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后:倾君侧》 第一章 远嫁 昏暗的殿房内,夕芫看着桌前堆成小山的朱钗宝玉,一声冷笑回荡在空旷的屋宇。 活了十几年,夕芫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公主真正的待遇,自从亲娘离世后,她便被整座皇宫遗忘,可今天这座偏僻的公主殿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就连许久不曾谋面的皇后也亲自驾临。 想到这其中的原因,夕芫又是一声冷笑,不久前强大的姜国要广阔后宫,消息一出,所有小国都忙不迭的将公主送给姜国,宁国在其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宁帝颇费了些力气才将女儿倒贴出去。 夜深,宫女们送来净身的热水和出嫁的罗衣,夕芫看过以后便遣出了所有人,今夜的好待遇让她在人前有些无所适从。 净过身后她没有理会那件鲜红的嫁衣,而是直接筋疲力尽的倒在秀床上睡了过去。(.无弹窗广告) 夜渐渐深寂,殿中的烛火依然昏暗的摇曳着。 “母后!母后!”几声尖叫划破了深夜寂静,夕芫满身湿透的坐在床上喘息。 又做梦了!夕芫擦掉脸上的汗珠,只觉后背阴阴发冷,这个梦已经跟随了她十几年,现在她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梦中母亲满身鲜血,圆睁着双眼看向空无的前方慢慢倒下,母亲一直在笑,很幸福很满足的样子,可却让她的内心更加恐惧。 夕芫用凉水洗净脸上的汗,换去已经湿透的寝衣后,便悄声来到偏殿的一个小屋中,席地坐到了放着牌位的供桌前,默默地看着眼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我要走了。”幽静中夕芫缓缓地说道,“以后要谁来照顾您呢?我带您离开吧,那个人已经变了,他不值得您再等了。(.无弹窗广告)” 夕芫走上前拿起母亲的牌位,轻轻擦拭了几下抱在怀里,转身走出了小屋。就在屋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原本安静燃烧的香柱却突然间齐齐的断掉了。 收好牌位后夕芫来到门前的回廊,每当被噩梦惊醒她总是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今天的她依旧坐在老地方,准备享受夜的清凉和寂静,可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却打破了这一切。 夕芫顺着声音寻去,隐约见一个宫女蹲在墙边低声哭泣。 “是谁?”她一边问一边走近宫女身边。 宫女惊恐的抬起头,慌忙跪了下去:“参见公主殿下,奴婢不是有意惊扰公主的。” 夕芫走近才看清,原来是自己宫中的小宫女。 “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她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轻声问道。 见夕芫问起,小宫女又忍不住哽咽:“今天听宫中同乡的姐姐说,我爹和弟弟都被债主打死了,妹妹被卖进妓院后也自杀了,我好想回家啊!”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况且这深宫一入哪还有出去的那天。”夕芫很同情小宫女的遭遇,却也无计可施。 “是啊,都死了回去还有什么用呢?我也好想跟她们一起去,这世上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小宫女望向宫墙外,神情有些绝望。 “既然没什么可留恋,不如跟我去姜国吧!”小宫女不可思议的看着夕芫,她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打扫宫女,哪有资格随公主陪嫁? 夕芫笑笑说:“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我们宁国弱小,姜国只允许我带一个随侍婢女,到了那边我的身份地位可能会很低,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宫女从惊讶中醒来,看着夕芫坚定地点了点头,反正在这里永远只会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人物,到了姜国也不会再坏到哪去,不过最重要的是小宫女觉得公主是一个能完全信任的人。 “你叫什么?多大了?”夕芫温柔的问道。 “奴婢叫雪春,今年十四岁。” “往后咱们就相依为命,我长你两岁,你就把我视作姐姐吧。” “奴婢不敢!”雪春惶恐的跪了下去。 夕芫拉起雪春,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孩子,心中突然生出喜爱,虽然她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可却从未感受过手足之情。而今天意外收获的这份情谊,让她在未来堪忧的人生中感到了一丝温暖。 第二章 入宫 夕芫蜷缩在车辇的一角,手脚冻得有些发麻,四季分明的姜国如今正值寒冬腊月,让出生在南方的她着实吃不消。 今天是夕芫到姜国上京的第三日了,每天都要早早起身来到宫门外等待召唤,可直到今日还被拒在宫门之外,只能暂住在上京城内的驿站之中。 “公主!”雪春掀开车帘笑盈盈的看着她,“你看我弄到什么了?” “手炉!你从哪弄的?”夕芫有些意外,今天她们已经等了大半天的时间,清晨带出门的手炉早已凉掉。 “西边的那条街上有好多店铺,我从那买的。”雪春一边说一边摩擦着双手取暖。 “你也快进来暖和暖和。”夕芫拽住雪春的手要将她拖上车来。 雪春慌忙的看了看左右说道:“这怎么行,别人的婢女都在车下站着呢!” “车辇这么多谁会注意到我们,再说两个人还能暖和些。” 雪春四下看了看果然没人注意到自己,外面也确实冷得不行便迅速的钻到车内。 两人在车厢中说笑着, 全然不似一对主仆。 “这人都哪去了?”不一会儿车辇外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呢!”雪春慌忙从车中跳出,看见一个小公公模样的人,轻轻福身道:“公公万福,宫中宣我们公主了吗?” 小公公轻蔑的看了看车辇上的徽章,说道:“赶快准备准备进去吧!” “多谢公公!”雪春说着悄悄向小公公手中塞了几块银子,颠了颠手中沉甸甸的银两,小公公立马换上笑颜:“公主请,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车辇进入宫门,行了许久才停住,夕芫走下车,在一个老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一片空敞处。 “公主先在这等候,一会儿自有人来传召。”老宫女说完转身便走,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她怎么这样啊?”雪春替自家公主不平。 “看她的打扮在宫里应该是有些地位的,我们往后要是过的不好恐怕连她都不如。”夕芫安慰着雪春说道。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奴婢罢了!”雪春有些生气,倒不是为自己,公主在她心目中是何等尊贵,怎么到了这里就要处处看人脸色行事呢? 看着雪春的神色,夕芫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以后不仅你要习惯这样的日子,我也要习惯,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多话。” “知道了。”雪春默默低下头,知道刚才气极的话有些不妥。 夕芫和雪春安静的站在空地一角,许久才来了队宣召的太监。 领头的老太监扫视了一圈道:“公主们请自觉排成一排,随老奴进来!” 话音刚落,反应快的早已挤到前面,反应慢的也都不甘示弱的向前挤,夕芫一瞬间便被甩到了队伍的最后。 雪春见势想拉着她向前靠一些,可夕芫却默声对雪春摇了摇头。 果然领头的老太监不耐烦的大喝一声“急什么!站得靠前皇上就能看得上吗?要是再抢就都统统回去!” 公主们大概也都明白自己国家的地位,竟没人敢反驳一个训斥自己的奴才。 