了孟家兄妹这么大的便宜……虽非不是她的主观意愿,客观事实就是如此。单小葵看了看孟清菲,顿时心虚起来。她在的这些日子,饭食上虽也尽心了,但心中总还认为,自家比不上孟家有财。到底还是委屈她了。 心中暗下决定,今儿午饭后叫余二郎去城中走一趟,多买些鱼鲜等精细菜。 趁去厨房看菜肴,将这事儿和刘妈说了,刘妈点头笑,“姑娘说得是,孟公子走时说。最长半年,短则三个月便回来。孟姑娘也不是常在咱们家住,便是花费银子,也是有限地。” 单小葵点点头,和刘妈商议了一会都买些什么菜,便又去了西边院子,寻着李家兄弟问了问彭记往常发卖花木的价钱儿,自己狠狠地思量了一回。最终咬牙定下心理底线的价格,每颗三十文。 这么些算下来,也有七十两银子了。对她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只是不知到时韩家会不会因此笑她穷,笑她小家子气…… 老刘头走后的第三日,单小葵见家中安定下来,便打算去清风镇,当面和韩家结清帐目。 孟清菲也吵着要去,单小葵笑道,“又不是去玩,那路也不平,来回在路上颠得人都快散架了。你去做什么?” 孟清菲只是不依,“整日在家怪闷的,我去散散心!” 单小葵因那韩家初次给她的印象太过压抑,不太想让孟清菲去,说实话,若非为了生意。她也不想去那家儿。只好再劝她,并保证自韩家回来,若天气好,就陪她去春游。玄武湖亦或雨花台或者凤凰山随她挑。 姚黄和魏紫也跟着劝,最终她才不十分情愿地点了头,放单小葵带着菊香兰香和余二郎四人往清风镇。 事实上,今儿单小葵没让孟清菲跟着来,绝对是十分正确的决定。且不说,因那一场大雪的缘故,过往车辆将泥土道路撵压得坑洼不平,一路上颠得人实在受不住。便是到了清风镇,寻到韩家铺子里去找那位文叔,得到也是不冷不热的回答。说是文叔有事不在清风镇,临走时已将帐目留在柜上。 单小葵接过那帐目一瞧,竟和自己的心理价位大致相同,一颗要价三十五文。看到这个数字,单小葵心头倒是一松,虽然超出几文,也说明双方对价格期望基本一致,因见柜上这位掌柜神情淡淡地,她也并无二话,忙叫菊香清点了银子,共计七十七两银子交给那位掌柜。 来此就是为了付银子,那位文叔即不在,她也不便去打扰韩家那位少爷。就让柜上的掌柜带话,表示感谢,便出了韩家的铺子。 在镇上寻了个小馆子,简略用了午饭,带着人打道回府。 这一趟事儿,办得虽顺,却冷冰冰的,毫无趣味,唯有这一路上麦苗返青,农人在田间劳作的景致,还略有可瞧之处。 他们来去匆匆,回到家时,刘妈几人才刚用过午饭不久。孟清菲正在院中那棵琵琶树下,和小竹春草姐妹两个并她的丫头,玩抓子的游戏,见她进院来,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单小葵笑着将事情简略说了。孟清菲撇嘴儿,“果然是没趣儿,亏得我没去。” 单小葵笑道,“可不。不过这事儿完了,也算了我的一桩心事儿。”边说话,边进屋换了衣裳,天气越来越热,今儿早上出门时穿得太厚,热得她背上出了一层的细汗。 菊香兰香进来帮她取衣裳,单小葵歪在床头歇息,这一趟跑得略有些乏。 菊香见了便笑道,“姑娘若累了,就小睡一会儿。我和兰香去陪着孟姑娘玩儿。” “没事儿。”单小葵摆摆手,坐直身子,隔窗看外面,孟清菲满面堆笑,正和小竹因什么事儿争执着。这些日子,她在自已家倒是放得开,脸上的笑容比初见时多了不少,也很少再见她使什么小性子。 不觉微微一笑,刚要转回头叫兰香拿衣裳来,却听见院外匆匆进来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汉子,孟清菲扭头瞧见那人,先是一怔,紧接着,惊喜跳下椅子,单小葵听她大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我哥哥回来了?” 单小葵一怔,再看姚黄和魏紫也是一脸喜色地聚了过去,忙加快手中的动作,疑惑地道,“那人是可是和孟公子一道出去的?” 菊香兰香那日离得远,连面目也没瞧清,自然不知道,一齐摇头,“不知道。可看听孟姑娘的话头,倒象是的。” 单小葵心头突地一沉,突然回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心中微急,催她们,“你们动作快点。” 菊香兰香忙替她穿衣系裙儿,单小葵不顾二人正替她拂衣角,忙忙的自堂屋里间儿出来,直奔出堂屋,扬声问道,“可是子然哥哥回来了?” 来人忙转身向这边行了一礼,笑道,“回柳姑娘,我家公子没回来,是叫我回来给您送些东西。” 单小葵一怔,忙问,“是什么?” “是我家公子在京城郊外瞧见那边的人大田种芍药花儿,因知您这里四处想买此花,却买不到。叫我去寻那些人家问问问,他们可愿卖。不想我们碰得也巧。那儿有一户人家,正想弃芍药改种牡丹,正愁那些芍药没法子处置,便叫我遇上了。我家公子买了约有五千来棵,叫我随船运回来给姑娘应急。东西已叫人装了车,待会儿便送到了……” 那人边说,单小葵边诧异,心中即惊讶,又惊喜,感激又温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百感交集,她怔怔地立在原地,竟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孟清菲听了他的话,不由地鼓了嘴巴,“哥哥叫你专门回来一趟,只是为了给她送花苗子?没半句话捎给我么?” “有,有!”那汉子连连赔笑,自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并自怀里掏出三个红锦面小盒子,双手棒上,“信是给姑娘的,这三样小玩艺儿,是少爷路过灵隐寺买下的,叫我带给姑娘柳姑娘和季家姑娘把玩地。” 孟清菲斜了单小葵一眼,伸手接过,嘴儿噘得高高的,“到底谁是他的亲妹子?”话虽如此说,唇角却露出小女儿家得了礼物的丝丝欢喜。 单小葵心头激荡,回以强笑,只觉春日午后暖阳照在头上,脸上,身上,是如此的温暖舒适。 ………………………………(未完待续) 第070章 有物远来(二) 过后不久,孟府家人所说的芍药球茎便运到了。满满的三大车,用装粮的麻布袋装得整整齐齐。 刘妈立在单小葵身边儿,看着那堆得小山一样高的二十来个袋子,欢喜得直搓手,“姑娘,孟子公真有心,这可是解了咱们的大难题了。” 单小葵满面带笑,微微点头,“可不,再没想到他突然的送来这么大的惊喜给咱们。” 孟清菲在一旁听见,歪头看着单小葵笑道,“你承了我哥哥这么大的人情,可得好好招待我才是!” 单小葵斜了她一眼笑道。“便是不得这些,我还能亏待了你?” 孟清菲呵呵笑着将手中的三个小匣子举送到她眼前儿,“诺,今儿妍丫头不在,我让你先挑。” “谢了!”单小葵将她的手按下,开玩笑道,“这个我可不能抢你的先儿。你当我不知道?这些不过是看着你的面子,顺带才给我和妍丫头一人一份儿的。” 孟清菲又是呵呵一笑,把手重新举到她面前儿,执意要她挑。 那边姚黄和魏紫趁这会儿正拉着那人问孟子然的行程,以及路上的吃住行等。孟清菲听见了,扭头扬声道,“我方才正要问呢,哥哥不是说先南下再北上的么,怎么先去了京城?” 那人听见,赶忙躬着身子跑来,含笑回道,“回姑娘,原本是说先南下地。不想,刚出南京没多久,就瞧见早先叫少爷同行的孙家少爷一行。少爷因见他们一大群人,吵吵闹闹,且行程也慢。不想与他们同行。因怕同往江南,究竟是要遇上的,便改道儿先去了京城……”还有些话,他没说出口。那些少爷们,虽打着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的名号,重点可不在此。每到一处。除了名胜古迹之外,那些烟花柳绿之地,不免也要去走一走,吃喝玩乐才是重中之重。 自家少爷若跟着他们。不但自己想去的地方,去不成,反而耽搁时间。倒不若自己带几个家人。一切随自己的心意,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哦,原是这样。”孟清菲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又问,“那你回来时,哥哥在哪里?你们自出了南京都去了哪些地方?他可说要你何时回去?” “自南京本走到池州府,便见了那几位少爷。他们比少爷先行约六七日,仍还在池州府游玩,因而少爷自池州就改了道儿。旁处也没去,径直坐船去了京城。如今就在城郊的燕山脚下客栈里住着。他叫小的办完这些事儿。回家给老太爷老爷请了安,即刻再赶回京城去……还有。少爷让小的带话儿,叫姑娘莫担心,他在外一切都好。若姑娘嫌在家闷呢,他四月左右便归来。若是姑娘在柳姑娘这里住得好,他便想多去些地方,或到七月左右归来……” “不用,你带话儿给他,叫他不用管我。我在柳姐姐这里住得好着呢。”他话到这里,孟清菲忙大力摇头说道。 那人连连应声,看向单小葵。 单小葵也笑道,“你家姑娘说得是。你和孟大哥带话儿,就说她在我这里只管放心。我会好生陪着你家姑娘的。” 那人连忙施礼道谢。 单小葵摆手笑笑,指着堂屋和孟清菲道,“你必还有话问他,你们进屋说去。这里我看着他们把货卸了。” 孟清菲点点头,带着姚黄魏紫和那人一同去了堂屋。 单小葵则叫余二郎将麻袋打开,验看这些芍药球儿。京城到此走水路大约十来日,如今天气尚不算太热,而且从袋子的湿润程度来看,这一路上他们必是不停的洒水,以保持水分。因而里面的芍药球儿看起来十分的新鲜。 每一棵白胖儿的球茎上都带着湿润的泥土,白中带黄的嫩芽儿已长出约有寸长。 单小葵接来自麻袋里扒出二十来颗,竟无一颗坏地。不但水灵,而且个头白胖均匀,可见京城那边的芍药种植水平果然高些,孟家经手的人也十分的用心。 有了这些,单小葵早先的挫败感一扫而空,满心的豪情又被重新点燃。待到五月芍药开,想必那壮观的景致就和她前世的果园第一次大丰收时一般。 “好了,姑娘!”刘妈方才进屋去取给车夫的银子,眼错不见,她就扒得满手的泥,连忙上前拉她,嗔她,“知道你心里高兴,也不瞧瞧这多脏!” 单小葵嘻嘻一笑,拍拍手站起来,望着院中这一大堆儿芍药球茎儿,和正在搭手卸车的余春生两口子笑道,“春生嫂子,咱们下晌就往田里施肥,明儿种花儿。你午饭后回村子里寻几个短工,等这些都种上了,得透透的浇上一水。”这边种菜也好,种田也罢,除了少量用人工浇灌以外,大多数时候是靠雨水。 “好咧!”春生嫂子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又问单小葵,“姑娘这下子可不愁了罢?” “嗯。”单小葵笑呵呵地点头,心情十分愉悦。走到院南侧,透过大门向东瞧。 现今徐婆的那块六亩大的菜田,如今已种上约有三亩大小,这其中包括半亩的月季,将近一亩的各色菊花,以及少量玫瑰和牡丹苗,并些野姜花和茉莉等。后者暂时不成气候,只作花种培育。另还有四分多的夜合球儿。 等菊花长到四五月时,还可再栽枝进行扦插培育,到秋天时,菊花的面积会再扩大一些。 余下的田,她打算分出一亩来种这些芍药,种得稀些,植株培育得壮实,到花苗长到五寸左右,或可再通过分根的方式,把花圃扩大…… 正看着,只听院外轻“吁”的一声,似有马车停在外面。单小葵一怔,这会子谁会来自家呢?忙出院子,待瞧清来人。不觉眉头微微蹙起,正下车的人赫然是久不见面的娟儿和莺儿。 看二人动作,车里显然杜二姑娘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单小葵心头疑惑边迎了过去。 “见过表姑娘!表姑娘一向可好?”莺儿和娟儿见她出来,忙笑着屈膝行礼。 单小葵原先瞬间的不悦早已收起,换作一副惊讶神态,含笑点头。“我好着呢。你们怎么来了?”说话间儿。杜二姑娘挑帘出来,几个月未见,她比上次见时,又削瘦了许多。原本就微弱的身姿。现今愈发的惹人怜。银白底子梅竹菊纹样锦缎对襟褙子,衬着桃红长裙儿,挑帘的一只手腕上。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迎着春阳闪着温润碧盈的光。 乌油头发盘作一个坠马髻儿,头正顶插着一只五彩金凤大钗。一股富贵之气迎面扑来。 她瞧见单小葵只是柔柔一笑。并未说话。扶着娟儿莺儿的手下了马车,款款走近,才含笑说道,“我在家里闷着无事,过来瞧瞧你。最近可好?” “好,我好着呢。多谢二姐姐记挂!”单小葵百般猜不透她的来意,又见她樱唇含笑。似乎并无芥蒂一般。也不好表现出什么,索性也不想以往的事儿。含笑应道。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杜二姑娘笑望了她一眼,转身望向东面。转身的瞬间,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宽大衣袖吹起,衣袂飘然。不知是衣裳的缘故,还是今儿这妆扮,亦或是这几个月气质的改变,她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更好看些…… 她望着东面的田野瞧了好一会儿,回头望着单小葵轻柔一笑,“你倒是真能折腾,这里种的都是花么?” 单小葵微微点头,“是。” “是些什么花儿?”杜二姑娘又转头望过去,自顾自的问。 她倒不是认生,这高高在上的架式竟和前世的领导视察一般!单小葵暗中腹谤着,简略与她讲解一番。 杜二姑娘不置可否地点头,眼睛又转向南边儿。碧蓝天空下,塘边的柳树染了新绿,塘边的荒草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的新翻过的泥土。虽不知种的是什么,却也能因此而猜出,再过不久,那儿必是另一番模样…… 除了这之外,比起她早先来时,旁的地方也大变了模样。 她望着远方,唇角含笑,半晌不语。 弄得单小葵心中七上八下,到底为何而来?还有,她这那唇角的笑,看起来,就象是更生生端着,这笑容底下又是什么样的心思? 不但她疑惑,早已跟着她出来的刘妈菊香兰香三个也十分疑惑,面面相觑,均微微摇头。 孟府的事儿,单小葵也没瞒她们,私下里主仆几个想起来,也会说上两句。因而她们三个都知二姑娘的心思,也知姑娘曾帮她,倒招得她不高兴,再见杜二姑娘主仆,心中的敌意下意识就涌上来,也不象以往那般和莺儿娟儿客套。 所以,二姑娘沉默不说话,单小葵懒得没话找话,等她自己说来意。刘妈几个更不吭声,连莺儿娟儿的目光也不去瞧。 春风拂面,春阳高悬,这主仆六七人,立在柳家门外,沉默无言。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单小葵决定要打破沉默的时候,孟清菲清脆欢快的声音自院中传出来,“柳姐姐你在哪儿?李管家要回家去,你还有话儿捎给我哥哥没有?可还缺什么花草之类的,你写了单子来,叫李管家带给他,他各地走动,若恰巧遇到了,叫他买来给你……”孟清菲的声音由远及近,转眼到了门口,待看到外面立着的人,声音嘎然而止。 大眼睛好奇又警惕且不太友好的看着杜二姑娘。 杜二姑娘闻得她的话,也是一怔,固在唇角的笑缓缓落下来,眼中光芒极快地沉了一沉,立时又扬起笑容,看着孟清菲柔柔笑道,“原来孟姑娘也在这里。” 她声音很轻,笑容也恰到好处,但单小葵不知是先入为主的感觉,还是别的,总觉她这话里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意味。 …………………………(未完待续) 第071章 言语交锋 孟清菲面对杜二姑娘的问候,微微点了点头,没作声,神情虽然极力控制,却也流露出微微的不悦之色。(.无弹窗广告) 而杜二姑娘却似没看见一般,神态稳稳地,看了看孟清菲,又转头看了看单小葵,最后将目光又投向孟清菲,缓缓轻笑,神态是刻意的热络和故作自然状,“方才我似乎听见你们提及孟公子,怎么,令兄不是外出游历了么吗?这么快便回来了?” 这话是冲着孟清菲说的,且,她一边说,还一边向孟清菲走去,神态十分的亲昵。 单小葵在一旁暗暗皱了眉,孟清菲的眉头也不悦地蹙起,身子转向一旁。姚黄和魏紫跟着出来,一见这情景,赶忙上前两步,笑着代为答道,“多谢杜二姑娘记挂,我家公子还未回来,是在途中派人回人办事地。” 她话还未说完,孟清菲的头忽地转过来看着姚黄,一脸的不悦。姚黄见状讪讪一笑,连忙低头后退了两步。 单小葵在一旁瞧见,忙走过去挽了她的胳膊,暗暗地轻堆了她一下,叫她莫恼。孟清菲扭过头看了看她,唇角不满地扯了几扯,脸上神情仍不松动。 单小葵只好再笑着推了她一下,姚黄此举虽然有些不恭,到底也是好意。只不过是礼仪脸面上的事儿,何必给人难堪。 杜二姑娘似乎没瞧见几人的小动作,也看不出旁人不欢迎她一般,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冲着姚黄微微点了点头,“哦,原是这样。”说着转向单小葵问道。“我方才听孟家妹妹说,孟公子似乎要替你买什么花,可是真的?” 她这刨根问底的架式彻底惹恼了孟清菲,不等单小葵答话,她便回过头不耐烦地呛道,“我哥哥爱替谁买替谁买,要你管么?” 杜二姑娘脸色微微一变,脸上的尴尬一瞬闪过。随即恢复常态,柔柔笑着,满面歉意,“瞧,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过是好奇多问了两句,倒惹得孟姑娘不痛快了。” 孟清菲轻哼了一声,似乎故意和她作对一般。转向单小葵,换了一副笑脸儿,歪着头问道,“柳姐姐你还要什么花草,现去写了来,我叫我哥哥买给你!”边说。边往杜二姑娘处偷瞄,隐隐透出示威的架式。又拉单小葵往院中去。 单小葵无奈地冲着杜二姑娘笑笑,跟着她进了院,约抹外面听不见了,才悄笑嗔道,“你这是故意给我找事儿呢!” 孟清菲得意一笑,“哼,我一见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来气儿!我哥哥的事儿。关她什么事儿?偏要刨根问底的!” 孟清菲不喜杜二姑娘单小葵是知道的,微微一笑,住了口,跟着她进了堂屋。其实她是缺花苗子,但总不好太过麻烦人家。何况孟清菲也不过礼节性的一问。想了想,便只说了茉莉一样。 孟清菲提笔在信中加上。又问她可还需要旁的,单小葵笑道。“我旁的都不缺了。你替我谢谢孟大哥,问个好。” “嗯。”孟清菲点点头,提笔写了。 堂屋的帘子已换作湘妃竹帘儿,自里面可将院中看得清清楚楚的。此时,杜二姑娘也进了院子,正立在那一大堆儿芍药球前说话儿。 看样子她并没有进屋的意思,单小葵也懒得出去应酬她,便坐着不动。 孟清菲写完了信,一抬头见她正凝视着院外,跟着扫过去一眼,姚黄正满面笑容的和杜二姑娘说着什么,她不由地冷哼一声,小嘴撅起来,一副不悦的模样。 单小葵笑了,说她,“姚黄也是好意,不想让冷场难堪的意思,你何必的恼她?” 孟清菲扁了扁嘴,没说话,低头吹信纸上的墨迹。 单小葵又道,“她总是你哥哥的丫头,听见人问候你哥哥,她代为答了,也不算太出格……”正说着,见刘妈引着杜二姑娘往堂屋来,忙起了身,挑帘出来,笑道,“二姐姐来屋里坐,我这里简素,你别嫌弃。” “瞧你说的,我来瞧你,自然不嫌的。”杜二姑娘笑得一副毫无芥蒂的架式。这让单小葵心里十分警觉,总觉这位二姑娘有点深不可测。心中想着,脸上笑意却不变,含笑引人入内,叫菊香兰香上茶。 二姑娘也不客套,径直落了座,拿些闲话与她说,先是夸她这里整治得好,后又说到过年时,她去杜府,正好自己身上不爽利,原先是不知,等知道的时候,她已走了云云。 单小葵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一时菊香兰香上了茶来,两人方停了那些客套闲话。二姑娘伸手接过菊香手中的茶水,含笑打量她几眼,开玩笑似的说道,“菊香半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出挑了。”说着转向单小葵,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笑道,“青娘也是,小半年不常见,也比原先高了些,这些日子也圆润了些,象是个大姑娘了。若是姑父姑母在,这会子怕是该说亲事了。” 说着,她掩唇一笑,撇了眼单小葵,“我说这话,青娘可别恼,原是关心你的意思。我娘最近是不得空儿,不过,等大伯母回来,她必是有空的,到时,我和大伯母说,请她多多给你留意着!将来呀,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话说完,她自顾自的捂着嘴儿笑起来。 听她又提到什么亲事,单小葵心中烦躁,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似笑不笑看着掩唇而笑的杜二姑娘说道,“多谢二姐姐费心。不过,不过二姐姐这话说早了,我才刚过十三岁,说亲还要再等几年呢。再者,即便是说亲,也不劳二舅母和大舅母和二姐姐操心。我自有考量!” 说着,她转眸淡淡一笑,“只是,二姐姐今儿不提亲事,我倒快忘了!新年时听二舅母说。二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不知可过了定没有?” 瞧见二姑娘脸上的神情微落,单小葵心头颇有些解气,继续款款笑着说道,“……我最近是忙得离不家,也没顾上去那府上问一问。若是好日子定下了,二姐姐记得差人送个信儿给我。我这里虽没什么好东西,到底也要表一表我的心意。” 边说。边扫过室内诸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娟儿莺儿身上,笑道,“我常和刘妈几人说,你们家姑娘是好福气。听闻那中山王府的小王爷才貌过人,气度不凡,一表人才……” 娟儿莺儿只是讪讪地笑。悄悄看了看脸色已变的杜二姑娘,不敢接言。 “好好的,正说你呢。倒又扯到我了!”杜二姑娘眼沉了几沉,瞬即便恢复常态,嗔怪地瞪了单小葵一眼,接着说道。“你方才那话,我听母亲说了。说是要寻你大伯父。以我看,两边都替你操些心,岂不更好?” 说着,她伸手端了茶盏,轻呷一口茶,将杯子捧在手中,指尖摩挲着杯沿。缓缓笑道,“我即要嫁入中山王府,将来必有机会多见识些青年才俊,有我替你留意着,岂不更好?” 她这话让单小葵眉头大皱。这话说白了就是威胁她?前有菊香,今儿又轮到她。一个个的都想把手伸到别人头去。随意摆布他人!一股怒意涌上头,豁然站起身子。声音冷冽起来,“不劳二姐姐费心。我说过,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需他人代劳!” “哟,青娘,你这是怎么了?”杜二姑娘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失声笑道,与此同时,一抹得意从眼角划过,“不过是说说罢了,怎的就恼了?再说,你我可是亲姑舅姐妹,我替你操心也是应当的。” 单小葵是个根里倔的性子。没惹恼时,万事好商量,便是二姑娘没头没脑突然来,她心中虽然不喜,尚还能打着笑脸陪一陪。不过是为了脸面上好看。 但若真惹恼了她,碰到她的底线,她便豁出去,宁可争个两败俱伤,也不肯低头。 如今这亲事,就是她的底线。可以吃得普通,穿是普通,却不能被她人左右命运!她脸儿绷得紧紧的,定定看着杜二姑娘,不语。 室内方才还假客套,虚假笑意融融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刘妈菊香三人脸上也都带了气色,看向杜二姑娘。 室内就这么静默了几息的功夫,杜二姑娘率先笑起来,嗔道,“好了,看把你恼得!你即不愿,我不提便是了。”话虽如此说,声音里却透出点点得意的味道。 孟清菲从二人的对话中,隐隐也听出二姑娘的意图,她话音方落,便豁然起身,冷笑一声,“有些人连个侧王妃的名头还没挣上呢,就急不要奈地来耍威风,真真是可笑!以我说,还是想想自己个儿罢,那中山王府的小王妃可不是如面上儿那般的好性儿!”说着快步走到单小葵身边儿,拉了她的手便向外走。 边走边向姚黄魏紫轻喝道,“送客!”一手挑帘出门儿,一边又脆声喝道,“冰儿雪儿,打水来洗地!” 单小葵先还气着,见她这般,不觉又笑了,任由她拉着出了院子。 屋内的杜二姑娘被孟清菲臊了一鼻子灰,脸色变了几变,终是讪然一笑,眼神幽幽盯着打晃的门帘,缓缓起身,带着娟儿莺儿出了正房。 ………………………… 前几天老家来人在郑州住院。这人即是我的亲戚,也是我的养父母。嗯,我在他家长得六岁才回到自己家,所以不比一般的亲戚。在医院陪了几天,虽然脱离危险了,但是人却瘫了,现在只能进些流食……………… 一是要在医院陪床,二是心里实在很难受,又断更了。十分抱歉。 昨天将他们送回老家了。十一月如果没意外的话,暂时不用回老家看望他。所以,从明天起,努力更新。再次致歉了。(未完待续) 第072章 不明来意 日子一转就到了四月。天真正的暖和起来,田野里一片新绿,这个时候,正是郊野最舒适的季节。即没有收获耕作时的灰尘,也没有盛夏恼人的蚊虫。 出了院门儿极目四望,秋冬天里晦暗的景象一扫而空,满目的新绿让人心情舒畅。 过去的大半个月里,单小葵家里一直在忙。种芍药,浇水,自家的菜田和花田里除草,那些盆栽的嫁接并整形。反正每日有忙不完的活计。 虽说帮工有不少,可有些时候她也要搭手做活计。 比如塘边自家种的那些野花之类的,要浇水和除草,这些活计总不能都指着帮工们做。还有她早先想到的培育新的瓜果菜蔬之类的事儿,这种苗接的活计,家中的两个帮工都没做过,也要自己动作。 不过好在,他们原先在那边做过菊花嫁接的活儿,且做得得心应手,因而单小葵就叫李家兄弟趁空用野蒿草和菊花苗进行了嫁接试验,如今七八天过去,它们在苗棚里长已返挺过来,且长势还不错,成活率有七八成,再过几日,便可以移到户外种植了。 因家里忙,她只陪着孟清菲出去玩了一回,好在季妍的父亲因派了官,因这事儿,季老太爷对季云翼的态度略好了些,借着季家摆谢恩宴的时机,孟清菲回了城,在家中小住。 后来听孟府的下人两下传话儿说,前几日由季云翼带着和她和季妍又去雨花台游玩。她有人陪着,单小葵便放心了。 “姑娘,你今儿打算做什么呢?”菊香自堂屋走出来,一方蓝底白花的旧帕子包头,短上衣,旧长裤,显然是又要去摆弄塘边的那些花草儿。 单小葵立在廊子下,眼睛盯着远方的湛蓝天空。想了好半晌,今儿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事做。本来到了这时节,田中只余下惯常的活计,比如锄草抓虫子之类的。而她手头如今只有一件可算上是正事的。那便是嫁接瓜苗。可她方才去苗棚里看了看,苗尚小,需要再长两三日。且因前天下了一场雨,气温略有回落,也不太适宜。 想了半晌,竟无事可做,便笑道。“罢,我和你们去侍弄那塘边儿的花草去。” 刘妈自院外回来听见笑道,“姑娘,二郎一会儿要进城卖菜,你可要他捎买什么东西?” 菜田里的蒜苗子和菠菜已长足了,正合卖的时候。如今家里没旁的事,余二郎每日只管拉菜到城里卖。这些菜虽不值什么钱儿,到底也算一项收入。 自搬到这城郊里。这是单小葵的第一笔进项,颇有些划时代的意味。 “我没甚要他买的。”单小葵笑着摇头,原本孟清菲在的时候。要一日进城买些鲜菜,如今她不在,单小葵对吃的要求并不高。 刘妈也只是那么一问,听她说没有,便点点头,自到外面和余二郎说了。目送他赶着牛车走了,这才回院中,又问单小葵今儿做什么。 单小葵道,“孟姑娘在的时候,我没空陪她。偏她这几日不在,我又有得了空。今儿确是没事做,要么帮你挑那胡瓜豆角种子,要么就和菊香兰香那们去弄那小花圃。” 正说着,兰香也正堂屋出来,亦换了一身的旧衣。刘妈就笑瞪她们,“自打姑娘叫你们两个弄那个小花圃,就一门心思迷上了。以我说,你们两个也做些正经事!” 说着转向单小葵笑道,“姑娘,我是想着那菜田里每天要落下不少的菜叶子,咱们不若也学人家,抱些小鸡娃回来喂着,等长大或吃个新鲜鸡蛋,或来了客现宰杀,岂不比现去村里头买着便宜?” “好呀。”单小葵笑道,说着往外伸了伸头,道,“昨儿我还见有卖鸡娃儿的小贩打屋后过呢,今儿若你见着了,咱们也买一些就是了。” 刘妈笑着点头,又说菊香兰香,“你们见天围着那小水塘转,也不知弄些麦麸子洒进去喂喂那些鱼。前儿一场雨下得刚刚好,那水塘就快满了,那里头的鱼虽不多,好好喂喂,就有咱一年的鱼吃了。” 她说到这儿,单小葵心中一动,“呀,忘了叫二郎自鱼市里卖些新鲜的小鱼来,放进去喂养着,咱们一年可是不愁吃鱼了。” “我已和他说了。”刘妈笑呵呵的地道。 菊香兰香被刘妈训了一通,双双吐着舌头,到西面茅草屋里去,拿了麦麸子出来,一人去菜田里寻菜叶子,另一个寻了盆来,拿早上剩下的点点剩饭兑了,待会儿好和菜叶子搅拌。 刘妈则去把买来的胡瓜种子和豆角种子取出来,放在廊子底下的大簸箩里,这里头有许多秕粒,要先挑出来,到时苗才出得壮。 单小葵见无她可做的事儿,便蹲下来和刘妈搭手挑捡。两人一边挑,还一边说着家里这几亩菜田的收成,照现下看来,若都是这样的好年景,现今的菜价儿,那一亩菜田一年总也能收个六七两的银子。不过也有不好的年景,或者遭了旱,或者受了涝,亦或哪年虫灾严重,也有一年到头不落一文钱的。 不过,春天里时气好,一般的虫害倒不会发生。 议完菜田,又议西边那个院子何时起,刘妈的意思是若秋季之前不起院墙,先种上点什么,白白空着可惜了。 单小葵也挂着这个呢,如今稍空闲了些,是该好好合计一下了。闷头想了一会儿,道,“那咱就起院墙罢,西院旁的那个小院儿,那些盆栽已快摆不下了。反正先起了墙后,那里面暂时占不完的地方,也能种些什么。” 刘妈也赞成早些起,没得整日里挂心着,闻言就点点头,“好,那我今儿就和春生说,让他还寻上次盖屋的人来盖。” 单小葵点点头。 菊香拎着篮子在田间捡了些菜叶,又和春生嫂子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家走。将快走到院门的时候,瞧见自屋后,自西向东转出一辆马车,原她以为只是过路往城里去的,不想,那马车却径直拐到自家院东的小道儿上,这条路,只能是来自家无疑。 但这马车却眼生的很,不由加快脚步往家走。 等她走到院门口时,那马车也在自院门处停下。下来的车夫菊香确实不认得,皱着眉头正要发问,只见车帘一挑,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眉间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刚要发问,出来那人已含笑说道,“这位姑娘,敢问你家小姐可在?” 他一开口,菊香瞬时想起来了,这是清风镇韩家那个管家文叔。忙笑着道,“在,在呢。您找我们小姐可有事?” 文叔微微点头,“是有些事。” 单小葵在堂屋底下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只听出有菊香的声音,扬声喊道,“菊香,你和谁说话?” 菊香快步进了院子,扬声回道,“小姐,是清风镇韩家的韩管家来了。”她话音方落,文叔已出现在她身后。 哦?看到他,单小葵有些惊讶,这突然的,韩家的人来做什么?忙起身走来,“韩管家可是稀客,今儿来可是有事?” “说无事,确也有事。不过,说有事,也非什么大事儿。今儿韩某是特意来道谢的!谢柳姑娘早先传授的灭虫之法!” “呃?”单小葵一怔,随即喜道,“果然灵验么?”这法子她只听说过,可是没试过呢,没想到真有的杀虫效力,那么说来,她所知的其它方法,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些效果的喽? “是,不过我们只试了姑娘所说的苦参草,并未用闹羊花。是我家少爷说,那花即有剧毒,洒于茶叶之上,恐将毒留在上面……”文叔的话刚到这儿,门外的马嘶鸣了两声,他忙打住话头说道,“今儿我家少爷进城散心,恰巧路过此地,专程给姑娘带了些我们茶山的新茶以示谢意。” 说着他返回院外,自车箱里取出一大包茶来,递给刘妈。 刘妈看了看单小葵。单小葵虽然心中诧异,但这话也说得通,便点头笑道,“如此就多谢韩管家了。”说着望向他身后的马车,笑道,“听您的意思,韩少爷似乎也跟了来,可是在车里?若不嫌弃我这里茅檐草舍的,可进来吃杯茶,歇歇脚再走不迟。” 她话音一落,车窗帘应声挑起,韩琢堂那温润俊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也许是因天气的温暖晴好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比那个晦暗冬天里,神情阔朗了许多,望着单小葵,含笑说道,“多谢柳姑娘盛情,只是韩某身子不便,不叨扰了。” 单小葵这时才想起,他之前似乎都是坐的轿兜,这么说来,那确实不方便,忙歉然一笑,不知该接何话。 韩琢堂似乎并不在意,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放下车窗帘儿。 韩家的车夫立刻吊转马头,似乎这一行人真的只是路过此地,顺便来谢她。 就在马车将要启动的时候,车窗帘突然又挑开,韩琢堂温和的嗓声传出来,“哦,对了。敢问柳姑娘的父亲的名讳可是午桥二字?” 单小葵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妈的脸色却突然一变,失声道,“韩公子认得我家老爷?” 单小葵这时才记起,是了,刘妈和她说过,柳青娘父亲的名讳正是柳午桥。只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未完待续) 第073章 家家有本难念地经 面对刘妈失声惊讶的疑问,韩琢堂给出的答案却云淡风轻,说是因前些日子见了一位茶商,正是池州府人士,言谈中提及池州府过往事情,不经意间提到了柳家。他今儿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他们便赶车走了。 望着那马车远去的背影,单小葵总觉他之所以知道自家,并非如他说的只是偶然。虽然他的话也说得通,但她就是有一种莫明的感觉:不信。 可她又猜不出,如果不是他说的缘故,这人是何以知道自家,又特意提及的? 凝望着马车上了官道,默了好一会儿,和刘妈说,“回罢。” “姑娘,该留韩公子问问大老爷的信儿。”刘妈显然是相信了韩琢堂的话,十分遗憾地说道,“原先老爷在时,咱们虽也和大房有些不对头,也不过是些小事引起的。如今他们也算咱们柳家唯一的一支了,便是不去寻他们,问问情况也是好的。” 单小葵心思不在这上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头再看韩家的马车,已在官道上奔驰着向城门方向而去。 就在她看的这当口,远处的马车之上,文叔也挑开帘子向这边悄悄望来,等到那边主仆几人都进了院子,方回头低声道,“少爷,这位柳姑娘看来就是池州柳家的后人了,咱们……” 话刚到这里,便被一个淡然的声音打断,“她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家,能顶什么事,不说也罢!” 文叔怔了一下,听出他似乎没甚兴致,忙点头称是。顺势转了话头,笑道,“方才看那位柳姑娘院外的花田倒象模象样的,原以为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呢……” 一声轻笑响起。在蹄声得得中显得有些模糊,“嗯,确实还不错……” ********* 韩琢堂的到来,又让单小葵苦思了一整日。直到晚霞满天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气馁地出了房门儿,正巧春生自西院过来,见了她笑道,“姑娘,刘妈和我说。塘西的田里要起院子。我用晌午饭时,得了空子去找村里的匠头,他们现今正在南边的村子里做活,还有四五天才完工,您看,这时间可能等?” “怎么不能?咱们又不十分着急,你抽空与他说定了罢。”因那工头合作过一次,单小葵还是比较信任的。也懒得再寻旁人。 “好咧,那我晚饭后再去和他说说。”余春生笑呵呵地说道,又问了她有何要求。要不要顺便盖间工棚什么的,单小葵便将计划一一与他说了。 总体说来,那边是要拉院墙和盖暖房的,暖房今年不一定能用得上。先紧着院墙盖,若田里不忙,工匠们有时间,就连暖房一起盖,若没时间,就秋后再盖。 春生一一都应下,说是让工头给估个价儿。再回来和她说。 单小葵点点头。 刘妈已和菊香兰香在厨房中做饭,自从徐婆走了后,这些活计一直是她们三个做。单小葵立在厨房门口瞧了一会儿,信步出了院子。 田间有薄雾升起,远处余家头村的许多人家儿已冒起了炊烟。斜阳,红日。炊烟,旷野,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低一声高一声的吆喝声,和狗吠鸡鸣声,再和着空气中流动的青草泥土气息,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宁下来了。 让置身于其中的人,整颗心也都平复下来。 塘南那块田的边儿上,有几棵低矮槐树,此时那村上的槐花掩映在嫩绿叶片间,有的含苞,有的已经开放,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单小葵缓步过去,围着瞧了半晌,折了一枝开得最好最稠密的,拿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的往家中走。 刚走出几步,就见自官道上下来一辆马车,虽天色已略暗,单小葵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孟府的马车,忙快步往回走。(.) 马车到了跟前儿,随着一串清脆笑声,季妍探出头来,“柳姐姐,你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单小葵扬了扬手中的槐花,笑问,“怎么是你,孟丫头呢?” “我在这里。”孟清菲挑帘笑意盈盈地探出头。 “还有我呢。”接着又一个爽朗男声响起。 单小葵看着自车上跳下的季云翼微讶,“怎么,老太爷许你出门了么?” “嗯。”一身浅蓝长袍的季云翼笑微微点点头,转头打量院外田野,赞许笑道,“柳丫头,你这里收拾得不错嘛。孟大哥给你弄来的芍药种在哪里?” 上次季家摆谢恩宴,单小葵是去了的,其间也见了季云翼和季二夫人,因而这些事儿,他们都知道的清楚。 “诺,就是这一片。”单小葵向前走了几步,指着正对院门偏南侧的一块田笑道。 这芍药种下去只有不到一月的功夫,如今已长了五寸来高,叶片浓绿,茎杆粗壮,在光线略暗的暮色下呈现生机勃然的墨绿色。象一大块墨绿的毯子在田地上铺陈开来,共约有四五分地大小。 事实上,现在她的花田虽然都是一水的绿色,看起来已颇养眼了。略浅那一大片绿色,是菊花苗,这一片最大。最靠路边的那一块略稀疏些的,是月季。紧连着芍药的是夜合田,现在正在养苗阶段,远远看去,有点象麦苗儿。一行一行,排列的整整齐齐。 季云翼笑哈哈地连声夸赞,又要去看她整治的塘边小花圃,并四处闲逛逛。 孟清菲清斥道,“你说送了我们来,便回去的。再晚回家,你祖父还要斥你,还不快走!” “呀!你个清菲丫头!”季云翼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叫起来,扭头向孟清菲挥了挥拳头,龇牙咧嘴地威吓,“再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我……” 我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孟清菲得意地往前踏了一步,“你便怎样?”说着她冷哼一记,“我好心提醒你,偏不领情。懒得理你!”说罢,便自顾自的往院中去了。 气得季云翼又在她身后挥了几挥拳头。 他们两个拌嘴,季妍只是笑。这会儿便笑着道,“哥哥如今也碰着对手了罢?平常我说话你哪肯听半句?该!!!”说着也追着孟清菲去了。 季云翼被连连抢白,气笑了,冲着院中笑骂道,“你们两个别兴头,改日求到我,到时才叫你们哭咧!” “哼,今儿要不是我们,你还不得出门儿呢。我们有什么事求你的?”季妍清脆含笑的声音自院里传了出来。 “妍儿如今儿清菲丫头学坏了!”季云翼气馁地咕哝一声,收回拳头看着单小葵,笑道,“还是柳丫头有良心,不撵我。” 单小葵笑了,“我是还没顾上说话儿呢。”顿了下又问,“季家哥哥今儿怎么和她们一道来儿?季妹妹来时,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可知道?季婶婶可知道?” 孟清菲来住倒没什么,孟府的大人都是知道的。季妍一向很少在她这里过夜,何况她家中祖父祖母都在,平时规矩就严了些。今儿突然来了,自然要问问清楚。 季云翼听到提到家中,顿时没了兴致。嘬了一下牙豁子,兴致缺缺地转身,音调拉得长长,“无事,家里人都知道。你只管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们便是,莫叫她们淘气!我走了。”一步三晃,懒懒散散的上了马车,径直去了。 留下单小葵一人立在原地莫明其妙。 菊香自院中出来,见她呆立着,笑问,“姑娘看什么呢?” 单小葵微微摇头,方才季云翼最后那话她怎么觉着不太对?难不成是季家又有什么事儿? 事实证明,单小葵也不算太笨,虽然猜不透韩琢堂那毫无征兆的一问,季家的事儿,她猜得还算准。夜里,她和季妍孟清菲三个坐着赏月说话儿,趁着季妍如厕的功夫,孟清菲悄悄和她说道,“妍丫头她娘这会子怕正不高兴呢。” “嗯?”单小葵一怔,忙问,“怎么了?可还是因季家哥哥的事儿?” 孟清菲撇嘴摇头,“不是。季大人在京城新得了官,妍丫头她娘好象想带着她和她哥哥一道儿去京城,跟着在任上住。季家老太爷不准,老太太也不大想叫他们去。说是在外头不好好管教,把课业都荒废的等等。妍丫头和她哥哥去不去都可的,但是她娘想去,老太爷因此就有些不高兴,一不高兴,又扯出先前她哥哥的事儿了……” 季家的情况,单小葵也知道些。说和睦罢,实则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说不和睦罢,最起码表面上看来,倒也说得过去。 总之因大事有季老太爷拿主意,难免有时候不合其它人的意。偏家中的人还不反驳半句,饶是这样,还要被他训。季妍她娘说想去京城,这已是捋了老虎胡须了。 心中感叹了一会子,又问孟清菲,“最近老太爷不是不再训季家哥哥了?怎的又扯出这事儿来?”自从上次那一通打之后,季云翼好象挺老实的。上次她去季府,老太太还当着众人的面儿夸他念书用功呢。 “嘁!”孟清菲嗤了一声,“你听他胡扯。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借着去我家看我哥哥藏书的名头,专找那些兵法之类的瞧。他能改了才怪!” 单小葵早也猜季云翼必不会乖乖的听话。可听孟清菲这话里头竟然也有丝丝得意,含着对季老太爷的兴灾乐祸之意,一时无语。 ……………………(未完待续) 第074章 寻找销路 晚春时节,气候正适宜。(.无弹窗广告)单小葵正好这几日无要事,好好的陪着二人玩了两日。当然,说玩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在自家周边,任由她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了。 到了第三日,季妍说要家去,单小葵也不敢强留她,只叫她给季二夫人带个好儿,在家若闷了,使人送信给她等等,便叫人送她回去。 那栽种的瓜苗已适宜嫁接了,自然要小忙几日。好在孟清菲被菊香兰香捣鼓的用青蒿作砧木,嫁接菊花的事儿上去,看她整日兴致勃勃的样子,单小葵也跟着高兴,虽说这丫头面冷嘴硬,其实大部分时候,也怪善解人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她忙的时候,都能自得其乐,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若说弄那些瓜苗子是单小葵的副业,花田绝对是她的主业。 如今菊花也长了有六七寸高,除了将弱小的植株做再次分离之外,还要挑些粗壮高大的枝条进行扦插,以培植一种低矮独头菊。原来单小葵可不知菊花也能扦插,这还是自孟清菲给她带来的书中得知的。 至于这类半壮苗扦插法效果究竟如何,她心中没底儿。不过,总要一试的。到了这时节,花田里的活儿即多,又细致,她只得又在村中寻了两个年轻妇人做帮手。 天一日暖似一日,春天已成为过去,初夏已慢慢临近。又一个问题摆在单小葵面前儿,那便是销售。花木不比其它,季节性非常强,她卖的又是鲜切花,这些花虽然她有意识的分批次种下,每批隔三四天左右,但最多也只可将花期拉长在一个月内。 所以,如何发卖,就成了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事儿。 她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是开间铺子好呢,还是寄卖好呢? 若寄卖,自然首选彭家了。他家铺子老,名头响。客源多。能够保证鲜花最多的时间被卖出。当然,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卖。――这种方法是目前卖鲜切花常用的方法。 比如冬日里卖梅花,春日卖桃杏花,三月三上巳节戴的荠菜花儿,还有孟子然曾说过书上记载的素馨花,以及每天早晨那些走街串巷专卖插头的鲜花儿…… 还有节日里。专门挑花到花市上去卖的小贩们…… 可是那走街串巷的卖,且慢且没什么保障,好好的鲜花一日卖不完,剩下的就白白糟蹋了。怕也卖不上什么价儿,当然,若是有人来她这里“批发”,她倒是极愿意的。 思量许久,最终还是觉得寄卖。目前最适合她现今的状况。把手头那几些瓜苗子嫁接完,和孟清菲计划着去城里走一走,先去花市瞧瞧。再去彭家问问。 孟清菲拍手笑道,“哈,你找彭大哥就对了,他素日在那里花街柳巷的串,可不正合了你早先说的专往青楼里卖的想法?” 单小葵也听孟家的车夫老张头提过彭君安地事儿,潜意识正有此意,只是听说那彭家老爷十分恼他这行径,不太好意思说得这般直接。 孟清菲看着她似笑不笑的模样,撇了撇嘴儿,摆手。“快叫人套车罢,我也好久没去花市了。不知有没有甚么好花儿!”说着先一步出了院子。 院外花田中,春生嫂子和她家大女儿、小女儿,还有两个年妇人正在田中拨草。大片的花木如绿绒毯一般铺陈着,衬着蓝天白云,和那几个劳作的人。简简单单的却十分好看。 她立着看了一会儿,见单小葵从院中出来,便笑道,“等这花儿都开时,必定比菜花田更好看。若我哥哥那时能回来,叫他替你画几幅画,送到世德堂去,不出多少时日,你这里就广为人知了。到时,何愁花卖不出去?” 单小葵闻言一怔,这可不就是前世的广告和名人效应么?若能这么着,那感情好。连连赞她心思活,又笑道,“这确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孟大哥何时回来。” 孟清菲被她夸赞,十分得意,想了想便笑,“和彭大哥说也是一样地,不过,他的画虽也能瞧过眼,与我哥哥还是差许多!” 单小葵一时也没想那么远,主要还是因自家的花田规模不大,所以,今年看起来,也只能是过度一下,好好育苗是正经。随口应了一声好,和孟清菲一道儿上了马车,往城里去。 三月初,她也和孟清菲进城到花市瞧过。那会儿,正是百花齐放时,花市格外热闹。有应时开放的花儿,如桃李杏之类的,也有盆栽花木,如贴梗海棠,白海棠,垂丝海棠,杜鹃等,也有在暖窖里精心培育的牡丹,芍药,棣棠,木香,荼縻等。这些皆是盆花,不过精心培育了,提前看个新鲜儿,因而价钱极贵,数量也少。 如今到了四月,主要是芍药牡丹和月季三样,花木的种类和数量,已和三月正花时相比,要少了许多。 现今都认为芒种节花神退位,百花调谢,所以在芒种节之前,各色花木繁多,这节气过了之后,花木便少了。也怪,现今的风气多喜将花木的花期提前,除了菊花之外,少有人为推迟花期延后的。 和单小葵印象中的前世花木种植完全不一样。她记得那时,不管何时逛花市,总能看到各类盛开的鲜花,也不知是她那时只是一个看客,没认研究,还是两边的观念不同。 但单小葵今年的花木,注定是会避开这些高峰期的。倒不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故意推迟的。而按真正的种植期来说,夜合和芍药都要在头一年十月左右种下,以便来年早早萌芽,今年她的这两样都种得晚了。因而花就推迟了。 那些月季,虽现在有些已悄悄打了苞,可单小葵的想法,是今年不打算出售,以养苗为主。能赶上趟的,大概只有菊花了…… 单小葵边走边欣赏两旁的花木,凭心而论,这些花养得真好,开得也好看,当然,价格也不菲。多数牡丹花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头,也有十两以上的价钱。听得她直砸舌! 今儿她们运气不错,还没到彭记,远远便见彭君安立在铺子门口,正无聊地做左顾右盼状。 孟清菲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笑着打招呼,“彭大哥好。” “啧!”彭君安身子往后一撤,一副没正形的模样打量着二人,手中的折扇“唰”地打开,混然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状,“你们俩今儿怎么来了?” 孟清菲指着单小葵笑道,“柳姐姐有事儿求你!” “哦?!”彭君安眉头高挑,故作十分诧异状,笑道,“柳丫头有何事?还缺花匠么?” 单小葵听得这一句,已知早先老张头来彭府的事儿,他知道了。连忙先道了谢,这才含笑说道,“这回倒不是求花匠了。是来求彭大哥帮着卖花地!” “嗯?”彭君安依然做眉头高挑状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便将自己的所想简略说了一遍儿,因笑道,“我是初做这个,也没甚门路。只得来问问彭大哥,我那花可能在托在你们铺子里发卖?” “这个么……”彭君安拉长了声音,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含笑看着二人,半晌不说话。 孟清菲眉眼一挑,“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儿!装什么腔儿,做什么势?” “咝!”彭君安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唇角看了看孟清菲,见她一副要恼的样子,“哈”了一声,笑了,合起扇子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没趣儿。你瞧柳丫头……” 话刚到这里,见孟清菲眉头高挑,杏眼圆瞪,连忙收了声,哈哈一笑,“好了,不逗你们了。不过卖花么……” 说着转向单小葵,眼中满是趣味儿,“柳丫头你那里有多少花儿,敢来和我谈生意。” 单小葵晓得他一半儿是玩笑,一半儿也是认真地。便如实说道,“我今年是初种,各类的花是不多。芍药和夜合各有两三千株而已。而且我只打算卖切花的……嗯,只卖插瓶的花儿。” 顿了一下,又笑道,“我晓得我这点子花数量太少,不够彭记卖的。不过这好歹也算是新鲜的玩艺儿!故而来问问彭大哥!” 她话音方落,孟清菲便在一旁插话道,“不止在你们铺子里卖,还有,柳姐姐说,这花在你常去的那些花街柳巷里兴许卖得不错,反正那些人是不缺银子,你就帮着她往那里面卖一卖,一日数十束,不几日便卖光了……” 说得彭君安的神色略微地尴尬,将手中扇子冲着孟清菲一扬,轻斥,“小丫头口没遮拦!你知道什么?看你哥哥回来怎么训斥你!” 孟清菲扁扁嘴儿,低声咕哝,“谁不知你爱去那里,还不让人说了?” 彭君安脸上略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转头见单小葵立在一旁闷笑,笑意一敛,斥道,“也有你的份儿!小小丫头懂个什么?” 今儿彭君安虽没再穿那奇形怪状的裙子,却依然是扮作花花美男子模样。若是在前世,单小葵定然对这样的非主流人士敬而远之,如今,虽说没打几回交道,但也知,他行径看似出格,实则在她和孟清菲季妍三个面前倒也有一副兄长模样。 因就笑道,“这么说来,彭大哥是应下了?” 彭君安不答,只是悻悻地咕哝一句,“你们两个小丫头倒会使唤人。”转身摇摇摆摆地进了铺子。 ……………………………………(未完待续) 第075章 兴师问罪? 毫无征兆的,初夏的一场暴雨来临。(.好看的小说)天空黑暗下来,田野里瞬间雾茫茫的一片,单小葵立在堂屋廊子底下,望着密密雨帘发呆。 孟清菲那日在彭记顺手牵羊,抱了两盆开得正好的牡丹,送回孝敬孟老太爷。被孟老太爷也使了一记顺手牵羊,顺手扣在府里,要她家住几日才准出去玩儿。本来孟老太爷也硬留单小葵住两日的。 可她一是事情多,二来孟府的气氛也让她百般不自在,礼貌推脱,自己回来了。 刘妈忧心忡忡地打着伞自东屋出来,走到廊子底下道,“今年倒是不缺水,只怕有些地方要遭水灾喽!” 单小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雨下得确实有些吓人,初夏时节,很少有这样的瓢泼大雨。 春生嫂子打着帘自西院过来,走近也说这雨大得不正常,“往年这时候,正缺水,家家户户都愁着怎么浇水呢。今年可倒好,端午讯怕是要提前。” “可不,这样的天儿,我只见过一回,那还是我们姑娘两岁时,在池州府。也是这时候,下这样大的雨。长江都发了水,沿岸不知淹死多少人呢。”刘妈也感叹地道。 单小葵对此地没记忆,因而这二人的对话也引不起她的共鸣,不过听到长江二字,登时想起在外游历的孟子然来,这样的天气,也不知是在客栈避雨呢,还是被雨水淋着正着,在某个山间小道里冒雨前行呢,抑或在哪座古亭子里,凭栏观雨呢? 听说西湖的荷花不错,这时若凭栏雨中观荷,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姑娘,姑娘。”春生嫂子和刘妈叙了一回闲话,转向单小葵,连叫了两声。她都没回应,也不知想什么入了神。 刘妈忙扯了下单小葵的衣袖,提醒她,“春生嫂子和姑娘说话儿呢。” “啊?”单小葵迷惑了一下。连忙笑道,“我想西边了院墙呢,刚定下要动工,就下起雨来了,这会可是不巧。嫂子,你有什么事儿?” “也没啥事,只是和姑娘说一句。外头塘里的水满了,你们出去小心些,莫不小心跌到塘里去。”春生嫂子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撑着伞走了。 雨天就是农人的休息日,她一走,单小葵便和刘妈进了屋,本是想寻本书瞧,不经意间。却翻到生辰时孟子然送她的笛子,拿在手中向三人笑道,“你们做针钱。我吹笛子给你们助兴!” 刘妈端着针线箩筐自西间出来,笑道,“那感情好。姑娘有些日子没摸这个了。” 菊香兰香也笑,“是啊,三月十五晚上,姑娘吹得那个什么春江花月夜怪好听,再吹那一首给我们听。” “好!”单小葵欣然应下,那首曲子可是她最喜欢,也是练得最久,最拿得出手的。脱了鞋子。爬到榻子上,刚起了一个音,便听见哗哗雨声中,似是夹着人声传来。 刘妈一怔,赶忙挑了帘探头往外瞧,密集雨水阻隔视线。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过听声音倒有些耳熟,刘妈忙出了屋子,立在廊子底下大声道,“是谁?” “刘妈妈,是我。”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人走近了,原是早先在她们在杜府时,在院中当差的秦六媳妇儿。 刘妈看见她又惊又喜,忙问道,“哟,你怎么来了?” 秦六媳妇含笑上了廊子,将雨伞合了,微叹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地同情,说道,“大太太自京城回来了。” “什么?”刘妈眉头一皱,眼中笑意变作警惕,“是大太太叫你来的?” 秦六媳妇儿无声地点点头,又微叹了一声,低声道,“她是昨儿才到家的。[]晚饭时,把大少奶奶叫去,二人在屋里关了半天,也不知都说了什么。今儿早饭刚过就把我给叫了过去,问了些表姑娘在府中的事儿,便叫我送信儿来。说是,请表姑娘这几日进府一趟。” 刘妈皱了眉,沉了脸儿,大太太如今还当她们在府中那般好欺负么,想见就叫人来叫! 秦六媳妇也无奈,心知这趟差不好办,可她也身不由已呀。 单小葵在屋里听得只言片语,心中也微恼,扬声向外面道,“刘妈,叫秦六嫂子到屋里说话儿。” “哎!”刘妈应了一声,打了帘,请秦六媳妇儿进去。 “给表姑娘请安。”秦六媳妇一进屋门便拜了下去,笑道,“表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我好着呢。”单小葵将手中的笛子放到一旁,穿了鞋子下塌,边道,“我方才听你说大舅母回来了?” “是。”秦六媳妇神态一如即往地恭敬,又将陶氏的话与她说了一遍儿。 单小葵微微点头,叫刘妈给她看座,又叫菊香兰香倒茶来。忙活一阵子之后,才问,“不知大舅母叫我过去有何事?” 秦六媳妇赔笑道,“这个我却不知。太太只说这几日,请姑娘得了空子回府中一趟。”她说的也是实话,太太回来,本也没见几个人,一大早的就将她叫去,安排了这趟差。没头没脑的,她也不敢多问。 单小葵看她面色不似说慌,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问了问陶氏回来的情形。 秦六媳妇笑道,“还是去的那些人,不过多了一位蕊姨娘。” 单小葵心中微乐,笑问她,“听说有位姨娘有了身子,可是这位么?” 秦六媳妇笑意微滞,默了片刻,先是点头,又摇头,“是这位不错,不过,听说那孩子是四个月上出了意外,没了。” 单小葵一怔,刘妈和菊香兰香三个也怔住了。四个月上,莫不是大太太去了之后? 这些事她本不想多说,即是信送到了,便起身要走,笑道,“府中还担着别的差,不敢多留。” 单小葵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强留她,点点头,叫刘妈送她出去。 秦六媳妇临出门时,回头笑道,“表姑娘何时回去,可有准信儿,我好回给太太知道。” 单小葵思量片刻笑道,“请秦嫂子和太太说,就说我这里近日正忙着。这不,西边的院子青砖都拉了,刚要开工垒院墙,这雨就下上了。还有南边的菜田里,现今还有半亩多的菠菜和一亩的蒜苗子没卖出去,再不卖,菜就老了。这些虽不大值钱儿,合起来,也值五六两的银子呢。再有花田更是一刻也离不得人,这雨又下得这样的大,得时时看着些,田里若积了水,要及时往外放水……” 打定主意就是不去,所以她拿些有的没的活计列了一大串儿,最后笑道,“不是我不给准信儿,实是说不好何时才能得了空子……” 秦六媳妇如何听不懂她的话,讪讪地陪笑,心中感叹,如今表姑娘可真是硬气了。自立了门户,再不把杜府放在眼里。 她虽是第一次来这里,也听跟着二姑娘来的人说过,表姑娘在城外又是种花,又是盖屋,又是种菜地,小日子过得也红火……虽她是杜府的下人,打心底里也叹这表姑娘命苦。原先在杜府的时候,就心下怜惜,私下暗骂那些扒高踩低的人,如今见她这样,虽面儿上不敢称赞,心里头也替她主仆几个高兴。 反正太太只叫她来传个话儿,表姑娘回不回,何时回,与她无干。便赔笑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撑着伞一头扎进雨中。 刘妈送她到院外,看着她登了车,这才回到正房。 菊香正愤愤地说着,“她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会子巴巴的叫了人来,传姑娘回府。还真当自己个儿是个皇后娘娘,传人必到?” 兰香也气道,“咱们好容易过个安生日子,那府上的人,不是今儿这个来,便是明儿那个来。来了就给咱们寻不自在。” 刘妈斥她们两个,“少说两句能把你们当了哑子?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啰嗦什么?” 菊香兰香扁扁嘴儿,一齐坐下,接着做方才的活计。 刘妈端了茶递到单小葵手边儿,边道,“大太太叫姑娘回府,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呢。” 单小葵伸手接过,端在唇边缓缓吹气,慢慢啜了一口,笑道,“管她打什么主意。现今去不去可由不得她做主,她若寻我有事儿,为何不自来见我?如今咱们吃喝不着杜府的,为何要上赶子到她跟前儿去受那闲气?” 刘妈赞同点头,不过不知大太太的用意,总觉心中不踏实,和单小葵商议,“不若,等雨停了,我进城去,悄悄地寻个人问问?” 单小葵虽然也极想知道原由,却也觉没必要,摆摆手,“算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和我有关,早晚咱们会知道地。说不得她是回来之后,听说我离府的事儿,脸上觉得无光,叫我回府听她的训呢!” 倒也有这种可能。大太太自老太太去了后,在府中是说一不二地。只有她决定旁人的生死去留,没人敢反过来地。兴许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拿姑娘回去兴师问罪? …………………………(未完待续) 第076章 倒求与人 秦六媳妇儿冒雨回了杜府,将单小葵那一套关于家里地里忙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回了陶氏,“……表姑娘说,现今实是忙得不可开交,若太太有什么紧急的事,叫人去和她说也好。”后面那一句话,不过是为了陶氏面上好看,她自己加的。 话未说完,陶氏便是一记冷笑,“她倒是好大的架子!” 秦六媳妇儿不敢言声。林氏坐在下首,亦不敢插话儿。昨儿太太来家,将她和大少爷叫过去,说的那一宗事儿,确实叫人担忧。 半晌,也是坐在下首的杜慕飞,看向陶氏试探着问道,“不若,儿子下午亲自走一趟,将她寻来?” 陶氏不语,伸手端了茶轻啜一口,以手支头,斜歪在塌上,闭着眼睛打主意。 杜慕飞见状,微叹一声,再没想到突然又闹出这么一宗事儿来,如今反倒要小心求着她……再想往日她在自家的境况,以及今儿这般的态势,若让她知道了实情,她会怎样? 低头思量半晌,道,“母亲,以我说,先前事儿,先不提,将她先接进府里是正经。”接到府中来,就在自家手里握着,她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关系?便是将来,查到这边来儿,她在杜府寄居,又是个小女儿家家的,自然要由杜府的人帮着她出面张罗。 到时,话还怎么说,事该怎么办,全在自已掌握。 陶氏仍是闭目不语,面色暗陈,眉头紧皱,似有什么烦恼不已的大事。 秦六媳妇儿立在一旁,将这几人的神色看在眼,暗中忖度:去了一趟京城,会有什么样的事儿若得太太这样的烦心?听大少爷的意思,这是想叫表姑娘再回府住。 接回府住,再不会因可怜她在外面无依无靠。要自己谋求生计。若是这个原由,早先大少爷做什么去了?表姑娘都出府这些时候了,也没见他去瞧过一回。 别说瞧了,怕是他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姑舅表妹。 不是真心为了表姑娘好。难不成是因什么事儿,逼得太太和大少爷要叫表姑娘回来住? 这会是什么事儿?又或是什么人呢? 秦六媳妇儿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大老爷。表姑娘除了两个舅舅是最亲地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即不亲,谁又会将她瞧在眼中? 可又不象是大老爷的意思。若是大老爷想叫她来住,太太去叫一回。表姑娘强着不来,太太岂不乐见其成?便是将来老爷问起来,她也有话儿说:是她执意不肯来!并非不叫她来。 一句话便能挡过去的事儿,还能叫太太和大少爷如此忧心劳神? “我才出去几日,你们就在家里闹翻了天!”陶氏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林氏,幽叹一声,沉声说道。 “姨母……”林氏忙站起身子。神情有些委屈。 陶氏叹了一声,端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说道,“飞哥儿媳妇。不是我今儿说你。你说说,好端端的,你去惹她作甚?我走时是怎么说的,家里一应的事儿,只管按着原先的规矩办。有什么事儿要决断,能推的便推一推。等我回来,我自有主意。再者京城离南京城,来回不过十几日,若是紧急地事儿,叫你送信到京城去。你可倒好。将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话到最后,已是严厉致极。 自林氏嫁过来,陶氏何曾对她说过样重的话,即便略有责备,当着众人也是点到即止,再私下里教导她。今儿这是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落她的脸面! 林氏面皮登时紫胀。张口要分辩时,却又无可分辩,低头头,眼圈慢慢的红了。 周妈妈严妈妈也知事体重大,太太忧心且恼,都不敢劝说,双双低了头,盯着脚前一尺见方的地面儿发呆。 一时间,室内静默下来,只闻得陶氏杯盏轻触桌面的声响。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后,陶氏摆手冷声道,“罢,你们都出去罢。” 林氏忙慌乱地行了礼,低头退了出去。不及出门儿,又拿帕子握了脸。 杜慕飞眼着站起身子,却没动。和陶氏道,“娘,事到如今,你怪她也无用。早早将青娘接回府是正经!” “哼!”提到柳青娘,陶氏刚消下去的气儿又涌上来,冷哼道,“接她作甚?她即闹了一场出府,你当她肯乖乖地回来?”说着冷冷一笑,“我倒不知她原是个有志气地!即不肯来见我,我也不消理会她。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本事!须知人这一世长着呢,如今她立稳了脚,将来如何,还未为何知!有本事,她一辈子莫求我们杜府,到那时我才算服了她!” “娘,可是父亲那里……”单小葵不肯来,杜慕飞自然也是气的,可他到底是男子,晓得大事为重。但刚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被陶氏打断。 “这事儿也不过是有些风声罢了,做不做得准,还两说!且先不急!”陶氏寒着脸摆摆手道,说着顿了一顿,“若到时,事情闹将开来,要怎样,可由不得她!”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再怎么说,她不过一个没依没靠的小丫头。到时如何说,如何做,确实不由她。不过,若能将这事早早做了防范,当然更好些。 杜慕飞权衡再三,见陶氏正在气头上,便息了声,行礼出去。 人都走了。屋只剩下周妈妈严妈妈二人候着。 陶氏先是坐着恼了一回,气过之后,又忖起眼下的事儿来。只不过,一想这事儿,恼意又起,那柳青娘算个什么东西,若当初没有杜家接她来,现今她不知在哪里讨食儿呢。 如今,她倒敢硬起腰子,落她的脸面! 一会恼柳青娘,一会儿又恼林氏办得这桩子窝心事儿,一会又忧京城现今的那些事儿。 周严二人瞧她脸上一会儿怒一会忧的,心知她仍是放不下。只是这会儿,不敢打忧,心中都想,等她消了气儿再劝劝。 正想着,外头人说,“二太太让问问太太得不得空儿。那边儿正议二姑娘的嫁妆,想请太太帮着瞧瞧。” 严妈妈看了陶氏一眼,见她脸上恼意更甚,知道她是恼二老爷二太太做主叫表姑娘出府,还有这二房这回攀了高枝儿,心中略有些不高兴。连忙说道,“你回二太太,就说太太这会子有些事要处置,晚些时候过去。” 门外地人应声去了。 周妈妈将陶氏手边的残茶撤了,重新上了新茶,缓声劝道,“太太消消气儿罢,表姑娘还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与她置气,不值当。” 说着一顿,看了看窗外,又笑道,“不若明儿等雨停了,我再去走了一遭儿,劝劝表姑娘。她兴许还是小孩子心性,早先大少奶奶处置不得当,惹恼了她。如今,太太给她个软话儿,与她些好处,慢慢的这气儿也就消了。” 严妈妈也道,“正是这话。原也不是多大的仇,让她心气儿顺了,便就好了。太太不也说,京城那边儿只是有这么个风声,那一帮子人能不能成气候,还是两说呢。倒也不用太过着急。” 陶氏打鼻子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过不多大会儿,二房又差青莲来请,她进屋陪笑道,“因是时间紧,二太太说,她又没经过这样的事儿,还得大太太帮着拿个主意。这总是咱们两府的脸面儿,若是她弄得错了,倒让人家笑话咱们不知礼数。” 二姑娘的亲事定在四月二十六日,离现今也只余二十来日。送嫁妆的日子是四月二十日,这中间儿还要先送了嫁妆单子到中山王府,请人过目。 这样的亲事是马虎不得。何况将来大老爷那边的事儿,说不得还要借借二房的势。 陶氏已挡了一回,这回便不能推了,因就起身笑道,“我这里刚说完事儿,正要过去呢,又来请!” 青莲微微一笑,忙替她打了帘儿,道,“我们太太正没主意呢,没人商议呢,您就回来了。这事可不得要找您商议?” 陶氏整整了衣裳,青橘撑了伞,周妈妈严妈妈几人跟着,往二房院子去。刚到走林氏院子门口,芍药闷着头撑了一把雨伞急匆匆地跑出来,脚下激起大片水花,差点溅到陶氏身上。 陶氏吓了一跳,慌忙往旁边一闪,竖眉喝道,“作死!慌慌张张做什么?!” 芍药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躬身退了几步,“太太息怒。” “你这是什么去?赶着投胎不成?”陶氏竖眉喝道。 芍药本就情急,见差点惊了陶氏,又惊又吓,一时下竟寻不出什么借口,只是连连讨饶。 陶氏气得指着周妈妈道,“将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我不过半年不在家,一个个都学得无法无天地。等我空了,再来审她!” 芍药大急,扑通一声跪下,不顾地上的泥污雨水,磕头求饶,“太太,关,关不得,奴婢,奴婢确实有急事……” ………………………………………………(未完待续) 第077章 自得其乐 “你有什么急事?”陶氏怒喝道。 “奴婢……奴婢……”芍药喃喃几声,也没说出个原由。雨正哗哗地下,陶氏懒得与她在雨中对质,喝命周妈妈,“将她拉下去!”言摆,抬脚便走。 芍药急得脸儿都白了,扑倒在地,喊道,“太太,是,是小少爷,小少爷受了风,奴婢,奴婢正要赶去,去请大夫……” 陶氏一振,豁然回头,“什么小少爷?!” 周妈妈大惊,“哪里来的小少爷?” “是,是……是大少爷在外头娶的二奶奶……”芍药期期艾艾地道,声若蚊蚋。 声音虽小,却叫陶氏脑中如响了个炸雷一般,怔住,“什么?你说什么?” “是,大少爷在外头娶的二奶奶,年前十月里,生了位小少爷。”话即出口,是死是活,也由不得她了,芍药伏地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儿,哭求道,“方才外头有人来与奴婢说,小少爷前儿受了凉,请了郎中来瞧,开了几剂汤药,强灌了下去,仍不见好。那边二奶奶叫人来和奴婢说,让大少爷想个法子,再请位名医来……” 陶氏气得混身打哆嗦,颤声问,“大少爷何时娶的?” “是,是,前年春上。” 前年春上?周妈妈和严妈妈对了个眼儿,那会儿还在老太太孝期里呢? “好,好,好得很!”陶氏气得无可无不可,恨声道,“一个个的,都学会背着我行事!当我是死人不成?!” 说着喝命,“给我拿飞哥儿来!” 林氏的丫头碧云听见外头吵嚷,偷偷跑到院门口查看,原还见芍药受罚,心中得意,不想接下来却又扯出这么一宗事儿。登时变了脸色。飞快跑到正房,将外头听得的话,一五一十学给林氏听。 “什么?”林氏叫陶氏落了脸面,正在躺在床捂着脸抹泪儿。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翻身下床,“你说可是真的?” “是真的,少奶奶!”碧云急忙点头,“太太正在院门口审芍药,还要拿大少爷来呢。” 碧月也吓了一跳。忙替林氏整妆,到外间儿拿了伞,“少奶奶,咱们快去瞧瞧。” 林氏惊怒不已,又悲伤难耐,怔怔立着,半晌没动。 碧云刚要劝她,却见林氏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吓得碧云碧月连忙劝她,虽她们没进去,不知陶氏真正为何闹了少奶奶。也知今儿少奶奶在太太跟前讨了没趣儿,她正心中不耐,这会子又让她听见,岂不心烦着恼! 外头青莲见大房突然闹出这么一宗事儿来,心知大太太是顾不得瞧什么二姑娘的嫁妆了。本来,请陶氏过去,多半是因她是长房太太,这等大事儿,不好越过她,这也面子上两好看的意思。如今这边突然出么这一茬事儿。自然也不劳动她了。 立在一旁看了会儿大房的闹剧,撑着伞匆匆回二房去报信儿。 ************* 虽陶氏使人去叫单小葵,让她略有些不高兴,也疑惑半天,究竟为何。但总的说来,与她却没什么大的影响。反正现在不依她不靠她。还能把自己怎么着? 因而短暂的烦忧之后,就将这事儿抛开,仍把心思都用到她的花田菜田上。 这场雨下得好,也下得不好。 好处在于,花苗正长株时,雨水充足,可保花苗充分生长。不好的是,那剩下的半亩菠菜,因时节过了,早就抽了菜苔儿,不太好卖了。如今这一下雨,长得就更快了。 怕是等到天气晴好时,那菜也就长老了。 好在那蒜苗子不碍,长老了,也可卖蒜苔和蒜头。 “刘妈,咱们那菠菜除了留些种子外,余下的,你和春生嫂子说,村子里谁家没菜吃,让人挖了去罢。”傍晚时分,雨停了。单小葵也终于做了决定,与浪费时间卖那几分银子,不若早早清了田地,好咱下一茬儿菜。 “哎。好。”刘妈笑着自堂屋出来。顺势掠过南边的篱笆墙往向菜田张望。 雨水冲刷过后的天,格外地蓝,周边的菜田里也是绿油油的一大片。水塘里的水,已和路面平了,映着岸边的几棵垂柳,分外好看。 在这里住久了,也不嫌这里冷清了。反倒格外享受这种乡野风光。 转眼儿见余二郎肩上扛着两根碗口粗细的木桩子出现在篱笆墙外,扬声喊道,“二郎,你弄那湿木头作甚?” 余二郎在院外站住,隔着篱笆笑道,“我试着自己做木长椅呢。” 刘妈脸上瞬间笑开了颜,连连点头,又道,“若是自己做不来,就叫村里的木匠做,也不费几个工钱儿。” 余二郎应了一声,向西边院子走去。 “姑娘。”刘妈轻快地跑到单小葵身边,眼睛望着余二郎消失的方向,悄笑道,“这二郎真不错。自咱们到这里,不管啥活计,只要和他说声,从没二话的。这木长椅,姑娘才说过一回,他就记住了。诺,这不叫人催的,就自己做起来了。” “嗯。”单小葵笑着点头,这话倒是不差。余二郎,倒是一个难得的憨厚又肯干的好小伙儿。 “姑娘,你说,他配咱们菊香怎么样?”刘妈扭头往厨房方向瞧了瞧,将单小葵往西边拉了拉,悄悄笑道。 单小葵原本见她这样子,就知她可不止是单纯的夸夸余二郎。果然下面儿还有话!因就笑了,至于她为何不说配兰香,是因菊香好似和余二郎相处的时候多些,一个似是乐意使唤他,一个好似也乐意被使唤。 微微点头,“好倒也好。只是还得看菊香的意思。”如今能自己做主,丫头们她也不想给胡乱配了人就罢。 刘妈虽然也赞成她地话,还是说道,“这事儿最终还是姑娘拿主意。”说着,又道,“等我改日探探菊香的口风,你说如何?” 单小葵摇头,笑她,“您着什么忙?咱们花苗还没产出呢,现在她们嫁人,我可没银子给置办嫁妆。”说话间儿,菊香自厨房出来泼水,一见二人立在廊子底下,做私语状,不觉扬声笑道,“刘妈和姑娘又嘀咕什么呢?” 刘妈笑道,“刚姑娘说,这些日子你们受累了,等你和兰香嫁人时,给你们一人备一份丰厚地嫁妆。” 菊香脸儿一红,“呸”了一声道,“您老只管没正形罢!”又埋怨单小葵,“姑娘也跟着刘妈拿我们打趣儿!” 刘妈笑呵呵地拿了扫帚,扫院中的落叶和枯枝,单小葵下了台阶,往厨房去帮忙,边笑,“可不是我先提地,是刘妈说地。你可莫怪我!” 菊香红着脸向刘妈那边轻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厨房。 单小葵呵呵地笑,趁着这会儿没事儿,就去了西边院子。春生嫂子正坐在东屋窗前给香草补衣裳,见她来了,说了一回闲话。单小葵自往西边的盆栽院中去瞧。 院中统共有六条整形台,如今上头已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栽。靠墙亦放着一溜各色的盆栽,这些都是接芽没长好,嫁接失败了的。今年是用不成了,只等养养苗,修修形,明年再用。 今儿下雨,单小葵趁就叫李家兄弟歇了工回家去了。她围着那些盆栽边转边打量,不时附下子身子打量那干竹叶覆盖下的接口部位,是否长好,长结实了。 转了半圈儿,对李家兄弟这活计,心下也满意。 随手在墙边的小工棚里寻了把锋利刮刀出来,将树干上新发的,无用的嫩芽削去。 雨后空气清新,不知哪里,偶尔有雨水自叶尖落下,发出噼啪的声响。春生嫂子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一两句,听得出那是她喝斥香草莫去塘边玩耍…… 远处的热闹,更衬得这里安静。 单小葵享受这雨后独处,处于树林花木中的安静,缓慢细心地做着活计。 “哈,柳姐姐,你倒会躲清净!”一声清脆欢笑传来,吓得单小葵手中削刀差点掉下去。稳了稳手,向园门口瞧去,只见孟清菲今儿换了一件淡红短襦配浅黄裙儿,腰间一条五彩绦子显得格外好看,忙摆手,“你莫进来,这里都是泥水。”说着将刀子放回原处,匆匆出来,张着两只小泥手,偏头打量了她一回,笑道,“这衣裳怪好看,这绦子也新鲜有趣儿,是哪家衣铺的手笔?” 孟清菲低头拨弄一下裙边以经纱编织成的绦子,笑道,“我也不知,是端阳郡主使人送来的。怕是她家专用的制衣娘子做地。” “好看。”单小葵又打量了她一回,故做老气横秋欣慰状笑道,“菲儿这么一打扮也似是个大姑娘了。” 惹得孟清菲捂着嘴叽叽地笑,“只差捋一捋胡须,就和祖父模样更似了。” 单小葵用在下巴上虚捋了一下,鼓起双颊,粗声嘎气地,“可是这样么?” 孟清菲登时笑弯了腰,半晌抹着眼角道,“可见我来对了,明儿的宴必有你才行,不然我就闷死了。” 单小葵一怔,这不年不节的,哪里来的宴? ………………(未完待续) 第078章 凭空刁难 “不年不节的哪里来的宴?”单小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中山王府牡丹花开了,叫我们去赏花儿呢。”孟清菲进屋换了一双便鞋,过来歪在塌上,笑着打量她一回,说道,“他家的西花园可是南京城首屈一指地,你又是个爱花地,如何能错过?”顿了顿又笑道,“明儿你可穿好衣裳去罢,没的叫那些势利小人看扁你。” “我还是不去了罢。”单小葵一听便没了兴致,这家的门户太高,去的人不晓得都是怎么样的富贵,她去了,倒显得格格不入。人家瞧不上她不说,她还嫌拘闷得慌呢。 至于花嘛,在她眼中,只要好看就成,她可不讲究什么是一品,还是九品。 “去嘛!”孟清菲过来拉着她胳膊摇晃,“端阳郡主送了贴子到我家,祖父非要我去地。你若不去,哪个陪我?” “找妍儿呀。”单小葵被她晃得受不住,忙推她的手笑道,“妍儿的爹这回补任了兵部,想必明儿的宴也有她的份儿罢?” “只有她不成!”孟清菲扁扁嘴,“她整日只会呛我,你也要去!” 单小葵被她闹得没了法子,实是不想去,又答应他哥哥照料她,也无法推辞。无奈只得应下。 孟清菲欢喜得立时叫菊香和兰香去扒她的衣箱,扒了半晌,强强挑出一件能见客地,不由说她,“赶明儿你那花儿卖了,多做几身衣裳罢。又不是没银子,没得这么苛扣着自己。” 单小葵笑她,“真真是何不食肉糜的大家小姐,你哪里懂我的难处?” 孟清菲不依,追过来要抓她,单小葵一笑,挑帘跑出来。迎面刘妈往堂屋走。见状忙道,“莫摔着了,雨水还没干呢。” 单小葵应了一声,往门外跑去。(.好看的小说)孟清菲在身后紧追不舍,姚黄和魏紫也忙喊让她慢些,她遥遥应了一声,追着单小葵到了屋后的路边儿。 那边的月季花田里,花苞打了无数,两人立着瞧了一会儿,突地。只见远处翠红枝叶间,一抹焉红跳入眼帘,孟清菲忙叫她,“快看,那儿开了半朵。” 单小葵趟着未干的雨水下地,弄得满鞋泥污,将那朵半开的折了,塞在她手中。笑道,“诺,看在你这些日子乖乖的份儿上。这个送把你。” 孟清菲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边笑,“怪了,我家花园里的花儿,我瞧着却不甚欢喜,这不过一朵普通地花儿,我倒比你还欢喜。” 单小葵笑笑,没作声。望着眼前这一片花田,叶片嫩翠,若是细看。能发现已有不少月季都打了苞,微微绽放出焉红粉红来。 终快到了收获时。 ******* 当年太祖定都南京时,曾下令,不许世家大族在宅院中兴建园林,因而当时的大家富户中,多数是没有花园地。如今。时过境迁,太祖令渐渐地被人遗忘,奢靡之风又起。原本府中无花园地,都纷纷另起宅院,专造园林,以供赏玩。 中山王府这花园,便是后来另选了宅院建造地。后经徐家后人修缮与扩建,便成了今日这间占地约有一百二十亩的大花园。 山石嶙峋,回廊曲幽,时而拾阶而上,时而顺台而下,在单小葵被这数不尽的回廊台阶转得七昏八素时,眼前终于一阔,一片如霞如锦地花田呈现在眼前儿。 孟清菲立在身边拍拍手笑,“怎样,这里不错罢。” “嗯。极好。”单小葵携她的手,往花圃边走去。此时正值牡丹花盛放时,这满园的花好似约好了一般,一齐盛放,花朵大如海碗,有的才刚半开,有的则刚刚舒展开身姿。(.好看的小说)一朵朵富贵雍容,衬着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绿叶,愈发的好看。 凑近花圃细看花根处,地上落红片片,但却不见雨水打败的残花,想来,早已人工除去了。 今儿她们来得不早不晚,此时已有不少人在花圃间小径上散步赏花,单小葵见孟清菲也无事,便拉她一同过去赏花儿。 “柳姐姐,孟姐姐,等等我!”身后传来清脆喊声,二人扭头一瞧,正是一水新衣的季妍立在季二夫人身旁,欢快地向二人招手。 单小葵见了季二夫人正要过去见礼,远远的见她冲这边挥了挥手,意思是不用去。转眼儿季妍到了跟前儿,单小葵便收回脚步。 三人见面,不免又要叙些别来景致,单小葵见季妍面色尚好,便没问她家中事情。 三人中,单小葵虽顶着个种花的名头,实则,她对这些名贵花木一无所知,倒是孟清菲自小耳濡目染,大半儿花的名头都能说得出来,且,如何好,如何不好,也能说出一二。 有这位小老师讲解,单小葵和季妍赏得津津有味儿。 方在花园转了半圈儿,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长得眉目如画的丫头过来请,“我们郡主请孟姑娘季姑娘柳姑娘过去叙话儿。” 花圃两侧皆有红柱灰瓦地长廊,下头已摆了茶果。一头是专供女儿家坐,另一侧是专供那些夫人们坐。 端阳郡主就在这边儿正中间的廊子底下坐着,三人随着那丫头进了亭子,见过礼之后,端阳郡主嗔了一回孟清菲,“你哥哥不在家,你便野了,我去你家寻你几回,均不在家。” 孟清菲只是笑。 说着,端阳郡主转了头,目光明亮,又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上上下下打量单小葵,半晌,方缓缓地笑,“你可就是撺掇孟家哥哥外出游历地那个?” 这话听着不善!单小葵暗中皱了眉。 孟清菲略有些不高兴地道,“郡主这话哪里听来地,什么撺掇不撺掇地?我哥哥自己要去,柳姐姐不过答应陪着我罢了。”她边说,大眼睛边四处瞄,瞄到魏紫姚黄身上,停住了。 姚黄魏紫见她看来,忙微微躬身垂头行礼。 “好了,你倒会错怪人!”端阳郡主笑推了她一下,仍看向单小葵,轻笑,“你倒是个有本事的,清菲这样的性子,竟叫你给收得服服帖帖。” 单小葵只在孟府老太爷生辰时,远远见过她一面儿,从此之后再没打过交道。不知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这话虽不客气,却也不是没话可答,因笑微微地道,“郡主谬赞。我和清菲妹妹不过是脾性相投罢了。” “哦~”端阳郡主若有所思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儿,“究竟是天生的脾性相投?还是后来人为有心要弄一个什么‘脾性相投’出来呢?” “人的性子如何自然是天生的了。”单小葵凭空被刁难,心中微恼,无奈对方权势太大,形势逼人强,再不高兴,又能怎样?也只能忍着。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笑微微地说道。 “郡主~~”端阳郡主刚要再说,孟清菲适时插话,带着些撒娇意味拉长了音调,“可是哪个在你面前嚼了柳姐姐的舌头?”眼角仍往姚黄魏紫那里描。 “哪有的事。不过听说你见天往她那里跑,好奇罢了。”端阳郡主收回目光,偏过头和孟清菲叙话儿。 单小葵莫名受了这一番盘问奚落,心中恼得没边儿。旁人没叫她坐,她也懒得坐,立在一旁,脸冲着花田,不语。 季妍见她不坐,也陪她立在廊子边上,望那花海。 孟清菲陪端阳郡主说了一会子闲话,推说还要去赏花儿,端阳郡主点点头笑,“好,去罢。” 孟清菲叫上姚黄和魏紫,带着她的丫头冰儿雪儿,携了单小葵和季妍往花田中去。一行人沉默地围着花圃走了半圈儿,走到一处假山处,孟清菲往回望,已看不见端阳郡主所在的廊子。 俏脸猛地一沉,向姚黄魏紫道,“方才端阳郡主为何向柳姐姐说那样的话?” 她用的是质问语气,而非疑问,让姚黄和魏紫的神色唰地尴尬起来,向着孟清菲和单小葵解释道,“郡主为何问,婢子真不知。婢子得了姑娘的话先去和郡主说您到了,再无二话地。” 孟清菲不信,“她只知我在外头认得一个年龄相仿地,旁的也不深知,为何今儿就这么问到柳姐姐脸上?不是你们说地,还会有谁?” 自上次二姑娘到单小葵那里之后,孟清菲斥了姚黄魏紫,自此倒不如孟子然在时那般亲密了。今儿旁人不问又疑到她们头上,让这二人羞愧难当,连连辩说,她们并没有说别的,端阳郡主只问姑娘是和谁一道儿的,这才回了两句。 单小葵也忙推孟清菲道,“瞧你这性子,查也不查问一下,便怪人!姚黄和魏紫两位姐姐再不肯那样说我,再者,谁说的,什么要紧?我又不求着郡主赏饭吃,今儿还是陪你来,若不陪你。我哪有机会和她见面儿?快算了罢!” 季妍立在一旁,看看姚黄魏紫,再看看绷着沉脸不语的孟清菲,微叹一声,也过来劝。 ………………………………………………………………(未完待续) 第079章 接二连三 好容易劝得孟清菲缓了神色,单小葵借口说口渴,笑请姚黄和魏紫帮着取些茶来,见她二人走了,才和孟清菲低声说道,“你一急上来只管怪人,若怪错了呢?” “哼!”孟清菲轻哼了一声,撇嘴儿,“我再怪不错的。(.无弹窗广告)不是她们,还会有谁?” 单小葵也纳罕这是谁在端阳郡主跟前儿扯她的闲话儿,反正这事儿,估摸着出不了孟府的人。不是姚黄两个,有可能就是孟清菲的继母或者跟着她继母的人。 这也不难猜,毕竟单小葵和他兄妹走得近些。所谓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就是这么个理儿罢。 只得又劝了她一回。说她,“姚黄和魏紫本是你哥哥的丫头,你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这般仍由你的性子来。总要与她们留些脸面。” “哼。别叫我知道是她们,若查到了,日后才更给她们脸面呢。”孟清菲又哼了一声。 “罢,咱们不说这个了。”单小葵往后望望见姚黄魏紫还没来,便扯着她笑道,“离午饭还有好久,咱们再四处逛逛罢。” 有了方才的事儿,三人也没单纯赏花的心情,便寻了一处假山背后的木长椅坐着说话儿。刚说了没几句,听假山后有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妇人略带着兴灾乐祸地声音,“哎哟,我方才瞧着杜大太太的神色,我就解气地很。” 另一个声音吊着嗓子道,“可不,不过派了个京官儿罢了,瞧把她兴头地!如今倒好,倒叫她家老爷打了脸喽。” 前一个声音低低笑了几声,说道,“这还不算,方才我听孙家夫人说,昨儿她们家又传出新故事。说是杜大少爷在他们老太太孝里头取了个粉头。一直藏在外头,如今儿子都半岁了!哎哟,趁着昨儿那一场大雨,可好闹了一场!” “哟。[.超多好看小说]竟还有这样地事儿?”另一个声音惊讶中带着笑音。 “可不,待会你见了孙夫人问问她。”前一个声音笑着说道。 这二人的声音自假山石缝中透过来,格外地清晰。孟清菲和季妍听旁人说杜家的闲话儿,一齐看单小葵。 单小葵心中正乐,向二人眨眨眼睛,示意她们继续听下去。 另一边的两个妇人接着又顺杜大少爷这件事儿,兴灾乐祸一番。便扯到其他人家闲话上去。单小葵三人在这边,边听边无声地笑,权当解闷了。 那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已没甚新意,单小葵正想拉她们两个走,在树荫底下坐久了,身上发冷。 身子刚一动,头一个妇人扬声笑道。“哟,孙夫人,来这里歇歇脚儿。” 单小葵又坐了回去。继续听闲话儿。 假山另一边客套寒暄一阵子,有人问道,“孙夫人,方才你哪里去了,恍惚瞧见你和陪着王妃往静妙堂方向去了。” “嗯。去和王妃说些事情。”孙夫人笑道。接着声音猛然一低,“方才我恍惚听王妃说,如今京城里正闹得凶,她家连了宗的那位徐阁老,正翻上一位张阁老的旧案呢。” “哟,这可是大事!”后一位说话的妇人吓了一跳。音调拨得有点高。 “嗯,可不是。”孙夫人声音略尖细,比方才吊着嗓子那位更觉刻薄些,“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听闻,如今徐阁老正四处等着抓那位张阁老地把柄……” 最先开始说的那妇人忙问。“可抓着了?” “这岂是好抓地?”孙夫人带着些得意道,“不过,我先前倒是听我家老爷说,有人想拿前些年的江南私盐案做由头,只是不知谁在后头主事儿,能不能掀起浪花来,还不知呢。[]” “以我看,这怕是翻不起来。”后一位妇人说道,“张阁老入内阁快十年了,根子硬着呢,连圣上也极信任他,岂是说翻就能翻地?” “唉,这咱们就不知了。朝堂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咱们呀,当个闲话儿说,听个乐子得了。”孙夫人笑呵呵地道。 “这话正是,你来之前,我们正说着杜府的笑话儿,你知得详细些,再与我们讲讲……” “说到杜府,我还有一句话呢,杜家大老爷派官走的是谁的门路?听说正是这位张阁老上疏地,若张阁老倒了,更有杜府哭地。” 单小葵自听到“私盐”二字,便走了神。柳家当初就是私盐案才败了家业,池州府,也勉强算得是江南了,不晓得这事和自家有没有关系。 柳家当年的事儿,她一是因怕问多了,刘妈疑心;二来,刘妈不过一个下人,知道得也极有限。她一直糊糊涂涂地到现在,也不知详细内情。等回家得了机会,再问问刘妈。 外头那三个妇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儿,相携去了。 季妍偏头笑道,“柳姐姐,她们说你舅舅家地闲话儿呢。” “随她们说罢,与我无干。”单小葵起身笑道。 “嘻,你不怕你舅舅丢了官,连累你。”季妍笑咯咯随口说道。 “怕什么,别忘了,我二舅舅和中山王府可是连襟呢。”单小葵也信口一答。刚说完话,扭头见姚黄和魏紫在花田小道上四处张望,忙招了招手,姚黄瞧见,和魏紫端着茶水过来,笑道,“寻了姑娘们好半晌,不想竟在这里。因见孙家夫人几个在这里说话儿,我们没敢过来。” 单小葵忙伸手接了茶,道了谢,眼尖瞧见她眼睑下,粉光融滑的一片,似是哭过又上了粉,心中登时内疚起来。 听方才那三个妇人的话,今儿陶氏也来了,单小葵愈发不肯早早回去用饭。只拉着孟清菲和季妍闲逛,二人只当她方才吃了端阳郡主那些刁难,不肯早回去,也随她四处逛。 直到园中的渐渐少了,季家下人寻了来,她们三人才手携着手,往饭厅去。 好巧不巧,陶氏正自东面过来,两下将走到饭厅门口时,碰了下正着。这下单小葵躲也躲不过去,索性就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笑着上前见礼,“大舅母好。” 陶氏先和季妍孟清菲打过招呼,才自鼻子里一哼,淡淡点头,“嗯,青娘也来了。” “是,我陪着孟家姑娘来地。”单小葵一副根本不知她恼了的模样,笑眯眯地做乖巧状说道。 陶氏心中有气,却也知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又哼一声,越过她先进了饭厅。 单小葵暗自吐了吐舌头,拉孟清菲和季妍进去。 刚还没走几步,迎面见季二夫人微低着头,匆匆向外走,手中一方帕子几乎要纂出水来。 “娘。”季妍忙迎上去叫了一声。 季二夫人见了她,强笑了笑,“去和你孟姐姐入席罢。” 单小葵看季二夫人脸色不太对,眼圈也红红地,不由怔住,转头往饭厅深处张望。最里头中间的一桌,坐着的是中山王妃,她左右各坐两个上了年岁地老夫人,其中一个翘首往这边瞧,这人正是季妍的祖母季老太太。 季老太太的神情虽瞧不甚真切,也能感受到她似乎沉了脸儿,十分不悦。 单小葵疑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老太太说了什么话? “妍儿,快进去罢,你祖母瞧见,又要说你。”季二夫人见季妍不动,轻推了她一下。 季妍往回看看,方才还笑意盈盈地脸儿,登时沉下来,一把拽了季二夫人的手,拉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妍儿~~”季二夫人忙唤了一声,季妍不吭声,只拉着她娘闷头走。 单小葵和孟清菲傻了眼,两人怔了片刻,一齐追了出去。季妍如一头发狠的小牛犊一般,拉着季二夫人只管走。别看她年纪小,才刚十二岁,这一发起狠来,劲头倒大。 季二夫人被她拉着走了十几步,伸手勾了柱子,这才算稳住身子,又气又笑,“你这孩子倒底要做什么?” 季妍显然被气狠了,红着眼睛不作声。 单小葵赶上她们母女,忙问,“季婶婶,可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甚事。”季二夫人依在栏杆上,看着三个小丫头轻笑着解释,“唉,不过说起孩子来,我想着翼儿是个让人愁的……” 和单小葵猜得八九不离十,果然又是因季云翼。但事情必不如季二夫人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季老太太这样老辣的人,怎会在旁人府上数落儿媳的不是? 又或……是因季二夫人想去京城住,老太太很不喜,故意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面? 再看季妍绷着小脸一声不吭。季二夫人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只得顺着她的话笑着劝,“季婶婶也别太忧心了,等见了季家哥哥,我们也劝劝他。” “嗯。”季二夫人淡淡一笑,“那敢情好。” ……………………………………………………………… ……………………………………………………………… 明天要回老家奔丧,能不能极时赶回来,现在还说不好。如果赶不回来,恐怕又要断更了。555555555~(未完待续) 第080章 刚到家,实在没精力了。今儿回老家,我是司机,所以,特别累。早上六点就出门了,一天都没歇一会儿。今儿更不上了。 这是昨天的那一章,那扔上,不然我明天要补九千字,补不起……。各们先别定订,明天来一起看吧。如设有自动订阅也不打紧,明儿更换了新内容,请重新看一回哈。 ……………………………………………… ……………………………………………… ……………………………………………… 好容易劝得孟清菲缓了神色,单小葵借口说口渴,笑请姚黄和魏紫帮着取些茶来,见她二人走了,才和孟清菲低声说道,“你一急上来只管怪人,若怪错了呢?” “哼!”孟清菲轻哼了一声,撇嘴儿,“我再怪不错的。不是她们,还会有谁?” 单小葵也纳罕这是谁在端阳郡主跟前儿扯她的闲话儿,反正这事儿,估摸着出不了孟府的人。不是姚黄两个,有可能就是孟清菲的继母或者跟着她继母的人。 这也不难猜,毕竟单小葵和他兄妹走得近些。所谓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就是这么个理儿罢。 只得又劝了她一回。说她,“姚黄和魏紫本是你哥哥的丫头,你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这般仍由你的性子来。总要与她们留些脸面。” “哼。别叫我知道是她们,若查到了,日后才更给她们脸面呢。”孟清菲又哼了一声。 “罢,咱们不说这个了。”单小葵往后望望见姚黄魏紫还没来,便扯着她笑道,“离午饭还有好久,咱们再四处逛逛罢。” 有了方才的事儿,三人也没单纯赏花的心情,便寻了一处假山背后的木长椅坐着说话儿。刚说了没几句。听假山后有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妇人略带着兴灾乐祸地声音,“哎哟,我方才瞧着杜大太太的神色。我就解气地很。” 另一个声音吊着嗓子道,“可不,不过派了个京官儿罢了,瞧把她兴头地!如今倒好,倒叫她家老爷打了脸喽。” 前一个声音低低笑了几声,说道,“这还不算。方才我听孙家夫人说,昨儿她们家又传出新故事。说是杜大少爷在他们老太太孝里头取了个粉头,一直藏在外头,如今儿子都半岁了!哎哟,趁着昨儿那一场大雨,可好闹了一场!” “哟,竟还有这样地事儿?”另一个声音惊讶中带着笑音。 “可不,待会你见了孙夫人问问她。”前一个声音笑着说道。 这二人的声音自假山石缝中透过来。格外地清晰。孟清菲和季妍听旁人说杜家的闲话儿,一齐看单小葵。 单小葵心中正乐,向二人眨眨眼睛。示意她们继续听下去。 另一边的两个妇人接着又顺杜大少爷这件事儿,兴灾乐祸一番,便扯到其他人家闲话上去。单小葵三人在这边,边听边无声地笑,权当解闷了。 那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已没甚新意,单小葵正想拉她们两个走,在树荫底下坐久了,身上发冷。 身子刚一动,头一个妇人扬声笑道。“哟,孙夫人,来这里歇歇脚儿。” 单小葵又坐了回去,继续听闲话儿。 假山另一边客套寒暄一阵子,有人问道,“孙夫人。方才你哪里去了,恍惚瞧见你和陪着王妃往静妙堂方向去了。” “嗯。去和王妃说些事情。”孙夫人笑道。接着声音猛然一低,“方才我恍惚听王妃说,如今京城里正闹得凶,她家连了宗的那位徐阁老,正翻上一位张阁老的旧案呢。” “哟,这可是大事!”后一位说话的妇人吓了一跳,音调拨得有点高。 “嗯,可不是。”孙夫人声音略尖细,比方才吊着嗓子那位更觉刻薄些,“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听闻,如今徐阁老正四处等着抓那位张阁老地把柄……” 最先开始说的那妇人忙问,“可抓着了?” “这岂是好抓地?”孙夫人带着些得意道,“不过,我先前倒是听我家老爷说,有人想拿前些年的江南私盐案做由头,只是不知谁在后头主事儿,能不能掀起浪花来,还不知呢。” “以我看,这怕是翻不起来。”后一位妇人说道,“张阁老入内阁快十年了,根子硬着呢,连圣上也极信任他,岂是说翻就能翻地?” “唉,这咱们就不知了。朝堂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咱们呀,当个闲话儿说,听个乐子得了。”孙夫人笑呵呵地道。 “这话正是,你来之前,我们正说着杜府的笑话儿,你知得详细些,再与我们讲讲……” “说到杜府,我还有一句话呢,杜家大老爷派官走的是谁的门路?听说正是这位张阁老上疏地,若张阁老倒了,更有杜府哭地。” 单小葵自听到“私盐”二字,便走了神。柳家当初就是私盐案才败了家业,池州府,也勉强算得是江南了,不晓得这事和自家有没有关系。 柳家当年的事儿,她一是因怕问多了,刘妈疑心;二来,刘妈不过一个下人,知道得也极有限。她一直糊糊涂涂地到现在,也不知详细内情。等回家得了机会,再问问刘妈。 外头那三个妇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儿,相携去了。 季妍偏头笑道,“柳姐姐,她们说你舅舅家地闲话儿呢。” “随她们说罢,与我无干。”单小葵起身笑道。 “嘻,你不怕你舅舅丢了官,连累你。”季妍笑咯咯随口说道。 “怕什么,别忘了,我二舅舅和中山王府可是连襟呢。”单小葵也信口一答。刚说完话,扭头见姚黄和魏紫在花田小道上四处张望,忙招了招手,姚黄瞧见,和魏紫端着茶水过来,笑道,“寻了姑娘们好半晌,不想竟在这里。因见孙家夫人几个在这里说话儿,我们没敢过来。” 单小葵忙伸手接了茶,道了谢,眼尖瞧见她眼睑下,粉光融滑的一片,似是哭过又上了粉,心中登时内疚起来。 听方才那三个妇人的话,今儿陶氏也来了,单小葵愈发不肯早早回去用饭。只拉着孟清菲和季妍闲逛,二人只当她方才吃了端阳郡主那些刁难,不肯早回去,也随她四处逛。 直到园中的渐渐少了,季家下人寻了来,她们三人才手携着手,往饭厅去。 好巧不巧,陶氏正自东面过来,两下将走到饭厅门口时,碰了下正着。这下单小葵躲也躲不过去,索性就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笑着上前见礼,“大舅母好。” 陶氏先和季妍孟清菲打过招呼,才自鼻子里一哼,淡淡点头,“嗯,青娘也来了。” “是,我陪着孟家姑娘来地。”单小葵一副根本不知她恼了的模样,笑眯眯地做乖巧状说道。 陶氏心中有气,却也知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又哼一声,越过她先进了饭厅。 单小葵暗自吐了吐舌头,拉孟清菲和季妍进去。 刚还没走几步,迎面见季二夫人微低着头,匆匆向外走,手中一方帕子几乎要纂出水来。 “娘。”季妍忙迎上去叫了一声。 季二夫人见了她,强笑了笑,“去和你孟姐姐入席罢。” 单小葵看季二夫人脸色不太对,眼圈也红红地,不由怔住,转头往饭厅深处张望。最里头中间的一桌,坐着的是中山王妃,她左右各坐两个上了年岁地老夫人,其中一个翘首往这边瞧,这人正是季妍的祖母季老太太。 季老太太的神情虽瞧不甚真切,也能感受到她似乎沉了脸儿,十分不悦。 单小葵疑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老太太说了什么话? “妍儿,快进去罢,你祖母瞧见,又要说你。”季二夫人见季妍不动,轻推了她一下。 季妍往回看看,方才还笑意盈盈地脸儿,登时沉下来,一把拽了季二夫人的手,拉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妍儿~~”季二夫人忙唤了一声,季妍不吭声,只拉着她娘闷头走。 单小葵和孟清菲傻了眼,两人怔了片刻,一齐追了出去。季妍如一头发狠的小牛犊一般,拉着季二夫人只管走。别看她年纪小,才刚十二岁,这一发起狠来,劲头倒大。 季二夫人被她拉着走了十几步,伸手勾了柱子,这才算稳住身子,又气又笑,“你这孩子倒底要做什么?” 季妍显然被气狠了,红着眼睛不作声。 单小葵赶上她们母女,忙问,“季婶婶,可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甚事。”季二夫人依在栏杆上,看着三个小丫头轻笑着解释,“唉,不过说起孩子来,我想着翼儿是个让人愁的……” 和单小葵猜得八九不离十,果然又是因季云翼。但事情必不如季二夫人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季老太太这样老辣的人,怎会在旁人府上数落儿媳的不是? 又或……是因季二夫人想去京城住,老太太很不喜,故意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面? 再看季妍绷着小脸一声不吭。季二夫人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只得顺着她的话笑着劝,“季婶婶也别太忧心了,等见了季家哥哥,我们也劝劝他。” “嗯。”季二夫人淡淡一笑,“那敢情好。”(未完待续) 第081章 所为何事 虽她有心说,孟清菲却不给她面子。她说一句,孟清菲倒有十句来对。左一句我哥哥怎样,右一句我哥哥如何。单小葵佯作恼了,说将来嫁人也要带你哥哥嫁去不成?孟清菲便拍手取笑她,“柳姐姐原来是想嫁人了,你才多大点,也不知羞地……” 单小葵气得要拧她,她满屋子跑着咯咯笑。 二人正闹着,突听刘妈在院中高声叫道,“大少爷?” 单小葵登时停住身子,隔窗往外瞧,孟清菲趁机跑到院中,叫上她的丫头冰儿雪儿,一齐往院外玩去。 单小葵跟在她身后出来时,杜大少爷杜慕飞已进了院子,背着手四下张望,瞧见她出来,忙笑,“青娘。” “大表哥。”单小葵微微点头,神态不远不近。 因上一回秦六媳妇儿叫她顶回去,杜慕飞今儿来时,本就心中打鼓,这会瞧见她这不喜不怒地神色,心中愈发没底儿,只笑,“听你二姐姐说,你这里收拾得极好看,今儿恰巧无事,特意来瞧瞧。” “多谢大表哥。”单小葵也只当信了他这话,微微点头,叫刘妈在院中树下摆桌安茶,不再多说一句。 杜慕飞颇觉无趣,待茶水上来,吃了半盏,拿她院外的花田做由头,又叙了那么几句闲话,方深深一叹道,“早先你大表嫂做得不周,惹恼了你,本该叫她来向你赔个不是,偏生又病了……” 单小葵微微挑眉,赔不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杜慕飞见她神色不动,便又叹道,“……虽她当初惹恼了你,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你如今在外头住了这么长地时候,气也该消了。你大舅母回来知道你出府在外居住,十分放心不下。本想那日叫你进府和你说,仍要你回府住,谁想,你竟没空子……” 单小葵愈发诧异。[.超多好看小说]接回府住么?倒真出乎她的意料,原还当是要拿她回去训斥呢。 “前儿在中山王府遇着你,原本是要与你说地,你竟早走了。”杜慕飞见她不语,无奈一笑,说道,“今儿我恰巧无事。过来瞧瞧你。你这里虽也不错,到底不如府中住,还是搬回去住罢。” “多谢大舅母,大表哥关心。”单小葵一时想不透如何突然地要自己回府住,但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是不回的。微微笑着说道,“我早先住在舅舅家,吃喝已花费不少。如今我自己有了院子。有几亩薄田,虽不富足,生活却是够了。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叨扰了。” 对这个答案杜慕飞并不吃惊。从她自出了府,再无求过杜府一回,即便上门儿,也不过小半时辰便走了。以此也能推断出她的脾性,何况心头或还存着怨气儿,因就笑,“你呀,小小丫头偏生得这样倔强性子。难怪叔父笑你,自比花木兰,是个心大地!原是真地。” 单小葵只含笑不语。 杜慕飞坐的位置正对着向东开的院门儿。从这里可看见东面的花田里,花苗皆有膝盖高,长得极茂盛,花田中正有三四个雇工做活计,一派富足安宁景象。 略想了想,转头看着单小葵笑。“也罢,即你不想回,也不强着你。你有何难处,只管回府说。” 单小葵心中愈发诧异了,这样示好却是为何?微微点头,仍没说话。只是心思却突地跑到那日在中山王府听到的闲话儿上头。 听那几个妇人说,杜大老爷派官走的是什么张阁老的门路,而那位和中山王府同宗的徐阁老却正寻他的把柄,而这个把柄似乎就是当年江南的私盐案…… 可这私盐案究竟与自家有无关系,她回来还没得着机会问刘妈,现在还不知。但不怎的,今儿杜慕飞一来,倒让她隐约感觉到,那什么私盐案或与自家有些关联…… 若不然杜慕飞今儿跑来示好是为哪般? 猛地脑中有抹光亮一闪而过,单小葵登时怔住:这样说来,当初弄出私盐案的主使就是那位什么张阁老?!杜大老爷拿柳家的银子为名是为柳家走门路,最终却是为自己铺了路? 这样的假设也说得通,不是么? 单小葵如腿上爬上一条丝丝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一股冰冷自脚底瞬间冲到脑后,连带脊背上也是一阵阵的发麻,不由的怔怔转向杜慕飞,眼神死寂一般,无神呆滞望着他,半晌不语。 杜慕飞被她看得莫明其妙,没来的心虚,别转过头,以手成拳握在嘴边咳了几声,方又转头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奇怪,咱们本是姑舅表亲,亲如一家人,便是有些口角,难道因此就不亲了?” “是。”单小葵呆怔怔地点头,垂下眼睑盯着地面不语。 “罢,原是你表嫂做得错事,等她病好了,叫她来瞧你,再给你赔不是。”她初时冷淡,这会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倒让杜慕飞准备好地话,没办法再说下去,因就起了身。 单小葵也不留他,眼着起身。见他往外走,便也跟着往外去送。 到得门外,杜慕飞驻足停顿,向东望了花田片刻,又回头笑,“我听说你是打算要卖插瓶花地,可要我帮忙与你找个铺子卖货?” “谢大表哥好意,卖货地铺子我已寻着了。”单小葵声音平板无波,不喜不怒,还略些恍然意味。 这落在杜慕飞眼中,显然有些桀骜,他不觉又尴尬地咳了几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刚动了一下,单小葵便转身往院中走。这让坐在车上的杜慕飞愈加气闷。 回到院中,单小葵还有些恍然,自坐在浓绿树荫下,心绪却不知飞到何处。刘妈过来问了一回,见她面色沉闷,无精打采地,劝了几句,她也只是懒懒地回话儿,以为她又触动前事,想起在杜府时受人排挤轻视的日子。不由暗叹几声,边到厨房做活,边注意这边的动静。 孟清菲和冰儿雪儿在外头玩了半晌,三人笑咯咯各拿着一大把野花进院来,见单小葵垂首低头,如犯了错地孩子一般,直盯着地面瞧,浓绿树荫下,只这么一个人坐着,孤苦无依地可怜模样。 拿着花跑去往她面前儿一送,脆声笑道,“我晓你那话地意思了,日后我留意就是!何必做态给我瞧……” 单小葵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花束吓了一跳,忙回神伸手接了过来,定眼一瞧,却是田野里常见的萋萋芽开的紫色小绒球一般的花儿,还有春夏天里盛开的如菊花一般,实则是一种叫作小飞蓬的野花,黄蕊粉色花瓣儿,因是初开,倒也好看,伸手接来,凑到鼻子下闻了一回,笑,“哪里采的,这个插瓶倒也有些野趣儿,你们配得也好看。” 孟清菲向西一指,“就在土岗下头,好大一片。你要插瓶,咱们现去采!”不由分说拉起单小葵便往外走。 路上故意指东指西的让她瞧,将到土岗时,方笑着问,“可是你家大表哥来,又说了什么,瞧你一副可怜样儿!” 单小葵笑着摇头,“并没有说什么。”那些只是她猜的。只所以失神,是因为若是事情真的如此,那就太让人寒心了。亲戚之间她见过相互指责的,见过人情冷漠的,见过见死不救的,却还真没见过,为了自己的前途,踩上亲人上位地…… 她知道,世界绝对不只是她以往经历的那样,也不只是她看到那样。但没经过的事儿,初次接触,未免震惊心寒。 孟清菲向她脸上瞧了几瞧,“若不是,为何你方才那样子?” “不过想到以前罢了。”单小葵淡笑一下,再抬头那片花丛就到了。这确实再常见不过的野花了,难得的一大丛,且又是初开,未免新鲜些。 叫孟清菲,“快来采罢。” 孟清菲也是个聪明地,因见她不肯多说,便也没再问,跟着她下了花丛。 玩闹半晌,单小葵心头的沉重微微消散。和孟清菲抱了大束的野花,回去插瓶玩乐。 刘妈见她似放开了那些心事,也中也宽慰,只是不免又暗骂杜府地人,一个个都要来自家生事。因怕她沉心,晚间睡时,又软语开解她。 单小葵躺要被中,笑微微地乖巧点头,“我晓得了。” 昏黄烛火透过青纱帐子照进来,卸了钗环的她,显得愈发柔弱娇小,刘妈抚着她乌黑长发,叹息一声,笑,“今儿我在姑娘屋里打地铺睡。姑娘夜里若睡不着,只管叫我。” 单小葵晓得推辞无用,便点点头,“好。” 刘妈将帐子细细掩好,自去抱褥被子,打扫地面儿。 单小葵的心思又跑到白天的事儿上,愈发认定杜慕飞所来,必定别有隐情。不可能只是为了杜府的声名,更不可能为了他说的那个什么姑舅表亲的屁话。能让他屈尊来自已这里,说句软话儿,必然是因对杜府有大利的事儿罢? 这个事儿究竟是什么呢? 单小葵即将入睡时,心里恍惚又回到白日里想到那一个原由。又归了原点。 ……………………(未完待续) 第082章 丰收(上) 单小夜里走了困,外头鸡叫一遍时,才略微有了困意,不知何时沉沉睡去。香甜一觉,再醒来时,屋里天色已晶明。外头隐隐的听菊香兰香和孟清菲几个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忙翻身下床,穿了衣裳,将头发略微拢了拢,挑帘出来。 “哈!好个懒丫头!”孟清菲怀中抱着一只细高白瓷梅瓶向她跑来,“都什么时辰了,你再不起,我便要去喊了。” 单小葵没理会她,眼睛直直盯着她怀中花瓶里插的那枝粉白百合花儿瞧,一支花箭上打五只花苞,其中两朵已完全开放,另有两只大些的花苞也将开放,另一只小些的,显然还未长足…… “嘻,好看吧。”孟清菲见她看,把花瓶往前一送,“你闻闻,极香呢。我方才在田里转了一圈儿,倒有一小半儿快开花了,咱们今儿是不是要使人去和彭家说一声,这两日就送花过去。” 单小葵将那花拿到眼前细瞧,这一枝野生的百合花朵不大,顶多只有前世切花的五分之三大小,粉色亦不明显,反倒白色居多,不过让她欣喜的是,这花形还算完整漂亮。 静静的一枝躺在瓶里,白瓶,绿杆儿,粉白地花儿,倒也怪好看。 “姑娘,我瞧见里头还有鹅黄色和橘子红色地,也快开了呢。”菊香跑来笑着说道。 单小葵微微点头,“颜色不打紧,重要地花的形状。”形状好看,花期长,这些是切花的重要因素。至于颜色么,能不能通过人工杂交的方式。获得百合种子,再进行培育呢?原先她记得书上有这么讲过,今年留最后一片花不采,试验试验再说。 孟清菲折的这枝花形就极好看,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人工授粉培育。 “走,我们瞧瞧去。”单小葵心情登时大好,将花瓶抱在怀里,拉孟清菲往花田中走。现今的花田几乎一日一个模样。花苗长得极快,才不过几日,花苞比原先已明显多了起来。 多数是如瓶中那般,一枝花箭生三四只花苞地,也有少数独花地,这独头花地就不太好,要慢慢淘汰。 除了少数独头花地。田中还有几棵植株格外高大,数十头花苞地聚成一簇地,这类地花,还是移到自己的院中种植,看着玩更合适些,也不太适宜做切花儿。 小心翼翼在田中转了半圈儿。单小葵心里有了底儿,田中倒有一大半儿如瓶中的这花一般,因就笑道和孟清菲道,“不准你再折我的这种花儿,若要插瓶只挑那些独头的折。” 孟清菲撇撇嘴儿,“小气。” 单小葵笑了笑,拉她沿田间水沟又往芍药花田去。这些花儿因是买人家培育好地,长得比百合田整齐得多。桃红色地花苞有的已鼓成鸡蛋大小,最多一两日,便可开放。 “不若等会儿叫老张头去和彭家说说,咱们后儿一早送花过去,如何?”最先种下的一批。大多都是即将开放,一日也能切出二十来瓶地鲜花了。单小葵心里盘算一回,偏头和孟清菲商议。 “好。”孟清菲一向不操心这些。她说怎样便怎样。 菊香凑到一株半开的桃花重瓣儿芍药花跟前儿看了许久,有些惋惜地笑,“这样好看的花儿,就这么折了,多可惜!” 单小葵回头笑,“你还是担心一下,若咱们的花儿卖不出去,白白在田里凋谢了,更可惜!” 菊香笑,“有彭公子帮忙,想来这花当是不愁卖罢?” 单小葵早先托彭君安也是那么一说,他把不把自己的这花草当回事儿,放在心下,也还两说呢。虽早先信心满满,到了跟前儿,心中不免还是打鼓。 几人说着闲话在花田里逛了半晌,因雨肥充足,捉虫又极时,一路上倒没见被虫咬残的花儿,心中微安。 回到院中,和刘妈说笑了一回,就打发老张头去彭家说,她则和孟清菲忙着翻书,寻找书中说的鲜切花花期延长之法。 刘妈则叫余二郎即时进城去,采买些敞口大箩筐,好用来装切下来地鲜花儿。 原本一日一日地过得极快,眼瞧收获在眼前儿,这时间却觉十分的难熬,这期间单小葵一日要往田里跑几回,看花开的情况,以便即时决断何时采收。 好容易熬到第三日早上,鸡刚鸣过五更,单小葵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到外头一瞧,一弯下弦月,还挂在西边树梢之上,启明星也还未落。 刘妈趁着烛光,将早备好的切刀都拿出来,再将院中十几个新买的大簸箕里面都铺上一层软软青草,以免簸箕柳条咯伤娇嫩花瓣儿。 菊香和兰香也将昨儿就备好的遮阳薄麻布用水打湿,收拾好放到篮子里,收拾停当,几人坐在廊子下轻声说笑,等天色放亮。 孟清菲打着哈欠自屋里出来,立在廊子底下深深吸了口气儿,“好香呀。” 单小葵微笑,初夏的清晨,空气最是清新。青草香气,塘中水气儿,还有盛放的各色花的香气儿,混和在一处,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因见她换了短衣长裤晓得她要下地帮忙,就笑,“这会子早上还寒着呢,花田里露水也多,你就在边上看着就好。” 孟清菲摆摆手,不理会她。 单小葵只得和冰儿笑道,“把你们姑娘的干衣裳鞋袜都备好,等她自田里回来,好立时换上。” 冰儿忙笑着道,“回柳姑娘,昨儿夜里我和雪儿都备好了。” 单小葵微微点头,早先姚黄魏紫在,冰儿雪儿也没有正事儿做,倒不显她们两个。原只当是年纪小,不知操心呢,现下看来,这两个小丫头倒也不差。 说话间,天微微地透了亮,借着微曦天光,已能瞧清花草,众人抬着箩筐,往田里去。 老张头和余二郎也将马车套好,单等她们切好了花儿,赶城门初开时,就送到城里去。这是她们离城门近些,选择早晨收采。看书上说某地种素馨花儿,因要赶早晨进城,皆是头一日傍晚收采,连夜划船往城里运送。 今儿是初卖,两样花她只打算切出一百枝来,看今日发卖的情况如何,再决定明儿切多少。 百合一枝定价三分银子,芍药一枝则要五分。这是她给彭记的价儿,至于彭记卖多少,她现在还不知。 这两样加起来,今儿就是八两银子。虽瞧着不多,总量合起来,也极可观了。 当然,这个帐,她没和孟清菲说,不然,怕是要打击这小丫头的积极性了。 单小葵边想,边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东边天空已是朝霞满天,火红的颜色映衬着偏头认真切花的脸儿,红扑扑的好看。 “你看我做什么?”孟清菲将一只开得碗口大的芍药认真切下来,扭头斥她。 “没什么。”单小葵笑了笑,将自己中也是碗口大的花送到她手边比了比,笑,“我是感叹这花田多亏了子然哥哥,若不然,你知用芍药籽播种,要几年才开花?” “嗯?”孟清菲把花放到簸箕里,将一双沾满草汁露水的小手捂腋下暖着,惊讶,“芍药也有籽么?” “自然。”单小葵笑了笑,继续低头切花,一边道,“所有的花都有籽的。芍药为何没有?用籽生,这芍药开花要五年呢。” 说着她抬头一笑,“便是分株种,也要隔年才能开花儿。你想,他这可不是帮我地大忙了?” “那等他回来,你好生谢谢他呗。”孟清菲捂热了手,继续寻找开得正好的花儿切。 单小葵点头,“自然是要谢地。” 她们这边说着闲话儿,那边春生嫂子也和刘妈正说着若今年卖得好,明年要多种的话。刘妈正好听到她们两个的谈话,就笑,“明年也不知哪里买这些芍药球儿呢。” 单小葵听见了笑,“这个倒不用担心了。有这些花做母本,咱们等花后用杆扦插,或用根插法,亦或用分株法,明年的花苗,能多出两个倍数来。” 刘妈笑,“姑娘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春生嫂子大声笑道,“那到了明年,柳姑娘岂不成了大财主?到时莫忘了多分我们些红利!” 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朝阳跳出云层时,她们也刚好将花儿切完。虽每个人裤腿都被露水打得透湿,但兴致都极高,说说笑笑将簸箕抬到田头,小心了装了车,叫余二郎和老张头即时往城里送。 “老张伯。记得把银子带回来!”单小葵笑着挥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再回头瞧那花田,初升朝阳遍洒,叶尖花瓣儿之上,露水晶莹反射着阳光,分外好看。 “姑娘,咱们今儿头一日采花,中午不若做一桌子菜,好生庆贺庆贺?”刘妈进屋换去湿衣裳,笑呵呵地走出来说道。 “好,咱们自入了春就开忙,总有些日子没热闹过了。”单小葵的兴致也极高,丰收的季节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未完待续) 第083章 丰收(中) 新一茬儿蔬菜已种了下去,水肥都足,暂不需要锄草。家里除了花田,再无旁事。 刘妈和春生嫂子两个得了单小葵的话儿,一个去塘里捞鱼,另一个去村子里买鸡,小竹和春草则被派去往村子里的小货栈打酒。单小葵和孟清菲两个无事忙,只管玩乐。 围着塘子转了一圈儿,把那开得正好的野花,并菊香种的萱草花,各折了一大把,回来插瓶,装饰房间。菊香到田里摘菜回来,看她们两个手中折得一大蓬萱草儿,心疼得直抽抽,又不敢埋怨她们,郁闷地进厨房拿了簸箩,坐到东墙荫里摘菜。 “哈,伱看菊香快哭了。”孟清菲在廊子底下瞧见,咯咯笑起来。 单小葵抬头瞧了她一眼,笑斥,“瞧那小家子样儿,招孟姑娘笑话伱。这些今年少些,明年又印发一大片,到时,伱倒要愁它们太多了。” 菊香抬头往这边儿一笑,“我们都是有样学样儿地,还不是姑娘教地?” 说得孟清菲拍手叫好,单小葵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小竹和春草一人抱了一大束深黄菊花儿笑嘻嘻地进院来,举着让单小葵瞧,“姑娘这个好看不?” 单小葵看二人手上认了一认,笑,“哪里来的蒿子杆儿花?” “大眼嫂家田里掐的。”小竹将花放到塌子上,一边笑着说,“她家种的蒿子杆儿太多,这菜长快得很,只卖了一半儿,余下的就开花了,正我们两个路过,瞧见这花儿好看,和她说姑娘在家插瓶玩呢,她就叫我们掐了这么些回来。” “这也是菜花儿?倒好看!”孟清菲伸手抓过来。挑开得最好的往瓶里插。 单小葵这些日子忙,好长时候没见过大眼嫂儿了,因问小竹,“那她家田里剩下的菜咋办?” “还能咋办?说是要就地犁了,重新再种胡瓜呢。”小竹取了小凳子来,帮着孟清菲挑选,一边叹息。“我们打边儿上过时,大眼叔和大眼嫂正置气呢。原是大眼嫂听人家说,去年这蒿子杆儿价高些。她发狠想挣银子,家里五亩的田,倒种了三亩这菜。谁想今年这菜价儿便宜不说,卖得也不快……大眼叔好似怪大眼嫂儿瞎出主意!把好好的地白瞎了。” 单小葵心中微叹,这就是种田的难处,粮食尚不大显眼儿,种菜种瓜果。就显眼了。往年价高,今年未必就好。伸手将取了两根蒿子杆花在手中把玩儿着,这杆儿长得壮实,花开得也好看,密密地插上一瓶,倒也有些看头…… 单小葵心中一动,把花扔下,跑到屋里,抱出一只圆肚细口的粗陶罐子出来,挑十来枝长短不一的蒿子杆儿花插到一处。往墙根一放,向孟清菲笑道,“好看不?” 孟清菲歪头看了看,那菊黄似太阳的花朵衬着碧绿凝翠地叶片,有旧青砖墙面做底儿,再加黑旧的粗陶罐子,看起来极简极陋的组合,却有一种奇妙地美。 不觉拍手笑,“好。叫柳姐姐这么一配,比放在白瓷瓶里,更有韵味儿些。” 这也是单小葵灵机一动,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副名画儿。照样插来。果然好看。其实,这蒿子杆儿花有些象缩小的向日葵花,用粗陶罐子一配,再配上斑驳地墙壁,似油画一般,有一种旧旧的美…… 单小葵想了想,笑,“不若咱们去瞧瞧大眼嫂家的田?若是花形好看的话,咱们帮着她卖花如何?” 孟清菲皱眉,小竹也惊讶,“这些贱东西,也有人买?” 单小葵笑了,“伱们这可不知道了,城里人看多了名贵地花儿,看腻了。(.好看的小说)说不得也想换个新鲜野玩艺儿瞧瞧呢。”说着,她一顿,拍手笑道,“我怎么就忘了,咱们西土岗下那一大片野菊花,摘了插了瓶,必然也有人买……” 菊香和兰香也被吸引过来,只是几人都不信她说的。便是城里见不着这些,出了城,随便一个土岗水坑边儿上,都有这些东西,全是不要钱随便采摘地,还真人舍得拿钱儿买? 单小葵兴致极高,不理会她们,只管拉着孟清菲出院子,往大眼嫂儿田里去。小竹和春草也赶忙跟上,一个劲儿地问,“姑娘,伱说那野菊花,当真有人买?” “我晓得伱们两个什么意思,可是想采些去卖?”单小葵笑呵呵地看着她姐妹二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确是不假。春草这么小小年纪,路上碰见一根大点的树枝儿,都要拖回家叫她娘烧火用。 这会子听见野物能卖钱儿,哪能不动心。 小竹和春草不好意思地笑。 “黄色地怕不好卖,那个太平常了些。若是纯白色地,就好卖些……”单小葵不由地想起她最爱的小雏菊来,那东西若能带来些种子,必然极得人的喜爱。 “白色地是有,却是少些。”小竹歪头想了想道。 单小葵顺着这话,突然想到另一种花,偏头笑,“有了。杭州有一种杭白菊,专用来做菊花茶地,我记得那个是白色地,想必那边儿多些,却不知花形如何……” 孟清菲不在意地道,“伱等我哥哥再来信,我回信给他,让他帮着留意留意。再不然,就叫老张头去杭州一趟,又不远……” 几人说着闲话儿,到了大眼嫂的田头。远远的那蒿子杆儿花开得黄澄澄地一大片,极是好看。 大眼嫂和她家汉子正弯腰在田里寻摸着什么。 单小葵扬声喊她,大眼嫂回头一瞧,见田头立了么一群人,不晓是何事,匆忙出了田,顺着田埂一溜小跑地过来,边笑,“柳姑娘和孟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还要摘花儿?” 单小葵见她脚下也不甚留意,把那开得甚好的花,一脚一脚踏倒在地,忙笑,“伱快看脚下,莫踩了,这可都是钱儿呢!” 大眼嫂一怔,慌忙把脚一挪,急急沿细田埂跑近,“姑娘说什么?” “我说,这些能卖钱儿呢,伱方才那一踩,五十文钱儿都没了!”单小葵笑着说道。 “这些能卖钱儿?”大眼嫂儿一脸不信,眼中又含着隐隐地期盼望着单小葵。 “嗯。”单小葵点点头,将方才的想法和她说了,因笑,“这也是我的一个主意,人家要不要,能不能卖得动,现下还不好说。我听小竹说,伱们要就地犁平了作田肥,觉得可惜,就来和伱说一声。要不,咱们掐些送到城里试一回?” “好,好,这感情好。”大眼嫂激动地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一抹赫然神情道,“原是我没算计好,如今正愁呢。” 这些花儿她还打算送到彭记去,因而也不要准备什么,见天色才方半午,便笑道,“那咱这就下手,能不能卖钱儿,到晚间许是就有信儿了。” “哎!哎!”大眼嫂笑得合不拢嘴儿,手忙脚乱地就要家去寻物件儿,单小葵笑道,“伱也不用着忙,到我家去,找刘妈取早上切花的切刀来。再拿几个大簸箕并湿麻布,再叫伱家小子套上牛车,咱们头一次也不切多,只切个二十来束,去试一试,若好卖,明儿再弄。” “好。”大眼嫂应了一声,飞快往柳家去,不多时挎着两只大簸箩匆匆地又回来,往地上一放,取一把切刀递给单小葵,眼巴巴看着她如何做。 单小葵在田中寻了几株菜杆儿溜直地,取根部切下,笑着向众人道,“杆儿尽量留得长些,回家咱们再修一回,配成一束,才放铺子里送。” 几人都了然点头,依样取了切刀,帮着切花。大眼嫂儿一边切一边感叹笑,“多亏了姑娘,若不然,我和老头子说,今儿把没开花地嫩菜挑一挑,明儿就下犁平了它呢。” 又问单小葵这花儿怎么卖,单小葵想了想,笑,“一束定价二十文,先探探路儿罢。不晓得彭大哥一见我又弄这么些过去,嫌不嫌我事儿稠呢。” 孟清菲抿嘴儿笑,“他眼里哪看得见小钱儿的?必然是要嫌地,伱只管不理他便好。” 正说着,单小葵见刘妈远远往这边儿来,便起身往前迎了几步,还没等她开口,刘妈便笑容满面地说道,“老张头回来了,彭家掌柜的叫和姑娘说,明儿送花,一样可着二百枝送!” “这么说,那花儿卖得甚好?” “好,好着呢!”刘妈笑得没了眼睛,喜孜孜地和单小葵说道,“花刚送到没多久,就有人来买。老张头说,那人看样子是极爱的,把那夜合买了二十枝,绑作一大束,抱着走了。余下的芍药,彭公子取了一束出去耍,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有那等人家去铺子里买,他回来时,已只余下十来枝芍药了。” 单小葵心底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呵呵地点头,“好,咱们明儿就按二百枝送。不过明儿我亲自去,看看彭记卖多少钱儿一枝。”若彭记卖价贵,这花又紧缺,难道不该给她涨涨价儿? ………………………………(未完待续) 第084章 丰收(下) 刚好余二郎也回来了,单小葵叫他陪着大眼嫂儿家的儿子走一趟,把切好的蒿子杆儿花送到彭记。 虽然她嘴上说得笃定,前世也见过有专卖野花地,可事实上她心里也没底儿,毕竟就象孟清菲说的,这是贱东西,虽有些看头,到底上不得台面,也不知能不能成。 大眼嫂却极是高兴,原本就要扔地东西,能换回钱儿来,当真是喜出望外!直拉单小葵要家去用饭,以表谢意。 单小葵笑道,“您也别着忙,我家今儿中午摆宴,正要请伱呢!” 大眼嫂忙道,“这可怎么能成,姑娘帮了我的忙,反倒还要请我吃饭。” 刘妈也笑着往家里让,“她嫂子,伱也别推,我家那夜合还不是伱给帮的忙?若没伱说给我们消息,哪有今日的这么些花?” 大眼嫂见推不过,只得笑道,“罢,我就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去!”言罢和刘妈前头走,回家帮着做饭。 单小葵和孟清菲两个晃晃悠悠地随在后头,边走边玩,拐到西边盆栽园里瞧了一回,才往家走。仍摆弄她那些未插完地花儿。 午饭虽没精细好菜,众人吃得倒极开怀。单小葵和孟清菲两个仗着这里头没人敢管她们,也没人和她两一桌吃饭,二人悄悄的叫冰儿拿了一坛子果酒,趁着正在兴头上,伱一碗我一碗地,不知不觉竟将那一坛子喝光了。 刘妈因存着犒谢余春生一家的心思,只顾在外头招呼春生嫂子和大眼嫂儿,不曾留心,直到饭好了,要与众人添饭时,端着两碗新米饭进屋,却见坐在塌上的二人,两张小脸儿俱是红朴朴地,眼神迷离饬涩。竟是一副醉得要睡不睡地模样。 不觉“哎哟”一声,顺手将饭碗撂在当门桌上,冲过去,瞧瞧空空如也的坛子。又看看东倒西歪的二人,又气又笑,向外头叫菊香兰香来,“快,快扶到床上去。” 菊香兰香见自家姑娘这般模样,都捂嘴儿笑。 刘妈道,“还不是伱们见天什么事儿都依着姑娘。才叫她愈发大胆儿。” 说话间儿,冰儿雪儿进来,一见这模样,两人双双吐了吐舌头,也扶孟清菲进东间儿睡。 单小葵其实心里头脑都是清明地,只不过有些晕罢了,再加早上起得早,这会子也困了。便也不作声,任她们扶到床上歇息。 不想这一睡,再醒来时。已是晚霞满天。夕阳斜斜照来,透过大开的窗子照进屋内,静静定格在古朴木桌上,光线透过桌上的一束色彩绚烂地野花儿,打在青纱帐上。夕阳。鲜花。古朴木窗。光影交错间,一如前世某个午后,在果园里醒来的场景,有一种不知此时是何时的恍然。 脚步声渐近,有人进了屋子,接着门帘一挑。刘妈立在门口往里瞧了瞧,大约以为单小葵没醒,刚要转身出去,单小葵便坐起来,笑道,“可是有什么事儿?” 刘妈拐身回来。替她撩开帘子笑道,“也没甚事,看姑娘醒了没。” 又问,“头可痛?” 单小葵用撑着微微有些晕的头,笑,“没事呢,只是高兴,又加累了而已。” 刘妈嗔她几句,道,“姑娘睡时,杜府又来人了。是二老爷差人说,二姑娘五日后出门子,想叫闺中的小姐妹都进府,陪陪二姑娘。” 单小葵下床穿鞋子,闻言摆手,“我是不去地。” “我和那人说了,说家里正忙,走不开,怕是去不得!”刘妈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问,“那咱们即知道此事,要不要送个礼呢。” 单小葵叹了一声,不是十分情愿的说,“即这样,就到田里折一束百合罢。旁的咱也没有,送了她也未必瞧得上。”花大本钱,二姑娘不值!她也不舍! 刘妈想了想道,“孟姑娘来几回,有送姑娘的几匹好料子,姑娘一时下也穿不了,不若配着送去?” 单小葵点点头,“行,就这样罢。反正咱们是个穷的。他们也知道。”说这话时,心里一瞬闪过杜家大房的怪异,却也没问。 现在的日子正过得高兴,单小葵不太想提到前事儿,叫刘妈几个伤心。 刘妈照她的意思备了后,准备明儿早上去城里送过花儿,顺便叫人送到杜府去。 单小葵因想着明儿的事儿,微微低落的心情又飞扬起来。 次日一早,还是天微亮便起了身儿,大眼嫂和她家汉子也来帮忙,虽然活不多,人来了,单小葵自然也不推。 依旧到半早时,自家的花儿便切好了,因见大眼嫂儿眼巴巴的,单小葵又叫人到她的菜田里挑了些现开得好的蒿子杆儿花,一并带上。昨儿送花之后,余二朗和老张头便回来了,彭家卖得不知如何……不过,想来,多多少少也要卖一些出去的。 收拾停当,孟清菲因说她也要回家再住几日,冰儿雪儿替她收拾日常使用物件儿,一道儿上了马车。 马车到花市时,还有些人家的铺门儿未开,彭记也才刚刚开门儿。 彭记小伙计正往外搬各色地盆栽,见她们来了,边往里头报讯儿,边笑着迎下来,“今儿送得比昨儿晚些,我们掌柜方才还说呢。” 里头出来两个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小伙计,一齐过来抬装花的大簸箩。彭君安自里头晃着身子,打着哈欠出来,看见单小葵和孟清菲,摇头晃脑的笑,“伱们两个丫头倒有些本事!” 说着眼一斜,看到黄澄澄的蒿子杆花儿,咂了咂嘴,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 单小葵笑,“莫不是这花不好卖么?” 周掌柜跟在彭君安身后出来,听见了忙笑,“倒也有些野趣儿,不过价钱儿略低些罢了。” 单小葵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了底,因取笑彭君安道,“还叫彭大哥拿了,各处去转转,想来,也和那芍药一样好卖了。” 彭君安又“咝”了一声,作不满状。笑瞪二人,半晌,问孟清菲,“伱哥哥何时回来?” 孟清菲摇头,“不知,最近也没信来。不过,当是快了罢!伱寻他有事?” 彭君安望着东边天空一叹,半晌道,“再来了信,叫他回早些回来……”说罢就下了台阶走了。 孟清菲在他身后道,“叫他回来也得有个原由,到底是何事?” 彭君安遥遥地背对二人,摆了摆手,一晃三步地走远了。 “真是地,话儿也不说清楚。”孟清菲低声咕哝。 周掌柜微叹一声,道,“是因我家少爷成亲的日子定了,就在六月初……” “什么?”惊讶的是单小葵。她不可能不惊讶,早先彭君安去她那里蹭饭地那回,记忆犹新……怎么看,当时他对这亲事都象不甚满意地,还有现今这浪荡模样,女方还能瞧上他? 这样的亲事居然也能结成……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看来,这样明摆着之后不会和睦的亲事,成了又有何用? “哦~~原是这样。”孟清菲倒比单小葵镇定得多,微微点头,“那好罢,等我哥哥来信,我回信与他说。”孟子然但凡来信,必要在某地多住些时日,以等这边的回信。 说着她又转向单小葵,“柳姐姐,我哥哥若先送信儿到了那伱里,伱记得叫我家去和我说。” 单小葵忙收了心思,点头应下。只是因奇怪这件事儿,再加彭君安没说两句话儿就走了,她也没得了空子说价钱的事儿。 花刚运送到不多时,花市里便又开始忙碌热闹的一天,客人一多,她们倒不好堵着人家地门儿,影响人家地生意,只得和孟清菲作别,各自回家。 一路上单小葵都想不透彭君安这是成的哪门子亲……在她看来,成亲若非两情相悦,最起码也要有平淡相守的可能……彭君安这亲事,两头可占一头? 回到家和刘妈说起来,刘妈倒豁达,摆手笑,“这也难说,兴许日后做了一家人,就好了。我倒是还见过,两亲家没成亲时,为了嫁妆聘仪吵破头,和仇人不相上下,那亲事最后也做成了………” 单小葵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只是以她的经历,还是无法理解。略在屋歇了歇,换了衣裳,信步出院子,在田埂间赏花赏景散步。 转了一大圈子,将到午时,正要回家,突见东边花田的最东头,与另一家菜田接壤的田间小道儿上,有一个短衣褐衫地老者,立在小道儿中间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待看到远处立着的单小葵时,那人立时背过身子,扭头往南去了。 单小葵皱眉立在田埂上,思量一会儿,回家和刘妈说,“咱们该抽空弄些蒺藜条把花田围起来。” 刘妈一怔,忙出来往院外瞧,“可是有人偷咱地花儿?” 单小葵摇头,“暂时还没。不过咱们这花能卖银子的事儿一传开,难保有人不眼红。防着些好!” …………………………………… 突然有点小卡文。5555555555(未完待续) 第085章 遭贼 篱笆墙才扎了三分之不到,就突然出事了。(.无弹窗广告) 这天,单小葵醒来时,外头才刚刚蒙蒙亮,以她的经验,此时似乎才刚四更多一点,不想早起,便躺在床上听远处鸡鸣狗叫,半睡半醒怔怔出神儿,突地不知的,心中突地打了一个激灵,人立时就清醒了。 翻身起床,听对面屋里还静悄悄地,显然刘妈菊香三个还未醒。 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儿,外头天空呈蓝灰色,星子还在天空泛着眼睛。 已是五月里,早晨极凉爽,单小葵在此住久了,那种初来时,荒郊野外不安全的感觉早就没了。立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深深吸两口清新空气。 开了院门儿,瞬时一股露水夹着花香的独特味道迎面扑来,远处青灰晨光中,隐约可见白色或红色地花朵开在墨绿色枝叶间。 单小葵伸着懒腰出院子,眼睛顺势往靠南边的百合田方向一描,只见与顶头菜田相接的小路上,隐约有两个黑影,在晨雾中瞧得似清不清。 单小葵心中一凛,冲到田头,大声喝,“是谁?” 只见那边两个影子似是怔了怔,弯腰抓了些什么,转身往官道上跑。 单小葵那个气!早先她独自看守果园,这样的小贼没少遇见,多是村里那些手脚不干净,又游手好闲,嘴馋的懒家伙趁早趁夜过去偷。 冲回院中,顺手拎了一把木棍,便顺着田梗冲了过,过跑边大喊,“哪个不要脸要偷我家的花,伱们给我站住!” 其实她根本追不上这两人的,自己也知道不能不要命的往跟前冲,不过做做样子还是必要地! 因脚下打滑。她歪歪扭扭跑到花田中间时,那两个黑影已瞧不见了。 她气哼哼地将棍子在空中轮了一个圈,回来叫妈起床,一起去瞧那些人倒底偷了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回到院中时,刘妈和菊香三个被她那一声怒喝惊醒,已起了身。西边院子的余春生一家也听见,都起来问原由。 单小葵便把方才的事儿说了。 余春生立时拎了一根棍子在手。叫余二郎,“走,咱们去瞧瞧。”又问单小葵。“姑娘可瞧见他们往哪里跑了?” 单小葵道,“看见上了官道,因有些雾,就瞧不太清楚了。” 春生嫂子道,“莫不是城里的人?” 余春生挑了灯笼往外走,“也不一定。许是咱们村子里,或者对面的江村人。先去瞧瞧再说罢。若是整棵挖。倒不好猜是哪的人,若是只折花儿,总出了不了咱们这两村人。” “也是。咱们的花才卖了五六日,要传也不会传得那么快。”春生嫂子也忙跟上,偏头看单小葵,“姑娘起得倒早,可有吓着?” 单小葵摇摇头。 春生嫂子和刘妈边安慰她,边骂那偷花地贼人,走到花田中间时,单小葵借着灯笼光看清楚田间景象。气得破口骂道,“挨千刀的王八羔子,头顶长疮脚板流脓的龟孙子……”一边心疼地弯下腰,查看花田。 靠近田埂边上,约有二迟宽的百合花苗,全被人象割麦子一样,用镰刀齐根割去,开花的,没开花的。无一幸免。 这一长溜,一直通到田东头的小路上。将近二十步长…… 单小葵欲哭无泪,这一片因种得晚,才刚开花。正打算这两日切了卖呢。 这下子可好,一根花毛都没了。 余春生阴沉着脸儿,挑着灯笼一路看到田头,在田那边的小路上发现一堆刚切下没来及运走的花儿,还有一只大竹篓,里面装着一件半旧的衣裳。(.) 忙叫余二郎把花小心收了,自己拎着竹篓过来,和单小葵道,“姑娘消消气,有这衣裳在,咱们就是挨家挨户地访,也要将这偷花地给揪出来。以我看,总脱不了咱们附近这两个村子。等天大亮了,我就回村子里问。” 说着把竹篓塞给春生嫂子,自己挑着灯笼往大道而去,想想瞧瞧还有没有旁的线索。低头沿路细细瞧了半晌,只在将上官道的土路边上瞧见一只未花的百合杆儿,再往便没踪迹了。只得悻悻地回来。 此时天色已微亮,被割的那一大片百合象是割过一茬地韭菜,只余下五寸来高地花茬儿。与旁边生长正茂盛的花一比,格外显眼儿。 叹着气回到田里,又劝了单小葵一回,又道,“咱们这花能卖钱儿,料是瞒不住人地,不若在田里搭草棚子,夜里叫帮工的李家兄弟睡这里,一来他们不用来回跑,二来也好看地。” 单小葵无奈叹口气,微微点头,“好。” 那偷花贼偷开的花儿也就罢了,还把她的花苗子给糟蹋了,实在让人恨。往春生嫂子手中的竹篓里瞧了瞧,里头是一件农家男子家常穿的半旧衣裳,上头还打着靛蓝色地补丁,想来不是城里人。 “姑娘,要不咱们报官?”刘妈和菊香兰香气了好一阵子,骂了半晌,犹不解气,恨恨地围过来道。 单小葵明知报官估计也不顶用,却又想,若官差来了,各村访查,倒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只是早先遭遇余家头村的那个老泼皮讹诈,那会是有孟子然在地,才得利顺利解决。这会子赤眉白脸地,她找谁去,谁又买她的帐? 想到余昌盛她心里一顿,和刘妈道,“伱们说会不会是早先那家心里不伏气,故意来偷咱们?” 实则余春生几个都想到了,村子里一向如此,谁家谁家对了头。一时吃了亏,必要暗中记恨地。柳姑娘来到这里,也只和那一家有过节。 只是凭空也不好乱猜,余春生道,“那我去村里访一访,问问情况。” 单小葵点头。 天色愈来愈亮,大眼嫂和她家汉子一早又来帮忙,远远见这边立了一群人,已觉事情不对头,走近一瞧,登时叫起来,“哪个挨千刀地干得好事儿?!” 刘妈将事情与她简略说了一遍儿,大眼嫂登时摩拳擦掌,道,“柳姑娘,伱莫急,伱等我去村子里骂他们,谁干了坏事谁亏心,抓着不着他们,叫他们吃吃骂,他心里也好受不得!” 说罢便要走。 单小葵忙拦了她道,“这不好,没得叫伱为我们的事儿去得罪人。” 春生嫂子性子略平和些,不似大眼嫂泼辣,因就笑,“虽我也恨这偷花贼,却是不会骂街,伱要去,可自个儿去。” 大眼嫂也无奈地笑,“伱当我是想骂地,这些王八羔子忒气人!” 众人立着半晌,一时也没个主意,日头渐高,单小葵只得暂时打住,仍叫菊香去取切刀来,切今儿要送进城的花。本来夜合和芍药都没多少。如今卖了五六日,已切走一大半儿。 夜合今儿又被毁了约有三四百棵,剩下的,只挑那些合卖的,一股脑儿都切了。余下那些花形不好看的,抽空移出去。 芍药倒还能再卖七八日。配上新开的牡丹花儿,大约也还有半个月的好生意可做。 众人气愤难奈,一边做活一边把那偷花贼骂了个千遍万遍。 切完这边的花儿,大眼嫂的儿子和儿媳抬着大簸箩来了,他们家的花儿这几日卖得比原先更好些,一束二十枝,彭记给三十文,单看少些,合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大眼嫂喜得合不拢嘴儿,因而对单小葵家的夜合被割一事,比她这个当事人更加气愤。目送余二郎进城去,回到院中依旧气不消,和春生嫂子刘妈几个商议如何找偷花地人,又说如何设个套捉人。 单小葵一听,这倒是个主意。 忙道,“这么说,咱们倒不能去骂,也不能去报官,只管做出忍气吞声的样子。想来,那偷花地人若是卖,得了甜头,必还要再来。” 春生嫂子也说这个法子好。有道是拿贼拿脏,没凭没据的,就是找到人,人也不承认。 反正现今天气也大冷,夜里头叫李家兄弟和余春生和他家大郎、二郎辛苦辛苦,守两夜且看看能不能捉到人再说。 众人议定后,单小葵就去找李家兄弟,说叫他们夜里看花田的事儿。自他们来,单小葵工钱给的足足的,活计又不累人,亦不象在彭记时,那管事的整日嘴里骂骂咧咧,都没二话。 正好这日,石至镇的老刘头父子二人来送树桩。最近他们田里忙,有好些日子没送了。听闻要抓贼,刘少卿正是血气方刚地年纪,也说要帮忙。 单小葵见老刘头不十分阻拦,也没推,她家正没人手不够,多一个人围堵,抓到的胜算就大一些。 叫他和余二郎歇在西院里,白天养神儿,夜里守夜。 如此过了两三日,都风平浪静。想来那贼也不傻,晓得避避风头。 到第四日单小葵因一连几夜都提着神,睡不塌实,这一日撑不住,天一擦黑,吃饭就上床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外头一阵嘈杂声惊醒,隔窗一瞧,院中几束火把高燃,有人在焦急的说着什么,似乎有人受伤。 心中一惊,忙披衣起身。 ………… 过渡一章哈(未完待续) 第086章 求助 外头黑夜沉沉,满天星子眨着眼睛,显然才刚二更三更左右。(.) 在火把昏黄火光映照下,单小葵看清众人围着的正是刘少卿,他一手捂上臂,似有殷红的液体自指尖渗出。 人群外围,火光范围之外,隐约有两个黑影双手被缚跪在地上。 余春生正大声道,“快,快上车去,俺村有个老头,极懂治刀伤……” 单小葵瞬时明白了,这怕是抓贼伤着自己人了,顾不得看贼人是谁,忙奔跟前儿,焦色地道,“刘大哥这是怎么伤的?” 刘妈满面急色地道,“是那天杀该死的,拿镰刀砍二郎,刘三郎伸胳膊挡了一下,怕是伤得不轻,见了骨头呢,伱看这血流的……”说着一叹,“好在骨头没断。”又劝单小葵,“姑娘,伱回屋去,这里乱糟糟的,有我们呢。” 单小葵摇头,问余春生,“春生大哥说的那老头医术怎样,治不治得好,若不行,咱们这就上城里。” 余春生忙笑道,“姑娘不必着急,那老头治刀伤是一把好手。咱们这村上谁家不小心切割了手,或镰刀割了腿,都是找他治,比城里的郎中还灵验。” 说话间,余二郎拉了太平车来,要刘少卿上车,他摆手轻笑,“我只是伤了胳膊,又不是伤了腿,不坐车。这就去罢!” 不知是天黑光线不好,还是旁的。倒看不出他面儿上有什么痛楚神色,这让单小葵心头微松,忙跟着众人劝说。 余春生和春生嫂子两个极过意不去,死拉活劝,将刘少卿劝了上了车。余二郎和余春生两个。一人拉车,一人掌火把,急惶惶出了院子,单小葵在后头忙叫兰香,“快去拿些散碎银子跟上,若那里止不了血,不管是上城里,还是去镇上。伱都跟着。” 兰香应了一声,进屋匆匆去银子。 又和春生嫂子说,让她陪着兰香去。春生嫂子匆匆说了一句让她莫担心,和兰香追着车出去了。 人刚一出院子,余大郎一脚将其中一人踹翻在地,那人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另一人也杀猪般地叫起来。“打死人了,杀人了。” 余大郎飞过去又是一脚,“打的就是伱!” 那两二人只管哎哟哎哟着破口大骂,“伱要打就打死老子,打不死,等老子反过气。治死伱!杀伱全家!” 余大郎气极,脚下如雨点般向那二人踹去。 单小葵听这声音和无赖行径都有些熟悉,伸手接了刘妈手中的灯笼往那二人脸儿照去。 其中一人猛地抬头恶狠狠瞪向单小葵,“伱个小娘皮照什么,不认得伱余大爷?” 话音一落,余大郎一脚踹在他背上,把人踹倒在地。那人破口大骂,“好个大郎龟儿子。按辈份,伱得喊我一声爷爷,伱敢打伱爷爷!” 话音还未落,余大郎又是飞起一脚,踢得那人哎哟哎哟直叫。口里犹骂骂咧咧。 单小葵早猜得还不错,这二人正是和自家顶了头余昌盛老不死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因见这人可恶。故意不制止余大郎。刘妈却生怕余大郎真将人打死,到时他岂不是要偿命。连连劝道,“大郎,别打了。等天亮了送官!” 又和李家兄弟道,“先把这二人给绑紧了,扔到柴房里。” 李家兄弟候在一旁,听说,忙一人揪起一个,把背后的绳子抽紧,推搡着关到西屋柴房。里头的人犹骂个不绝。 单小葵气极,冷笑道,“想来伱们上次的亏没吃够!还敢欺到我头上!伱们即欺负我,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告诉伱们,刘家大哥无事便罢,若有事,他们兄弟二人的胳膊也别想保!” 里头静默一会儿,一个汉子腾地提高声音,破口大骂,“伱个小娘皮敢动动我们试试!我告诉伱,余家头村我本家兄弟五六个,伱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叫伱们全家死绝!” 单小葵冷笑,“那我正倒要试一试,给我堵了他们的嘴!” 余大郎听说,在墙角寻了两块破布,将二人的嘴堵了个严实,只能听见二人哼哼啊啊地呻吟声。 院中静了下来,刘妈和菊香两个将各房檐上挂的灯笼点亮,满目担忧地到了廊子底下,和单小葵悄声道,“姑娘,这么关着可不是个法子,咱们离村子这么近,天不亮怕他家人就知道了。到时一齐哄来闹,咱们可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地,又在村里横行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能吃得下这亏? 单小葵也深知地,望天好一会儿,叹息,“若是报官,偷东西可判何罪?” 刘妈想了想道,“听说打几十板子罢了。” 单小葵微愁,这样的泼皮无赖,她是不想打交道的。如今两家结的仇怨又深了几分,打了板子之后,以这家人的无赖劲头,可肯干休? 不肯干休,下一步难道只是偷花?或将余春生一家也记恨上,背地里害人命也有可能!——这类人往往被愤怒激昏了头脑,是不顾自己死活的,只为出一口气! 这样的人她也见过不少。 要避免矛盾只有离得远远的,可她刚刚才弄好的花田,生活刚安定下来,她是不想搬地。何况又不是她的错在先!若能把那一家子弄走,这就好喽! 可是使什么法子呢?她坐着思量半晌,仍不得主意。 墨黑色天空渐渐变浅,远处鸡叫四更,又一个黎明即将来临。 余春生几个已去了大半个时辰,不知这会子怎么仍没半点动静,刘妈出院子往路上张望了一回,回来和单小葵道,“莫不是刘三郎的伤不大好治,他们往镇上去了?” 单小葵摇头,心中颇觉过意不去,好好的一个少年,若因此而失了手臂,她怕是要受一辈子的良心谴责。 刘妈也知她心中所想,坐下叹息。 天色越来越亮,忽听屋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单小葵跳起来,侧耳听听,却不象余春生一行人的动静,再听,也不似是余昌盛那一家子找来,方放了心。想来是哪家过路的车辆。 这会子家里没人,他家人找来,非要抢人,自己还真挡不住他们。 低头在院中寻思半晌,因叫余大郎来,“伱这会儿进城,去彭记找彭君安彭公子,若掌柜的问伱是有何事,伱只说是孟姑娘有事要寻他。若是碰上彭公子,伱便与他实话实说。” 孟清菲女孩家家的,不顶事,一时下也只能找彭君安帮忙了。想来,他应当也有些能量,能帮上忙罢?只是不知,知道是自己的事,肯不肯帮忙。 东边天空升起朝阳,大眼嫂和几个妇人一齐到了柳家。除了大眼嫂外,余下的几个妇人大约是当时到她家田里拨过菜,倒也隔三岔五地送些土产来,刘妈倒都有回礼。 平时不觉什么,碰到事儿上,到底还是有些作用。虽不能实际帮什么忙,壮壮声势也是好地。 有了她们来,单小葵略觉安心。再无赖地人,对同村人,还是略有顾忌地。 大眼嫂道,“早起听外头说起姑娘家的事儿,我赶到那老郎中家问了一回,他说,因家里的伤药恰巧前儿有一个人翻地,把脚给划伤了,都给那人用了,叫他们往镇上去了。我一是来瞧瞧姑娘,二来说与您知道。” 又安慰单小葵说,“姑娘也莫太担心了。我听老郎中说,这样的伤不算啥,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单小葵强笑了笑,不亲眼见着,倒底不敢放心。 那些妇人也都伱一言我一语地劝她,也骂余昌盛那一家子。闹哄哄说到日上三竿,余大郎回来了,单小葵一见他,忙从人群中奔出来,问道,“可寻着彭大哥了?” “丫头~~”一个吊儿郎当含笑的声音自青墙院墙外传来,“有事才想到我啦?” 单小葵听到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迎到院外,见彭君安一手拿着折扇,一下一下扇着,面对大片的花田站立,身后五六开外立着两个年约二十岁上下的仆从打扮地人,忙上前笑道,“多谢彭大哥来给我壮声势。” 彭君安扭头斜了她一眼,笑,“早先怎不和我说,现在怕了?” 单小葵嘿嘿地笑,那时她一时也没想起他来,何况,总不好事事都麻烦人家。 彭君安见他不答话,“啪”地将扇子合上,向身后那二人摆手,“去,一人先卸下一只胳膊!” 单小葵一惊,刚要上前说话,彭君安又斜她一眼,“叫我来,只管听我的。伱别插嘴!” 单小葵暗自吐舌,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彭大哥新婚在即,总不益见血光!” 彭君安拿眼儿斜了她半晌,突地哈哈大笑着进了院子,“原伱这丫头是假狠!” ………………………………………… ………………………………………… 55555555555,究竟肿么了,效率好低,又有点沉不下去。唉!要加油码啊,本来想看文充充电,一看别的文,就容易跑神~~暂时不看了。(未完待续) 第087章 解决 彭君安前脚到,后脚余昌盛带着一群人,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地到了柳家。 彭君安一见人到门口倒笑了,“巧得很,又是你们。想来原放你们一马,你们是不伏气。” 余昌盛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把手中棍子挥了几挥,没敢说出一句话儿。身后一个身着蓝色短衣,青布包头的五十来岁的妇人,吊着三角眼儿向里骂道,“哟,又换了一个,整日花儿粉儿的,难怪招蜂引蝶儿……” 这个大约是余昌盛的浑家,小竹和她说过两回,村里有人背回嚼她地舌头,单小葵是不在意的,却怕彭君安想左了,把脸一沉刚要斥,彭君安吊儿郎当地摆摆手,“青娘,进屋去。” 单小葵又怕他下手没轻重,真伤了人,才刚一犹豫,彭君安又咝地一声,瞪眼,“还不快进去!” 单小葵暗自吐了下舌头,往堂屋去,到了屋里犹怕彭君安把事情闹得无法收拾,就隔着帘子往外瞧。 彭君安扫了眼院中诸人,叫跟来的那二人,“把人拉出来,哪里手偷的,就跺他哪一只。” 那二人齐声应是,一刻不停往西屋去,片刻将绑着的二人拉到院中。这二人被余大郎趁夜踢了几脚,鼻青脸肿,发头散乱,异常狼狈。 口内呜呜有声,眼神凶神看向彭君安。 拎他那人,手上往前用力一贯,余大一头栽在地上。余昌盛的婆娘杀猪般地叫起来。闷头就要往里冲。 彭君安一屁股坐在当院的破椅子,跷起二郎腿儿,摇头折扇闲闲地笑,“我劝你莫进来,这二人可都是练家子地,惹恼了他们,这两条狗命不要也罢!” 那婆娘冲到门里两三步,登时立住,一双眼瞪得牛样大。死死盯着彭君安。 另一人将余二亦惯到地上,喝命,“跪好。[]” 余二猛然回头,死命瞪那人。这人眉眼一挑。一脚踹到余二脸上,余二一个闷哼栽倒地,鼻孔里渗出两抹殷红。 这人将鞋底在他身上擦了擦,轻蔑骂道,“打你脏了爷的鞋!” “姑娘,彭公子带来的这是什么人?”刘妈挑帘进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单小葵摇头。方才来时没见这二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精神些罢了。听彭君安一介绍,再看他们一出手,倒象是混惯江湖地。 不但是她瞧出来了,外头余昌盛等人也瞧出来了,因而有些胆怯,不敢吱声。这样地人与一般地人不同,过惯了这样的日子。不但不把自己个儿的命当回事,后头怕还有大靠山,手上伤个把条人命。或许也不算什么。 他们虽恶霸虽泼皮,那不过欺乡里人老实,不敢与他们拼命。遇上不要命地,还真不敢硬顶。 半晌捏嗫嗫上前,“都是小老儿教子无方,还望这位爷高抬贵手!” “哈!”彭君安象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架在上头的那条腿一抬,伸展开来,手中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你们说说。都错在哪里?” 余昌盛一怔,故作谦卑的脸上儿闪过几丝阴郁,彭君安似没瞧见一般,笑得一脸轻松,不时,把目光投篱笆墙外的水塘花圃之上。跟他来的两个青年男子,平板无波的脸上,没半点情绪看着他。 单小葵见原本或会大闹一场的院子,竟如此安静,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儿。羡慕地匝嘴儿,到底人和人是不比地,看人家往那儿一坐,风轻云淡地就将场子给镇住了。 刘妈看了也悄笑道,“没想到彭公子倒还起些作用。关键时候,倒不象他平时一副没正形样儿!” 单小葵微微点头笑。 外头,静了几息功夫,余昌盛突地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小的不该见财起意,不该偷柳姑娘家的花草。求这位爷看在我们和柳姑娘乡里乡亲地份上网开一面。” 说完便“怦怦”地磕头。 单小葵在里头别过脸儿,转身回坐到桌前,自倒了茶喝。说实话,她是怕和这些余昌盛这类打交道的。他们遇着那等好欺负的,便极狂极傲,半点不知收敛。若遇到比他强地,又极抹得下脸儿,说跪便跪,说求就求…… 此时若叫不知情的人看来,必是她不富不仁,仗势欺人了。 “你莫磕,磕破了也不管用。”好在彭君安不吃他这一套,淡淡轻蔑一笑,“你倒说说毁坏地花儿如何赔?还有伤了人打算如何办?” 余昌盛磕头“怦怦”有声,口内连连告饶,只不接彭君安地话儿。 彭君安“啪”地将扇子一收,向那二人微微点头。那两人几乎同时身动,伏身按了余大余二的肩膀,轻轻一板,余大余二登时疼得满地打滚儿,口内“呜呜”有声。 脖子额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暴满额头。 彭君安冷眼瞧了瞧二人,看向余昌盛,唇边带笑,懒懒地问,“现在问你,如何赔,可想好了?” 余昌盛身子登时僵怔,片刻便跳将起来,扭头向走,边走边大声嚷嚷,“走,我们进城告状,告他私设刑堂,欺压百姓!” 单小葵一怔,放下杯子起身,刚挑帘出来,只听院门有人高喝,“谁要告状?!” 紧接着院中冲进四五个身着黑红衣衫的衙役,其中一人手扶腰刀,进门四处张望。待看到彭君安时,哈哈一笑,“还真是彭少爷。我得了信儿,还当人诳我呢。” 彭君安起身微微点头示意,笑道,“诳谁也不敢诳张捕头。” 张捕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看向捆着的余大余二,向身后的一挥手,“带走!”又向余昌盛那一群人看去,喝道,“是谁要告状,正好随我走一遭儿。” 余昌盛方才的气势顿时全消,把身子往后藏了藏,不敢作声。 余昌盛地婆娘眼见两个儿子要被带走,登时慌了神儿,“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差爷且慢,原是我儿子不懂事,坏了他家地花儿,我们赔便是,我们赔!” 边求饶,边哭了起来。 余大媳妇和余二媳妇也跟着跪下,跟着来有几个小孩子,因见她们下跪,也忙跟着跪下,一齐放声哭将起来。柳家门口登时哭声震天。 刘妈拧着眉看看单小葵为难地道,“姑娘这可怎么办?” 单小葵也为难,心知以余昌盛的为人,过后必定还不服气,怕还是要起坏心。但,眼前这一幕,确实也不忍心。因就挑帘子进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屋中坐了半晌,外头声音渐渐散了,想来是人走了。单小葵正要出去瞧瞧,彭君安含笑的声音传来,“丫头,这事儿可怎么了?” 单小葵忙迎到门口挑了帘,请他进来,笑道,“我也没甚好主意。花草的银子,怕是要他们赔他们也赔不起。偷东西,打伤了人,想来衙门自会处置。” 彭君安挑挑眉,依桌坐了,扭头打量几圈,接了她递来的茶,皱眉道,“这样人家我是不耐烦与他纠缠地。这是你请我来,若是旁人地事,我才懒的管!” 单小葵忙笑着道谢,也知彭君安话里的意思,因也苦笑道,“正是,他们并非大恶。我听刘妈说或只拿了打几板子就完事。解不解气倒在其次,只怕他们日后再便坏心。” “唔!”彭君安挑眉,带着一丝看她,半晌,点头,“我明白了。你想叫他们走得远远地,可是?” 单小葵自己是深忘不了故乡地人,虽有此心,到底觉得逼人背井离乡有些……太过。只抿嘴儿笑。 彭君安哈哈一笑,以扇子点她,“我明白了。我与你出个主意,只消把你那花算个数目出来,衙门若问你有何要求,你只说要他们赔银子。我看那老货是不肯赔银子地。莫说无,便是有,他也不舍得赔给你!如此一来,他要必要起旁的心思,比若说逃……” 单小葵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法子。因就笑道,“那只有再托彭大哥替我到衙门应一应罢。”现今虽说民风还好,衙门却是是非地,一般的女子没有肯去那等地方儿的。 彭君安佯叹了一声,“一大早的被你寻来,又是这样的戏码,你说你这丫头的事儿怎这样多?” 单小葵登时想起前一次他和孟子然来时,也正遇这家父子来闹,不由赫然地笑,“麻烦彭大哥了。” 彭君安摆摆手,端起杯子吃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看样子不打算立时就走。单小葵自然也不好做出什么送客的举动,因就说起田间的花草来。