老太监从队伍的排头走到了排尾,最后站到末尾的夕芫身旁说道:“皇上有旨,从偏门入殿,所有人都原地转过身来随老奴进殿。” 一瞬间夕芫便由排尾变成了排头,雪春高兴地冲她眨了眨眼。其实夕芫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不去争只是不想太出风头,就像现在身后一双双嫉妒的眼睛已经快要把她刺穿了。 穿过一条幽静的小路便来到姜国皇宫的中心――璋庆殿,虽未抬头但公主们依然感受到了这座皇宫的宏伟和威严。 随着礼官的声音所有人开始叩拜行礼,夕芫偷偷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明黄色身影,明显感受到了那人的一丝不耐烦。 这就是传说中的姜帝――宇文皓轩,十岁登基,十五岁斩杀叛乱亲王,二十岁让姜国成为最强大的国家。夕芫有些莫名的激动,她的心底不是没有盼望过一份真爱,只是现实总是让她倍感无力,上面的那个人会是自己的良人吗? 宣旨的太监开始宣读每个人的位份,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在其中辨认自己的名字。 “宁国夕芫公主封正八品采女”夕芫幽幽吐出一口气,正八品采女,妃嫔中最末的一等。 封告宣读完毕后众人皆跪地谢恩,宇文皓轩一言不发,只摆了摆手让众人下去。被折腾了三日的他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女人了。 前两日他亲自迎接几位大国的公主,举行了好几场册封庆典,已经精疲力尽,而今日晋封的都是一些小国硬塞过来的,他也实在没那个心思应付,便草草了事,只想把她们养在宫里一辈子便完了。 可精明的姜帝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只要是女孩子,总不会甘愿寂寞一辈子的。 第三章 初见 午后,正在屋中小憩的夕芫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雪春!”夕芫起身想唤雪春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雪春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按回到床上,“公主快躺好,千万别出声!”回身将厚厚的帐幔放下来。 夕芫正纳闷,就听到帐幔外多了很多杂乱的脚步声。 “你家公主呢?快出来,咱们一起去找香芜院的贱人算账去!”夕芫听出,这是同为采女的穆艺璇的声音。 “我家公主受了风寒,已经数日不下床了。”雪春恭敬地答道。 “怎么整日病怏怏的?真是不中用!”穆艺璇看了一眼捂得严严实实的帐幔,便带着众人出去了。 夕芫进宫后,由于不适应姜国寒冷的气候,整日窝在床上不愿出门,所以称病的理由并没有遭人怀疑。 看着穆艺璇走远后,雪春才将床前的帐幔挑起,“她们走了,公主出来吧。” “她们怎么了?要到香芜院去找谁算账?”夕芫望向门口,小声问道。 “说起来真险,要不是我恰巧听到她们商议,公主现在已经被她们拉走了!” 夕芫用手指轻轻戳了下雪春的脑门,“知道你机灵,快说是怎么回事?” “上午皇上赐给咱们彩丝院的绸缎,被香芜院的人给劫走了,穆采女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这不,带着人上香芜院要东西去了,咱们还是不要趟这浑水,反正东西到了彩丝院,公主您也不去争。” 虽然姜国的皇宫很大,但像她这样位份底的小主,只集中分配到几个较大的院落居住,并没有住到各位娘娘宫中。 “虽然大家位份都不高,可香芜院住的毕竟是七品御女,真要闹大了,吃亏的肯定是咱们彩丝院的人。”夕芫有些担忧院中姐妹的处境。 “吃亏就吃亏呗!穆采女平时那么霸道,吃点亏也好让她收敛些!”想到自家公主被她欺凌的样子,雪春一脸的解气。 “就算她活该,可被她硬拉去的人要怎么办?” “也是”,雪春在一旁点点头,“不过谁让她们没有我这么聪明的丫头呢?” “你还要脸不要,哪有这么夸自己的。”夕芫被雪春逗得直笑。 笑了一会儿,夕芫突然眉头紧锁,“不过,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就是罚俸呗,谁还在乎那点钱。[.超多好看小说]”雪春一边替她整理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雪春你快给我梳头,我得去看看。”夕芫说着,拿起床边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 “公主你不能去,我好不容易才把穆采女打发走的。”雪春拽着夕芫的衣服不让她去,如果真像夕芫说的,会发生不好的事,那雪春更不能让她去犯险。 “好雪春,我保证一定没事,我就在远处看上一眼。”夕芫知道雪春是护着自己,但她一定要去看看才安心。 “那好吧,说好只能在远处看。”雪春极不情愿的答应了她。 在雪春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来到了香芜院附近,但却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吵闹声。 穿过一片假山,夕芫猛然看见前面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慌忙退回假山后面,与跟在身后的雪春撞到一起。 “公主你没事吧?”雪春紧张地扶起她问道。 “嘘!”夕芫对雪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蹲在地上,将头伸出假山观望。 假山前面,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说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宫里闹事?” “娘娘我们没有闹事,是彩丝院的人找上门的。”其中一位粉色衣衫的御女怯声说道。 “明明是你抢了我们的东西,还敢倒打一耙!”穆艺璇不忿的辩道。 夕芫慢慢缩回身体问身后的雪春,“那个娘娘是谁?” “好像是兰池宫的昭仪娘娘,叫王宝络,是姜国神武大将军的女儿,可厉害了!” 夕芫点点头,又偷偷看向前面。 “娘娘您明察,我没有抢她们的东西。”粉衫御女说着,楚楚可怜的跪爬到王昭仪身侧,“嫔妾上午在花园游玩时,只是不小心撞到了穆采女,当时已经赔礼,可她还是这般不依不饶。” “你个贱人,竟敢污蔑本公主,看我不”,“啪”,穆艺璇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将门之女的巴掌果然了得。 王昭仪看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穆艺璇,轻蔑的嘲讽道:“还敢自称是公主,一个芝麻大小的公主,也敢在本穹面前撒野,信不信我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们捏死。” 没人想到昭仪娘娘下手会这样凌厉,所有人皆屏气凝神,将身子跪的更低,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娘娘。 “来人,给我掌嘴!”穆艺璇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被两个壮硕的宫女拖起来按到地上。 假山后,夕芫和雪春正看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宇文皓轩玩味的看着姿势不雅的主仆二人,心想这宫中人多了,的确有意思的事也多了。 “你们在看什么?”宇文皓轩突然开口,把夕芫和雪春都吓了一跳。 雪春回头,只见一身素青色衣衫的宇文皓轩笔直的站在她们身后。 “你小声点!快蹲下,别让前面的人看见。”雪春拉过他,谨慎地向周围张望。 夕芫仔细打量了宇文皓轩一番,觉出他的身份不一般,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和你们一样,看热闹来的。”宇文皓轩毫不避讳的盯着夕芫姣好的面容。 夕芫有些羞涩地避开,正要斥他无礼,却听到前面响起了脆响的巴掌声。 再向前望去,只见穆艺璇已经是满口鲜血,再打下去恐怕那张脸就要毁了,夕芫顾不了许多,直接冲出假山。 雪春阻拦不及,也只得给了出去。 