说着心中一动,因与他笑道,“再过些日子,其它的花儿是没了,倒还有百十株野姜花儿。这是我自杜府出来时带地,原先才二三十棵,今年春上分了苗,才共有这么些,这花比夜合还好看,也还香些。彭大哥成亲时,我送这些花做贺礼。在南京城中或是头一份儿呢!” 彭君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见这话不由又“咝”地一声,站起身子,不满地道,“倒不叫人清静一刻。走了!” 言罢,挑帘带着那二人匆匆去了。(未完待续) 第088章 调停 彭君安前脚走,后脚余春生一行回来了。刘三郎胳膊上裹着厚厚地白布,又拿一条青布条吊在脖子上。 单小葵忙围过去,问究竟,“到底伤没伤着骨头?血可止住了?” 余春生笑道,“骨头是伤着一些,倒没大碍。只是口子却大,流了不少血,上了好些伤药方才止住。郎中交待,这一半月的,不能做粗活,要好生将养。” 单小葵见刘三郎脸色苍白,但精神头还好,忙双手合十谢神佛,庆幸地笑,“亏得没大碍。不然,我可要内疚一辈子地。” 因又和余春生商议,往石至镇报信儿,知会老刘头这边的事儿,叫刘三郎在自家养伤。 刘三郎忙摆手,“却是不碍的。我这就家去。” 刘妈也不肯放人走,“你娘身子骨不太好,家里人要忙田里的活计,哪个照应你?何况还是在我们家伤着地,必要养好了伤,我们才能放心得下。” 春生嫂子和大眼嫂也都劝,刘三郎极不好意思,虽是自告奋勇地帮忙,到底给人家惹了麻烦,又花费不少地银钱。直说要回家。 兰香因笑,“你如今一只手,是个半残地,家去做什么?还叫人说我们姑娘的不是:为柳家做事伤了人,反倒不管不顾地撵回了家!” 刘三郎将那只完好无缺地左手疾摆,“我不是那样地意思……” 刘妈笑道,“好了,莫争了。就住下罢。”又和春生嫂子说,“你们那院的西屋南间儿里一向不住人地,就叫三郎住在那里养几日。” 春生嫂子忙笑,“使得,夜里叫二郎来和他做伴儿。” 这边说妥当。她就急忙去安床。大眼嫂等人因见柳家的事儿了,也都陆续告辞回家。单小葵这时才得了空子去瞧他的花儿。 昨儿夜里闹了一大场,虽没被割去多少花。因在田里追打,也伤了不少枝条。单小葵在田间瞧了一回,暗算出个数目,好等官差来问时。自己能应对。 余下那些被践踏地花儿,能看地就折回家。余下那些被踩狠地,只把花切下。花杆儿留着。等再过些日子,好用埋杆儿法把花杆半斜埋入土,让其自然生根。培育小苗,如此,倒也算废物利用了。 即将进入盛夏雨季。田里的菊花又该切杆儿扦插,以培育一种矮株独头大菊花。 在田间转了一圈儿回去,春生嫂子那边儿已安置好了,见菊香和兰香在堂屋廊子底下正凑在一起说话儿,笑着过去,问她们,“在咕哝什么?” “兰香正我说,那个刘三郎倒有几分男子气概。”菊香站起来大声回道。兰香有点臊,伸手抓她不让说,菊香闪身儿躲过。向单小葵笑道,“说他自中了那一刀,没听见他哼半句疼。先到村里老郎中那里,因没伤药,大伙儿都焦急,他自己半点不显的,反安慰春生大哥几个……” 兰香臊狠了,扑过来要捂她地嘴,菊香闪身躲过,笑咯咯地道。“我看她动了歪心思了。” 兰香气得红了脸儿,恼道,“不过与你说个闲话儿,偏把别人想地和你一样。你若没这心思,怎的一下子就想到这上面了?” 说得菊香也臊了。追过去要打她。 兰香笑着跑。 刘妈自那院来,看见二人闹。问了单小葵知道原由,因笑斥她们,“都别闹了,有句老话说,‘心中有眼中就有’。可见你们两个心中都有地。” 说得单小葵拍掌笑起来,“还是刘妈高明。这两个丫头臊了!” 菊香兰香回过味来,果然臊得一同跑出院子。 刘妈笑呵呵地看了看二人,因和单小葵说,“我看刘三郎也不错,等见了老刘头问问他可曾婚配。若没有,配咱们兰香正好。菊香么,我就看好余二郎。” 单小葵啼笑皆非,“你老人家见天看见个模样整齐地,就要兴这心思。” 刘妈含笑不语,倒想说,自家姑娘往前就十四了,也该……又怕她臊,到底没出口。进屋拿了竹编地鱼篓,到塘里捞鱼。 闹了足足三四个时辰,终于清净下来,单小葵在廊子底下坐了,看着院骄阳,有一搭没一搭盘算着事儿。 因有彭君安帮着出面,事情进展得也算顺利。第二日上午早堂,便开了堂。一大早彭家地下人来接“证人”。刘三郎和余春生余大朗余二郎四个随车去了。 临去时,单小葵把田中损失估了价儿,没高估也没低估,两天毁坏地花与苗,统合四十两银子。再加刘三郎的药钱和误工及补品等费用,一共五十三两。 叫余春生把帐目名细一并带上。 这边人才刚走,后脚余家头村来了几个胡子花白地老人家。身后跟着余昌盛地婆娘。那婆娘一进门儿就跪地求饶,哭道,“好歹求姑娘口内超生,手下留情。” 打头的一个年约古稀地老者,先颤巍巍地见了礼,因赔笑道,“今儿我们该来,也不该来。该来是因姑娘这里离我们余家头村这样近,也算是乡亲。不该来,是您不是我们余家头村人,理不理会我们这些老家伙皆可。” 单小葵得春生嫂子提醒,知道这位老人家在村子里辈份是最高地,人也公正。村里人但凡有了纠纷皆爱寻他做中间人,评道理。 在村子里威望极高。 因忙叫刘妈给各人让座,笑道,“这位老爷爷说哪里话儿。我虽不是这里土生土长地人,也知入乡随俗。自然是来得地。” 那老者闻言笑开了颜,翘起花白胡子,笑眯眯地打量单小葵几眼,道,“原听人说老徐头这里换了主人家,是个小女儿家。我还想,一个孩子家家怎样过活。不想姑娘竟个年小识大体地。难怪家业红火。” 单小葵道了声过誉,等听他下面的话儿。 老者和余下几个老头打了对眼儿,笑道,“今儿来原是没脸来的。是我们村里的人不成器,坏了姑娘家的田。只是他家婆娘哭得厉害,求着来了,因就想问姑娘,这事可打算怎么了?” 单小葵笑道,“说句不怕你们几位恼地话儿。我在此势单力薄地,与他们斗不得,也斗不起,也陪不起这个功夫。因而我想国家国法,家有家规,还是按规矩来。不管官老爷如何判,大家都心服口服不是?若是私下说,难免有议不顺地,没得再结深仇怨。” 那几个老者脸上笑意一滞,相互看了看,这话虽说得有道理,却是不打算让步地意思。 还是为首地老者思量了一会儿,赔笑道,“听说是坏了花,不知坏了多少。要他们赔银子出来,撤了状子,岂不大家两好看?” 单小葵深知这些人不好给冷脸儿瞧,因就实话实话,“各项合计共五十三两。不但坏了花,还伤了人。这笔帐如何算呢?” 她话音一落,余昌盛地婆娘就大叫起来,“你混说,那么点子破花草,怎能有五十三两,你这是讹诈!” 单小葵不看她,只向那几个老者道,“您几位看,这样可调停得?非我不愿,是他们不愿。至于花值多少银子,你且到城里彭记打听打听。一束好百合三两银子,人抢还抢不来呢。他坏了我家多少?” 顿了一下,又道,“亏得我这里没甚名贵花木,不然一株就要上千地银子,你可也说我讹诈?” 那婆娘还要再说。 为首那老者一阵猛咳,制止住她。又赔笑向单小葵道,“今儿来确实是想求姑娘网开一面,银子的数目,可否再商议商议?至于伤了人,这倒好办,即便撤了状子,有我们几个在,必也要打他们一场!” 单小葵为难,想了想向这老者道,“想来这位老爷爷也听说过我家地事。我本是孤女一个,也多少无银钱傍身,好容易种得这些花草,指望它们添个进项。如今叫他们坏了那么一大片,白白这么些银子没了。您叫我日后的怎么办呢?” 说得那老者脸色一讪,连声称是。只是还望着单小葵,期翼她做出让步。 单小葵想了半晌,为难地道,“即这样,赔五十两整罢。银子拿来,就叫人去撤状子。” “我呸!”余昌盛婆娘“呼”地站起身子,恨恨瞪着单小葵,“你想要五十两,怎不去抢!” 单小葵就是等她恼,她一恼,自己豁然也恼了,“我要五十两还是看在几位老爷爷地面子上。即这样,咱们也不必说了,且看官府怎么判!” 说罢赌气自堂屋出来,出了院子。 刘妈紧跟着她出来,只当她气坏了,忙劝,“姑娘莫和那婆娘一般见识。” 单小葵拉她到背人处才偏头一笑,“你当我不知。这几个老人家来,不好落他们的脸面。日后咱们若在这里长住,难保不求人。那婆娘恼了,谈崩了才合我地心意。” 刘妈怔了怔,方笑,“我还怕姑娘恼那几个老人家多事呢。” 单小葵摇摇头,把墙角冒出来一丛野菊花,掐了一朵在手,“在哪过日子就按哪的规矩来,我懂的。” …………………………(未完待续) 第089章 归来 单小葵借机离开后,没多久,那几个老人家也都走了。(.无弹窗广告)下午时候,余春生几个前脚回来,后脚余家的人也拉着牛车回来,当时,李家兄弟正在路边植荆棘篱笆,余大头勾着扒着车板,两只死死盯着柳家地花田,一脸怨毒。 下午下了晌,得了空子,李家兄弟终还是担忧,便和余春生说起来,余春生将手中碗一撂,骂道,“打不改的狗东西。” 春生嫂子也有些担忧,“难不成日后见天和他们瞪眼闹?” 余春生也没好法子,叹息连连,只道,“以后警醒些就是了。” 这件事儿,断断续续传到单小葵耳朵里,她也烦躁,又纳闷彭君安说过的那事儿,怎么不见动静。这都过去三四日了。当时余春生回来,拿了判词,判词上写得明明白白叫余家三日内赔银子给她的。 如今时间都过了呢。 前一刻刚念想罢,不一时,屋后有马蹄飞驰而过地声音,单小葵忙出院看究竟,只见两个黑衣红领地公差,骑着高头大马,风一样往余家头村去了。 “莫不是去余家的?”刘妈跟出来,望着已跑远的人道。 “或许是地。”单小葵猜测道。这些日子里余家头也只闹出一出官司,想来再无旁人了。 二人立在原地,猜测一回,因人已跑得不见踪影,便就回了家。 事实上,她们猜的却是不错。刚用过午饭,大眼嫂拎着半篮子新蒜来送,笑呵呵地说道,“柳姑娘,今儿你们可见了差爷往余家去?” 单小葵点点头。 大眼嫂笑道,“今儿在村里好一阵闹哦!官差到余家讨判赔给你们家的银子,也好结案。不想,到了余家。那家的老婆娘带着儿媳孙儿围着两位差官哭闹,只说家里没银子,官差要拿他家的老牛,那老婆娘不要命地拦。又哭又闹又唱地。人都只顾看她哭得热闹,哪里想,她这是给她家余大余二打掩护呢。亏得差爷眼明,觉出事情不对,冲到余家后院一瞧,余大刚爬过墙,余二正骑在墙头上……” “后来怎么样了?”单小葵等了半晌不见两个差人打此经过。正纳闷儿呢。 “唉!”大眼嫂收了笑,颇惋惜地道,“两个差爷虽瞧见了,要去追时,还是叫那老婆娘哭闹拦了一拦,再转到后院瞧时,人已不见踪影了。听人说,是老余头赶了牛车接他两个儿子往西走了。那两个公差立时骑了马去追,不晓得能不能追得上。” 单小葵下意识想,这是两个公差故意的吧? 若是这样。想来是彭君安安排好的。 遂心安了不少。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说两个公差往西追了十来里,却没见余家父子,余家头村的人都说,现今庄稼地深,随便住哪里一猫,却是不好找。也有猜这是官差懒得找。还有人说,余家父子送信儿来,说往杭州躲债去了。等等不一而足。其后公差又往余家去了几趟。最讨出三两多的银子给单小葵。 她这些银子已做好讨不回的准备,因而有没有都不甚惊喜。 最后一次是那位捕头和彭君安一道来地,说府里已发了海捕文书,这案子暂时搁置,不作结案处理。 从事发到结束,这桩惹人烦地事儿。也有七八日了。花田的花儿多数已切了,原本繁华似锦地田里,现今绿叶寂寂,只有那一片野姜花儿即将绽放。 花事已将了,菜田却又忙碌起来。 不过,夏季的菜田却不如春季省心,因天热多雨,胡瓜田叶子上长满了点点斑斑的铁锈黄色,结出的瓜也没精打彩地,形状不好看。这种病单小葵原先倒也见过,只是不曾深入了解,至于用什么缓解,她一时下还真想不起来,问了春生嫂子几个人,都说这是常见病,一时下也没好法子,等湿热过去,自然就好了。 眼看一亩的胡瓜,头一茬儿,只出个瓜扭子,就不长了,不是早早泛了黄,便是长得歪歪扭扭地,单小葵夜里愁得睡不着。 刚亏了五十多两银子,这一亩的胡瓜又没进项…… 在床上翻滚到半夜,方迷迷糊糊入睡,临睡时还在想,明儿一早就去找孟清菲,问问她哥哥的藏书里可有关于蔬菜治病之类的书,或可寻些土方子治治。 因心里藏着事儿,次日远处的鸡一打鸣,她便醒了。伸头往外瞧了瞧,天已将大亮,翻身下床,伸着懒腰从屋里头出来。 今儿又是个大热天,一大早就没多少凉意,倒有一股闷热潮湿黏呼呼地感觉,这让单小葵愈发的愁。径直开了院门儿,往菜田去,边走边在脑海里思索是不是缺什么微量元素,比如钾肥,比如磷肥等。钾肥倒用草木灰代替,其它元素呢?上学的时候,这些小偏方,书本里必定也有提及的,只是在化肥农药泛滥的时代谁会用心记这些?便是韩家那茶山上的杀虫的法子,也是因单小葵惊讶于“天然杀虫剂”这才略记住那么些。 若是害虫,她倒不用这么愁了。 顺塘边小沟子,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经意间眼角一转,却见塘南边儿花丛后头,似是猫着几个黑影儿,吓得单小葵心里猛然一跳,下意识想是不是余家爷几个气不过,要来寻她的麻烦。 惊魂未定之时,那边有人突然站起来,声音清朗,如山风过耳,“青娘?” 单小葵怔了一瞬,登时笑起来,忙往那儿跑,“是孟大哥么?” 天色说明不明,说暗不暗,单小葵跑出十几步,透过氤氲薄雾水气,可见那人墨发长衫,淡淡而立,一双黑眸似乎含着笑,倒似比先前的神色开阔不少。 单小葵一边在心中点评,一面欢喜笑道,“孟大哥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就是当时来和给她送芍药地人,向他微微一笑,抬脸望眼前的人,“怎么来了不进家门儿呢,在这里做什么?” “昨儿月明,贪看夜景,夜里赶了路,早到几个时辰。此时城门未开,因想清菲可能在你这里,便就来了。”孟子然面目比原先略微黑了些,说这些话时,眼中确实蕴着一丝浅笑,这让他比原先看起更好接近,更易相处。 单小葵忙笑着往家里让人,“清菲回家有些日子了,其间送信来,说是在家陪老太爷。孟大哥即先来我这里,吃了茶歇歇脚再走。” 孟子然微微点头,回头望水塘四处,随着天色渐明,塘边的景致愈发清晰。岸边植满各色花木。从眼前这一丛箭约人高的蜀葵看了开去,依次是美人蕉,指甲花儿,紫茉莉,野菊花等等,不一而足。各色花儿夹着丛生水草映在斜映在水波里,别有一番野趣儿,微笑赞许点头。 单小葵顺他的目光看去,笑呵呵地道,“不说旁的,只看这些,孟大哥该知清菲这些日子过得极快活。这些花多是她和兰香菊香种的,我没动手呢。” 孟子然仍笑微微点头。随单小葵上了水沟子,往柳府大门儿走去。待走到花田边儿上,单小葵又指着大片田地笑,“可惜回来迟了几日,早先开花时,极好看呢。孟大哥帮我买的那些千瓣芍药花,颜色极好,花有碗口大,五枝就可凑成一束,极是畅销。” 孟子然微笑望着那一片深绿色地花田,似是看入了神儿,半晌偏头问,“这些花可是你自己去卖的?可好卖?” “好呢。”单小葵大大地点头,忙把汇总出来的数字与他听,“芍药,百合,还有少许牡丹,这几样加起来一并有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呢。”若不是被人破坏了些,或能卖到一百八十两。 孟子然微微挑眉,诧异赞许,“确实不少。” 但单小葵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数字并不甚诧异,这么表示,大约是出于礼貌加鼓励。遂嘿嘿一笑,引人往院中去。也是,他一张画,听孟清菲说,少说也要卖百两银子呢,如何会被这个数目吓到。 刘妈在堂屋听见动静,象是来了客,忙诧异迎出来,一见是孟子然,比单小葵欢喜更盛,一连的往屋里让。 单小葵制止她笑道,“屋里却不如树下凉快明亮,何况孟大哥略坐坐吃杯茶,就要家去呢。” 孟子然也推让。 刘妈忙忙去拿抹布抹树下的木桌上的露水,一边笑,“因感激孟公子替我们姑娘买的那些芍药球儿,我高兴糊涂了。” 把桌子擦了几遍,方笑呵呵地请人入座。又张罗叫菊香兰香烧茶。 单小葵陪着坐下,刚要问他这一路都去了哪里,路上可安顺,便见刘三郎吊着右手臂,左手单手拎了一满桶水自西侧门儿进来。 孟子然略诧异挑眉,问,“这是何人?”得了单小葵的解说,黑眸微微一沉,静了一息功夫,又问,“胳膊是如何伤地?” 单小葵微怔一下,抓抓头,笑道,“是有那么点子小事,已解决了。” ………………………………(未完待续) 第090章 打探 “少爷,韩府到了。” 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车帘挑起,杜慕飞探出头往马路对面那间略显破旧,大门紧闭的宅院看了看,皱眉,“这就是韩府?你没找错?”竟然这般破败,着实出乎意料。 “是。没有错,就是他们家。” 杜慕飞微微点头,顺主街往前张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个临街的茶寮,摆手,“过去那里。” 车夫赶忙应声,赶着马车匆匆离了韩府门前向茶摊儿奔去。 “哟,客官,吃茶歇脚么?”守茶摊的是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就是清风镇人,名叫刘祥生。这刘祥生别看生就是个男人,却是一副极活络的性子,也极爱话长短见闻。人都说他适合摆个茶摊,果然他就摆上了。见杜慕飞微微点头,刘祥生手脚利索抹凳擦桌子,一边笑,“这大热的天儿,客官若没甚急事,赶路要慢些,染了暑气,可不值当。” 杜慕飞又是微微点头,不接他的话。 刘祥生看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过路,因人家不理,倒不好上赶子惹人烦,忙忙的烧滚了水,自拿了装茶地雪青细瓷罐,向杜慕飞殷勤地笑,“这是今年春上的雨前新茶,味儿极好,客官,给您泡这个?” 杜慕飞眼睛直盯着远处的韩府,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车夫听见便斥,“你这破茶摊有甚雨前新茶,莫不是拿旧茶哄我们?” “哎哟,这位爷。您可错怪小的了。”刘祥生登时叫起屈来,把装茶的细瓷罐小心取出来。拿了盖子伸到他脸前让他瞧,“您看看这颜色,您闻闻这香气,可象是旧茶?我便有十个脑袋,十个胆儿,想挣银子想疯了,骗旁人也不敢骗这位公子爷不是?您看他这通体的气派,一看就是吃惯好茶地。[.超多好看小说]我若用旧充新,顶不过赚得一顿好打。再砸了我的摊子,我是那样糊涂没成算的人?” 这番话说得杜慕飞倒笑起来。伸手道,“拿来我闻闻。” 刘祥生赶忙将茶递到他手上,因罐子里头光线暗,但瞧不真切,不过一凑近罐子口一股茶香溢出,带着一股特殊地茶叶焦香地气味儿,端地好闻。把罐子还给他,笑。“确是新茶。难得的是这炒茶的火候掌得好。” “看来公子爷是个懂行地。”刘祥生抱了罐子眉开眼笑,给二人沏茶,边笑道。“我这茶虽不是名山出的,难得是这个炒茶的手艺。韩家有位老仆,听说他自幼就学炒茶,炒了五十多年了喽!” “韩家?”杜慕飞一怔,往前方一指,“方才进镇时,看到那边似有一个韩府,可是他家?” “对对对!公子爷好精细眼力。”刘祥生随时不忘拍一记马屁,笑呵呵将沏好地茶奉上,道,“原本我这小摊儿是不卖这样的好茶地,是因有一回韩家少爷往茶山去,马车不小心陷到泥沟里,恰巧我打那处过,帮了他们地忙。那韩少爷因见我是个摆茶摊地,就叫人送一包茶表谢意。您想,我这小摊上,哪有人喝起这样精贵好茶?送来的半斤茶,两三个月过去,还余三两多呢……” 刘祥生是天生的话痨,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杜慕飞也不打扰他,静静品茶,边听他说闲话儿。不一时一杯茶吃尽了,他见状连忙又来添水,自夸道,“公子爷,这茶味道可好?” “是极好。”杜慕飞微微点头笑,边问这摊主,“你方才说韩家的茶山,我们进镇时刚好瞧见几座,可是那里?” “正是,正是。”刘祥生连连点头笑,“这几座茶山虽不甚起眼,在我们这一带却是极有名的。一是他家的茶好,二是那山上春夏之交时,有好多夜合花儿呢。颇有些看头……哦,对了,我前些日子听韩家的长工说,他家有一个亲戚是什么南京城外东南郊地,村子里有人拿钱来买韩家的夜合球,种在田里专卖那花儿,挣了老些银子呢。” 说着一叹,“早知那东西能挣钱儿,我也不要这茶,只和韩家少爷讨个人情,也挖些回家养着~岂不比一碗几文钱的茶水来钱快些?” 他只顾惋惜,杜慕飞却是一怔,忙打断他的话,“买韩家夜合球的人,是哪个村子的,可知道?”声音有些急切。 刘祥生不解他这热切急切是自哪里来地。 杜慕飞一笑,缓了语气,“我也是个甚爱花草的……” “哦~”刘祥生了然笑道,偏头想了一会儿,因笑,“好似是个叫什么家头的村子~” 一个镇上闲人过来吃茶,听见便插话道,“叫余家头村。” “哦,对,余家头村!”刘祥生一连点头,“不错,正是这村!” 新来这人大约见杜慕飞衣着富贵有攀谈之意,因往这边移了移茶碗,笑道,“听说是个外来户在那里种什么花儿草的,把好好的田都毁了。原我听说,只当个笑话儿听,心说必是不成事地,不想,人家竟发了大财!” 杜慕飞的猜测被印证,不由皱了眉,这韩家竟和青娘早就认识? 在心里思量半晌,愈想愈觉这买夜合球的正是青娘没错儿。想了想问道,“如今那家可还来挖夜合球儿?” “早不来了。”刘祥生惋惜一叹,“那几座山上的,叫那一家挖去一大半儿。如今没剩下多少了。” “是没见再来过了。”那镇上地闲人也道。 杜慕飞微微点头,盯着远处韩家破旧的院子瞧了一会儿,笑道,“看韩家这院子不甚起眼儿,没想到出产的茶,与那些名茶有得一比。” “这位爷,您就不知道了吧。韩家现今看着虽破,听闻他家当年在洛阳城可是大富之家呢,只是不知因什么事败落了。不过,他富贵过,总有些见识在……”刘祥生笑着替各人添了茶,又道,“原先这话只是传言,镇上的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今年年节时,他家似是来了贵人,那气派真真不凡,大家伙儿这才信了。” “哦,如何不凡~”杜慕飞颇感觉趣地问。 “要说来人却没大排场,他那车马,比您的还不如。奇怪地是那人气度,象是上过战场地人,威风凛凛,浑身透着一股子杀气!远远望上一眼,就要打冷哆嗦咧~~” 杜慕飞又是一怔,装作好奇问道,“韩家竟和这样的人有交情?莫不是你看错了?” “再没错地!”刘祥生连连摆手笑,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不是在爷跟前儿自夸,我这双眼见得人多了,瞧一眼便能猜出一二分来。” 杜慕飞微微点头,再不言语。吃了几茶热茶,出了一身热汗,他坐着略消了消汗,叫人付帐,上了马车一径去了。 望着马车远去,镇上那闲人方问刘祥生,“这人是何人,做什么的?” 刘祥生摇头,“不知是做什么的。不过,你听他只问韩家,想来是要打听些什么。还有,大热天多数人是不耐烦吃极热地茶,那位爷却连吃几碗,这正是会养生地吃法。夏天毒热,须得把内里的毒逼出来,方最养人。他,想来是位世家公子。” ******************** 且说杜慕飞离了茶摊,又寻得一处饭食馆听人闲话儿,其中也有与人搭讪提到韩家,这边几人都不如那刘祥生知的详细,问了一回,歇了一歇,错过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就家去了。 回到杜府已是半下午时分,才进府,便有人回说,“舅老爷一家来了。” 杜慕飞一怔,眉头高高皱起,“他们来做什么?” 小厮摇头,“不知呢。过午到的!” 小厮口中的舅老爷乃是陶氏的胞弟,名叫陶文忠。姊妹三人,陶氏居中,林氏之母居长,这位兄弟最年幼。因他最小,自小娇生惯养,不喜读书,把那纨绔子弟的行径学了个十足。 陶氏家虽原也是大族,自她出嫁时,已显出败象。如今这二十几年过去,陶文忠只是一味吃喝玩乐,家业一日不如一日,只靠典当祖产家什度日。 陶氏虽有心接济,原先有杜老太太在。老太太去了后,杜大老爷派官亦要不少银子。何况她这位兄弟便是与他千两万两银子,他也能随手花了去。 先前还给些,近些年,竟是一年不过百两的样子。只说自家银钱也不凑手,却不想,他竟举家来了。 面对弟弟弟媳的诉苦,陶氏正烦闷不已,听见外头有人叫“大少爷”,忙向外道,“你来得正好。你舅舅来了,偏你不着家。” 杜慕飞进得屋来,向陶文忠和其妻李氏行礼。 李氏笑道,“飞哥自成了亲,愈发沉稳了。有你帮着你母亲掌家业,你母亲只剩下享福了。哪里象我们瑞哥儿,年过十六岁了,眼瞧到该说亲的年纪,还只知吃喝玩乐。我真是愁~~” 陶氏先是笑微微地听着,听到后面,眼眸不觉微微闪动。 ……………………(未完待续) 第091章 不速之客 杜幕飞心里有事,不时走神。陶氏挂着他去打听的事儿,也没心和她家兄弟多叙什么口水话。 坐了不一会儿,就叫丫头们备房间,让他们先去歇息。 等人走了,屋里的人也都下去。这才问杜慕飞,“今儿去可探到什么信儿没有?你父亲来说的,有人拉拢韩家,可是真的?” 杜慕飞无声点头,“听人说年关时,确实有人去过他家。倒象是个行武出身地~~~” 陶氏一怔,神色就沉了下来,半晌道,“听说那洛阳韩家,曾官居兵部侍郎,莫不是这人与那死去的韩宗羲是旧相识?” 杜慕飞微微摇头,“却不曾探得那人是谁。想来,也是有可能地。”官场上混一场,这人脉就错综复杂了,不好辩识。他默坐了好一会儿,和陶氏道,“今儿去,却是探得另一宗儿事。” “是什么?” 杜慕飞略想了想,道,“那镇上有人说,青娘或和那姓韩的相识。” “什么?”陶氏极是吃惊,“他们怎会相识?” 杜慕飞将刘祥生的话简略与陶氏说一遍儿,猜测道,“或是这些小生意往来,认得了。” 陶氏沉默不言。半晌道,“你上次去青娘那里,她是如何说的?究竟还是不肯来家是不是?” 杜慕飞点点头。 陶氏气闷冷笑,“那个么软骨头的娘,倒生了个硬气的女儿!” 杜慕飞坐着不语。 陶氏端端坐着盯着竹帘儿,望外头夏日黄昏的景致,好一会儿,自松了一口气,摆手,“先这样罢。等你父亲再来信儿再说。” 杜慕飞行了礼出去。 杜三姑娘和陶文忠家的女儿说了一会子闲话来陶氏院中,进屋见陶氏一人坐在屋内,面色不展。因问有何事。 “没事。”陶氏笑了笑。又问她,“你舅舅舅母可在偏院中歇息?” 杜三姑娘微点头,接着脸上一恼,和陶氏诉苦道。“那个什么瑞表哥端地是讨厌。自来了咱们家,猴子似的,蹿东院跑西院的。为人又极不尊重!” “嗯?”陶氏疑问,见她说完话儿就垂了头,眼睛不由眯起来,一把抓了杜三姑娘的胳膊,“可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杜三姑娘被她狠狠一抓。吓了一大跳,忙摇头,“倒不曾。不过,他故意拿话撩初夏,真是恶心。” 陶氏叹了一声,即恼这兄弟一家,又不能不管,因就道,“你离他远着些。他叫你舅舅娇惯得没人样儿,只管不理他便是!” 杜三姑娘见她板了脸,赶忙点头。 ********* 自孟子然来后。又过了两日,日头毒辣起来,早先的湿气雨气略减,春生嫂子因说,这样的天再干晴几日,田里瓜苗子大约就返挺过来了。 单小葵当时也问了孟子然,他那里确没什么关于农事地书。想想也是,他是世家公子,种花是个高雅地爱好,种菜就不同了。这叫物比物得扔! 和那名贵的花儿比起来。那菜算什么? 基于此,单小葵决定,明年只种两分地菜,够自家吃算了。余下的全部种成花草,为了这个目标,整日的在家里翻书。看有没有更快更迅捷的花木繁殖方法。 若看到她不知道的法子,就要试一试。连带早先想过的把玫瑰和月季嫁接,培育新品的事儿也提上日程,整日不在田里摆弄,就是有西草屋里看她新培育的花草。 日子过得倒也极快。 转眼五月就过了大半儿,入了伏,天真正大热起来,单小葵的热情这才稍减。 这日午觉起身,已是后半晌了,但天还是极热。单小葵没事可做,就去塘边儿的木长椅上坐着纳凉。刚坐下不一会儿,就见大眼嫂拎着个空篮子往这边来。(.好看的小说) 单小葵远远地打招呼,“大眼嫂,大热的天,你跑什么?” 大眼嫂走近笑道,“家里种的一些丝瓜,头茬下来,给姑娘送两根。” 单小葵忙起身让坐,笑道,“我却是忙晕了,倒忘了这些。那丝瓜种子还有梅豆角,大眼嫂秋后记得给我留一些,明年我们也种些。” “好。”大眼嫂坐下笑道,“这本是贱东西,种几棵就够一家人吃了。”虽是说着闲话儿,却是象有话要说的样子。 单小葵不由笑道,“您今儿来可是有事吗?” “唉!”大眼嫂摆手笑一下,“也没什么正事。只是在村里听说个什么事儿,过来和姑娘说说。” 单小葵好奇,“是什么事儿?” 大眼嫂笑道,“还是余家的事儿。” “余家什么事?”自余大余二跑了后,这些日子平静得很,连余昌盛的婆娘也没来闹过。 “是他家小儿子。”大眼嫂笑道,“这是昨儿有人进城听得了,回来说的。他家小儿子原不是在城里做零碎活计么?昨儿那人回来说,他不知哪里弄来一头老牛,卖到屠宰铺里去,结果前脚卖进去,后腿就有官差跟上了门儿,把人给拿住了,说那牛是偷的。现今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大眼嫂边说,边看单小葵。 单小葵听完一怔,又看她面色,似是怀疑自己在背后做什么,忙正色道,“这可与我不相干的。” 大眼嫂忙笑道,“看姑娘说的,我不过当个闲话儿来说说罢了。他家做恶,该有此报!” 也不怪大眼嫂怀疑,其实单小葵也有几分怀疑,不然这事怎么会这么巧?但她却又是不知情的。莫不是谁在背后帮她?要说猜是谁,她也别无人可猜,只有孟家,彭家和季云翼了。 后面一人只怕没什么可能,他被他祖父拘在家里不能出来呢。估计连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大眼嫂说不怀疑是假,见她似不知情,说笑两句便家去了。 单小葵回到院中,将刘妈和菊香兰香叫到一起,叮嘱她们,“这事反正咱们是不知情的,若旁人问起来,只说不知道就是了。” 刘妈点头,又猜,“莫不是孟公子,那日他还专问了刘三郎的伤呢。” “谁知道。”单小葵摆摆手,“即不想让咱们知道,咱们只作不知。没得叫村子里听说了,反倒说我们不容人。” 菊香兰香都应声。又悄笑,“叫他们猜也好。猜不到,摸不着根底儿,才不敢乱惹咱们!” 单小葵也笑了。 次日仍旧是个大暑天,太阳一出来,就热辣辣的,单小葵趁着早上凉爽那会儿,做了一会儿活计,实在受不住这热,就先回了家。吃过早饭,正想家里的事如何安排。 突见久不露面儿的季云翼和季妍来了,喜出望外,奔出来将二人迎到屋里,笑道,“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家里可好。” 季妍看了看季云翼微叹一声,“还好吧。” 单小葵只她一句就知,家里不怎么好。笑看了看季云翼,季云翼笑道,“你看我作甚?我这些日子可是极老实上学堂呢。” 听他这话就没有多少诚意,单小葵笑,“你把心收一收,安心读书才是真。整天去做样子,你当你祖父瞧不出来?” 季云翼苦恼地把头发抓了抓,重重是唉了一声,似是有千斤重的苦恼。 把单小葵惹得笑了,可见他是真不喜读书。 季妍也无可奈何笑了一回,转向她笑道,“前些日孟姐姐回城,听她说你这里卖花什么的,惹得我心痒痒,今儿好容易我哥哥休学,就来望一望你。” 说着又一笑,“我听子然哥哥说,你这里前段时间似又有什么事故?和我娘说了,我娘叫我和你说,日后再捉不到人帮你,就到我家去。一时下,我们是不能上京了。” “不上京也好。”单小葵见季妍有些落寞,忙笑着开解她,“上了京,可有人和你玩?你在这里咱们正好做伴儿……” 一言未完,只听刘妈在外头喊,“哎,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硬闯我们家?” 季云翼一个挺身跳起来,风一样冲出堂屋。单小葵透过他挑开的帘子缝隙,看见一个身着蓝袍的十六七岁男子,身后跟着三四个小子,立在院中趾高气扬,一副二世祖模样。 细看面目却又不认得。 忙跟着挑帘出来。 季云翼已在喝他,“哪里来的狗东西,滚出去!” 刘妈也嚷,“你们找谁家,这里是姓柳的人家。你们是不是寻错人了?” 为首那面相猥琐地少年,看了刘妈一眼,往单小葵的方向看去,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吊尔郎当地笑,“寻得就是柳家!生得果然不错,初夏那丫头没骗我~~~后头那个也极好~~” 一言未完,季云翼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他的脸上。那人“哎哟”一声,趔趔趄趄侧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登时大骂,“敢打你陶爷爷,要你好看!给我打!” 这几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季云翼心头正冒火,身上也闲得发痒,敢无故来生事,还说他妹子,如何能轻饶。 那三四个小子身形一动,他一个利落飞踢,朝着头一个冲上来的小子心口踹去,只听得惨呼一声,那小子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疾飞出五步开外,“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余下的三个还没冲到他身边儿,登时怔住了。脚下迟疑不敢上前。 ………………………………(未完待续) 第092章 出气 季云翼自小练就的拳脚功夫,那等浪荡公子哥因爱生事而练乱招式自不能比,一脚将那打首的小厮踹翻在地,余下几个只敢比着花架子围着他转圈儿,不敢上前。 倒地那人吐出一口带血唾沫,登时恼了,跳将起来,“哇呀”一声,顺手拎起手边的一根孩童手腕粗细的木棍子向季云翼冲去。 那棍子细长,单小葵生怕季云翼吃了亏,忙高喊一声,“季哥哥小心。” 来的这混帐孩子“啊哈”一声,大声调笑道,“叫得亲热,这个可是你情哥哥~” 单小葵登时大恼,冲到厨房侧墙,抱起大扫把就往他背上轮了过去,嘴里骂道,“满嘴喷粪的东西……” 季云翼见人冲来,轻巧往侧面一躲,躲过长长的木棍,反手将棍子捉了,顺着他扑来的力道,往前轻轻一送,那人趔趄着就往地上扑去,单小葵一轮轮了个空,使劲儿抱起扫帚,又挥了过去。 这人“扑通”一声刚摔倒在地,单小葵的扫帚已至,没头没脑的冲着他一顿乱抽,边抽边骂,“哪里来的狗东西,也敢来惹我,你当姑奶奶是好欺负地,打不死你,我打不死你个污染空气,浪费粮食的狗东西!” 抽得那人在地上翻滚大叫,反手要抓扫把,单小葵气狠了,无缘无故的,整天有些破事儿寻上门儿,下死力的抽,手中动作极,那人次次都抓空儿。挥舞着手臂大叫,“我是杜家的亲戚,大太太是我姑母,你敢打我?” 他不提杜家还好,一提杜家,单小葵一肚子气,扔了扫把,捡起他丢下的那根木棍。没头没脸的往他身上抽,“我不敢打你,你看我敢不敢!我敢打死你!爹不教娘不养的祸害,让祖坟蒙羞地东西。该托生成猫狗畜牲的玩艺儿。姑奶奶不发威,你当姑奶奶是病猫!” 她手下死力,抽得痛快,倒把季云翼几人给惊住了。怔了半晌方哈哈大笑,“柳丫头好脾气!早该这样。”说着就往那几个狗腿子冲去。 “我们真是杜府的亲戚,真是!”其中一个小子见状抱头鼠窜出柳家大门,回头大叫。 “打的就是你们!”季云翼紧追过去。将一个跑得紧慢的一脚踹倒在地。那小子被打狠了,反手抓住他的衣角,只听“刺啦”一声,季云翼后半片衣摆被齐腰撕了去,露出里头石青色细绸长裤。 “呸!赔爷的衣裳!”季云翼一脚踩在那人手上,另一脚往他侧脚处狠狠一踢。 “哎哟,别打了,姑娘。季少爷,快住手!”刘妈见一转眼的功夫,院中已乱成一锅粥。拍着手连连叫停。 “这是怎么了?”余春生在田里头远远见这边鸡飞狗跳的,赶忙跑回来看个究竟。 单小葵也打累了,地下躺着那人只管抱着头护脸地直哼哼,把棍子一扔,叫他,“春生大哥,拿绳子把这人给捆了。” 季云翼踢倒一个,又捉住一个,另两个早已跑到屋后那条小路上,就扭着这两个回来。往他家主人身上一怂,三人摔作一堆儿,“三个都捆了。就放日头底下!爷今儿叫你们瞧瞧,什么叫打架!” 余春生听刘妈简略说了原由,也恼得很,遂进屋寻了一根丈长的麻绳。将三人背对背捆个结结实实,就往大太阳底下一撂,当首那少爷模样的人,被打得鼻清脸肿,唇角额头脸颊皆有血色,披头散发的向单小葵大声叫道,“我是杜府的亲戚,是你舅母的外甥,咱们还是亲戚,快放了我。” “我呸!”单小葵是真被气恼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从墙角寻了一根指头粗细的柴,照他肩上就是一记狠抽,“还敢骂人!” “干嘛还打我,我哪有骂人!”陶瑞惨呼一声,向单小葵大喊道。 “你是猪,你说我和你是亲戚,还不是骂人?”单小葵手起棍落,又抽了他一记。 “好了,姑娘,莫中了暑气儿。”刘妈赶忙过去拉她,“出出气也就算了,还能怎么着他?” 季妍走过来,拍手笑道,“柳姐姐今儿大显神威,倒和孟姐姐有得一比了。”边说边往单小葵手中的棍子瞧,似有夺过来也抽两下解气的意思。看了几看,终是没动。拉单小葵回屋。 季云翼冲着那三人骂了一通,扭着看看自已后半截衣服,叹着气进了屋,“这如何是好,回家祖父又要问。”话虽如此,看他面目确是极开朗极兴奋地。 单小葵心里微微摇头,可见他确是喜武不喜文,可季老太爷又是那样不愿,这个局怎么破? 刘妈听季云翼说,也怕他回家招埋怨,连忙说道,“不若我叫二郎取了衣服来,季少爷先换上,你这衣裳,我们略给你补一补,回了家,立时换上旁的,想必贵府老太爷也一定知晓。” 单小葵心里一动,叫菊香,“去和二郎说,把院中那人的衣裳扒了,拿来给季少爷换上……”季妍因她的话,咭咭咭地笑起来。单小葵知道她想歪了,也不理她会。 不一时余二郎把那人的衣裳拿来给季云翼,这人身量和季云翼也差不多,季云翼换了新衫,把自已的破衣裳拿给刘妈去现补。 跑的那两个小厮将马驱得飞快,慌不迭到了杜府,不及进门就大叫,“快,快,我家少爷被人拿住了。” 那陶瑞虽不惹人喜,到底是太太的亲外甥子,门上的小厮赶忙跑来问端详,一听却是被表姑娘那里人拿住了,好一顿打,就奇怪,“好好的,去那里做甚?” 这两个小子不敢说,只催他,“别和姨太太说,快去寻大少爷。” 那人也不敢怠慢,只得和他一道往二门处去报信儿。却不想杜慕飞就在外院书房里和人说话儿,正送人往外走,迎头就碰上他们几个,见神色匆忙,脚下急切,喝问,“什么事这样慌张?” 陶家的两个小厮赶忙如此这般又说了一遍儿,却省略陶瑞语出不逊之事,然后便一味哀求道,“求大表少爷过去说一说,我们说是杜府地人,那什么表姑娘只是打!” 杜慕飞却不是糊涂人,青娘虽性子倔强些,会无缘无故打人?逼问他们到底何事。 这两个小子心虚低头,只是不敢说。 杜慕飞哼道,“想叫我与你做主,就好生说。不然,我也不管了,随他在那里怎样!”说罢转身就走。 当中受过季云翼第一脚地小厮,见他恼了,赶忙追了两步急切地道,“是,是初夏姑娘跟我们少爷说,那里住着一位咱们家的亲戚,种什么花儿草儿,又生……生得极好看,我们……我们少爷就要去瞧……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们就开始打人。” “初夏?”杜慕飞皱眉,“三小姐跟前的初夏?” 那小厮硬着头皮点头。 杜慕飞心中极是烦闷,那青娘哄她高兴来家住,还哄不及,那个不成事的表弟竟又去闹,沉了脸,寒声道,“是不是你们少爷出言轻薄,那边人才恼的?” 小厮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半晌方唯唯诺诺地点了头。 杜慕飞把脚使劲儿一顿,骂道,“混帐东西。”抬腿往进了二门儿,径直往三姑娘院中而去。 此时已是半午,日头极其毒辣,三姑娘正惬意地躺在竹椅上,突见杜慕飞一头闯了进来,不满地坐起身子,“大哥,有什么事吗?” “初夏呢?”杜慕飞刚问了一声,见初夏自里间挑帘出来,神色攸地一收,冷哼道,“不搬弄是非就显不出你的本事?” 初夏的娘在府里也算是有些脸面,跟了三姑娘,自然与别个丫头不同。如今叫他不背脸地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又急又愧,咬唇道,“大……大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才落,杜三姑娘已是不依,向杜慕飞恼道,“是谁惹了大哥生气,倒来寻我的丫头晦气!初夏怎么惹着你了,又听谁说了闲话?” 杜慕飞气恼看了妹妹一眼,狠狠盯着初夏,“是你和表少爷说的青娘的事?还说了什么?生得好看?撺掇他去生事?” “没,没……”初夏连连摇头。 杜三姑娘一听又是因这个柳青娘,愈发恼怒,一个挺身儿站起来,向杜慕飞恼道,“她是个什么金贵人物儿?因她还斥了大嫂,还打了芍药,今儿又来寻初夏的晦气!”她本是女儿家,许多事并不知情,也不明白陶氏和杜慕飞想叫柳青娘来家住,人家不来住,竟还是一副愁眉不展模样,暗地里早将柳青娘骂了几回。 杜慕飞看着这妹妹,又气又无奈,索性不理她,向初夏喝道,“不想叫太太知道你做地事,就跟我来。”说罢挑帘出去了。 “姑娘~~~~”初夏含泪看着杜三姑娘,心中却是极恼,不过随口一说,那该死的浪荡货,怎的就听信了!不想去,又不敢不去。 看着杜三姑娘迟疑片刻,终是一咬牙跟出去。 ………………………………(未完待续) 第093章 这表妹我喜欢 陶瑞先还扯着嗓子喊几声,不多会儿便没了劲儿,日头在头顶毒辣辣地烤着,没喊几声便觉口干舌燥,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上地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杜慕飞带着初夏等人赶到时,看的就这是这副情况,大毒日头低下,背靠背坐着的三人,个个如晒蔫了的禾苗一般,耷拉着脑袋。 “瑞哥儿!”杜慕飞叫了一声,皱眉往堂屋看,丝密竹帘后,也不知有没有人知道自己来了,但院中却不见一人。 “呀,大表哥!快,快拿水给我喝!”陶瑞抬头看到来人,登时精神大作,一叠声的嚷。 杜慕飞往堂屋再看,即没人出来,也没人应声。向初夏示意,初夏赶忙进了厨房,寻得一个葫芦水瓢子,自缸里舀了一瓢子清水出来,看看杜慕飞,见他并没给陶瑞松绑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递到陶瑞嘴边儿,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因这事恼上自己。 陶瑞渴坏了,也不管旁的,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瓢子清水,方向杜慕飞叫道,“大表哥,快替我松开,那屋里有一个小子端地是可恶,你要替我出出气才是!” “可是说我呀?”季云翼脸上带着笑出来。立在堂屋底下望着杜慕飞。 “原来季家兄弟也在此。”杜慕飞看清这人有点惊讶,低头又看了看大太阳底下的三人,摆手示意身后的人,将他们挪到树荫底下,含笑向季云翼走去。先客套了几句多日不见等语,方问,“青娘可在?” 季云翼点点头,笑,“在,不过不在这院,大少爷若是兴师问罪来了。只管朝我来。人是我打地,也是我捆地。” 杜慕飞早恼这陶瑞无端生事,原只当是在柳家做工地打人,不想是他。连忙笑道,“不过是小孩家之间的误会罢了,何至说如此重地话?” 季云翼却不领他的情,神色忽地一沉,望向陶瑞等人,“我倒不觉是误会。即杜大少爷不是兴师问罪来的,那我就要向杜大少爷讨个说法了!”说着向那三人一指。“那个狗东西嘴里不干不净说我妹子,这个大少爷打算如何解决?” 季家与杜家早先也算相熟,如今杜二老爷官授兵部,两家同是南京世家老户,即是同乡,又是旧相识,自该相互帮衬,相互尊重。因而季云翼虽年幼些。杜慕飞倒不敢马虎,气闷回头,狠狠瞪了陶瑞一眼。向季云翼赔笑道,“季家兄弟莫气,实是我这表弟跟那等浪荡人混惯了,嘴里的话皆是混说,有口无心地……” 季云翼只笑不语。季家与杜家关系虽尚可,他刚自外地回来,与杜慕飞也不过点头之交,何况季妍整日家在他耳边说杜府如何苛责柳青娘,打心底里对这家人没甚好感。 杜慕飞见他这样,便知。这是不依地,想要与他个说法,无奈那人是舅家兄弟,并非亲地,他们又是初来,便是他也不好打骂。只得又连连赔笑,只道回去叫他老子好生训斥他。 然后再去季家请罪。 季云翼不过一说,这事如何敢让家里人知道?不然祖父必然又要斥他。 作无奈状,微微点头,“罢了,我这里却是小事,虽他出言不逊,我也教训了他。只是……”说着,他粗眉一挑,似笑非笑看着杜慕飞,“……这人如何会找到这里来的?青娘与我妹子极是要好,若非今儿我在,她定是要受大委屈地!” 这正是杜慕飞要带初夏来地原由,闻言忙向后斥她,“还不快去寻表姑娘来,亲自给表姑娘磕头赔罪!” 话音方落,单小葵和季妍一人撑了柄荷花阳伞,说说笑笑自西面院子里过来,方才二人一时无事去那边盆栽园子里看长势。[]一脚进了踏进月门儿,正好听见这话,往立在树荫底下,神色惶惶然的初夏瞄了一眼,冷笑,“你的手倒长,我不在府中,竟追到这里来了。我惹不起你们,如今躲也躲不起了么?” 初夏惶然抬头,极快地瞄了眼院中,情知今儿是躲不过去,心一横,快步上前,跪在单小葵面前,连连叩道,“皆是因婢子有口无心的一句话而起,请表姑娘责罚。” “好个有口无心!”单小葵在她面前顿了顿脚,淡淡看了她一眼,脚下不停径直往堂屋方向去,走到离杜慕飞几步远时,向他挑唇讥讽一笑,“想必当时,大表嫂要把我的丫头配与傻子,也是有口无心了?也是只是说说罢了?又或五姑娘推我入水塘,也是无心之失而已?” 杜慕飞叫她当众扯出以往那些事,有些尴尬,有些暗恼,却也奇怪,她今儿怎么突然扯起这些之前从未提过的事儿了?莫不是气极了?想想倒也有可能,让谁这么三番几次的受刁难,谁会受得住? 何况今儿确是那陶瑞与初夏做得过份,上了门地欺人。 想要辩,却无从辩解。 只得干笑道,“都是原先地事,你舅母已发落了她们,你不也是知道地?若心中气不过,回去再叫你舅母责罚她们便是。” 接着把头一转,向初夏沉声喝道,“……整日家的无事闲翻嘴,看我回去说与太太知道,如何罚你!” 初夏一跪跪了个空,闻言忙转了身子,膝行到单小葵身前四五步开外,伏身叩首,“婢子却不曾挑唆陶少爷,只是他问原先花园深入那处宅子是谁住地,婢子这才多嘴说了一句是表姑娘。” “是么?”单小葵立在廊子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看她,“那,生得好,这话是谁说的?嗯?” “这……”初夏一时语塞,含着哭音嗑头道,“确是婢子说的,可婢子是无心地……是……” “才不对!是你故意和我说地,我什么都没问呢!”陶瑞在树荫下缓过气儿,大声叫道。接着音调一变,学作个女子的声气儿,“你不是要寻美人么,我且告诉你,这院里原先住的表姑娘就是个极美的,生得极好。你要去,我与你指路儿!” 说完变回原声,大声向初夏这边叫道,“这话不是你和说的?你敢赖,我有五儿作证呢!” 初夏登时没词儿,只是哭着连连求饶。 杜慕飞却听得脸色黑如锅底,单小葵嗤笑着看看他,看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初夏,半晌,把身子一转,向正房里走,“大表哥要带人,只管带走。至于初夏,你想怎么罚,那是你的事!我今儿只说一句:切末再提什么叫我回杜府的话!” 走到门口,回首望着杜慕飞,脸上笑意冷淡,“我是为何出府来,大表哥当真不知原由么?我惹不起他们,因而想躲着。如今我连躲也躲不起,岂能再回府,送到他们眼皮底下,任人欺负?我岂不成了傻子?” 言罢就挑帘进了屋子,怒到极点,那怒意也就再难泛起什么波澜了。季妍向初夏狠狠瞪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季云翼立在门外略瞧了一回,哈地讽刺一笑,转身也进去了。 院中一时间又静无人声,近午的暑天,日头白白花的罩着院子,远处夏蝉长一声短一声的嘶鸣,象是谁远处向这边发出一阵阵嘲讽笑意。 冷落无人理的滋味儿,比言语口角更让人难堪。杜慕飞立在院中好半晌,颇觉无趣,向初夏狠狠瞪了一眼,大踏步出了柳家的门儿。 ****** “哎哎,大表哥……”陶瑞跟着杜慕飞上了马车,坐在车上哼哟半天,将进城门时,突然想起一事,猛然转向杜慕飞,才刚说这么一句,见杜慕飞脸色依旧阴沉,便顿住了。只是心里有话,不说出来,极是难受,过了城门不远,方又接着向杜慕飞道,“哎,大表哥……那表妹的性子我确是喜欢,叫姑母替我作媒如何?” “什么?”杜慕飞正气着,突闻这话,诧异地提高音量,看向陶瑞鼻青脸肿,极是狼狈地脸儿。 “我是说,这表妹我喜欢,叫姑母与我做媒!”陶瑞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往常也胡闹惯了,并没觉出方才那事有多严重,再一回味方才那表妹打人时,极爽利极泼辣地模样,虽身上疼,倒也觉得有趣儿。遂又和杜慕飞重复了一遍。 杜慕飞登时哭笑不得,斥他一句,“还有心思想这些。”便不再理他。 陶瑞却不依,依旧缠着他说要陶氏做媒的话。杜慕飞也只是不理。 回到杜府时,午时已过了,陶氏因寻不着人用饭,使人问了才知,原是又出了事故,自已气恼了一场,午饭也没吃,就懒懒歪在塌上。 和周妈妈絮絮叨叨说陶文忠一家的不是,方才说了不几句,就听人说杜慕飞回来了。 忙起了身,使人叫他进来。 杜慕飞沉着脸儿进了屋,向后喝道,“进来!” 初夏瑟瑟缩缩地进了屋,不及陶氏问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不住求饶。 陶氏已自三姑娘那里知道了原由,见了她,气儿不打一处来,瞪眼骂道,“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这些狐媚子给教坏了!我原是看你娘有些体面,才叫你跟了三姑娘,谁想你竟是个不尊重地东西!好好的要挑些事出来,看我今儿如何发落你!” ………………(未完待续) 第094章 好物件儿 陶氏才刚斥了初夏几句,陶瑞顶着一张大花脸闷头就闯了进来,也不看陶氏的脸色,径直就蹿到陶氏跟前儿,撒娇道,“姑母,你把那家的表妹许我可好?” “什么?”陶氏正在怒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杜慕飞见状赶忙过来拉陶瑞,斥他,“你莫混说,看你姑母恼了!” 陶瑞抻着身子不依,向陶氏叫道,“姑母~~~”被杜慕飞架着胳膊,拖出正房。 陶氏回过味儿,望着打晃的门帘儿冷笑,“她倒有本事!小小年纪倒懂得勾人了!” 周妈妈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劝,只得笑道,“想来是表少爷孩子心性,说说罢了。” 陶瑞在院中抻着不肯走,一声声叫着姑母,屋内初夏跪伏在地上,发出细微地抽噎声,陶氏被突然出来的一宗事儿闹得脑仁一阵阵地抽疼,气得无可奈何,向门外喝道,“叫祝婆子来,叫她领了初夏家去。咱们这两府上,都不准再用她!” 外头有人赶忙应了一声,就往院外走。 初夏哭倒在地,“求太太看在三姑娘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原也不是故意说地,不过是顺了嘴,才有那么一句话儿!求太太饶我这一回罢,日后再不敢了。” 说罢便砰砰砰地磕头。 陶氏是不喜欢柳青娘,更恨初夏这张挑事嘴!原本是给三姑娘挑的陪嫁丫头,这样不稳重地人,将来跟到婆婆家,也是要坏三姑娘的事,如何肯留她。 寒着脸不作声。 周妈妈见太太心意已定,沉了脸向外头道,“来人,把这个满嘴胡吣地东西拉出去!” 外头立时进来两个粗壮妇人,一人架着初夏一只胳膊。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不一时,那祝老婆子来了,跪在屋内嗫嗫不敢言,陶氏说一句。她只有应一句的份儿,末了,抹着泪儿千恩万谢的出来。这老祝婆子为人最是势利,院中颇有些与她不合地人,都兴灾乐祸地看着她们母女。 祝婆子自觉没脸,扯了初夏自陶氏院中出来,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初夏不住的哭。方要走到二门处,三姑娘突然自后头追了出来,叫道,“站住!” 初夏一听是她的声音,顿时大声哭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顾午后毒热,青砖滚烫。磕头哭道,“求三姑娘救我。我原也不是故意那样说表姑娘,实是只是顺了嘴……” 杜三姑娘自上午杜慕飞拿走初夏。便恼怒至极,为了一个柳青娘倒要将她的丫头赶走,也不论谁对谁错,伸手拉她,“你随我来。我去和太太说。” 初夏又不敢起身,生怕到在太太跟前儿,太太更恼,伏地哭泣,“虽非故意,奴婢也有错处。就在此处跪着,还请三姑娘看在我自小伴着的情份上,向太太求个情儿。”说着又不住地磕头。 那祝婆子一见三姑娘如此不舍,哪里肯放过这好机会,也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杜三姑娘一咬牙。转身往陶氏院中去,此时,杜慕飞见得了空子,正和陶氏说单小葵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杜府的话,说得陶氏心头怒火又起,哼笑,“她倒能耐了!这话大约才是她的心理话!这是早就恨上我们了!” 杜慕飞没说话,这等事儿叫谁谁都是要恼地。不过现今青娘和他们说了这话,日后,万一那件事儿叨噔出来,若寻到青娘头上,她不和陶家一条心,岂不是又多了一件不利地事儿? 陶氏心头叫在京中听说那件事儿压得极是沉重,早觉不耐,如今这件看似最容易掌控地事儿,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岔子,正着恼之际,突又听见外头有人喊三姑娘,不觉更恼,向外怒斥,“你来做什么?” 三姑娘被她斥得眼圈一下子红了,挑着帘,一只脚僵在门槛外,委屈地喊了声,“娘~” “你做什么来?”陶氏沉了脸。(.无弹窗广告) “娘~”杜三姑娘一咬牙,进了屋内,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娘,初夏,你就饶初夏一回罢。” 陶氏恨声道,“那个东西我今日不发落,也要寻个由头撵了她,专会挑唆你生事!你当我不知,早先她和那祝婆子为了讨你的好,故意给青娘的饭食上使绊子!” 杜三姑娘恼这柳青娘恼得没边儿,闻言不由提高音量,赌气道,“娘怎的老替她说话,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还抢了我的风头呢,面上倒是闷不吭声地,全是在暗底下做事!她出府去,你还怪在大嫂,谁不知她早存了那心的!在那院花子里种什么花啊草的,不就是为了出去指望它们挣银子吗?” “……就是没大嫂这事,她必要寻个由头出去的!” 这事陶氏往常也知,今和杜慕飞带回来的那翻话一做对比,愈发添了恼意,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杜慕飞正说着正事,突叫杜三姑娘给搅了,忙沉声斥道,“你喊什么?今儿的事全由初夏而起,不罚她罚谁?” “她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一个不相干地人罚我地丫头,我却不服。为何不罚她,把瑞表哥脸都打花了呢!”杜三姑娘赌了气,索性辩起歪理来。 “你……”杜慕飞刚要斥她。 陶氏已摆手,“行了,出去罢。把初夏关到柴房里,三天不许她出饭!” 杜三姑娘转怒作喜,扑到陶氏身上,“谢谢娘。”说罢,转身就跑了。 杜慕飞在下面这这这的几声,见陶氏已是定了主意,只得息了声。 陶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揉揉额头,斜撑着桌子,半晌方道,“刚才瑞儿可是说我与他做主,将青娘许与他?” 杜慕飞大惊,忙道,“母亲您这是……” 陶氏冷笑,“我就是要她瞧瞧,我究竟拿不拿得住她!莫以为,出了我们府上,我就拿她没了法子。” “可,可……”杜慕飞是极厌那瑞表哥整日游手好闲,打鸡撵狗的,青娘再怎么不好,也是姑姑家女儿,这岂不是毁了她一生? 陶氏原在陶文忠一家来的当天,弟媳李氏提到这瑞哥儿时,心头就闪过一瞬的念头,不过那时念头是念头,却由不得旁人自个儿提出来,因此方才才气。 如今再想想,配给这外甥子倒也不差。最起码,能将她稳稳捏在手里。 ***** 自上次那一场闹剧之后,单小葵这里又恢复了平静。转眼已是十来日过去,已进入进最热的三伏天。单小葵田的花儿,大部分都败了,只有月季仍要时时掐去花苞养枝杆儿,还有那些菜,虽黄斑病略有好转,可这菜吃水得很,这里虽离秦淮支流近些,河水充足时,可挖沟引水,便是踏水车,也不太费力气。 进入暑天,雨水少,十天不浇,那菜叶子就想泛黄。她嫌麻烦,也不怎么上心了,只求这个菜季赶紧的过去,再改种旁的。 虽然花田一样缺水,可如今不养花朵,需求就没那么急切了。 “姑娘,姑娘,你快来!”单小葵坐在堂屋当门儿,打着蒲扇,两只袖子卷得老高,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幼细小臂,听见菊香在外头叫,赶忙放下袖子,往外走,边问,“什么事这样急,大热天的,你们也不怕热,还这样有兴头。” 菊香撑着一把大黄纸伞走到正房廊子下,“带姑娘去看个好物件儿,姑娘一看,保准儿也有兴头呢。”说着递了同样一把桐油黄伞给她,“姑娘打这个,比阳伞遮太阳呢,又不要出门儿,不图好看。” 说完便拉单小葵往院外走,单小葵见她额上脸上俱是汗,摇头失笑,“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菊香回头笑,“姑娘只管来看,看看就知道了。” 单小葵只得跟着她往塘南的菜地去。在靠菜地正中间儿,原本留菠菜种子的一小块地里,刘妈和春生嫂子好几个人在围着看,单小葵张望了一下,“可是西瓜熟了?” 这块地她记得是种的西瓜,原本是想自己尝鲜儿的,并不为获利。还有她种的各类嫁接瓜苗什么的,因花田的事儿多,她一时忘了来瞧。 菊香回头笑笑不作声,引着她快步走。阳光将青草蒸腾出一股潮湿闷热地气,围护在身边,热得单小葵脸上汗如小溪一般的淌,只瞧春生几个立在将午的太阳底下,她的胳膊上就忍不住泛起一股股的热战栗。 “哎,姑娘,快来瞧!”刘妈看见她,欢喜的招手,指着脚下的物件儿让她瞧。单小葵见那处荒草瓜秧子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大瓜,看形状倒象是东瓜的形状,猛地,她脑中一亮,眼睛也跟着亮了,欢喜笑道,“这是我用冬瓜苗接的西瓜?” 刘妈点头笑,“可不是,这片地平素也没人来,反正西瓜地么,一向是爱长草的,谁想,方才我和菊香摘那甜瓜时想起来了,来瞧一眼,看到这么个大瓜,倒吓了一跳。” 说着转身往后一指,“那边还有几个呢。二郎他爹说,这个听声音象是已熟了。” …………(未完待续) 第095章 闲说生计 单小葵很小的时候,那时在农村,西瓜还是以物易物,拿麦子换。大约是暑末秋初的时候,本地的西瓜已没了。有人赶着牛车到她所在村子里卖自别处贩的西瓜,那瓜的个儿头极大,一只有二十多到三十斤,也是椭圆的,花瓜淡青色,上面的西瓜花纹也极淡,但那瓜却是她这么些年吃过最好吃的瓜,瓜甜而沙,那种纯正的甜味,吃一口就甜到心底里。 还有就是西瓜籽特别大,但却少。 那时她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听那卖瓜的说,是用冬瓜和西瓜嫁接地,他将这种瓜称作北瓜。 大约是因为那次的西瓜特别好吃,还有冬瓜和西瓜嫁接的方法对她那个年龄来来说,过于神奇,最终她选择了自己的专业。 其实这种瓜苗嫁接方法,就这些日子看的书来看,并非前世才发现的枝术。她前几日在一本讲述瓜菜的书中便看到如何种大葫芦的方法。 其法和西瓜冬瓜嫁接类似。 便是将五六棵葫芦种子种下,待催出苗后,将五六棵小苗用麻棕绳自根部束成一束,待日后这几棵小苗合长到一处,将另处五棵小苗剪去头,只留一根苗。 这样六棵根系吸引的营养,都供养到一棵苗上,据书上说以此法可以种比普通葫芦大五六倍的葫芦来。 单小葵这冬瓜西瓜嫁接,也是类似此法。这个方法有个学名叫做靠接法。 没想到还真结出这么大的瓜来。她围着这瓜转圈看着,笑得一副傻兮兮地模样,伸手在瓜上拍了拍,西瓜发现略显沉闷地“砰砰”声响,抬头笑问,“春生大哥,你说这瓜真的熟么了吗?” “我听音儿象是熟了,不过我可不敢和姑娘打保票,不然。若不熟,这么大的瓜,岂不糟蹋了,到时又要懒我!”春生抹着额上地汗水。(.无弹窗广告)笑呵呵地说道。 单小葵对西瓜不太懂,听声音确也象熟了。再看田里还有六七只这样的大瓜,都深埋在草丛里。把心一横,和她们笑道,“那咱就摘了回去,尝尝味儿可好,若成呢。余下的,给孟妹妹季妹妹还有彭大哥那里一家送一个过去,叫他们也尝尝鲜了。” 春生闻言就下了镰刀,将瓜一把割下来,抱在怀中掂了掂,“我约抹这得有三十斤呢。只是不知瓜皮厚不厚。” 天极热,单小葵一脸的汗,草丛里不时还有飞虫蚂蚱。隔着单薄纱衣,毛人的很。边走边笑,“谁知呢。待会叫二郎拿了筐给吊到井里。咱们晚饭后再吃。” 余二郎应了一声,自刘妈手里接过装甜瓜的篮子,一行人匆匆回了家。 进了屋单小葵就热得大喘气儿,“这可了不得了,要热死人。” 菊香脸热得红朴朴的,进屋就拿蒲扇猛地扇起来,“可不是,热得我恨不得扒了这层皮。” 兰香进来笑她,“近来你嘴里愈什么都敢说了。怎么只说不做?” 菊香追着打她。单小葵笑看二人,“可见还是热得轻。还有心思打闹。” 因天热胡乱用了午饭,单小葵又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时,阳光泛了黄,象是已西斜,出门一瞧。果然日头已到西边半天空了。 长长地伸了懒腰,这日子,倒也惬意,如果能再多挣些傍身的话。 出了院子,往田间瞧。 此时天略凉爽些,春生嫂子几个正在菊花田里给菊花打头,她信步走到塘边,原先拿蒿子嫁接一大丛菊花旁,无事也随手帮着菊香兰香把这菊花收拾收拾,打打头。 才刚打了两下,就见自家南墙外,晃出来两个人影儿,皆是短衣青衫黑鞋子,象是哪家的小厮。 单小葵见那二人立在田边左右顾盼,似是寻人,不觉纳闷,这又是谁家地人来?丢下手中的活计,往那边去,还未走到跟前儿,已见刘妈的身景,和那二人说了几句话,就往单小葵这边看来。 莫不是寻自己的? 快步走近,刘妈迎上来笑说道,“这是和彭公子相熟的人家,说是她家小姐在彭少奶奶那里瞧见咱们送的野姜花,很是喜欢,问准是在哪里买的,使人来买呢。” 哦?单小葵有些诧异,也有些欢喜。彭君安成亲时,她这里强强凑了九十九枝鲜花送了去,并言图个天长地久之意。余下的已不多了呢,莫不是这花倒能弄个好听的名头,传开了么? 单小葵心里算计着,往那两个小厮走去,问了才知,原是也是和彭君安同在南国子监读过一阵子书的同窗的家人,看这两个小厮衣着说算行事,想来这家家境也算是不错地。 自往那片野姜花的花田里瞧了瞧,虽这几日陆续有开的,因数量太少,她也懒得卖,每有开放的,就折来自己插瓶,如今,倒不多了。 领那两个小厮去瞧了一回,和他们道,“你看,只这么些,半开不开的,约有二十枝,倒是够一束的。不过这时候却切不得,你们家在哪里,不妨留着住址,明儿一早,带了露水切下,我叫人送到你们府上。” 两个小厮听她说的在理,忙谢过,留了二两银子做定银,说了地址,就告辞去了。 这二人刚走不久,单小葵还在刘妈说野姜花的事儿,倒又来了两个普通妆扮地妇人,也和那小厮一般,先在她家蒺藜篱笆墙外,观察点评一阵子,便顺着小路往院门口来。 单小葵着实好奇她们是为何而来地,不顾天热,和刘妈一道迎了过去。 当中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先自报了家门,原是在城中做小生意地,又笑,“听闻姑娘这里种花儿,我们想,瞧瞧能不能来打些货卖。” 说着惋惜地往田里望,大片田中,开花地已寥寥无已了。 单小葵登时笑开了颜,她原是说要走一走这条路子呢,只是花开的少,单彭家就还供不及。闻言忙笑,“不知这位嫂子日常都卖什么花儿?我这里今年是没多少可卖了,不过,你说给我知道,明年就必有了。” 那妇人是听人家说地,来了一瞧,有些失望,因见单小葵殷勤热情,倒不好什么都不说便走,几人移到墙荫里,那妇人笑道,“春上卖得样数多些,但凡应季的花,没有不卖的。多是素馨,这类簪头最好,味香,花形也清雅,好多人喜爱呢。初夏多是牡丹芍药月季玫瑰四样,垂丝海棠也有爱。再往秋上,这花就少了,茉莉、菊花和木芙蓉。不过,菊花花开久些,多爱菊。冬天花少,只有山茶梅花,冬末初春又有两样,木兰和水仙……” 这妇人一边说,一边暗记,把其中属于木本花卉地抛开,余下的几样,她准备明年再做些调整。 送走两个妇人,单小葵回了屋,最近事有些多,倒没好生计划计划日后做什么了。 按那妇人说地,把能反季种地花先列出来。象百合,可春播,秋播两季。今年是种球少,没办法。以后,可选秋季再种一回,到时,秋天也有花卖了。 余下的茉莉要多种些,这花一年可开两三次,若管理好,倒是不错的收益。 计划做到日落时,刘妈端了西瓜进来,方才罢手。单小葵一看那红沙攘地西瓜,喜的一下子跳起来,“刘妈,你们可吃了,味可好?” “好,甜着呢,姑娘也尝尝。”刘妈笑呵呵地说道,“春生说呀,这样的瓜,可是稀罕物,卖到那大户人家,一只不晓得要卖多少银子呢。” 单小葵伸手拿了一块笑道,“我自是知道的。若这瓜好,明年咱们也种些。我看这瓜倒也不怎么费功夫,岂不比种菜省心些?也更钱儿呢。” “可是。”刘妈笑着坐下道,“方才春生就说呢,叫我们与他留籽呢。他叫他家大郎明年就种这个!” 单小葵也不知这籽能不能成,因就笑道,“罢,他在咱们这里做工,也是极卖力的。若籽不成,明年我教大郎怎么种就是了。我想,咱们人少,虽有好多法子能挣银子,总是忙不过来,没得都捂在自己手里。” 刘妈笑叹一声,点头,偏头笑眯眯地瞧着单小葵。那打量探究地目光让单小葵有些不自在,因笑问,“您瞧什么呢。” 刘妈道,“我在想,姑娘往前就十四岁了,守着这田能过活多久呢?也该寻人家了。”可是话到这儿,她就是一叹,原先柳家虽商户,也富贵过。如今再寻,却是富贵人家瞧不上她们,那等普通人家,刘妈打心底是觉配不上姑娘。 单小葵摆着西瓜汁横流地手,笑呵呵地道,“你还是先操菊香和兰香的心罢。又说到我头上了!” 刘妈知现今说了也是白说,笑叹几声,也就作罢了。但是心头的隐忧地不消,过了十四,慢慢寻人家,或寻个一年半载才有合适的,再停两年备嫁,这一算,就到十七八了。 若再不留心些,姑娘岂不留成老姑娘了? ****** 过渡(未完待续) 第096章 突闻 刘妈原本不过一说,却不想,几日后,她曾提过的这事就真真切切摆在面前。 等了几日,单小葵看瓜田的瓜都透了,先叫人送去彭家,他家离城门近,余下的,挑了两只最齐整地,自己兴致勃勃拉了刘妈菊香三个,往孟府和季家去送。 自孟子然回来,加之天热,许久没见孟清菲了。家里无聊得紧,正好趁机进城转转。 才刚进了城,入了米巷街不多久会,路过一家扇子铺时,自里头匆匆走出来一妇人,那妇人看到车子,下意识抬头,就和单小葵打了个照面儿。 单小葵怔了下,笑着打招呼,“是秦六嫂子呀,买扇子么?” 秦六媳妇不妨在这里遇上她,忙笑着上前,“表姑娘好。是买扇子,您是要往哪里去。” 单小葵笑着往前指了指,“在家闲着没事,进城来转转。”说着看她手中的几把团扇,淡青色素纱扇面儿,上头或是牡丹花开,或是尖荷亭亭,下头系着素淡地或青,或粉地流苏。极是精美,随口夸赞了几句。 秦六媳妇儿往手中的扇子上瞧了瞧,低头顿了片刻,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抬头笑道,“如今我在三姑娘院中做事,这是帮三姑娘买的。” 单小葵微微一怔,这话有些突兀,再者她和三姑娘不合,这秦六媳妇必是知道的。这会子突然的提她作甚? 秦六媳妇也没解释,只往路边墙荫处指了指,悄笑道。“表姑娘,借一步说话。” 单小葵愈发迷惑。还是微微点头,叫人将车往路边靠了靠,方伏在车窗上看着她笑,“秦嫂子有什么话只管说。” 秦六媳妇也是可怜这表姑娘无依无靠的,若不见着人倒也罢了,见到了人,若不提前与她说说,心里百般过意不去,左右四下瞧瞧。(.)街上人来人往,没哪个注意她们。因就靠近车窗,悄声道,“表姑娘,这话我也是听三姑娘跟前的初夏和人嘀咕,作不作真,我却不知。不过,今儿见了您,不与您说一说。我心中难安。” “究竟是什么话儿?”单小葵听了这话不由眉头微蹙。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唉!”秦六媳妇儿重重一叹,苦笑一声道,“前几日太太的侄子可是去表姑娘那里闹了一场?” 单小葵点点头。“是,莫不是因打了他,太太恼了?” “这个……”秦六媳妇微僵了一下,点点头,“太太确是着恼,不过,表姑娘我与你说的却是另一件大事。”说着抬眸看看单小葵和围聚过来的刘妈三人,又一声长叹,方低声道,“那舅老爷家的少爷回来就和太太说,说……说喜欢姑娘的性子,要太太与他作媒呢。” “咝”刘妈和菊香三个惊得同时倒吸凉气,忙问秦六媳妇儿,“这事可是真的?” 秦六媳妇点头叹息,“我也是听初夏说地,想来太太许是有这样的盘算。昨儿下午还叫舅老爷和舅太太在院中说半晌的话儿,并不叫人在跟前侍候,不晓得是不是就在说这件事呢。” 说着看着蹙眉不作声的单小葵,强笑了笑,“表姑娘还是赶紧的想个法子,若真是叫太太做成了……那家位少爷……唉,总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 单小葵见她有要走的意思,忙打起精神微微点头,“谢秦嫂子提前告诉我。我回去想想法子!” 秦六媳妇儿也猜不到她会有什么好法子,又不好说破,连连点头,拿怜悯的目光看了她几眼,就急匆匆的去了。 “姑娘,这可怎么办?”她一走,刘妈急得扯着单小葵的胳膊说道。 此时单小葵心头什么滋味儿呢,是愤怒到顶的无力感。 缓缓摆手,“回家吧。先叫我静一会儿。”说完闭了眼,眼前一片漆黑,其余的感官愈发灵敏,单小葵在黑暗中可以感觉到马车掉转了方向,然后,向来时路奔去。 身子随着马车行进的频率微微晃动着,人沉浸在黑暗中,反倒静下心来,走出不多久,心头的愤怒已微微消散。 其实从亲戚的角度而言,陶家也好杜家也罢,应当是没有权力决定她的亲事,因为她姓柳。只有姓柳地族人,才能做为她的长辈将她许配给某某人。 当然,这些也是她猜的,是基于现今的日常生活常识而猜测出来的。律法是如何规定,她实际上并不十分清楚。 但,她想,她猜的应该是对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这个道理上来讲,杜家人就没有权力决定她不愿意做的任何事。――除非她需要依靠他们生活,想以听话来讨好他们。 但是现在她不需要。 所以只要她不愿,陶氏就决定不了她的归宿。――只是还要寻个人问问,才更稳妥些。若秦六媳妇儿说的是真,问清楚,她才能更好的抗挣,保护自已的权益。 单小葵闭着想了许久,甚于想到是不是该离了这里,回池州府去,以远离这些让人烦心的人和事儿。但从情感上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已被人欺负得要远走他乡才能得安宁。这让她觉得十分窝囊和憋屈。所以,这个念头只在心底打了一个转儿,就被她抛在一旁了。 从城里回到家中的这一段时间,单小葵一直闭着眼,把林林总总的可能性都想过,甚至她还想若陶氏硬要将事情做实,她是不是要去击鼓鸣冤,告她强占民女? 因此又想到戏中的击鼓鸣冤的画面,当真落到自己身上时那种滑稽情形,不由翘了翘唇角,竟然笑了。 “姑娘,你想什么呢。”刘妈轻轻推她一下,“到家了。” 单小葵睁开眼睛,没有刘妈几人想象中的愤怒和悲伤,眼睛反而晶亮逼人,隐隐透着不股子不服输儿地劲儿。刘妈一对上她这眼眸就安了一半儿的心,扶她下车一边道,“姑娘莫太过担心了,大不了,咱们回池州寻大老爷。有大老爷在,哪轮得到她做主?” 嗯,是了,她还忘了有个柳大老爷在,没有大老爷在,还有两个姑母在。说起来,从血缘上,单小葵和他们更近些,毕竟他们都姓柳。 若是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搬出柳家的人。不过,她心中又一动,自柳家倒后,据说大老爷过得也不甚好,也有可能看在钱财的上面儿,把她给卖了罢? 单小葵进了屋子重重地叹口气。 春生嫂子在田里见她们才出家门儿,突然又回来了,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回家来问。 刘妈不好直说,只说单小葵身子突然不适就拐了回来。 单小葵在屋里听见,隔帘向外喊道,“春生嫂子,你叫二郎去往孟府和季府走一趟罢。把瓜送去!” 春生嫂子在外头应了声好,然后笑问,“姑娘有什么话儿捎过去没有?若怕二郎心笨带不好,你写了信,叫二郎带去。” 单小葵原想说没有,只问个好儿就成。突地心中一动,那律法什么的事儿,趁机问问罢,若秦六媳妇说的不是真便罢,若是真,她也好应对。 遂就起身翻出纸笔,磨了墨,给季妍的信中只问候了几句,顺便问问季云翼回家可挨了打没。给孟清菲的信中,便叫她到孟子然的藏书中查一查,有无关于律法的书。若有,就差人送来给她。 写了信分别装好,叫余二郎赶车往城里送。将到午时的进候,余二郎回来了,和单小葵道,“孟姑娘看了信,问我姑娘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单小葵问他,“那你怎么回?” “我说不知,只说姑娘原本是亲自进城送瓜与她的,半道又转了回来。孟姑娘便说,今儿午时天太热,她懒得动。明儿一早来寻姑娘,顺便把姑娘要寻的什么书也一并给带来。” “嗯,好,我知道了。”单小葵含笑点了点头。 自余二郎走后,她又想了许久,该来的总要来,想躲怕也躲不过。那索性就不躲了,迎头赶上就是了。 陶氏若敢打她的主意,她哪怕拼得自己余下的这点子傍身家财都散尽了,也要与她抗到底。 做了这个决定,心倒愈发平静下来了。 以至于第二日一大早,孟清菲火烧火燎地赶来,一见她端坐在院中大枇杷树下,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纳凉,怔了几怔,方才不依地道,“害我昨儿自得你的信儿就担心着,哄我来,你却是一副没事人模样。” 单小葵忙起身让座,笑道,“多谢你记挂着我。说有事,确实有那么些事儿;说没事,眼下那事儿确还没发生。” 孟清菲叫冰儿把书拿来,推给她,“究竟是什么事儿,这样绕嘴。我来时,哥哥还问,若是有什么事,叫人立时送信儿给他呢。” 单小葵将书拿在手中,略翻了翻,笑道,“先别说旁的话。我昨儿送去的瓜味儿可好?” 提到这个,孟清菲笑起来,“极好。我专程叫人送到祖父院中,祖父听闻是你种地,把你好一通夸,顺带倒叫我挨了训。” ……………………(未完待续) 第097章 想办法 和孟清菲叙了几句闲话,单小葵才把秦六媳妇儿与她说的事儿,缓缓说了。 孟清菲略显清冷地圆眼睛立时睁圆了,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简真欺人太甚!” 单小葵拍拍她的胳膊,安抚道,“只是秦六媳妇儿那么一说,作不作真也还不知呢。” “这等事儿等作成真,可就晚了!”孟清菲急了,“她那个侄子可就是妍儿她哥哥打地那个人?” 单小葵点点头,“是他。”一面心里却失笑,这年头倒还有人喜欢挨打地,真是奇也怪哉。 孟清菲见她一副没成算的模样,不由更急,“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单小葵望着半晌,苦笑,“我哪有什么好办法?”说着把书在她眼前儿一晃,“这不正在想呢。”说着简略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了。 将书呼啦啦地翻页,无奈叹息,“若真没办法叫她拿住了,我到时,也只有与她对薄公堂一条路走了。” 孟清菲惊讶地盯着她,半晌,眨了眨眼儿,竟笑了,回到坐到桌前,“你想得倒还周全,也是,你没爹娘兄弟,没个人与你作主,除了这样,我也再想不出旁的法子。” 单小葵微微点头,笑意寡淡,“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不如……”孟清菲偏头看她,眼睛晶亮有神,又含着一丝促狭,“不如,你早早寻了人家,看谁还打你的主意!” 单小葵只看她脸上的笑,再听她话头,就知她想说什么,闻言伸手点她一指,“尽出馊主意。一时半会儿地,哪里去寻什么家儿?还有,我才多大?!” 说着站起身子拉她往屋里走。把书在手中掂着,“罢,先看看有无解决的法子再说罢。与其胡乱寻了人家,我还不如跑路回池州府呢。[]再不然。带着刘妈和菊香他们去个没人寻到我们的地方过活!” “总之,我是不会轻易地就让她辖制住。”单小葵说着放了书,亲自给孟清菲倒了一碗早上刚煮好绿豆汤,在她对面坐下,笑道,“若我还在府里头,一切要吃她的。用她的,出也出不去,也没个人帮衬,叫她拿住。也只能说一句没得法子,是命来着。如今,我在这边有院子,有帮手,对了。因上次买田,你哥哥也帮我立了户。自然要想法子和她斗一斗的。” 孟清菲虽是世家小姐,眼面不窄。看得多些,到底自己是还个孩子,才刚过了十二岁生辰,这样的事儿,她确实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意,半晌气馁地道,“那这事儿只能这么等着么?” 说着,她眼睛一转,趴在桌上向单小葵笑道,“要不要我哥哥和杜家大少爷说一说呢。他前儿又往我家寻我哥哥。要买画呢。哼,我回去就和我哥哥说,日后什么画都卖给她们!” 单小葵因她后面的孩子气话笑了笑,接着又偏头想了一会儿,笑道,“若是不费什么事。叫子然哥哥替我和大少爷说一说也好。”话到这里又想起上次杜慕飞来请她家去的事儿,还有在中山王府听到的消息。 两者结合在一处,得出一个让单小葵心头发毛的结论。 也不知这件事上,有没什么文章可做!想了一会儿,终还是决定,以往的事儿寻个空子问问刘妈,也好寻杜府的错处和破绽。 “这有什么费事地?”孟清菲拍着胸脯打保票,接着脸上神色一垮,“我家那两个却不是亲地,不然,我也好叫她们去和你那个什么舅母说一说,虽不知顶不顶事,去说一说,总会有些用处的。” 单小葵知道她是说的孟府的孟老姨太太和现今的孟夫人。其实她心里也遗憾,旁的不说,若孟夫人是孟清菲的生母,求到她跟前儿,想来,或许能帮着说句话儿罢。 其实她还想到季二夫人,只是现今季家自己的事儿正不顺呢,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暂时别去烦她。 孟清菲拉着她说了半晌闲话,日头高升,单小葵这里为了省银子没备冰盆,她热得受不住,便要家去。 单小葵送到她上了车,笑道,“我与你说的事儿,也别太急了。叫孟大哥趁势问问就成。若是他觉得不妥,你也别缠他!这样的事儿,本来就不是男子该说道地。” 孟清菲微微点头,坐了马车去了。 刘妈跟着单小葵进院子,微愁,“姑娘,要不,我进城寻寻杜府的人问一问?问准了信,才好想法子。” 单小葵倒是想叫人去,只是不知该寻谁。 和刘妈坐在堂屋当门儿,把那府上的人说闲话儿似地过了一遍儿,看去寻谁合适。突地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儿,把手一拍,笑道,“我怎么忘了她。” 刘妈赶忙问是谁,单小葵笑道,“是温嬷嬷。当初咱们能出府来,还是借了她的劲儿呢。若不是有她说的那些话儿,二老爷怕没那么爽快地吐口。” 刘妈脸上一喜,“是了。寻温嬷嬷最合适。他家儿子在大房院里做管家,儿媳是管家娘子。若这是事是真,想必这两个是知道一些的。” 单小葵连连点头,“对,那个温嬷嬷看样子倒也有几分善心。只是贸然去求她,怕传到太太耳朵里,万一她查起来,再查到秦六嫂子头上,岂不是连累了她?” 刘妈偏头想了一回,笑道,“这样,咱们的大西瓜还有两个呢。原说留下自己吃,现今,咱们就打着去谢她当时替咱们说话的名头,往那家儿走一走。先探探口风再说。如此,即便事情做了真,咱们再去求,也不显得突兀。” “好,就这么办!”单小葵拍手笑着,望了望天色道,“等午睡起来,这大日头消些,咱们就进城去。” 得了一点点的主意,刘妈也很是开怀,忙忙的叫菊香兰香把田里正嫩的胡瓜,以及熟透的甜瓜都摘些回来,自己往东屋仓房里寻了半晌,寻着一些春天里大眼嫂儿等人送的干香椿,不多,约有斤把左右,拿竹篮子装好。又寻了几样能拿得出手,早早装好,方去安排午饭。 夏日天长,午睡醒来时,已是申时正,太阳还火辣辣地西半空挂着。 单小葵叫余二郎替她赶了车,仍是带刘妈三个就往城里去了。 刘妈虽然知道温嬷嬷一家住在离杜府不远的小巷子里,却没去过她家。寻人问了,才找着地方。 单小葵挑了车帘一瞧,青砖大院高大门厅,若不知底细的人看了,倒认为这是家中要么做着生意,要么也是有做官地殷实人家儿。再想不到是与人家做仆人的。 在门外的一棵大梧桐树荫下停了,刘妈上前去问话儿。 因今儿来时,几人都换了见客的新衫,看起来倒也不寒酸,那小厮问她们是谁,刘妈就如实说道,“是原先府上的表姑娘,来谢温嬷嬷。” 这人一听是杜府上地,倒也没打顿儿,脚步不停地去里头报了信儿。 不多时迎出来一个模样爽利地妇人,单小葵此时已下了车,透地门厅看到她,认出这妇人正是大太太院中的管家娘子,上了两个台阶,笑道,“怎能叫温嫂子来迎我。” 妇人赶忙小跑前来,虚着手要扶单小葵,“表姑娘可是稀客,怎能不迎着。” 单小葵错开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敢叫您扶。