看着夕芫冲出去的身影,宇文皓轩露出一丝惊讶,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的胆气了。 第四章 美人 “还请娘娘开恩,不要再打了。” 王昭仪示意宫女们住手,看着跪在面前的夕芫问道:“你又是谁?” “回娘娘的话,嫔妾是彩丝院的采女。”夕芫恭敬的答道。 “一个小小的采女,凭什么让本宫开恩?” “娘娘,今日之事起因原本不大,穆采女也只是一时口误,如今也得了教训,还望娘娘开恩饶了穆采女,若闹出人命就不值了。” 王昭仪走到夕芫面前,捏起她的下巴说道:“一个采女的命算什么,只要本宫愿意,连你一起杀了又能怎样?” “娘娘息怒,采女们虽身份低微,但也是一国公主,此事若惹得两国猜忌岂非不值。”夕芫忍着下巴上的痛,心想将门之女的力气果然很大。 “两国?”王昭仪轻蔑地一笑,“在我姜国面前,你们也配成称国?来人,给我一起打!” 雪春见状忙挡在了夕芫身前,说道:“娘娘,要打就打我吧。” “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统统给我打!”王昭仪一声令下,几个宫女便将夕芫和雪春死死地按住。 “都住手!”一个威严的男声从众人背后响起。 夕芫惊讶地看着刚刚还在同自己一起在假山后偷看的男子,此刻居然用命令的口吻对王昭仪说话,难道他就是宇文皓轩?一旁的雪春更是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原本盛气凌人的王昭仪,只瞬间便换上了妩媚温柔的嘴脸,娇声说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后宫?” “朕不来,恐怕就真要出人命了。”宇文皓轩看着满地惊恐的人哼笑道。 “妹妹们刚入宫不懂规矩,臣妾只是略施惩戒而已。” “略施惩戒?”宇文皓轩看着满口鲜血的穆艺璇,很是质疑王昭仪的说法。 “是奴婢们下手狠了些。”王昭仪解释道,转身对掌嘴的宫女说:“还不自己掌嘴,谁让你们下这么狠的手了?” “罢了吧!”宇文皓轩挥手,阻止了宫女自罚,转身看向跪在一旁的夕芫,“你叫什么?” 夕芫虽然有些惴惴不安,却也没失了礼数,“回皇上的话,嫔妾叫夕芫。” “夕芫?宁国的公主?” “是!”夕芫不敢抬头,双眼只盯着地上的青砖。 宇文皓轩有些意外,他依稀记得,宁国皇帝是个好色懦弱的老头,没想到竟能生出如此胆大清逸的女儿。 “你能为她人挺身相助,倒真是有些胆气,值得褒奖,就封你个六品的宝林吧!”宇文皓轩颇为赞赏的说道。 “皇上,她还没有侍寝,怎么能跳级晋封,这不乱了后宫的秩序吗?”王昭仪紧忙出来阻止,皇上在众人面前加封一个她要教训的人,让她以后在后宫如何立威。 “王昭仪觉得不妥?那就正五品才人吧!” “皇上,规矩乱不得啊!”王宝络心中一惊,看来皇上是不打算给她这个面子。 “正四品美人!”宇文皓轩越发没有表情的说道。 王宝络不敢用自己的面子与皇帝的威严较量,那样她就真的无法在后宫立足了。 “既然皇上心意已定,臣妾怎么会反对,只要您高兴就好。”王宝络在一旁陪着笑。 “刘茂林!”宇文皓轩开口叫道,一个太监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晓谕各宫,晋封夕采女为夕美人,入住”宇文皓轩想了一下说道:“李昭媛的婉韵宫!” “奴才遵旨!”刘茂林领了旨意离开后,夕芫还跪在原地,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美人。 雪春在一旁轻轻拉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公主,快谢恩啊!”夕芫这才发觉,自己想的太投入,连谢恩都忘了。 “嫔妾谢皇上恩典。”夕芫俯身跪在地上谢恩。 “你们都起来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如若还有下次,就从哪来回哪去!”宇文皓轩冷冰冰地撂下话,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春华园的冰雕修好了,不如陪臣妾去看看吧!”王宝络有些撒娇的说道。 “好,走吧。” 宇文皓轩和王宝络转身离开,夕芫才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他们的背影,可谁知目光却正对上了王宝络怨毒的眼神。 夕芫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那一刹那的接触让她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惧。 第五章 怨怼 回到彩丝院,便有人陆续来将东西搬到婉韵宫,面前的道贺声不断,雪春更是难抑心中的兴奋。 “公主真是有福之人,我本来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皇上会来给我们解围,看样子皇上对公主的印象不错呢!” 与雪春不同,夕芫更多的是担忧,王昭仪最后的那个眼神,让她心中很不安,以王昭仪的凌厉手段,不知以后会如何对付她。 雪春看着一脸郁郁寡欢的夕芫问道:“公主怎么不高兴?” “自入宫后,我一直谨慎小心以求不被人注意,为的是咱们能平安度日,可今天???” “公主不用担心,日后得了皇上的宠爱,谁敢欺负咱们!”雪春得意洋洋的说道。(.无弹窗广告) 夕芫看着满脸喜气的雪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宁国时,后宫争斗她看的太多了,而姜国的后宫不知要比宁国大上多少倍,想到以后可能要在争斗中度日,她的心中一阵黯然。 “不知道穆艺璇怎么样了,咱们去看看吧。”暂时撇开自己的困遇,夕芫很担心刚刚受辱的穆艺璇会想不开。 “对呀,公主您救了她,她还没道谢呢!”雪春得意的说道。 “我们又不是去讨谢的,快把你这副得意嘴脸收起来。” 听了夕芫的训斥,雪春压制住自己的欣喜,看望失意的人当然不能太得意,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无弹窗广告) 踏进穆艺璇的住所,夕芫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屋中几个与穆艺璇要好的采女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不知为何,她便也没有理会,径直来到穆艺璇床前。 “姐姐的伤不严重吧?宫中强势的人多,以后千万不要这么鲁莽了。” 穆艺璇起身,作势对夕芫行礼道:“嫔妾一个小小采女,怎么敢劳夕美人费心?” 纵使再愚钝的人也能听出穆艺璇话中的敌意,更何况心思聪慧的夕芫。 “姐姐这话怎么说?我只是关心姐姐而已。”夕芫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穆艺璇。 “夕美人真是一举两得,即关心了姐妹,又博了皇上的欢心。”屋中另一位采女说道。 夕芫听了这句话,立刻明白了众人为何会是这种态度。 “我家公主救了你们,你们怎么还这样说话?”一旁的雪春实在忍不下去,出口为夕芫辩驳。 “看见没?这是向我们炫耀来了,当了美人就是不一样,连丫头说话都这么理直气壮。”旁边有人继续扇风点火。 穆艺璇扶着床沿站起来,扬起肿胀的脸对夕芫说道:“我穆艺璇身份是低微,但也容不得别人踩着我当跳板,你不用假惺惺的来看我,以后咱们走着瞧便是。” 穆艺璇虽因为受伤,说话口齿模糊,但每一个字却都狠狠地扎在夕芫的心里,看着眼前一张张怨怼的面孔,夕芫冷笑了几声,头也不回的踏出这个令她恶心的地方。 雪春跟在夕芫后面,气愤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她们又不是没看到,公主你怎么不教训她们,您现在是美人,比她们的身份高多了。” 夕芫心平气和的说道:“这种人不值得我再费口舌,即使骂也不值得。”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雪春发泄地踢向路边的花草。 “雪春!”夕芫忙制止雪春的发泄,“对咱们来说,她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为这样的人生气,值得吗?” 听了夕芫的话,雪春顿时觉得心胸畅快无比,公主已经是美人,自己当然不用再去为那些小人物生气。 