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说着闲话儿一路往院中走,这温家娘子虽没问她所为何来,心中也有几分猜想,只是不确定表姑娘的消息会这样灵通。 到了内院,温老嬷嬷正在后头花园里纳凉,她又引单小葵一行往后头花园去。 这温家宅院虽不大,收拾得却也雅致,院中多种梧桐,树荫浓密,在炎炎夏日里,显得格外清凉。 温嬷嬷早得了信儿,一见她们进园子,赶忙往这边迎,单小葵晓得她是因杜家缘故,自己倒不好托大,紧走几步,就扶了她的胳膊,笑道,“今儿特来和嬷嬷道谢,可不敢惊动您迎着我。” 温嬷嬷含笑客套着,往她脸上瞧,这出府大半年来,好似面目长开了些,虽比原先黑些,看起来倒爽利!眉眼儿间没一丝先前的愁苦胆怯之色。心中也有些欣慰,拉了单小葵入座,问得一回近况生活如何,方含笑道,“难得表姑娘想着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得大热天的专程跑来。” 单小葵笑说道,“与我却是大事。没您当时帮腔儿,我如今还在府里头吃闲饭呢。替我柳家撑门立户的话,也只能窝在肚子里,想想罢了。” 说到当时事儿,温嬷嬷就笑了,“当时不止二老爷惊讶,连我这个老婆子也惊讶得很,难为姑娘有这样的心,二姑太太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单小葵作赫然状,笑了笑,“其实我也是心里发狠了。不想处处受的辖制,故而才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出来。不过,好在,我运气倒好,如今也算是立了足了。”说着一笑,“哦,对了,我那里种得一种极大的西瓜,今儿拿来给您尝尝鲜儿。” 说着就叫刘妈把东西呈上来。 ……………(未完待续) 第098章 想办法(二) 温老嬷嬷见她拿来冬瓜大小的西瓜,听闻是她亲手种的,拉着单小葵的手着实感叹了一回,又见这双手上干皮微显,小小年纪,已是掌纹深深,晓得这是常在家里做粗活的缘故,不由就想起原先老太太在时,那会表姑娘柔弱可怜又沉默寡言的小模样。[.超多好看小说] 不觉就长长一叹,正眼将单小葵打量几眼,含笑问,“表姑娘今儿是专程来瞧我,还是有听说了什么事儿?” 她眼皮微微下垂,层层皱纹下的一双眼中,有温和慈祥的光,这样明显的善意,单小葵自然不会领会错的,略顿了一顿,和刘妈对了个眼儿,方咬唇微微垂首说道,“嗯,确是听得一些话儿。” 说着急切抬头,略带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原本说新年来就来瞧瞧您的,那会儿我田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将来如何,又没甚好东西可做礼……”边说边又低了头。 温嬷嬷听得一怔,心头又一酸,赶忙道,“表姑娘怎能这样说,原是我这里该叫人去瞧瞧你才!怎么反倒叫你来瞧我,说起来,也是我们失礼了!” 边说就边往温嫂子身上看去。 温嫂子忙笑,“我们老太太说得对,全是我一时忙乱,倒忘了去给姑娘问个安。真是该打!” 单小葵原是有些不好意思,用到人家的时候,才想着求来,不管怎样,想与人解说解说,见温嫂子把话接过去,自然也要客套几句。 “不知表姑娘可听见了什么话儿?”温嬷嬷打断二人的闲话。含笑问她。这笑容里比初见时又多了几分亲近,几分怜惜。 单小葵看了看温嫂子。自己想了想,把初夏如何挑着陶瑞去她那里闹事,如何叫季云翼给打了一通,自己又如何出气,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因和温嬷嬷道,“原我也是气恼了,手下没轻重,若是大舅母恼了。(.)我自去赔不是自是。可如今……” 说着深深一叹,十指合在身前绞合在一起。不停翻转,“……可如今,怎能那样行事呢?”说着就仰脸儿看向温嫂子。 听温嬷嬷方才的话头,杜府这事儿,她们必也听说了。 温嫂子叫她看得一怔,也已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想叫自己把话儿说透!转眼瞧了瞧温嬷嬷,她倒没有制止的意思。这是不是说老太太想接这件事? 一瞬间。心思电转,向单小葵笑道,“姑娘的消息倒也通灵。这事儿呀,我也不瞒您,我确是听说了一些。不过,您知道,我一向不在太太跟前做那些端茶递水的活计,因而知道的也不真切……” “这倒是。我也是上午才听了这么个一信儿,当时还在想,陶家虽不如以前,如今也算是殷实人家,表姑娘若嫁过去,这一辈子是不愁吃喝的……”温嬷嬷接过话头,边说,边扫过那两个冬瓜大小的西瓜和那些干菜胡瓜甜瓜,这些虽不大值钱儿,那大西瓜却是稀罕物些,这样的大瓜,一只怕是要值几两银子。 这表姑娘出去大半年儿,听她的话头,却是已有了小小地来钱门路。这即让温嬷嬷诧异,也让她知道,今儿她来,定然是说不愿意那亲事。 想想也是,当初她放出那样的话儿要走,如今好容易有了起色,哪里甘心叫太太又塞到她娘家去? 单小葵听她话到一半儿,就顿住了,顺势一瞧,却是眼神定在瓜上,一动不动的。 自己想了想,又咬唇,细声细气地道,“今儿来确是想求嬷嬷和我大舅母说一说,我是吃再多苦,也要把柳家的门户撑起来地。便是别个家再好,一时半时的,我也不嫁!” 说得温嬷嬷笑起来了,“终还是孩子气话。柳家门户撑起来了,你岂不还要嫁人?然后要怎么办呢?” 单小葵赫然笑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眼下这事,我想请嬷嬷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帮我和大舅母说一说。” “唉!”温老嬷嬷微叹一声,低头思量半晌,点头,“表姑娘求到我跟前儿,我便去说一说。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太太给不给我些脸面体面了。若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表姑娘也莫怨我不与你出力。” 单小葵大喜,忙起身谢道,略带急切地说道,“这个自然,谢您还来不及呢,怎敢怨您。再说,您肯听我说来意,又肯帮着问一问,已是在帮我了。我虽年纪小,不至于糊涂到这份儿上。” 温嫂子在一旁听她说话,果然和先前大不相同,头头是道,有理有节,知高低,有进退的,却是不知比府中的三姑娘和那两位庶出的好出多少! 因就在心中一叹,可惜没了爹娘,不然,这样的知礼女孩儿,正该寻个一门好亲事。方不辜负她这份懂事大方。 这话说得温嬷嬷也微微露出点子笑意,叫她,“快坐下,表姑娘恁样客气,却叫我这个老婆子受不住。” 单小葵依言坐了,只听温嬷嬷问温嫂子,“这事如今可吵嚷出来没有?” 温嫂子摇头,“午后回来时,还没。只听那个祝婆子和几个厨娘翻嘴。” 温嬷嬷便笑望单小葵,“我也不问表姑娘是听谁说的,只等那边吵嚷出来了,我再去,你看如何?” 单小葵赶忙道谢。 一时丫头过来请示晚饭,温嬷嬷要留饭,单小葵连忙推脱说家中离不开人,不敢久留,就带着刘妈几个告辞出来。 温嫂子送她们主仆几个出门儿,回来时温嬷嬷已回了院子,几个丫头把她们刚带来的东西拎着往厨房里去,温嫂子叫住她们,“拿一个瓜用井水浸了,待会儿让老太太尝尝,这个味儿可好。” 丫头笑道,“听说是一直放在井里凉着的,奶奶要吃,现在就切?” “好。”温嫂子说着进了院子,和温嬷嬷笑道,“这个表姑娘当真有些本事,那样的大瓜,有多少种田的老农,种一辈子,都不知用什么法子种,她竟自书上学了来,一种便成了。” 温嬷嬷也笑,“原先看她,只象个什么个事儿都不懂地大家小姐,如今倒成了个事事都顶干的小家碧玉,再往前,怕是不了得呢。” 温嫂子笑道,“我倒是听二房的人说过几回,她在那里张罗种花什么的,原想不成的,没想到,倒叫她折腾出些名趟来。” 婆媳两个说了几句闲话,丫头就端了瓜进来笑道,“老太太,奶奶看看这瓜,沙口的,看着就清甜,快尝尝!” 温老嬷嬷取了一小块在手,凑到嘴边儿尝了尝,笑,“确是极好。” 温嫂子笑道,“这样地大瓜,一只怕要卖几两银子呢。听她说今年是试种,若明年大种起来,岂不是就有大进项了?” “正因这样,我才肯帮一帮她。”温嬷嬷一叹,望着竹帘,半晌说道,“若她是个没本事的,嫁到那陶家,就算是那位表少爷不成器,吃用上总不受委屈。如今她看样子,倒有几分心气儿,就替她说说罢,若能成,也算是积个德。若不成,将来怎样,总也怪不着咱们。” 温嫂子脸上笑意寡淡下来,小声说道,“太太去叫她几回,要她来家,她不肯来。听说,打了表少爷那次,还和大少爷说了什么狠话,太太这么着,怕是在气头上,存心要治她呢,母亲,您这时去说……” 温嬷嬷摆手,“这些我都知道,一码归一码。总不能因这些小错处,把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温嫂子一叹,府里头,不止太太、少奶奶不喜她,三个姑娘也不喜。听闻后来还因什么事,和二房的二姑娘闹僵了。这……顿了半晌,再次深深一叹,和温嬷嬷叙了几句闲话儿,看天色不早,府里怕是要开饭了,就急忙匆匆的往杜府去了。 单小葵几人离了温府,刘妈和菊香几个是即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那温嬷嬷肯帮着去和太太说说。担忧的是这事竟是真的,那若温嬷嬷那里说不成,岂不是就要受太太的辖制? 那日陶瑞来家时,把这主仆在人气个不轻,早先在府里也听说过陶家的这位舅爷如何如何不成事,进了这样的人家,岂不是进了火坑? 刘妈一路胡乱想,快到家里,担忧就大过那高兴劲儿,忍不住和单小葵商议,“不若,咱们这就使个人往池州府寻寻大老爷?悄悄寻着了,先不惊动他们。若这边躲不过去,咱们也好立时有个应对。” 单小葵微微点头,“行,有备无患罢。回家议一议,看叫谁去。只寻人,莫说是什么事儿,等看情况再说。” 刘妈连连点头,想了想道,“如今田里正闲着,不若就叫春生去。他年岁大些,让他装作个小生意人,与人说闲话儿打听。我回家与他细说如何寻他们。” 单小葵点头。 菊香气恼,“若还不成,咱们干脆离了这里算了。花苗子也使人运走,到旁处讨生活。” 单小葵回头看她笑,“这是最坏的打算,你即说出来了,咱们就都有个心理准备罢!” …………(未完待续) 第099章 当真好威风 这边温嫂子刚自后门儿进了杜宅,远远见她家汉子,杜府的管家正和几个人说着什么,想了想,就走过去,那几人一见她来,一时都散开,温嫂子这才将单小葵去求温嬷嬷的事儿说了。 表姑娘在这院里住,他们是管事的,从不曾直接接触过,也不曾刻意冷落过。他们管着这一大家,犯不着刻意对谁不对谁的。因而她上门儿,即不怎么欢喜,倒也不会不理睬。可是今儿求的这事,却是与太太唱对台戏,这样的事儿,就触了他们的脸面利益。故而温嫂子却是不想要温嬷嬷伸头地。 谁知这温管家听了更急,把脚顿了几顿,“这事使不得。”言罢就要往家去。 温嫂子倒怔了,忙拉他道,“究竟怎么使不得?” 温管家摆手,“这事你莫问。”言罢就匆匆出了后门儿,往家去了。 到了家中直奔温嬷嬷的院子,进了门儿,不及落座便问,“母亲可是打算到太太跟前儿说表姑娘的事儿?” 温嬷嬷看他急惶,微微皱眉,“怎么?不妥当?” “岂止是不妥当!”温管家落了坐,摆手叫人下去,一时话也不知自哪里说起,就闷了头不语。 “究竟怎么个不妥当法?”温嬷嬷追问,“莫不是怕太太恼你们?” “这个倒是小事。”温管家叹一声,抬头和温嬷嬷道,“母亲知道太太为何要打表姑娘的主意?” 温嬷嬷皱眉思量,“这里头莫非有旁的事,不止是因表少爷喜欢?” “正是!”温管家点点头。“与您说实话罢,原表少爷要太太做媒。太太倒是和舅太太说了,舅太太是瞧不上表姑娘呢,嫌她家穷,没家底儿,哪里配得上?” 温嬷嬷微微点头,“这话倒也是,我也正纳闷儿,为何就只寻上她了?听表姑娘的话头,是太太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好看的小说)是恼她的缘故。” “若是真这样,倒好办了!”温管家又叹一声。仍接着方才的话儿说,“舅太太舅老爷原是不喜的,我是听说是太太叫了二人去,劝了一回,现在兴许是应下了。……您知太太先前也去叫过表姑娘回来住地事罢?” “自然是知道。”温嬷嬷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奇怪,“先前只恍惚听见有这么回事,也没放在心上。太太为何突然要她回来?是因旁人家说了什么?” “不是!”温管家说完这句。就停下了话头,端起杯子吃了半盏茶,方又是一声长叹。“这回太太自京里急急回来,是因徐阁老要翻前面那位张阁老的旧帐,正四处寻他的把柄,有人拿当年那出私盐案做筏子,还有人拿洛阳韩家当年旧事生事……这……” 温管家没说得很明白,但温嬷嬷已有些明白了,整个杜府都知大老爷孝满复官,走的是张阁老的门路,现在这……惊了一惊,方又联想到眼下的事儿,更是一惊,“你说的江南私盐案可是柳家卷入的那宗?” 温管家微不可见地点头,压低声音道,“因而太太叫她回来住,是怕有人找上她。被人哄着当枪使!” “恐怕不止这些罢?”温嬷嬷到底是跟过老太太的人,想事情也深远,听到这儿更觉哪些地方不对。 温管家抬眼看了看,又低了头,“是,不止这些。重要地是,原先大老爷拿银子为柳家走门路,实则……实则……那银子是送了,却不是为柳家说情,是……是为复官。” 温嬷嬷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声音都颤了,“你说什么?” 温管家把头埋得深深的,半晌,才又重复一遍。 “这……这是真的?”温嬷嬷惊得半晌才问出话来,问过之后,已觉这事自儿子嘴里说出来,必然假不了。他是管家,外头的事儿多由他帮着办。 惊得呆坐着,半晌无言。 “所以,母亲,这事儿,您最好别管。”温管家起了身,“外头的事虽底下有些动静,兴许也翻不起大浪,不过防着罢了。大太太回来时,因大老爷得张阁老地话儿,特意叮嘱她,千万小心此事。如今,谁知,表姑娘已和韩家因什么生意接了头。您说,这事她能不急么?便是您去说,必也说不通地!” “什么韩家?”温嬷嬷回过神来问。 温管家便将大少爷如何去寻韩家,带回来的消息,与她一一说了。劝道,“这事若不起波澜还罢,若起来,大老爷怕是也要受影响地,您说,这可是几句话能说得了地事情?” “可……”温嬷嬷想了想道,“柳家难道只余她一个不成?表姑娘家不还有一位大老爷呢?只拿了她有什么用处?” “这个……”温管家神色一僵,“这倒也是。不过太太是认定了要拿她,您何必多事?” 温嬷嬷自方才那朝堂之上的大事回转过神儿来,思量半晌,叹息一声道,“那表姑娘今儿来,我着实也心疼她,小小女孩儿家,如今被日子逼得那样能干,这样的人,到了那陶家,岂不是糟蹋了?” 温管家道,“您当后来舅太太如何应了这事?我是听说,太太拿表姑娘种花什么的做话头,就是看中她能干呢!”说罢,又软言劝了几句,见天色不早,急匆匆的又往杜府去了。 ****** 这边单小葵回到家,将余春生叫回家里来,刘妈将如何去池州府,如何寻大老爷等话,一一说与她,“我原先隐约听说大老爷如今做着个油坊的生意,就在池州府。那时家败了,本钱当是不大,你先到池州府柳家老宅附近打听,那些近邻老户,想必也有留意的。若实在打听不着,就寻卖油地铺子,或油贩子打听。” 余春生连忙一一应下,也疑惑,“这样急去寻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妈苦笑了一下,“是有些事,先寻着再说。寻到了,你也别惊动他们,自回来就成。” 余春生当是柳家旧事往事,不好和人说,便也没再往下问。 单小葵叫菊香取了五十两银子给他,第二日余春生略做收拾就进了城,自水路往池州府,一来一回大约也就是二十来日。 单小葵送走了人,立在自己田头,望这满地的老绿,盛夏末了,叶片的绿得有些沉重,许是因为知道秋天快要来,好日子不多的缘故罢,所以,这绿得深,她的心情也跟着就沉重起来。 立着看了一会儿,往塘边儿的木长椅上坐,这塘边原先共有两张木长椅,都是余二郎亲自打制的,这几天田里无事,他又开始捣鼓第三个,单小葵走过去,有些落寞的道,“二郎别做了。” 余二郎疑问抬头。 单小葵想说或许不日就得走。却卡在嗓眼里,半个字儿吐不出。 可以和菊香等人当作日后的计划说一说,真要和旁人说起时,却发现是那样的不舍,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她们辛勤种下的,一景一花,都是亲手培育的。 要一下子丢下,如何舍得。何况还叫人逼走的。 遂笑笑道,“前些天累坏了,趁空歇歇罢。” “哎,不累呢。”余二郎莫名地看了看她,又低头拿斧子砍木头。 单小葵深深吸了口气,往西边盆栽园子里去。 这园子里如今已有了真正盆栽培植园的模样。经过半年嫁接,修剪,定形,疏密有致的形状已显露出来,用山楂嫁接的苹果,看起来倒也不错,青青的果子上已染了一层胭脂似的淡红,秋阳一照,很是好看。 单小葵取了把剪刀,剪刚发出的嫩芽儿,一棵一棵,修剪得极细心,慢慢的,心情就平静了,那种很委屈,很憋屈,很消沉的负面情绪消失了。 她放了剪刀出来,往自家走,才刚到了家,就见自外头涌进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高昂着头,傲慢地打量四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之色。 正是许久不见的杜三姑娘,她身后跟着的是那日被单小葵打过的陶瑞。 不由皱眉,稳步走过去,冷冷地拦在众人面前,“你们来做什么?” 杜三姑娘冷笑着撇了她一眼,没作声,向身后的一个年约三十来岁,仆妇打扮的妇人笑道,“看看,倒还有些本事罢。” 单小葵定眼去瞧那妇人,长着一张精明干练的脸儿,身着油绿长比甲,自打进来,就不住往自己身上瞄,不觉神色更冷,高喝,“你们到底有何事?若无事,快离了我家。” 说着转身就要去寻物件儿赶人,那陶瑞躲在三姑娘身后,她喝一声,就缩一下头,这会子见她去拿东西,扯了一下三姑娘就要往外走。 三姑娘冷笑,“看看你那样儿,叫一个小女娃儿吓倒了,可真是出息。”说着向单小葵冷冷一笑,“我要来便来,你管我什么事?” “好大的口气!旁人家岂是你想闯便闯的?!”一声清冷深沉地喝声自院外响起。接着院门处人影一闪,孟清菲的标志性鹅黄衣裳出现在眼前,她挤进院中,朝着杜三姑娘怒极反笑,脆喝道,“杜府三姑娘当真好威风啊!” ………………(未完待续) 第100章 放心 孟清菲身后跟时来的是一身青衫的孟子然,他面色微沉,修眉紧蹙,扫过跟着杜三姑娘的众人,把眼眸投到三姑娘身上,声音冷淡,眼眸更淡,却明明白白写的着不耐与厌烦,“你们来做什么?” 杜三姑娘被这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眼神,逼视得胀红了脸,一手指了单小葵,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带……带人来相看。” 相看?单小葵斜眼那位三十来岁,面目精明地妇人,登时恼了,挥着手中的棍子向她们扫去,“滚,都滚出我家!” “哎,哎,你别打呀,我告诉你,我姑母将你许给我了……哎,你别打呀!”陶瑞跟着众人被撵得节节倒退,一边还不忘向单小葵大声叫。 “哼!”单小葵将人赶到院门儿,立在门口冷冷一哼,望着杜三姑娘等人,“都给我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我今儿还不怕告诉你们,凭你们是谁,也想别左右我的事儿。莫说我不姓杜,不姓陶,你们管不着我!便是管的着,还有一死呢。想打我的主意,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说着将手中的棍子狠狠砸向众人。 杜三姑娘一个闪身跳开,强强闪过,气得脸儿都白了,怒哼,“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娘。” “你……你等着!”陶瑞伸着脖子向单小葵大叫,“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姑母!” “我呸!死王八羔子!”单小葵气的不顾形象,往前跑了几步,狠狠冲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大口。 “哟,柳姑娘。这是怎么了。”春生嫂子在田里看见,慌忙跑过来,见她气得掐腰破口大骂,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单小葵喘息着转身,看了看吓怔的刘妈和菊香三人,还有怔立在院门下的孟清菲兄妹二人,半晌,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向春生嫂子苦笑。(.)“我舅母给我做媒呢,叫我嫁她侄子。”说着往离去的马车一指。恰巧那陶瑞钻出车子,向这边作骂人恼怒状。 “就是他!” “什么?”春生嫂子一怔,登时往那边啐了一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不要脸的东西!” 单小葵原本气极,叫她一说,倒没精打采地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天鹅?不过,便是只野鸭子。也不容她插手我的事儿。” 刘妈几人方才都怔住。这会儿忙上前一齐骂道,“可是,我们姓柳呢。自有柳家长辈做主。轮不到姓陶地来管!” “哈,青娘姐姐,你才是真威风!”孟清菲回过神,捂了嘴儿,向这边脆声笑,“我倒不知你是个属辣子的。” 单小葵叫他们兄妹看见自己撒泼,颇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气冲到头上,一时顾不得许多了。闻言咬唇笑笑,自嘲道,“你干脆就直说我是个泼辣地不就结了?” 孟清菲捂嘴儿咯咯地笑,又招手叫她,“你来,我们屋里说话儿。” 单小葵忙前头领路,请二人往正房走,一边问,“刚才一时乱,也没顾得上问。你和孟大哥今儿来,是有事么?” “还不是因你说的事儿,我和哥哥说了,他说来瞧瞧。谁想竟就遇上那个什么三姑娘。这人端地是讨厌!”孟清菲说着撇了一眼孟子然,“她在我哥哥跟前还脸红呢,再脸红也是个讨人厌地。哥哥,你莫理他!” 说完就拿大眼睛盯着孟子然。 孟子然轻轻一笑,“我理她作甚?” “这就对了!”孟清菲拉单小葵挑帘进了屋子,“那杜家没一个好东西,日后我们都不要理他们!” 孟子然又点了点头。 进了屋内,各人落座,孟子然问她有何打算,单小葵将去寻温嬷嬷并叫余春生去池州府的事儿说了,苦笑道,“眼下也只能这么着了,走一步算一步罢。再不成,我就只能离了这里。” 说着,抬头看向孟子然,“我知道旁的事儿,子然哥哥不一定能帮上忙。若我离开南京,这件事,想必你能帮一帮罢?”如今除了他,还真不知谁能帮自己。 孟子然微微一怔,又失笑,“竟连这样的路也想好了么?” “嗯!”单小葵无比坚定的点头,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在有一丝办法的前提下,她是不可能叫陶氏死死拿住自己。说是不甘心也好,说是不自量力也罢,反正她的将来她做主 陶氏别想控制她! 孟清菲不依,拉着她道,“不许你走,你走了,我寻谁玩?” 单小葵看着她无奈笑笑,“一走了之是下下策,我也不舍得呢。我在这里好容易扎稳脚跟,再去旁处,一切要重头来,你以为我想么?” 孟清菲恨恨地道,“都怪那杜家!”说着转向孟子然,“哥哥,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孟子然看看她,看看单小葵,半晌轻笑,“青娘想嫁人么?” 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这个话题,但因他的浅笑里,似乎只有兄长般的关爱,这倒也让人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单小葵认真地低头想了想,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不想?”孟清菲惊讶,立在外头听几人说话的刘妈也十分惊讶。 “为什么不想?”孟清菲一把攀了单小葵的胳膊睁大眼睛问。 没有想嫁的人,自然就不想呗!单小葵在心中这样说。而面对孟家兄妹,她只是道,“我晓得孟家哥哥的意思,是帮我寻个人家儿?” 孟子然轻笑了笑,没说话。 单小葵拿不准他是想出什么主意,但是,她苦笑,“这个比一走了之更下下策。暂时先不提罢!” 孟清菲不依,拉着她道,“我家也认得几个和你年龄相仿地,若是能订了亲……” “那么容易么?”单小葵笑看了她一眼,“你们认得的都是什么家儿,我们家是什么情况呢?!” 孟清菲还要说话,孟子然轻笑,“算了,我不过一提。青娘不愿,就想别的法子罢。” “还有什么法子呢?”孟清菲发愁地托着脸往外望,“如今只有等你大伯父的消息,到时再做打算。” “嗯。”单小葵点点头。除此之外,别的法子暂时不考虑罢。 见孟清菲发愁,又笑,“也别愁了。我看过你拿来的那本书,按律,杜家人是没资格将我许与任何人的。所以,真到了闹的不可开交的地步,也只有见官了。” 说着又看向孟子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时,怕还要请子然哥哥多多帮忙呢。” 孟子然先是诧异挑了挑眉,接着微微点头,轻吐两个字,“放心。” 单小葵咧嘴笑了,有他这话,确实放心多了。虽然先前猜,若走到这一步,孟子然或许会看在孟清菲的面子上帮帮她,也只是猜而已。 赶忙道谢,又出去叫刘妈张罗午饭,自己招呼孟清菲,“我那西瓜田里还有几只正长着的,今儿天也凉快些,你要不要去瞧瞧。” “好好!”孟清菲立时起身,“不知可还有熟的没有,再给我摘一只如何?” “看看罢。甜瓜种得多些,每天都有熟透的,西瓜不知呢。”单小葵自东屋寻了篮子出来,一转身却见孟子然也跟了出来,看样子倒也是想去瞧一瞧的意思,忙问,“子然哥哥也去么?” “嗯。我却是自书上瞧见过如此种瓜地,倒还没亲眼见过。”孟子然微微点头。 孟清菲一把抓过单小葵手中的篮子,塞到孟子然手中,“那你帮我们拿着篮子罢!”说着拉单小葵就往院外走。 塘边儿的美人蕉正开得好。花箭密密的,约有人高的蜀葵,也开满红的粉的黄的花儿。还有一片单小葵拿玫瑰枝条胡乱插的玫瑰,也正吐着芬芳。 孟清菲拉单小葵沿着塘边转着看,孟子然在后头,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子,慢悠悠地跟着。若遇到两个人看哪处花儿,看定了神儿,他便立在路边等,不急不躁,气定神闲的模样。 到瓜田转了一圈儿,孟清菲亲眼见那大西瓜长在田里,兴致极高,自己闹着说明年也要在他们的庄子里种一些,叫单小葵记得给她留种子。 单小葵自然无二话。将那几只西瓜一一拍过,挑得一个听声音似乎熟了的,摘了下来,放在田埂上。 又拉孟清菲往甜瓜地里去寻熟透的甜瓜。 一连寻了七八个,二人抱在怀中笑咯咯地出来。见孟子然正立在荒草丛生的田埂上,往四野张望。它们经过一夏天生长的疯长,已有过膝高,将他的衣衫密密半掩。也不知是这样的装扮不合出现在田野里,因而就有一种反差,还是别的。这让他看起来,比只平素更为赏心悦目。 “哥哥!快来帮我们拿瓜。”孟清菲叫了一声,双手已是撑不住,那瓜就要滚落下来。 孟子然收回目光,望着二人清浅一笑,举步进了瓜田,正午微斜的阳光打在他侧脸上,光线过于明亮刺目,让人有些眼晕。 单小葵三步并作两步,抱着瓜跳上田埂,低头把瓜放到篮子里。 …………(未完待续) 第101章 琐事 且说杜三姑娘叫单小葵骂了一通,又在孟子然跟前丢了脸面儿,气得眼睛都红了,回到家,径直奔到陶氏的院中,将在柳宅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儿地都倒出来,恼恨咬牙,“她口口声声说,她是姓柳的,娘管不着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陶氏的弟媳李氏也在座,原本她就不怎么赞同这门亲,一是陶氏作媒,二来儿子也闹,如今听了这话,气得一哼,“不识好歹的东西,她瞧不上我们,我们更还瞧不上她呢,二姐,这亲事我看就算了罢!” 她话音一落,陶瑞登时闹将起来,“我就要娶她,就要娶!” 李氏气得把眼一瞪,“她有什么好的?我们陶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什么人家的好小姐娶不得,偏要娶一个破落商户儿!” 这话说得陶氏心里极不耐烦,眼眸沉沉地看了看李氏。[.超多好看小说]李氏因一时气愤,话走了嘴,脸上立时讪讪地,“二姐,我并非是不愿……” 这话说得太勉强,陶氏心烦,淡淡摆手,“罢,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罢。” “娘!”杜三姑娘不满地叫了一声,气呼呼地道,“那青娘那样可恶,你要想法子治治她,杀杀她地锐气!”这话说得直白又不背人,让陶氏跟前的周妈妈微皱眉头。陶氏也沉了脸儿,冷喝,“还不出去,只管混说!” 杜三姑娘委屈地扁了嘴,李氏看事情不妙,忙起身寻了个由头,硬扯着陶瑞出去了。杜三姑娘也趁机叫青橘请了出去。 “太太消消气儿。”周妈妈见人走了,忙亲手奉了茶上前,软言劝慰道,“听三小姐的话头,那表小姐在乡间住久了,倒学了些泼妇行径。有些事儿还是慢慢来。没得叫她吵嚷得满城皆知,叫旁的人家儿看笑话儿。” 陶氏接了茶,吃了半盏,撂了杯子冷笑。“她如今果然是硬气了,这算什么,以死相逼么?” 周妈妈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气急了说说罢了,太太不可和她一般见识。这件事儿,以奴婢之见,该暂时放一放。等京里头再传来话儿,有了确实消息,到时再作打算不迟。没得现今就把人逼恼了,到那时岂不更不好收场?” 陶氏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盯着门帘幽幽地出了半晌地神儿,微微点头,“也好。即瑞哥儿娘不愿,且放一放。她莫忘了,我真有心拿她。半点消息不叫她知,也能将她的事儿给办了。” 周妈妈点头称是。今儿之日确是舅太太多事,非要去相一相表姑娘如今有什么家身,当然最近太太也心急了些。再加原先那表姑娘叫她一拿一个准儿,自然想着,这事要办,必然是手到擒来的。哪知她竟如此的……强硬。 这个不但太太没想到,就连她们也是没想到的。 那样一个软弱地小人儿,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有这样的大变化? 又想三姑娘说的什么孟家。还有上次打表少爷的季家,这两家原想不过是小女孩家家一时对了脾性,在一块儿说说闲话儿罢了,不想,这表姑娘倒有些本事,竟把这两个小丫头拢得心服口服。硬是叫这两家的人也替她出头。 虽说,大人们做起事来,这些人也不怎么插得上话儿,到底也叫人多了一层顾忌。 因这个愈发要缓缓深劝陶氏,要拿她,就想个万全的法子出来,一下子将她拿得死死的。这方是上策。 ****** 单小葵虽和孟家兄妹说笑得轻松,其实也是没了主意,打定要与陶氏针尖对麦芒,硬顶到底,不得已罢了。(.)原本想着杜三姑娘走了后,杜家会再出什么妖蛾子,谁知一连几日竟没动静。 显然孟清菲和孟子然也是这样猜地,这兄妹二人当日在柳家闲坐半晌之后,就搬到孟府的庄子里去住。名为消暑,其实单小葵想,大约也是因怕自己这里再来什么人,吃了眼前亏。 不过,搬到庄子住里,倒也不误孟家兄妹的正事儿。孟清菲没什么正事可做地,那些针线女红之类的,家中没人能管得了她,她也不爱学,孟子然也不掬着她,整日家的只是玩罢了。 有时候,她在自家的庄子里呆腻味了,便来单小葵家里玩儿。或者接单小葵去孟府的庄子里玩。 孟子然的正事就是作画,或者看书。单小葵到孟家庄子去一回,便见一回他埋首画纸中,青衫长立,纤手执笔,只远远地看着,就是一副极赏心悦目的图案。 转眼就入了秋,送到炎热夏季,单小葵长长的出了口气儿。这日和菊香几个去西边小土岗上割了些艾蒿回来,准备晒干,夜里燃了熏蚊子,这一入秋,秋蚊子就厉害起来,咬上一口,又肿又痒的。 才刚回到家,把艾草铺在院子里晾晒,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就见孟清菲来了,笑眯眯地和她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种什么白菊花么,前儿我哥哥叫人往杭州装婊铺里取他路过杭州时作的几副画儿,我就叫人问了问,给带来一些呢。” 单小葵惊讶,惊喜。这些日子因杜家出的那一宗事儿,她原本有些心灰意冷,做什么事都没精神,早把培育花木的事儿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忙笑问,“在哪里呢?” 孟清菲捂嘴咯咯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听见必高兴的。只带来没多少,大约百十棵。他是轻装去地,一个人,多了也不好带。现放到我家庄子里呢。你什么时候有空儿,叫人去取来。” “好好。”单小葵高兴得连连点头,她打算用这种菊花培育前世常见的白菊花。虽然前世是专用作丧事丧礼,但那花形好看,且花期极长,她只管不往这上面儿说,想来,也能做切花卖。 反正菊花么,这些日子根据她的实践,新品种的培育虽然不容易,便因其成活率高,和青蒿、黄蒿均能嫁接,培育出来新品种的机率就大得多。――尽管她不知道能培育出什么来,却不妨碍她试验。 亦或不培育,只把这杭白菊当作雏菊来卖,想来,一束也能卖得十几二十几文的,各个季节都有进项,有足够的花木卖,她就知足了。 当下就换了衣裳和孟清菲去了孟府庄子里,取那些菊花。 一进孟府的花园,果见那亭子下立着一人,长画案,静香炉,细烟袅袅,姚黄和魏紫各立在亭子下头,一个在烧茶,一个无聊望花园景致打发时间。 秋日半晌午,长亭,秋阳,俊公子,俏丫头,端地一副极典型的古风画卷。 二人也没惊动园子里的人,沿环形青砖小道儿,往内院儿去。 刚到内院儿门口,姚黄笑着迎上来,“姑娘好,柳姑娘好,可有什么要我们备的。” 孟清菲淡淡地摆手,“不要,你们忙去罢,有冰儿雪儿呢。” 姚黄脸上笑意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向单小葵瞄了一眼,虽是极快且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单小葵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她的不悦,暗中在心里皱眉,莫不是因猜是她和孟清菲说了什么话儿,叫孟清菲冷淡了她们?故而才如此的。 再想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过以朋友的角度给过唯一的一次劝说罢了,叫孟清菲自己笼络两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儿,也有错么? 心中胡乱想着,跟孟清菲也院内,只听她口里不满地嘟哝道,“哼,我哥哥回来,好训了我一场,定是她们说了我什么话儿。” “嗯?”单小葵疑问,“训你什么了?” “还不是说我不敬家里那两个么,说我年岁大了,做得太过,叫人说闲话儿呢。”孟清菲扁了嘴。 单小葵失笑,“这也叫训?不过是和你说道理罢了。难道你哥哥说得不对?” 孟清菲仍然嘟着嘴,“若是我哥哥说的,我自然是听的。可是她们两个撺掇,我便不高兴。” “你呀。”单小葵摇头笑了,“真真是生在蜜堆儿里,还要想方设法地要挑出些苦味儿来。咱们两个若是换换,你怎样想呢?” 说着顿了一顿,笑道,“你计较那么多做甚?便是她们两个和你哥哥说的,也是为你好的意思。你年岁是一里一里大了,有些事,是再不能小孩子气了。” 孟清菲先是不服气地鼓着脸颊看她,又自已歪了头,想了半晌,笑道,“叫你一说,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我因猜是她们说地,就格外不想听。” 小孩子有些逆反心理,倒也是常见地。同样的话儿,不同的人说,效果就大不一样。单小葵晓得她还因原先那些小事儿和姚黄魏紫不顺畅,就借机开解她。 二人先说了些家常地事,又到孟府园子里瞧了一回花,单小葵正想告辞回家。就见余二郎过来寻她,说是余春生自池州府回来了,叫她立时家去说事儿。 单小葵一怔,也是,都去了十五六日了,是该回来了。 忙和孟家兄妹告辞,带上孟清菲与她寻的那些杭白菊匆匆回家去了。 …………(未完待续) 第102章 接他们来吧 “姑娘,叫人去池州府接他们来吧!”余春生一见单小葵,开头就是这句话。[] 配着他那副于心不忍的怜悯神色,让单小葵怔了一怔,微微蹙眉,略带急切地问,“怎么,他们在池州府过得不好么?” 余春生搓着手,蹙着眉,黝黑敦厚地脸儿上,满是感慨叹息,半晌重重一叹,“是不怎么好咧!我去时,先按刘妈的话,到柳家老宅那里打听,倒没费多大功夫就问着人了。您那大伯父一家,却是做油坊生意。可,我去时,那油坊已停了!” “嗯?为什么停了?”单小葵疑问。 “是因早先你们家在池州府做生意得罪了人,你大伯这油坊生意自开了后,他们就一直从中使坏。这么些年,虽油坊的生意还过得去,却没怎么落着钱儿。大约是年前时候,你大伯家才刚进了菜籽准备榨油,半夜里就遭了贼,新买的上千斤的菜籽叫人偷了个精光!油坊也失了火,新榨出的百十斤菜油也烧了个干干净净。你大伯自此就病了。那里头有许多银子是借的呢,听人说,还没到过年,债主就堵了门儿,如今……”余春生说着苦笑了下,看着单小葵刘妈几人道,“如今他们一家住在北城角落一间小院里,那可真是叫家徒四壁!我在巷子口遇着几个小娃儿,其中一有个,三四岁大点,说是你大堂哥家地儿子,那孩子瘦极可怜,我有些不忍心看!” 单小葵和刘妈对了下眼儿,再没想到大伯父一家如今竟这样艰难。原想着。再不济总能过得普通人家的生活呢。 余春生停了一小会儿,接着道。“你那大伯父的病,原是气的,后来又受了寒,说是到四月里才好了。如今他们一家,你两个堂兄,靠到城郊山上砍柴卖柴为生,你家大伯母与大堂嫂却是与人家浆洗衣服。或是织些布……” 单小葵是知道柳家大老他有两个儿子,大的今年该有二十二三了,大堂嫂的娘家据说也因这盐案子。和柳家一道受了牵连,他们家乖觉。一见势头不对,合家卷了银子,往他处讨生活了,不象柳大老爷,当时,单小葵的父母也是早早的把自己这份儿应得拢了银子送到杜府来。那柳大老爷却是死活不信柳家会败,最后这才…… 大伯家的二儿子应该比她大五六岁的样子,下头还有堂姐。比她也大三四岁的样子。 因就赶忙问余春生。 余春生笑道。“你这位堂姐确是已嫁了人。不过是池州府内的普通手艺人家儿,听说家境也不甚富……” 单小葵默然,这倒也是。柳家败了,她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儿呢? 说实在的,余春生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因她没有亲眼看到,总也不觉震撼。何况她没有柳青娘的记忆,原来在柳家大约也有些小矛盾,不十分和睦,所以尽管余春生说的急切,她心里倒没太大的感觉。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余春生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儿,人又老实,不是那会打花狐哨地人,若连他也看不过去,大约是真的很艰难,单小葵倒也是信他的。 她其实也是个心软的人,面对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再怎么有不愉快,自己手中略有赢余,总忍不住帮一帮。当然,前提是给多少她说了算,如果硬着取,逼着要,她是一分也不肯给的。 默了半晌,又问了余春生些细枝末节,叫他先去歇着。和刘妈商议,“您说,要去接他们来么?” 单小葵打心底是不怕他们来了吃用花银子,只要肯干,她确实也乐于接过来。只是她对这一家不怎么熟,不晓得性子如何。 刘妈叹息了一声,看看单小葵,半晌苦笑道,“若说接他们,我也不是十分乐意。早先因为生意,大太太和咱们太太总也不那么和睦。可现今知道了,若不接罢,良心上过不去不是?再者,他们来了,有些事儿总能替姑娘挡一挡。” 若是了解其一家的为人,就好办些,现今单小葵也拿不定主意。 刘妈默了半晌,又笑起来,“说起来,大房的二少爷倒是极心善的,姑娘小时候,对姑娘也极好。那时候专领着你和大姑娘淘气,不要你们去郊外山里玩,他总背着大人领你们去。在茶山上满山的跑,那些茶包子,野果子,没少弄来填你们的嘴。那时家里虽什么都不缺,只图个野趣儿好玩……” “是么……”单小葵努力想,却半点想不起来。 “是!小时候,姑娘胆子小,大姑娘野些,专吓姑娘,二少爷倒是护着。也爱逗你玩儿,姑娘都忘光了不成?”刘妈奇怪地问。 单小葵忙掩饰笑笑,“隐约记得一些,只是怕人是会变的。现今不接良心不安,接了他们来……”再兴出什么旁的心思来,可如今是好? 刘妈也点头叹,“这倒是。”可是如今即想借他们地势,总还是接来好些罢?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 单小葵自然也知道,接来有利有弊。 一时决策不下。 天傍晚时,她出了院子,到塘边儿坐,菊香替她远远的烧了艾蒿盆儿,浓白的烟在风里打了几个转了儿,就散开了。自家院子里,春生嫂子家的厨房里,都升起袅袅细白的炊烟。 夕阳,野塘,农家。此时份外的闲适,并没让单小葵心底有一丝的轻松,反而不时想着那家如何。若是易位而处,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况下,有人突然过去拉一把,她该怎样的感激? “罢!接他们去吧。”天边只剩下一丝绚丽色彩时,单小葵乱糟糟的脑袋中也没分析出什么绝对的好,或者绝对的坏。站起身子大声道。 生活有时候,是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她的大嗓门儿吓了菊香和兰香一跳,见她一副昂首挺胸,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义凛然模样,原本不十分热心叫接那一家的,见这模样,反而笑了,“接就接好了。姑娘也不用着这样。” “是啊,大老爷来了,难不成他还要管家不成?姑娘只管把管家的权稳稳地捏在手里,咱们家的事儿,还是你说了算!”兰香也笑,指着周边的田笑道,“正好姑娘正愁花木太少,一季不够卖,他们来了,叫他们帮咱们管着,一是干活的人手也多了。二来,大老爷做过那么些年生意的,有了本钱再重开铺子,也比把花儿都放到人家铺子里代卖,来钱多些。这些总不要姑娘操心的是不是?” 这些自然与自己家有利的,单小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笑呵呵地看着兰香,夸赞她几句,领着二人往家走。到家时,春生嫂子正靠在厨房门口儿刘妈说话儿,“……孩子爹心实,又心软,见不得人受苦。怕是因想着在这边做活久了,知道姑娘是个不爱计较地人,才说了那些莽撞话。回家我已说他了!这事儿,姑娘还是自己个儿拿主意。莫听他乱说!” “主意已经得了!”单小葵笑着接话儿,“春生大哥倒也不是乱说。自家亲人么,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春生嫂子看单小葵脸上似乎没有勉强之色,笑道,“虽这样说,这倒底是姑娘的家事,他乱多嘴,我却是瞧不惯地。” 单小葵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叫什么乱多嘴。他能说这样的话,却是真心替我们着想呢。今明儿叫他歇一歇,再往池州府去一趟罢,把人接来。” 刘妈自厨房里出来,笑着问,“姑娘拿定主意了?”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望着西边的那片空地,青砖是拉了,因事情多,没得出大功夫来,仍旧没开始盖,这会子入了秋,天也不大热了,等那家来了,就把那边盖了,盆栽都移过去,西边现今的盆栽园,再盖几间屋子便是。 余春生听说单小葵拿了主意,也甚是高兴,又过来赔了一回礼,道是因实在心头看他们的日子难受,才多了嘴云云。两日后,他略做收拾,便又去了池州府。 做了决定,单小葵就突然放松了。最起码眼前杜府弄出的那一宗糟心事儿,她暂时不用理会了。 花田到现在活计已极少。那些胡瓜已败了,割了秧子后,要重新翻地,时节也正当适,正好可以剪些月季小枝来扦插培育小苗。 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有了之前的底子,现今她再扦插小苗就容易多了。不过是自家田里的挑粗壮枝条剪了,现做些沙土腐叶混合地苗床,就在田里培育罢了。 孟清菲依旧不时来家里玩,或见单小葵亲手扦插时,自己也动手帮着弄。 单小葵见了,就心中一动,和她笑道,“我瞧你什么都不爱的。只爱花,早先是有人替你种,你只管瞧。不如也学学如何种。有这门手艺傍身,将来也好拿出去说嘴。”没的叫人说,孟家的大小姐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现今的主流,也不要女子养家糊口的。到底自己有些旁人不会的本事,底气也足些。 孟清菲满手细沙,弯着腰笑呵呵地点头,“好呀,我现在不就学着呢么?” ………(未完待续) 第103章 有客远来 余春生接柳大老爷一行回来时,单小葵正抱着一只黑油陶罐立在水塘西边的一株柳树下,自垂柳枝条缝隙往水塘南边看。 那儿的一棵柳树下,摆着一张宽大木质画案,案头一只黑油陶罐里,是初秋天时节才开的黄色野菊,远远的,点点嫩黄若有若无,案前立着一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笔,正画得入神。 今儿姚黄魏紫倒没跟着,孟清菲和她的两个丫头方才还在一旁玩耍,这会子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树下那一人一案,显得即有些寂寥,又有些安逸闲适。 塘边的水草经过一夏天的疯长,已有人高,芦苇抽了穗子,将那抹淡雅的清色身影,掩去了大半儿,倒为这塘边添了不少野趣儿。 或是因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或是因孟清菲的撺掇,竟真的就来了这野塘边儿取景。 单小葵把怀里罐子往上抱了抱,这里头,是她刚自大眼嫂家对面那家人的菜园子里折来的芫荽花,即然要寻野趣儿来画,这粉白花淡雅地小花,浓翠羽片的叶子,配这着粗砺的罐子,倒也堪堪能入画。 “姑娘,姑娘!”单小葵正看得入神,一声急促的呼喊入耳,立时回了神,四下张望,隔着塘边人高的荒草,见菊香正朝着她跑来。 忙转回到小路上,迎过去笑问,“什么事儿?” “大老爷一家到了。”菊香匆匆跑到跟前儿,然后往南掂脚瞄了一眼,芦苇深深,并没什么好看的,伸手接过她怀中的罐子,随口笑问,“叫了姑娘好几声不应我,只当不是姑娘立在这边呢。再往前一瞧,却是你。不知是瞧什么入了神。” 单小葵摆手笑笑,“并没瞧什么,也正想着大伯父一家何时来呢,不想。这就来了。走,咱们快家去。[]”一面说就前头匆匆走了。 菊香快步跟上,道,“大老爷一家来确实看着叫人心酸呢。大老爷瘦得那个模样,比早年咱们离家似是老了十来岁。大太太也是,一身的旧衣裳,不知哪个送的……” 单小葵脚下不停。边往家走,边想着这久别见面该拿个什么态度呢,远处院门外,有人自东边一转,就出现在眼前,菊香看见忙低道,“这个是二少爷。” 单小葵见那人正这边走来,显然是看见她了。也不好停脚,匆匆往那边迎,一边打量这人。这位据刘妈说自小极是疼家的二少爷。个子极高,人也不瘦,一身如庄稼汉般的短打衣衫,虽衣着普通,到底家里曾经富贵过,身上就有一种有别与余二郎的略微显得傲然的气质。 见她走来,也大步往迎过去,远远的就笑,“丫头,我来投奔你了!” 声音爽朗。略带些自嘲意味,只这一句,单小葵突然有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就似瞬间脱了冬装换春衫,整个人就轻松起来,原来设想想的种种不利因素。也因这句话叫她登时抛在脑后。 陌生的感觉也一下子消散了许多。也装作极亲昵的模样,远远地笑道,“二哥说这话叫我怪臊得慌!什么投奔不投奔的!” 说话间儿,已能看清他的面容。粗眉大眼,衬得整个人极是爽朗,脸上的笑意,有些玩世不恭地意味,却又不显得轻浮,大约属于那类心性开阔,心思活道地一类人。 在她打量柳二少爷柳墨翰的时候,柳二少爷也在打量她,原来离家时,那个怯怯懦懦的小女孩儿,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儿,如今已长成一个娇俏少女,淡黄衫子,素青裙儿,脚步匆匆地而来,一双明慧地大眼睛里,俱是欢喜笑意,周身透着一股爽利精干。 不觉笑了,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已走到离自己四五步开外地人,半晌笑斥一声,“好狠心丫头,这么些年也不往家里送个信儿。” 单小葵虽和他不熟,但他声音里带出来的亲近,还是让她心头微暖,努力忽略那心头陌生的隔阂,立在他面前笑,“二哥还说我呢,我在那府里头,一步也出不得门,哪里送信儿去?” 柳墨翰微微沉默片刻,一只宽大的手掌伸来,“来,让我瞧瞧可长高了没有?” 单小葵依言上前,任那大手掌落在她头上,宽厚手心中的暖意自头顶传来,不觉眼圈就是一热。 “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鬼!”柳墨翰眼角撇见,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 单小葵努力克制住不适应,抬头强笑了笑,“哪里哭了?一见面你就奚落人!” “是啊,丫头如今可不是以往的那个爱哭鬼了!”柳墨翰感叹着四下望,周边的花田,野塘,青砖大宅院儿,景色安宁怡人,透着一股子闲适富足。 余春生寻到他们一家时,一家人都十分惊讶。那时,柳大老爷正盘算着,要不要派人来往杜府说一声,借些银子好东山再起,度过难关。正决策不下时,人就到了。 带去的消息却是说她和杜府闹掰了,如今自己出府单过。尽管余春生说的笃定,一家人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细声细气地柔弱小女孩儿,如今竟能独挡一面了。 在马车出了城门,远远望见这片宅院田野时,这才惊觉,原来余春生说的都是真的。这会子虽只说了几句话,已知,当年那个小丫头确实长大了。 单小葵听他声音略有些惆怅之意,忙笑,“二哥要夸我,待会儿再夸不迟,我们先家去。” 柳墨翰微微点头,毕竟几年不见,柳家又经过大败,如今这场面,确实一时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一手罩在她头顶,轻推着往回走。 刚到转角处,刘妈已出来寻人,远远瞧见这兄妹二人的亲热模样,便笑,“我是说二少爷一转眼哪里去了,果然是去找姑娘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最疼我们姑娘!” “这倒是,不过青娘这丫头如今比我有本事,日后,青娘要照顾二哥才行。”柳墨翰向刘妈笑着,手微微用力,在单小葵头顶轻拍了下。 “那是自然的!”单小葵忙抬头笑,“不过二哥也太生份了。一家人说什么我照看你之类的话,即来了,咱们就相互照看!” “姑娘这话可是!”刘妈笑呵呵地接话,引着人往家走,“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地,二少爷日后莫说这些生份的话才好。” 柳墨翰微微点头笑。 孟清菲和她的丫头自田里转了一大圈儿出来,远远隔着篱笆墙瞧见柳家院子里,一院子的人,掂脚往里头瞧了瞧,笑道,“嘻,该是青娘姐姐的大伯父到了。今儿可热闹了!” 孟子然画得入神,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听她一喊,停了笔,向这边望来。见一院子人正亲热地叙着话儿,不由地也笑了笑,和孟清菲道,“待会儿我们回庄子里用饭,莫扰她了。” 孟清菲撇嘴儿,“我才不回去,今儿人多,正好热闹呢。”又跑过去抱了他的胳膊,“哥哥也别走,咱们帮着柳姐姐把把关,瞧瞧她家的亲戚秉性如何。” 孟子然默了片刻,再回头望,见人已都进了屋,因微微一点头,“也好。” 孟清菲高兴起来,伏身到他画案上去瞧,只见那画纸上,一只黑粗瓷罐子,衬着淡黑叶片,姜黄地花儿,笔触微晕,即模糊又清雅,不觉拍手笑,“却是新鲜,比哥哥原先多画的那些水墨山水比起来,有一股子野趣儿。我却是爱的!” 说着回身向水塘子一指,“赶明儿画这个野塘,还有西瓜地,对了,那几株野姜花也不错,你等着我叫柳姐姐切了送来,你画那个。却是比什么牡丹芍药,又是红梅喜雀的新鲜好看。” 孟子然微微一笑,又回头瞧了一眼,自己仍旧低头作画。 孟清菲也知他的习惯,不多扰他。带着两个丫头在塘儿玩了一会子,就往院子里来。一进院子便听见正房里头,人声笑声寒暄声不断,倒是其乐融融。 拐到厨房里,刘妈和菊香兰香、春生嫂子并小竹几个正忙着摆茶,上点心。 刘妈一见她便笑,“姑娘可要什么,一会儿我们姑娘陪完客就出来。” 孟清菲摆摆手,“不要什么,叫她也莫急,我自寻乐子去。”说完要走,走了几步又拐回来,悄声问道,“柳家这大老爷一家看起来怎样?” 刘妈微微一怔,便明白她问的什么,也悄笑着道,“我看还好。我们大太太虽早前和我们太太有些不愉快,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会她来,只听她说了几句话,便知,前事或是已忘了。” “这便好。”孟清菲微微点头,笑眯眯地道,“中午我们是不走地,别忘了备我们地饭!” 刘妈赶忙一连声的应下。她便带着两个丫头往西边盆栽园里玩去了。 菊香看着她主仆三个的背影,抿嘴儿笑,“如今孟姑娘在我们家里倒不见外。” …… 状态,真的还需要再调整,今晚尽量再码一章。抱歉了哈。(未完待续) 第104章 兄妹谈心 即下定决心要接他们来,单小葵自然想从此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相处。[.超多好看小说] 而且也看得出来,不管是大老爷也好,还是略有些矜持地大太太齐氏与大堂嫂李氏也好,不管心底如何想,最起码在此时此刻,那客套里带着些自嘲的语气神态,也说明,他们对单小葵接他们来,是心存感激的,并非认为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有这个姿态,就让单小葵更放心些。 虽然一家人久不见面,且当初因家财的事略有矛盾,如今时过境迁,往昔富贵如烟云般散去,余下的人,自然要往前看,如何齐心协力过好当下才是正题。 因而有柳二少爷柳墨翰在中间儿做润滑剂,单小葵从未谋面的柳大老爷一家第一次见面,相谈得也算愉快,热闹,亲热。 尽管这亲热里头,还夹着些许陌生隔阂,但打好了基础,日后这些,想必也慢慢好转起来。 久别重逢的话儿叙了约大半个时辰,单小葵见天色不早,便和众人笑道,“房间我已收拾好了,大伯母、大伯父先去瞧瞧,略歇一歇,咱们就开饭。用了饭,有什么话儿,咱们接着叙。” “正是。”刘妈忙上前笑道,“姑娘早把西院的正房和西厢房收拾出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住正房,大少爷大奶奶住偏房。二少爷就先委屈在我们这院的东屋里住下。现今田里已闲了下来,等选个好日子就把西边盆栽园里,也盖了屋子,到时二少爷再住过去。” 至于余春生一家,就叫他们两口还在住那院儿东屋里,余二郎和他妹子几人,就在这边住不得了。 大太太齐氏忙起身客套了两句,跟着刘妈等人往西院儿走。 单小葵出得屋子,顺势往南边一瞧儿。芦苇丛后,那人影儿还立在那里做画。想了想,自己出了院子,往塘边儿去。 轻手轻脚地走近。立在画案侧后方四五步开外,伸脖子往画案上描,这会子画的正是方才她寻来的黑油陶罐装着的芫荽花,淡墨羽片叶子,一朵朵粉白地小花,配着那黑陶罐子,颇似前世的水粉画。 “想瞧就近前瞧。”一个含笑着的声音蓦然在寂静地塘边响起。吓了单小葵一大跳,正眼去瞧,孟子然正含笑望来。 做贼心虚地嘿嘿一笑,走近,“不是有意来打扰子然哥哥,是该用午饭了。” 孟子然抬头,秋阳自顶的树隙间落下,细碎阳光洒了他一脸。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呈金黄色,也让他的脸如笼在雾光一般。有些虚幻,有些和平时的静寂不太一样的风采。 单小葵偷偷瞄了两眼,赶忙别开目光,边回走边笑,“子然哥哥这就收了东西来罢。正好介绍我家二哥和你认识认识。” 秋风爽利拂过面颊,拂过裙角,在风中翻舞,牵出一条条优美自得的弧线,送走沉闷夏日的湿热黏腻,连心情也跟着秋风爽阔起来。 不由笑出声来。 菊香顶头出来找人。一见她笑容满面,极是欢喜的模样,疑惑地看着她,“姑娘笑什么?” 单小葵摇头,“没事,不过见大伯一家来。倒不象那等十分挑事的,心里轻松些罢了。” 说到这个,菊香也点头,“原先大太太是有些傲气的,不过这一回来,倒象放了架子。这也好,她们安生,咱们自然对她们好……” 午饭是在一片热闹气氛中结束的,年约四五十岁,面色清瘦微黄柳大老爷柳承运,此时,已如换了个人一般,脸上没了初来的愁苦郁郁之色,因吃了酒,脸颊上有了些明亮笑意,和余春生、孟子然几人正都坐在院子里树荫下说话儿。(.无弹窗广告) 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大太太齐氏和大堂嫂李氏,倒也没拿大,饭后要和菊香等人一道去收拾饭桌,叫单小葵给拦下了,这二人这会子已和春生嫂子去了西院儿,安置仅有的几只箱笼,或还有因是初来,需要时间静一静,沉一沉心。单小葵也没扰她们。 自和孟清菲坐在堂屋里,听外头的人说话,一边和她说些体已话儿。 “这下可好了,看那杜府人还敢打你的主意!”孟清菲听着外头的声音,眉飞色舞地看着单小葵,“你家那二哥倒比其它人自在些,也爱说笑些。我看,他和你最好,对不对?” “是啊。”单小葵微微地点头笑,这位柳二少爷却是不大认生,或者,即便略有隔阂,而刻意忽略罢了。 “青娘。”外头响起清朗的喊声。 单小葵隔帘一看,正是柳二少爷立在廊子底下,显然知道孟清菲在,不好贸然进屋来。忙挑帘出来笑道,“二哥喊我什么事儿?” 柳墨翰一把拉了她,拉到东屋里,一双明亮大眼睛眯起来,盯着单小葵看。 单小葵叫他看得莫名其妙,抓头仰脸笑道,“二哥看什么,怪渗人地。” 柳墨翰神色微松,轻轻一叹,隔帘指向枇杷树下的孟子然,“那位孟少爷说,你舅母要将你配给他家不成事的外甥子,可是真的?” “嗯?”单小葵微微一怔,这事因忙乱,她一时还没顾得上说,二来,自己接他们来,也因这件事儿而染上了些私心,功利目心明显,也不便一时下就提,没想到孟子然竟然说了? 不过,即然说了,也没必要再瞒着,就微微点头,“是。不过来了一回叫我给打回去了。” 见柳墨翰眼眸一沉,聚出些怒气,忙拍他的胳膊安慰地笑,“二哥也莫生气,他们不来便罢,再来有大伯父在呢,她还真能做得了我的主?” 话完,又觉有些事儿,该趁机暗示一下,微微低头思量片刻,抬头咬唇不好意地思地笑笑,拉他往屋里走了几步,生怕叫人听见,然后用极小声的声音道,“因二哥自小疼我,我有件事儿和你说。” “嗯?”这下换到柳墨翰诧异,下意识就往院中树下的那位孟公子身上瞄,他们因是初来,不知道孟家和青娘的关系究竟是如何而来的,突见一个俊朗不凡的公子哥在这家里,这家正好有一个即将长大成人的少女,自然下意识就要往旁处猜。 不止是他这么猜,怕是大老爷和大少爷也这样猜,故而这会子才极力亲热地说笑呢。 看她突然放低声线的小女孩哀求模样,更觉自己猜到了正事儿,倒也没多想,就放低声线,悄笑,“是不是要二哥和大伯说,把这人给你作媒?” “啊?”单小葵正想如何开口,好叫他提前给大老爷打打预防针儿,日后莫因银子卖了自己,突听这没头没脑的话儿,怔了一下,顺他的手指往外看,登时哭笑不得,伸手打他一下,“二哥也真敢猜。人家是什么家身?我是什么?” 连声笑着摇头,“真真是会胡乱猜……” “不是么?”柳墨翰偏头看她,眼中闪着几抹戏谑。 “当然不是!”单小葵断声道,话到这里,自己方才想说的倒放开了,自倒了半杯冷茶,边吃边笑,“我方才是想和二哥说,大舅母给说的亲事,我一百个不愿,就是穷死苦死累死也不愿,所以,你和大伯父大伯母说一说,杜家若真是再来,就叫他们这样回。” 原本她是想直说呢,可话到嘴边儿,又觉将旁人想得那样坏,这话着实伤人,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哼,他们还敢再来?到时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柳墨翰重重一哼,颇是愤慨。柳家正富贵时,他还小,柳青娘也还小,小孩子性子单纯,不太懂大人的弯弯绕,只知道每日开心,故而,他对这个妹子自小是疼爱的。因她小时候怯生生地,比对自己亲妹妹还多一份爱怜,这会儿的怒气,倒有一半儿是真的。 “呖,只要大伯父大伯母不开口,他们来一百趟也是没用的。”单小葵有意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柳墨翰一刻也没顿,大包大揽地点头,笑道,“你放心,待会儿我便和你大伯父说。” 单小葵欢喜点头。 柳墨翰站起身子往外走,一脚迈过门槛儿,突地回头一笑,“青娘,几年不见,倒学会和哥哥耍心眼子了。”声音轻飘,略含一丝落寞自嘲,却又有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落到单小葵心底却有千斤重。咚的一下,撞得她心口猛然一疼,赶忙起身,“二哥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因是明知故问,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心虚。 柳墨翰偏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平静眼波底下有一抹暗涌,半晌一叹,那团暗涌登时散尽,“这也不怪你,你在那府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没个依靠,事事都要自己算计,故而才如此罢。” 单小葵一时抓不着头脑,又隐隐明白什么,他这是看出来自己担心他们来了抢自己的家财,还有安排自己命运的意思? 可她已努力控制,不露出端倪了…… …………(未完待续) 第105章 磨合 就在二人略微僵持的空档里,单小葵迅速扭换了她的立场,把自己想象成前世寄居在叔叔婶婶家过活的情景,因为是投靠过活,她更自卑,更敏感,以至于婶婶说的有些话落在她自己儿女身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却能刺得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疼。(.好看的小说) 那种委屈,那种憋屈,没在旁人家屋檐底下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一瞬,她就明白了,她那些为了自保的想法,虽然没有明说,或许已在无形中,已伤了他们的心。 单小葵心里默默转圜,一边仰脸儿赔笑道,“在那府里确实难熬,所以……我确实有那么点点私心。不过现在看二哥这样肯和我说心里话,我自然就放心了。日后再不会了。” 柳墨翰倒也并非真的怪她,只是心头不舒坦罢了。柳家败后,什么样的冷眼嘲笑没吃过呢?那些冷眼嘲笑,看时,听时,虽怒,却也不怎么入心,原本就是敌对的关系,他们落井下石也好,隔墙看戏也罢,也没什么不应当的。 可连自己小时候待她极好地妹子也露出点点那样的苗头,自然心头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而已,也并非不能克服。但却又针扎一样,不说就极难受。 话一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家贫百事哀,如今,她一个小女孩家家接了他们一大家子来养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本是要想说个什么话儿解一解这尴尬,突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轻拍她的头,“是二哥不对了。你莫放在心上!”说罢,转身往外走,单小葵是想拦他,又不知说什么好。 眼睁睁地看着人晃着往院中去了。 一时刘妈挑帘进来帮柳墨翰打点被褥,见她怔怔地坐着。奇怪地道,“姑娘在想什么?可是二少爷说了什么?” “没有。”单小葵忙笑了笑,起身出了东屋。见柳墨翰坐在枇杷树下朝她笑,笑意开朗明亮。似乎并没一丝芥蒂,心头才稍舒展些。 即便如此,她夜里还是思量了许久,或许该用一颗更坦然的心来面对这些和她身体上有血缘,而心理上还有些陌生的人。 事实上,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做,第二日一早。她听到大伯母齐氏、大堂嫂李氏和刘妈在厨房愤愤地大声说,“……那杜府真是恶毒,我们原本想着青娘在杜府总是受不了委屈的,没成想,在亲舅舅家也不过如此,竟反还来打青娘的主意,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定然不叫她如愿。” 单小葵立在外头听着听着就笑了。虽然这义愤里,多多少少有些装腔作势,并不全是感同身受。但时间尚短。能有这样的姿态,也就够了。 秋天了,田野里起了晨雾,蒙胧如一层轻纱,笼在花田上方,野塘边儿也是一片雾气萦绕,潮湿润泽,呼吸微凉。单小葵信步走过去,远处的浓雾里隐隐透出一片殷红地花儿,花旁站着一个人高高的人影儿。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用欢快的声音,向她打招呼,“青娘。” “二哥。”单小葵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柳墨翰看她款步行到跟前儿,定定盯着她。半晌又是一叹,指着西边道,“走,去看看,昨儿听你说要在这里盖什么盆栽园子?” “嗯。”单小葵点头笑,声线也刻意放得圆润阔朗,“原一直说要盖,总没得了功夫,二哥来了,就把这事儿给接过去罢。说实话,我是不耐烦张罗这些的,只叫我学着孟妹妹,整日的摆弄花草,四处玩乐,我才愿意。” 柳墨翰没立时接话儿,而是拉着单小葵到了西边那一处空地上,立在田埂上看那荒了一夏的田里,杂草丛成。直立到东边太阳升起,漫天金光笼罩大地,才突然偏头轻笑,“放心,这些活儿我替你做了。有我在,总不叫他们辜负你的心意。” 这话说得让单小葵微微有些窘迫,心底想是一回事儿,直面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一时不知怎么答言,只是干笑。 “怎么,不信我?”柳墨翰故意把头偏得极低,看她。 “信。当然信二哥。”单小葵抬头笑,其实没他这话,她也有些信的,能昨儿不避讳地说出那话来,可见他心思也是单纯地,若但凡有其它想法,也不可能那样坦然的,初来就忍不住戳穿她。 “这就对了。”柳墨翰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转过身子,仰着红彤彤地秋日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儿要做什么,你与我说说,日后田里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有我们在,你只管动嘴就好了。” 单小葵被他感染得心里轻松了些,抬头笑,“好。” 说是不管,那些田间杂事,单小葵就真的不管了。 用过早饭,就把余春生和李家兄弟叫来,将柳大老爷柳承运和柳大少爷柳墨轩、二少爷柳墨翰都寻来,就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说眼下的活计。 抛开那些人情上面的尴尬和略微地隔阂,单小葵就自在多了,将田中诸事一一细说给众人听,“如今只余菊花和盆栽两项,往前能卖的,其它的都在养苗呢。这些已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明年如何咱们田里怎么种。” 柳大老爷一是对这花木不懂,二来初来乍到的不熟悉情形,就笑道,“这一摊子是你张罗起来的,该怎样做,你只管说。” 单小葵便将那日那两个卖花娘子来买花的事儿说了,笑道,“茉莉一样是要种的,我却没处去寻花种子,正好大伯父来了,要不,你们谁去花市里多转转,寻寻有没有这一样,咱们明年多种这个。还有素馨花,这个也要。其它的,象夜合虽好卖,但种球不多,今年能培育些出来,明年看情况罢。嗯……还有就是那盆栽,昨儿我去瞧了,照料得确实好,成活得也不错,果子结得也多些,这个咱们秋后就继续挖来。” “……哦,对了,还有那大西瓜,原本我是不打算种的,如今大伯你们来了,人手又够,自然要种的。我想,那个必然是极抢手的。” 虽都是原先她做过计划的,可大老爷一行人是初来,自然要细细讲与他们听。再者说正事儿,却比只空口说些往事要自在些。 存着这个心思,单小葵把家中大小一应该办的事儿,林林总总地讲了个透儿,一直到将午时,方才说完了,最后看着大老爷和大少爷两个笑道,“原先我是把花寄到人家店里卖,如今大伯父和大哥来了,你们又是做惯铺子的,我想,咱们今年想想办法,把花田准备足了,明年开了春,咱们也设法在城里开一间铺子,到时,咱们岂不多得些利钱?” 提到这个柳大老爷和柳大少爷眼睛同时一亮,都有些欣然。 单小葵也大略明白他们的心思,做惯了铺子的,心理上总还想重操做惯的那一行当。何况柳家曾富贵过,现今叫他们田里刨食,自然不适应。 生意,哪怕再小也是生意。 这就是生意人的心理惯性认知,在她看来,这倒也没可指摘的。人生百样,总有爱这样,也有爱那样的。 她惯了在田里跑的,所以,比起生意来,更喜欢单纯的田野生活。不喜那种极复杂的人物应酬。 “那田里的事,我就帮青娘管着。”柳墨翰插话笑道。 “好。”单小葵大大点头,她和这位二堂兄还是略亲近些,与他共事,更自然随意。 上午刚说过家里的事儿,午饭后,大老爷和大少爷并二少爷,他们爷三个一道儿就往城里探一探,这三人走了后,单小葵过去和齐氏李氏说了一回闲话,把才刚四岁多点的小侄子晨儿抱着玩耍。 这小家伙初来时还怯生生的,才刚一天多,已经和她熟络起来了。 刘妈和她坐在塘边逗着晨儿,一边看西院儿里悄声笑,“今儿倒有些顺畅了。” 单小葵微微点头,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个磨和的过程,希望他们不会磨合太久。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话儿,西院儿里,柳大少奶奶李氏烧茶水,拎着往堂屋,一进门儿见齐氏正那里做针线,自替她倒了茶,坐在桌边,默坐了一会儿,轻笑,“这个青娘妹子初接咱们时,那样儿。今儿倒也实在。” 齐氏心头也堵着一块东西,还是因早先余春生去瞧,没挑明身份,后来又去接。若是以往,这件事儿横在心里头,一时半会儿自然化不去,如今……如今哪有资格去计较这些。 她微叹一声,略有些凄然,低头复做针线,“她肯交个实底儿,我们自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将来,该是她的就是她的,我们也不多占她一分就是了。” 李氏轻轻点头,“我晓得。能接咱们来,这也是她的善心。”李氏在堂屋坐了一会儿,出来寻单小葵,见她和刘妈在塘边儿坐着闲话儿,含笑过去,和二人坐着闲话家常。 …………(未完待续) 第106章 中秋将至 人多力量大。这话也是不错的。 自柳大老爷一行来了后,他和大少爷二少爷三个,见天赶着家里那辆用来拉货的破牛车出去,有时是往城里,有时一天不知转到哪里去,但不是去哪里回来,总会带些小花苗,多少几百棵,这些自然是向旁家买的,少则二三十棵,也有几棵的,这些据说是旁家的花田,见人间苗,顺道给捡来的。 这些活儿,单小葵原先也想过,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要出去还要叫余二郎赶车,带要刘妈和菊香三个跟着,为了几棵花苗,倒弄得兴师动众的,不值当。 便没去做。他们是男子,不管一人到哪里,还是怎样,都比自己更便宜些。 除了花苗外,那些可扦插的枝条也是如此。正好,如今正是修剪花枝的时候,除了那些以花为生的,多数人家是不把这些破枝烂条的当回事儿。 他们也都给捡了来。 看着田间愈来愈多的花苗和花枝,单小葵心头更多的是感慨,其实人不管到什么份儿上,都不是绝路。不过放下身段,放下架子,转念想想,就有另一条活路。 不过,她也知道放下架子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对大老爷等人来说,并不容易。 也因此愈发的小心谨慎,言行上不肯多出一句有歧义的话,以免寒了他们的心。 忙碌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中秋将近,田里的菊花终于次第开放,花大略分为四色,以黄色、紫红色居多,白与粉红比较少。因这菊花里有自孟府庄子里剪来的枝条,这部分花最好看,也最值钱。 余下的她撒的野菊花种子,虽说做了嫁接。实则这花形并不好看,有些单薄,这种的就不大值钱。 让她惊喜的则是那些用青蒿培育出来的千头菊,肥水跟得上。长得极旺盛茂密,一株花最多打了近百个花苞,这一株按十支一束算,一株也能卖个二三百文。少的也有五六十朵。单卖切花,也能小赚一笔。 原本这些花她是还想放到彭记的铺子卖,是大老爷说,那些好花。外头的人怕是不识货,卖不上好价钱,这些放到彭记卖就成,余下的这些不太好的,倒不如他进城摆摊卖,一束还能多挣一小半儿的银子。 这些日子单小葵倒隐隐了解到大老爷等人的为人,说起来,和她以前认得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和杜府的人却大不一样,怎么说呢,她想。应该是环境决定的罢。 若是现在柳家还在,他们未必就象现在的这样性情宽厚。人一旦握有许多的东西的时候就怕失去,反而会更加在意计较自己的得与失。但柳家倒了,他们一无所有了,可能心境不由自主的就转变了。 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 总之,他们来的这近一个月里,单小葵只看到他们尽量勤勉地做活,甚少计较什么。当然,单小葵这些日子也做得够大方,自家平素不怎么经常吃的鸡鱼肉之类的。自他们来也就没断过。 两下都有心要融合成无隔阂的一家人,这个隐而未说的目标,倒让单小葵心里宽慰。 于是她略推了推大老爷的要求,也就同意了。 秋天对单小葵而言,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育了大半年的果树盆栽。苹果山楂果红叶翠,累累飘香,这些比之菊花更惹人爱。早在果子没成熟的时候,彭君安就来了一次,一口全将这盆栽园里的果树盆栽全包了。 开出的价儿虽然极厚,大老爷为此还是好一阵叹息,单小葵知道他的想法,就笑劝他,“大伯父,你也别觉可惜,彭家的招牌可是硬着呢。在旁家卖十两银子的东西,在他家铺子里,卖十五两也还有人买。咱们若现在开了铺子,一是货物少,二是人头不熟,便是一盆能多卖二三两银子,万一余下的卖不出去怎么办?岂不是要留到明年了?” “哎,我知道。”柳大老爷微微点头,又颇感慨地打量她几眼,“青娘如今确是长大了,和早先不同,想事情也周全了,你爹娘在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这大老爷是长辈,初来时,大约觉得受小辈接济,略有些尴尬,不大放得开,也拘谨些。碰到家中正事,还能和她说道几句,无事时,极少和单小葵叙闲话儿,这样的话也是头一回说。 单小葵还是不太适应提及亡故的二人,忙拿先前她说的要重振柳家门楣的话与他听,“也是因受了这一难,我才能想到这上头的。所以大伯父,你也别泄气,人活着,谁家没个三灾八难的,熬过去,咱们又有好日子过。” 大老爷脸上隐有激动之色,大大点头,“这话正是。有你打的这底子在,我们全家上下齐心,过不几年,我柳家就又回来了。” “对,您合当该这样想。”单小葵也被这话激得心里一热,咬唇点头笑。 “罢,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去田里瞧瞧他们可切好了没有。若好了,即时就拉到城里卖。趁着过节,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儿!”今日已是八月十二了,再不几天就是中秋,这可是大节。素来就有中秋赏菊的习俗,哪怕大户人家自家有园子,有名贵品种可瞧,那些殷实小户人家多是没有的。 或也要花几个钱儿买几束回去应应节景儿。 单小葵忙随他出来,到院外去看。 今儿早起,没顾上吃饭,柳二少爷带着家里的几个长工就下了田,把已开的菊花切下来,这会子正在分门别类,见单小葵出来,扬了扬被露水浸得湿漉漉的手,向她招手,“青娘,来瞧瞧,今儿我监的工如何?” 单小葵含笑走近,往车上瞧了一回,各色菊花按颜色分得整整齐齐,分别养在几只大桶里,花杆儿几乎一样高,就笑了,“二哥做得比我好,比我用心。” 用过早饭大老爷和大少爷便进城去了。 大太太齐氏和李氏叫单小葵进了堂屋,笑道,“青娘,中秋咱们可怎么过?” “我正要和大伯母商议呢。”单小葵替她倒了茶笑道,“咱们今年是这么些年的头一回团圆,自然要吃些好的,乐呵一回。” “我呀,说的不是这个。”齐氏这些日子心里头也缓和过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是说,你大舅母那里,去不去走走呢?” “他家呀。”因他们一群人来,单小葵早将杜府忘到脑后了,何况这么些日子那府倒也没再出什么妖蛾子。突听齐氏提及,她略有些惊讶,看她面色倒象是想去的,迟疑地问,“那大伯母的意思呢?” 齐氏看了看李氏,叹了一声,道,“我呀,倒是想去这家走走。不为别的,早先我们没来,她弄那么一出事来辖制你。我和大伯父便不高兴。想要立时去他家说道,后来他们竟没再来了,也不好就兴师动众的找上门儿去。我想,我们来,你怕是也没得个什么由头去和那府上说。他们也不知道。” “……这次借着过节,咱们就去走一走,借机我臊她一臊,也正好告诉他们,咱们柳家地人来了,日后叫他们少打咱们的主意!” 说完看着单小葵笑,“这是我的想法,你是如何想的?” 虽然单小葵不想去,齐氏说的也有道理,就笑微微地点头,“也成。反正她们也是一门亲,按理要走的。” 即要去,脸面上就要过得去,单小葵和齐氏说定,就和刘妈去商议,该备什么样的礼。 二人才刚说了一会子,就见菊香匆匆进屋来,道,“姑娘,温嫂子来了。” “谁?”单小葵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温嫂子,大太太院里管家娘子。” “哦,她怎么突然来了?”单小葵奇怪往外瞧,只见院中立着的一个身着油绿褙子的妇人,正是温嬷嬷的儿媳妇。 忙挑帘笑着出来,“温嫂子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正巧李氏自西院抱着儿子过来,温嫂子瞧她衣着神态,不象是村子里的妇人,不由多瞧了两眼。 单小葵忙笑道,“这是我大堂嫂。原先他们在池州府,才刚接了来。” 温嫂子微微一怔,忙问,“姑娘是说您在池州府的大伯父一家都来了?” “嗯,来了呢。”单小葵点头请她屋里坐,又问她所来何事。 温嫂子忙笑道,“上次得姑娘去瞧我们老太太,还送了那稀罕地瓜,这不已是中秋了,我赶着来瞧瞧姑娘。” 原是这样。单小葵有些好奇她怎么想得起来这茬儿,再想,如不是因礼节,也没什么事儿能叫她跑一趟的,就笑着客套一番,问温嬷嬷可好。 自此上次一见之后,单小葵拿了主意要接大老爷一家。