第六章 昭媛 婉韵宫主殿外,夕芫耐心的等待着通报宫女回话,今天是她正式搬入婉韵宫的日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向李昭媛请安。 夕芫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紧关的殿门,王昭仪的跋扈她已经见识过了,不知道往后要寄居其下的李昭媛又会是什么样。 随着‘吱嘎’一声,殿门打开,夕芫整理好情绪跟随引领宫女进入殿内。 婉韵宫的主殿并没有夕芫想象中的绚丽,而是一片清淡素雅,连摆件也少有。夕芫虽入宫时间不长,但也曾听闻这位昭媛娘娘极受皇帝尊重,本以为婉韵宫中会是一片荣宠之色,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对这位昭媛娘娘增了些好奇。 来到后殿,眼前虽然多了些暖色,但依然透着股清雅的味道,夕芫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下来,心想李昭媛的性情,必也和这座宫殿一样清婉和蔼,可踏入后殿屋内看清主位上坐着的人时,她的心又不自觉得砰砰乱跳起来。 只见宇文皓轩斜坐在席上,正和身旁的女人说着什么,女人衣着清素但依稀透着股威仪,想必就是昭媛娘娘了。[]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昭媛娘娘!”夕芫俯下身恭敬的行叩拜大礼。 “别跪了,我这没那些规矩。”李昭媛似乎很厌烦这种礼教形式,夕芫跪在地上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妥。 “起来坐吧!”终于还是宇文皓轩开口,化解了她的尴尬。 接到宇文皓轩的示意,夕芫坐到主位下首的一侧,微凝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李昭媛性情洒脱,在她这里就不用端着那么多规矩了。”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宇文皓轩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 “皇上说的对,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以后别动不动就行大礼,你做着累,我看着更累!”李昭媛不乏豪迈气概的说道。 夕芫微微颔首,“给娘娘行礼,嫔妾怎么会累,如果娘娘不爱看,那嫔妾以后就斗胆不行了。” “是个能说嘴甜的,我这婉韵宫以后也不会那么无聊了,皇上应该早些让她来我这的。” “这不是给你送过来了吗?”宇文皓轩毫无帝王架的与李昭媛打趣,两人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听说你当众刷了王宝络的面子,倒真是有胆气。” 昭仪和昭媛虽同为嫔位,但九嫔之中却是以昭仪为尊,李昭媛竟直呼王昭仪的大名,而宇文皓轩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让她更确信了李昭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嫔妾惶恐,还望娘娘不要责怪。”夕芫温顺的说道。 “责怪你什么?对她那样的人不用客气!”李昭媛轻蔑的一哼,似乎很讨厌王宝络。 “你收敛些吧,人家刚来,别被你吓跑了。”宇文皓轩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阻止李昭媛继续向她灌输不敬的思想。 “好,反正我也有些累了,你们聊吧,我进去歇着了。”李昭媛说完便由宫人扶入内室,空旷的殿内只剩下宇文皓轩和夕芫,以及几个安静的好似不存在的婢女。 宇文皓轩低头饮茶不语,夕芫觉得座下像长了刺一般,有种在别人家里偷会别人相公的不安感,本能的想要逃走。 “居所还满意吗?”终于还是宇文皓轩率先打破沉寂。 “嫔妾一早便来拜见昭媛娘娘,还未曾去过居所。”夕芫如实的回答道。 “有什么需要就和李昭媛说,她这个人只是嘴厉些,你对她的脾气,相处起来不会太难。” 听到宇文皓轩的话,夕芫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知怎的她很愿意相信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夫君。 夕芫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之中,宇文皓轩却已悄声来到她的面前。 回过神正对上宇文皓轩如水的双眸,温和的日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宇文皓轩俊美的面容仿佛闪耀着淡淡的金光,夕芫不自觉得沉浸在了这片春水之中。 “像,很像。”宇文皓轩喃喃的一句话,迅速将夕芫从春水中拔了出来。 “陛下在说什么?” 宇文皓轩缓缓收回深情的目光望向殿外,“你的眼神,很像一位故人,当年她第一次见朕时也是这样看着朕。” 夕芫很想抽自己两巴掌,她早该想到那份深情是不属于自己的,可却偏偏陷入其中。 “如果皇上没有其它的事,嫔妾先告退了。”夕芫心中有些愤怒,脸色涨红,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却是小女儿的娇媚。 就在她刚要踏出殿门,宇文皓轩却幽幽的说道,“晚些到梦馨居来。”夕芫只是微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觉得她们很像?”宇文皓轩还在看夕芫消失的方向,不知何时李昭媛已经从内室中走出。 “很像,一样清澈透明。” “我不这么觉得,馨儿性子太过软弱,可这位新人却是很有主见的,如果馨儿当年能稍稍强硬些,也不会” 李昭媛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了宇文皓轩眼中的悲伤和自责。 第七章 侍寝(1) 夕芫在宫女的引领下走回居所――素梦阁,一路上都在想宇文皓轩最后的那句话,难道今夜她就要侍寝了吗?虽然嫔妃侍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对她来说毕竟是第一次。 “公主!”刚刚踏进院落大门,雪春便小跑着迎了出来,身后更有一群人跟着来到她面前行礼。 “奴婢叫凡桃,是掌事嬷嬷指派的管事宫女。”众人中一位领头的婢女说道。 “这么年轻就做到管事宫女,定是有过人之处了。”夕芫疑惑的看着叫凡桃的婢女,各处的管事宫女一般都是些有经验的姑姑,不知为何,管事嬷嬷却指派给她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 “奴婢年纪虽轻,但进宫已有十年了,对宫中各项事务都很了解,美人如果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奴婢。”面对主子的质疑,凡桃依然很镇定,到让夕芫对她刮目相看。 “那你看我可与宫中什么人长得相像?”夕芫很想知道宇文皓轩口中的‘她’是谁。 凡桃不明白她为何发问,抬头仔细看了看说道,“美人美貌无双,宫中无人可及。” 对这个回答夕芫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也许那个人根本不在宫里,毕竟只有得不到的才会让人念念不忘。 “那你可知梦馨居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上独居的地方,皇上不常来后宫,平日里都宿在梦馨居。”凡桃将知道的毫无保留的讲给夕芫。 夕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可常在那召幸妃嫔吗?” “据奴婢所知从未有过,召幸妃嫔一般都在鸳鸾殿,宫中只有昭媛娘娘常去梦馨居,也只是在那陪皇上说说话。” “你们都去忙吧,雪春一个人伺候就行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夕芫也不再多问,由雪春搀扶着进到内室。 “公主你看多漂亮,听凡桃姐姐说都是皇上赏的。”没有其他人约束雪春又活跃起来,将屋中的摆设一样样指给她看。 夕芫认真打量了屋内的陈设,说道,“留些素净的摆着,其它的都收起来吧。” “为什么?