大太太那里也再没动静,她一时疏懒,也就没再去温家问消息,他们也没打发人来说句成或不成。 在单小葵想来,这事也就算不了了之了。 …………(未完待续) 第107章 回击 温嫂子今个儿来,却不是温嬷嬷的主意,而是陶氏的主意。 先前京里传了信儿来,说那徐阁老一伙来势汹汹,接连上了几道折子,圣上虽隐而未示下,却一连驳了张阁老所奏的几件事。这隐隐透出来的意思让人不安,杜大老爷生怕就此引来火烧自身,忙忙的往这边来信,要他们稳住自家的事。 他的想法是,当初虽走那张阁老的门路复的官,此时只要他自身不出大岔子,将来即便张阁老失势,他不过略受些牵连,只要拿不住什么事儿做把柄,也无大碍。 银子已送出去了,这是没法子再收回来的。只要这边安抚住,没人挑事,也能略安一安心。 大太太陶氏得了这封信,极是心烦。那青娘一回没拿住她,将人惹恼了,如今又要去示好,岂不是又要臊一鼻子灰?正巧青橘听人说起,说看到表小姐一行往温嬷嬷家里去了。 叫来温嫂子一问,果然还就真去了。一边恼她还有些不服输地钻营劲儿,一边又得了这么一个主意。叫她来走动走动,缓和缓和。 这些温嫂子不说,单小葵也无从猜,只和她坐着话家常,等听她的来意。 不一时,齐氏自西边院过来,未进门先笑,“青娘,是你舅母家里来人了?” 单小葵忙起身,温嫂子也跟着起身。 齐氏挑帘进来,她身上早换了来此之后,单小葵叫人做的新衫,富家太太的架子一拿,几分气势还是有的,进门看了看温嫂子,笑道,“坐吧。今儿我还和青娘说,过节去你们那府上走动走动,不想。你们倒先来了。” 温嫂子忙笑,“我们太太是不知道亲家大太太来,若是知道,早派了人问候问候。” “这我可不敢受。”齐氏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如今这样的境况,哪里受得起。” 温嫂子今儿来,本想着不过是说一回闲话罢了,有表姑娘去求温嬷嬷在先,想来她来,也不会遭受白眼什么的。这就来了。不想却知道这么一宗事儿。 听齐氏的话头虽是自哀,却有些埋怨的意思,忙笑,“亲家太太说哪里话,这可叫人没臊的。亲戚,亲戚,自然是亲在前……” 单小葵听了这话就想笑,亲戚。亲戚,是亲在前么?应该是钱在前罢! 齐氏随着温嫂子这话笑了一回,就说道。“正巧你来了,给你们太太带个信儿,十六日我们进城去瞧她。” “哎哎!”温嫂子连声应下。齐氏说了这话,就走了身,叫单小葵陪她坐着,自往院外去了。 温嫂子留下说了些客套话,便就告辞了。也没提单小葵去所求之事,她没提,单小葵也就没问。反正大老爷一家来,任陶氏怎么恼她。这件事儿,陶氏是再没得法子的。 八月十六日一大早,单小葵和齐氏换了新衫,柳翰墨执意要跟着去,于是一行三人,坐了马车往杜府去。 下了马车。一进门儿,迎头就见那陶瑞在前院子里和几个小厮笑闹,他一见单小葵,“蹬蹬”跑来,大声道,“你来了,我正等你呢。” 单小葵偏过头不看他,这熊孩子还真是打不改。 柳墨翰似笑非笑往前行了两步,挡在他身前。 “喂,你是谁,走开。”陶瑞闪躲,他围堵,躲了几下,闪躲不开,恼得伸手推他。 柳墨翰不动,看着他冷笑,“再敢缠我们妹子,你等我给你好看!” 陶瑞大恼,正要说话。 已跟着齐氏走远的单小葵回头向柳墨翰笑道,“二哥快来。(.无弹窗广告)” 今她穿了一件绯红短襦,下系鹅黄裙儿,头发叫刘妈给梳了个菊花团髻,满头浓密青丝都梳在脑后,愈发显得巴掌一般大的小脸儿,和尖尖的下巴。 高高露出的光洁额头上,两条柳眉弯弯,大眼睛格外清亮有神儿,一笑就弯成两道月牙儿,东边秋阳一照,就如有清冽泉水在里头缓缓流动。 “喂,喂,你说表姑娘是不是很好看?”陶瑞看得怔了神,直到单小葵等人将走到二门处,才醒过神来,拽着身边的小厮一连声的求证。 这小厮可不敢说,因上次陪他去城郊,叫姑太太和自家老爷太太好训一场,连连苦笑摇头往后缩。 “有眼无珠的东西!”陶瑞一脚踹过去,恨恨骂道,再往二门处看,人已没影儿了。想跟过去,又怕姑母训斥,悻悻地寻着两个人往,追打着往花园里去了。 陶氏许久不见单小葵,今儿一见也有些怔忡。一年不多不见,倒真长成大姑娘了。这混身上下,虽头面略简,显得小家子气,整体看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清秀的小家碧玉。 看她端端行了礼,随齐氏款款落坐,脊背挺得直直的,一派温顺闲逸之态,就真如哪位相交的世家晚辈来见家时,那般从容大方,隐隐透着与她平起平坐的意味。 心头突地又极恼。 周妈妈见太太许久不说话,目光定在表姑娘身上入了神,忙代为客套,向齐氏笑道,“亲家大太太何时来的南京,怎的也不叫人来知会一声,叫我们生好失礼。” 齐氏偏头看了看单小葵,回转到陶氏身上,轻笑,“原本我是说立时要来的,只是因青娘说,原本她年纪小不懂事,惹了贵府的大少奶奶,两下心中有嫌隙,我一时下也不敢贸然前来。” 林氏就陪坐在一旁,听到这话,半偏着的脸儿立时胀红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话,颇尴尬恼恨地偷偷向齐氏瞄了一眼。 陶氏也因这话而微微眯了眯眼儿,瞬即爽朗笑道,“小人家火气盛,一点子小事就闹得不开交的。亲家太太也不用放在心上,慢慢就好了。” “我就知道舅太太是个爽朗明理的人,不然,也不会因她不懂事闹了一场后,还记着给她说亲事,安排日后的生活。”齐氏笑眯眯地回看了单小葵一眼,转向陶氏笑得亲热,话说得自然坦荡。 单小葵登时在心中暗笑起来,虽说和大伯母都抱着两好合一好的心思,往常也时不时地坐在一起话家常,却不知,她这嘴里还真有三言两语的,倒也厉害。 这话却是叫陶氏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沉了沉,一时竟没接上话儿来。 周妈妈也有着恼,想要说什么顶回去,可她这话却是不好接。正思忖间,只听陶氏笑道,“说起这事来,怕是青娘还在怪我,可是?” 齐氏笑着将话头接过来,道,“她是孩子家家的,知什么好歹?错怪了舅太太,你也别与她一般见识。”说着又一笑,“不过,今儿她大伯父在我们来时,特意嘱咐,叫谢舅太太的好意,又说,舅太太的好意我们领了。如今我们柳家什么也不是,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 她一味自贬,叫陶氏也没法子拿过往事地旧事回击她。这话又透着与柳青娘撑腰的意思,更叫她无话可说,因就苦笑道,“原也是我那侄子一味的闹,我也想,青娘嫁到那家儿,吃穿不愁的,也是一片好意……” 齐氏点头,笑微微地,“这个是自然的。若说亲,她除了叔伯婶娘,也只有舅舅舅母最亲了。舅太太自然是真心替她盘算谋划。” 周妈妈听这妇人一口一个真心,一口一个亲,极是刺耳,正想寻个由头,把这话儿岔过去,就听外头有人回,“柳府的二少爷在外头谴人来说,说还有另两家亲未走,叫亲家太太改日再来叙话儿。” 齐氏今儿来,本就不是为了话家常,看亲戚。这会子该说的话,也说过了,就忙起身笑,“可是,因我们是初来,青娘在这里认得的几户人家,平素多得人家的帮衬,今儿趁着过节,也要去走动走动,表个谢意。我们这就告辞了。” 陶氏到这时候,如何还能不知她的来意,心里恼得无以复加,只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客套地笑意只挂到二人步出房门,帘子还未落下,她这笑就先掉到地上了。 望着打晃的门帘,咬牙冷笑连连,“穷酸落拓的东西,也敢来我眼前现!” 单小葵跟在齐氏后头,忍头笑出了二门儿,就再也憋不住儿,偎着齐氏的胳膊咭咭咭地笑,“大伯母,我不知你的嘴这样厉害,把她给说了个脸红没词儿。” 齐氏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也刻意不去想以往她父母在时,那些小小的不愉快,亲昵地拍拍她的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本是她做得理亏。” 虽没能把陶氏怎么着,看她气闷,单小葵的心情也极快意。一路笑着自杜府出来,坐在车辕上的柳墨翰见她笑得双颊酡红,今儿又是一身的新衫,显得人整个人温婉娇俏,不觉向她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青娘,我们今儿也去孟府走走么?” 单小葵忙止了笑,瞪他一眼,这个二少爷这些日子总拿这么一件事儿打趣她,屡教不改。 齐氏偏头看了看单小葵,斥柳墨翰,“没事只会欺负你妹子。” ……(未完待续) 第108章 秋游偶遇 孟府自然是没去的,和季府一样,只谴人送去两盆苹果盆栽,这是她园子里最好的两盆儿,余二郎回来时,倒带回一大堆儿的回礼。 因中秋正值家里田里忙,生意也忙,又是大老爷一家来的第一个大节,单小葵确实没心思往旁家去,自在家里和齐氏李氏,安排一家的人吃喝,顺便合计合计往前冬天的衣裳鞋袜怎么置办。 忙忙碌碌到了八月底,已是深秋,田里的菊花也只剩下少许没开放的,其它田里,花苗之类的都也都种上了,只等再过两日,就盖西院儿。 自他们来,也没去旁处瞧过,单小葵有心叫他们出去散散心,就和齐氏说,不若趁着置买冬衣进城去,顺倒到雨花台玄武湖等地去瞧瞧,散散心。 大老爷原先走南闯北的,是见过不少世面的。那时去游历时,奴仆成群,何等的富贵悠闲,现今这副模样,一是没心情,二来去了不免又想起前尘,心头难过,执意不去。柳大少爷也不去,只说要在去盖房的匠人那里问问,叫人算个准日子,好早日开工。 置买东西是要必要进城的,齐氏和李氏虽不怎么热心去游玩,倒也没推。最后还是二少爷柳墨翰赶着牛车,带几人一道儿进了城,先去城中置些了棉花布匹,针头钱脑,这才往玄武湖而去。 今天儿天气倒好,她们到时已是大半晌午,秋阳爽利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而动。湖面一角的荷花虽都开败了,却有一种残秋别样的美。湖边小道上积满了半黄的柳叶,间或道边树上攀爬着几朵牵牛花,花瓣皱成一团,在秋风里发抖。 湖岸边儿倒也有些野菊花,金灿灿菊花深一丛浅一丛在青砖铺的小道边怒放。秋风吹来,落叶与菊花混和的别样气味儿。让人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单小葵和菊香兰香各采几朵牵牛花或野菊花,拿着逗晨儿玩。 柳墨翰也来凑趣儿,附身折了一枝花,要给单小葵戴。单小葵笑咯咯地躲闲。打心眼里,其实也感激这位二堂兄,他虽没明言,这些日子却是在用一些看似细微的行动来加速一家人的磨合。 齐氏自然也知这个原由,看儿子和侄女儿笑闹,也不多言,今儿来游玩的人也多。小小嬉闹也不大显眼。不过在柳墨翰闹得太过的时候,斥他几句。 近湖边人的多,各个亭子里聚满了人,熙熙攘攘,单小葵不喜。见岸边有条杂草半掩的青砖小径,再往前却是一片盛开的野菊花,那边亦有三五个亭子,因不临水。却没几个人。 拉柳墨翰几人去那边坐着歇脚。 一路走,又一路逗着晨儿笑,清脆的笑声惊动早他们一步。在深处亭子里歇脚的人,那边一个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向这边投来一撇,正好和四处打量风景的单小葵打了个照面。 单小葵目光一扫而过,根本没细瞧,那人却是一怔,迟疑地站起身子,往这边行了两步,试探着轻问,“柳姑娘?” 单小葵立时循声看去,看清这人。惊喜笑道,“呀,原来是文叔,今儿可巧竟在这里碰上你。”边说边往他身后瞧,坐在软兜之上的韩少爷听见动静,正往这边看来。两下一对眼儿,单小葵便向他挥挥手笑,“韩少爷也来了。” 韩琢堂温和清淡的眼眸微微怔了怔,才认出这个手中握着一大捧金灿灿野菊花,满脸含笑的娇俏少女,竟是先前那位一团孩子气的单小葵。 微微点头示意,“柳姑娘好。” 单小葵不知是今儿出来得以散心的缘故,还是旁的,再见他倒没原先那股压抑的感觉,以轻松的心情看人,自然和以往不同。这会将午秋阳照在他身上,将整个人笼得明亮安宁,将他的笑容染得也温暖起来。(.好看的小说) 忙又向他挥挥手,“韩少爷也好。”说着想到什么,和文叔笑道,“我原说要去清风镇谢你们呢,又怕扰了韩少爷休息,便没去。今儿正巧碰上,可要表一表我的谢意。” 又忙着给各人引荐。 柳墨翰望了望韩琢堂,笑着款步行过去,施了一礼,直身笑道,“初来时就听我妹子说了,那些百合花还是多得韩少爷援手,我代青娘谢过。” 韩琢堂却不想在这里碰上柳家大房的人,向文叔那边撇了一眼儿,一边缓声笑道,“柳兄客气,谢字不敢当。当时我们也是收了银子地。” “生意么,收银子自是该当的。”柳墨翰笑得混不在意,顺势也打量这位韩少爷,朗眉星目,生得极是俊逸,给人的感觉温和可亲,只可惜,这腿…… 尽管他打量着不着痕迹,对于一个对此极度敏感的人来说,韩琢堂还是极快地感觉到,自嘲般笑了笑,手掌在腿上拍了几拍。 柳墨翰立时识意自己的失态,连忙赔礼。 单小葵和这边打过招呼后,见二堂兄当仁不让地把这些寒暄客套的事情接了过去,她也乐得清闲,坐在这边和齐氏、李氏说话儿。一边注意这边的动静。 原想那位韩少爷不大爱说话,二堂兄不过叙个话儿,客套一番也就算了,不想这二人客套过后,愈聊愈起劲儿,从那边隐隐传来的话语中,可知二人正说着那时单小葵随口扯出来的柳家茶叶除虫密法,又扯到茶山,茶叶生意等等。 单小葵就暗底下一阵的心虚,暗中盘算,若二堂兄找她求证,就往书本上推。 “韩兄,今日别过,改日去清风镇看你。”直到将午时,柳墨翰才起身,晃着身子往这边来时,仍不忘回头向那边朗声笑道。 韩琢堂远远拱手作别。 单小葵立在齐氏身边儿,也向那边挥了挥手告别,才向走到身边的柳墨翰悄笑,“我不知二哥还是个话篓子,自来熟。” “啧,你这丫头!”柳墨翰斜了她一眼,举起手来向她示威,单小葵忙往齐氏身后一缩。 若得大少奶奶李氏在一旁直笑柳墨翰,“二弟只管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柳墨翰见个个都帮单小葵,撮了一下牙花子,回望韩琢堂所在的亭子,笑嘻嘻向单小葵挑眉道,“我倒不知你这样本事,认得的人,个个不凡。”虽没深谈,那位韩公子单看相貌气度学识,倒也叫人不可小瞧。 单小葵不由气瞪了他一眼,这人时时刻刻不忘打趣儿她! 齐氏也忙斥他道,“只拿那些有的没的话混说!” 单小葵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是,二哥这习惯可不好,是病呢,得治!” 柳墨翰举起手要打她,单小葵笑着躲闪开,柳墨翰追过去抓她,单小葵笑着往花丛里躲。 他们兄妹二人笑闹着,这边文叔远远地看着和韩琢堂说,“原公子说不寻柳家,是因他家没大人支事。如今柳家大房也来了,就在眼前呢,要不要与他们说说,透个信儿?” 韩琢堂望着那边笑闹的兄妹二人,微叹一声,半晌方虚望远方,声音平淡中略带些落索意味,“张阁老把持朝政多年,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被板倒的?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可……”文叔急了,连忙说道。 “我知道。”韩琢堂抬手打断他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这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也想……” “罢,暂切不提了。”文叔见他神色黯然,忙笑着道,“等刘将军再来信儿,到时再做打算罢。” 韩琢堂微微点头,那张阁老势力盘根错节,也并非一时半刻,或者他们这一小撮儿就能把人扳倒的,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极小的因素罢了,只有上头露出种种迹象,再拿这些事儿做由头方可成事。若那张阁老圣恩不减,一切都是白忙活,只能慢慢的等。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再看那片野菊丛里,人影已消失了。 往前看,远远的,绯红上衣湖青裙儿的少女正拿着一束花晃着,逗四五岁大的娃儿说笑,不时又转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笑得开怀。 不觉也笑了,再见时,倒比初次见开朗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有大人来家,帮着打理家事的缘故。 ***** 原本单小葵只当二堂兄和那位韩少爷话别时说的话,只是说说罢了,不想回到家中,过了两日,他倒要去清风镇韩府去玩儿。 “可,人家韩少爷也许是当你客套呢,所以才随口应了。你真要去了,人家怕还是纳闷呢!”单小葵望着身着一身新衫,收拾得整齐清爽,正往车上放盆栽的柳二少爷说道。 “纳闷就纳闷儿!”柳墨翰翻身上了车,向她笑道,“我只管去我的。若这一回他不欢迎,下次不去便罢。顺便,我也去清风镇瞧瞧,可有别的买卖可做没有。” 单小葵想不透他要做什么,做什么事儿总要有个理由罢,歪着想了半晌,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还想往他家山上挖百合?” 柳墨翰丢给她一个终于想起来了的眼神,甩起牛鞭子赶车走了。 ………… 今天只有一章,抱歉哈。(未完待续) 第109章 又见季云翼 柳墨翰是早饭后走的,一直到下午太阳开始泛红,他还没回来。[]单小葵心想,莫不是相谈得很愉快,都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齐氏心里也嘀咕,在西院儿忙活半天儿,拿了布料过来,来和刘妈合计这衣裳怎么做,一转头,透过南篱笆墙,见菊香和余二郎正水塘南岸边做什么活计,白花花的芦苇被风吹得波浪似的起伏,二人的身形若隐若现,齐氏掂脚瞧了瞧,恍惚是余二郎正修前日坏了的长椅,菊香立在边儿上,边看边说笑。 齐氏瞧了一会儿,一转身往堂屋来,单小葵正坐在廊子底下一大堆野生菊花旁,拿着小剪子一朵一朵剪菊花,剪得入神,人到跟前儿尚没发现,齐氏就看了看她剪的菊花,一朵一朵在簸箕里排得整整齐齐,花心朝上,这么看起来,如一张密密盛开的黄色花毯,咳了了一声,笑道,“青娘好有兴致。”到底是小女儿家,喜些花儿粉的。 单小葵赶忙抬头,起身,拿了凳子叫她坐,笑道,“我针钱不行,旁的也没事,我想,这些野菊花剪了,或蒸了晒干泡茶,或是做枕芯都合用。” 齐氏看了看那花,再看她面容,心头就奇怪,这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心情,自来了后,除头几日大家几年不见略生份些,又提及当年的往事,她略有些消沉,这后来,一日的一日的,见天儿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静得很! 这样的心性倒让人想不透,且叫人佩服。 单小葵可不知齐氏正在想这些,她不过是去年剪徐婆留下的那些菊花剪得上了瘾,心里早就想着,今年要多种花来,好好再过一把瘾而已。 比与摘菜之类的细致农活,单小葵更喜欢这个赏心悦目,手留余香的活计。 坐着说了几句话。齐氏悄悄向外一指,笑道,“我呀,和你说个事儿。” 单小葵忙起身往外瞧。一边问,“大伯母说什么事儿。”一言问完,已看清外头的人,抿嘴儿一笑,又坐下来,“大伯母是说菊香和二郎的事儿么?” 齐氏看她并不惊讶,就知她心中早知有这么件事。便微微点头,“我们来了这么些天,我也瞧出来了,这菊香和那二郎好似有那么点意思,她也到年龄了,以我之见,能早些定下来,就早些定下来!” 还有一些没法说出口的话。这女儿家的一大,自然会有些旁的心思,菊香看起来即有些苗头。难免寻个空子和二郎去说笑,她管么,也不太好管。不管,又怕见天在侄女眼前晃,引得她也起了旁的心思。 何况,这些日子见的几位公子哥,个个都是好的,若是勾得她起了旁的心思,以现今的家财,又配不上人家。到时闹出什么来,岂不是叫人笑话。 “好呀。”单小葵在这点上心思单纯得很,听齐氏主动说起这事,再高兴不过,和她悄声笑道,“刘妈也早和我说过这事儿呢。我是看好的。原就想着抽空和春生嫂子提一提呢,正巧大伯母提及,这事儿不若您就给张罗着办罢。” 齐氏见她笑得坦荡,无一丝扭捏,心中百般拿不准这个侄女儿的性子,不过心头却是一松,这眼眸清亮坦然,当是她没起旁的心思。笑微微地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儿,自去找刘妈说冬衣,顺便说说菊香和余二郎的事儿。 刘妈是早看中的人,自然无话,只是她微微叹息道,“他家穷倒不怕,一时下这房屋怕是挪住不开。余家大郎娶亲时,他家是住到咱们这里的,要说亲呀,得先叫春生把房子盖起来,没得成了亲,没房子住。(.无弹窗广告)” 齐氏笑道,“这也好办,与他们说说就是了。我看青娘与他们家的工钱却是不低,一年下来,他们爷几个在咱们这里,还不赚二十多两银子?早些与她们说透,叫他们现盖房子就是了。” 刘妈点头,“这倒是,要说工钱却是没欠过他们的……” 二人叙了半晌,议定,等正式入了冬,就说这亲事。和单小葵一说,她自然无话。 晚间菊香给单小葵铺床叠铺,单小葵偏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把菊香看得臊红了脸,偏头一躲,“姑娘看什么。” “没什么。”单小葵翻身上了床,倚在床头仍笑眯眯地看她,菊香放了帐子在外头埋怨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看人看得怪臊得。” 单小葵本想问问她可中意二郎,话到嘴边儿却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看平素二人相处,总是时不时就凑一块儿去,有时菊香没事也要寻个事儿往田里跑,她去田里时,二郎必也在。 单从这点儿上,倒也能看出她的点点心思,感情是什么呢,其实表现在行动上,不外乎是想多多见那人,多说说话儿罢了,说简单也就这么简单。这么一想,也就没吭声。 反正人品上她是觉得二郎极不错,朴实肯干,脚踏实地,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与菊香来说,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罢菊香,就想到兰香。早先她极力留刘三郎,也是有意给兰香制造个机会,只可惜,到底不如余二郎这般整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因兰香和他不太熟悉,所以她只瞧见客套,倒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也不知刘三郎定了亲没有,那人相貌端正,做活也踏实,虽只打过几次交道,比起余二郎来,性子似乎还活道些。只是了解得并不深,不敢轻易就做决定。 思来想去,决定趁家里果树盆栽都卖得差不多了,又到了要挖根桩的季节,明儿就往石至镇走一走,顺道也问问刘三郎的亲事可定下了。 想定主意,她就安心了,不多时沉沉睡去。 次日早饭后,她正和余二郎说要往石至镇的事儿,见柳墨翰赶着牛车悠哉悠哉的回来了,迎出来笑道,“怎么二哥头一回去人家府上,可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你以为我想?”柳墨翰翻身跳下车,腿下一软,差点摔倒,一手指着头笑道,“那位韩少爷倒是热情得很,叫我吃得大醉,诺,这会头还晕着呢。” 单小葵失笑,跟着他进了院子笑道,“是谁灌你的酒,那韩公子当是没这样大酒量罢?” “小看人!”柳墨翰回头斜了她一眼,歪到树下桌前的椅子上,仰看着单小葵笑道,“正是他灌的,他不灌,我能吃得这样的醉?没想到他倒有些量,看起来极温和的一个人,吃起酒来倒也爽快。” 一股隔夜酒气传来,单小葵忙退后一步,笑道,“罢,今儿你歇着罢,叫二郎和我去石至镇。” 柳墨翰问了一回她去做何事,然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自个儿去罢,我是没力气了。不过,那韩公子说,等秋后,再叫我们去里头的几个土山包上挖些夜合回来。” “真的?”单小葵惊喜转身,“他许了?”其实里头的山包上是还有些的,单小葵也知道,只是那时才刚认识,人家说不让挖了,她也不好意思死缠烂打。 “嗯。”柳墨翰站起来,晃着身子往东屋去。 单小葵看他确实身子不支,也没再多问,田里的百合虽然今年繁殖些种球,与理想的数量比起来,还差得远着呢。哪怕能再多挖几百棵来,单小葵也是欢喜的。 笑呵呵地上了车,和刘妈兰香,一道往石至镇去。 不想,今儿也碰也得巧,正是石至镇的月初固定庙会,他们开始没多想,顺着主街走,到了人流密集处,被人流堵得寸步难行,再要退又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挤,单小葵反正也没什么重大的事儿,就叫二郎慢着赶,她和兰香刘妈三个坐在车看两旁小贩们卖货做生意解闷儿。 突地前方一个紫色身影撞到眼睛里,单小葵定睛一瞧,却是个个子高高的少年,一身紫色衣衫分外眼熟,不但衣裳眼熟,背影也有些眼熟,用胳膊拐拐刘妈,“您看那个象不象季妍的哥哥。” 单小葵和兰香各扒一个车窗口,刘妈就不和她们挤,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闻言忙凑过来,往前一瞧,熙攘人群中,正有一个紫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大模大样地左右赏玩,好不自在,看了一会儿,等那人一偏头,侧过半张脸儿来,不是季云翼是哪个? 单小葵这时也瞧见了,奇怪他在这里做什么,忙和二郎说,让他招呼一声。 二郎应声朝前头大声喊,“季少爷!” 正左右自得赏街景的季云翼豁然转头,看见余二郎眼睛一亮,“哟,是你呀,青娘来了吗?” 余二郎笑着点头,指指车后。 季云翼款步踱来,往车厢两旁一瞧,正见单小葵探出头来,笑问,“你们来石至镇干嘛。” 单小葵笑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这会子不在学里念书,跑到这里做什么?” 一听到“读书”二字,季去翼粗眉微皱,似是不胜烦恼。 …………(未完待续) 第110章 又是一年冬来到 听了季云翼的解释,单小葵不禁失笑,原是季老太爷见他屡教不改,依旧逃学去练武场晃荡,就使人拿了贴子到练武场去寻那管事的头头,道是季云翼再去,不准他进去。 季二老爷升任了北京兵部侍郎,南京兵部的人巴结他还不来及呢,怎敢不听季老太爷的话?所以,季云翼今儿又去练武场,果然就被人婉言谢绝了。他闷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去,便出了城四处闲逛。 “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单小葵笑着道,“要么去好好说服老太爷不读书,要么你就安心读书。” 季云翼不胜烦恼,“我祖父性子倔强的很,谁能说服他?” 单小葵微微点头,那季老太爷是极倔强的,不过,这祖孙两个性子倒是极象,季云翼不也倔强?这种事儿单小葵实在不好说什么,怎么说都是个不对。只得连连开解季云翼,又劝他,“不若你先耐烦读两年书,等你祖父气消了些,再做别的嘛。反正考那武举人,又不限制年龄……” 季云翼抬头望天,看表情,读书竟是比叫他坐大牢还难以忍受。半晌叹道,“罢,只能这样了。” 单小葵微微笑,“你能这想最好了,对了妍儿最近在做什么,我家里来了一堆人,一时也走不开去瞧她。” “我娘给请了女红师傅,整日在家学什么绣花呢。”季云翼兴致缺缺地说道。 单小葵想想季妍那个性子,真要掬在家里闷着不出门儿,怕是心中急得不行。可再一想。这世间如她这样,如孟清菲这样的怕是少之又少。多少世家小姐都和季妍一般,再不爱,这些东西也是要学的。 一时下竟又不知说什么。便和季云翼叙了些闲话,叫他给季妍带个好儿,得了空子来家玩等,各自分开,他继续逛他的,单小葵去办她的事儿。 到了刘家,老刘头和刘三郎都不在家。刘大娘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单小葵便和她说了往前还要挖根桩的活儿。刘大娘高兴的应下来。又借口看她家院子,带着兰香出了院门儿,给刘妈打了个眼色叫她问刘三郎的事儿。 转了一圈儿回来,见刘妈脸上带笑,单小葵就知,这刘三郎大约还没定下亲事。心头就舒了一舒。 果然,等几人到家后,刘妈避了兰香。拉单小葵到塘子边散步说话儿。笑眯眯地道,“那三郎确实还没说亲。不过听刘婆子说,正准备往前冬天里与他张罗说亲呢。我一问三郎的事儿,她眼睛就亮了,想来心底也猜到一些。虽没说透,看她的样子,倒没什么不愿的。” 单小葵笑了,这倒也是。乡里人家对儿女亲事极敏感,一般来说,谁家主动问及旁家的未娶儿子未嫁女,多半就不是只问问而已,而是带有目的性的。象单小葵家里正好又有两个适婚的丫头,只要刘妈问话的态度稍稍热情那么一点点,要猜出来,也不难。 就笑微微地道,“那赶明儿他们再来送树桩,你再和老刘头隐隐的透个话儿,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也提前告诉人家,别那么早就定了亲。” “哎。”刘妈笑着应了一声。 二人沿塘边儿走到塘西的那块田里,此时柳大少爷正和村里盖房的匠人正在挖灰脚,找地界。找准儿地界,划出直线了,这几日就要开工。 立在边上,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打扰他们,就往塘南去了。 如今塘南的田里已都快翻完了,每块田头都有半亩的苗床,最早扦插的枝干到现今已有一个多月了,单小葵弯腰认真地瞧了瞧,原来枝杆上的叶片已变黄脱落,老叶子脱落的叶腋处,已隐隐生出点点嫩芽儿,可见这苗已是活了。 正看着,见余春生和帮工的李家兄弟二人,拉着满满的两大车干麦桔往这边行来,单小葵远远的笑问,“这是做什么?要防冻么?” “是啊,姑娘。”余春生抬头笑了笑,“不是说这些新插下的枝条受不住冻么,二少爷说,这些麦秸杆儿盖上兴许有些用处发……” 单小葵笑了,和刘妈悄声道,“二哥倒还真操心呢。” 刘妈微微点头,拉单小葵在塘边儿长椅上坐了,感叹一笑,“不但是他,我看大老爷大少爷,还有大太太和大少奶奶,这回来都出乎我的意料。谁能想到,这人会有这么大变化呢?大少奶奶刚到咱们家时,那是滴水不沾,半线不拿的,如今你瞧,衣裳鞋袜之类的,样样都操持得象模象样的。”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望着塘边的芦苇丛出了会神儿,偏头把胳膊支在椅子背上,侧身和刘妈商议,“您说,咱们要不要和大老爷说说得了银子怎么分?” 刘妈微微怔了怔,随后了然,“姑娘是怕大太太不自在罢?”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再怎么说她是长辈,如今住在这里,还要向我拿银子,或者向你拿银子,她嘴上虽不说,心底怕是也有些疙瘩,毕竟向别人伸手要银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单小葵尝过这滋味儿,自然是深知的。 靠别人施舍过日子,不管对方多么大方,总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亲生父母自然别论了。 “所以我想,虽然这些东西的本钱都是咱们的,但若说要分他们些利钱,我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毕竟他们出了力,再不好和春生大哥一家一样只拿工钱。”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或是分给大老爷多少呢?”刘妈想了半晌问道。 这个其实单小葵也有些为难,没想好。吃过自己不能做主的苦头,她是不放心把自己的银子交给旁人,或者握在别人手里的,拿在自己手中最安全。但是若是分给大老爷一家利钱,他们为了自己赚更多的银子,将来手头宽裕了,肯定要自行买田做生意。到时候,他们一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把单小葵的事情放到后头,她打心底又觉得亏得慌。 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道,“要不,先按月把家用银子交给大伯母,让她安排着一家的花用。等过一阵子看看动静,再做打算?” 刘妈也没甚好法子,不得已点点头,“我原是想过和姑娘商议,叫和大老爷说说,把二少爷过继到咱们这一房,可再一想,过继之后,将来姑娘挣的,都成了他的。也心有不甘!” 单小葵叹了一声,“这倒是。若他是我亲哥哥,亲弟弟,便是留给他再多,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现今就差这么一道坎儿,心里到底过不去……”说到这儿,自己便笑起来,到底是俗人一个,看不开。 若是柳墨翰知道了,怕又是该恼了罢? 但事实就是如此,虽然现今看他事事操持着,到底相处的时日太短,隔膜不消。 看着芦苇怔了会神,起身道,“就先这么着罢。等相处的时日久了,感情深厚了,到时,或许谁多谁少,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这倒是。”刘妈笑道,“等他们做得活计多了,到时姑娘自然心气就顺了。” “嗯。”单小葵微微一笑拉她往回院子里,其实人就是这么回事儿,她现在的不甘心,大约是出于大老爷一家对目前家里这一摊子,贡献少的原因。若有足够的贡献,到时,自然就不会觉得自己亏了。 到了晚间,刘妈和单小葵借着去和齐氏说闲话儿,把家用银子一并交给齐氏,倒把齐氏弄得一怔,单小葵笑道,“我原就不耐烦管家的,如今大伯母来了,这事儿自该您管着,千万莫推。” 大老爷也在正房里坐着,闻言就微微点头,“即是青娘不愿管,你就管着罢。” 等单小葵和刘妈二人走了,齐氏看着那包银子半晌,方微微一叹,缓缓地笑,“罢,这是她的好意,我也不拿乔。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先前虽有不愉快,可我也不是那等只看着别人口袋里的银子过日子的人。如今大家的日子都艰难,咱们吃用已占了她的便宜,有数的银子上,一分也不占她的。” 大老爷叹息一声微微点头。 进入九月里,家里的事儿已渐少了,到九月中旬,便只余下盖房子和挖根桩两件事儿,单小葵也彻底的闲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倒也没再往外跑,和齐氏在家里做做杂活,或是说说闲话儿,一整天也就过去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初,霜降过后,田野里的各色植物迅速萎黄,转眼已是满目萧瑟。西边院子盖得极快,也已快收顶了。又是一年冬来到,因为家里人多,到不觉日子清冷。但也因为家里人多,她的活计被分了去,也闲得有些无聊,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往孟家送个信儿,叫约孟清菲玩。 还没等她拿了主意,孟清菲便就来了,进院的时候,满脸的气色,倒象是和谁生了气。 …………(未完待续) 第111章 计划出游 “哼,就她何家人好,一个不成,还要塞另一个过来。[]真真是气死人了!”孟清菲抓起桌上半凉的茶,一气吃进半盏,气愤地道。 单小葵又好笑又好气,说她,“事情不是没办成么,你气什么?” “是没办成,可我就是瞧不得她拼命往我家塞人!”孟清菲气愤不消,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这倒也是。是怪让人心里不舒坦的。”单小葵见她在气头上,只得顺着她的话儿说。不过,这事儿若在放在她身上,她自然也要气一阵子的。 其实事情倒不重大,是因孟清菲的继母张罗着为孟子然说亲,张罗的人么,是她家一位沾亲的侄女,这才触了孟清菲的逆鳞。虽然最终孟老爷也觉不甚妥当,这亲事没成,到底叫人要往歪处想了。 “可不是!”孟清菲得她的声援,愈发愤慨,“侄女说不成,又说她家的什么外甥女,真真是叫人恶心!” 单小葵也不知这样的事儿该如何说,按理她和孟清菲亲近,自该偏向着她,可是她是这样的性子,那位又是继母,也不好顺着她的意说继母的不对,毕竟,再有孟老太爷撑腰,从伦理上说,孟清菲还得伏她的管束。 便推她一下,笑嗔道,“好了,看你气的,不值当!反正也没成,何必生这没影的闲气?”说着见孟清菲向她瞪眼睛,伸手替她添茶,低笑,“你该这么想,她说了几回,这亲事都不成,她该有多气?!这样一想,心气就顺了罢?” “这倒是!”孟清菲闻言缓了脸色,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端起杯子又吃了两口热茶。脸色突地又恼将起来,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哼道,“这回姚黄和魏紫竟给她帮腔儿。在我哥哥面前夸她的侄女到底多好多好!避着我,难道我就听不见了?” 单小葵微微一怔,笑推她一下,“你耳朵倒还灵。看样子我原先和你说的话,是入了心的。” “自然。”孟清菲歪头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头道,“我又不笨的。不过多留个心罢了。她们再怎么样得脸,也不过是个丫头,我要知道什么事,难道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 “这话倒是。”单小葵轻笑了笑,眼睛在她身上打了几转儿,八月里,孟清菲也过了十三岁生辰了,再往前也成大姑娘了。日后做事再不能如此随性了,想了想笑道,“姚黄魏紫怕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么做倒也不全是与你做对,你也不必事事针对她们。毕竟跟着你哥哥那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不就是想早些当上个姨娘么?”孟清菲嗤了一声,斜了单小葵一眼,“有什么说不得的,还和我打哑迷!” 单小葵无奈地笑了笑,“什么事到你嘴里,非要挑个透才罢!” “有事自然要说透,谁象你,现在也学会这样了。”孟清菲又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好。是我错了。”单小葵认输了,孟清菲这性子和初见时没二样,这么长的时候也没见她改一改。 叙了半晌的闲话,孟清菲的气儿散了一些,复又无聊起来,望着院外萧瑟景致。叹息,“寻个什么好玩的地方,去玩一场才好。妍儿天天在家里学绣什么花,你这里冬天实是没什么好玩的。”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不过,她西边院子盖起来后,会加盖暖房,今年冬天或能出些鲜花,比如早开的牡丹,象迎春盆栽什么的,和孟清菲一说,她兴致缺缺的说道,“这些虽能挣钱,却不如夏天好玩……” 单小葵看她趴在桌子上十分郁闷的样子,想了想,笑道,“反正你在家里也没甚事,不若叫你哥哥带你四处走走,往南边走,苏杭、徽州、还有松江府、华亭县一带,冬天风景虽不怎么好,也有些名胜古迹可瞧。” 孟清菲眼睛一亮,“对呀,这倒是个好主意。”一把抓了单小葵的手,“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我是不能去的。”单小葵刚笑说了一句,孟清菲的神色就垮了下来,只得和她笑着解释了一回家里如何离不开等话。孟清菲郁闷,“只我和我哥哥,也没甚趣味儿。” “怎么没趣儿?”单小葵推了推她,“你现在想没趣儿,四下一走,心境开阔了,就觉有趣儿。嗯……如果你们真要出去走走,我倒有一事想托你们。” “是什么?” “自然是花苗子了。”单小葵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其实她也想四处走走,趁机去那些花木种植地采买些花苗子,也省得整日东捡一根,西拾一棵的,琐琐碎碎,最终还是要慢慢养苗,不成规模。 不过这话一出口,就突然想到一人,向孟清菲笑眯眯地道,“你先别急着发闷,我和二哥说一说,若他能去,到时咱们可以一道,你们游山玩水,我们去买花苗。也许能同程一段。” “好好好。”孟清菲高兴地连连拍手,催单小葵,“你快去寻你二哥问问。” “你急什么,等你先回家问子然哥哥罢,若他说要去,到时再说。” “也好。”孟清菲点点头,得了这么一个主意,情绪瞬间就转好了,也不再说她家里那些琐碎事,拉着单小葵趁天暖,在塘边儿散步说笑。 孟清菲走后,单小葵避了人去寻柳墨翰,拉他到塘边儿,笑着把要出去寻花苗的事儿与他一说,柳墨翰甩手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我看你是自己想出去玩才是真。” 单小葵也不否认,只是笑问他,“可能去么?咱们正好顺道买些花苗子,总麻烦旁人也怪不好意的。” 柳墨翰往四下瞧了瞧,没种花或者没插枝的田只有三亩多点,明年又计划要种那什么大西瓜,花苗子买回来,也没田地可种呀。和单小葵一说,她也有些发愁,是了,总想把花田的规模扩大,原先是受制于花苗不多,如今若是有计划的出去寻找,定然也能寻到一些,倒变成田不够了。 想了半晌,猛地眼睛一亮,和柳墨翰笑道,“不若我们租田?” “租田?” “对啊,租田。”单小葵在心里想了一回,觉得可行,笑指着院子后头的那一大片田说道,“这一带大都是以种菜为生,种菜累得很,有时候还卖不出去,白瞎了功夫,我们不若赁来种花,一亩哪怕是付个五两银子的租金,咱们也要赚不少呢。”买田要碰运气,一时下也没听说哪家要卖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租。 “这个……”柳墨翰捏着下巴沉吟,半晌抬头问,“那若花苗买回来,田没租到怎么办?” “那咱们先去寻几家问一问。”单小葵第一个就想到了大眼嫂儿,从她过往的言行里头,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种花极是眼气,也颇是动心,想来寻她,她必定会应的。 和柳墨翰一说,柳墨翰对这个妇人倒也有些印象,因就点头笑道,“也好,那咱们去问问。” 二人先议定这件事儿,趁晚饭时和大老爷等人一说,他们虽有些担心,可见单小葵信心满满,再加秋上的菊花卖下来,合算到一亩花田,竟要抵过十亩菜田的收成,认真议了一回,也都觉得可行。 次日单小葵早饭后,就扯了刘妈往村子里去寻大眼嫂。大眼嫂听得她的来意,有些失望。原先她是眼红单小葵种花得的银子,也想过自个儿学着种,可是又见她为了花苗子愁得不行,单是各种花苗根球就投了二三百两银子进去,她一是没有那本钱,二来是自己不懂,没敢依样学她。 但其实也打着和柳家混熟之后,想跟在后头弄些花苗子,自家学着种一种的盘算。 单小葵给的租价儿虽不算低,和自己种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但比起种菜来,却又强出许多。一时下拿不定主意,单小葵原本是想一说即成的事儿,哪知竟不顺畅,有些失望的回了家。 当然大眼嫂当时也没一口说死不赁给她,只说和孩子爹好好商议商议。 这一商议就是三四天过去,也不见送个信儿来。其间孟清菲已使人捎信来,说孟子然同意带她出去四处走走,叫单小葵快些准备,莫到要走了慌张。 不得已,单小葵就叫春生嫂子去帮着到村里里的其它人家问一问,先问大眼嫂也是偏帮她的意思,因和自家关系亲近些,有了这样的事儿自然先紧着她问,她即不给信儿,也不能只死着这一家儿。 春生嫂子应了一声,出了柳家,刚走到村头,就见大眼嫂迎头过来,一听她要去旁家说赁田的事儿,忙拉着她笑道,“赁我家的,赁我家的!” 春生嫂子笑嗔她道,“早和你去说的,你不送信儿来,自然要去问旁家了。” 同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眼嫂也不瞒她,笑说自己的想法。春生嫂子也不觉这想法有什么不妥,人么,自然都是为了自己,做什么事儿都是为了自己个儿能得最大利头。 因就笑道,“你有这心思,也没什么。把田赁出去。你和你家汉子来做帮工,时间长了,自己学会如何料理。到时手中再集些银子。又有银子,又会侍弄,自己当然也能种!柳姑娘也不会说,因她种了花儿,就不许你家种。” …………(未完待续) 第112章 真丢人 和孟清菲兄妹二人同行,单小葵自然是大大的沾光。客船行程食宿皆有专人安排,根本不须她和柳墨翰操心。 单小葵心虚了一阵子,也就接受了,谁让孟清菲出身比她好,又有个极有钱的哥哥,便宜不占白不占。更何况认真论起来,她已经占了孟家兄妹不少的便宜,从早先孟清菲声援她开始,到后来的芍药根球,帮着摆平余家那一家子无赖…… “唉,只好将来等遇着机会,慢慢偿还……”单小葵伏在船仓里雕花窗前,望着窗外滚滚江水,轻叹着自言自语说道。 “柳姐姐要还什么?”伴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孟清菲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单小葵忙转头,笑着招手叫她,看了看她的脸色,明亮红润,不由笑道,“你一点事也没,我二哥和子然哥哥也没事,偏我一个人晕船。” 她前世还真没正八百的坐过大船,也不知自己有这毛病,上了船行出一里多,便觉心口堵得难受,原还想是吃坏了东西呢,谁想竟是晕船,真是好不扫兴! “嘻嘻。”孟清菲窗前桌旁坐下笑道,“我哥哥已叫人在下一个码头停船,去买些甘橘回来,听人说甘橘的香气可让人舒服些。”说着瞪大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转,笑道,“脸上好象有点血色了,是不是好受了些?” 单小葵晕船也不太严重,就是隐隐的晕,胸口如堵着一团棉花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又吐不出,十分难受,这会子也没感觉好些,为了让她安心。就笑微微地点头,“嗯,好了些。” 孟清菲高兴地拉着她道,“那我哥哥和你二哥在下棋。咱们去观棋罢,闲着怪没意思的。” “嗯。”单小葵试着站起来,头虽然有些晕,却还能撑得住,不忍拂她的兴致,笑着点头,和孟清菲出了自己的房间。(.) 孟家租的这条船。中等大小,船上共有六间卧房,最中间还有一间会客厅,孟子然和柳墨翰就在这会厅中下棋,姚黄魏紫立在一旁侍候,突见孟清菲扶着单小葵摇摇晃晃的过来,二人对了个眼儿,脸上笑意略敛了敛。就一齐迎上去,一左一右扶了单小葵笑道,“柳姑娘可觉好些了?” “嗯。好些了。”单小葵脚底发虚。心口发堵,强着笑了笑,赶忙就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来。 柳墨翰抬起头来,笑睨她一眼,“活该,晕船还非要出来玩。” 单小葵回嘴,“二哥真会落井下石,看我这样惨,是不是很高兴?” 柳墨翰向她挑眉一笑,目光关切地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儿。“伶牙俐齿的,可见是没事。” “是,不过略有些不舒服,哪里有事了?”单小葵自上了船,已折腾着孟府的下人帮着寻药什么的,这会子自己能撑得住。便不肯显露出极难受的模样。 “青娘当真没事么?”孟子然指间夹着一粒黑子听这兄妹二人斗嘴,直到此时,才含笑望着她问。 “没事,没事。子然哥哥不必分心,你们下你们的棋,我们观棋,想来有事情分了心,就不觉难受了。” 孟子然微微点头,顺手将黑子放棋盘上,抬头问姚黄,“方才让你们寻的清凉丸可寻到了?” “回公子的话,方才我和魏紫在仓里好寻一阵子,没寻着,想来是这次出门急,漏带了。”魏紫赶忙恭敬地答话。 “是么?”孟子然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淡淡反问。 “是,都怪婢子粗心,请公子责罚……”姚黄赶忙躬身说道。 孟子然没说话,厅中静了下来。 “都是你这丫头闹的。”就在这当口,柳墨翰偏头瞪了单小葵一眼。 单小葵会意,忙赔笑道,“可不是么。我心里正过意不去么,给子然哥哥、姚黄魏紫两位姐姐添麻烦了。” 孟子然落了一子,唇边含笑往她这边瞄了一眼,没说话,向姚黄魏紫摆摆手,她们二人立时退了出去。 “哥哥!”孟清菲一见人没了影,往单小葵身边一坐,张口要说话。单小葵看她面色就知她要说什么,赶忙拉了她一下,笑道,“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孟清菲不满地转头瞪了她一眼。 孟子然也侧过头,往单小葵这边瞄了一眼,挑眉笑了笑。 单小葵也只得回以嘿嘿地笑。 孟清菲也明白单小葵的意思,低低地咕哝了一声,不再言语。边看二人下棋,边拿着行道图,小声商议到了杭州,往哪里去玩,也许是这厅里空间大,也许真是分散了注意力,渐渐的胸口便觉没那么堵了。 不过,这情形只维持到吃饭时,刚端起面前的甜汤碗,吃了一口,一股浓浓的腥味儿扑面而来,还没咽下去,心口堵着的那团东西,登时上涌,她手忙脚乱地的放下碗,捂嘴往外冲,因脚下急切不稳,将坐着的凳子带倒,重重砸在她的脚面儿,疼得泪花都出来了。 一时也顾得不许多,挣扎着冲向仓门,把立在门口的两个仆妇撞得一个趔趄,自己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嘴的手一下子被撞开,“哇”一声,吐出一大团秽物,一股难闻的膻腥味登时弥漫开来。 就吐在自己眼前,下巴上沾满了恶心的粘液,单小葵狼狈不堪,又羞又愧,顾不得膝肘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一股秽物涌上,接着又是哇的一大口。 单小葵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旁人在吃饭,她却这么恶心人…… 菊香兰香最先反应过来,一奔出来扶她,手忙脚乱递上帕子,“姑娘,姑娘……” 身后有杂乱脚步声响起,单小葵赶忙背着身子,高高竖起手臂大叫,“都别过来。都别过来!”脏得很…… 柳墨翰和孟子然、孟清菲三个同时一怔,柳墨翰最先反应过来,忍着笑道,“好,好,我们不过去。你摔疼了没有!” “没有,没有!”单小葵摔得疼死了,可这会她打死也不说,一面擦嘴一边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人连声道,“都回去,都进去!我把这里收拾干净就来!” 姚黄和魏紫在身后殷切地道,“柳姑娘回去换衣裳,这些我叫人来收拾就好。” “不用,不用。”单小葵连连摆手,“二位姐姐也别过来。菊香兰香快去铲木灰来。”说着将一方帕子小心盖在那摊秽物上。 菊香应声去了,兰香扶着她,忙又掏出一方帕子,叫她擦拭,一边紧张的问,“姑娘摔疼哪里没有?” “没。”单小葵忍着疼,扶着栏杆,拦在那堆儿东西前面儿,不让人靠近。不多时菊香拿簸箕铲了木灰跑来,倒在那堆秽物上,单小葵登时松了一口气。 菊香见她衣裳也沾也不少粘液,忙道,“姑娘回去换衣裳,这里我来清。” 在菊香兰香面前,单小葵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微微点头,扶着兰香的手回了屋子,赶忙拿了茶漱口,一气漱了两杯茶,方觉口中的异味儿减轻了些,跌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真丢人。” 兰香抿嘴儿一笑,“姑娘真是的,不看看哪里摔破皮没有,只想着丢人了。”说着挽了她的袖子,捋到胳膊肘处一瞧,登时吸了口凉气,一层嫩皮已被磨得翘起来,里头的嫩肉透着丝丝血色,连衣裳上也沾了不少血啧,不由“哎呀”一块,忙看她另一只胳膊肘,这只比那只更狠些,血将衣衫粘在伤口上,兰香微微一动,就疼得单小葵呲牙咧嘴“哎哟哟”的叫疼。 兰香见摔得这样重,忙把她的衬裤撩起来看,果然两只白生生的膝盖,已磕成紫青色,虽没破皮,那么一大片,怕也是极疼的。忙站起身子道,“我去问问孟姑娘可有伤药没有。” 单小葵只觉脚也疼的厉害,忙把鞋子踢下来,让兰香帮着看看。 兰香依言褪了袜子,果然脚面也肿了起来,不由心疼的道,“姑娘这回可真是……午饭前不是好些了么,怎么突然就又厉害了。” 单小葵苦着脸叹了一声丢人,才道,“原是好些了,那装汤的碗却是腥得很,不知是打了生鸡蛋了,还是装过鱼。我一闻那腥味儿,胃里就似是烧开了的水,一下子就翻腾起来了。” “哼,肯定是厨房里人偷懒,碗没洗干净。真是的!”兰香恼怒地哼了一声,起身看看单小葵的面色,“那姑娘现在还觉难受么?” “现在好多了,那东西吐出来,心口就不堵了。”单小葵觉得轻松了不少。 兰香见她脸色确实不那么白了,略微放了心,赶忙去找孟清菲问问可有伤药。 孟子然赶忙让姚黄去寻来。孟清菲皱眉道,“上午不是好些了么,怎么突的又吐了?” 兰香笑道,“姑娘说那碗可能没洗净,有些腥气儿,她受不住……吐过之后,已好多了。” 有腥气儿?孟清菲端起面前的碗闻了闻,没有一丝异味儿。正好单小葵面前的那碗甜汤没撤走,她端起来闻了闻,果然一股子浓浓的腥味儿。 豁然将目光转向魏紫,“柳姑娘的汤碗是怎么回事?” …………(未完待续) 第113章 平息事端 孟清菲突然向魏紫发难,倒让兰香怔了一怔,回过神来,赶忙自责赔笑道,“瞧我这多嘴的,孟姑娘您千万别生气,许是厨房里忙一时没洗干净而已,不过巧了,怎能怪魏紫姐姐……” 魏紫的脸紫胀成一片,又羞又愧又尴尬,一时也无从辩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婢子一时疏漏,没看管好厨房,请姑娘责罚,可柳姑娘的碗为何有腥气,婢子确实不知……” 孟清菲冲着她冷冷一声,“你莫给我装。(.无弹窗广告)你以为我不知你在背后说柳姑娘什么?你敢将你说的那话儿当着哥哥的面儿再说一遍?!我倒不知我请的客人,还有你这个做丫头的多嘴的份儿!” 魏紫脸胀得青紫,哭着分辩道,“婢子并不曾在背后说过柳姑娘什么,不知姑娘哪里听来的……” “哼,你要寻证人,我这就寻给你看!”孟清菲立时恼了,向舱房外脆喝一声,“秦妈,进来!” 魏紫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僵,哭泣声登时小了。 “菲儿!”孟子然神色微沉,皱眉轻喝一声。 柳墨翰见状,忙斥兰香,“满口胡说的东西,青娘是因晕船,哪是因什么腥不腥的。” 兰香看看他的神色,登时会意,连忙赔笑说道,“二少爷说得对,我们姑娘也说,虽早先好些了,那是因旁的事情分了心的缘故,胸口如塞着一团东西,不吐出来极是难受,亏得吐出来了,这会子轻松多了。” 孟清菲因孟子然喝她,气得眼睛登时涌出来,狠狠瞪向魏紫,一顿脚蹿出厅房,她的丫头并两个媳妇子赶忙跟了过去。 柳墨翰向兰香打了个眼色,兰香会意悄悄退下。他则向孟子然哈哈一笑,“都是青娘这丫头惹得祸,我代她向孟兄赔罪,向魏紫姑娘姑娘赔罪!” 说着施了一礼。(.)向孟子然道,“我去瞧瞧青娘。”闪身就退了出来。 兰香去了片刻就跑了回来,单小葵听见人进舱,坐在屏风后的床帐里还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兰香进了房间随手关上门儿,几步转到屏风之后,单小葵一见她脸色就怔了。“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嗯。都怪我嘴上没把门儿。姑娘说那碗腥惹得吐出来,孟姑娘一问,我就如实说了,实也没想那么多,结果孟姑娘一听,竟立时板了脸,怪到魏紫头上。”兰香嘟着嘴甚是懊恼,将方才厅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儿。“孟少爷因此斥了孟姑娘,孟姑娘抹泪回舱里去了。” “什么?”单小葵一惊,急切地道。“我说那汤碗腥,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针对谁的!”怎么就惹出这样一场事故,赶忙催兰香,“你给我寻衣裳来,我去看看孟姑娘。” 说话间儿外头有人敲门,紧接柳墨翰推门进来,望着屏风后的人影道,“你这丫头,乘人家的船。还要闹出些事故来!” 单小葵苦笑,“你当我想么,我摔得够惨了,二哥还兴灾乐祸。” 柳墨翰微微一怔,冲着屏风后的人关切地说道,“怎么。摔得可重?” “没大碍。疼一点罢了。”单小葵见兰香取出来衣裳,就笑说道,“我这边没事儿。等换了衣裳就去看看孟姑娘,二哥自去歇着罢。嗯,其它的事儿,咱们也别过问……” “我正要与你说这句话儿呢,你即知道,我便睡去了。”柳墨翰说完晃着身子自往他的船舱里歇息。 单小葵极快的换好衣裳,扶着兰香菊香的手往孟清菲房间里去,经过厅房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里头已没了人影,只有几个仆从正在收拾饭桌。 单小葵猜得果然不错,她到时,孟清菲正躲在床上,躲在被窝里抹泪儿,摆手叫兰香几个都下去,自己坐在床边扯她身上的被子,笑道,“好没羞,这么大了还动不动的抹眼泪儿!” 孟清菲死死拽着被子不让她扯,在被窝里哭道,“我不和他一道去游玩了,我这就家去。为一个丫头喝斥我,日后我不理他了!”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缓声道,“这话让人听见可要笑死了。你多大了?三岁还是四岁,一点事子恼上头,就不理人了。” 孟清菲只管哽咽着不说话。 单小葵想了想笑道,“方才我虽不在跟前儿,听兰香回去简略说了,我也觉是你的不对!” 一言未完,孟清菲豁然挑开被子坐起来,一双哭红的眼睛瞪着她,“我替你出气,你还说是我的不对!” “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单小葵笑着连声安抚,等她气微顺了些,方缓声道,“不管那碗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你方才也不宜当着我二哥的面儿训魏紫。” 孟清菲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扁扁嘴没说话。 单小葵笑着替她擦了擦泪儿,接着道,“你想,她是你哥哥的丫头,你当着我二哥的面儿怪到她头上,你叫子然哥哥脸面上如何过得去?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当着外人的面扯闹一场,对子然哥哥来说,岂不是让我二哥在一旁看了笑话儿?” “还有,你若真的叫了证人来,你叫我二哥如何说话儿?他自然看着你哥哥的面子,不好怪她们的。反而还要替她们说好话儿……子然哥哥斥你,我想,不是因你斥魏紫,是斥你用的法子不对!” “哼!”孟清菲重重哼一声,复又躺下来,“反正他当着那些人的面斥我,我不要理他!” 单小葵笑推了她一下,道,“你是他最亲的,他不斥你斥谁?还耍小性子!” 孟清菲拿帕子盖脸,还嘴,“就因我是他最亲的,他才不能斥我!” “好好好,我说错了!”单小葵拍拍她笑道,“快起来梳头洗脸,什么大事么,你和你哥哥闹脾气,我也不安。” 孟清一把将帕子揪下来,奇道,“与你何干?” 单小葵笑道,“还不是因我的缘故,才叫你和你哥哥闹别扭么?还有,便是见了姚黄和魏紫的面儿,我也要与她们赔个礼。” “哼,你莫理她们!这两个人最近愈发惹人厌。”孟清菲哼了哼,下面的话却没接着往下说。 单小葵虽然想知道这二人在背后都说了她些什么,但见她这样,又有点点欣慰,这说明,她还是知道有些话不能轻易和旁人说的。 坐着劝了孟清菲半晌,她方才起身净了面,梳了头,只是不理孟子然。这件事儿,单小葵见劝不动,不好一直劝,也只得作罢。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这船上就没了早先的一团和气,因孟清菲动不动便给姚黄魏紫脸色瞧,连带得她在这船上呆得也有些难受,等胳膊腿上的伤略好了些,便和柳墨翰商议,不若借口去池州府去瞧瞧徐公徐婆,就在池州码头分手。 柳墨翰因为听单小葵说过徐公徐婆家乡附近的山上也生有些百合,也想借机去瞧了一瞧,若真的有,可托他们帮着挖些。二人商议之后,单小葵先去和孟清菲说她的盘算。 孟清菲一听她要提前分船,登时恼了,“不准!说好一道游杭州的。” 单小葵无奈地笑笑,“是说的好不错,可你这几日一直寻姚黄魏紫的不是,起因还是因我,我在这船上呆着也不自在呢!” 孟清菲瞪着她哼了哼,“你是故意的罢?故意说要走,叫我不斥她们!” 单小葵笑了,“你惯会歪想我。不过,出来游玩么,一团合气才好。这船上不比家里,不想见可以躲一躲,大家落得眼净。船上只这么点子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大家心里不痛快,哪还有心思游玩?” 孟清菲闷头半晌,不甘心地哼了哼,“哼,每回你都是满嘴的道理!罢,依你就是。” 单小葵就笑了,“你还说我。你非要把我逼得要走了,方肯罢休!”说着拉她起来,“今儿天好,我晕船的毛病也好多了,咱们去甲板上走走。” 孟清菲不情不愿地被她拉起来,二人刚要往外走,只听舱外有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粗声喊,“大少爷。”声音就落在孟清菲的窗外。 孟清菲一个箭步过去,伏在窗上往外瞧,只见孟子然正立隔壁舱房的窗子之外,手扶栏杆,正在看江景儿,江风拂过,他墨发衣袂翻飞,显得整个人比平时更鲜活豪放。 孟清菲撅嘴道,“哼,哥哥在偷听我们说话!” 孟子然指指自已的房间,轻笑,“我在我的窗前赏景,哪里是听你们在说话。” “反正你就是偷听了。”孟清菲不依。 “臭丫头,往日是太惯你了。不过斥你一句,你便要与我摆脸色!”孟子然走近到窗前,一指敲在孟清菲头顶。 孟清菲捂着被敲的头呼痛瞪他。 孟子然向她笑了笑,看向单小葵,“青娘现在还要分道去池州府?” 单小葵忙笑道,“自然不去了。等回程时再去瞧也可!” 孟子然含笑微微点头,向方才唤他的人走去。 …………(未完待续) 第004章 品笛 单小葵晕船症状时好时坏,好时尚能和孟清菲说笑一会儿,顺便叫菊香兰香、冰儿雪儿几个陪着玩叶子戏,坏时,胸口堵得难受,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挨一时算一时。 这日船行到一处小码头,歇息补给,孟清菲船上呆得无聊,要上岸走走,单小葵难受得紧,半歪在窗前圈椅上,懒得动,便叫她自去玩,又见菊香兰香两个也有些意动,因就笑,“罢,你们也去跟着二少爷去罢,记得来时再买金橘回来,我闻着那个味儿,好似胸口舒坦些。” 菊香兰香踟蹰一阵子,因见孟府留在船上守船地人亦不少,终是带了银子跟着柳墨翰一道去了。 一阵嘈杂声响后,船上恢复静寂。单小葵抱着孟清菲送来的兔毛小毯子歪椅子上闭了眼睛,听窗外风声水声,以及过往停靠船只上传来的人声说话声嬉闹声。 坐在静处听或远或近的热闹,倒也有几分趣味儿。 她微闭着双眸,在脑海中想象别的船上都是些什么人,家在哪里,又为何出行,正想得入神,突听远处隐隐有笛音穿船掠水而来,笛音时高时低,缥渺空旷,落在无边水面上,别有一潘滋味儿。 闭目听了半晌,那边笛音渐渐消了,单小葵没听够,想了想,自从椅子上坐起来,到装行李的箱子里扒了一回,扒到去年生辰时,孟子然送她的笛子,这次出行,专门带了出来。她心里还期望着,到了杭州游玩时,或到那古刹深寺里夜宿,或恰逢月圆。与几人吹笛助兴呢。 这会子正好自得其乐。 将笛子放在唇边,略试了试音色,决定吹一曲她最熟悉的曲子。这是前世她看守果园时,每逢月夜必吹的,自来了这边,家人一多,倒没那心境了。 随着笛音在指下飞扬,单小葵闭了眼,努力想象那月色渺渺下。故乡黑幽幽的山峰,以及月夜中,安静无声,只余虫鸣蛙叫的果园,想象家乡山脚下那淙淙溪水。在安详宁静地月色下蜿蜒穿过草丛,或欢快,或缓缓地流淌。月光荡涤了世间万物的五光十色,将大千世界浸染成梦幻一样的银白……连同她的果园,和她那时偶尔的寂寞和孤寂。 一曲终了,单小葵象以往坐在果园房子的二楼平台上一样,微微闭着眼,感受并不存在的月光,想象着它们淡淡挥散在脸上。品味余韵。 “啪啪”门外腾地响起掌声,单小葵一怔,赶忙睁睛回头看,房间门却是关着,便向外喊,“是二哥回来了么?” 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青影闪进来,孟子然含笑拍着掌进来,“好曲子,好曲子。我不知你笛子吹得这样好。” 单小葵不防是他,赶忙摇摇晃晃的起身,笑着让座,赧然笑道,“我这个不过闲时照着书本学的,哪里值得子然哥哥这样夸赞。” 孟子然着实没想她能吹出这样的好曲,原先船外听到,还当是旁家过路的船里传来的笛音,空灵缥缈,闭目听来,如置身于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的水乡明月夜。 “你这手法怕不是一两年能练得出来的。”孟子然含笑坐下,将手中的一只白瓷瓶放到桌上,推到单小葵面前,眼眸蓄满笑意,关切的问,“身子可好些了?” 单小葵忙把盖在身上的兔毛小褥子放到一旁,坐正,笑微微地点头,“一停船就好了些。” 又好奇地将小瓷瓶拿起来问道,“这个是什么?” “药。码头上有一间药房,有售这类治晕船地药。”孟子然说着将那只笛子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了一回,笑问,“方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哪里学来的?” 这个……单小葵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脸上难色,这曲子原先是琵琶曲,原名叫《浔阳琵琶》也称作《浔阳月夜》,后来又改为笛子曲,是所有学笛子的人都必学的一个曲子,她当时加了一个自学笛子的群,这也是旁人大力推荐给她的。[]这曲子后来又有另外一个名字,与千古名诗《春江花月夜》同名。 这首诗现今自然是有,至于曲子么,想来是还没有的。正不知如何回答,耳边缥缈笛音突起,单小葵抬眸看,见孟子然微闭双眸,吹的正正是这曲子的后半段,笛音流畅婉转,清亮高亢,与自己吹的比起来,多了一丝高远旷达,这声音几乎瞬间让她想到那首春江花月夜里所吟涌的景致,这首在中学时曾学的诗句,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中,单小葵不自觉的吟了出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孟子然在她声音初时,微微张了眼眸,斜过去一眼,略带病容的少女,此时坐得端端正正,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子,望向浩浩水面,目光悠长,不知是投在远处江岸,还是比江岸更远的远方,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觉单小葵奇怪,迷一样的让人看不透。 即单纯又沉稳,即看起来柔弱,却从没见过她向什么事情妥协。心态平和,从不自哀…… 这样的年龄即有着这样的心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姚黄魏紫二人因见孟子然先行回来,本就不预多逛,何况孟清菲虽不再故意给她们脸色瞧,到底有先前的事儿,觉得在她跟前没脸,尴尬,这次出行,孟府倒跟出来十来个人,连孟清菲的奶娘秦妈也跟了来,二人便寻了个由头自回来了。 还没到船上便听见缥缈笛音,姚黄向魏紫笑道,“是公子在吹罢?他倒好兴致,怎么想起这时候吹起笛子来?” 魏紫也笑,“可是,从来不逢月夜不吹笛的。” 二人急步往船上走,刚踏上搭板,便听见一个少女有声音,轻忽缥缈,正吟着,“……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两人登时怔住,对看了一眼,上得船上抓着一个孟府的下人问,“公子在柳姑娘的房间里?” “嗯。”那人点头笑,“方才柳姑娘吹笛子,吹得也极好听呢!” 魏紫又是一怔,“你是说柳姑娘吹笛子?” “是啊。公子吹的这曲子就是柳姑娘方才吹的。”那人点点头,大约看姚黄魏紫脸色不好,赶忙寻个由头,往船头去了。 “哼,看不出她倒会钻空子!”魏紫恨恨地望着船身中间儿,那间半开的舱门哼道。 “不但会钻空子,还会装样子!病歪歪的也不知叫谁瞧!”姚黄也沉脸儿哼一声,随即轻蔑嗤笑,“也不瞧瞧自己家是什么模样,简直痴心妄想!” “妄不妄想也难说,你没见她整日的哄着姑娘玩得开心,从这点儿上看,她小小年纪,倒比旁些人更有心机!”魏紫想到这个就来气,“自姑娘认得她起,我们受了姑娘多少排暄?真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姚黄也暗恼,最初见时,不过是想着小女孩家家一时新鲜投缘罢了,也不在意,谁知她自此便就自家姑娘好上了,还撺掇公子出去游玩,把姑娘接到她那里住,从那时起,她们已觉出什么来,不过不太明显,不好说罢了。 今儿竟偷空子装狐媚子拿什么曲子勾人,恨恨地立在原地半晌,深深吸了几口气,放缓神色,拉魏紫,“走,咱们去瞧瞧。” 魏紫明了,缓了缓神色,放重脚步,和姚黄向船上来,边走边向半开的船舱笑道,“柳姑娘好兴致……”二人一脚踏进发船舱,见孟子然刚收了笛子,恍然大悟般笑道,“原来公子也在这里。” 孟子然微微点头,放下笛子,向二人道,“去倒茶来,让柳姑娘吃药。” 单小葵忙笑着阻拦,“我可不敢叫二位姐姐替我倒茶,快歇着罢,在外头逛了半天,必定是累了。”又向孟子然笑道,“药待会儿再吃也不碍。多谢子然哥哥关心。” 魏紫和姚黄正恼单小葵,因此极不乐意与她倒什么茶,听她推脱,二人身子便都没动。 孟子然缓缓看向二人,脸上笑意微敛,“还不快去。”声音虽轻,却已透出斥责的意思。 单小葵一见他带了些恼色,知道不能再插言,忙借着拿笛子偏过头。 姚黄魏紫闻言皆是一怔,极快垂下头掩饰,匆匆应了声是,扭头往船尾厨房而去。姚黄才没走几步,突然掉了泪,赶忙拿帕子擦了去,声音闷闷地自嘲道,“我们如今可真得脸,早先从不曾斥过一句,这一遭在船上把这十几年的脸都丢光了。” 魏紫性子冲些,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咒骂一句。 …………(未完待续) 第115章 各人反应 过后不多时,柳墨翰带着菊香兰香便也回来了,单小葵吃了药后,也不知是因方才的事儿心头提着劲儿,还是这药有效,已觉好了些,正立地窗前看过往船只,发呆。(.好看的小说) “咦,姑娘,这是哪来的药?”菊香一眼瞧见放窗边桌上的小白瓷瓶,正和她们在药店里看到了的一模一样,奇怪地问。 柳墨翰伸头来瞧了一回,啧啧有声,“谁的脚这么快。抢在我前头了。” 单小葵转身瞄了一眼,向他笑道,“是子然哥哥顺道买来的,二哥也买么了?” 柳墨翰闻言高高地挑了挑眉,“啧,他倒有心。”说着,将手中的小药瓶放到桌子上,另将买的金橘等水果也放下来,问了一回身子可好些了,便出了房间。 几人上了船后,船便缓缓地开行,不多时,便离开码头,满目又是漫漫水道,长天一色,两岸枯草萋萋,极是无聊,他立着看了会子水景,又自往孟子然那边舱房里去晃去,想瞧瞧他可有空,再下盘棋助兴,走到船舱口,房门紧闭,里头鸦雀无声,想来是不在里头。正想往船头去寻,只听里头隐隐有女子说话声。 原也不以为意,知道姚黄魏紫常在舱房与这兄妹二人收拾屋子,将穿过前窗时,突听里头有一个人猛然提高音量说了一句话,只听得“小小年纪没羞没臊”几个字儿,柳墨翰的眉头登时皱起来,这话说的是谁,自然是一听便之,根本用不着猜。 他是男子,又与孟家兄妹不熟,本不想理会他们家的事儿,便是孟家兄妹与单小葵之间的相交情份,因不是亲兄弟,也不好多嘴。只是心里到底极气。故意把脚重重一跺,冲着船舱窗子大声道,“孟兄,可在?” 一问之后。里头响起一声轻呼,便静默下来,没人答话。[.超多好看小说] 柳墨翰微微挑了挑唇角,又向里头喊,“孟兄,我听见你在里头说话了,出来下棋如何?” “是柳少爷呀!”姚黄略带惊惶的声音传来。随即嘎吱一声开了舱门,冲着他勉强笑道,“我们少爷不在舱里,该是在船头与船老大说话儿呢。” “哦!”柳墨翰作恍然大悟状,一指自己的耳朵,“想来是我听岔了。”说着就转了身子,“我去寻他。” 一晃三摇的走了。 魏紫出来,一见他吊儿郎当的背影。嗤了一声,悻悻地哼道,“真是什么米养什么人。这兄妹两个都够叫人瞧的!” 姚黄拉了拉她。“得了,别再说了。船就这么大,指不定就叫谁听在耳内了,传到他们耳朵里,什么意思?” “传到就传到!我还怕传不到呢!真是不知羞!” “你还说?姑娘就在隔壁呢,叫她听见,又要斥我们一场。受一时半刻的委屈罢,再往前百里就是杭州,晚饭时,许是就到了。”姚黄拉她进舱。“到了杭州他们去做他们的事,咱们两下正好分道扬镳……” “我真是受够了!”魏紫嘟哝道。 “再忍忍罢。”姚黄安慰她。 单小葵这会也立在舱房窗外,自己跟自己说,再奈烦一会子罢。本来这些眉高眼低的事儿,她都懂些,姚黄魏紫不高兴。她怎么瞧不出来,只是嘴上不好说罢了。 “姑娘,孟少爷怎么想起买了药提前回来?”菊香在身后问,这话问得直白,让单小葵回了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仍看茫茫水面,“孟家少爷帮咱们的还少么?药算什么?!” 菊香听这话头直冲,晓得她是不高兴叫人说道,不由暗吐了吐舌头,忙笑着软声道,“也是。(.好看的小说)” 兰香冲她露出兴灾乐祸的笑意,向单小葵笑道,“姑娘可吃茶?我们去弄些滚水来。” “嗯。”单小葵冲着水面淡淡地应了一声。 菊香拉着兰香出来,才离开房门,便忍不住地悄声道,“这能和以往的东西一样的么?” “怎么不一样?”兰香拍她一下,嗔她道,“你别瞎想了!” 菊香微叹一声,“也是,我是瞎想。走罢,拎水去!” 一下午无事,到天黑时,就到了杭州码头,因天晚进不得城,便在码头上的客栈里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几人便整装游杭州。 十月虽不是最好的观景时节,但因杭州地处江南,此时天气尚算融和,百花间或有开一二朵的,似乎初春之意,古称为“十月孟冬”,又名“小春”。 虽不是真正的春天,便与春天比起来,这深秋初冬的杭州,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儿。有西湖那一湖残荷的可瞧,山寺也多,更有诸多名人贤士墓,唐杜牧墓、忠武岳鄂王墓、晋杜子恭墓、苏小小墓。 又因杭州左江右湖,地形最为奇特,那湖中江中,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舫,精雕细刻的花舫,扑素简洁的乌篷,或只能容一两人船坐的一叶扁舟,千舫百舟,水面上甚是热闹好看。 一连几日走马观花的看,行程紧,有了旁的事情分心,这几日过得倒还算愉快。 在杭州一共停留了七日,孟清菲兴致被吊了起来,催着要往苏州去,仍闹着要单小葵同行。单小葵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杭州,因而死活不吐口,只笑,“有我们跟着,我必只挂心我的花木如何去买,这宗事儿不办妥,我是没闲逛的兴致,也勾得你们逛不尽兴。你好容易出来一回,就趁机好生玩。何必叫我扫了你的兴?” “那……”孟清菲想了想笑道,“我们先往南,你们在杭州办完了事,先别回金陵,等我回自南边回来,咱们再去京城走走如何?” “京城现在有什么好瞧的?天寒地冻的,等日后罢。”单小葵笑着说道,见她有些不高兴,因又笑道,“你等我手头的这一摊子事做完了,将来我有了银子,到时我做东请你和子然哥哥一道儿去游玩,到那时如何?” 孟清菲虽不十分情愿,还是扁扁嘴答应了。 立在杭州城中小埠头上,目送孟家兄妹坐小船前往苏州,直到船行出极远,柳墨翰方伸了懒腰,喟叹一声,“累死了,青娘我们明个儿再去寻访那些人家如何?” “好。”单小葵笑了笑。趁着游玩的这几日,他们或是住店,或是用饭,或看见花木铺子去打探,也问得几家做花木的。这杭州虽说没有金陵的那股子富贵王者之气,到底有一条大运河畅通南北,过往商旅极多,做为南北商贸的中转站,民营商业极是兴旺。与金陵的朝廷控制的行当大不相同。 所以,这边的人做生意就活些,各色花木极多。就象孟子然早先说过的,这里的花市,倒是比金陵单卖盆栽的那种,经营手段更活泼多变。 依旧回到原先居住的客栈里,这才半下午,柳墨翰便和单小葵两个商议哪种花儿买多少,最多可接受什么价钱等。议了半晌,议定正事,柳墨翰脸上就堆起意味深长的目光,似笑非笑打量单小葵。 “二哥看什么?”单小葵心知肚明,这位柳二少爷自来就爱拿她打趣儿,这会子没了旁人,那憋了几天的话,还不趁机说说? 柳墨翰挑眉挑了半晌,就在单小葵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儿的时候,只见他突然收了神色,晃着身子起来,笑道,“没什么。累了几日了,好生歇歇,明个儿咱们又有的忙。” “嗯。”单小葵点点头,他不说,她自然也不会追问。 柳墨翰便晃着身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到底嘴边的话不说,憋得难受,不由转了头,笑向内说道,“青娘可长成大姑娘了。” “是。”单小葵顿也不打地笑应了一声,“这话二哥头一见面就说过了。” 柳墨翰啧了一声,看了看他这位几年不见,现今十分摸不透她的脾性的妹子,最终还是点点头,晃着身子往他房间去了。 他一走,单小葵便斜到床上休息。这六七日来,虽然去哪里,不是车的就是轿子的,还是觉得极累,光每每到一个地方,和孟清菲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提着的精神气儿,也够让人神乏的了。 她这边一靠,不一会儿,眼皮就发涩沉重,便索性脱了鞋子上床。 菊香和兰香侍候她睡熟,二人也靠在床边打起了盹儿。直到夜幕初上时,才醒了过来,见单小葵仍睡得熟,二人便悄悄的出了屋子,准备看看今儿晚上是什么饭,一出门,便见柳墨翰立在他房间门口的栏杆边上,正望着西边天空最后的一抹晚霞出神。 “二少爷没睡一会子么?”菊香笑着打招呼。 “睡了。”柳墨翰回头微微点头,往二人身后的房门上瞄了一眼,“青娘还没醒?” “没呢。婢子正说去瞧瞧什么饭,打些水来,再叫姑娘起身儿呢。” 柳墨翰黑眸盯着紧闭的房门,微微顿了片刻,转身往自己房间里去,说道,“你们两个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兰香和菊香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一抹了然,大约能猜到二少爷要问什么。连忙跟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116章 回程 柳墨翰问了菊香兰香什么,单小葵一点也不知道。小睡起身后略用了些饭,便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天色晶明才起了身。这一觉睡得长,精神也好了许多。 因挂着买花球,四人匆匆用了早饭,便直奔杭州城郊。接连十来日,跑完东家跑西家,有些人家原本没打算卖花苗的,还要与人家说好话儿,有些人家虽有卖苗的打算,因见他们是外地来地,忖他们心诚买,开出的价儿便极高。少不得又要与人磨嘴砍价儿。 亏得有柳墨翰跟着,不然单小葵一人,再做不来这些事。 她虽不怕什么抛头露面,但那些种花户皆是粗人,言语上难免会有些不恭,即使她不十分在意,心头也要暗暗作恼。 好容易买得杭州城郊喜种的茉莉并素馨、菊花三样儿,余下的花卉,这边种植得不多,她们再不想各家去问,到码头现雇了船,直回金陵而去。 这一趟虽说没将家中所缺的花苗一次解决,茉莉、素馨和菊花三样,倒都不缺了。茉莉素馨各有一万株,菊花买得多些,有两万株,按大田的种植密度,可种四五亩的样子。 这下子,明年自春到秋,基本都有花儿可卖了。 此日已到十一月初,江面寒气袭人,回去的路上,她只和柳墨翰、菊香、兰香几个窝在房间里玩叶子戏,或天南海北地说些景致取乐。不觉已即将到金陵。 这日天气晴朗,江面微风,柳墨翰与她们三个说笑腻了,便推了窗子,立在窗前看过往船只。与她们的船并行的是一只红漆雕花大客船,船头四角挂着大大的红灯笼,上书金粉大字“宋”并有“知县”字样。 