公主不喜欢吗?这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呢。” “昭媛娘娘为人简朴,宫中陈设甚少,咱们的用度怎能超了一宫主位?”雪春知道夕芫不喜招摇,便唤来人将多余的摆设都撤了出去。 “美人!”不多时凡桃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脸上的喜色展露无遗,“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来了。” “快让进来!”夕芫赶紧从榻上起身,皇上身边的人在宫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刘公公快请坐。”未等刘茂林行礼,夕芫便先起身相迎。 “奴才不敢,奴才来替皇上传话,说完就走。”刘茂林微微一欠身,拒绝了夕芫的相让。 “皇上请美人今夜到梦馨居用晚膳,晚些会有马车来接,还请美人早些准备。” 素梦阁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欣喜的不得了,只有夕芫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打赏了刘茂林后继续坐在榻上发呆。 “美人快些起来打扮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旁凡桃焦急的催促道。 “还未到中午怎么会来不及。”夕芫倒是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些。 “美人第一次侍寝规矩多,下午宫中还要派专管侍寝的嬷嬷来教导,我们得先打扮好了才行。” 夕芫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由着宫女们装扮自己。 第八章 侍寝(2) 华丽的兰池宫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连平时叽喳不停的鸟儿都变得异常沉默,众人皆心有灵犀一般低头敛声。 直到一个太监小跑进来,才打破了这股窒息般的沉默。 “小梁子,皇上真的召她去梦馨居了?”王宝络轻抚着太阳穴问道。 小梁子畏缩的走到王宝络身边,却又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是,奴才已经看到夕美人坐着马车去了。” “贱人!都是贱人!”王宝络猛的将宫女手中的茶盘扫落一地,被砸到的宫人们立马战战兢兢的跪地请罪,谁也不敢保盛怒之下的昭仪娘娘会不会拿自己泄愤。 “一个李昭媛就够让本宫头疼了,这下又给她添了个帮手,第一次侍寝就去梦馨居?本宫还没去过呢!”王宝络抓着身旁的靠枕,指甲深深地嵌入其中。 “娘娘息怒。”小梁子跪到王宝络身侧,娴熟的在她的腿上推拿起来,“娘娘的荣宠在宫中谁人能及?去不去梦馨居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李昭媛咱们动不了,可一个小小的美人咱还治不了吗?” “她在李昭媛那住着,本宫怎么治?”王宝络厌恶的踢开小梁子,小梁子跌到一旁,却不顾疼痛又笑嘻嘻的爬上前来。 “娘娘,难道她还能一辈子窝在婉韵宫不出门吗?” 王宝络思付了一会儿,突然哼笑道,“对呀!只要她敢让本宫逮到,就再别想再活着逃走。”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殿中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跳跃的更加肆无忌惮。 梦馨居中,夕芫隔着满桌的盘碗,看了看对面的宇文皓轩,好像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也一言不发的低头吃饭,只是处在这种压迫感十足的环境中,任凭什么山珍海味也觉不出滋味来。 “饭菜还和你心意吗?”听到问话,专注于饭菜的夕芫才发现宇文皓轩已经用完晚膳。 夕芫也赶紧放下自己的碗筷,说道,“臣妾对吃向来没什么要求,只要能果腹便可。” “住没要求,吃也没要求,那你对什么有要求?”宇文皓轩看着她憋红的脸颊,突然觉得戏弄人也是件趣事。 夕芫本想敷衍了事,没想宇文皓轩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臣妾对外在的物质并无祈望,只希望能现世安稳、从容平和的度日就好。” “现世安稳、从容平和,听起来很容易,在宫中若要如此恐怕永远也做不到。”宇文皓轩起身来到窗前,这种日子他以前也努力过,还为此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 “就因为希望渺茫,所以才会特别的渴望吧。”她知道自己愿望听起来很不切实际。 “以前也有一个人,她的心愿跟你的一样。”宇文皓轩说着,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后来呢?”夕芫追问道,她无法完成的愿望却希望其他的人能够实现。 “没有后来了。”似是不愿多说,宇文皓轩回身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你的这个愿望朕可能无法满足,但朕会给你更多,只要朕能办得到。” 夕芫强迫自己别开那道炙热的目光,想要抽回双手,却发现自己微弱的反抗是那么的无济于事。 “皇上说笑了,后宫嫔妃众多,臣妾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挂心。” “你和她们不一样。”宇文皓轩握着她的双手又加重了几分力。 “皇上既说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虽然自知早晚会是宇文皓轩的人,但那句不知对多少女人说过的‘你不一样’却引起了她强烈的反感,入宫前她便下定决心,宁愿保有本心的孤独一生,也绝不在帝王短暂的情爱中迷失自己,最终成为深宫中的怨妇。 可夕芫不知,她的反抗却更加激起了宇文皓轩骨子里的占有欲。 宇文皓轩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正视自己说道,“朕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夕芫还想争辩,一股温热却霸道的袭上双唇,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愣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酥麻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任凭宇文皓轩撬开贝齿,探入深处,那股专属与男人的清冽气息也随之而入,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宇文皓轩觉得这是让女人闭嘴和失去理智最好的办法,屡试不爽,不过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夕芫的意志力。 短暂的沉醉之后,夕芫迅速抓回了理智,这是她的初吻啊!没有期望中的花前月下深情款款,连最起码的温柔也没有。 一股羞愤窜上心头,夕芫对着那只霸道的舌狠狠地咬了下去。 宇文皓轩吃痛闷的哼了一声,他有过无数的女人,没有一个敢反抗他,更别说下口咬了。 趁宇文皓轩失神的空当,夕芫成功的脱离了魔掌,而没有禁锢了的她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的双唇因激吻而变得红肿,散发出一道诱人的光泽,让宇文皓轩本已熊熊的**燃烧的更加剧烈起来。 “很好,还从没人敢反抗过朕,是想欲擒故纵吗?那朕就成全你。” 宇文皓轩说着如饿狼一般扑向地上的夕芫,想再次吸允那片甜美的双唇,却似是想起了方才的吃痛,转而附上了她白皙的脖颈。 夕芫依然没有放弃反抗,可身体却像是被巨石压住般动弹不得,再剧烈的反抗都只是徒劳而已。 “嘶!”突觉胸前一凉,胸前数层衣衫被齐齐的撕开,露出了贴身的粉色肚兜。虽然羞愤难当,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唯有两行委屈的泪水默默滑落。 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润,宇文皓轩停下动作,怜惜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夕芫,**也被这冰凉的花雨一点点浇灭。 宇文皓轩轻柔的将夕芫胸前展露的春光遮好,可脖颈上大片的青紫却怎么也遮不住,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方才的粗暴。想要出言安慰,可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的他,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第九章 争宠 夕芫躺在地上,虽然放弃了反抗,可一串串滑落的l泪珠却形成了无声但更有力的抗争。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他一介帝王何时沦落到需要用强来征服女人了? 恢复了平日的理智,他抖了抖压皱的衣衫,正要起身是屋外却传来了当值太监焦急的喊声。 “皇上不好了,昭仪娘娘宫中来人说,娘娘傍晚时跌进荷花池里,现在正昏迷不醒”小太监一边喊一边冲入屋内,王昭仪在宫中颇有地位,他不敢延误消息,可却没有想到屋中竟是这番情景。 只见平日里庄重严肃的宇文皓轩,粗鲁的将夕芫压在地上,嘴角隐约还有血迹,夕芫华美的宫装多处被撕裂,娇美的妆容也已经被泪水染花。 “滚出去!”宇文皓轩一声暴喝将惊呆中小太监吼醒,自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小太监慌不择路的退出,忙乱中被身后的门槛绊倒,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屋外的宫女看到小太监如此惊慌的表情,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滚出去’三个字却是听的真真切切,没人敢多问一句。 “滚滚滚!有多远都滚多远!”也许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小太监踢打着将宫女们撵到了院外。 屋内宇文皓轩已经起身坐在桌旁猛灌凉茶,夕芫也整理好衣物站在一旁,强装镇定的说道,“昭仪娘娘既然有事,皇上还是尽快过去看看吧。” “你想让朕走?”宇文皓轩重重的将茶杯一墩,冷眼看着她,“好,那朕就去看王昭仪了,夜深了,今晚你就在这歇着吧!” 夕芫不敢直视宇文皓轩,害怕刚才的一幕重演,也许明日她会因被抢了恩宠受宫嫔耻笑,但那也好过处在这种窒息的压迫之下。 宇文皓轩冷漠的转身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回身来,看着神经再次绷紧的夕芫,意味深长的说道,“朕有耐心等,等到你自愿的那天。” 直到外面纷杂的脚步声消失,夕芫依然没有从紧张的情绪中缓出来。 “美人,奴婢服侍您睡吧。”不知何时凡桃已经站到她身边。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夜都深了,再说美人总要换件衣服才是。”凡桃看到她的衣服已有多处破损。 “这么深的夜哪有人会看到,我们走吧。”夕芫说着走出门去,不容凡桃反对。(.) 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夕芫的心也同样的冰冷,这座卸去了白日里繁华耀眼的皇宫,此刻将骨子里的冷漠毫无遗漏的展现了出来。 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让她也逐渐变得清醒冷静,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百般讨好姜帝,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将来,也要为宁国的将来去争取,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美人刚才为什么不留住皇上?皇上就这么走了,日后大家都会觉得您好欺负的。”凡桃为夕芫不平的说道。 “皇上要是真心想留,无论怎样都会留下的,可如果强留下了人心却不在,又有什么意思。” “可这是美人第一次侍寝,王昭仪就这样示威,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挤兑您呢?奴婢在宫里时日长,这种事看得太多了,美人您不为自己争取,早晚会被那些小人踩在脚下的。” 寒风中夕芫自嘲的一笑道,“强硬也是需要资本的,我拿什么去与王昭仪争?以后你也要吩咐屋中的人,不要和任何人针锋相对,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美人说的是!”见她态度明确,凡桃也不便再多说。 “咱们到那边的亭子坐会儿吧。”夕芫想多吹些凉风,好让脑子更清醒一些。 “皇上都说让您歇在梦馨居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呢,这冰天雪地的冻坏了可怎么办?”凡桃一边扶着她到亭中一边说道。 “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地方,关于梦馨居,你还有很多没和我说吧?皇上一个人独居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儿家的东西?”在梦馨居中细心的夕芫早已瞧出了许多不寻常的地方。 夕芫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凡桃心中一紧,立刻跪到地上,“是奴婢大意,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没有告诉美人。” “我又没怪你,起来说吧!”夕芫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凡桃。 凡桃很感激她的宽和,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梦馨居其实原本是皇后的居所,那是十年前奴婢才刚刚进宫,皇上南下征战不在宫中,皇后在那期间生下太子,后来却被太后和众大臣以惑君的罪名联名处死,皇上得知消息连夜就赶回来,可皇后已经不在了,听说皇上大发雷霆斩尽了太后母家所有的势力,还处死了宫中很多嫔妃和宫人,太后因此事至今还被软禁在祥宁宫中。” “皇后不是应该住在凤栖宫吗?”夕芫很疑惑,梦馨居甚至还没有她的素梦阁大。 “听说皇后为人宽和喜欢清静,平日里连妃嫔的请安都不用呢,不过奴婢也没亲眼见过皇后。” “那你可知太后为什么要杀皇后?”宫廷中隐晦的事最多,夕芫也和同龄女孩子一样有着不尽的好奇心。 “奴婢也不知道,大概是皇后犯了什么错吧,那次屠杀中很多老宫人都死了,宫里下了封口令,没人再敢提起此事。”凡桃警觉的看了看四周,那次宫中的大清洗让她记忆深刻,即使现在说起来依然觉得阴风阵阵。 “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很深吧?”夕芫很惊讶一个帝王竟能为一名女子如此愤怒,不惜软禁自己的母亲。 “听说是的,那次清洗后宫中的妃嫔已经所剩无几,可皇上这十年来都没有再选妃嫔,直到这次公主们进宫,宫里才热闹了些。不过妃嫔之位还多是空悬,皇后一直没有再立,现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贵妃娘娘。” 夕芫呆呆的望向星空,想象着那个让宇文皓轩倾心的女子的摸样,在凄冷的寒风中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为那个薄命却不会有憾的女子。 第十章 疯癫 翌日清晨,夕芫早早便出门去向李昭媛请安,每日清晨给宫中的娘娘请安是宫里的规矩,就像皇帝每天都要上朝一样。虽然同在一宫内,但姜国皇宫庞大,她的素梦阁与主殿还有一段距离。 进入主殿绕过一块翠玉的屏风便来到后殿的内室,夕芫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先到的,却没想到有竟来的更早。 