船上人影绰绰,不时有女子说笑声传来,声音清脆悦耳。透过半开的窗子。可隐约瞧见里头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正和丫头们嘻笑,其中一个丫头往这边望来,瞧见柳墨翰往那边张望。(.)起身“啪”一声,将窗子关了,隐隐传来一句“登徒子”地骂声。 已进入内河,水面并不十分宽,两下船只相距只有约丈宽,单小葵在船舱里听见关窗的声音,伸头出去瞧了一瞧。那边窗子紧闭,窗子之外,还站着两个婆子对柳墨翰怒目而视。 她忙对外头谦意笑笑,顺手将窗子关了,说柳墨翰,“二哥非要瞧得人家恼了,堵着咱们的船,把咱们暴打一通。你方作罢么?” “我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当个景儿瞧罢了。”柳墨翰不在意地一笑,在桌前坐下。 “人家知县家的女儿岂是叫你当景瞧的?”单小葵斜了他一眼。也晓得他没旁的意思,一是当景瞧,二来,怕是也好奇,这船是自杭州出发不多久,她们就有印象的,没想到,一路几乎同行。因也就往外头瞄了一眼笑道,“莫不是往金陵地界哪个县去上任的县官儿么?” “不知,也不想知。不过那家的小姐却是个性子活泼的。一路上只见她和丫头们咭咭呱呱地说笑。”柳墨翰又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儿,少女如银铃般笑声音,随风隐隐地传来。 单小葵笑了,不由地瞪他道,“你倒还怪留心!”想了想,又取笑他道。“二哥千万莫学书里的书生,只偶然瞧见人家小姐一眼就上了心,从此就记挂上了,得了相思病,可哪里去寻药吃!”说完自己捂嘴儿先笑了。 柳墨翰把手一扬,佯作要打她,斥道,“小孩子家家只会混说。” “嘻,你只当我乱说。”单小葵收着桌子上的叶子牌,头也不抬地笑道,“不过我先把一句话说在前头,千万莫太入心了,那家可是挂着知县的灯笼呢,咱们是什么人家?” “不过挂着个灯笼罢了。许是借哪位县官公干出行,有商家捎他们一程。自己省了过往的税赋,那知县也省了船钱。这样的事情再平常不过。”柳墨翰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叹,“和孟兄他们一道出行,确实便宜。把个南京工部尚书的灯笼一挂,莫说税赋省下不少,一路上还有许多人殷勤问候。我们自己回来,各色费用一样不少,还要受那些人地刁难。你说可气不可气?” 单小葵笑道,“是极可气。不过这有什么法子?我们是什么人家儿,人家是什么人家儿?不能比地!” 那边少女的清脆地声音愈发清晰地传来,单小葵自窗子缝隙里往外瞄了一眼,只见那少女披着一件大红镶毛地斗篷,带着两个小丫头,立在船栏杆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睁着,正往这边瞧,不由笑了,“人家也来瞧景儿了。” 说着伸手将窗子关紧了。 柳墨翰赶她道,“去,关窗子做什么?” “我是怕人家围着咱们的船打咱们的。”单小葵笑了笑,说着故意盯着他的面颊,认真地瞧了一回,笑话他,“完了,二哥果真入心了,这可怎么是好?” 说着坐了下来,作长辈模样,意味深长地劝道,“快收了心罢。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专想那些没用的!” 菊香兰香在一旁也跟着笑起来。 柳墨翰高高地挑了挑眉头,一双墨眸闪着促狭地光,意味深长地说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他别有所指的话儿,叫单小葵微微有些尴尬,啐他道,“什么我这样想地,这世间人人都这样想!”说罢起身往屏风后头的去。 “我并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是你非要往这上头扯!”柳墨翰笑嘻嘻地起了身,冲着屏风后头的人说了一句,又拉长了音调道,“原来,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 说得菊香兰香只是闷笑,他自己晃着身子出了船舱。 船行不久,便自东南水门进了城,也就在这时,那挂有宋知县字样的船,与他们分了河道,看方向是往正东水门而去。 自东南水门进城后,不久便到卸货的小码头,因是冬天,北来的船只少了许多,这里也不太拥挤,不过等候小半个时辰,便交了关税,过了闸口,顺利靠岸。 走时,金陵城尚还秋叶满城,此时,已是冬韵尽显,河边的垂柳上,一片树叶也没了,金黄冬阳融融照在上头,也遮盖不住冬的萧瑟。 上了岸,柳墨翰自拦了一辆马车,叫她们三个先回家,这边他雇几个船工,将一应花苗都卸船装车,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出城。 离家的日子算一算也有月余,单小葵带着久游归来的兴奋感,打量城郊,冬日的田野里,灰突突地,除了哪家菜田里有些刚种下不久,而又被霜打得叶片暗绿的菠菜,其它的田都空着。 倒是她家的月季田里,远远的,还能瞧见点点老绿,和已被霜打得蔫皱的殷红花朵。 最西边的大院子已经完全盖好,收了工,原先徐婆这里篱笆围聚的小院子,如今已被三个青砖大院子围联起来。三面院子围抱着一口野塘,看起来倒也不错。 刘妈在院子里听到声音,慌忙跑出来瞧,一见她们回来,喜得赶忙迎到车前笑道,“昨儿还和大太太说,去了这许久,也该回来了。又怕姑娘和二少爷年青,在外头惹着什么人,遇着什么事儿。正挂心呢,就回来了。” “姑娘,路上可顺?”刘妈扶着单小葵下了车,殷殷问道,又打量她的脸儿,微叹,“这一趟好似是瘦了。” 听到这个单小葵苦笑,“别提了,我是不知道我晕船的。去时晕了一路,回来时也晕了半路,饭都吃不下,哪能不瘦?” 说话间大少奶奶李氏也跟出来,拉着她瞧了一回,笑道,“果真是瘦了。原你大伯母还说,天寒地冻的出去,怕要遭罪,果然就叫她说中了。晚上做顿好的,与你补补。” 单小葵笑着应下,又叫刘妈将她们在杭州置的特产玩物点心等取下来,进了家门儿。 院子倒没什么变化,依旧和她走时一样,干净整洁。晨儿穿着一身青布小袄小棉裤,正蹲在墙角处,不知在玩些什么。见单小葵进院,他扭头怔了一怔,丢下手里的东西,迈着小短腿儿往这边跑,奶声奶气的叫,“姑姑……” “哎!”单小葵瞬间笑开颜,张手迎着他,顺势将他抱起来,逗他道,“姑姑这些天没在家,想姑姑没有?” 晨儿大眼睛看了看她,重重点头,“想了。”然后又殷殷看着刘妈怀中的包袱。 单小葵笑了,拍拍他的背道,“走,姑娘与你带了好吃的,好玩的,咱们进屋瞧。” 晨儿欢喜点头。一行人到了屋里,刘妈将东西在桌上打开,有买的木质小鸭子小木剑,还有些杭州特产的点心如菊花糕之类的。再有便是的些干货如香菇干笋子之类。 又有几大包菊花茶并些胭脂水粉。 单小葵指着那菊花茶笑道,“都说这是什么菊胎茶,是上贡的。比南京市面上的卖得好些。咱们自留些,往季家送一些,再往孟府送一些。也算是我出趟远门儿,回来不空手。” “嗯,这是该当的。”刘妈笑着点头,“单借着孟府的船出行,咱们便该去送个谢礼。” …………(未完待续) 第117章 说媒 回来的次日,单小葵便叫二郎赶着车和刘妈一道儿往城里去。[.超多好看小说] 她则一刻不停地忙活起来。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刘家父子又运来不少根桩,都已摆到新盖好的宅子里,李家兄弟二人早已按照以前的法子修剪定形,春天里嫁接的红梅腊梅等,约有百十盆,经过一春一夏的定形,现今的形状倒也算不错,今冬或初春时,正好开卖,这些当是要比那些果树盆栽更受欢迎些,一盆能卖个三四两银子也不为过。 这些日子,大老爷和大少爷又四处买进不少的水仙,如今已栽种到长条石盆里头。 新盖的西院中,除了院子中间的盆栽整修台之外,还有五间青砖大敞亮的房子,里头一堵隔断墙也没垒,以青砖铺了地,四下留了供暖的地龙管道,此时,这是用来培育反季花卉的暖房,只放了些水仙,旁的还没放。 另有一坐极矮的西厢房,分作三间,这是专门用来临时加温催花的花房。空间小也没窗子。好加湿加温。她走时和大老爷几人说过拿牛粪和着湿泥等物加湿加温后培育青苔的法子,这些日子,他们也在试。 单小葵进去瞧了一回,效果倒还真不错。那些自河里捡来的鹅卵石上,已长出绿油油的一层。这是在孟子然给的农书上所学来的法子。 为了营造盆栽古朴苍老的效果,拿这些长了苍苔的石头做点缀,再好不过。 短短一月不在家,竟做成了这么多事,单小葵心头极高兴。再加她出去的这一个月,与二少爷日日相处,彼此又熟悉了几分,感情自然也增进了几分。 有这份熟悉在里头,再回到家时,早先与大老爷一家的隔阂不自觉的就消散了许多。 赶在下头一场雪前头。柳墨翰带着帮工们将买来的花苗子种了下去。将赁大眼嫂家的田全部种完了后,又在自家西边的田里种了约有一亩,余下还有两三亩的田,单小葵就打算来年种那大西瓜。如今人手够用,自然一亩田也不能白旷。 忙碌不少日子,将花苗子都种下,家里才算安定下来。 田里没了事,家中也没甚事。单小葵整日在家里和小侄子晨儿玩乐,天气好的时候,便到田里瞧了一瞧。日子过得飞快。展眼儿就到了迎年月里。 大老爷和大少爷又开始张罗着那些盆栽花儿的往城中彭记送,齐氏和李氏并刘妈三个也开始张罗过节过年的吃用等物。单小葵闲得无聊,只得整日带着小侄儿玩耍,偶尔也领着往村子里小货栈里买些糖果点心与他吃。 这日半午的时候,晨儿玩了半晌,又想零嘴儿吃,家里可巧没有了,她也有心去逛一逛。便带着菊香往村子里去,在小货栈买了些瓜子落花生并一包梨糕糖,回来走到半道儿。一个眼生的妇人自家里出来与她打招呼,“柳姑娘来玩呀。” 单小葵便笑眯眯地站住,“是啊,嫂子一手拿瓢,一手拿棍子的,这是做什么去?” 那妇人低头往两手上一瞧,“嗨”的一声笑了,边走近边说道,“正在家里拌猪食,见柳姑娘打街中过来。急惶就出来了。” 单小葵听她这话头倒象寻自己有事儿,便笑道,“可是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那妇人见问,就往菊香的身上的瞄了几眼,向单小葵笑道,“也没甚事。只是姑娘早先不爱往村子里来。是稀客,瞧见了,请你到家里坐坐,歇歇脚儿!” 余家头村里,单小葵除了余春生,大眼嫂,并大眼嫂家的几个近邻认得之外,其余的皆不认得,这妇人她连怎么称呼都不知,这般热情,又看菊香,莫不是……说亲? 单小葵偏头看了看菊香,见菊香已偏了头往旁处看。(.) 想了想,就笑着点头,“好。多谢嫂子了。” 那妇人一见她应下,高兴得连连往家里让,只是那眼儿不免又往菊香身上瞄了几眼。 菊香被她这目光看得有点臊,立在街边儿不动,叫单小葵,“姑娘,天快午了,出来时没和大太太说呢,一会儿不见了人,要急的。” 单小葵回头笑道,“不碍,坐坐就家去。”说话儿间已到那妇人家门口。 菊香没了法子,把脚顿了顿,悻悻地跟了过去。 单小葵还真没猜错,这妇人果然是为了试探菊香兰香的亲事,因菊香心里臊,不进屋门儿,她的话儿倒也好出口,几句客套话过后,眼睛望着院中的菊香,悄声道,“有句话儿问了,姑娘也别嫌我莽撞。” “不嫌。嫂子有话儿只管说。”单小葵逗着晨儿说道。 这妇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目光看着单小葵说道,“我听大眼嫂说,姑娘正张罗着给菊香兰香两位姑娘说亲事?” “是有这么回事儿。”单小葵笑着点了点头,歪头看了看这妇人,笑道,“莫不是嫂子有什么好人家儿要与我们说?” “嗯。是咧!”妇人见单小葵主动问,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是我的外甥子,现年十九岁,家就在离咱们这里不远的江村,生得高大,人也壮实。我娘家弟弟种得十来亩菜,家境也殷实。我这外甥子原是早该说亲地,只是他不大看得上乡庄里的丫头,这才耽搁了。我瞧着菊香姑娘模样好,行事也大方,又和那等大户人家的丫头不一样,整日挑东挑西的,实是满意得很。只是不知姑娘……” 单小葵因此往外瞧了瞧菊香,深红绸缎小袄,下头是素青棉裙儿,外头也是一件湖青色绸缎过膝长比甲,腰间是一条与小袄同色地腰封,愈发显得小腰不盈一握,立在这家略些破败的院子,真真是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微微地笑了,原说冬天里就说菊香的亲事,谁料她们一出去一个月,回来又忙了好一通,竟耽搁了。 略想了想,和这妇人笑说道,“嫂子的弟弟家能在城门外有十来亩菜田,想来也是殷实人家儿。能看上我们菊香,我心头也高兴。不过,你也知道,我自出府来,这两个丫头就和我一道儿,吃苦也好,受累也罢,从没任何怨言。虽名上是丫头,实则我拿她们做姐妹看待。因而这事儿,我得先与她说说,听听她的意思。” 妇人听前头的话,极是高兴,听到后头不免有些失望遗憾,不过还是强笑道,“是该如此。” 单小葵便又与她叙了几句闲话,带着菊香,领着晨儿出来。 刚离那家院门儿十来步,菊香便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也是,什么不认得的人搭话儿,你也敢应。万一她存着坏心,诓人到家里,倒把我们关起来,可怎么是好?”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青天白日的,这街上又人来人往,我们与他家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关我?” 菊香扁扁嘴,不作声。顺手将晨儿抱起来,这才又说道,“反正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 “倒不是不相干呢!”单小葵看着她娇嗔的脸儿,笑道,“那位嫂子要替你做媒呢!” “呸!”菊香闻言扭头冲着那妇人的家啐了一口,脸颊飞上一丝红晕嘟哝,“谁稀罕她操这心。” “你是不稀罕,她却稀罕。是为她外甥子说媒呢!”单小葵边走,边看两旁田野景致,将那妇人的外甥子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与她一一说来,“听她的话头,这家却是个富足户,那人的年龄与你也相配。他十九,你十六,正正好儿。” 说着偏头看她,低声笑道,“你可是怎么想的呢,要不要我和刘妈说说,让她抽空去访一访那家儿?” “凭他家多有财,我不稀罕!”菊香撇撇嘴道。 “这么说,你心里是有中意的人了?”单小葵凑到她脸上笑着问。 “姑娘真是会……哪里有!”菊香怔了一怔,脸上猛地飞上两朵羞红,气恼说着,抱着晨儿飞快往前走。 “即没有,我瞧那妇人的外甥子家却是不错。”单小葵笑嘻嘻快步跟上,又说道,“最起码比二郎家的家境好些。听她的话头,人长得也齐整。” “哎呀,姑娘你真是!”菊香猛地止了脚步,急的直顿脚,“好好的你提他家做甚?” “他家?他家是谁家,谁家是他家?”单小葵看她急切又不想承认的模样,故意逗她。 菊香语塞,脸愈发红了,又把脚顿了几顿,嗔道,“随姑娘怎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单小葵望着她的背影嘿嘿地笑了笑,跟着快步回了家。二人自西边的小道儿穿过,刚转到院前路上,便见二郎在塘边割芦苇。菊香抱着晨儿只管闷头走,单小葵故意在她身后大声道,“那位根生嫂子的外甥子我瞧着是不错,等我回家和大太太说,就谴了人去应下,明年春天就把你地亲事给办了。” 余二郎原本想与二人打个招呼,突听这话,猛地一怔,再看菊香闷头快走的羞恼模样,身子登时就僵住了。 …………(未完待续) 第118章 反应 柳墨翰一上午都在西边院子里瞧李家兄弟整治那些盆栽,他们已来这里一年有余,各色活计都是惯熟的,柳墨翰看得有趣儿,不时问他们这是做是为何,那样做又有怎样的好处。[.超多好看小说] 直直到中午时分,他才晃着身子出来,李家兄弟便去院子后面的小厨房里做饭午饭吃。 出得西院门,看看天色极好,顺脚往塘南去,想绕道儿那边去看看田中花苗的长势。沿塘边儿才走几步,忽的眼角瞥见塘边芦苇深丛里有一抹深蓝人影,藏在那里,只露出个背影,一动不动的。 柳墨翰登时皱了眉头,左右看看,将午时分,院子外头一个家人也没有。因知原先余家头有人欺负单小葵孤苦无依的这茬儿事,当下就以为又是村子里的人来捣乱,或者是趁机来鱼塘里偷鱼什么的。 悄悄走近,冲着那抹深蓝人影大声喝道,“是谁?” 那身影猛的一抖,忙挪着身子往芦苇身处藏了藏,应声道,“是我。” 声音发涩,略带紧张。柳墨翰愈发肯定他的猜测,一时又也没听出他是谁,大声喝道,“你是哪个,再不出来,等我寻了人来,赏你一顿好打!” “二……二少爷,是,是我!”声音方落,那身影忙站起来,转过身子,拨开芦苇丛。 柳墨翰一见人脸,倒愣了,又笑道,“二郎,是你啊。躲在这里做甚?我当是贼呢!”一面问,目光顺势往下一扫,见他左手紧紧按在右手中指上,四周隐约有干了的血迹,不觉一怔,上前一步盯着他的手看,“怎么回事,伤着了?” “哎!”余二郎期期艾艾地应声,顺势把手往身后藏。笑得极不自然,道,“我在割芦苇,一时不小心就割了手。” 柳墨翰只觉他今儿格外局促。一时又想不出根由在哪儿,因就指着他的手笑道,“流了这样多的血,怕是伤得不轻,赶紧回家上些伤药,这些东西割不割的什么要紧,嫌麻烦一把火烧了便是。” “哎。”余二郎又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柳墨翰嘴皮子动了几动。似有话要说,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与柳墨翰道了声别,急匆匆顺着小路回家了。 柳墨翰盯着他急惶的背影,连叹了几声怪事,将他丢在芦苇丛里的镰刀捡起来,到南边田里瞧了一圈儿,便回了家。 此时刘妈和兰香已做好了饭。正往正房端,见他回来了便笑,“二少爷来得正好。正说要去寻你呢。”因冬天天冷,原来的盆栽园子也腾出来了,大房一家子就在那边做饭,二少爷因在这边儿住,自然就在这边院子里吃了。 柳墨翰将镰刀挂在厨房山墙上的木钉子上,转身进厨房打水洗手。 刘妈一眼瞧见那镰刀上的血渍,慌的忙问,“二少爷,这镰刀哪里来的,可是你伤着了?” “不是我。是二郎!”柳墨翰洗了手出来。边往堂屋走,边和刘妈说方才的事儿,“今儿他有些呆呆怔怔的,不似以往那般沉稳……” 不过一句闲话,刘妈也没入心,只说寻寻家里的伤药。等下午他再来,给他用。 单小葵在屋里头听见这话,却是一怔,眼睛斜了斜菊香,懊恼道,“却是我的不是了,不知伤的重不重。” 菊香闻言也是一怔,将手中的盘子往桌上一放,抿嘴低头往里间走,“我去寻伤药。” 单小葵望着她的背景,咧了咧嘴笑了。 “姑娘,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兰香瞧见,饶有兴致地低声笑问。 单小葵正要说话儿,刘妈和柳墨翰已挑帘进来,她连忙打住,向刘妈笑道,“菊香听见方才的话儿了,已去找伤药了。” 刘妈应了一声,摆了饭,柳墨翰和单小葵在堂屋吃,她们三个便去厨房吃。 单小葵边吃饭边想方才的事儿,必是二郎听见了她的话,心头发慌才割了手。虽说菊香也似中意他,他对菊香也能瞧出来有那么点意思,终是磨他一磨,叫他主动说动余春生和春生嫂子来提亲,若这样,才算真明白他的心。 不如她下午再去说个什么话儿,给他添把火。一面盘算,脸上就露出点点算计的笑意。 柳墨翰抬头瞧见,一手敲在她头顶,“想什么笑得那样怕人,快吃饭!” 单小葵嘿嘿地笑了两声,没再说话。饭后晃着身子进了厨房,却只有兰香和刘妈在,她微微一怔,回身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问,“菊香去哪里了?” “去哪儿?送药去了呗!”刘妈抿嘴一笑。她是早有此心的,兰香也知道,此时说话自然不背人。说着话儿,二人就一同笑了起来。 单小葵也笑,往外瞧了一眼,道,“这傻丫头还犟嘴死不承认。再不承认,我就应了那根生嫂子侄儿,到时,叫她哭去!” 兰香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地笑道,“我说姑娘方才和菊香打什么哑谜呢。原中间有这么一宗儿。究竟是怎么样的?” 刘妈也好奇的问。 单小葵便将上午的事儿简略与二人说了一遍儿,笑着睨了兰香一眼,“要说,他家的侄儿,配兰香也不错!” 兰香脸一红,猛地啐了一口,道,“姑娘愈大愈会扯些没用的。” 刘妈闻言伸手打她一下子,斥道,“没大没小的。姑娘宽厚,待你们好,倒愈发不知礼了!” 兰香忙向单小葵吐了吐舌头,赔笑道,“姑娘别沉心,婢子不是有心地……” 单小葵板了脸儿,仰着头斜着眼儿哼道,“已惹我恼了,再赔小心也不中用!” 兰香晓得她说顽话,因也就顺着这话笑道,“婢子知错了。姑娘说要怎样才消气,只管说!” “这个呀……”单小葵仰头看天,拉长了声音,半晌方偏头一笑,“……不如你应了那根生嫂子的侄儿,如何?” 刘妈噗嗤一声笑了,“姑娘还是太宽厚了。她这样不知礼,还给她说门好亲,依我说大眼嫂隔壁的那个叫什么五的光棍儿最合适!” 那光棍长得丑,一脸的麻子,黑面皮小眼睛,家里也穷,已快三十了还没娶亲。他家倒是常托媒婆说亲,那媒婆也常打柳家宅后过路,一家子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儿。 兰香臊红了脸,啐刘妈道,“您老人家也是个为老不尊的。专拿我打趣儿!” 几人咭咭呱呱笑了一阵子,刘妈收拾好厨房,要往齐氏那里说菊香的事儿。单小葵拉着她笑道,“您别忙。这事咱们虽同意,也得叫二郎表表真心。咱们呀,就先等着罢。等春生嫂子来主动和咱们提亲事……” 刘妈倒不觉这有什么分别,自古以来,亲事都是长辈做主。何况春生嫂子必是极愿意的,只要透个口风出去,还能不巴巴的寻了媒婆来?但听单小葵如此说,便也就先按下不提。 且说菊香拿着伤药出了院子,在冬日正午的太阳底下,一路磨磨蹭蹭地到了村口。想要去时,又不知到了如何说。往日她也常来余春生家,有时是为了传话儿,有时则是和小竹一道儿玩。 今儿虽能借着姑娘叫送药的名头过来,到底心中的声气儿不如原先壮,又季怕人瞧出什么来,自己臊得慌。到了村口,踟蹰地立在路边,不知去还不去。 正没主意时,突见街中第一个巷子口转出个深蓝身影,极是眼熟,定眼一瞧,却是余二郎,脸上登时臊得通红,忙拿着药往回走。余二郎包好了手,心神不宁地用过午饭,仍挂着这边的事儿,借口还要去割芦苇,往柳家去。 见到菊香立在村口,很是意外,见她抬脚就走,跑飞快跟来,在身后连声叫,“菊香,菊香。” 这条路上两边皆是农田,也没个房屋树影挡着,菊香快步走了几步,突地就停下来,自官道上就能看到这里,你追我赶的别扭模样叫人瞧见,岂不一眼就能猜到什么。 强着镇了镇心神,转过头,板着脸儿等人跑到跟前,把伤药瓶子往他跟前一递,神色木然的说道,“姑娘听说你割芦苇受了伤,叫我送来的。” “可……可……”余二郎看着她板得正正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结结巴巴地半晌,也没说出个囫囵话儿。 菊香只怕叫人瞧见又拿她说笑,又他这副模样,豁然恼了,把伤药瓶子往前一送,“到底要不要?” “要,要!”余二郎赶忙接过来。 菊香顺势往他手上瞄了一眼,见右手食指包的粽子一样,清秀眉尖蹙起,“伤得狠不狠?” “不狠。不碍的!”余二郎心里七上八下,有心想问句什么话儿却不知怎么开口,闻言连连摇头说道。 菊香塞了药瓶,转身就要走,刚走出一步,又转回头问,“那你这会子去做什么?” “割芦苇。”余二郎抱着药瓶子,呆呆怔怔地说道。 “还与她割什么?姑娘故意拿促狭话儿试你呢!真笨!”菊香啐了他一口,转身走了。 …………(未完待续) 第119章 夜谈 大太太齐氏饭后过来这边院子,见几人在笑,问了才知原由,因笑斥单小葵道,“闲得无事做了,偏拿这些事儿打趣儿。以我说,就叫刘妈去余家透个信儿,叫他们谴了媒婆来说亲就是了。” 刘妈在一旁笑应道,“我何尝不是这样说,姑娘一时玩心起,就这么着了。” “什么不好玩,偏拿这样的事儿玩?”齐氏笑睨了单小葵一眼,叙了几句闲话儿,便叫刘妈过到西院去商议二人的亲事。 单小葵笑嘻嘻地看二人去了西院,回头向兰香笑说道,“你就给个痛快话儿,早先刘妈说过刘三郎,也早和他家透了信儿,你到底愿不愿意?若愿意,你们两个的事儿,就一起办了才好。” 兰香红了脸颊,低头踟蹰一会子,嗫嗫地道,“姑娘拿主意就是了。” 单小葵看她面色并无不愿之态,笑微微在桌前坐下,看着兰香推心置腹地道,“我看那刘三郎是极不错的,相貌家境还在其次,重要地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些担当的。男子么,若不能万事求全,有担当是第一位地,便是穷日子,有他在前头顶着,你也少作些难。没得象有些不成事的人,自已整家的吃喝玩乐,家事一概不管,倒叫你辛苦操持,苦苦持撑家业。” 说得兰香噗嗤一声抿嘴笑了,侧耳听听外头无甚动静,边去倒茶,边悄笑道,“我倒不知姑娘这些话儿是自哪里听来的,或是因为什么事儿自己个悟的?” 单小葵嘻嘻一笑,没作答。只是见多了,看多了罢了。 兰香替她倒了茶,在她对面坐下,含笑看着单小葵,心思又飞到那时在杭州。送到孟家兄妹后柳墨翰问的话上面儿去了。那二少爷虽没直问,句句却都是在问孟少爷对姑娘如何的话。她们自然也知道因何问。却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有些什么,其实也不明显。算到因姑娘和孟姑娘相熟,年龄相访。把她作妹子一般看待上头,也说得过去。 何况孟少爷那样的人家儿,又生得那样好,怎会相中姑娘?姑娘虽生得好些,到底年岁还小……就更别提两家的家境了。 但从姑娘这边来看,或有几分动心,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样的人。相貌好,才学好,家世也好,又时常帮衬自家,这样的人叫人不动心也难。 兰香默坐了半晌,本是打算试探着问一问,却又知自家姑娘在这上头从不吐半句,没得原没这想法的。一问反倒勾起她什么想法了,在心中忖夺半日,终是没问出口。 只是因此却不免暗暗忧心。将来她的归宿到底如何。 刘妈和大太太齐氏在西院略议了议,趁下午家中无事,便往余春生家去,略略透了个口风。春生嫂子正因二郎有话似说不说的,心中纳闷儿,一听刘妈的话,登时恍然大悟,待人走后,笑斥了二郎几句闷葫芦,便去大眼嫂家。寻她过来说合。 大眼嫂忙让她到堂屋,笑道,“我往常就冷眼瞧着他俩是有那么些意思。那柳姑娘和刘妈只作看不见似的,想来是有门儿,与你说过,你还偏不信。如今怎样?” 春生嫂子落坐,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道,“我自然也是瞧出来些,只是怕她家那样的人家,柳姑娘对两个丫头又那样好,人家瞧咱们不起,突然的开口说结亲,倒似高攀了一般,叫人怪没意思的。” “这倒也是。柳家虽败了,到底有那么一门富贵亲戚,想来眼界高也是有的。”大眼嫂笑着附和几句。便和春生嫂子现拿了皇历来查,“十二倒是个好日子。即那边吐了口,咱们就紧着办。” 这边刘妈回家和齐氏与单小葵说了春生嫂子的话儿,齐氏也笑,“即这样咱们也就紧着张罗。”议了一回闲话,单小葵自西边院子过来,见菊香正在厨房忙活。 自来到这边一年多来,菊香和兰香洗衣做饭针钱活计样样不拉,偶尔还要去田里搭把手儿,虽说重大活计不用她们做,到底也不如在杜府时那般享福。一双细嫩的手,如今已和地道的庄户人家一般粗糙了。 立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儿,想说些什么,终是不知从哪里说起。自己回到堂屋将自府里带出来的银子,并今年一年赚得的,一并拿出来数一数。 早先带来一千三百两的银子,买田买花苗子盖院子,这三大项合起来,一共花去近五百多两。这一年赚得却也有限,统共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两。 还要除去吃穿日常用度等,那一千三百两银子如今只余一千一百多两。 她盘算许久,狠狠心,取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出来。二十两银子给菊香做嫁妆家具并置买衣裳。余下的一百两银子,就悄悄的与她傍身。 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这算是与她留一条后路罢。 至于兰香,也和菊香一样,也是一百二十两。又拿出二十两银子做过年的使用。将余下的近九百两银子重新包好,藏到箱子底下。 晚饭后,将菊香和兰香并刘妈三个叫到室内,把她的想法与三人说了,因笑道,“刘妈是要跟着我的,将来我是要与你养老送终地,有我一分的银子,便有您老人家一分。菊香兰香跟着我这么久,没享过什么福,却受了那么些委屈,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们地,这银子是我的心意,你们悄悄的收好,莫叫人知道了。将来实在遇着什么事儿时,好拿出来应急。” 说着将两份银子推与二人。 菊香和兰香登时红了眼圈,赶忙往回推,连连摇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便是嫁了人,也是不离姑娘的。再说我们有什么功劳,当得起这么些银子?” 单小葵笑着把银子强推到二人跟前儿,“有没有功劳我心里自然知道,不要你们教我!” 刘妈坐在一旁,看了看抹泪儿的菊香兰香,又看看单小葵。半晌推二人道,“姑娘也是好心,与你们日后过日子安排个后路,哭什么!便是嫁了人。一时下哪里就要分开了?还不快谢姑娘!” “若……若要离了这里,我就不嫁了。”兰香抹了半晌泪儿,眼圈红红,眸子晶亮看着单小葵说道,“菊香不论如何,总还是在家里,离家这么近。我……” 她话没说完,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拿手刮她的脸笑道,“你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想得远,是不是想说石至镇离家太远?可见你是早上了心的!” 刘妈和菊香也笑。把兰香笑得臊红了脸,不敢来抓单小葵。反倒向菊香肋下抓去,菊香边笑边躲,口内说道。“姑娘赶快谴人去那家儿说说去罢,有人急了!” 单小葵往床上一靠,嘿嘿地笑道,“再急也要先打发你出了门子,咱们一宗一宗的来。也省得叫你们在背后说嘴,说我不重视你们地亲事,倒象赶着你们出家门儿一般。” “我看是你急了才对!”兰香臊红了脸,笑红了脸,斥了菊香一句,挑帘出去了。 菊香整整衣裳。脸色红红地描了眼桌上的漏刻,抿嘴儿笑道,“天也晚了,姑娘歇着罢,今儿叫刘妈陪姑娘睡罢。”说罢便跟着兰香出去了。 刘妈笑着起身,要去拖小木床。单小葵笑道。“今儿您老人家陪我睡大床罢。天怪冷的!” 刘妈也正想和姑娘说说心里话儿,想了想,便放回小床,将被褥抱到大床上,出去瞧了一回院门儿,这才回来下了门闩,进了里间儿。 一时上了床,刘妈在黑暗中叹息道,“原想着与她们两个相看个老诚实干的人家儿,离姑娘近些,可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儿帮衬着。如今看来,再近的人家儿,只要嫁了人,就是旁人家的人了。想叫她们长长远远的跟着,再不可能。” “这话倒是。”单小葵也叹,先前只顾说她俩的亲事,直到方才分银子时,才惊觉,这件事儿过后竟要分开了,不但菊香兰香不舍,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往后日子如何,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做了人家媳妇,怕再没有在姑娘身边自在了。”刘妈又是长长一叹,声音极是惆怅,“原先我想着她们两个终能陪着姑娘一道往旁人家呢。如今……” 说着她翻了个身儿,借着外头朦胧月色,望向床里侧,黑暗中隐约只能看到一个少女面庞的轮廓,支着头瞧了半晌,突然轻声笑道,“……丫头们的事儿有了眉目,姑娘的事儿终究怎么样呢?原来姑娘小,这事儿倒不急,如今十四岁生辰都过了。展眼已是大姑娘了……” 刘妈声音落地半晌,不见有人应声,伸手轻轻推了推她,“姑娘,可是睡着了?” “没。”单小葵在黑暗笑了笑,把被子往头上拉,故意打了个哈欠道,“还早的事儿,这么提他作甚?困了,睡罢!” “哪里还早?”刘妈今儿一是因菊香兰香的事儿,有所触动,二来趁黑胆壮些,有些话也容易说出口,闻言支起半个身子,看着黑暗中朦胧的人影说道,“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夫家家人如何,这人的品性如何,都得细细查访,不早些留心些,等到了跟前儿,可哪里去寻个合适的人?没的因为急着嫁,倒看错了人!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咱们家如今落败了,穷些,也不图什么高门大户的结亲,但总得图一个人品好!” 单小葵见她精神头极好,只得拉下被子,也侧过身子,以手支头对着她,笑道,“您老人家说得头头是道的。那您说这事儿如何办?这样的事儿没有问我的道理,叫人怪臊得慌!” 刘妈一怔,抿嘴笑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姑娘莫怪。还不是因自咱们出了府,事事都是姑娘拿主意,听惯你吩咐,如今可不自然先问你么?” 说着一叹,拍拍单小葵叫她躺下来,自己也躺了下来,望着黑幽幽的帐顶,出了一会子神,把脑中认得的一些人一个一个过了个遍儿,猛地想到一个人儿,自己在心里忖度了半日,试探着缓声说道,“说起来与咱们相识的人家,孟家少爷、季家少爷还有那位韩少爷都是极好的人。可惜,孟少爷年岁大些,韩少爷腿又有残疾,算来算去,季家少爷年龄最合适……” 单小葵忍不住笑了,“您也真敢想!这些都是些什么人?还有,那季家是什么门户,季二老爷可是京城的兵部侍郎!” “是了。”刘妈恍然遗憾一叹,“皆是季少爷和季姑娘不拿架子,我倒忘了这一点。” 单小葵忍不住拍她道,“行了,您睡罢。我又不是三伏天里的一块生猪肉,在家略放一放,就坏了。急什么?” 说得刘妈轻啐她一口,说她胡说。 然后又继续往下想,想来想去,认得的人里头,竟没一个合适的。不是门户比自家高一大截,便是乡庄里的人家儿。不觉气馁地长长一叹,和单小葵说道,“不若来年开了春,我寻了媒婆来,叫她与姑娘留意留意?” “行了,您老人家睡罢。”单小葵不由的笑推她一下,“单菊香和兰香的事儿,咱们就要忙活一阵子了。眼瞅到年跟儿,咱们种的那些水仙与盆栽之类的已开卖。打了春后,又有红梅腊梅等。再往前又要除草浇水上肥的。这几样活计一上来,再加两个丫头的亲事,你可还忙得过来?” “这也是。”刘妈不甘心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一时下哪里睡得着,躺在那里胡思乱想起来,想来想去,就又想到她说的那几人身上去。 再细品姑娘的往日种种行径,算起来,竟是与孟家的来往多一些,自己不由就怔了神儿。一时想不可能,一时又想倒也有几分可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鸡叫两遍时,才略有些困意上头,带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沉沉睡去。 单小葵听到身侧的人平稳呼吸声起,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盯着床帐怔怔神出。 ………………(未完待续) 第120章 年关琐事 事过不几日,大眼嫂便来了柳家,原本就是两下都愿意的事儿,自然一说便成。 大眼嫂因就笑道,“春生家的托我和大太太姑娘说,因眼下已到年根儿,定亲的事儿,等年后看个好日子,再张罗。至于迎亲,因他家现今房子不够住,正和春生商议,来年春天里,趁田里不大忙的时候,再另起一块小宅子,现盖新房。” 齐氏对这件事儿并不十分重视,不过大礼上不差什么也就妥当了,因而也无话可说,只看单小葵。 单小葵因知余家的家境,一时也不好提什么聘礼要求,只是笑道,“这也好,菊香虽是丫头,我待她却象亲姐妹一般,我们这边总要好好准备准备,与她置份体面嫁妆。”至于余家,因有她这话儿,想来,也要想一想如何办聘礼的事儿。 一时事情商定,大眼嫂笑呵呵的辞了柳家,去余春生家里回复,她倒是通透,特特与春生嫂子提了单小葵的话儿,委婉地说道,“那柳姑娘有这样的话儿在前,怕是嫁妆之类的不会薄了她。咱们虽是庄户人家,我知道你们家往年在柳家做工,也没少挣银子,手里也有几个。万不可太省了。要两下都体面,日后见面方才好说话儿!” 余春生和春生嫂子倒都是老诚人,听了这话都点头笑,“我们正在家里说这个,大礼谁不知道,两好合一好儿罢!” “这话正是!”大眼嫂做成这一桩事,十分高兴,与余春生两口又叙了些婚嫁礼仪。出得余家堂屋,一转眼儿见余二郎自西屋出来。便打趣儿他道,“二郎还不快来谢我,为了你的事儿,跑了一上午,茶水也没喝一口呢。” 余二郎面带喜色,呵呵地笑着搓了搓手,一转身就往厨房去倒水。 大眼嫂忙在他身后摆手,笑哈哈地说道,“与你说着玩呢。你这个孩子倒实诚。” 二郎的妹子小竹恰自外头拿了几副鞋样子过来,听见这话。和大眼嫂俏生生地说道,“您只会欺负老实人,专拿我二哥打趣儿。” “丫头片子,你只管逞厉害,等你那二嫂子过了门儿,才叫你瞧瞧什么是真厉害!”大眼嫂笑骂她一句,往院儿门口走去。 小竹和村子里的婶子大娘们斗嘴惯了,便在她身后笑嘻嘻地道。“你老这可算错了。菊香姐与我再好不过呢!” ………… ………… 菊香的事儿有了眉目,已到腊月十五,暖房里的百十盆水仙已将开花儿。大年二十三便是小年,各家该置买的物件儿,也都置买齐备了,因此,在这之前倒要快快的把花卖出去,过了二十三日,有些铺子已是要年终盘帐,也准备放年假了。 因天气阴寒,柳大老爷寻了几个大车挡子,又拿几张厚草棚子,盖在上头,里面用两个瓷盆分别装了还带火星子的灶灰,趁个余热,把花分几次过到城里彭记。 直到十六日下午,才把这些花给运完。(.无弹窗广告)将到天黑时到了家,一进家门,便和正在院子里帮着剥白菜葱姜蒜的单小葵道,“青娘,彭记少爷今儿往铺子里说,孟府的老太爷因天寒受了冻,大年根下竟病倒了!” “嗯?”单小葵微微一怔,赶忙起身道,“您说的可是真的?” 柳大老爷笑道,“那彭公子说刚去孟府瞧了老太爷,回来随口说的,想来是真的。” “哎哟,那孟公子如今还没回来罢?”刘妈在厨房里听见,赶忙出来立在厨房门口说道。 柳大老爷点点头,“是还没回来。” “这天将要下雪的样子,若雪前赶不回来,怕是难回南京过年的。”刘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色,转头问单小葵,“姑娘,你们和孟少爷他们分手时,他们可说了何时回来?” “只说了必回来过年,具体哪日回来,却没准信儿。”单小葵心头突然有些不安,孟老太爷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冬天里又是老人家容易发病的时候,万一老太爷病出个好歹,孟家兄妹不能及时赶回来,岂不都是她的过错? 便赶着问柳大老爷,孟老太爷的病如何,可有大碍。 柳大老爷摇头道,“只听彭公子提了一句,究竟如何还没等人问,他便又出了门儿。”一径说,一径往西院去了。 刘妈立在厨房口怔了好一会儿,和单小葵说道,“姑娘,那咱们是不是也去瞧瞧?于情于理,咱们知道了这信儿,都该去探望探望。哪怕见不到人,只在门房上问个安,到底是一礼。” 这个单小葵自然也知道。只是她因孟清菲和那位孟夫人之间的事儿,不大想往孟府去,想来人家也不甚待见她,这会子孟清菲不在家,她才不想巴巴去讨没趣儿。想了想便和刘妈说道,“不若只叫二哥去走一趟。咱们也没甚么银子,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便不买了,只买些人参之类的补药送过去,想来或单吊汤,或配药都能用得上。” “便是单买参,也要花不少银子呢。”刘妈搓着手叹息道,“那样贵的东西,送少了不显眼儿,送多了,咱们哪里送得起?” 单小葵也没法子,只得无奈地笑笑,“反正咱是个穷的,他们也知道。便是送上一二两的,他们总能用得上,这也是咱们的心意。不比旁的东西,送过去也白放着。” 刘妈微微点头,走过去蹲下,把她剥好的葱蒜等物装在篮子里,让她进屋去,莫再冻病了,一边道,“姑娘说得也在理。那咱们就破着二十两银子的人参送?这这也算还一还孟少爷先前给买的那些芍药球情份。虽还不够还他的,日后总有机会再探视,慢慢的也就还清了。没的这一下子送去许多。咱们家又没那样的财力,下次去倒只拿小小的礼。一厚一简的。不成道理,也叫人心里纳闷,疑咱们怎么着了呢。” “嗯。”单小葵原先打算一次还完的,听刘妈这么一说,比她想得周到,便点头应下。饶是这么着,晚间柳墨翰自外头逛了回来,听说这件事儿,还取笑她大方。 单小葵懒得与他多扯旁的。只催他早早的睡,明儿个一早进城去寻家名声好的药铺。买了东西与人送去。 柳墨翰见她臊了,也没多说,拿着银子去了,次日一早果就早早的动身往城里去,过了午饭时方才回来。单小葵问了一回,原是老太爷一时受了凉,喘嗽的厉害,如今吃了药已略缓了些。他倒还记得单小葵。叫了柳墨翰进去,说了一回闲话,又叫他带话儿。让单小葵多早晚再城,往府里去玩。 听这话头倒不象大病,单小葵因此也就放了心。 过不两天儿,阴沉了多日的天色,终于飘飘扬扬地下了起了大雪,望着院中雪片扯绵搓絮地落,旷野里一片银白,单小葵不由又想起孟家兄妹,这会子还不回来,怕是河里要上冻了,下了雪,路上愈发难走,已近腊月二十,难道困在哪里不能回来过年了么? 刘妈打着伞抱着两匹缎子自西院儿过来,一见她大衣裳也没穿,只穿室内小袄子立在堂屋廊子底下,旷野的过院风一吹,雪花吹得一头一脸的,赶忙快步走来埋怨道,“姑娘站这里吹什么风,大年节下的,莫冻病了。”说着了合了伞,把脚在廊子上铺着的草棚子上跺了几跺,拉她,“赶快回屋,大太太就是昨儿一时大意,出门没披大衣裳,嗓子眼里就痒痒的,想是要病的征兆,你可莫再冻病了。” 单小葵依言进了屋子,屋里的炭火暖气熏得她头上的几片雪花登时化作水珠,顺着前额淌下来,一边拿帕子擦,一边问道,“早上听大嫂说要熬药,我问她有碍不,她说没事。到底还是病了么?若病得紧,趁早请个郎中来瞧瞧。” 刘妈把怀里的两匹缎子放到当门铺着的席子上头,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水珠,也脱了鞋上去,一边说道,“我问大太太,她说不妨事。早前大老爷在家里抓的风寒汤药,还余有十来剂,先吃几剂看看情况再说。” 一边展开缎子,菊香兰香两个停下手中正忙的活计,把缎子拉展,覆盖在已铺好的棉花上头,比了比长度,刘妈叹息道,“这一匹三两银子的缎子顶顶只能裁三床被面,姑娘非要用这些好的,倒有些可惜了。以我说用那些一二银子一匹的细棉印花布就好。” 菊香也笑,“谁说不是呢。我说这些东西该省的要省!” 单小葵看着那大红红双喜缎面,被外头自窗纸上透进来的雪光一映,喜气洋洋的,自己是极满意,笑道,“只做这匹缎子的,怕什么?余下的几床咱们就做棉布的。” 她这是按当地最厚的嫁妆做的,一共十二床棉被,六条褥子,这些算下来,也要不了十两银子。外加一只五斗橱柜,一张高腿八仙桌,四只圈椅,这些都不是顶好的,不过是日家常用,也合不到十两银子。其它妆盒铜镜箱子等杂项,约合几两银子。这些统共合起来已要二十来两银子了。 衣裳头面都还没置。她原说要再给各人添出十两银子,菊香兰香都不许,都说若要添,便从那一百两银子里再拿出来十两来。反正若是家常过日子,那银子动的机会也少得很。于是单小葵便依了她们,再拿出十两银子置办头面衣裳,又从她的钗环里头挑出两样玉制的,一人给了一样。 日常家用上倒丰足,衣裳头面也不很奢华,刘妈说这样正好,本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儿,也不要在这上头打肿脸充胖子。 屋里暖和,几人趁雪天无事,赶着把被子做起来,单小葵不会针线,坐在一旁和几人说笑解闷。午饭后,雪更大了些,刘妈几个仍做被子,单小葵自坐在暖炕上,与几人吹笛助兴。 吹的仍是她最拿手的一首曲子,不觉又想起那日浩瀚水面上,孟子然吹奏的情境。虽然有些调子记错了,但听一遍能吹成那样。真真叫她汗颜了。 想到那日他双眸微闭,面色温润如玉,神态安宁脱俗,室内静寂无声,只有船外水波声声,当时,那静到有些异样的感觉,突然又自心底升起…… 笛音渐低,最后笛子僵在唇边。一动不动。 刘妈听笛音断了,奇怪地抬头。一看她这副模样,更是奇怪,“怎么了姑娘?” “没事。”单小葵展颜一笑,重新把笛子横在唇边,才刚吹响一个音符,突听北风呼号中,似是夹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柳姐姐……” 单小葵一怔。侧耳再听。又似无声。摇头自嘲一笑,掩饰般将笛子重新架起来。 “柳姐姐!”又一声清脆喊声在风里头隐隐传来,刘妈和菊香兰香都是一怔。对视道,“怎么听起来象是孟姑娘的声音。” “不能吧。”菊香说道,“这大风大雪的,便是回来,也要先进城的……” 话还未完,声音已到门口,“柳姐姐,在家么……”随着声音,门帘一挑,一个身披大红斗篷的人影闪进来,见屋里一群的人,冲着当门坐着单小葵没好气儿地道,“都在家呢,我喊了半天怎么不理人?” 刘妈等人赶忙起身笑道,“哟,真是孟姑娘。听是听到了,因不十分准,正说着呢,您就进来了。” 单小葵一见来人,也忙下了炕欢喜笑道,“你们可回来了。我在家里还说,这一场雪前不回来,怕是要在外头过年呢。”说着往她身后看,只见门帘一挑,一个身着黑色貂皮大披风的男子进来,油光水亮的皮毛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的白,浓眉黑眸经雪气一染,愈发的清冽精神,隐隐有一股子早先并不易觉察的富贵之气。 单小葵忙往里让人,“子然哥哥好,快来坐着,我烧茶来。” 孟清菲歪头看她,身着绯红缎子小袄,下头系着靛青裙儿,外头穿着一件镶兔毛的黄色半臂长比甲。在暖暖的屋子里头,显得人轻灵又得体,笑眯眯地看了一回,忙拉她道,“你别忙,我们这就要家去。因回来时我买了些小玩艺给你,走陆路却是顺道,便拐了送来。省得回了家还要打发人来再跑一趟。” 说着眼角瞄到地上的大红喜被,奇怪地道,“这是做什么,谁要嫁人?” 孟子然眉头也微微挑起,略有些意外。 单小葵忙将菊香的事儿说了。孟清菲十分惊讶单小葵的高效率,见菊香上茶来,不免要打趣儿她一回,菊香大方地道谢,又笑,“到时还请孟姑娘赏个脸儿,来家里坐坐。” 孟清菲连连点头笑道,“你放心,我必来。” 说着又叫人将来时置的礼呈上来,多是些小女儿家的玩物,如精巧的铜镜,又有小妆盒,胭脂水粉,扇子等物,林林总总的一大包。 现打了开来,要与单小葵一一解说。 单小葵忙向她笑道,“这个却不急。我件事儿要与你说呢。”缓缓地老太爷病了的事儿说了,因笑,“最近这些日子我不得进城,也不知现今究竟好了没有。早先我二哥去的时候,说是已略好些了。正忧心你们不能及时回探视。这会子,我不敢久留你们,先家去瞧瞧老太爷,若是大好了,使人送个信儿来,也叫我放心。等天再好些,我去府上寻你玩。” 孟清菲和孟子然二人脸色突地一变,孟清菲慌忙起身,手忙脚乱的拿了披风,嘴里嘟哝埋怨道,“祖父必定又是不听人劝说,好好的非要外出透风,他那病,是见不得天寒的……” 单小葵忙帮着她系上披风,见孟子然眉头不展,又宽慰了几句,送兄妹二人出门。 望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才转身回了屋子。刘妈望着桌上的一大包东西,笑了笑,又重新给单小葵倒了茶新茶,递在她手中,依旧坐下做被子,顺便说闲话儿,“孟姑娘这回看着倒似比以往更开朗了些。” “确是。”单小葵想到孟清菲眉眼,笑微微地点头,“可见带她出去走走,是有好些的。外头天高地阔的,人这心里头不觉就开朗了。” 边与刘妈几人说闲话儿,边将孟清菲与她带的东西,一一把玩。顺便挑了几样新鲜的,留给菊香兰香做嫁妆。 各地规矩不大一样,有的地方是进了腊月便不能动针线,南京城郊这一带却是到了小年。因此,小年的头一天,刘妈几个便将做被子的家伙式收起来,好等来年过了正月初八再开工。 新年到了,天又寒,她们也不出门,在家里做做吃吃,或叫齐氏和李氏一道来玩叶子戏,有时单小葵不止她们玩儿,也在东屋里烧得暖暖的炭盆,请大老爷和大少爷等人一道儿玩。 先前这二人总还有些不大自在,玩过几遭之后,却也放开了。 在玩闹中,感情又融洽了几分,欢欢笑笑中,又一个新年来临了。 ………………(未完待续) 第121章 春来 展眼过了年后,又下了一场薄雨,盆栽园里头的红梅一齐开了花儿,单小葵趁还没送到城里,冒雪去赏,大老爷见她喜爱,要留下两盆与她赏玩。 单小葵笑道,“咱们今年可不缺花瞧的,留它做什么?一盆也值几两银子呢。” 说着往年前秋里挖的盆栽瞧去,这里头除了在山上挖的各类根桩外,还有一些已嫁接的花木,其中里头便有贴梗海棠一样,笑指着与大老爷说道,“再往前一个多月,那个就开了。若论花形,与梅花不相上下,只可惜这样的好花无香。” 又指着十几盆迎春笑道,“这个再过几日也该开了,虽没有冬天里在暖窖里育出来的卖价高儿,因有个金玉满堂的名头,倒也能看。估摸着也能卖些银子。” 柳大老爷自到了这里,不曾和侄女儿多说过什么闲话儿,这会子一是凑了时机,二来听她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很是诧异,便笑问,“青娘,这些哪里学来的?我记得早在家时,你只往庄子里去过几回,怕是连茶何时采摘,怎样炒制都不知呢。” 单小葵呵呵地笑,“那会子年龄小,家里什么都不缺,自然只顾着玩了。这些我自书上看来的,听着里头似乎大有学问,其实不过一通百通罢了。只要练熟了手,那扦插嫁接的活计,也极平常了。我是因在那府上没事做,自己试着种来玩,慢慢的也就会了。” 柳大老爷听说,沉默地点了点头,半晌方说了一句,你那府里受苦了。 单小葵把大披风围得紧紧的,立在他身旁笑道,“再苦没也没大伯一家子苦。不过,咱们还是那句话儿。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日后必是一日比一日甜。” 柳墨翰自外头进了盆栽院子,听见她这话儿,高声笑斥道。“你这丫头只会说嘴,你倒是换了衣裳,过来帮忙!” 柳大老爷回头斥他道,“家里男人帮工一大群,哪里用得着你妹子做活?” 单小葵向柳墨翰吐了吐舌头,笑笑,和柳大老爷说道。“大伯也别亲自做这活,有大哥和二哥呢。” 柳大老爷应了一声,到底帮着把几十盆红梅给搬出来,那红梅盆栽,或高一尺,或高二尺,老桩枯根,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冷香扑鼻。 衬着这场薄雪,格外好看。 大少爷和大老爷并几个帮工忙了一整日才将花儿拉到城里,回来大少爷和单小葵笑说道,“那彭公子埋怨呢,说咱们这盆栽太多了,倒夺了他家的生意!” 单小葵微微一怔,笑问,“以大哥看他是真怨呢。还是说着玩的?” 柳大少爷想了想笑道,“若说真,也不十分真。但是即这样说,想来是有些些想法罢!” 单小葵听了微微点头,若说彭家不喜接她的盆栽,想来也有几分真。也是有情可原的。原先的切花什么的,市面上没有,彭家也没有,在他家铺子里卖,是与他填补个空白。便是果树盆栽市面上也少,也算是个空白。 余下这些市面上常见的红梅、海棠以及迎春等,大家的园子里原本都有,而且多是许多年精心培育的老盆栽,自家的尚还卖不完,自也不大喜欢帮着旁人卖。 再想自己今年的花木倒也算丰足,不若就将开铺子的事提上日程。等晚饭过后,和大老爷一提此事,大老爷巴不得呢,欢喜笑道,“这些日子我总往城里送花,顺道倒瞧过几间空铺面,最中意的就是花市底街口的一间小铺面,今儿去送花特意瞧了瞧,那家铺门却还是关着,已过十五了还不开门,想来是还没赁出去。” 单小葵笑道,“那咱们就去寻了主家问一问。”有了自家的铺子,那些不甚值钱的野花草之类的,也可弄过去买一买,反正是自家铺子,也极便宜。 雪后两日天就晴了,打了春后,气温回升得也快。 大老爷和大少爷两个果就进了城,寻那主家去说赁铺子的事儿。倒也没怎么费事,铺子就赁了这下来。又赶着请了几个工匠,里里外外的收拾,并打制些放盆栽,花木,花瓶的架子。 这日天气晴好,地上雪水也快干了,刘妈和兰香、菊香三个已将被子做妥当,在家一时无事,见田里头的荠菜冒了头,趁着晌头天暖无风,各拿一把小铲子到田里挖野菜尝鲜儿。 才刚挖了半篮子,便见官道上转下一辆红漆马车,不是自家的,倒象是孟府的。 单小葵直起身子,手搭凉棚瞧了一回,和刘妈笑道,“别是孟姑娘久等我不去,兴师问罪来了。”自他们兄妹回来,其间也送过两回来话儿,说孟老太爷病无大碍,又说叫她过年时去玩。 原先她不过是客套话,又想过年时,孟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必然是客来客往的,她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了,便显得没眼色,就借口给菊香打点嫁妆,家里忙乱,躲了过去。 刘妈直起身子,看那车果然是往自己家这边来儿,便向单小葵道,“咱们先去瞧瞧,叫菊香兰香再挖些。今儿中午,咱们做鸡汤荠菜面,或者包荠菜鲜肉饺子吃。”一面与单小葵沿田梗往家里走。 才到门口,那马车也在门口停下了。 头一个下来的却是久不见面的彭君安,他脚还没沾地儿,便向单小葵笑道,“你这丫头好气性,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倒赌狠自己开起铺子来了。” 单小葵见他笑容满面,虽有责怪之意,又似不十分在意,便也笑道,“彭大哥这可是倒把一耙了。你有那话儿在先,我哪里还敢再烦你?少不得自已收拾出一间铺子来,苦哈哈地从头做起呗!” 说得彭君安哈哈大笑,拿手点她,“好丫头,小半年不见。愈发伶牙俐齿了。” 说音未落,孟子然和孟清菲自车上下来。孟清菲因接话,笑道,“她现在何止只是伶牙俐齿了。还会满口的瞎话儿哄人呢。”说着向单小葵道,“我问你,你说进城去瞧我,打算何时去呢?亏得妍丫头过年那几日得了空子,干等着你往城里去,谁想叫我们等个了空儿。” 单小葵只得赔笑道,“实是忙呢。你看……”说着转身指着院子四周的田野,此时已隐隐地透出点点绿意来,春风一吹,转眼就绿了。说着把眼儿转到彭君安身上,笑道,“再加彭大哥有那话儿,我们还要忙着再置铺子……” 孟清菲撇嘴儿道,“就你歪理多。妍儿可说了。你再不进城去瞧她,她可要恼你了。” 单小葵也挂着季妍,只是她家里头的事儿不顺畅。也不敢狠去烦她。再看彭君安和孟子然面色,倒象没甚事出城闲逛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请他们自便,拉孟清菲往屋里说话儿,问季妍的情形。 “不好呢。”孟清菲先扁嘴摇头,然后神情有些激动,抱怨道,“都是她家那老太爷,真真是可恶。她哥哥爱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呗?整天为这些没要紧的治气!” 单小葵先是担忧季妍。听她后面的话儿倒笑了,“这可是没要紧的事儿么?一辈子的前程大事!” “哼!反正我是不喜那老太爷,忒固执。听妍儿说,年前还好好的,她那哥哥也安份一阵子,大过年时节。他祖父逼着他今年考什么童生试。妍儿他哥哥略露出个不愿来,他就恼上了,过年也没过好。真真是个老厌物!” “好了,好了。”单小葵忙拍她一下笑道,“老人家固执是有的,你骂他,叫妍儿听见,心里又该不自在了。”说完这话,又是一叹,愁道,“她家的事儿咱们却不好插嘴,他哥哥总和她祖父闹,也不是个事儿,也不知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怕是快不闹了!”孟清菲闻言笑了,闲闲地说道。 单小葵不解其意。 孟清菲悄笑道,“初六时季云翼往我家去,和我哥哥吃酒,我听他说,今年正好有武试,他要去应试,若能中了,他早早离家,省得见天叫他娘和他妹子受他的连累!” 单小葵闻言一怔,“这么说,他还是没改主意?” “他极烦那些八股孔孟之类的。怎会轻易改主意?我瞧着考武举也没什么不好的!”孟清菲说这话时有些得意,也不知是因季妍的缘故,偏着季云翼,还是出于单纯的逆反心理。 单小葵默坐了半晌,苦笑道,“那到时,他家岂不又有一场气生?” “先考了再说罢。现今也没少生气!”相比较她,孟清菲倒是一副轻松模样。 单小葵还要再说,听见菊香兰香在院里和刘妈说话,商议今儿午饭吃什么。她忙舍了这话,问孟清菲。 孟清菲挑帘出来,立在正房廊子底下,望着院子南边,高远蓝天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各色花儿种的如庄稼一般,一行行,一垅垅,整整齐刘的,便笑道,“你这里倒比我家里更叫人自在些。想吃什么,田里现挖现摘就是了,在屋里腻了,出门就是田野,比花园里头更有趣儿。” 单小葵笑道,“我问你吃什么,你倒扯这些。” “就吃些野趣儿呗,对了,去年我在你这里吃的蒸白蒿,味道也好,现下田里有没有,叫她们去挖些来。我哥哥也说那个好吃呢。过年整日大鱼大肉的,肠子都吃腻了。” 单小葵闻言笑了,自去拿了个小篮子和一把小铲子,向她道,“你们兄妹两个口味都不算叼,要别的没有,那个现今确是长出来了。走,咱们两个一块儿去,边说话儿边做活。” 孟清菲笑呵呵地跟着她出了院子,往田里去。出了院门,见柳大少爷和柳二少爷陪着彭君安和孟子然正在塘边向阳处,晒着太阳说话儿。 …………(未完待续) 第122章 商议 孟子然兄妹二人今儿倒也不是特意出城,不过是往前天将暖和,孟老太爷又在府中住得闷了,想到庄子里住一阵子,看看郊野春色。他们今儿家里无事,便往庄子里去瞧瞧,哪里该布置的,重新布置布置,地龙不通的,也先修整修整。 老太爷也是爱花的,孟子然自然就先去彭君安那铺子里瞧瞧,往前可有什么新鲜的花木,正巧又听说她在城里开了铺子,几人便一道儿,先拐到这里说说话儿,用了饭后,也没多留,便往孟府庄子去了。柳墨翰见家里一时无事,也自就跟了去玩。 孟清菲在这里的时候长,连带孟子然也是来惯了的,刘妈几个倒不那么在意。倒是齐氏初来时,虽瞧在眼中,觉得不妥,也不太好说。如今一家子愈来愈亲近了,她也开始正眼思量这件事儿。 借午饭后,大老爷进堂屋歇息,她先说了些家事,又说那位孟公子生得好家世好云云,接着话头一转,便说道,“说起来,青娘往前也十五岁了,老爷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柳大老爷眉头微微皱着听了半晌,知道她说的是今儿响午的事儿。这些事若说他们做大人的没一点想法,倒也不是真的。这么久的时候,一直没说道,一是那孟姑娘和侄女儿确实投缘,二来,还是两家人还有些疏离在里头,总不如自家的女儿贴心,不好多说。 齐氏今儿一提,他倒也要想想,歪在床上。半晌道,“老二去了。青娘的事儿于情于理,咱们都该过问。只是……”他想着今儿午时的宴,那位公子倒也不似有旁的意思,但只这么往家里三天两头的跑,让人瞧了,也说闲话儿。 只之前年纪小,倒也不大碍,往后再这么下去,着实不妥当。 齐氏也正是这心思。自己坐在炕沿上,从半开的窗缝里望院子。又自半开的院门,看到外边的野塘和远处田野,瞧了半晌,方不确定地偏头,笑笑,“你说,那位孟公子会不会……瞧上我们青娘了?” 柳大老爷被她几句话混得没了困意,闻言就坐起身子。[]微微叹了一声。默了半晌方不确定地摇头,“不能罢?年岁差着呢……” 齐氏也是身边没旁人,方敢说了一说。实则心里也是没底的,望着外头半晌,转向柳大老爷道,“即这样,咱们是不是该给青娘留意留意?再者,得了空子也隐隐地与她提一提,不然,叫旁人看着也不象!” 柳大老爷默默点了点头,只是也愁,复又躺下,双手抱头望着床帐,道,“我看她现今越来越有主意,这件事儿,须得缓缓的说,莫叫她以为我们强着她如何……”按说,大伯父与侄女做主,以他以往的想法,也想不到强不强着的这上头,只不过他们现今仍算客居,彼此尊重些,与大家都好。 齐氏点头,“行。我这找翰儿过来问问。青娘与他熟些,什么话儿也爱与他说道。他又与那位孟公子在外头相处了那么些时候。若说有什么,他必也能瞧出一些的。” 柳大老爷点点头。 齐氏说过这话儿,当天半下午的时候,柳墨翰自孟家庄子里回来,齐氏便将他叫到堂屋问他。 柳墨翰微叹一声,默了半晌,方将一路往杭州时,在船上的事儿说了,因笑道,“您问我主意,我自己也还不得主意呢。若说没有,倒也不象。若有说,听青娘说过几回门户之类的话,先不说孟府怎样,以我瞧来,不管是哪家,在亲事上,她是有心不高攀的。想来是在杜府里头受足了冷眼嘲讽……” 齐氏心中一动,急忙说道,“这么说来,青娘对那孟公子有几分上心?孟公子也有……” 柳墨翰不确定地摇头苦笑,“要说上心,也不是最近才有的。自来就有!听菊香和兰香说,原先在那府里头时,孟姑娘认得青娘后,孟姑娘和他哥哥就颇为照看青娘的。起头自然是因孟姑娘,里头怕也夹着可怜她小小年纪百般受人欺负……再后来的事儿您也知道,也不知他是因孟姑娘对青娘好,故而才帮的,还是旁的……我因船上的事儿,还特特问过菊香兰香,到如今也没闹明白呢!” “再者他兄妹感情甚好。孟兄对他妹子又是个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的。便是常常来家,也不好就想到旁处……”说着他向齐氏笑叹,“论私心,我倒是中意这人的。不拿大,也不摆架子。不爱多话,却是个有才的。又不是那等死读书,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在船上我们时常在一处下棋说话儿,听他的话头,也并非清高到不肯与人结交的地步,那孟府与外头相交的事儿,孟老爷不凑手的时候,他也常去代为应酬。不过,他的为人看起来,不大喜欢官场,没甚正事儿,不爱与那些官家子弟胡乱混罢了!” “这样的人才好!”齐氏听了这话就想到往昔自家,因说道,“咱家没倒时,你哥哥倒是爱与那些商家公子少爷的一块吃喝玩乐,结果怎样?事到临头,那些个相交的人家,不但没一家肯为咱们出头,反过来还要再狠狠地踩一脚!” 柳墨翰点头笑笑。 齐氏叹了一回往昔,又回到眼前这件事儿上,思量半晌,脑子愈发乱了起来,往外探头瞧瞧,家中这会子也没人,只有大儿媳在东屋哄小孙子玩闹,因与他悄悄地道,“午饭后,我与你爹提起这事儿,也没敢说透。我是想青娘这样大了,若人家没意思,她也没想法的,总不好一直招这些年青公子来家。虽说他们来也有都个正经由头,或是陪孟姑娘,或者陪季家姑娘的,也或是知道她早先受人欺负,时常来瞧瞧,是个帮助的意思。总归是不大好!莫说乡村里头妇人的嘴巴不忌讳,有一点子风吹草动就往歪处想,乱编排。便是叫那正经不多想的人家儿见了,嘴上不说,也要往旁想一想的。将来若真要说旁的亲事,这声名叫人听了也不好!” 柳墨翰自然知道这么个理儿,青娘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出格的事儿倒没人,可自家人知道,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但他又想了想,笑道,“方才是说看着不象有那么些意思的话。实则再往深里想想,倒也并非一点苗头没有。”说着他微叹一声,“若咱们两家门户相当,倒也可谴个人去试一试,成不成的,也好得个准信儿。” 齐氏也叹,半晌斥他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她事事不提的,你还要拿话儿往歪处引,岂不是招得她起了什么心思?” 柳墨翰嘿嘿地一笑,“我说过私心里,这人我看是极好的……”即中意,自然也乐见其成。 齐氏笑叹,“我何尝不是看人极好?可天下的好男子多着呢,只怕没缘……” 母子二人说了半天,也没议出个什么,齐氏因笑道,“我看,你与他熟些,这些日子他们家正要要整修那庄子,一来你是该去帮帮忙,二来,趁着吃酒说闲话儿的时机,也略透一透。你是做哥哥的,为妹子操心说起这话儿来,倒也不算什么。若人家一点意思不透呢,咱们就有眼色些,回头委婉劝劝青娘……” “好。”柳墨翰应了一声就自堂屋出来了。立在堂屋廊子底下,看高远蓝天下大片大片的旷野。看了一会儿,自己也笑了。柳家败时,他已十三四岁,那会子府里头发生的事儿,也都记得,也明白。 虽不大入心,也知齐氏与二太太杜氏不大对付,时常在背后埋怨,为些小东小西,生些闲气。再不想,如今家败了,一家子的心反倒贴得近了。齐氏今儿这话,倒也算真心为她盘算。 李氏和儿子在东屋玩了一会子,牵着他的小手出来,一眼瞧见二小叔抬头负手望天,十分感慨的模样,抿嘴儿笑道,“二弟看什么呢?” “嫂子。”柳墨翰自远处收回目光,笑着点头示意,“没什么,不过想田里是不是该锄草了。” 李氏一把抱起儿子,冲着堂屋大开的门儿说道,“二弟才管了半年的田,如今竟象个老农了。一时一刻这嘴里也离不了田。” 齐氏在屋里听见,晓得和她说话的,便走出来扬声笑道,“不但是他。连你爹他们现今也比早先咱们家有茶山时,用心得多。” 在李氏经过柳墨翰身边时,他向小侄子一伸手,“晨儿,来,二叔抱着去外头玩。” 晨儿把不得呢,家里人人都忙,李氏怕他不小心落了水,总不许他往外头跑,闻言,忙伸出小手,撑着身子要柳墨翰抱。 叔侄二人一路逗笑着出了西院儿,单小葵这会儿也没事在塘边转悠,想着下面的活计如何安排,远远地听见说笑声,抬头看见,忙自长椅上站起来,向二人招手,声音清脆带笑,“晨儿,来和姑娘玩儿。” 她今儿穿着一件蓝底印红花的布草薄大袄儿,长到膝盖处,下头是一条深紫长裙儿,乌油青丝梳作一个极简的发髻,这衣裳颜色重,想来是为了家常做活计特意穿的。却衬得她的脸儿格外嫩白,立在略显破象的木长椅前,笑意盈盈,神采飞扬。 柳墨翰微叹一声,决定这就抽个空子替她探一探。 ………… 还有一章六千的,不确定几点发。最近老失眠,精神头不好,所以昨儿没更上。抱歉了哈。(未完待续) 第123章 春雨十分半日闲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虽柳墨翰有心寻孟子然说话儿。无奈两下都忙,孟家那边的庄子,老太爷许久没来了,现今天还寒,地龙要整修,就要大动,再者,他出城一回,许是要小住些日子,院子里各处也按他老人家的喜好,重新布置。 柳家这边自开了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这种花与种田也还错些劲儿。种田一种一收,平时只除草浇水,也就没了旁的事儿。花田的事倒与秋天的棉花有些相似,除了这些日常活计外,象极时去除杂枝,或是修剪形状,又或有了病虫害,也要极时的治,不然,这花儿到开时,开得歪歪扭扭的,形状不好看。 他一时也忙得没什么闲工夫。或哪一日闲半天儿,往孟家庄子里去,不是孟子然有事,便是彭君安也在场,是以,一直到二月底,虽也吃了两回酒,却没得着机会说说这事儿。 此时的郊野,已是满目新绿葱茏。田里去年种下的各色花草也都生根发芽。这日正好下雨,田里没法子做活,又知昨儿彭君安与他一道自孟府庄子里回来,想来,这会子外面泥水湿滑的,他必不愿多出来走动,孟子然那里也得空子。便自己冒雨套了牛车,披了蓑衣,要往孟府里去。 菊香和二郎已正式议了亲,成亲的日子或定在秋后。单小葵这些日子得了空子便和刘妈商议这件事儿,正在屋里头说到房子如何时,听见外头的声响,透过竹帘子一瞧。却是柳墨翰正赶车往外走。 忙挑帘出来在他身后叫道,“二哥,下雨呢,你不歇歇。这会子哪里去?” “我去寻孟兄吃酒……”柳墨翰背着身子遥遥地喊了一声,话音落时,他已赶着牛车出了院子。 单小葵好笑地望着院子里那两道泥水车辙子。回屋和刘妈几人笑说道,“二哥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见天往孟家的庄子里跑。我这些日子还没他去的勤呢。” “二少爷是个活道性子。不认生,不扭捏!”刘妈笑着猜测道,“怕是因和孟公子说得来,做个玩伴儿罢。他们两个年纪倒也相仿,姑娘管他做甚。” 单小葵笑了,在桌前坐下笑道。“我不是管他,好奇罢了。这么一说,我又想到他去年往韩家去的事儿。那么突兀地去了一回,只有过年时才又去应了个景儿,从此再没去过。人家说不得还在心里念叨咱们:不求人不上门儿呢。” “二少爷昨儿还说,往前得了空子往韩家去玩儿呢。他没忘!”菊香笑着说道。 于是几人便因此舍了菊香的亲事,说起大老爷一家人的性子来。这里头刘妈感受最深,因与单小葵一一说,当年齐氏如何,现今如何。就连大少爷当年那么一个纨绔子弟,如今也转了性子如何。 ******** ******** 这边几人说得热闹,柳墨翰赶着牛车,冒着小雨往孟家庄子里去。一路上。路边田头偶有几株野桃花柳树格外有趣儿。及至到了往孟府宅子去的那小道儿上,见两旁的果园里桃花葳蕤繁茂,深深浅浅的桃花,如云似霞夹着一条泥土小道儿。桃花枝干自两边往路中间伸展,愈发显得被雨水浸得湿亮的小道蜿蜒有致,不知深几许。行在这迷蒙桃花雨雾中,就置如画境一般,让人心情气扬。 到了此处,他倒不急了,学人家那赶车的老翁,慢悠悠地甩着鞭子,时而怡然自得呼喝两声老牛,或又吟几句诸如桃花流水三千尺,又或云深不知处,只缘身在此花中。 此处旷野,人声寂寂,只有雨丝风声相伴,四野烟雨迷蒙,更让人有种天地之间唯余一人的寂寥和自得。(.无弹窗广告) 不觉又大声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寻思下车砍几株雨侵桃花,拿去做礼。 余音尚未绝,心念亦未完,突听一声清郎笑声透过雨丝传来,“柳兄好兴致……”紧接着,前方桃花林里,一个青色闪出,手擎几枝明艳桃花,含笑向这边望来。 肩头被雨水浸得深深的一片,平素就显得俊雅不凡的面目,经雨一染,愈发得显处眉若远山,青丝如墨。 柳墨翰怔了一下,认出这人,坐在车上拍手笑道,“我就说方才这雨染十里桃花,少了些个什么。孟兄一出现,我倒想起来了。今儿这雨,这郊野象水墨画儿,只有桃花还太艳欲,须得你这样一座青山来配,方才完美!” 孟子然不过因孟清菲要人砍桃花,他正好无事,这雨也不算大,便出来走走。不想正听见柳墨翰在这里高吟低唱,怡然自得,不似平素那般稳重,正在暗笑,听了这话儿,愈发笑了,一手撑起黄油伞,款步行来,唇边含笑,“莫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柳兄今儿倒是少见的好兴致。” 柳墨翰往侧边一挪身子,停了牛车招呼他上来,面目也被雨水染得愈发俊郎,笑道,“喜事儿倒也没。我是家中无事,特来寻孟兄吃酒,一见这十里桃花一时起了兴致……” 等孟子然上了车,他便又笑着指指自己蓑衣,“我这样倒也合那句:青箬笠,绿蓑衣。眼前这景儿,又应那句:桃花流水鳜鱼肥。今儿我岂不是来对了。” 说得孟子然点头而笑,“正是,我正在家中无事,幸而你来了。今儿倒也有事做了。” 柳墨翰将出那片桃花林里,又跳下车钻到桃林里,辟手折了几大枝桃花放在车上,笑道,“我今儿是没礼的,拿这个凑数!” 孟子然晓得他是说笑,孟家也不在乎什么礼不礼的,二人一路说笑着往孟府的宅子去。 庄子收拾好后。孟老太爷原说即时就要来,偏又下雨了。孟老爷怕这一折腾他又染了寒气,好说歹说,才给推到这场雨后。此时孟清菲也正在庄子里无聊。随便与冰儿几个小丫子说笑。 突听外头有人报,“大少爷回来了。” 她忙跳下临窗的大炕,转到门口往外瞧。果然不多时,自院门处转来二人,一人青色长衫,一人浅蓝利落短打,二人几乎一样高,手里都擎着几大枝明艳桃花,那花儿在雨中显得格外红艳动人。 孟清菲认出柳墨翰。脸上一喜,忙问,“柳姐姐来没?” “没,她在家里有事忙呢。”柳墨翰扬声笑道,心中却是一闪的遗憾。今儿也该叫青娘来,桃花春雨美景儿,这样的时节,倒也能让人生出些别样的情绪。 一时又在心里赶忙否定掉,事情不明朗,倒也真不能纵着她。 孟清菲一听单小葵没来,赶忙的道,“下雨田里又没事,她在家里能忙什么?哥哥。你现使人赶了车去接接。还有,这桃花开得这样好,我正好叫人陪我去赏一赏。” 孟子然边往这边走,边看柳墨翰,见他没立时接话,隐有为难之色。便向孟清菲淡笑道,“柳公子说有事,自是有事,难不成还骗你?” “我不信她有什么事!”孟清菲不信,向他身后一个老仆道,“哥哥不叫人去,我叫。(.)周伯,你现在就去柳家请柳姑娘来,还有那两个丫头也一块儿叫来。下雨天无事,我们人多说话儿也热闹。” 那老仆看了看孟子然和柳墨翰。 柳墨翰只得笑道,“也罢,我出来时,她在家里排菊香那丫头成亲的事儿呢……” “那样的事儿在哪里不能排?”孟清菲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儿,一连摆手催那老仆快去。 孟子然向那位周伯微微点头,“你去罢。”说罢,刚走了一步,又叫住他笑道,“和柳姑娘说,若塘里有鱼,记得带几条新鲜的来。” 说着向柳墨翰一笑,“这也倒应了你那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景儿。” 说得柳墨翰哈哈大笑,“极是,极是。”将手中桃花交于孟清菲的丫头,留了两枝在手,笑随他往书房去,“我们那野塘子里青鱼有,鳜鱼却是没有……” 这边孟清菲得了桃花,赶着叫人收拾插瓶,冰儿笑道,“咱们庄子也有几株桃花的,姑娘偏要去折人家的。” “嘻,你懂什么,这桃花长在林里,有股子郊野气儿,咱家的没有。”孟清菲这边安排人插瓶,又叫人去收拾待客的各类干果,烧水候茶。 两边庄子近,等她收拾好,还没说一会子闲话儿,单小葵和菊香兰香三个来了。一人一把黄油伞,每人手里都还擎着几枝桃花。进了屋子看她房里插的全是桃花,问了知道是柳孟二人折的,单小葵就笑了,“我是不大舍得折的,也怕人瞧见说坏人家的林子。只是愈瞧愈喜欢,忍不住就折了来。” “不碍。这是部院里一位阮大人家的庄子。回头见了他,叫我哥哥与他说一句便了。”孟清菲赶忙叫人拿来几个粗陶罐子,将大枝的桃花插了进去,摆在靠着大炕的木窗台上。 拉着单小葵欣赏了一回,叫她脱鞋上炕,取来叶子戏,边玩边说话儿取乐。 ******* ******* 这边孟子然和柳墨翰两个进了书房,倒也没旁的事儿可做,不过说些过往景致见闻,又拿了棋来,凭窗对坐手谈。 外头雨丝愈发密了,隐隐的,那边小女儿家的欢笑声传来,为这郊野静谧的院子里凭添几分热闹,柳墨翰因此向孟子然道,“我家这个青娘妹子小时在家里,倒是个害羞软和的性子,如今她变化倒大,快成野丫头了,孟兄可别见笑。” 孟子然淡淡一笑,落下一子,“无妨,正巧家妹也是这样的性子,难为她们两个这样好。” 柳墨翰听着那边传来的笑声,也是一笑,自己盯着棋盘,思量半晌,方落了子,向孟子然笑道,“说起令妹来,我今儿倒要趁机道道谢。常听青娘说。当年她在杜府时,便受二位诸多帮助。自到了城郊后,不但令妹,就连孟兄也多有照拂。若没二位帮衬,她自己一人带两个丫头,一个不怎么能支事的妈妈。这日子也不知要难到什么地步。”说罢起身,行大礼拜谢。 孟子然一时托他不及,生受了礼,便坐下淡笑,“柳兄今儿怎的如此客套。说到帮忙,原也没帮什么。倒是菲儿得青娘的做伴儿,这两年来。性子不似以往孤僻。” 说着直了身子,看着他笑道,“这样算来,倒是我要向你道谢了。”说着也起了身子,要谢他。 柳墨翰赶忙架住。笑道,“我可不敢受你的谢。这里头原也没我的功劳!你要谢,只管谢她便好!”说着让孟子然入座,仍旧边下棋边说话儿,感叹道,“不怕孟兄笑话,说起我这个妹子,我暗下里也佩服得紧。她当年出杜府里才十二岁,不过两年时间。家业已然有兴旺的苗头,却是比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强出许多。” 说罢深深一叹。 孟子然只当他说闲话儿,一时感叹,也不在意,顺着他的话儿笑道,“说起令妹来。其人倒也少见。比菲儿不过大不到一岁,难得的是心性老成持重,旁的小女孩家,不过聚在一起玩乐罢了,她玩乐时,倒还时常说与菲儿些道理。所以,每每菲儿要来她这处,我祖父倒是极欢喜……”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柳墨翰,笑道,“我祖父过几日来庄子里,倒是与我提过,到时请青娘妹妹过府来玩几日。” 这话柳墨翰倒没法子推,因笑道,“使得,如今田里的事儿,倒不大用她忙活……”话到这儿,他心中突地一动,本来让他来说道这些事他就没甚经验,一时不知该怎么起话头儿,这会子倒想一个,伸手取了黑子夹在指间,眼睛只管盯着棋盘,也不看人,装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这丫头也快十五岁了,也该说亲事,所以,自今年过了年后,再不用她往田里跑,只在家里自在享乐享乐……倒也没多少好日子过喽了!” 配着这句话,“啪”的一声,落下一枚黑子,顺势抬眸看人。 孟子然些微的跑神被这一声脆响打断,自取了子在指间,低头沉思,“青娘要许亲了?可有人家儿?” 柳墨翰听这声音平常随意,不过闲话口吻,即听不出什么也看不出什么,因继续笑道,“人家儿却还没有。不过自此也要开始与她留意了。我二叔只留下这一女,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说罢,抬头看孟子然,笑道,“话到这里,倒有一事求孟兄。” 孟子然也放了棋子,“何事?”一边转身自向旁边小几上拎了温着茶水,与他添上。 “是青娘的亲事儿。我是想着,我们家虽然落败了,这妹子却是极好的,生得模样好,性子也算好,家中各项的事儿,她虽没大经历过,有时办得糙了些,大礼上倒不差。”柳墨翰也住了棋,端着杯子缓缓的吃茶,也以说闲话儿的口吻道,“……因她吃过些苦,我们自然不想再苦着她,以是,往前结亲,还想请孟兄给留意留意,往常相交的人家,可有年龄合适,模样性子才学皆好,即不贪赌噬酒,跑马走狗,流连欢场,且品性正派,肩上又有担当地……” 他一连的要求,倒让孟子然笑了起来,缓缓吃了茶,望着院中密密雨帘,蹙眉思量一会儿,微微摇头轻笑,“以你这样说来,一时下却不好寻……” 柳墨翰因生眼前这人聪慧,不敢再往下接,叫人听出什么来,便不妙了。若有意还罢,若无意,岂不叫人尴尬。打着哈哈一笑道,“孟兄可别怪我过于挑剔!”说着深深一叹,道,“以我们家现今的状况,却是轮不到我们提什么要求,只是这个妹子又是可心肝的疼。倒也不是过于溺爱,实是她有些可疼之处。故而,合家上下,都为这事儿十分的发愁。孟兄也不必着急,左右她年岁还不大,日后若碰到合适的人家,记得送个信儿来。小弟以茶代酒先谢过了。”二人论年岁,倒是一样大。好似孟子然的生月略大一月,平素各自称兄,不过是个礼仪罢了。 说罢双手举茶,饮了一口。 孟子然举杯陪了一口,将杯子端在手上,摩挲杯口,略微沉吟了下,问柳墨翰,“此事青娘可知道?”说着微微一顿,解释般地轻笑,“我是说,自她以往的行事来瞧,这样的大事儿,她必也有自己的盘算罢……” 柳墨翰只管摆手,作不在意的断然道,“旁的事儿可依她,这件事儿断断不成。自来没有与女儿孩家商议的道理……” “如此,我知道了。”孟子然微微点头,轻笑了笑,放下杯子起身一笑,“柳兄稍坐,我去叫人上酒菜来,今儿咱们好好痛饮一场。” 柳墨翰见他自始至终神色不曾变过一下,稳得不能再稳,心下很是失望,又不好表露出来,哈哈笑着应下。 孟府宅中的厨房在这院子的偏院儿,自书房廊子底下转过角门儿便是。孟子然告了声罪,沿廊子往侧院儿去,他的身形一消失在神线中,柳墨翰便顿起脚来,没探出什么用的东西,着实让人烦闷。 单小葵和孟清菲在东厢房里说笑,透过雨帘也能自这边大开的窗子里瞧见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儿,这会子见柳墨翰一人,如困兽、热锅上蚂蚁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圈儿,笑和孟清菲道,“必是我二哥又输了棋,你看他急得那样儿。” 孟清菲瞄了一眼,得意笑道,“我哥哥的棋艺可是顶好的,他认得那些人里头,只有彭大哥与他还能杀个痛快,旁的人,都不爱与他下棋的。” 单小葵看她这得意样儿就笑,“看把你逞得,待会我和我二哥说,今儿一天还长着呢,必要他拉着子然哥哥一决高下!” “嘁,你还不信!”孟清菲撇嘴儿,往外头瞧了瞧天色,道,“不若我们立个赌局,他们下棋,咱们观棋,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单小葵知道柳墨翰不是对手,在船上已然分出高下了,那会子怕还有人故意让他的成份呢,不过,即是玩乐,倒也不必怎么认真,因就信心满满的击掌笑道,“好,这话儿可是你说的,若输了,不准耍赖!” 孟清菲象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儿一般,嗤了一声笑道,“我会输才怪!