软榻上一位眉眼安详的女子坐于李昭媛身侧,女子虽相貌平平却给人以温婉从容的舒适感,一身素灰色的衣衫,比婉韵宫中的摆设还要清淡,手腕上戴着一串砗磲莲花手钏,另一只手中还握有檀木念珠,一看便知是信佛之人。 因不知其位份,夕芫俯身行礼道,“嫔妾见过昭媛娘娘,见过姐姐。” “不用多礼”,李昭媛执起女子的手向她说道,“这位是澄心堂穆婕妤。” 穆婕妤上前拉住了还要行礼的夕芫,“昨日便听说咱们宫中来了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姐姐谬赞,宫中美貌之人众多,妹妹在其中算不得什么。”夕芫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妹妹如此美貌何必自诽,你才刚进宫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定会有飞上枝头的那一天。” 听了穆婕妤的话她顿时明白,昨夜被王昭仪抢了恩宠的事恐怕已经传遍了后宫,虽然自己并不觉得怎样,但面对真诚的劝慰夕芫还是回以感激的一笑。(.无弹窗广告) “王宝络就会使这些小计俩,你不用太在意,皇上心里清楚着呢!”相较于穆婕妤的婉转,李昭媛直截了当的点破了这件事。 “娘娘不必挂心,嫔妾并没有在意。”能有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夕芫的心里感觉很温暖。 “那就好,以后多上我这来坐坐,我宫里人少,日子长了你可不要嫌无聊。” 三人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李昭媛身旁的小宫女却显得有些焦急,“娘娘,时间不早了,该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李昭媛瞪了小宫女一眼,“说我身体不适,今儿就不去了。” “可娘娘您已经五日没去过了。”小宫女虽然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提醒。 “哪那么多话,说了不去就不去!”李昭媛猛地抬高嗓门,将小宫女吓得跪地打颤。 见李昭媛发怒,夕芫起身劝道,“娘娘还是去吧,贵妃娘娘要是怪罪告诉了皇上,岂不坏了娘娘和皇上的关系。” “妹妹放心,皇上才不会去管这些事情,要我整日去听她们那些虚头吧脑的话,还不如窝在屋里睡觉呢!” 夕芫还想再劝,却被一个慌忙跑进来的宫女打断。 “娘娘娘,吴美人又不好了!”宫女跪扑到地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昭媛和穆婕妤神色突然变得紧张,急忙奔向殿外,一边走一边吩咐宫人们去请皇上和太医。 她从没听说过吴美人,更不知道宫女口中的不好了是什么意思,但众人的紧张神色已经足以让她感到不妙。 跟随众人来到婉韵宫中一处偏僻的居所,还没踏进院落便听到里面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还夹杂着阵阵的哀嚎。 进入院落,刚走到屋门外,一个硕大的花瓶便砸了出来,花瓶落到地上溅起无数碎片,夕芫躲避不及,身上挨了数下。 见到这种情形,所有人都不敢冒然进去,只有李昭媛奋不顾身的冲进屋内抓住扔东西的人,夕芫从惊慌中镇定下来,不顾雪春的拉扯也冲了进去,对身后的宫人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娘娘!” 在宫人们齐心合力下,终于将扔东西的人按住,只是那人依然费力的挣扎喊叫,一旁的穆婕妤将头别到一边,不忍再看那人的惨状。 问过旁边的人夕芫才知道这就是吴美人,细看之下,吴美人虽衣着头饰凌乱不堪,但仍掩不住娇艳的面容,可见曾经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皇上驾到!”远远的传来通传太监的声音,本已安静不少的吴美人突然又发起狂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皇上救我!救我!有人要害臣妾。” 几个宫人反应不及,被突然发作的吴美人挣脱开,屋中瞬间慌乱起来,逃的逃躲的躲,夕芫离吴美人最近,成了吴美人首选的攻击对象。 后退不及,夕芫被飞奔过来的吴美人死死地掐住喉咙,雪春拼命地想将吴美人的手臂拉开,可却起不了丝毫作用。 夕芫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可吴美人的力气越来越大,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让你害我,杀了你!杀了你!” 吴美人眸中透出的强恨意,让夕芫觉得彻骨的寒冷。 就在夕芫觉意识渐渐模糊无力挣扎地时候,掐住喉咙的那双手却突然松了下来。 只见赶来的宇文皓轩将吴美人抱起,并在她耳边轻柔的说着什么。吴美人狠厉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宇文皓轩的怀里,早已没了刚才发狂的迹象。 宇文皓轩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吴美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柔怜惜,吴美人旁若无人的撒着娇,如若不知情的人看到,定会沉醉于这幕动人的情景之中。 夕芫从未见过宇文皓轩如此温柔的样子,与那日对自己的粗暴无情简直判若两人,也许他原本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夕芫在心中想着,对宇文皓轩的印象也有了些改观。 不多时,便有数位太医匆忙赶来,宇文皓轩示意他们在一旁等候,扶着怀中的吴美人走回内室。 片刻后宇文皓轩面色沉重的走出来,让等候的太医进入。 “怎么回事?”宇文皓轩冷冷问向站在一旁的宫人。 吴美人的掌事宫女早已吓得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是小宫女们不懂事,私下谈起昭仪娘娘,让美人听了去,这才” 掌事宫女吓得不敢再说下去,而宇文皓轩依然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 “将生事的宫女拖去暴室,既然管不好手底下的人,你的掌事宫女也不用干了,和她们一起去暴室吧。”宇文皓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早已将那名掌事宫女吓得晕了过去,任凭被人拖走。 暴室是对犯错的宫人比死还严酷的惩罚方式,在那里不禁要日夜不息的劳作,还要日日遭受鞭打,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有一件单衣遮体,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如此严酷的惩罚,让夕芫对宇文皓轩刚刚建立的一点好感瞬间破灭了,在她看来宫人们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 处理完犯错的宫人,宇文皓轩走到她面前,眼中隐有关切,可夕芫却冷漠的低下头,本想出言安慰宇文皓轩只能将话咽了回去,嘱咐了李昭媛几句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背影,夕芫心中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似是不忍,又似是不舍,她狠狠地掐了手背一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可效用却似乎不大。 第十一章 秋千 日子一天天在打混闲聊中溜走,不知不觉已到三月。 窗外的积雪早已融化殆尽,柳枝慢慢抽出新嫩的芽,远远望去一片青绿。夕芫也从‘冬眠’中醒来,不再整日的窝在被窝里,最严寒的冬天过去了。 换上轻薄的衣物,夕芫觉得身体轻了,心也宽了。自从那次吴美人事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宇文皓轩,虽然庆幸不用去面对那种强大的气场压力,但心中总有些小小的失落。 虽然过了许久,可梦馨居那晚的情景却总是在脑中重现,特别是宇文皓轩那股霸道的清冽气息,依然清晰地留存在她的唇齿之间。 “雪春,拿盐水来。”