倒是要定个什么彩头,不然赢了也没意思!” 单小葵也表示同意,于是二人开始就定什么彩头开始挣执。单小葵说若她输了,管她今年一年的花插瓶。 孟清菲摇头,脆声道,“这个不好,你家里田里那么些花儿,我便是一天换一样,能碍着你什么事儿?即立彩头,就必立个难办的才成。” 然后她便说要若她赢了,叫单小葵过府陪她去玩一个月。这个单小葵自然也不能应。 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孟子然自厨房院落回来,听见这边隐约的争执声,沿游廊款步走来,立在窗外笑望二人,“你们两个都是不爱针线的,谁输了,就绣个物件出来,岂不更好?” 孟清菲想她一定赢的,可巧单小葵极不擅长这针线,用这个拿她最合适不过。拍手笑道,“哥哥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说着趴在窗台上向孟子然笑道,“哥哥,你今儿可要尽力赢才是。” 孟子然含笑看了看单小葵,又转向孟清菲笑道,“放心,定要赢他。” 单小葵登时苦了脸儿,和孟清菲道,“这个彩头不好,我针线是个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能做什么物件儿呢?换一个。不若陪你家去住几日也可。” “不要!”孟清菲见她吃瘪,极是得意,把脸仰得高高的。 菊香和兰香都笑,“这下可把我们姑娘给难住了。不过,倒也有趣儿得很,趁机把这针线的手艺练一练。” 孟子然说过话儿之后,便走了,留她们在这里笑闹。 ………(未完待续) 第124章 春雨十分半日闲(二) 午饭时,雨还在下,孟清菲因等着看单小葵的笑话儿,急急地扒了几口饭,就要人去催孟子然和柳墨翰。这二人今儿倒也好兴致,不肯即时收了酒,孟清菲使人去催了几回,他们还在慢悠悠地吃酒叙话儿。 自己就急了,亲自带了丫头往西厢房去,一进门儿便道,“柳家哥哥可是怕输,故意拉着我哥哥吃酒,好把这一日混过去?” 说着眉眼儿一挑,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哥哥酒量也好着呢。你莫打错了算盘!” 柳墨翰失笑连连,看了看孟子然,他到是一副无所谓地样子,因把手中的杯子一放,笑道,“罢,摆棋罢!我家妹子把我给卖了,今儿少不得也要拼命!” 孟清菲见二人桌上的菜也没吃多少,酒也才开了一只一斤的小坛子,还有两小坛的泥封没动呢,心知自己太过急了,便笑道,“我叫他们另整了下酒的小菜来,你们边吃酒边下棋,不也极好?” 不待二人说话儿,她把手一拍,笑着往外走,“对了,我也叫人备些我和柳姐姐爱吃的,再弄些果子酒来,不然,我们两白观棋也没趣儿。” 话音未绝,人已到了院外。 柳墨翰张口要喊人,再想,在船上时,日日在一处用饭,偶尔她们两个也吃两杯,那时没存什么心思,倒也觉得没什么,便就息了声。 见孟子然疑惑地看他,连忙掩饰一笑。 孟府的下人们得孟清菲的话儿,不一时便将吃酒的各色果子备齐。抬到西厢房南间的里头,这间是孟子然常用的书房。前后有大窗。 后窗前摆着一张长六尺宽四尺的大画案。前窗下头却是一张长塌,也极宽大。孟清菲使人又寻来一只小炕桌,与塌上原有的那只并起来,一只与他们摆棋,一只上面放各色下酒的果子。 “柳姐姐,快上来,咱们靠窗坐,边赏雨,边看棋。”孟清菲上了塌子。欢快地向她招手。 单小葵略顿了下,也上了塌子。还好孟清菲的丫头有眼色。早早寻了孟清菲新绣鞋与她穿。二人隔着塌子临窗坐定,孟子然和柳墨翰两个在塌边相对而坐。 单小葵与柳墨翰坐在一边,孟家兄妹做在另一边。 孟清菲笑呵呵地道,“从现在起,咱们就分阵营。”说着向孟子然偏头笑,“哥哥,要尽力赢哦!” 孟子然看着妹妹极兴奋的笑颜,伸手拍拍她的头。轻笑。“放心。” 单小葵向柳墨翰苦笑,“二哥,我们完了。” 柳墨翰哼她一鼻子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不信我定是要输的。” 孟清菲见他们兄妹吃瘪,乐得前附后仰的。 单小葵其实并不懂什么围棋,不过看个热闹罢了,孟清菲也没心思看他俩下棋,不过时不时瞄一眼,看看战况,余下的时候,还是和单小葵说些闲话儿取乐,扯着就扯到入孟家庄子的那一大片桃花林上头,孟清菲就磨着单小葵道,“桃花才开,好看得紧。等雨停了,你陪我在这里玩几日。” 单小葵笑说,“家里忙呢。” 孟子然抬头看了看柳墨翰,又偏头看她,唇边儿带笑,“上午与你二哥说过,他同意了呢。” 柳墨翰偏头向单小葵呵呵地笑着把原由说了。 孟清菲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立时拿她哥哥问,祖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她怎么不知?又不想叫单小葵得了由头,便乐乐呵呵地拉着单小葵不放。 单小葵没得法子,只好点头笑,“也好。我就玩几日!” 话音方落,只见柳墨翰“啊呀”一声,孟清菲立时伸头瞧过去,只见黑子已被堵死在角落里,乐得拍手笑起来,“第一局就输了,今儿可见是我赢定了!” 说着给单小葵斟酒,又叫丫头们给两个下棋的也满上,自己举杯向单小葵的杯沿上一碰,笑嘻嘻地道,“柳姐姐快喝了,咱们议一议,你要绣个什么物件儿给我!” 单小葵这些日子以来,有时家中闲得无事,或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也吃几杯酒,倒不似先前那般没量了,闻言便举了杯子,笑道,“你就臊我吧,臊得我恼了,那赌约就不作数了!” 孟清菲忙叫她哥哥帮忙说话儿。 孟子然吃了一杯酒,偏头思量一会儿,笑道,“青娘如若说话作数儿,早先你和菲儿说的,叫我替那花田作画地事儿,就也作数,如何?” 孟清菲一听这个不依道,“她耍赖,哥哥还要再替她做什么画,我不依!” 单小葵一听这个,倒是极乐呵,她自过了年,见家里人手兴旺,也算齐心,正盘着一个大计划呢,闻言忙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笑道,“那我先谢过子然哥哥。”言罢,背过身子,一口吃尽了。 气得孟清菲拿了酒壶嚷道,“一杯不成,要三杯才显心诚。” 单小葵被她逼得连吃了三杯,她方才作罢。 这边二人仍旧下棋,果然柳墨翰不是对手,往往棋局不过半儿,便投子认输,惹得孟清菲拍手嘲笑他们兄妹。 柳墨翰摸摸鼻子气恼得向孟子然道,“没有这样不与人留一点脸面的。” 单小葵背过身子拿衣袖遮了脸笑道,“二哥说这话也叫我跟着没脸,要人让棋还这般理直气壮。” 说得柳墨翰直瞪她,孟清菲乐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到半下午时,细雨住了,外头气息清新,孟清菲看棋看得不耐烦,反正输赢已定,拉单小葵起身,“走,咱们去园子里赏花赏景儿。” 单小葵忙应了声,与她下了塌子,二人回到西厢房,又要浓浓的热茶,各吃了两杯,略醒了醒酒气儿,换了外出的鞋子,携手出了内宅,往花园中的亭子里而去。 她们两个一走,柳墨翰推了棋盘,懊恼道,“不下了。咱们也清清静静的吃两杯酒,我便该家去了。” 孟子然含笑点头,叫人来收棋盘,重新治了酒,就在塌子上临窗坐了,吃酒说闲话儿。 柳墨翰没探出什么有用的信儿,很是不甘,借着吃酒,狠吃了几杯,略有些醉意上头,便又扯起自家妹子来,一连声要孟子然多多留意,把手中的酒杯举得高高的,道,“我替青娘先谢过孟兄。”言罢一仰脖就干了。 孟子然手中持着杯子停在唇边,含笑看着,没说话,也没动。 “怎么,孟兄不肯帮忙?”柳墨翰挑眉,又自斟一杯,高高的举起来道,“必是嫌我一杯不够,我也敬你三杯表诚意。” 孟子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柳墨翰一时拿不准主意,只得将第二杯也干了。话即说出去,自然要作数,于是又倒了第三杯。见孟子然还不说话儿,只得又饮了。 到此时,他才方微微地点了点头笑,“好,我记下了。遇着合适地人,必知会柳兄知道。”说着,一指点了点他面前的杯子,依旧笑得淡然,“不过,这酒三杯却是不够的。” 柳墨翰自己被自己的话儿拿住,一时怔神儿,只得笑道,“只要孟兄肯帮忙,三杯不够,便再饮三杯……” 于是到天色将幕,单小葵和孟清菲在花园里赏了半日,又叫人赶了车,去看了一回那十里桃花回来时,柳墨翰已算不清他因自己的话,叫孟子然灌进去多少杯。 单小葵来请人家去,一见他这副歪歪斜斜,酒气熏天的模样,登时怔了,再看看眉目清明的孟子然,失笑,“我二哥究竟输了多少局,竟吃成这个样子。” 孟清菲极是乐呵,“我就说,我哥哥酒量也不差的。嘻!” 单小葵没得法子,只得请孟府的人,将他扶到车上,自己向孟家兄妹告了罪,也坐上马车。孟清菲在她身后喊,“记得一月为限,绣个帕子出来,花样子我挑好了与你送过去。” 单小葵在车里应了一声,匆匆往家里去。 刘妈这一大天的,因家中无人,倒在西院儿里陪着大太太和大少奶奶说闲话儿,到午后时,忖着人该回来了,却一直不见踪影,心知孟家姑娘是个见了人去玩,必要留一留的,倒也不在意。 谁想眼见就天黑了,雨也停了,还不见人来,一连出院门儿望了几回,才见着回来的马车,不及这些人走近,便笑,“这一大天的,姑娘玩得可痛快?” 单小葵挑了车帘,向刘妈笑,“快来扶二哥。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叫孟大哥给灌得醉成这个模样!” 刘妈走近,往车里一瞧,柳墨翰瘫软在车厢里,酒气冲天,忙拿手在鼻前扇了一下子,往前去扶他,一边笑问,“今儿可还有外人?” “哪有。”单小葵跳下车,看孟府下人往下扶柳墨翰,他身子软面条儿一般,不由得失笑连连,“只他和孟大哥两个人。我看孟大哥倒象没一点酒意,只他一个喝成这样。” 菊香笑道,“莫不是二少爷输了棋,心情郁闷,借酒浇愁?” 单小葵也猜不着根由,随口笑道,“二少爷倒也不是把输赢放在心上的人。” ……(未完待续) 第125章 春雨十分半日闲(三) 自孟府回来的次日,仍是阴雨天气,细雨时而蒙蒙,时而淅沥。 单小葵起床后,立在廊子底下看了一回春雨,不多时,见柳墨翰自东屋歪歪斜斜的,以手按额头出来,面上仍有困顿之色,酒意也似未完全醒。 “二哥昨儿是怎么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单小葵立在廊子底下遥摇地笑。昨儿他回来连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这会儿,还是这副模样,也不知吃了多少酒。 柳墨翰苦笑摆手,昨日的事儿,他哪好意思提?他倒是有意借酒套些话儿,却没想到叫那孟子然反将他用自己的话拿住,酒一杯一杯的灌,到后来,脑子已昏沉得已不知他在说什么了…… 酒醉前的一刻,已忖出他是有意的。可这有意灌酒,倒是底是为何呢?还是想不明白……晃着身子往厨房走去。 单小葵一见他这样,倒有些好奇,忙撑了把伞小跑跟了过去,在他身后追着问,“二哥,你们倒底说了些什么?可是因输棋的缘故?” “你还说?好好的与那孟姑娘立什么赌约?”柳墨翰没好气儿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菊香盛了碗醒酒汤,兰香将热水打好,听了这话都抿嘴窃笑。 单小葵也笑,不过她是苦笑,和柳墨翰自嘲地道,“得,咱们兄妹两个,一下子叫人都给拿住了。你醉酒,我要绣什么帕子……” “却是你活该!”柳墨翰佯瞪了她一眼,晃着身子出去,进东屋洗漱。 单小葵冲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转和刘妈说闲话儿,略叙了几句。想起心头的一件事儿,便撑了伞往西院儿去。此时柳大老爷和齐氏才刚起身儿,梳洗完毕,见她来了,齐氏笑着招手叫她进屋,问她,“昨儿去孟府是有什么事么,叫你二哥吃成这样?” 单小葵也不深知原由,想来是因下围棋。便与齐氏说了。 齐氏失笑,“便是先前在家中。也不见他摸过棋,专好往外头跑着玩。那位孟公子,斯斯文文,倒象在这些雅好上头极是精通,偏他还不自知,要与人一决高下,输了不亏他。”说着便笑起来。 单小葵也跟着笑了一回,才说了几句闲话。见柳大老爷进来。忙含笑起身。与他行礼。 柳大老爷忙摆手,“坐罢。” 单小葵依言坐下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趁这会子得空儿,想和大伯商议商议呢。” 齐氏看二人象是说正事儿,自起了身子道,“你们先说着。青娘,今儿在这院儿用饭罢?” “好,多谢大伯母。”单小葵笑应了一下。挨着桌子坐下,看着柳大老爷接着说道,“这事儿倒不是现下一时能做成的。不过是我为日后的考量,说出来大伯听听可妥当?” 柳大老爷奇怪她又想做什么,便微微点头。 “我是想,咱们家现有的这些地今年都已种下花草了,现今看来,雨水也足,想必今年境况比去年要好些。只是单凭这些,要足足供着咱们的铺子一年到头都有花儿卖,好似也不够。”单小葵缓缓地看着柳大老爷讲自己的规划,“自打咱们赁了大眼嫂家的田之后,村子里倒有好几家儿,叫春生嫂子带信儿,想把田赁给咱们。我是想,咱们不如再有计划的赁些田或者买些田,除了惯常的切花之类,仍旧多种,余下的田,倒也可多种些瓜果之类的。等将来咱们手中的田多了,亦可就在庄子里盖间酒楼,到时,由大哥管着,专接那等文人雅客在花时来赏游玩乐,到时,岂不是又多了笔进项?”此处紧临南京城,农家乐这类的场所,想必不愁客源。 柳大老爷一听要做酒楼,便微微皱了眉,“咱们家早些年倒是经营过酒楼,但那行当极其繁琐,倒不如清清静静地种花,卖花更省心。” 这个单小葵也知道,她只是想着,去年那几亩花开时,景色颇好,白白放着,也可惜了。今年的花也多些,想来到各色花木盛开时,景色更加怡人。 再有往孟家庄子里的那十里桃花林,若是那儿有个什么酒楼茶楼的,象昨儿今儿这样的细雨天气,必定会吸引许多人到那处游玩。 因把这想法缓缓的说了,又笑,“不做酒楼,只做茶楼也可。咱们这里慢慢经营起来,基本能做到四季花木不断,赏花赏景儿的,想来能吸引不少客人。便是咱们的花木,怕也能借着这个名头慢慢的也就有些名气了。有了名气,便不愁花木往外卖。南京城中,现今人烟号称百万,咱们才有多少花木?百人中有一人买,就够咱们发家了呢。” 见柳大老爷还是眉头微皱,单小葵也晓得他心中所想,因笑道,“我倒也不是现下就要这般做,不过和大伯商议商议,如觉可行,咱们往后就留心些,谁家要卖田,或是要怎样,咱们往这个方向努力。” 往西的田是不能再买了,再买就连上人家的村子。只有往北,往城门方向。往东,往官道方向。再往南也可,那边是大片的旷野,倒不碍余家头村的什么事儿。 便将这些话儿也细细的说给柳大老爷听,“咱们定了大方向,往后租田也好,买田也罢。就照着这方向来,将来等咱们的庄子能有五十亩、百亩的规模,我说的那件事儿,也就能成了。” 她说的这个,柳大老爷倒同意,因就微微笑道,“不管将来做不做酒楼,咱们得往东、往南去,才是正理儿。往北面去的话,隔着一条路,和咱们现今的田连不到一处。” 单小葵微微点头笑,“是,去年一时没想到赁了大眼嫂家的田。现今想想,她家的田倒不是很妥当。” 见柳大老爷仍对办茶楼的事儿不大同意。单小葵也没多说,反正目前,财力也跟不上。只说让他再考虑考虑,这边李氏就叫开饭。 ***** ***** 在西院用过早饭,雨丝还在蒙蒙的下,单小葵一时也没事,便叫刘妈将菊香和兰香常用的绣撑子寻出来,顺便再寻一块帕子,画个简单的花样子。练练手。 反正下雨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刘妈三人见她头一回主动要做针线。都笑,“这个法子好,明个儿再和孟姑娘说说,凑着什么事儿,还和姑娘立赌约。”一面将东西寻来给她。 单小葵很小的时候,也见过山村里,比她大点的女孩儿绣过花儿。当时她年小,也着实好奇过。后来只顾挣钱。哪里还想到这个。便是自来到这里两年。也没想到过要试一试手,借着这个契机,自己也体会一下做针线活的感觉。 绣花一要讲究针法。二来要手稳心细,三要讲究配线。好的绣娘,绣出来的花和叶子,深深浅浅,一片叶子用不同的绿色丝线绣,能绣出似光线打上去的立体效果。 即便不大十分讲究光影色彩配比的,最起码要保证针脚匀称细密。 刘妈讲了半晌,单小葵很是挫败,“光听我就晕了头,清菲这个丫头害苦我了。” 刘妈笑道,“姑娘不必急,慢慢来。便是绣不出来,孟姑娘能说什么不成?” 单小葵笑了,点头,“就是这样。她耍赖,我也与她混。”一面又问刘妈菊香的嫁妆还差什么。 刘妈笑道,“倒不差什么了。只叫菊香赶快绣个盖头出来,嫁衣,咱们还是叫城里的绣花娘子帮着做。一来往前田里该忙了,二来,她见天在家里有做不完的事儿,也没那功夫。” 单小葵点头,再看看兰香,想来不出一年,这二人也都不在跟前儿,往家里头还缺人手,便和刘妈悄悄商议,如何再添人。 刘妈往北间里看了看,悄向单小葵打了眼色,用不小的声音说道,“姑娘,咱往东屋里去,叫菊香清清静静的做会活计。” 单小葵会意,忙应了一声,打了伞,刘妈端了针线箩筐,到了东屋。柳墨翰是在屋里呆不住的,早饭后去了西院儿,正好东屋当门靠窗的地方,过年的时候才砌了一张新炕,单小葵在炕上坐定,笑问刘妈,“您要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刘妈拉着她的手,在她身上打量,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方笑,“姑娘往前也十五了,转眼儿也就到了说亲的年纪,昨儿太太还问我说,姑娘可有什么打算。我说不知道。大太太就说,也到年龄了,该留意着。我就想到菊香兰香这事儿,现下看来,将来是不能陪着姑娘了,再选人来,姑娘有什么想法?” 单小葵笑了,拿起绣撑子比划,“能什么想法?左右挑两个老实肯干,不多事的就罢了。我还想,趁机挑两个上了年纪的,等她们一来,做饭洗衣什么的,你也就别做了,歇着就是了。” 刘妈看她面色坦荡,不似原先不肯让提一提的模样,也不似心中有什么一般娇羞不自在。一时下也不想透她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昨儿趁雨和大太太说闲话儿,她言语间虽没明说,却似是对孟府格外关心些,还话里话外的意思在问孟公子和姑娘如何的话儿。 刘妈几人倒也不是没想过,实是知道两家人相识的根由,那孟公子又是个疼妹妹的,看着姑娘和孟姑娘相好,又是差不多大的年纪,见她这样难,不忍心不帮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她们虽提了,倒没狠往这边歪想。 只是听菊香兰香说起路上情形,倒也并非一点踪迹不显,却也不好直问。便笑着试探问道,“要不挑两个伶俐些的,就挑十三四岁的,跟着姑娘历练几年,到时,年方十五六岁。年纪正好,也懂些事儿,正好帮衬姑娘。” 单小葵拿着绣撑子努力研究如何下针,闻言便头也不抬地笑,“随您。不过是小事,有什么好商议的?” 刘妈只得叹了一声,不再说这些。转而手把手地教她。 要么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日日拿绣花打发日子呢。这种精细活。确实混时间,单小葵自早到晚,除了中午吃饭时间,才绣出两三片皱皱巴巴的叶子。 虽然气馁,倒也引出她点点兴致,晚饭后,又就着烛光绣到半夜。惹得刘妈三个直笑她。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亮,她便醒了。侧耳听了听外头,雨似是停住了。连带房檐上也没了滴水的声响。反正便是天晴,今儿也下不得地,借着微弱光亮起身儿,点了蜡烛,随手拿起绣撑子,又绣了起来。 因雨夜地潮,刘妈这几日都睡在对房间里,听见这边有动静。赶忙起床。挑帘进来,却见她又绣上了,不由失笑。“姑娘倒好兴致。” 单小葵旁的优点没有,但有一点,凡事只要提起兴致,也能沉下心来。冲她嘿嘿一笑,复又低头绣花。 刘妈忙将她手中的东西接来,嗔她道,“又不指着它挣银子,何苦坏了眼睛,等天亮了再说。” 这时节天亮的也快,不一时天就大亮了。单小葵洗漱完毕出了房间,雨后空气清新冷冽,郊野里已是新绿一片。细雨下得缓,又停了大半夜,土路面上已没了积水。 趁早饭没好,她晃着身子出了院子,往塘边儿去。路上除了哪处坑洼处有积水,其它的地方已干了。 塘里的水已快与路齐平,嫩嫩的水草在混浊的水中,随水波自在游曳。去年种下各色花苗也应时破土而出,小苗或红,或绿,与杂草长在一处,鲜嫩一片。 仍旧和往常一样,趁这会儿到西边的大院子里瞧了一回盆栽,那百十盆贴梗海棠已打了苞,就要开放了。自铺子开了后,这还是头一批自家产的花木在里头卖呢。 铺子开后,家里的花木少,过去的一个月,自然是不赚什么银子的。不过再往前,慢慢的各色花儿上来,也就好了。 自西边又往塘南去,沿地头巡视一回,复往东走。走到去年种百合和芍药的田间,开了春后又往韩家的山头上挖了些百合。再加去年分球,分种子的,这边最初买徐公徐婆的五六亩田,今年已种满了。 其中有四亩能今年能出切花。月季芍药百合菊花和那一二分田的姜花儿。 转了一大圈子,远远见家里厨房中,已冒起缕缕炊烟,四野静寂,新绿满目,只那她们这一家青砖院墙孤立在田野里,倒也有那么几分隐居的架式。 ******* “姑娘,孟家姑娘来了。” 饭后单小葵仍旧钻到东屋,霸占着柳墨翰的临窗大炕,绣昨儿未完的帕子。听到刘妈在院中喊,往外扫了一眼,赶忙下来穿鞋。 此时太阳就出来了,融融照着大地,半午时分,虽有几分雨后清冷,也比前两日暖和多了。 才刚出了东屋,孟清菲就在院中笑道,“人呢,赶快换衣裳,往我家玩去。”声音落后,单小葵才见她带着丫头自院门转进来。 “你这又是闹哪一出。前儿才刚去过呢。”单小葵笑迎着她说道。 “你才是闹哪一出呢。”孟清菲不满地撇了撇嘴儿说道,“你是亲口应了要往我家庄子里玩几日呢。快走,今儿我来时,那桃花开得愈发艳了。还有些好些人特意去赏呢!” 一边说,一边来拉她,又笑睨着她道,“听刘妈说你在家里绣花,拿来我瞧瞧?”说着要往东屋去。 单小葵没得法子,只得跟过去,才刚进门,里头响起孟清菲的暴笑声,“哎呀,真真好笑,柳姐姐你的针线比我还差呢……这绣的是个什么?” 单小葵无奈笑道,“我本不擅长这个,不若再换一个?” “不要,不要!”孟清菲笑红了脸颊,连连摆手,“我要拿这个回去叫我哥哥瞧瞧,日后他必定不嘲笑我的针线不成了。” 一时齐氏在那边听到动静,自小月门儿过来,刘妈见了忙迎过去笑道,“太太有事?” 齐氏往东屋努了努嘴儿,笑,“孟家姑娘又来了?” “是。说叫我们姑娘往孟家庄子里去玩呢。”刘妈如实道,见她眉尖微蹙,心知她可能有些不大赞同。便缓缓笑道,“孟姑娘和我们姑娘自来投缘儿……” 齐氏笑笑。“这个我自然知道。”昨儿早饭后,将柳墨翰叫到那院儿中问了一回,听他说拿给青娘说亲事,也没探出什么来。想来人家是没什么心思了,即没什么心思,倒不好一直在一处说笑玩闹。 屋里单小葵和孟清菲说笑两句,见齐氏和刘妈正说着话儿,象是说什么正事儿,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孟清菲赶忙叫她,“你快点儿。我哥哥进城接我祖父去了。说今儿中午在我们庄子里吃饭呢。我祖父最喜人多热闹,他临进城时,叫我一定要把你接了去。” 单小葵回头笑,“再快我也和大伯母说一声。”言罢就往齐氏那边儿去,笑问,“大伯母,可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齐氏赶忙笑道,“不过是问菊香事怎样了。” 单小葵如实说了。又说了孟清菲的话。笑道,“这可是二哥将我卖了。我原本不知情的,子然哥哥一提。他就应下了。这会儿孟妹妹来接,倒不好不去。”实则她倒也不怎么想见孟家老太爷。总觉小孩子家家的情份,与家中大人见面,不大自在。 “那便去罢。”这事儿齐氏也知,一时也没甚好法子。便微微点头。 ****** ****** 孟老太爷已过七十岁生辰。古稀之年,身子骨好一日坏一日的,着实叫人忧心。去年冬里的那场病,虽说最后没怎么着,到底年岁大了,一年四五场的病积累着,比单小葵最初见他的时候,已又瘦了不少。 虽瘦,看起来精神还好,身着赭石团福夹棉厚长衫,坐在宽大塌子上,看着单小葵缓缓的笑,“好丫头,去年一年也不往我们府上去。” 单小葵忙请罪,笑道,“我倒是想去的,听怕扰着老太爷休息。” 孟老太爷呵呵地笑道,“你倒会说话儿。” 单小葵不好意思地笑了,去年老太爷的生辰,她不想再往孟府去,只叫人送了礼。说怕忧不是真心,不过不喜孟清菲的继母和孟府那略有些怪异的气氛。 或许旁人不觉怪异,反正在她看来,确实有那么些怪异。 “祖父,今儿柳姐姐知道你来,特意过来陪着玩的,你一见面倒还怪人。”坐在孟老太爷旁边的孟清菲不满地嘟气嘴巴。 “好好,祖父错了。”孟老太爷伸出干枯的手掌,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笑呵呵地道。 与季家老太爷不同的是,这位孟老太爷虽看着面目也严肃,但对儿孙倒也和蔼,不知是不是因孟清菲年幼丧母,孟家又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有关。 孟清菲这才高兴起来,叫单小葵,“柳姐姐,等午后天暖了,咱们和祖父去那桃花园旁赏花儿,好不好?” “自然好。我也托你的福,自在玩半日。”单小葵笑说道,不过今儿风凉,她看孟家兄妹因老太爷要来,如临大敌的样子,便又笑道,“若要去,还是早早叫人扯了帷幔,挡挡风。” 孟子然也说要已安排过了,孟老太爷却不满,吹着花白的胡子道,“我就是因在府里闷得慌,才来散散心,扯上那东西,还有什么趣儿。” 孟子然温言劝道,“天还寒着呢,今儿还有些风。若不然,咱们等明日湿气消一消再去。” 孟清菲也忙道,“是啊,祖父。你若再贪凉病了,可如何是好?冬天里那一回病,还不是你因贪着要到外头吹风,才给病的?快把我和哥哥吓死了呢!” 单小葵见她满目关切,不觉笑了笑,这小丫头倒也并非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最起码这个祖父,她还是十分上心的。 孟老太爷只说没事,孟家兄妹也一齐不许,拉单小葵做同盟。单小葵可不想因自己说个什么话儿,叫老太爷受了凉,自然连连附和。 最后老太爷没得法子,连连吹胡子道,“我老了,挣不过你们小辈了。也罢!” 孟清菲这才高兴起来。催孟子然去叫人早早把挡风帷幔置好,这边又催人上饭上菜。一时又停的和孟老太爷说笑逗乐。 老太爷身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也跟着凑趣儿。一时就与老太爷说起一个憨子穿错鞋的笑话儿来。孟清菲听得笑得前附后仰,老太爷也乐得呵呵地笑。 孟清菲转眼儿见单小葵陪笑坐着。一是不想冷落了她,二来,她惯常看起来什么都懂的,就指着她笑道,“柳姐姐也讲一个来。” 单小葵方才实则心中也在想,来人家里坐客么,自然客随主便。他们有意逗老太爷乐呵,做为客人,自然也要出份力。听她这样说。想了想便笑道,“我不大会说笑话儿。不过你即说要我。我便就也说一个,但是你不准恼。” 孟清菲只道她害怕说得不好笑,故才这样说的,因就撇嘴儿道,“谁会恼你。快说来!” 单小葵佯作想了想,向孟老太爷笑道,“我说的这个笑话儿,名字叫作蚊子的遗书。” 孟清菲一听便咯咯地笑起来。和孟老太爷道。“祖父,我说她点子多罢,你听这话就好笑。蚊子哪里会写什么遗书?” 孟老太爷含笑点头,“柳丫头快说说,听着倒也新鲜。” 单小葵略想了想,正了神色说道,“却说有一只初夏出生的花斑蚊,个头大,且善飞,凶猛异常。每日叮人无数,甚是洋洋得意。这日它飞过高墙,飞到一处深宅大院儿中,见满院子男男女女生得皮白内嫩,甚是开心。心想,自此就可以在这里住下,到老衣食无忧了。于是它左挑右挑,挑中一位面白玉嫩,生得十分美貌的小姐,心想,这小姐长得美,想必血是甜的。于是潜入这小姐的绣房……” 单小葵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孟清菲正听得有滋有味儿,赶忙催问,“后来怎么样了?” 正说着,孟子然进来,问了一回才知她正在说笑话儿,因在她对面坐了,“青娘说的笑话儿必然好笑,后面还有什么,赶快说来。” 单小葵笑道,“到第二天早上,那位小姐见枕边躺着一只断气的蚊子,旁边有一封遗书:想我自出以来,南征北战,无所不胜。但昨儿我奋战一夜,竟没能刺破你的脸皮,它厚的让我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话未完,众人已哈哈大笑起来,孟清菲笑得前附后仰,指着单小葵道,“看把你能的。蚊子会写什么遗书?还自杀!那小姐的脸皮得有多厚呀!” 单小葵陪着笑了一场,正色道,“这笑话儿还没完呢……众蚊子听说这件事儿,都唏嘘感叹不已。也有在这府中混老了的蚊子不屑地道:哼,乡巴老,也不瞧瞧这是哪里?我们这些混熟了的都知道,挑谁不成要挑她!这里可是南京城三山街孟府大小姐的闺房……” 话又未完,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孟清菲恼得跳起来,追打单小葵,“我让你编排我,让你编排我……” 单小葵一跳起身,飞快出房门,自已也禁不住乐得笑起来。 冰儿几个也都闷笑不止,要帮着孟清菲捉单小葵,“有这么捉弄人的么……” 几人的笑闹声使得孟府庄子顿时鲜活起来。 孟老太爷跟着笑了一场,道,“这个柳丫头倒也精怪,难为她这么一会子现编出个这么可笑的笑话来。” 孟子然唇边含笑,看着孟清菲追着单小葵跑出了院子,往花园去了。摆手叫人,“去叫小姐和柳姑娘回来,就开饭了。” 不一时,孟清菲和单小葵笑跑得双颊通红的回来。 孟清菲犹不依单小葵,叫孟子然替她出气。又要罚她再讲一个笑话儿来。单小葵记得的也不多,其余都是极恶心的,要么有现代交通通讯工具在内,便笑说,想不到了。 孟清菲气得要拧她。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子,这才往饭厅用饭。 饭时,见孟老太爷眼中仍还带着笑意,单小葵心里也有些安慰,心说来人家做客,这彩头也上了,她也就心安了。 午后天气晴朗,孟子然已将赏桃花的帷幔布好,一时家里的仆从将烧茶的炉具等物都带齐,孟老太爷坐了车,往桃花林而去。 冰儿坐在车里。不住的磨单小葵,“柳姑娘必定还有什么新奇的笑话儿。再讲一个与我们听听。” 单小葵忍笑摇头,“没有了。” 孟清菲一见她这样子,便知她有,扑过去抓她,“有就趁早儿说,说了我就不恼了。”顿了顿又笑斥道,“不准再编排我。” 单小葵只笑着摇头,一味推说没有。一车的人,连菊香兰香都不信。 桃花林离孟府庄子近。几人才刚磨了她几句,便到了。单小葵忙挑帘下车。把余下的几人扔在身后不理睬。 孟子然搭的挡风帷幔在桃花林边上的一条小道上,早来的仆从已将路面平整好,上面又撒了不知哪里取来的干土,整体而言,虽不算干爽,倒也不黏脚。 帷幔开口,正对着桃花园。春雨过后格外明媚的春阳洒正在怒放的桃花之上,映得人满眼都是红艳明媚。仲春的风夹着旷野里特有万物盟发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孟老太爷兴致极高。先叫人去砍几大枝桃花来插瓶,又与人道,“都别拘着。只管玩乐,我才高兴。” 跟着他来的老仆就笑和众人说,“老太爷说春来野菜鲜,晚上吃个野菜尝尝鲜儿。你们趁这会儿就去寻些,专挑鲜嫩的挖来。” 孟老太爷笑道,“正是。他们笑闹着玩,我虽不挖,听着心里头也舒心。” 孟子然因就笑道,“不若,今日去买些风筝回来,明儿咱往西走,那边都是平整麦田。” “好,好。”不待他说完,孟老太爷就高兴地点头应声。 孟清菲和单小葵在孟老太爷跟前陪着说了会闲话儿,他赶二人自去玩。单小葵也有些知老年人的心思,不过图个热闹,遂也不客套,拉着了孟清菲寻了一只小篮子,去挖野菜。 冰儿仍磨着单小葵不放,要她讲笑话儿。因离帷幔远了些,单小葵想了想就和她们道,“这个笑话儿却不怎么雅。我说出来咱们大家笑笑,别让老太爷知道了,不然该说我粗鄙了。” 冰儿一见她这样,生怕她要讲什么混话,一时也不敢应声,也不敢出言阻止。 单小葵便笑了,这丫头倒还真有些机灵劲儿。孟清菲却是知道她素来不曾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一连声地笑催她,“快讲,快讲。” “刚才讲了蚊子,这会,我讲个苍蝇的。”单小葵拉几人路边一株开得盛桃花下,微微弯着腰,悄声讲起来,“话说有一天,苍蝇一家三口到茅坑里吃晚饭,母苍蝇和公苍蝇吃得正高兴的时候,苍蝇宝宝就问:‘娘,娘,我们为什么要吃屎呀?’母苍蝇和公苍蝇看了看宝宝,没说什么还是继续吃。过了一会,苍蝇宝宝又问,母苍蝇大怒,很生气地对苍蝇宝宝说:‘去!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别问这么恶心的事!’” 话音刚落,几人登时大笑起来。菊香兰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姑娘原藏着这么好笑的笑话,往常也不和我们说。” 孟清菲笑得柔着肚子说,“青娘姐姐,这个是你编的吧?见天和田打交道,这些东西可不见多了……” 单小葵呵呵地笑着,去拎篮子,“所以说不雅,快别笑了,引得老太爷问咱们,可就不好了。” 她话音方落,孟子然款步行来,唇边含笑,向几人道,“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哥哥,哥哥!”孟清菲赶忙拉了他的衣袖,笑着将方才的笑话学了一遍儿,“你说好笑不?” 孟子然脸上浮起一抹浅笑,点头。 单小葵向孟子然吐吐舌头,嘻嘻地一笑,“是冰儿非缠着我说的。若恶心到了,都找冰儿算帐!” 冰儿笑得双颊通红,闻言就道,“我是叫姑娘说笑话儿,也没叫您说这个呀。不过确实好笑,哈哈……” 几人边笑,边又去寻野菜挖,孟子然往回看看,见老太爷那边几个老仆都跟在,不时越过大半人高的帷幔往外瞧,似是在给老太爷讲解外面的情形,不由的微微一笑。 转身进了桃花林,不一时擎了几枝明艳桃花,出来时,见孟清菲和单小葵背对着这边儿,挤在一处,二人你挤我我挤你的,互不相让,似乎在挣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不时还传来阵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唇边笑意更大,一时又想到前儿柳墨翰的话,将目光转向西面的郊野,湛蓝天空下,绿草茵茵,孟府的庄子远远立在田野间,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思。顺势往北面方向看去,透过田野的几株大树,隐隐可见柳府的宅子。 立着看了好一会儿,方转身往帷幔那边去了。 ******* 最近老失眠,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痛苦得要死。(未完待续) 第126章 兰香亲事 孟府老太爷是个不太拘着孙子孙女的,是以,单小葵在孟府庄子里,过得倒也自在。整日和孟清菲想些新鲜的花样来玩,春来拧些柳靡靡,鼓着腮帮子,比塞谁吹得响。 又闻得,自孟府庄子往南约十来里,那儿有人家的庄子里种得大片的油菜,黄澄澄的花儿,如一张巨大花毯一样,极是好看。趁天暖风小,孟子然叫人备了车,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去看了一回,又有小子丫头们寻得一空地,四处疯跑放风筝。 转眼儿就过了三日,她挂着家里。本来来这边玩,也是推不过去的。如今心意尽到了,就要说要家去。 孟清菲还是和以往那样,拉着不肯让她走。倒是孟老太爷见她说得恳切,因就斥孟清菲道,“你柳家姐姐能和你一样,整日只知道玩。她是有正事的人,抽空来陪几日,是她的心意。” 这么着,孟清菲不甘心地放她回家。临离孟府庄时,单小葵客套地邀请孟老太爷过些日子往她的庄子去赏花儿,“虽没什么好的,大片花开的时候,也极赏心悦目呢。” 孟老太爷这几日兴致极高,因孟家兄妹照料得周倒,春风虽还不大暖,他到一点没受风。乐呵呵地应了单小葵的邀请。 自孟府回家后,田里已是大忙了。单小葵知道农闲结束了,遂也换了家常旧衫,跟着刘妈忙活家里的活计,有时也和柳墨翰往田里去,或搭把手做活。也或他不让搭手,自己就在田里四下转转。查看花苗长势和墒情。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儿到了三月底,第一批月季花苞已将开放。这里,月季倒也有个雅称,称作花中皇后,这里头的月季苗子,大多都是好品种,也有一些和玫瑰枝条嫁接好的,但花形还是叫单小葵略有些失望。前世的那种切花月季,想来是不大好培育的。 不能培育出那种花期又长。花形又好看切花月季,让单小葵大为挫败。好在,这里的人也都没见过那种,也算是一个安慰罢。 挑几枝最早将开放的花切了自己插瓶,观察它的花期和形装。这月季花,开得太快太猛,盛开之后,最多也就三天左右就显了败象。极是不合心意。但一时又寻不着解决的办法。只能先这么着。 倒是柳大老爷和大少爷将头一批月季花拉到铺子里后,回来极是高兴,都说她们家的月季花。个头大,杆儿直,往铺子里放花时,单小葵已叫人拿了剪刀将杆上的刺和杂枝略做修整,所以十枝合在一个瓶子里,看着倒也极好看。 卖价儿倒也不低,一束能卖三百文。因初夏时节,各色月季初开,一天也只能供个二十来束,往往早上才刚送到,不到半午也就卖空了。 这花儿不压在手中,就是一大胜利。单小葵的因此又提了劲儿。 给大少爷出主意,再去制作几个杏黄大招子,把自家专售各色切花的这个名头给打出去,再拿块板子来,写上各色花木出售的时辰,叫那些爱花的人,掐着时辰去。其间彭君安倒又来了一回,数叨单小葵说她,借着彭记发了家,如今倒把彭记踢到一边去了。单小葵晓得他是不大管生意的,就与他笑着打哈哈。 日子慢慢到了四月中旬,月季花开得多了起来。那一亩多的百合也应时开了。再往前芍药和牡丹也将次第开放,一家子人都空前忙碌起来。 单小葵也开忙她去年种的大西瓜,去年是和冬瓜嫁接的,今年她又试了几株和葫芦嫁接的。因为今要的瓜苗多,西边院子里的五间宽敞大房子,全都留给她一个人使用。 为了这些瓜苗,她整日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一直忙到四月底,第一拨花期过去了,这才得了闲儿。 单小葵一直记挂着兰香的亲事,等到那茉莉素馨花大开,还有小半个月功夫,还叫大眼嫂帮着往刘家去一趟,透个信儿,若是有意叫,就使人说来。 虽早先透过一两句,也不知是不是因老刘头觉得她家门户高,不好意思上赶着说亲,等着她们去说呢。 大眼嫂今年家里只留半亩田自己种些菜,或是卖,或是自吃,故而家中也闲得很,她就叫她家孩子爹张罗自家田里的事儿,自己在柳家做了短工。 又熟识,又不和春生嫂子一样,和柳家结了亲,所以她去,最合适不过。 得了单小葵的话儿,她次日就往刘家去了。到了刘家一问老刘头的婆娘,果然就是等着柳家来说着呢,老刘头的婆娘苦笑着和大眼嫂道,“左等右等不来人,我已急得不得了,要亲自去问问,又怕人家变了卦。” 大眼嫂呵呵地笑道,“柳家忙着呢。今年又是那么多花,那么多田的,还开铺子。还有菊香的事儿,没有功夫,这才略闲下来,柳姑娘就叫我来了。来得倒正好!” 一时正说着话儿,刘家三郎刘少卿下了晌,大眼嫂也认得他,虽大熟,也知是个好孩子,因就打趣儿他笑道,“三郎,我来与你说亲。你猜猜是谁?” 刘少卿微微偏头,笑了笑。 就在大眼嫂以为他有些害羞,不好接话的时候,他扭过头来,笑脸上略带一丝丝局促,问道,“是兰香吧?” “哎哟,你倒是上心!”大眼嫂登时笑了,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和老刘头的婆娘说道,“倒比余家二郎活道些,那个二郎哟,扭扭捏捏的,在这事儿上倒象个姑娘!” 刘少卿被大眼嫂这一番笑说,也有些赧然,匆匆打了声招呼,往西屋去了。 刘家两个儿媳闻得这边的事儿,赶着到这边帮忙做饭,老刘头的婆娘极是热情,又是整酒,又是买肉的,劝酒把大眼嫂劝得双颊通红,直到下午下半晌,才回余家头村。 她到柳家时,刘妈和单小葵坐在廊子底下摆弄不知哪里采来的野花儿,一见她这模样,都笑了。刘妈忙过来扶她,叫兰香给倒茶来,一边和单小葵笑道,“姑娘我猜得如何?我就说必是那边儿极高兴,留她吃酒呢。” “可不是,你们家的这两宗亲事都怪顺和!”大眼嫂笑道,撇眼儿见兰香倒了茶出来,伸手接过,道了谢,笑和单小葵刘妈两个将刘三郎的反应说了,回头向兰香笑道,“可见是盼着你呢。” 说得兰香红了脸颊,低头咬唇含笑往堂屋去了。 大眼嫂一见她这样,就笑,“这两个,倒似比菊香他们两个大方些。看样子性子也相投!” 陪大眼嫂说了一会儿闲话,叫家去歇着。单小葵回到堂屋,见兰香正在北间里凭窗坐着纳鞋底,走进去在她对面,菊香的小床上坐了,笑道,“这事儿总算有点眉目了。菊香秋后嫁,你就等来年春上。办完你们这两宗事儿,我就没什么挂心的了。” 兰香抿嘴抬眸看她,一笑,“姑娘这声调老气横秋的,也不知和谁学的。” 单小葵呵呵一笑,随便歪在菊香的被子上,“操心多了,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呗。” “咱们今年的花木卖得极好,铺子有大老爷、大少爷,田里有二少爷,家里有刘妈和大太太,姑娘还用操什么心?”兰香一边纳鞋底儿,一边缓缓地笑说,“今年花木比往年的多出几个倍数来,想必利钱也能多出几个倍数。再往前,还茉莉和素馨,再再往前,又有那么些菊花。哦,对了,还有咱们今年种下的大西瓜。前日我和菊香无事,躺在这里算帐,今年咱们一年下来,怕是能挣得千两银子呢。” “……这大摊子铺开了后,往后只能比这个好,不会比这个差。所以姑娘就放宽心吧。” 单小葵微微点头叹息,“这倒也是。能把事情理顺了,往前就不那么急慌了。”今年自开春到现今,二少爷管花田,有模有样的,那几个帮工,早也练成了熟手,甚至李家的老大,如今手艺比单小葵的还精湛。 兰香说前面的话儿,是为了下面的打底子,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回家中生意如何,便放下鞋底子,缓缓地笑道,“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呢,往前就十五岁了。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盘算呢?” 说着,她顿了顿,轻声笑道,“姑娘若不好和我们说,我也不问。只是劝姑娘不管有什么想法,自己暗暗的拿个主意……” 一个话说得单小葵笑着坐起来,斥她,“我有什么盘算,要拿什么主意?” 兰香抬眸看了看她,低下头拿起鞋底子抿嘴儿笑,“姑娘有什么盘算又不和我们说,我们哪里知道?可再不说,我们跟着你这么久了,难不成都没长眼睛么?多少也忖出一点子来!不过姑娘不说,事情也不明朗,大家都不好提罢了。” 说到这儿,悄悄抬眸看单小葵,见单小葵正拿眼儿笑瞪她,便又低了头,带着笑音说道,“……先不对针哪个人说,难道姑娘不该盘算盘算亲事么?您生意上的事,事事都盘算前头的人,自己个儿的事儿,岂能一点也没想过?” 单小葵扑过去挠她痒痒,“那边一应亲,就兴头得不是你了。拿我来说笑!” ………………(未完待续) 第127章 往事 菊香成亲的事儿,还有兰香定亲的事儿,夹在一起,单小葵虽忙,倒也不无聊。 忙碌碌的,一转眼儿就立了秋。因家里忙,又加夏天热,她这一段日子倒也没出去。只不过使人送了信给孟清菲和季妍。但二人的回信带回的消息都不怎么好。 季家还是因季妍哥哥的事儿,如今已闹得满府鸡飞狗跳墙了。季老太爷被季云翼气得病了,却也没改了他要考武举的主意。季老太爷见他这样忤逆长辈,一气之下,要赶他出家门儿。 孟府那边儿自然还是孟老太爷的身子,看孟清菲的来信,自春后到如今,又连续生了两场小病,夏天暑气盛,他不敢往哪里去,他兄妹二人便也留在家,在他跟前儿尽孝。 单小葵得了信,不免替二人担忧。因季家闹着,又不敢轻易去。只派人给两家各送些补品,算是尽她的一份心。 暑天里,花儿开得也不少。自家铺子里一时消化不完,倒得了去年来寻花木的卖花妇人的便利。象她们这样的卖花卖胭脂水粉的妇人,专往画舫,画楼里钻。 那里头的姑娘谁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儿,或是簪头,或是插瓶,出手倒也大方。所以,自五月之后,经这些妇人卖出的花儿,倒和铺子里几乎相当了。 做这些营生的妇人们,消息都是极灵通的。自那两个妇人来了后,过不几日,又有四五个婆子结伴儿,要买她家的花儿,到城中零卖。 这个路子再好不过,单小葵也极高兴。也省了她们操心一天卖不完,蔫了怎么办。 这些人一天虽不多买,却是天天不拉的来,积累起来。数量也就可观了。柳墨翰为此也大松了一口气,生怕今年种的花木多,一时卖不及,眼睁睁败在田里。白花花的银子也就没了。 立秋过后,田里又静寂下来,只有白菊花并茉莉和少许野姜花儿了。余下二亩菊花还等些时候才要开。趁着这农闲时,大家也都好生歇一回。 柳墨翰忙时直喊累,闲时又在家坐不住。才没歇两日,就有些焦躁,这日早上。刚用过早饭,他便往西瓜田里去挑大西瓜。今年这几亩西瓜却是请了老瓜农管着,或是锄草,或是浇水,一点不要自家人操心,只听他安排行事。 柳墨翰得老杜头指点,挑了四个熟透的大西瓜,叫人帮着抱回家。进院儿和单小葵笑道,“我闲得慌,要去四处走走。拿这个做礼。” 因菊香的亲事定在八月初八。也快到了。单小葵也没心思往外跑,闻言就隔帘笑问,“二哥又要往哪家去?” 柳墨翰说完了话,便去赶车,将西瓜一股脑装到车上,才向门里笑道,“韩家。” 单小葵笑微微地点头,“行,那你去吧。”春后自孟府回来,柳墨翰倒又去过韩家两回。回来带了不少好茶来。今儿去,便是带了四只大西瓜,她也没什么心疼的。 齐氏从西边院子里过来,一见他又要出门子,忙叫住他道,“我有话儿和你说。又往哪里去?” 柳墨翰回头一笑,“等我回来再说。”言摆一甩鞭子,径直出了院子。 齐氏气得在他身后直点他。单小葵从屋里出来,请齐氏到堂屋坐,与她倒了茶,方含笑问道,“大伯母可是要说二哥的亲事?” 齐氏叹了一声,点点头道,“可不。这刘家与咱们家的铺子打对面儿,刘掌柜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已成了家,这个女儿,现年十六岁,正使人说亲。瞧见你二哥时常往铺子里去,问了知道他还没作亲,就和你大伯父透出个结亲的意思来。” 要说柳墨翰已二十往上了,虽是男子,年龄不大显,也不算小了。是该说一说这亲事。 可单小葵听说柳墨翰咕哝过几句,说刘掌柜面相生得丑,想必他那女儿的容貌也一般。[] 齐氏哪里不知是因这个缘故,就笑叹一声,“我倒也没觉这家行。不是这家,旁家也可。咱们现今开着铺子,在那条街上人面也熟了些,想要什么样的,咱们与人家也说说。那些人多是南京城的老户,也给留意留意。” 这话倒也是。单小葵就笑,“那等二哥来家,您再与他说说!” ****** 却说柳墨翰晃晃悠悠到了韩家,他此来也没什么正事儿,不过结交个朋友闲来说说罢了。还没到韩家门口儿,远远的便见他家大门敞开,正有一辆雕花马车往里头进。 心下虽奇怪,也没多想,赶着他的破牛车晃到韩家门口。那位文叔迎了客正要关门儿,突然外头似又有人来,探头一瞧,却是柳家的那位少爷。 一边拱手出来相迎,一面心中笑,这倒也巧了。今儿正巧要说道以往的事儿,且看少爷的意思,要不要透个信儿给柳家。 柳墨翰将牛车赶到院中,指着车上的几个大西瓜笑道,“新下的瓜,拿来与韩兄尝鲜儿。”说着往院里瞄一眼,向文叔笑道,“今儿我倒来得不巧了。” “来得正巧,来得正巧。”文叔呵呵地笑着将柳墨翰往里让,“不过一位老亲来走动走动,不妨事。”一面将柳墨翰让到外书房里,叫人上了茶,往里头去报讯儿。 韩府内厅里,已有一位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坐着正和韩琢堂叙话儿,文叔在前院安置好柳墨翰,径直进来,先向那位男子行礼,口称“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笑了笑,赶忙道,“免礼,免礼,一别这么年,你还好?” “谢王大人记挂。老奴身子还好!”文叔也就立时起了身含笑回话。这位王大人也算是韩家老太爷的门生,韩家当年倒了后,也多得他的照拂,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此也不瞒他。将柳墨翰到来的事儿当着二人的面儿说了,又向那位王大人道,“这位是当年私盐案池州府柳家的人。当年那宗案子却是张阁老一派的马方经手的,当时的巡盐御史王洵也是他们的人。这因张阁老的妻兄也牵涉其中,听闻就是为了与他脱罪。才使了法子将柳家牵涉到里面来。只要柳家有人出面指证,咱们就多一层胜算。” 那位王大人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件事儿我也略有耳闻。但听闻那柳家赎卖私盐。证据确凿……也不知这家怎么和张阁老的妻兄牵扯上,当时两家交易有没有留什么字据帐册之类。又或他们知不知道幕后的人,有这么大的来头?” “那柳大老如今也来南京城,若要问问当年的事儿,确实不难。不过,听闻这件事儿,最初是由柳二老爷牵的头。这位大老爷不过是跟随罢了。如今柳二老爷去了,只留下一女,以往倒阴差阳错地见过几回。虽没深入接触,看她面色象是不知情的。” “要说,这件事倒也能算作一宗。把持朝政,排异纳亲,纵亲作恶,败坏朝纲……这些罪名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只要上头一露出什么风声,到时,这些人集体喊冤。就怕他不倒。”王大人沉默半晌,缓缓说道,说着抬头看韩琢堂,“到时老大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事情太过久远,转眼已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韩琢堂祖父韩宗羲先任兵部侍郎,后又官居河南布政使,也是正二品的大员,因黄河发水,河南府受灾,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到位。以致激起民变,当时,掌管户部钱粮的便是现今这位张阁老。 朝廷下旨斥韩宗羲赈灾不利,这位韩大人在兵部久了,也沾染了些行武之人的脾性,性子刚烈耿直。向朝廷上表请罪之余,将这那位张大人参了一本。 这仇便是因此而起。后来韩琢堂祖父被降职任洛阳知府,不过三年,便被人又参了一本,这回的罪名却大,道是洛阳知府与封在洛阳城的宗室亲王周王谋逆造反。 偏巧周王以河南府民风彪悍为名,上表请求朝廷将宗世亲王府府兵数额,自五百增至三千。虽数量不多,但本朝已亲王谋逆成功的先例。自此之后,各宗室亲王郡王等,一律不得干涉朝政,府兵一律不得超过五百上限。 前有谣言,后有例证。韩宗羲又在京中兵部任职多年,与边关几位大将交情甚厚……事情这样的凑巧,也由不得圣上不起疑心。 韩家被以大逆不道罪抄了家,也就是在这次抄家中,尚还年幼的韩琢堂被摔断了腿,韩大人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命呜呼,韩家原本人丁单薄,韩琢堂母亲早亡,父亲自来多病,不多时也跟着他父亲去了。 那位张阁老从此却如日中天,平步青云,先入内阁,后任首辅。一晃十几过去,党羽门生遍天下,也不由得他们自此隐性埋名,躲在这小小镇上,小心度日。 想到过往的种种,韩琢堂沉默不言。 文叔和那位王大人叙了一回现今局势,转问韩琢堂,“少爷,可要现在与柳家透个话儿?” 韩琢堂还是沉默不言,那柳家如今不过小小的商户,要财也没多少财,要势更没多少势,思量半晌,因向王大人问道,“以王世叔看来,现今时机可到了?” 王大人默了半晌,方道,“如今张徐两党正忙着抓对方的痛脚。若时机到了,徐阁老一派自有人充当马前卒。” 这意思是时机尚还未到。韩琢堂闭目默了一刻,向文叔道,“不若再探探当年柳家和那位秦爷是如何牵上线的。到时再做打算!” 文叔心中微叹一声,心知这是少爷见那家不容易,不肯突然的去打破那家的平静生活。 就微微点了头。 …………(未完待续) 第128章 不能失去 韩琢堂虽和柳墨翰明说,言谈之间不免也问些柳家往昔如何,茶这一行怎么经营,盐这一行如何运作等话。[.超多好看小说]柳墨翰虽当时与他叙这些闲话时,并没多想,只是有些奇怪,这位韩公子早知柳家家败,从不主动问他过往的事儿。 今儿却有意的往这上面靠,须知这正是柳家一大家子的痛处,便是自已家里,已有好些年没人提了。便是当初最耿耿于怀的大老爷,大约在柳家家败一年后,已乎将过往的富贵抛之脑后了。 可,相交虽不深,也知他并非那等钻营之辈,一时想不透他为何问这些,心下就有些闷闷的,在韩家强强留到半下午,便起身告辞。这一路上把上午的这件事儿左思右想,总也想不明白他为何提。 直到回到家里时,仍然闷闷的。 单小葵几人都诧异,他往素去韩家总是吃得半醉而归,脸上带笑,极是愉快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问他,他只说没事。便进了东屋一头倒下闷睡,晚饭叫他几次,也不肯起来吃。 一家都不知他这又犯哪门子脾气,或是因在哪里受了气,想到次日早上再问。他已恢复如常了,照样说说笑笑,如无事人一般,单小葵很坏心的想,这位柳少爷莫不是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心里烦躁么? 今年田里的大瓜种得晚,正好错开西瓜集中上市的季节,价钱自然就高些。又正是头茬儿的瓜,这日田里正在下瓜,单小葵无事到田间看热闹,顺便挑了品相极佳的,叫人搬到院子里,次日早上便将余二郎叫来,让他往季府和孟府送,顺便探探给季妍和孟清菲带个信儿,问问这两府的情形。 余二郎早饭后赶着牛车往城里。大半中午的时候匆匆回来,抹头额头上的汗,满面急色的单小葵道,“孟府老太爷怕是大不好了。” 唬了单小葵等人一跳。“到底怎么不好法?” 余二郎抹着汗道,“我问门上的人,他们不耐烦说,只说老太爷病重,自昨儿起,就一拨一拨的往里请郎中,我去时。刚好有两个郎中自孟府出来,象是昨儿在府里住了一夜呢。” “哟,这可怎么是好呢。”刘妈好半晌才回神说道,又问单小葵,“姑娘,咱们可怎么办,若真是病重,得去瞧瞧罢?” 单小葵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那孟老太爷倒也是个和蔼的性子,虽没和他有太多的接触,但她与孟清菲亲近。听得多了,也有一份亲切在里头。何况人么,总是爱屋及乌的,孟家兄妹对老太爷那样孝顺,这会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呢。 有心要去,又怕添乱。只和刘妈说让她想想。 刘妈看她面色有些恍惚,也不敢再多说,送她进了屋,侍候她在床上歪了,出门寻了二郎问端详。二郎苦着脸儿摇头。“我旁的真没探出什么消息。”那家正有病人,心烦意乱的,再者他们这样的人家,虽和孟姑娘孟公子交好,早先门上的人态度尚可,最近倒有些厌烦的模样。一见他去,就吆呼喝六的,本是好心送东西过去,反倒还象求着他们似的。 只不过他怕姑娘沉心,回来没敢露出什么苗头罢了。 刘妈看他面色也能猜着一两分,确实这样的时候,人心烦还烦不过来呢,也没心思和不相干的人说。 兰香和菊香都白了脸,面面相觑。因姑娘在正房歪着,不好说话儿,便拉了刘妈往塘边树荫下坐了,三人默坐半晌,兰香叹息道,“刘妈,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刘妈一时没明白过来,疑惑,“什么事儿?” 兰香看了看菊香,菊香倒是明白了。两人这么一对看,刘妈也似明白了,皱眉问二人,“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菊香兰香一齐苦笑,“我们什么时候瞒过您?” “那方才为何这个神态?” 兰香盯着塘边儿出了会神,转看向刘妈说道,“其实我们不说,您也能猜到一些罢?” “这么说,姑娘竟有那么些意思?”刘妈赶忙问道。 “有意思没意思,她也没明说。都是我们看的,自已猜的。”菊香接话儿道,说着把往杭州去,到春天里往孟府庄子里小住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儿,苦笑道,“她自始至终也没说个明话儿,但我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心中半点意思没有的,必然是能避的,还要避着些。哪怕早先孟公子多有帮助,也略熟悉些,必也不会做到那个份儿上。” “……可,若说有意思呢,倒也不明显。”菊香说着就深深一叹,苦笑,“她倒还说我们两个不爽利呢。她自己才是不爽利得很!” 兰香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也不能怪姑娘,孟府是什么人家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就是有意如何?两家门户相差极大,若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明知要被人笑话的事儿,若是我,我也不肯说。” 菊香微微点头,“兴许就是这样。反正看着不明显,又觉有那么点意思。” 刘妈坐在一旁将自认得孟家兄妹以来的种种在心头过了个遍儿,除去菊香说的杭州和孟府庄子她没去之外,旁的,倒还真没有什么极明显的苗头。 往杭州和孟府庄子她是没去,单凭想象,也想象不出什么来,就拉着兰香和菊香又细细问了一遍,二人只好又重新说了一遍,兰香苦笑道,“若说,孟公子只给买一回药,咱们就疑他怎样,也显得咱们太轻狂了些。所以……” 她无力摇摇头,没再接着往下说。 菊香也点头,表示同意兰香说的话。 刘妈原本就乱的脑子,叫二人一这么着,弄得更乱了,拉着二人问道,“那到底是苗头没苗头呢?是咱们姑娘有,还是孟公子有?” 二人都摇头,“说不清楚。” 刘妈气馁,瞪了二人半晌方道。“那你们方才问话是什么意思?孟老太爷病重与姑娘何干?” 菊香扁嘴,“总觉又有些苗头。老太爷一去,孟公子得守孝呢,万一我们姑娘有那样的心思。岂不是要等三年?” 刘妈坐着想了一回,豁然站起身子道,“我这就去问问姑娘。若有呢,咱们偷偷给孟公子透个话儿,若没呢,咱们大大方方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兰香和菊香都点头。“这主意好。不过您缓着点问。” 刘妈点点头,径直往院中去了。刚到院中,柳墨翰得了信儿,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进院便向正房喊,“青娘,咱们去孟府瞧瞧老太爷不?” 单小葵在屋里听见,坐起身子。隔窗答道,“好。二哥,要不你先去瞧瞧可有大碍。若实在病重。我再去。” 柳墨翰点头,立时进东屋换了衣裳,拿了银子便要出门儿。 刘妈一见他,倒又有了主意,赶忙拉着柳墨翰到院中墙荫下,笑着道,“有件事儿,想问问二少爷。” “什么事?”柳墨翰见她一副作贼模样,诧异挑眉。 刘妈心中想了一回,因二少爷和自家姑娘甚好。这件事儿又没明朗,所以还是托他问最妥当,便将方才和兰香菊香议论的事儿,“二少爷也和孟公子相交有些时日了,可瞧出些什么来没有?” 柳墨翰自上次孟子然灌他酒之后,即忖出什么来。又似不确实,这些日子家里忙,再没心思去想这件事。刘妈这一问登时又想到那日的事儿,又不大确定,只微微点头说,“我记下了。等我去孟府瞧瞧,若是情况还好呢,就避了人试探试探。” 刘妈连连点头,这事姑娘自己不大好说,大太太更问不得,二少爷问最合适。本是同辈人,若有呢,自家也安心。若没有,男子之间,也不会因这点子事而有什么隔阂。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忙忙的催柳墨翰赶快进城去。 柳墨翰笑了一回,叹一回,自赶了自家马车往城门而去。先到了铺子里又支出些银两,叫柳大少爷陪着在一家离自家铺子不远的药行里置了些补品药材,这才往孟府去。 此时已到饭时,门房的人突见柳家的人又来,极不耐烦,不过这位少爷倒是自府上倒是大少爷亲自送出门儿的,又不大好冷脸相待,嘟哝着嘴将人引进门儿,自往里面报信儿。 不一时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是孟子然的长随周大。柳墨翰拱手道,“周大哥好,老太爷的病……” 周大面色沉重,引着柳墨翰往里走,“这阵子身子骨好一阵坏一阵的,本是立了秋,屋里撤了冰盆,怕他受凉,谁想这两天突然又热了起来,一时没注意,这就……总之,这身子病久了,着实是虚得很,郎中叫了几拨,总断不准病根儿,这会强强的醒来。” 说话间儿来到会客厅,周大歉然道,“柳少爷稍坐,我去请少爷……” 柳墨翰自然晓得,忙笑道,“不妨事,我们得了信,自然要来问安。老太爷身子虚弱,不敢去扰他人家。” 周大歉然笑笑,叫小丫头子来倒茶,自往孟老太爷院中去了。不多时孟子然一身青衫大步行来,神情不似以往那般平静,衣衫也皱,面带憔悴。 走得近些,尚还能看到眼中遍布血丝。柳墨翰忙歉然笑道,“我倒扰了孟兄了。” “不妨事。你来探望合该多谢你,怎么反而致歉了呢。”孟子然淡淡一笑,请他落坐。 二人先叙了几句话,柳墨翰又问一回老太爷的病情。 孟子然默坐许久,方轻叹一声。 这一叹,就让柳墨翰心下觉得不好,只得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是常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孟兄也不必太过沉心,寻了名医来,细细调理调理。” 老人家到了这年岁,再有名医调理,怕也无回天之力,不过是句安慰的话罢了。 孟子然自然也知道,微微点头谢过。柳墨翰不大会安慰人,生老病死,又非人力所能及。只得拿些旁的话儿说来宽他的心。 孟子然陪着说了几句,突然想到一事,向他强笑道。“多谢青娘还想着送瓜来。” 柳墨翰本是有心想问一问旁的事儿呢,见他这个样子,满府凝重,话在心里翻了几个滚儿。仍是说不出口。便笑说道,“这值什么,还要巴巴的道谢。”想了想又说,“我听青娘说,老太爷应了花开时往我们那里去瞧瞧呢,谁知竟就错过去了。” 孟子然微微叹息,“他倒是提起来过。因他这病,一向是不知什么犯,往我们庄子里去住,也是说了许久才去那么一回。”人老年迈,不敢折腾,或是太过高兴了,太过悲伤了,都不是好事。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丫头子飞奔过来,叫道,“大少爷。老太爷叫您呢。” 柳墨翰立时起身告辞,拱手道,“孟兄保重些,若事不大好了,使个人去送信儿。”想了想又道,“请与孟姑娘带个话儿,青娘今儿本是急慌要来的,我娘怕你们这里忙乱,顾不上,来了反倒添乱。就没叫她来。” 孟子然微微点头,使人送柳墨翰出府,自己急忙转身,往后院去了。 屋里只孟老爷和孟清菲。孟老姨奶奶和孟夫人何氏并两个孩子,上午在此守了整整一上午,此时刚出去用饭。他进去时。孟老爷正将软垫子靠在老太爷背后,再看他脸上这会略有些神彩,只是眼睛瞄到一旁几上,上头一碗上好的燕窝粥,只吃了小半碗不到。 心下微暗,强撑出点点笑意,接过孟老爷手中的活计,溜着床边坐下,缓声问道,“祖父叫我何事。” “何事?”孟老太爷枯瘦的脸上带出点点笑意,极是吃力说道,“方才与你父亲在说,不亲眼瞧瞧孙儿媳妇什么模样,我闭眼也是不甘心地。” 孟子然诧异,抬头望了望孟老爷。 孟老爷黑了脸斥他,“还瞧什么,为了这事,长辈与你操碎了心,只管我行我素,半点不顾念父母祖父……” “行了,你别斥他了。”孟老太爷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吃力说道,“然儿这性子,倒和我年轻的时候似些,连菲儿都似。做什么事儿都是一根筋,喜好的,一门心思钻到里头,不好的,半点不想过问。” 说着,抬头往孟清菲那边儿瞧了一眼,露出点点笑意,“你哥哥好画,尚还算一件正事。你这个喜好四处玩乐,可算不得什么正事,难不成要玩乐一辈子么?” “我知道了,祖父。”孟清菲往孟老太爷跟前凑了凑,伸出小手将他的干枯手掌合在掌心里,望了望那碗燕窝粥,说道,“祖父再吃半碗,我日后就哪里也不去了,专在家里习女红,学厨艺,琴棋书画也学。”话未说完,已红了眼圈。 孟老太爷抽出手掌吃力地盖在她发顶,摩挲半晌,方笑道,“好,祖父吃。” 孟老爷却不敢叫他强吃这些东西,太勉强反而不好,孟子然也忙问,“祖父可真是吃得下么?” 老太爷点了点头,“似乎能吃些。” 他这话一说,喜得在场的两个年长长随,赶忙将温笼里还热着的燕窝粥又取出一碗来,孟子然伸手接了,拿勺子慢慢的凑到他唇边,看他吃下一口,并不十分勉强,心头微松,慢慢的喂着,一面与他闲话儿,“祖父可想要个什么样的孙子媳妇。” 他从来不肯与人提亲事的事儿,今个儿却主动提及,老太爷怔了怔,露出一丝笑纹,“这话好笑,又不是我娶亲。” 孟子然又舀了勺粥递到唇边,见果然又极顺当的吃了下去,心中愈发松快,偏头向孟清菲瞧了一眼,与她递了个眼色。孟清菲会意,扑到老太爷床前微微红肿的眼睛里,聚起刻意轻松的笑意,脆生生的道,“那祖父也说说,我是想着哥哥娶亲,必得我看中的才行,不然,他娶了我看不中的嫂嫂,倒把我疏远了。这样的人,我才不要。祖父也说个你喜欢的性子,咱们现就便了媒婆去寻。凭我哥哥的名头,只要一透出寻亲的事儿,必然许多人家都挣着要来说亲事呢。” “瞧把你能的。”孟老太爷轻轻地斥了一声,眼睛移到窗棂上,怔了一刻,商量似的道,“我看那中山王府的端阳郡主确是个好的。” 孟清菲小嘴一撇,“祖父骗人。我哥哥是最不喜那种心思多的。她……哼,中山王府的人,旁人生七窍,他们生十个窍呢。何况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家。我哥哥也不稀罕,我也不想叫他日后还要看岳家的脸色。祖父难道不知道么?” 孟老爷在一旁沉声斥道,“你祖父说话,哪里你插嘴的份儿。” 孟清菲撅起了嘴巴不言语。 倒是孟老太爷无声咧嘴笑起来,垂眸打量孟子然,又是一叹,“我晓得你不喜官场。也不叫你父亲狠掬着你。我自己是没功名的,拘着你父亲做了官,不过是为了家宅兴旺,咱们孟家一门,要想久久远远的传下去。你无功名,儿孙定要也拘着才是。” 孟子然微微点头,“祖父苦心孙儿自然知道,孙儿谨记。” 孟清菲回头看了看孟老爷。又看看孟老太爷,故意嘟嘴说道,“祖父打得好盘算。自己乐呵了,叫哥哥也自在了,偏苦着父亲和我将来的小侄子了。” 说得孟老爷和孟老太爷都笑了。 孟子然又举了一勺子粥递到他唇边,老太爷微微摇头,“不吃了,乏了,略躺躺。” 孟子然和孟老爷赶忙上前,将靠枕去了,服侍他躺下。 孟老太爷躺下不多时,便似睡了过去。孟子然起身向孟老爷道,“父亲昨儿辛苦一夜,且去歇息罢,菲儿也去,这里我守着便好。” 孟老爷哪里歇得住,叹了一声。走向外间,默坐在椅子上,许久不语。 孟清菲也不肯走,只是守得久了,身子困乏,就在孟老太爷对面的书房中叫人拿了被褥来,铺在靠窗塌上躺着歇神儿。虽是累,心里难过,又睡不着。 翻了个身儿,见冰儿坐在榻前的绣墩儿上打盹,也没叫她,自己默默想事情。 孟子然待众人出去,方敢把手放到老太爷鼻尖,悄悄探了探,气息还算平稳。一颗悬着的心,猛地就落了地,生怕他这一睡,就睡了过去。 在床边默坐一会儿,约抹老太爷睡熟了,悄悄出了里间儿。 跟着老太爷两个长随,此时都立在外头,也是一脸的困倦。孟子然出来叫他们先下去休息,再换两个人上来守着,把那吊气的参汤等物再熬一些备着。又问了一回新开的方子,药可抓回来了,听人说已熬上了,这才回到正房。 默默在孟老爷对面落了座,沉默片刻,轻声问道,“父亲,一应的装裹衣物都预备出来罢?” 孟老爷默了一刻,微微点头,“备罢,说不得冲一冲,这遭也就过去了。”事情到这份儿上,再不舍,也该早早备下,没得到了跟前急慌。 孟子然微微点头,又默了半晌,“祖父所挂心之事,儿子心中倒有一人。还望父亲成全。” 孟老爷本正垂头自哀,听了这话猛然抬头,吃惊的问道,“是谁?” 孟清菲也是正似睡不睡的,这句话入耳,半晌才反应过来,脑子一下子清明了,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孟子然脸上微微一哂,似有些不好意开口的模样。 这倒让孟老爷惊奇了,自十六七岁时便与他说亲,那时他只说妹妹小,要照顾妹妹,没心思想这些。当时也知他是推辞,那会子他正对书画痴迷,一钻到书房便是一整日。自打从国子监退了学,一月里,除了陪菲儿,竟能半步院门儿不出。 旁人是在世俗尘世中过日子,他却在画中山水间过日子。 一日一日的,不成想拖到现在。赶忙又追问是谁。 孟子然抬头向孟老爷轻笑了笑,说道,“这人菲儿也认得,就是她常说的那位柳家姑娘。” 孟老爷更是一惊,往常自柳家回来,满耳都是女儿说在那家如何如何,他却从不言语。还只当他和以往替他出去走动一般,不过是陪着,从不入心的。 就连何氏在他耳边提过几回,他也是不信的。 不成想这是真的。 里头孟清菲听得这话,忽的一下坐起来,吓得正打瞌睡的冰儿,差点自绣墩上摔下来。 “哥哥!”孟清菲大叫一声,趿上鞋子就往外跑。 她这一嗓子清亮,将正在说话的二人吓了一跳。 孟老爷赶忙向她瞪眼。孟清菲忙拿手掩了口。侧耳听听里头没甚动静,缩头缩肩地走到孟子然身边,刻意地小声道,“你是说青娘姐姐?” 孟子然迎着妹妹的目光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头,轻点了一下。 “嘻!”孟清菲小声笑了一下,满眼都是促狭笑意,“哥哥什么时候瞧上青娘姐姐的,我怎么不知?” 孟老爷眉头紧紧皱起,那女孩儿只早早的见过一面儿,那时看起来。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再者听女儿的话头,象是个事事都要抛头露面的。孟老爷得孟老太爷教导,没不十分在意门第,心中却还是想着最好大差不差的,或寻个耕读传家的女子,哪怕家境穷些,到底名声好听。何况多读书的女子。明白些道理,与儿孙教导大有益处。 又因知儿子的性子,这么些年没吐过口儿。今儿这一说,怕是心中已打好主意了。 沉默坐着不语。 孟清菲没得孟子然的回话,抬头看了看孟老爷,见他沉着脸,小心的走过去,“父亲,你不喜欢青娘姐姐?” 孟老爷不言语,看向孟子然,“你可是认定了?” 孟子然点头。 孟清菲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见孟老爷黑脸。也赶忙帮腔道,“父亲,我也喜欢青娘姐姐,我看她很好。只是她年纪小些……”说着小手捏了下巴,仰头盘算一回,“也不小了。往前十月就十五岁了。” 然后冲着孟老爷连连点头,一连声的说,“父亲,青娘姐姐真的不错。她人极聪明的,那庄子里种的花木都是她自书上瞧来的,你瞧她种的多好?” 见孟老爷还是不语,她转了转眼珠子,又想了想道,“她不但有这些本事,旁的本事也很有呢。她从杜府出来时,还不到十三岁呢,我都十四岁了呢,若叫我学她样,我是学不来的。她倒是又买庄子又买田的,还把她大伯父一家接来养呢。” “父亲,她真的很好,和我特别要好。”孟清菲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地点头。 这急切的模样,倒叫孟老爷脸上露出点点笑纹,“与你特别要好,和与哥哥娶亲有什么关系?” 孟清菲睁大眼睛道,“当然有关系。我是必要一个投缘的嫂嫂才成。不然我不要的!” 孟子然此时抬头,清朗眸中一片坚定坦荡,“并非是为了菲儿,是儿子自己瞧中的,也喜欢的。她很好……” 孟清菲睁大眼睛看她哥哥,如看什么怪物一般,看了半晌,捂嘴叽叽叽地笑起来,“哥哥说喜欢……哈哈,从小到大,我没听见你说过喜欢什么……” 又问,“哥哥,你喜欢青娘姐姐什么呀,生得好看么?哦,对了,父亲,青娘姐姐生得极好看,比……比妍儿还好看!” 孟子然偏头笑了,伸手拍拍她的头,“你出去,我和父亲说正事呢。” 孟清菲摇头,“不走,我也要听正事儿。” 孟子然看孟老爷面色仍然微沉,且疲态备显,心中不忍,因道,“父亲略歇一歇,此事也不急,等祖父醒来,再与他说。” 孟清菲一把抓了孟子然衣衫,皱眉问,“哥哥是因祖父叫你寻,你才说你看中青娘姐姐了吗?若是这样,我不高兴的。” “不是。”孟子然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起身请孟老爷到偏房歇息。 孟老爷眉头紧紧皱着,双手负在身后出了正厅。 屋里孟清菲又一把抓着孟子然衣裳,连声的催问,“哥哥,那你究竟喜欢柳姐姐什么呀。快说来听听!” 孟子然失笑摇头,轻轻拍她一下,“没你不好的事。去罢,小歇片刻,我也累了,就在祖父床前趴一趴。” 孟清菲知道他自昨儿早上到现在,几乎没一刻休息,不甘息了声,看着他的背景没入里间,才往书房去。 躺在榻子上仍然睡不着,小声和冰儿说道,“你听见刚才的话了吗?” 冰儿低低的恭声应道,“听见了。” 孟清菲大感兴味,以手支头侧起身子望着她。“那你说哥哥喜欢青娘姐姐什么呢。” 冰儿摇头,“这个奴婢也说不好。” “没事儿,你只管说。” “姑娘,我真的不知道。”冰儿苦了脸。 孟清菲“嘁”了一声。将身子躺正。仍旧在想方才的事儿,想着喜欢是个什么东西,想了半晌,不明所以。她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旁的人呢,哥哥不算。实在想不出来,不知不觉困意上头。 ***** ***** 柳墨翰回到家。将孟府情形与众人一说,刘妈和菊香兰香三个极是焦心,不时看单小葵的神色。齐氏也忖出一点点味道来,等柳墨翰出去之后,也不背刘妈和菊香兰香三个,径直笑问起来,“青娘,往常呢。大伯母心头挂着一件事儿,想要问你,又不敢问。如今事到跟前儿。你心里有什么盘算,和我们也说一说,刘妈几个都不是外人,都正为你焦心呢,虽说了不见得事情就妥当,你愈发不说,岂不是愈发的不妥了么?” 单小葵默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前五寸见方的桌面,闻言抬头向齐氏强笑了笑,“倒让大伯母忧心了。” 齐氏微叹一声。笑道,“你这孩子跟我客套什么。你的事儿,不是正该我操心么?” 刘妈也在一旁缓声道,“是啊,姑娘,你倒是说说。” 单小葵默了半晌。抬头看向众人,说道,“若老太爷没了,怕他们要回江西老家守丧。到了那时,再叫二哥给他带个信儿,就说,若在那边订了亲,或者成了亲,记得来个信儿。到时,我就不等了。” 说罢,转身往内室去了。 把刘妈几个弄个愣怔,面面相觑,这是……这就是有意的意思吧。 齐氏好半晌才失笑,望着里间儿道,“傻孩子,这话管什么用。你若有心,咱们现在就叫人透个信儿。何至于叫你等呢?” 单小葵在里头叹息一声,“大伯母,现在这样的境况,怎好与人说那些话儿?” 齐氏默了一下,笑道,“怎么不好说,早些得了信儿,你也安心。” 单小葵没言语。倚靠在闲头,目光盯在某一处发呆。回想以往种种,确实没什么可值得说道的事儿,买芍药,帮着赶那一帮无赖,时不时的来坐坐,一切都正常。 正常得让人也寻找不到是从什么时候入心的,便是现在几月不见,不知是因常与孟清菲与书信来往还是怎的,还是知道不该常常见面,所以也不觉有什么。但是看到他来还是极高兴的。 但是一想到以后,很久远的以后,这么一个人愈来愈远离她的生活,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关于他的消息,有生之年或许再见一面也有些困难,便觉心里空落落,有些疼疼的。 空到不能忍受的空――一种很多年后都不会释怀的空寂。疼到心底的钝疼――一种无论如何想法子,都不大可能抹去的怅然若失的怅与疼。 就象很多人当年错失的第一个人那样,在很久很久之后想起来,都是满心的怅然……而她,不想,也不能失去。 可是,现在说么,总觉时机没到似的。 好半晌才向外头说道,“大伯母,这话你们先别往外透,且走且看罢。老太爷若不好,怕他们都要守孝呢,一时也提不到这件事。若大好了呢,倒也还有时间。再让我好好想想。” 齐氏和刘妈几个对视一眼,只得点头,“你放心,等明儿一早再叫你二哥去瞧瞧,到时再商议。” “嗯。”单小葵轻轻应了声。在床边默坐半晌,翻身上了床,盯着帐顶发呆。 齐氏这回是得了准话儿,不用再猜了,隐隐的又头痛上了,往里间儿看了看,拉刘妈往东屋说话儿,“你说万一孟家公子不给句话儿,青娘这是打算死等了?” 刘妈也说不好,只是笑着摇头。 齐氏愁一回,失笑一回,又叹一回,“你说这孩子怎么突然想到这句话,叫人听了心头怪不是滋味儿。” 刘妈还是摇头笑,“不知。” 这边,菊香和兰香对视一眼,往她们房里去,一进屋,二人便对视轻笑起来。兰香悄声说,“我就说吧,姑娘是有那么点心思的。” 菊香点头,又觉好笑,“姑娘方才那话儿听了倒让人……心头有些怅怅的。只管傻等有什么用?若孟公子他们回江西老家守孝,等他定了亲,把信送到,岂不白等了?” 兰香摇头笑,“我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许是怕孟公子对她无意。” 菊香撇嘴道,“无意还等什么呢?” 兰香大力摇头,“不懂。” …………(未完待续) 第129章 她自然是好的 孟府老太爷这一觉睡的倒长,直到掌灯时分才醒来。[]在这之前,孟子然和孟老爷已数次伸手探鼻息。回家睡了一觉的两个老郎中又被请来,就在偏厅候着。 老太爷一醒,孟老姨奶奶和孟夫人何氏,牵着何氏所出的一儿一女,一齐涌上前,连声问身子如何,可还能吃些东西等等。 孟老姨奶奶又向一旁面目憔悴的父子二人催促道,“老太爷醒了,你们赶紧的回去歇一歇。后半夜,还要你们守夜呢。” 孟夫人也一脸疼惜的劝道,“是啊,老爷,你和然儿去歇一会子罢。然儿还好,你是有年纪的人了,这么熬着会熬出病来的。” 孟老爷走到老父床前,借着明亮烛光看了看他的双眸,因刚睡醒的缘故,倒还清明,心中微安,又笑问了一回感觉如何。 孟老太爷微微叹息道,“还好。你去歇着罢,然儿也去。哪里一时就死了。” 孟老爷赶忙道,“父亲这是说什么话,只是病罢了,吃了药也就好了。” 孟老太爷微微一笑,“有什么好忌讳的,生老病死,人世常态。我看得开,你们也要看开才是。”言罢就向人群人寻孟子然,目光盯在他身上。 孟子然晓得他仍挂念睡前曾说过的话,不好挤孟老姨奶奶和孟夫人,在人群后头回话道,“祖父莫挂心,孙儿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 孟老姨奶奶和何氏赶忙侧开身子让他近前,又疑惑,“然儿,是什么事?” 孟子然偏头看向她,恭敬地笑了笑,并没说话,走到床前侧身溜着床沿坐下,握着孟老太爷的干枯的手掌,向他缓声笑道。“祖父睡前问的话,孙儿因祖父困了,不敢扰。这会子,说出来您听听?” 孟老太爷大感兴味。把头往上抬了抬,“你莫不是有瞧中的人了?” 孟子然抬头看孟老爷。 孟老爷沉声一叹,小睡之后起身又问他一回,仍是没改主意。不说,倒让老太爷挂心,说了又怕老太爷不可心。默了一默,便向老太爷笑道。“倒是有那么一个人,然儿提了提,叫我和父亲帮着拿主意呢。” 说着看向孟子然,示意叫应和。 孟子然微微摇头,孟老爷不由瞪他一眼。 孟老太爷将二人神色看在眼中,因吃力笑着向孟老爷道,“你别和我弄鬼。他肯叫人帮着拿主意才怪。必是认定的人,我说的可对?”说着眼睛又移到孟子然脸上。 孟子然微微点头。“确实孙儿认定的人。”想了想又补充道,“祖父也是见过的。” “哦。”孟老太爷眼睛又亮了几分,“是谁?” 孟老姨奶奶和何氏两人在身后暗暗对眼儿吃惊。盯着床前这父子祖孙三人的背影,等待下文。 “是上次您见过的柳家姑娘,柳青娘。”孟子然话刚一出口,这二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倒是孟老太爷顿了一顿,垂下眼皮,似是想了一想,方抬眸,略带着一点点调侃笑看着孙子道,“我说呢,我去庄子里住。你们兄妹两个倒叫外人来,原你小子是打这个主意。” “倒也并非完全如此。”孟子然见老太爷面色不似大不情愿,心头微松,唇边显露出点点笑纹,“只我和菲儿陪着,祖父岂不无趣儿。柳家妹妹倒也是个爽利性子。又和菲儿要好……” “嗯。”老太爷想到那日那女孩儿陪坐着,虽行为举止不十分得体,却也大方,面目生得也好。这两年他倒也听孟清菲说过不少这女孩儿的事情,那样小小年纪不甘寄人篱下,出府另居,心气倒足。 原他初听时也觉莽撞,自来没了爹娘的孩子多是寄人篱下,象她这样独掌门户的可是少之又少。偏她还掌得象模象样。单从这点上瞧,将来掌了家,倒也不怕她糊涂无能。 只是……终还是出身低些,整日在乡里打混,眼界怕是有限的……以后儿孙教导…… 孟老姨奶奶和何氏就在身后紧紧盯着孟老太爷的神色瞧,一见他眼垂下,脸上笑意微收,孟老姨奶奶赶忙道,“这个不成,年纪又小,又是商户出身,也没什么倚仗。没爹娘教养,舅母好心养她一场,竟不知感恩,闹得鸡飞狗跳的出了府,从这点上看来,不是大度心善的孩子。还有,听人说,她父亲当年吃了官司,托杜家大老爷打点,杜府不知往里倒填了多少银子。她出府时,反倒还闹着向杜府讨了一大笔银子……” “有那些银子傍身,任是谁也能张罗起现今的这么点点子家业。” 何氏也忙道,“可不是,杜大夫人自京中回来,听说她出了府,再三派人请她回府,她拗着不肯。有些左性!” 孟子然回头看了看二人,“老姨奶奶只听一面之词,不若叫她来问问,事情真象到底怎样?” 说着目光移到何氏身上,声音平静无波,“母亲所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她回府是为什么?不过是算计她的亲事罢了。” 何氏听了这话很是不悦,知道这兄妹二人自来不将她看在眼中,往素,大家也都避着,他倒也还算恭敬,今儿……微微沉了脸儿道,“当着老太爷和老爷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儿,自来子女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那不知礼,不知羞的,才私下和男子勾搭。这样的人,如何是好的?将来如何做得我们孟府的当家太太?” “呵……”孟子然短短一笑,就微偏了头。 何氏心中有病,听得他笑,蓦然大怒。想要说什么,却无可回击。不由偏头看了看孟老姨奶奶,心中埋怨,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当年她怎会…… 这件事是她的心病,自己刻意忽略,也怕叫人再扯,因而对这兄妹二人才格外纵容。 此时他虽不说,那一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张脸憋得紫胀紫胀的,终是恨恨偏过头去。 这件事儿,也叫孟老爷极不自在。孟夫人去后,他身边倒有两个通房丫头。与同僚叙事晚归,醉眼朦胧的,只觉有人坐在床沿上喂水,谁想……也是极尴尬的偏过头,狠狠咳了一声,又瞪儿子一眼。 “你们先出去罢,我和老太爷说句话儿。”孟老姨奶奶木着脸儿看了看众人。下了逐客令。她虽没扶正,到底辈份高些,在晚辈面前,也有些体面。 几人见老太爷没说话,一齐出了里间儿,到了正厅。 孟子然出来就立在里间帘外不动。 何氏恼得将儿子女儿交给下人带走,自己往对面的书房坐下暗生闷气。 不一时,孟老奶奶规劝的声音自里头传来。“老太爷,不能因咱们家因差阳错出了这样的事儿,就娶个那样的长孙媳来家。那个女孩儿。我看着不妥当,不象是个安份的主儿。咱们孟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老爷虽在南京这个清水衙门,在江西咱们可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族人众多,便是自家愿意,族人知道了根底,岂不叫他们背后说嘴?这是不成的……您要再思量。” 孟老太爷不作声留人,倒并非是重视她的意见,不过是想多方打探打探,听听其它人怎么说罢了。 再者。他也不觉那女孩儿不好,只忧心一点,性子太刚,难免有失柔和。将来掌家管事的,眼中揉不下一点沙子,怕也难管好。还有一点。终不是大家子出来的,不知将来行事如何。老人家最看重家族声名,几代人小心翼翼的维护,一旦看错了人,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一时也决策不下。 正这时,孟清菲回房补眠回来,进了屋子,见孟家父子一个在上首坐着,一个里间门侧立着,疑惑皱眉,“祖父醒了吗?谁在里头?” 孟子然用不大不小声音说道,“老姨奶奶。” “在说什么呢?怎么不叫你们听?”孟清菲自来嗓子亮,这位又不是什么正经祖母,对她一向不算恭敬的,所以声音很清晰地传到里间儿。 孟老姨奶奶眉头紧紧皱起,不悦沉了沉眼儿,以微低的声音向孟老太爷道,“您瞧瞧菲儿的性子,便知她怎样。菲儿这性子呀,都是老太爷您给惯出来的。这还罢了,她还小。那个女孩儿……” 孟清菲在外头听得真真的,回头看了看厅中二人,大约猜到在说什么事儿。隔着帘子脆声道,“老姨奶奶,你在说谁?是说青娘姐姐吗?”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的挑帘进来,大步走到床前,气势十足。 孟老姨奶奶深深皱了皱眉,却拿她无可奈何。但凡她有个一男半子的可依靠,这小丫头也不敢在她面前如此的不恭。孟子然年岁长,又是男子,平素多以礼相待,并不多说什么。 这个小丫头,仗着年纪小,什么话都敢说。 孟清菲见她不语,愈发认定就是了。也不理她,只向老太爷脆声说道,“祖父,青娘姐姐什么样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么?以往我们两个在一处说话儿,她总是规劝我来着。我这样的性子,是不大好改的。但她虽和我好,却不是一样的性子。处事也算老道了!您不也常说,她在城外住着,家境也不甚好,若不知咱们府上的事儿就罢了,一旦知道,不管礼多少,总要送些表表心意。还有她送的那些东西,有人虽瞧不上,却是她的一片心意。因我和哥哥帮过她,她心存感激。” “在这些上头,她比我好一百倍!”孟清菲斜了孟老奶奶一眼,下巴抬得高高,声音掷地有声,“我就觉得她好。哥哥,你说呢!” “她自然是好的。”孟子然在门外扬声应和,声音干脆坚定。 孟老爷瞧见,气恨瞪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偏过头不再理他。 ………… 有话要说:开这个文的时候,说实话状态很不好。这个文也没大纲,人物设定也没做得很详细,所以写得……怎么说呢,自已很不满意。 实在是很惭愧,我都不好意思看书评区。 现在状态大约调整过来了。但是因为没有大纲,我自己也觉得回天无力。 向各位跟文的亲们,说一声,实在对不起你们了。 这文大概快完结了,或许会在一月份完结。对不起,本来写感情就是我弱项,调整再调整,还是写得太突兀。 下本书尽量写好吧。因为快完结了,所以开了新文――《生于候门》 这本书我提前做了详细的大纲和人设,希望能有好状态,把它写好。 再次说声对不起,辛苦跟文的亲了哈!(未完待续) 第130章 去求柳姑娘 徐老太爷醒来不多时,就又没了精神,孟老爷见了,客气的请孟老姨奶奶回房,这边仍由他父子守夜。 孟夫人倒是该守夜,因叫孟子然那短短一笑,刺得心头如有根锥子一般,百般难受,万般不消。再加这事儿总有多少年没人敢当面在她面前提过了,已快好的伤疤叫人突然揭开,不但心里疼,混身也不自在,只觉满府的人都重新想起这件事一般,更臊得不好往孟老太爷跟前去。 进来看望一回,借回去照顾儿子女儿,便回了房。 这边孟老太爷歇了半晌气息,又睁开眼睛,入目便孙儿生得有若远山的眉,深若寒潭的眼,隐在烛光暗影里,愈发显得面如斧削,俊朗不凡。 看了两眼就咧嘴无声笑了,家里这头前两个孙儿,都肖似他们的娘,生得好……又想那柳青娘生得也好,也不知将来的重孙子会是个怎么可人疼的模样。 一想怕是见不到了,眼眸就微微暗了暗。 孟子然趴在床前,直看着他,见状便低声问,“祖父在想什么?”老人家到了这个时候,总是诸多愿望未了,做儿孙的,也只能做到一件算一件。 孟老太爷在枕上微微摇头,“没了。” 孟老爷在一旁暗自叹息。一时室内静默下来,孟老太爷盯着帐顶,看了半晌,方又问了孟子然一回,可是认定了。 孟子然微微点头,缓声道,“祖父担忧。孙儿尽知。我虽没入仕,文章却也读得过一些。柳家妹妹也是个能识问断字地,见识也不凡。便是将来她或有行事不周之处,总还有孙儿呢。断不会辜负祖父期望。” “也是……”孟老太爷似乎神出感叹。“你行事倒是个心中有成算的,我放心。” 孟老爷因见父亲为此事忧心,赶忙道。“父亲且歇一歇,明儿再说不迟。[.超多好看小说]” 孟子然也知父亲的意思,也赶忙应知,自己偏头略想了想道,“祖父若想见孙儿媳妇儿,倒也不是难事,等祖父醒来。就必能见着。” 孟老太爷只当他要去请人来,又看他一副笃定模样,在枕上失笑,“你倒好大口气。人家应或不应还两说呢。” 孟子然只含笑安抚他放宽心,好生休息。见孟老太爷合上眼睛,才和孟老爷低低说了句,他回房去一去,便大步出了老太爷的房间。 孟清菲和孟子然的院子两两相对,他到院子里,见对面的院门虽关了,从门缝里细看,正房却灯火通明,轻拍了拍门。立时有守门婆子上前来开门,一见是孟子然,知道是催姑娘休息的,赶忙笑道,“姑娘这就睡了,少爷莫挂心。” 孟清菲正在屋里听冰儿探回来的话儿。本就警醒着外头,因此院门儿一响,几人赶忙闭了嘴,侧耳听,却是孟子然。 孟清菲一跳起身,自里间冲出来,立在正门口悄悄向孟子然摆手,“哥哥,你来。” 孟子然不知她是为何,举步行了过去,问她,“什么事儿?” 孟清菲一把扯了他往房里拉,顺手将冰儿雪儿赶出去,拉着孟子然悄声说道,“老姨奶奶和她,自祖父房里出来就在一处嘀咕呢,我听说,她们两个正在说,不能叫青娘姐姐过门儿,不然,将来青娘姐姐掌家,必因和我们两个好,亏待那两个呢!” “什么这两个,那两个的!”孟子然微沉了脸斥她,“是弟弟妹妹!” 孟清菲扁扁嘴,想回击,可看哥哥的脸板着,心知这话说了他不高兴,就嘟了嘴巴道,“先不说这话,她们两个在那里算计家财呢,说将来哥哥当家,又和那两个隔母,怕对他们不好……” 孟子然失笑,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斥她,“专操些没用的心!日后不准你去打探这些东西。即姓孟,有我的,有你的,自也有他们的。” 孟清菲揉揉着被敲痛的头顶,只得又转了话头,“那你怎么回来了,祖父睡了吗?” 孟子然这才想起正事儿来,搪塞两句,出了孟清菲的院子回到自己房间。 姚黄和魏紫仍在院中侍候,见他来了,一齐迎出来,忙忙要去打水铺床,孟子然摆手叫她们下去歇着。脚下不顿,转身进了书房,借着外头灯笼透进的光,寻了火绒来,将灯烛点亮。 昏黄的光,登时将书房照亮,除了那一架一架,从墙根堆到墙顶的书,便是那张大画案最醒目。画案靠窗子一角,放着一只碗口粗细的青花白瓷松梅怪石画筒,里头随意插着几只卷轴。 姚黄倒茶进来,见他在正自画筒里取出来画轴来,忙上前问道,“少爷,夜深了,早些睡罢,明个儿还要瞧老太爷呢。” 孟子然偏头看了看她,声音温和的道,“你们早些休息……”说才刚到这里就顿住了,余下一半话,似说不说的。姚黄将其它灯烛点亮,偏头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同时心中又是一动,强按下心中猜测,声音竭力平稳,“少爷还有什么事么?” 孟子然眉头微微拧起,略作思量,转过身来,向姚黄温和的道,“去年冬上与你们提的那二位,可觉如何?” 姚黄再没想是和她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事儿,一张脸唰的就变了,拿着火绒的手略微抖了抖,微微垂下头,音调不稳的说道,“老太爷大事要紧,此时先不提也罢。” 说罢施了一礼,急急的出去了。 孟子然望着她急切的背影,微微摇头,复转身将手中画轴铺开,这是一张才刚画了大半幅的画儿。大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深深浅浅铺陈满整张画纸,画纸右下角,立着一个身着湖青衣衫的少女,几枝桃花盛开在头顶额前,衣衫手足皆完备,只有一张脸上,才画出两道弯月眉,余下空白未填补。 立在画案前,半晌,方才挑了枝笔,细细的沾了墨,唇边含笑,落下笔来。 姚黄神色恍惚的出了正房,生厢房去,魏紫正在偏房正门的灯下怔怔坐着,盯着门帘发呆。见她面色苍白,如踩在云端上一般,虚虚软软的行来,眉头紧蹙,“怎么了?” 姚黄看了看魏紫,没作声,依着桌子坐下,盯着烛火发了半晌的呆,才道,“听到今儿传出来的话了吗?少爷他……” 魏紫默默点头,紧接着一股气儿涌上心头,声音猛的提高,“我就说她是个不安份的,如今可叫我猜着了吧?假意和姑娘好,声东击西,真是打得好深远的盘算!” 姚黄忙按了按她,唇边扯出一抹自哀自嘲的笑意,幽幽盯着烛火不语。 魏紫也跟着沉默,过了好半晌,方又问道,“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姚黄唇角嗤然,“是说去年过年时,曾提过的那宗事儿呢。” 那是外出游玩后回到南京城,老太爷病着,他倒还有心给二人寻亲事,可真是有心!魏紫沉了脸,“便是我们在船上略有不周,到底这么些年主仆情份了,却连一个外人也比不得……” 姚黄微微叹息,目光投向开在正厅的窗子,隔着窗子,也能瞧见自书房里透出的点点烛光,融融洒在台阶上,半晌似乎妥协一叹,说道,“要说他给寻的人也不错。也是读书人……我们两个这么大年岁了,又是丫头,也不敢痴心妄想……” 魏紫气性上头,恼道,“再好的人家我也不应!我们在这院里呆了这么些年,自问事事经心,在他跟前没一点错处。对姑娘也是百般周全的照顾,就因那么点子小事,就要打发了我们!” 姚黄也不甘,可再不甘能怎么着呢。早先他不是去国子监便是读书,不是读书便是作画,再不然就是陪着姑娘……对旁的事儿从不上心,那时尚还想,年纪小,又正痴迷一物的时候,没旁的想法,也没什么,不过一个等字罢。 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今是不要等了……亲事都替她们寻好了,虽不富贵,也算衣食周全,虽无大才,也算读书识字…… “我不甘心!”魏紫气得一个挺身坐起来,不待姚黄说话,就冲出房门。 姚黄急急忙忙的追过去,她的身影已隐消在如墨的夜色中,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惊动正房里的孟子然,以为老太爷不好了,慌忙出来,问道,“何事?” 姚黄忙赔笑道,“没事的,少爷。是魏紫往厨房去看宵夜,一时急切……” 孟子然闻得不是老太爷的事儿,心头一松,向姚黄温言道,“不要候着了,早些睡。”说罢转身又回了画室。 姚黄依在门框上,隔帘望着投影在窗纸上的一抹纤长身影,半响苦笑一声,依旧回房呆坐。 就在她困倦不堪的时候,魏紫方才回来。孟老太爷病重,阖府彻夜灯火通明,夜里走的仆人也多,孟子然在屋里听见,并不在意。姚黄看她脸上神色比方才松了些,忙拉住她道,“你去哪里了,这半天才回。” “想法子。”魏紫依着桌子坐下,把唇抿得紧紧的,盯着已快燃到底的蜡烛瞧,半晌,方对着烛火坚定的道,“明日我去求柳姑娘。” “什么?”姚黄一惊。 魏紫偏头看她,眼中一片坚定,“明日我去求柳姑娘!” ……(未完待续) 第131章 百味杂陈 头天夜里没睡好,单小葵早上起来头隐隐的胀疼,没精打彩的。齐氏昨儿得她的话,心中左思右想的翻滚着,想和大老爷说说,又怕知道的人多了,她再臊得慌,不敢说。 这一夜也没睡好。刘妈和菊香几个自然因姑娘没睡好,自然也跟着没睡好。 柳墨翰不知单小葵后来说的话,但知刘妈几人与他说的,他去孟府时,那情形看起来又着实不妙。不由得也挂心,匆匆用过早饭,把碗一撂,“我再去孟府里瞧瞧。” 齐氏想交待他见了那孟公子再套套话儿,又知这样的时机不合适,便道,“你去了只在门上问问可有大碍,别往府里去了。没得扰了人家。” 柳墨翰应了一声,起身去套牛车。才刚套了一半儿,突见门口闪进两个人影儿,定眼一瞧,却是孟子然的两个丫头,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三人到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 柳墨翰一怔,赶忙丢下手中的话计大步行来,“怎么,可是贵府老太爷不大好了?” 姚黄和魏紫对了个眼儿,摇头,“不是。我们老太爷昨儿还好,能吃进些东西了。” 柳墨翰就奇怪还好,往自家跑什么? 魏紫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柳姑娘可在,我们是来寻柳姑娘说话儿的。” 刘妈在屋里听见外头的动静,赶忙出来,正听见魏紫的这话,心中大惑不解,她们两个好好的寻姑娘什么事儿?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儿笑道,“在,在屋里呢。”一言说完,看见二人身后的中年妇人。 身着一件家常蓝紫团花过膝褙子,头上倒有两样饰物。眉眼精明,脸上带笑,说是孟府下人,看衣着也不象。她见刘妈看她,回以微笑,却也没作解释。 刘妈没得法子,将人引着往堂屋走,边扬声向里头笑道,“姑娘,孟府的姚黄魏紫姑娘来了。(.好看的小说)” 单小葵在屋里已听见。已看见,心知不是孟老太爷的事,却不知她们两个来做什么。自去一道往杭州去了后,单小葵再没怎么和这二人见过面。心头猜疑着,出了里间儿,给三人让了座,叫又菊香兰香倒茶。 姚黄魏紫客套一回,等菊香兰香倒了茶。这才看着单小葵,似乎有话难开口一般,说道。“我们有话儿想和柳姑娘说说……”说话时,又斜兰香菊香刘妈。 这三个也在大宅里头当过差,自然知道这是要赶人走,不好不走,又极是好奇。迟疑了一下,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菊香一出门就往东屋里去,把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们两个来做什么?” 兰香蹙眉立在东屋门口,隔帘往正房看,听见微微摇头。“不知,总觉不是什么好事。” 刘妈也往外探头,“我看也象,只是要说什么事儿呢?” 三人在这边猜侧着,屋里单小葵静静等着姚黄魏紫的下文,二人对了个眼儿。似有难色,一齐把目光对准坐在一旁的妇人。那妇人也不推,含笑向单小葵道,“今儿来呢,一是向姑娘道喜,二来是这两个丫头有事求姑娘。我是魏紫的表婶子,她们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托我陪着来。” 单小葵眉尖微蹙,喜是什么喜?她们求自己是求什么事儿?又为什么脸皮薄?这些话搭在一起,倒真的不难猜,她们所为何来……一时不知心中是个滋味儿,百味杂陈。 她垂下眼眸,声音淡然地问,“求什么事?” 魏紫的表婶子见她神色虽有些微变化,倒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狂喜,莫不是没听懂话儿?于是打起精神,笑得刻意喜庆,“先不说什么事儿。合该先给姑娘道道喜,您大概还不知,孟公子在孟老太爷跟前儿说了,说喜欢你,要娶你为妻……”说着她捂嘴一笑,“听话头,孟老太爷已经应了。孟府这样的门户,孟公子那样出色的人,这可不是姑娘的福气,姑娘的一大喜么?” 对这个消息,单小葵有些意外,也似不大意外。有些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她还能是感知一些的。 但此时,即便有十分喜,有这妇人另外的话,也抵消干净,反添十分忧了。 仍然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等这妇人下面的话儿。 那妇人见她这样,也有些拿不准她心底到是怎样想的。但想来,孟府那样的人家,孟公子又那样的好人才,人家即喜欢,她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何况来的路上,魏紫已将往事大略与她说了,这柳姑娘与孟家兄妹那样好,不会没什么想法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对面的人抬头,也不说话。 这妇人忖出那么点子意思来,这是猜着她陪着姚黄和魏紫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了。这种事儿,叫谁谁也是不肯应的,不过魏紫哭着求她来,也只得跟来。 略想了想,缓了声气儿,向单小葵说道,“柳姑娘即猜到了,我也就有话直说。这姚黄和魏紫十一二岁进府,如今在孟府里头,也有八九年了。这么些年,在孟公子跟前当差,极是尽心。她们两个便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在屋里熬了这么些年,一是当着这份差,二来呢,也是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所以叫我陪着来求求姑娘,略抬一抬手,容下她们罢。”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妥当,又赶忙补救,“……她们两个和你也算熟识,你也知她们的为人,除了一门心思对孟公子好,也没旁的坏心。再说,放在屋里这么多的年,现在给撵出去,也叫人说姑娘不容人,孟公子性子凉薄,她们两个怎么活……” 单小葵有块心病,一直横在心头。也就是这二人。在杜府看得多了,知道少爷们成年之后,身边是要放人的。所以自很早心中就暗想,这二人的身份。那会儿不过是好奇,想不到,便也没刻意去问谁。 这会儿听了,心头木木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问。屋里人……放在屋里……莫不也是和杜大少爷身边的人一样么? 那妇人见她仍然半垂着眼眸,身子也没动一下,猜她是不高兴,也知这事儿难办,便又打起精神笑道,“姑娘想想,即便将来嫁了,身边也要有个臂膀,那大家子里头,可是不好立足的!她们两个若得了你的恩,能留下来,自然一辈子感激你!日后和姑娘一条心,岂不比将来他再纳了旁人强些?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妖妖招招的,又不安份……” “柳姑娘,求您成全。”魏紫见她久久不说话,心中一急,起身就冲着她跪了下来,满脸泪痕,“离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姚黄看了看魏紫,也默默跪下来,声音低低的说道,“往素我们对姑娘怎样,姑娘也知道。便是在姑娘跟前儿有一点错处,想来姑娘也不会心窄到记仇的份儿上,我们今儿来给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与我们少爷说一说……” “你们起来吧,跟我到里边来,我有句话要问。”单小葵半晌才从纷乱的脑袋中抽出一丝清明,站起身子往她的房间去。 姚黄魏紫脸上一喜,赶忙起身,跟单小葵到了里间。 “坐吧。”单小葵指指菊香临时陪夜的小床。 “姑娘要问什么事?”姚黄魏紫见她神色凝重,也没客套,依言坐了殷殷盯着她问。 单小葵沉默地看着自已的手,鼓了半天气儿,才抬起头,淡淡说道,“我问你们……”她顿了半天,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涩声问,“可曾……开脸么?” 这话不好出口。与说者,听者来说都是。 姚黄魏紫唰的红了脸,微微低了头,紧接着二人又对了个眼儿。 魏紫豁然抬头,眼中一片坚定,“柳姑娘,这事儿虽不好拿出来说道,即您问了,我们自然要回。我和姚黄二十有二了,在他身边八九年,您说呢?” 单小葵自然说不好,也不知道,因而才问的。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你正面回我就是。” 姚黄魏紫对了个眼儿,僵了一瞬,一齐点头,“是。” 单小葵知道不能全信这话,也不能不信。木然僵坐着,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因常做些粗话,这手也没好好保养,快赶上她前世的那双手了。 半晌沉默过后,单小葵起身送客,“好,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累了,不送了。” “可是,柳姑娘,我们求的事儿……”魏紫期期艾艾的道。 “这种事,你们不该来求我,该求你们少爷才是。”单小葵神色淡淡的,不悲不怒,不露任何情绪,“你们是他的丫头,要怎样,他说了算,与我无干。” “可是……”姚黄微微拧了眉,心头突然一动,“难不成柳姑娘不愿这亲事么?” 单小葵不再说话,淡淡摆了摆手,自己不顾有外人在,脱鞋上床,顺手扯下帐子,对着二人说了一句,“好走,恕不能送了。”便躺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132章 走亲访友 姚黄三人好生没意思的立了半晌,见屋里人不搭话,只得走了。自她们走后,刘妈妈菊香兰香轮流进屋问单小葵她们所来何事,单小葵只说了一句“告诉大伯母,我先前说的话,莫和二哥说。二哥往孟府去,也别再提这事。” 便倒头就睡。 刘妈妈三人见她这副没精打彩,抑郁在心的模样,都急得无法,都猜孟府莫不知道了她的心思,瞧不上她,所以派这三人来说道?一时要去追上姚黄魏紫问个明白,一时又怕单小葵在家里有个什么好歹。 坐立不安一直到第二日早上,单小葵才醒来,愣愣怔怔地坐起身子,透过窗子看洒满院子的秋阳,心头仍是混混沌沌,不甚清明。 这情形落在刘妈眼中,愈发焦急,坐在她身边连连哀求,“姑娘,她们三个到底说了什么,你好歹说句话儿,这么闷着,可不闷病了。” 单小葵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倒笑了,伸手抚了抚她眼角的愁出的细纹,“奶娘,真没什么事。再说,我哪里会为这么点子小事闷病了?不过……是还有些事没想清楚罢了。” 刘妈见她笑得倒也勉强,赶忙问,“到底是什么事?姑娘说出来与我听听,也能与你排解排解。只管这么闷着,叫大家都忧心呢。” 单小葵苦笑,这事怎好和她们说?观念不同,商量怕也是商量不出什么来。再者,她也并非赌气,疑惑钻了牛角尖,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罢了。原本就觉好似隔着些什么,只不过情势所迫,不得已才和他们吐了心里话。 那三人一来,就更觉隔着的那些东西,该想想清楚。 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下床穿鞋子。“也没什么大事,现在不提也罢。对了,奶娘,早先徐公徐婆走时。说叫我得了空子往她家去玩,早先咱们忙,也没时间。后来又叫人捎来封信,也说让去玩儿。现今已入了秋,路上不冷不热的,咱们家里又有大伯母一家守着,不要我操心。不如就趁机往徐婆家走走?徐婆说她们家那地界儿,好山好水的好风光,景致好得好。咱们安安静静的那里住些日子,也散散心如何?” 刘妈先是一怔,紧接着跳起来,愈发抱着单小葵要问个明白,这要躲出去,莫不是孟府真的看不上她? 单小葵摆脱刘妈的手。开了妆奁,对着立起来的铜镜笑了笑,自己解了头发。缓缓的梳起来,一边安抚她道,“我现在不和你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也正也并非什么大事儿。你若想知道,等到了徐婆家,到时我再和你说!” 她死不吐口儿,把刘妈心里怄出火来,立时起身往外走,怒气冲冲的说道。“我这就往孟府去找那两个丫头问个明白,我们姑娘自问也没得罪她们,好好的倒跑上门来,给姑娘气受!” “刘妈!”单小葵见她一脚踏出里间儿,赶忙喊她。因太过急切,声音拨得有点高。 才刚迈出里屋一步的刘妈。被她突然的厉色吓得一怔,转过身时,单小葵已缓了神色,换作一副笑颜,只有眉心眼角,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烦忧,跑到她身边儿拉她,“好好的,你去寻她们做什么?咱们去徐公徐婆家,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刘妈在心里反驳,话却没出口,这姑娘的倔强性子使上来,真叫人……无计可施,叹了一声转身在她身后立了,接过梳子帮她梳头发,梳了半晌,终是不甘心,缓声问道,“姑娘,可是因为孟公子的事儿?” 单小葵坐在桌前,定定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儿,没否认也没承认,默坐了一会儿,便催她说,“你等下去找二哥说咱们往徐公家的事儿。这边儿呢,也立刻收拾收拾。最好今儿就到城里坐船。叫他先送我们到徐公家里,安顿下来,再让他回来。” “可是,菊香八月里成亲,也就一个二十来开的功夫了,姑娘要不再等等?”刘妈见她铁了心,一时也不知怎么劝,只好拿这件事儿留人。 “不用叫菊香跟着。咱们这边有大嫂和大伯母在,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总不至亏了她。”单小葵虽有些遗憾不能看出菊香上花轿,可这她有些烦闷,在家里也呆不住。 “不让她去,她肯定不愿意,必要哭鼻子。”刘妈又劝道。 “肯不肯还能由着她?”单小葵硬起心肠说道,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咱们不过去看看徐公徐婆,也去不太久,多不过年前年或年后回来……” 刘妈听了这话,就愈发愁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儿,缓缓给单小葵梳了头,看着她依旧和往常一样,缓缓步出去院子,自门前小道儿,从野塘北边走过,接着往西,又在西边的盆栽大院子门口,立着瞧了半晌。复又往南,沿田埂从自家的田头,缓缓走过,一边走,一边不时蹲下身子查看花木。 仲秋的早晨,田间略有薄雾,因有露水,多数人早上不下地,田野里显得格外空旷,雾气缭绕中,一个少女身量纤瘦地立在田野边上,面对被雾气笼着的茫茫田野,显得很是孤寂,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低声咕哝道,“虽家世配不上孟家,我们姑娘也不差的,不信离了他家,再寻不着旁人!” 又想,趁机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得还能遇着更合适的人呢。 自己立着看了半晌,想了半晌,便去找柳墨翰和齐氏柳大老爷说话儿。昨天这边发生的事儿,合家自然都知道了。 齐氏也猜不着那三人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心里和刘妈想的倒差不多,兴许是孟府看出什么端倪,提前过来告知,叫她们别打什么主意。 见单小葵这副模样,也觉得她出去走走,心情可能会好些。 倒是柳墨翰恼得立时要往孟府去问个明白,齐氏赶忙拉住他,“你要去,去问问你妹妹,她的事儿,你别瞎拿主意。” 柳墨翰立时大步出去,去寻单小葵。此时单小葵野姜花田边,看最后几枝盛开的野姜花儿在缭绕雾气中,如仙子一般,随风微颤,正看得入神,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转身,却是气势汹汹柳墨翰,扬声笑道,“二哥,谁和你生气了?” 她声音爽朗清脆,倒让柳墨翰微讶,提着的心微微往下落了落,走到她身边斥她道,“还笑,知道家里为你的事儿,愁成什么样子了?” “愁什么呢?”单小葵仰头笑了,见柳墨翰瞪她,自己呵呵笑了两声道,“二哥也别愁了,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呢。”说着一顿,向他甜甜笑道,“多谢你以往为我操心。不过,这次倒不全为那些事儿,总觉没有些事没想透似的,要四处走走,好好想想。” 这话柳墨翰就不听不懂了。 单小葵也没多解释,只笑,“反正你们别担心就是了……” 柳墨翰恼她不肯爽利说个话儿,又怕真问出结果来,又招她不自在,斥她几句也就罢了。二人寻了把切刀,将最后几枝野姜花切了,便回了家。 菊香已听说她要往池州府的事儿,心头正不自在,一见她棒着花儿进来,脸上竟是笑模样,不觉就嘟了嘴,“姑娘好狠心,只不到一个月了,也不再等等。” “再等等你能跟我去?”单小葵把花塞到她手里,径直往堂屋去,“你以后就是旁人家的媳妇儿,正好,趁这回,你就好好的适应适应。” 菊香抱着花在她身后不依,可又不敢说旁的。刘妈与齐氏李氏等人议论的结果,就是孟府不喜她,因而不敢狠磨着她说什么。 ***** 用过早饭,柳墨翰便赶车进了城,问准一艘往池州府去的船,与人定好时间,便又匆匆的回来,回到家时刘妈已将冬衣等收拾妥当,齐氏正拉着单小葵叮咛,“……路上要经心,这回只你们几个出门儿,没事莫四处走动。徐公徐婆他们家离池州府倒不远,到了那里,若觉不自在,就早早的回来……” “我知道了大伯娘。”单小葵一连声的含笑应下。 齐氏又交待一回,有事及时往家里送信儿,又和柳墨翰说,“你就留在那边陪她,等略好些,你们兄妹两个一道儿回来。” 柳墨翰点头应了。单小葵倒是想推,可现今也不知徐婆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便也作罢,到了地方瞧瞧再说罢。 一时柳大老爷、大少爷也过来,宽慰她一回,嘱咐她一番话儿,又道,“铺子田里你皆不用操心。有春生、二郎和李家兄弟呢,他们现今皆是熟手了,什么时节该做什么活计,都是详知的。” 单小葵又是一连声应下,又向众人告了罪,说了一番让他们跟着操心受累等话。 柳墨翰寻的船,就是下午下半晌开船,刘妈妈匆匆地做了午饭,几人胡乱吃了些,坐上牛车就往城里去了。 …………(未完待续) 第133章 清水镇 徐公徐婆的家并不难找,就在池州府往南约二十里处,一个名叫清水镇的镇子下头,这小镇子亦是群山环绕,不过这些山头都不高,亦不陡。山腰之下,略缓的地方,多植茶树;山腰之上,则是杂树丛生。 有的山头则是长满竹子,但更多的山头,则是杂树蒺藜丛生,夹着些许野果子树。 “刘妈,你看,在这山头上寻一寻,说不得会有更多的盆栽桩。”车子到达清水镇时,已是半下午。柳墨翰下车往镇子上打听徐家,单小葵很兴奋的坐在停在路边的车里,趴在车窗上左看右看,望着周围环绕的山头说道。 刘妈见她高兴,也附和道,“是,要说池州府呀,我住久了,倒觉比南京城更好些。这边山好水好,虽没什么名胜古迹,难得的是,山里头物产也算丰,山也不很陡峭,寻常的山头人都倒是都能上去的。” “是呀,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咱们家原先的茶山了。离城最近的就在城东十里外汪村周边的那一带,那边的山上都是茶树。那边的山多是土山包,山势也缓,咱们在那里占了八九个山头呢。”重回旧地,兰香也很兴奋,趴在另一面车窗上,看着外头说道,“……我记得有一年,夫人带着姑娘去庙里上香,还路过儿那呢,正是三四月采茶的时候,山上农人忙忙碌碌的,倒比单纯的石头山景好瞧……” 单小葵自然一点都不记得,不过来时路上,也看到许多茶山包。稍稍想象一下,也能感受到那份拥有大片茶山的富足感。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你不说,我倒忘了。确是好……” 刘妈因怕兰香突然提及柳家之前的事儿,姑娘触景感怀,忙瞪了兰香一眼。但听自家姑娘的话着,再觑眼儿瞧她面色,虽略声音里略有些落寞,神色倒大变,赶忙笑着附合几句。便又把话扯到旁的上面儿,“……这回姑娘来。也好趁机问问徐公徐婆,这边山头上的百合可有没有,若有呢,咱们趁机就在这里现雇了人,挖些运回去,也算这一趟不白跑……” “嗯,我正有此意。”想到这个,单小葵兴致更高。乐滋滋地点头。 不一时去打听消息的柳墨翰回来。远远就笑,“徐婆家果然已搬到镇子上来了。不用再往山里走,就在镇子最东头!” 原本路上打听徐婆家还在镇子下头。就顺着马车停的这条路往山里走。 这路的入口倒还算宽,能过车辆,但是听镇子上的人说,再往里就不大好走,路窄得很。况山里人出山,多是沿山梁小道,步行进出。极少有赶马车出行的,这边雨水又多,路多年不走,现今通不通,他们也说不好。 说闲话儿间,那人问得他们要寻姓徐的人家儿,又听说两年前自南京城而来,再听徐公徐婆的年纪和家境,其中有人一倒说,听人说镇上年初新搬来户人家,倒和她们说的差不多,正是自徐婆他们所在的洼子村里搬来的,柳墨翰这才往镇上去打探。 没想到还真是。 单小葵有些高兴,也有些遗憾,其实从心里说,她更想到山沟沟里住些日子,不过,好在这镇子也是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官道通过镇子,其它的地方也和山村差不多。 连声催着车夫快走。 清水镇官道是南北通行,于是车夫立时掉了头,拐到入镇子的主道上,往东去。一行走一行打听,正巧徐公的侄子徐福在街上和人说话儿,柳墨翰正打听他跟前,徐福一听倒笑了,慌忙迎到车上,向单小葵施礼,“真是柳姑娘来了!走,快,快请家里去。” 一面又向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娃儿扬声道,“快去告诉你嬷嬷爷爷,就说,南京的柳家姑娘来了。” 那小男娃儿欢快应了一声,撒腿往家里跑去。不多时,徐公徐婆双双自小巷口迎出来,徐婆欢喜得远远就笑,“哎哟,再没想柳姑娘这会子来,快,家里去……” 一行人略略寒暄了几句,涌向徐婆的新家。 当年他们老两口离开南京城时,手中也积了不少的银钱,如今新宅子,正是年初才盖起的堂屋东屋并扯了青砖院墙。单就房子看来,在这镇子上也算是个殷实人家。 门前有一条清澈小溪,小溪对岸便是长满杂树的山包,顺着门前小道往北走,过两三户人家,便是进山的路。路的对边也是山包,有长满竹子的,也有长着杂树的,山腰下也有人开了荒种茶树的。 院子里收拾得也很干净。 众人把单小葵少许的包袱箱笼卸了车,徐婆赶忙叫她侄媳妇烧水倒茶抓果子,领着单小葵等人进了堂屋,又是擦凳子,又是抹桌子,忙个不停。 刘妈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笑道,“咱们又不是没一道儿住过,您客气什么?莫要忙了,快坐下歇歇。” 徐婆哪里肯坐,推开刘妈的手,反把她按在椅子,与众人笑道,“盼了好久一直不来,我还想姑娘都忘了我们呢,要么是嫌我们这腌臜,不肯来。谁想突然就来了,我真是高兴得很!这次即来了,便多住些日子。秋天了山里头旁的没有,野果子之类的也多,景色也好……” 单小葵也不推,立时含笑应了。心中直叹徐婆通透,想来初见到他们时,已知这回要在这里住些日子,却只管欢欢喜喜的待客,半句缘由不问。因徐婆热情,再加初到新地方,单小葵心中隐隐有一股兴奋感,借四处瞧瞧为由,拉了兰香,和徐婆的侄孙子,名叫小峰的男娃儿,叫他领着四下看看。 反正乡村里,是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家里来了新客人,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姐,且,说话和颜悦色的,小峰很乐意为她领路,向厨房里喊了一嗓子,就带人出了院子,指着溪水与小道相交处,青石板小桥边上一棵合围抱粗的高大树木与单小葵道,“你们看,这是棵栗子树,再过几天栗子就熟了,这棵树,听人说,都长了好几百年了呢……” 说着又指院子北面的山头说道,“……那上头有野葡萄,昨儿我爹还摘了些回来,你们若想吃,明个儿叫他再上山摘些……” 手再往远处的山头指,“……那上头有八月炸,甜得很,你们若想吃,现在也熟了,明儿也叫他去摘……”引着二人过了青石板小桥,指着进山蜿蜒曲折的小路,向二人笑说道,“……再往前一口浅塘子,水不深,里头有好多鱼,还有大螺蛳,这么大个儿!”说着,他把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比了个鸡蛋大小的形状让单小葵瞧。 单小葵笑了。这小孩儿单纯又可爱,热心又有些显摆,与小时候的她是多么相似。对山外的人,自远方来的客人,多用这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欢喜和热情。 向小峰故做惊喜的笑道,“真的有?” “真的有,不骗你!”小峰大力点头,说着,他眼儿一转,立时撒腿飞快往家跑,“你们等着,我去拿破筐来,捞大螺蛳给你们晚上加菜!”声音还没落地,人已跑过青砖板小桥。 “嘻,这小孩儿还怪好玩呢。”兰香望着他的背影笑了。 转头看单小葵双眸笑意盈盈,满面轻松惬意,这才放下心来。虽这一路上,她并没板过脸儿,也没做出一副愁态,可总觉那笑里带着压抑,她和刘妈劝不敢劝,说不敢说,直到到了池州府,才略好些。 这会子的神色比早先更轻松些,可见来这里倒也来对了。 单小葵立在四面环山的小道上,仰头四望,仲秋时节,有的树叶已微微泛了红,山上不再是单纯的浓绿,而是红黄绿间杂其中……山间空气清新,她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眯了眯眼,“兰香,这里真的挺好,将来咱们也在哪个山脚下弄个小庄子,时不时的来住一住……其实要按我的心思,我更喜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一言未完,柳墨翰不知自哪里钻出来,转到小道儿上,笑斥她,“住这里你拿什么过活?好生的住到秋后,到时和我一道儿回家!” 单小葵立时睁了眼,向柳墨翰笑了笑,又催他,“二哥歇两日就回家罢。徐婆这里你也瞧见了,家境还是不错的,人也热情的很。你走了,我们在这里住的也自在些……” 说着她一顿,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笑,“再者孟家老太爷正不大好,现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不管如何,咱们都该尽一尽心意。不为旁的,哪怕只为往日相识的情份呢!若不然,那家正有大事,咱们反倒躲着不去,岂不叫人说我们薄情,不懂礼数?” “大伯父大伯父还有大哥,与孟家也不大熟,还是你去,最为合适……”南京城离池州府也不算远,不过五百来里的路程。顺水路一日不过四五日,所以那边便是有事,柳墨翰再回去也是还来得及的。 柳墨翰自鼻子孔里哼一声,这时候还挂着那家!赶兰香走远点,晃到她面前才问,“你与我说实话,我便回去。那两个丫头和那婆子来都说了什么?” ……(未完待续) 第134章 相见 单小葵于是就说了实话,柳墨翰瞪着她,直直盯了半晌,最后做了个单小葵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神情的表情,晃着身子走了。次日一早,他便干脆利落的打道回府。 他一走,单小葵就没了挂心的事儿,这里又不受拘束,换了日常在家里做活的衣裳,带着兰香整日跟在小峰后头玩乐。或是他上树打野板栗,两人在树下摘拾,又或跟在小峰身后,在小溪边捞鱼玩。 再不然,便是跟着徐婆的侄子往山里去,专寻野果子打牙祭,要么便是和徐公徐婆坐在院中话家常,顺便帮她晒些秋里的干菜。 忽忽一月过去,山上的秋意愈发浓厚,徐福两口一大早要往山上帮她们挖百合。这边的山上虽也有,但是数量并不多,零零星星的,原来单小葵说不挖了,徐公徐婆极是热情,都说,虽不多,一日也能挖个几十棵,不过辛苦些便是了。一定要她侄子帮着挖。 单小葵便又想,多挖几棵是几棵,因此就点了头。不过,她整日的玩儿,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叫刘妈照着前世劳工手套的样式,拿粗布替她和兰香各缝了一双手套,二人换了徐婆侄媳的旧衣裳,套上新草鞋,戴上小峰往邻家借来的新草帽,跟着徐福两口一道上山去。 这会子百合花都谢了,单小葵只凭叶子寻,着实不怎么在行。好在,她不是主力,才挖不过几棵,便被小峰勾去摘野山楂和野猕猴桃。山楂仍多是药楂。吃不得,不过图个好玩儿。 那野猕猴桃倒是出乎单小葵的意料。大的如鸭蛋大小,小的只有鸡蛋大小,小峰自树梢勾到一个软的,拿给她吃,极是清甜可口,带着微微的酸,单小葵吃得大为过瘾。 越往山上走,野果子树越多,这座山头上多是野柿子树。小峰对这个不感兴趣。路过看也不看一眼,单小葵和兰香倒是极是喜欢。[]柿子已微微红透了,柿子叶也快落尽,满树的柿子如红灯笼般好看。 二人围在着一棵大柿子转了半晌,撺掇小峰上去,摘些下来,回家酿柿子醋。 小峰原不愿意,是因他不爱吃柿子,听单小葵说能酿醋。也动了心。爬到高大的柿子上,手拿一枝长竹竿,对着果实累累的枝头。一通乱敲,树下如下了雨般,柿子霹雳啪啦地落下来。有时他故意使坏,在二人正在树下捡的时候,猛然来上一竿子,打得单小葵和兰香在树下抱着鼠窜,他则立在树上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一日玩得极痛快,一直到将太阳快落山时,徐福两口子才准备下山,二人各挖了一大背篓百合,单小葵和兰香小峰三个,却打下三四堆儿野柿子。 徐福两口子背不走,单小葵三人背不动,几人大眼瞪小眼儿,半晌,徐福笑道,“没事,我们回家再来背,这东西也没哪个稀罕,先放在这里。” 单小葵歉意笑笑,“给你添麻烦了,徐大哥。” 徐福慌忙摆手,“不碍,不碍的。” 又忙叫几人快下山,“夜里风凉呢。” 单小葵笑笑点头,秋阳西落,金黄光芒照着笼着山头,单小葵手持一根木棍做拐杖,脚步轻快的沿山间小道儿,跟在小峰身后,一溜小跑往山下奔去。 边走边还极兴致地哼起了小调,小峰也来凑趣儿,用浓重的方言唱着山歌,一路欢笑着,转眼就到了山下主道。主道顺山脚蜿蜒,时隐时现,几人走到一处水塘边儿,小峰又要捞鱼,兰香身上发冷,不肯停。 这会日头已下山了,山间涌起薄薄的秋雾,是有些凉。单小葵也不肯留,小峰不乐意,哼哼叽叽地立在塘边儿不肯走。徐福两口因背着东西,走得慢些,被远远的落在后头。 单小葵玩了大半天,身子极乏,又不忍扫了他的兴,只得应了,往塘边儿走,“等你爹你娘跟上来,咱们就走。” 小峰响亮的应了声,兰香也只得往塘边儿走。二人才刚走到塘边儿,还没站定,小峰猛然弯腰大力撩起一片水花,笑咯咯地跑开了,单小葵和兰香气得立去追他。 小峰得意地笑着,撒腿狂奔,边跑边回头向二人得意洋洋做鬼脸,单小葵气恼的抹着脸上的水,脚下发力,举着棍子追他,小峰跑得飞快,身子很快闪到拐弯处的小道儿上,单小葵边跑边回头叫兰香,“快点,这死小子不给他些颜色瞧瞧,他……” 她只顾看兰香,话才刚这才,“砰”一下撞一个肉呼呼的身子,撞得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往后退,单小葵冲力太大,一时收不住,跟着那身子踉跄几步,方稳住身子。 单小葵极是尴尬,手忙脚乱的扶着这人的胳膊站直身子,一边拨着乱遭遭的头发,一面不住向人赔礼,“抱歉,抱歉,只顾跑了,没看路,您没撞伤吧……” 孟子然一身素袍,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手持一根尚还带着枝叶的棍子,发丝散乱,上头沾满树叶草屑,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裳,套在瘦弱的身子上,草帽歪歪斜斜的背着在背上。粗看起来倒象个要饭花子,如果不是方才听她笑得那么清脆响亮快意的话。 单小葵在连续道了几次歉后,看到眼前这双干净的黑色皂靴,终于觉出什么地方不对,缓缓抬头,先看到一袭月白衣衫,再抬头,她看到一张清俊消瘦的脸,一双格外清亮的眸子。 这张脸很熟悉,眸子却很陌生,因为她从不没敢正视过这双眼睛。就象现在,只是片刻,她便转过头,心跳如鼓,与此同时身子也往后一跳。再同时,将自己乱得一团糟的头发往耳后顺了顺,缓缓抬头,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他一身的素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默默地看着看着他。 兰香比单小葵更早看到孟子然,先是讶异,接着替姑娘高兴,又看她这混身行头,如个乡下疯丫头一般,又替她……小峰从前的路上探过头,她忙自二人身边跑过去,扯着小峰,使眼色不让他说话。 不一时,徐福两口子也转了过去,远远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立在小山道儿上,白衣墨发,高洁出尘。柳姑娘和他对面而立,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二人对了个眼儿,立时放轻脚步,目不斜视大步越过二人,以目光询问兰香。 兰香向前看看,此处离徐家,大约还要转过三四个山头,都是平缓的山道,料是留二人在此无碍,便与人使了眼色,四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小峰边走边还往后看,小声问兰香,“这就是那个柳姑姑的夫婿吗?” 兰香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几人走得很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山间黑得也很快,单小葵还没自乍然相见中醒过神儿来,天已黑了。已升到山顶的月亮,开始挥洒淡淡的光辉。 山风呼呼自二人身边刮过,四处寂寂无人声,使得单小葵愈发不知怎么开口。 只那么呆呆的立着,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润白双手,似是石化了一般。 渐渐的,这沉默间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让人的心跳加快的别样情绪,沉默变得不再让人难以忍受,而有些让人期待,且沉迷其中…… 月亮光华愈发明显,周边的所有山头都笼在渺渺银白之中,包括对面站立着,许久都没动的二人。 良久,单小葵抬起头,看眼前的人,扯出一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笑容,“孟大哥,老太爷……” 一股山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在脸颊两侧飞舞着,单小葵伸手去抿,却有一双手比她快了一拍,捉住那几丝凌乱的发丝,顺手一抿,别在她耳后,微温手指微擦过脸颊,单小葵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呆呆望着眼前的人,和他眼睛映射进去的月亮光华。 一股风又吹来,还是那只手,又将她的发丝轻柔的抿了回去。 许久,孟子然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平静,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悲伤,他说,“扶棺回乡。”声音在风里打了个转儿,便消散在无边山野中。 “回乡啊……”单小葵涩声吐出一句话,略带些感叹地道,“江西,很远。” “嗯。”孟子然淡淡嗯了一声。 “你们什么时候再回南京?” “说不准,要看父亲再派官到何处。” “哦……”单小葵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心底很是落寞。江西也好,他处也罢,对她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心底突然涌出一股离别愁绪,不舍,十分不舍。 可……她没说,不知怎样开口。只那么呆呆的立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深秋凉风几乎将人身上的温度全部带走。孟子然脚下一动,单小葵的心也跟着一跳,赶忙道,“你现在要走吗?” 她问得有些急切,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没发觉依依不舍。 孟子然因此轻轻地笑了下,单小葵没看到他笑,但他的声音明显比方才轻快了些,“明早船到池州。”说着顿了顿,脚步再次移动,“天晚了,回吧。” “嗯。”单小葵应了一声,听到不是立时走,声音不自觉地也轻快起来。 …………(未完待续) 第135章 临行 “姑娘。[.超多好看小说]”刘妈挑帘进来,轻轻叫道。 单小葵坐在里间儿床上,看窗外的一大片月白和在月光下显得黑幽幽,连绵起伏的青山,见她进来,转过头,笑笑,“什么事啊,刘妈。” 刘妈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苦笑一声,悄悄指指外头,“孟公子用过晚饭出去了,我方才瞧他似是在小桥头立着,姑娘要么……”她的意思是去说个话儿。 可又觉不妥当。 但他即寻了来,且已知刘妈说明情况,那府里的老太爷去逝前,已将亲事应下了,这又是姑娘也满意的,想来再不会生什么波澜,这么做,虽有些不妥当,也并非大错。因就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姑娘要么去瞧瞧?” “嗯,好。”单小葵微微点点头,利落应下。 刘妈赶忙替她拿了厚棉披风,认真系好,同时觑着她的脸儿,神色虽淡,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却不大扭捏,便没说什么。 将近八月十五,外头月色明亮。徐家人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都极有默契探了探头,随即又坐了回去,没一人出来打扰。 单小葵出了院门儿,月亮下,门前溪水在水草后头,哗哗流淌,透过草丛,偶尔有水映射着月亮的光华,如碎银一般映入眼睑。薄薄秋雾之中,远方不远处,树冠如盖的大栗子树下,立着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着这边,不知看些什么。 “孟大哥。”单小葵缓缓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清朗。 孟子然转过头,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人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你在看什么呢?”单小葵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钱看过去,不过是山脚下一片荒草蒺藜丛而已。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景致。 “没什么。(.)”孟子然声音温和,偏头看她了一眼,月光下,少女的双眸明若繁星。里头没有下午初见时的慌乱和呆怔,一片清明朗朗的笑意,默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单小葵无意义地迎着他的双眸笑了笑,“二哥没和你说吗?” “没有。”孟子然立时摇头。神情平静无波,让单小葵猜不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突地心头一转,不对,若没柳墨翰和他说什么,替自己抿发,这么孟浪的事儿,怎么能做得出来? 笑微微地摇头,“我不信。” 孟子然唇边泛起一抹笑意,转头望向连绵起伏的山包。半晌才道,“柳兄与我说的倒不多,有些话。要我亲自问你。”说着偏下头看她,“姚黄和魏紫都说什么了?” 这个话,单小葵可不好回答,只是嘻嘻地,故作轻松笑道,“你想知道,问她们呀。” 孟子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头看向远方,声音清朗地说道,“祖父去逝前。已差人去了你家。你大伯父大伯母做主……”说着他停了下来,偏头看单小葵。 单小葵惊讶,这事儿她可没听刘妈说,只说了孟府老太爷的话。他这话的意思是大伯父大伯母替她做主,把亲事定下了? 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的人,以目光相询。 孟子然微微点头。 单小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呆呆的望着他。 孟子然望着她突然轻笑出声,“我已定亲了,这下你不消等了。” 单小葵大窘,脸腾地热胀起来。赶忙低了头,这是大伯母和他说的?这下更不知说什么才好,垂头借着月光,盯着脚前的青石板小桥不语。 孟子然看着她低头羞赧的模样,轻轻一笑,抬眸看向远方,“菲儿也很高兴,本想来和你见一面呢,只是现下不便,便没让她来。[]” 提到孟清菲,单小葵自在许多,一想到自己在这里住了近一月功夫,想必她知道了,定然十分责怪她,赶忙赔笑道,“那你见了她,替她赔个不是,这个时候,我原本不该……”原本不该来这里的。 “唔……”孟子然意味不明的出声,好半晌才说道,“这个,怕要你亲自和她解释。菲儿得了你来此的消息,很是着恼。” 单小葵讪讪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借孟清菲的话,说他自己也恼。 可是,此时也并非说这些话的时候,咬唇讪笑了一下,方正色抬头问孟老太爷的情形,虽然知道提及逝者,可能会让人伤心,但不问,她心中也不安。 孟子然的情绪倒还平静,与她简略说了说老太爷的情形,孟老太爷是在她离开五六日后去的,倒也没有受太多痛苦,古稀之年去逝,也算是喜丧吧。 单小葵听得略好受了些,因劝他道,“即这样,孟大哥也别太过伤怀,你们这一路回江西,路上要多加小心,嗯……到了那边,若得空,及时往这边来信吧。” 想了想又抬头说道,“我明儿也启程回南京,家就在那里,近几年必不会搬的。写信就写到那里吧。” 自己一时也想不到太多的话,闷头想了半晌,又抬头说道,“嗯,一别几年不见,孟大哥要保重身子……” 孟子然一直没出声,也不知是专等她说话,还是没话和她说。 单小葵闷头又想了半晌,方又道,“你们离开南京,若有什么不便带走的,说与我知道,我在这边帮着你们打理打理……” 孟子然听到这儿,方将目光收回来,偏头看看她,唇边牵着一抹笑意,盯着她的头顶,好半晌方道,“嗯,就城南的那个小庄子吧。” 说着顿了顿,一笑,“那是聘礼。” 单小葵更窘,一时下更找不到什么话儿接,看了看山间的茫芒白雾,“夜里风凉,孟大哥回去休息罢,明早儿你不是要赶路么?” 说着试着移了移脚步,见身边的人没动,她的脚也如生了根般,生生移不动。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有脚下的溪水哗哗哗的流淌,并深秋的虫儿,躲在角落里低吟高唱。 “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就在单小葵要再搜罗些话打破尴尬的时候,头顶传来低低的问话声。 她赶忙抬头,正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背着月光,看不清面目,亦看不清眸子中的神情,只觉幽深不见底。这话问得也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他一向如此,清清淡淡的,极少情绪外露。 也不能因此就判定,他心情不好,当然,也不能判定他心情好。 怔了片刻,单小葵选择了实话实说,“那个,不是要为老太爷守孝么。”三年的孝期呢。她只知道这些,也不知孝期内能不能往别处,所以不好问。 孟子然微微点头,也没再解释,半晌方缓缓地道,“最快许是年后,这边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到时我会再来一趟。” “哦。”单小葵应声。 “明儿回程后,近些日子莫往他处去。一应事情交给你二哥去办……”说着这儿他顿了一下,“你的花苗等物,等我回到江西,再替你采买些,随船发来。” “嗯。”这有点临行嘱咐的意思,单小葵赶忙点头应下。 孟子然又动了动唇,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打住了,想来是还有话说,可单小葵等了半晌,最终也没听他说出口。 于是二人又沉默下来。 半晌,孟子然长叹一声,动了动脚步,单小葵看他这样,猜他是要回去,也跟着动了脚步,随在他身侧缓缓走着。上了小路,走过第一家邻居的院门儿,再往前便是第二家,单小葵总觉还有什么话儿,没说透似的,眼看快到徐家院门前,她脑子一热,行动比脑子快了一拍,一把抓住在他垂在身侧的手,纤长温暖,抬头看向他,小声且有些慌乱地说一句,“那个,孟大哥,我会等你的。”说罢,把他的手一撒,快步进了院子,因脚下慌乱急切,把半开的院门撞得咣当作响。 孟子然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手,再往院中看,那仓皇而去的身影已奔到东屋门口。微微一笑,伸手将甩动的院门扶稳,立在门廊子底下,立了片刻,举步进去。 徐家的人都没睡,听见外头的声响,徐婆立时出来瞧,正好瞧见单小葵身子才没入东屋,孟子然才刚进门儿。看样子,是说完话了,徐婆忙笑着迎出来,“孟公子来堂屋说话儿。” “好。”孟子然往东屋看了看,举步往堂屋走去,徐婆笑呵呵地将家中不常用的蜡烛取来,在正厅点上三四枝,将不大的厅堂,照得明晃晃的,徐公也自里间儿出来。二人看他一身素服,笑迎着他坐下,又染上愁容,问了一番家中如何的话。徐婆便说,“孟公子看开些,这人啊,生老病死,是注定的。我听你的话头,老太爷走时也算没遭大罪,我老婆子说句话儿,你也别见怪,这也算是喜丧。老太爷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孟子然微微点头,临终前见着孙子媳妇一面,倒也算圆满了。 早先徐家兄妹家去,多是孟姑娘好说好笑的,这位孟公子虽熟,却没怎么说过话儿,不过如今到了自己老家,却不一样了。徐公徐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差,反倒比以往更自在些,因而徐公也接过这话儿劝慰他。 ……(未完待续) 第136章 回家 次日天还不亮,孟子然便走了。单小葵送走了人,在官道上踟蹰一会儿,直到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马蹄声响,这才和刘妈兰香三人回家,用过早饭,便开始打点行李。 徐婆徐公留了一留,见留不住人,方叮嘱她们来年开春若有时间,再过来玩等等。便叫他侄子徐福送三人到池州府,拦了一条过路的货船,送人上船。 池州府离南京不过四五日的路程,气候正好,水面平缓,这一路走得极顺。八月二十左右,便到了南京。 单小葵立在码头之上,回望繁忙的码头,穿行不息的船只,有安心,有茫然,这一走,也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相距几千里。 且等吧。 **** “哎哟,你们可回来了。”齐氏在院中听到声音,赶忙迎出来,看见这三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笑着说出这么一句来。 “大伯母让您挂心了。”单小葵是真的觉得抱歉,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罢。”齐氏摆摆手,佯瞪她一眼,又笑了,“小女孩家家闹别扭罢了,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什么都别说了,快回去歇一歇。” 回到自己家,单小葵只觉通体舒泰,山间也好,自家也好。难得的是,这份乡野气息。见齐氏面色不似真的责怪,自己便也就放了心,厚脸皮地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胳膊往堂屋走。 人,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亲近了。除非自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立场完全对立。 与齐氏,单小葵现在心中也是这样想。这世间大多数人的心都还是肉做的,便是以往有摩擦。时间也会平抚了一切。何况她并不记得那些。 才刚进堂屋,李氏也赶了过来,进门便朝单小葵直笑。笑得单小葵赶忙拉她坐下,又赔礼,“大嫂,我知道错了,笑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氏忍不住又笑了一回,方和单小葵道,“你呀。原先也不说孟府老太爷的话儿,倒叫我们狠猜。若是知道他已吐了口,定然不让你往池州府去,没得折腾人。那位孟姑娘知道你去了池州府后,在咱们家里好发了一通脾气呢。” 孟清菲的性子她知道。何况这点她做得确实不怎么对,单小葵愧不可挡,无言可对,只笑不语。 李氏便逗她,“这回你可如意了?我听你二哥说,孟公子扶棺回乡途中,要去池州府瞧你呢。” “是去了。”单小葵心虚,只得把一张脸皮撑得梆梆的,嘿嘿笑道。 齐氏见状失笑。又叹息,“我是从没见过孟公子那样的神情,那脸色黑得如墨汁一般。去了那边,见了你可有板着脸?” 单小葵看向刘妈。 刘妈苦笑,“刚去时,可不是板着脸儿呢。不过听姑娘的话头。倒是没冲她发脾气。” 兰香一想到她们正坐在院子里说笑,突然出现的那人的脸色,也不由的暗笑。 “行了,你们先歇着。有什么话,用过午饭再说。”齐氏李氏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一齐出了堂屋。自她们走后,家中又请了个厨娘,并买了两个小丫头,现在供家中使唤。 刘妈和兰香虽然都累,可回到家也高兴,忙忙的去整行李,叫单小葵先歇一歇。 单小葵是真累了,也不知她们客套,径直进了里间,歪到床上出神儿。 “姑娘回来了?”单小葵刚养出些睡意,正朦胧间,听到院中传来一声清脆急切的声音,听出是菊香,精神一阵,忙向外道,“你消息倒灵通。” 菊香一阵风似的进来,看见惬意歪在床上的人,不由的嘟起嘴,在妆前桌的椅子上坐了,“姑娘走时不管我,回来也不去给我送信儿。到底是把我当外人了。” 兰香在当门边收拾东西边笑,“才一个月没见,瞧你矫情的。姑娘路上还说,即时叫人去和你说呢,这不是刚到家,累么?” 菊香脸冲向门帘啐她,“你是跟着去了,遂了你的心。不然,等往前等你成亲时,我撺掇姑娘也出去一回,如何?” “嘻。”兰香自布帘后探进头来,笑嘻嘻地说道,“孟公子走时说了,这些日子不准姑娘往旁处去,我猜她必是不去的。” 单小葵也笑了,瞪她一眼,“忙你的去吧。他何时说过不准二字?” 兰香呵呵地一笑,“反正我猜姑娘必听他的话。所以菊香打错主意了……” 菊香也是嫁了人后,才听到这边的定亲之类的事。因刘妈和兰香不在家,有些事她知道的不透,专等单小葵回来,拉着她问个明白呢。因此不理兰香,往单小葵脸上瞧了瞧,虽有些困倦,倒也不明显,何况天将晌午,若睡,总要吃了饭再睡,试探着指指外头道,“姑娘,咱们花田看看?” “好啊。”单小葵正好也想问问她婚后的情形,自下了床,拉了菊香出了院子,往菊花田而去。 正是菊花盛开时,黄紫白三色相间,花团锦簇挤在一处,开得热热闹闹,甚是好看。单小葵望着这大片的花田,心境开阔,连心中那一丝别离愁绪也一下子消尽了。 “姑娘。”菊香拉单小葵在菊花田头寻一处略干爽的田梗,拉她坐下,偏头笑道,“姑娘现在可高兴?” “自然高兴。”这是该高兴的事儿,虽然心中那股兴奋现在已平复了下去。但她知道,对这件事儿,她还是极高兴的。 菊香因她的爽快回答,窃笑了一会儿,这才又问起姚黄和魏紫那日来说的话,“听孟姑娘那次过来说,已恩准她们出府了。好象孟公子还为二人寻了亲事。不过,最终嫁没嫁,我们都没来得及问。孟姑娘在气头上,又正伤心。说了不几句便走了呢。” “寻了亲事么?”单小葵努力想想,那日姚黄和魏紫好似没和她说这些。而她也没勇气再去问孟子然这些话。不是这话难开口,而是观念不同。让她不知怎么开口。 “是啊。”菊香重重的点头,“孟姑娘说,咱们二少爷去寻了孟公子后。孟公子大发雷霆,即时就叫她们两个赎身,她们两个不愿意,孟子公就使人将她们的卖身契取来,当着二人的面儿撕了!” “唔。”单小葵点点头。“这么说,她们这回没跟着回江西,也不在孟府了?”对这件事儿,她现在就是且走且看,不喜欢。却偏偏存在。 但她又不想因这件事儿,而闹什么别扭。总想着,将来总有办法解决的。 菊香这个消息倒让她心头一松。 “当然没跟。姑娘不是见了孟公子吗?怎么不问问?”菊香奇怪。 不问,是怕问了唐突他,仅此而已。但出口的话却是,“孟老太爷新丧,有些事不好细问。” “这倒也是。”菊香认同的点点头。又扯起方才的话题,“姑娘,她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呢?” “说什么。这还不好猜?”因为事情做定,她没了选择的烦恼,反倒坦然了,将姚黄和魏紫所求之事,与菊香简略说了。 菊香立时立起眼睛来恼道,“我是从没见过这样……这样不要脸的人。若是姑娘进了门儿,她们去求,虽也不好看,倒也说得过去。可那会儿,八字还没一撇,便巴巴的来求,也不怪姑娘恼,当时你若说与我们听,看我们不臊她们一场。” 单小葵笑笑没说话。她不恨姚黄魏紫,当时更多的也不是对她们两个的愤怒,而是……怎么说呢,而是迷茫吧。本质上,不管古今,那种情形,就是三女争一男的戏码,而她是个后来者…… 人的价值观一旦定了形,要改是很难的。她在前世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没办法改了。 所以才要想清楚。 现在,即想清楚了,或者说,他帮着想清楚了,这些,她决定不再深想了。 拍拍菊香的手,偏头笑道,“别恼了。即替她们寻了人家,日后想来再没这样的事了。你出门子我不在家,到了二郎家里可适应?” 论日子,菊香才出嫁不到半月,如今还是新媳妇打扮,闻言低了头,双颊泛红,扯一根干草在手中折了又折,“有什么不适应的,和咱们家,才离一里地不到。” “你婆婆对你可好,立规矩了没有?”单小葵看她这样子,成亲后的日子当是不错的。不敢祈求她一辈子幸福,最起码,在此刻,她是心满意足的。 “好,怎么不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小竹也好,香草也好。”菊香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很轻快。 “这就是知根知底的好处。”单小葵腿上用力,一个挺身站起来,站在花田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你好,我就放心了。兰香的事儿加紧办。”说着举步往花田里走。 菊香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突然她想起一事,“啊”地一下,拍拍自己的头,一把拉住单小葵,“姑娘,忘了和你说了,听二少爷说,季家少爷到底还是参加了武举。” 说着,她算了算日子,“许是这会子,武榜就快公布了。” 武榜和文榜不同。现今武官兵丁多是世袭,朝廷有专门的军籍,父死子补,通常情况下,以这种形式补充兵力和将领。而武举也不过近几十年才兴起的。 不象文举那么复杂。又是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等。武举只消过一关。 原来是六年一举,现今变成三年一举。 单小葵在池州府也和刘妈说过几句季家的事儿,对季云翼走上这条路,并不太吃惊。只问菊香,“那季府老太爷对这事儿怎么看。我早先听孟姑娘说,若季家少爷参加武举,要赶他出家门儿呢。” 菊香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二少爷最近也忙,送走孟家人,再没往那边儿去了。” “算了,我今儿休息一天,明早进城去季家一趟。”单小葵也没了看花的心思,拉着菊香往家走去。 ……(未完待续) 第137章 逐出 次日单小葵一早起身去了季家,才刚打听一句,守门的小厮便不耐烦的赶她们走。单小葵来季家的次数不多,忍着气儿塞了二两银子,才从守门的小厮口中探出点点消息:原来季老太爷正因季云翼的事大发雷霆,闹得人仰马翻,阖府的人战战兢兢,心烦不已。 单小葵略想了想,此时进去探望,怕季家也没心情招待她,便又问那小厮,“你家少爷如今怎么样了,武榜可放出来了?老太爷仍是不肯松口么?” 小厮本不耐烦,看在银子的面儿上,忍着不耐答道,“如今正闹着呢。武榜是没放出来,不过我家少爷……算了,你回吧,我家小姐夫人必没空闲理你。” 说着就要关府门。 单小葵赶忙上前一步赔笑,“我只再问一句,你家老太爷可仍是不肯松口?” “松口?”小厮眼睛一瞪,“能松口才怪,这是要赶少爷出家门儿呢!已发了信往京城给我们老爷了……”说着,“砰”一声,将大门紧紧关上了。 单小葵瞪着这朱红的大门,半晌无言。忧心地下了台阶,这祖孙两个也不知终会闹到什么田地。季云翼这孩子也太倔强了,世家大族,长辈的话如同圣旨,万一要逐出家门,季二夫人和季妍也不知为难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姑娘,咱们怎么办?”菊香一时也顾不上气那小厮,见单小葵面色不展,知道她是担心季姑娘。也跟着忧心起来。 “能怎么办呢,咱们非亲非故,也非什么世家大族、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子虽有心去宽慰宽慰,怕她们也没心思应付。”单小葵也无法。不过和季妍的小孩子家交情,也够不着这个时候打扰她们,微叹一声。“罢了,要不咱们回吧,这些天咱们好生注意城里的动静……” 二人都无法,只得怏怏的回到家里,叫柳大少爷用心听着城中的动静,若有什么消息,好说与他们知道。 转眼十来日。进入九月里。 这日傍晚柳大少爷关了铺子回家,一下车便冲进院中,对正坐在院中剪野菊花的单小葵大声道,“武榜放了。季少爷中榜了,据说名次还很靠前。都说这一批极有可能是营职。” 单小葵“呀”的一声站起来,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武举繁琐程度不如文举,现今亦还没有殿试,因而并没有什么一二三甲之分。何况,如今武官多是行武世家出身,武举也不过是在此基础上的补充。 但有些规则也已定了下来。比如授营职就是指要送到边塞军中历练,武举出身最低品级大概是从六品。从官衔上来说,武职更易得,更易升迁。所以。官场上流行的“文见武官大三级”的惯例也不无道理。 也还有一部分中了武举的人,授卫职,担任皇宫侍卫,就是所谓的御前侍卫。 “这么说季家少爷有可能去边塞?”单小葵怔了半晌,仍是不知该喜该忧。要说,小小年纪得了官。哪怕是从六品,也比那些世家纨绔子弟只知吃喝玩乐要强得多,说不得过几年在军中立了功,就能赶上季老爷的品级了。 可季老太爷那个倔强性子…… “这倒也不一定,季大人在京中,哪怕略活动活动,有可能改任卫职。”柳大少爷倒是高兴。同为男子,对前程家国大事,边塞军事等还是极感兴趣的。 “那季家呢,季家现今是什么反应?”单小葵不大关心季云翼派哪里,倒是关心季家现今如今还闹不闹了。 柳大少爷搓搓手笑道,“这我可不知道。”顿了下又笑道,“也有可能这事儿得了准信儿,没得法子,就不闹了。” 也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朝廷一旦派了官职下来,季老太爷怕也无他法……只是想到那个倔强的老头儿,单小葵忍不住摇头,说不得他真有可能把季云翼赶出家门儿呢。 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容冒犯。 “姑娘,要不咱们明儿再去探探?”兰香见她没精神做活,自倒了一盏热茶放在院中桌子上问道。 “……好吧。”单小葵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抬头向兰香道,“你去看看咱们家里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即放了榜,与季家相熟人家必要去贺的。咱们就打着恭贺的名头趁机去瞧瞧。” 兰香应声去了。自将家中还余的那些布匹之类的寻了出来,又有这次自池州府回来置的茶和土仪等,打点好让单小葵过目。 次日一早,二人拉上柳墨翰又进了城。 才刚在季府大门前停定,便见里面涌出一群的人,嚷嚷着往走。单小葵挑帘细看,走前最前头的正是一身紫袍季云翼,肩上背着小小的包袱,他身后约有几个年长的下人紧紧跟随,大门里侧隐约有几个女子身影晃动,只不过一闪,便被人劝到门后去了。 季府大门随即“咯吱”一声合上。 尾随在季云翼身后的几个年长长随,往大门处张望了下,确认没人偷看,赶忙向季云翼行礼赔罪,“少爷莫怪,老太爷发了话,我们不敢不从……” “行了,你们回吧。”季云翼面色倒还镇定,平稳语调中略带点点自嘲,“回去告诉二太太,就说叫她放心,我便是一文钱不带,在外头也能养活自己……” 说着他头一转,正和单小葵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粗眉一挑,整张脸瞬间鲜活起来,“哈,我正说要去城外寻你,可巧就来了!” 不等单小葵答话,他便回头向那几个年长仆从道,“都快回吧。和二太太说,我遇着柳家妹妹了,银子我借她的便是。叫她千万放心。” 单小葵早听见二人的对话,心知这是他被老太爷赶了出来。赶忙向那方才说话的年老长随道,“你只管放心告诉你们夫人,我这里银子虽不多,几百两还是能凑够的。若这些还不够,我再想法子帮着季大哥凑一凑,总不会叫他受委屈便是。” 那人也知他们兄妹二人在外头结识一个什么柳家姑娘,虽没见过,想来就是这位了。一时下也没甚好法子,老太爷发怒要赶人,他们也不敢不从,亦不敢在外头面久候,连说几声拜托,又叮嘱季云翼几句,这才进了府。 “柳丫头,你来得正好!”季云翼一个转身跳上马车,向柳墨翰拱手,“柳大哥,拜托了。我今儿正愁无处落脚呢,厚颜往那你们家讨个住处。” 柳墨翰与季云翼只有一两面之缘,虽与他不熟,也知早先是帮过自家的。又和孟家关系极好,朗声笑道,“这值什么,要好屋子没有,破床倒还有两张。” 季云翼乐得哈哈大笑,坐在车辕上手舞足蹈。 只是这笑落在单小葵耳中,倒有些强言欢笑的意味,刻意的夸张,刻意的自嘲,刻意的装作不在意。 望着这个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单小葵有些心酸。 一时也不敢问他府中到底出了何事,他将来有何打算。世家大族父子反目,被撵出家门的,倒也不少见。只是,只图一时意气用事,将来可怎么办呢…… 难不成等老太爷去了,他才能再进家门儿吗? 默默想着,听季云翼和柳墨翰坐在前车辕上,热热闹闹说着闲话儿,不时传来他放声快意的大笑…… 单小葵真想伸出头说一句,不想笑就别笑了! 可终是不敢说。 兰香默坐在车里,也不敢吭声。一路沉默着出了南城门儿,季云翼舍了柳墨翰,转头向车内笑道,“柳丫头,你瞒得我和妍儿好苦,怎么悄不吭声的亲事都做下了!” 单小葵盯着门帘嘻嘻一笑,“我也不知呀。当时我不在家,回来才知道的。本想去你家传个话儿,谁知…” 她才刚说到这儿,季云翼就嗤地一声,打断她的话,“你净和我打马虎眼!” 因他提到亲事,单小葵心中一动,忙向外道,“二哥,咱们不若赶车去孟府的庄子吧。那庄子现今没人住,只有老张伯带人守着,季家哥哥住在那里,又没人打扰,岂不比在咱们家自在些?”她回来的第三日,老张伯就带人来家,说了孟子然的那番话。 庄子任她去住,叫她帮着照看等等。因两家议亲匆忙,只不过换了生辰八字,写了喜贴。其它的事,因夹着孟老太爷的丧事,时机不对,暂时按下没提。 “好好。”不等柳墨翰说话,季云翼便拍掌笑起来。 单小葵就想,这种时候,他大概更需要独处吧。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那老太爷至于么?武官怎么了,将来立了不世功业,受益的不还是季家? 难道儿孙因武职出息了,这富贵荣华就不姓季了? 可她也有担忧,想了想向车外扬声问道,“季大哥,听说你要派营职。边塞多危险呀,不若叫你父亲帮你活动活动,派个卫职不好吗?御前侍卫,也算是天子近臣。你在京中历练几年,再往边塞去也可……” 此时已将走到单小葵的家,季云翼背靠车厢,一条腿垂着,随着马车悠闲晃动,眼睛盯着立在田野中的青院小院感慨一叹,拉长了尾音道,“再说吧……父亲若得了信怕也气着呢。再说,我是想去边塞走走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