一想到那一幕,夕芫就觉得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公主,你怎么又漱嘴?今早已经是第三次了。”雪春觉得她最近总是怪怪的,每天不漱上十几二十次就好像难受似的。 “闲的太无聊了。”夕芫思付了一下,终于给自己找了个较好的借口,因为太闲了所以才总是想起那晚在梦馨居发生的事。 自从搬进素梦阁,她每天不是请安,就是呆在屋中看书刺绣很少出门,即使出去也只是在婉韵宫中走走。 “美人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出去走走吧,御花园里虽然还没有花,但已有些春意了。”凡桃在一旁建议道。 “是啊公主,出去看看吧,反正天都暖和了。”一听说出去玩,雪春一下子活跃起来。 夕芫看着她猴急的样子笑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没说要带你。” 见夕芫不带自己,雪春立刻瘪了嘴,将憋闷了一冬天的怨气全都写在了脸上,那副表情逗得一旁的宫人们都笑得涨红了脸。 “好妹妹,带你去还不成吗?这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夕芫只是想逗逗雪春,没想到把雪春急成这副模样。 初春的御花园已不似冬日里那般萧条静索,时而传出宫女们嬉笑的声音,再配以啾啾的鸟鸣和潺潺的水声,让人有种身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公主快看,那有架好高的秋千。”雪春指着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说道。 “真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在宁国时她的寝宫中就有一架秋千,能在姜国的宫中再次看到,夕芫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公主要是早些出来,肯定早就发现了,也不用整日无聊的呆在屋里。”雪春说着跟在她身后一同跑向秋千。 “公主您坐上去,奴婢推您。”雪春用袖子将坐板擦干净,让夕芫坐上去。 “我才不用人推,你跟着我的时间短,没见过我荡秋千,今儿就让你开开眼。”夕芫说着跃上坐板,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缓缓将秋千荡起,而且越荡越高,吓得雪春在下面惊呼连连。 “公主您快下来,这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雪春从没见过有人能将秋千荡的这么高。 秋千上夕芫感觉自己的心也飞起来了,那种整日被囚在四方盒子中的郁闷全部被释放出来,不顾雪春的呼喊,夕芫在飞起几乎与地面水平的秋千上站了起来,她要把所有的烦心事都荡走。 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宇文皓轩出神的看着秋千上衣袂飞扬的女子,思绪也跟随银铃般的笑声飘荡起来,这么美好单纯的快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皇上要过去吗?”见宇文皓轩看得专注,刘茂林在一旁低声问道。 宇文皓轩摇了摇头,他不想去破坏幅美景,只远远的看着便心满意足。 夕芫在秋千上快乐的笑着,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公主您快下来吧,您要吓死奴婢吗?”雪春现在可没有心情去欣赏美景,在一旁紧张的伸着双臂,好像夕芫会随时掉下来一样。 “你紧张什么?我自小就这样玩,从来没摔到过。”秋千上的夕芫自信满满的喊道。 可就在夕芫刚刚夸完海口,突觉脚下的坐板一偏,固定在坐板一头的绳索骤然断裂。 夕芫想抓住手中的绳索,可秋千刚好荡到最高点,惯性太大根本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狠狠地抛出去,雪春虽然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但意外来的太突然,她也反应不及。 听到身后雪春的惊叫声,夕芫心想这下肯定会摔到很惨,索性闭上眼睛,任命的等待着落地时的惨痛。 过了好一会儿,夕芫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下坠,可身体却没有感到预期中的疼痛。 慢慢睁开双眼,夕芫意外的看见宇文皓轩棱角分明的面孔,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原来在夕芫被抛出的那一瞬间,宇文皓轩一脚蹬向身旁的树干,飞身腾入空中接住了下坠的夕芫,这才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 夕芫看着仿若救世主一般的宇文皓轩,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 挣扎着落了地,夕芫的脸已如天际的红霞一般。 “臣妾参见皇上。”夕芫慌忙跪下身去,这时雪春也赶到夕芫身边,确认夕芫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刘茂林察看了散落在地上的坐板和绳索,向宇文皓轩回道,“这座秋千已经年久失修,加之前一阵多雨,绳索已有腐烂的迹象,撑不住美人如此摇晃才会散掉。” 宇文皓轩点了点头,看向自知闯祸的夕芫,“御花园的很多陈设都旧了,也不怪你,要是想玩,朕命人在婉韵宫中架一座便是。” 夕芫绞着手中的丝绢,不安的推却道,“臣妾只是一时兴起,不敢劳皇上费心。” “架个秋千费什么心,刘茂林,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奴才定当办好。”刘茂林俯首恭敬的应了下来。 “有劳刘公公了。”夕芫的心中有些不安,让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给自己做秋千,不知这位刘公公会不会有怨言。 “美人哪的话,能为美人尽心是奴才的福分。”刘茂林毕恭毕敬的答道,看不出任何情绪,夕芫也只好作罢。 “臣妾有些累了,不知可否先回宫休息。”在宇文皓轩面前,夕芫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逼得她想要逃离。 “回去吧,一会儿让太医瞧瞧,别受了惊吓才好。”见夕芫有意躲避自己,宇文皓轩似是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皇上回吧,夕美人已经走了。”许久后,刘茂林提醒还在失神的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嗯’了一声,依然没有挪动脚步。 “皇上今夜不如传夕美人侍寝,自上次后您已经很久没有召夕美人了。” 宇文皓轩抬眼,看着散落一地的秋千,幽幽的说道,“朕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她,不只是身体而已。” 第十二章 责难(1) “公主您慢点,奴婢都跟不上了!”雪春小跑着追在急速行走的夕芫的身后。 “快些回去吧,今天好晦气。”夕芫没有减缓步伐,反而走得更快了。 “才不晦气呢,公主是因祸得福,您都没看到刚才皇上有多帅,嗖的一下窜到半空就把您接在怀里了,我要是您都幸福死了。” 夕芫猛地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雪春说道,“你个小妮子,什么都敢说,等过些年把你嫁出去,有你幸福的。” 雪春一下涨红了脸,跺脚羞道,“公主您说什么呀,奴婢才不嫁人呢!” “瞧我们小妮子脸红的,怕是现在就思郎了吧?”夕芫说完提起裙摆向前跑了出去。 “公主您别瞎说,奴婢才没有呢!”雪春在后面边追边喊。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要不我明天就给你寻一个去。”夕芫回头打趣道,没有发现前方的拐角处正站着一个人。 等她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停步,被重重的撞到在地,而那人却像是早有准备,只向后退了一步便停住。 “奴才有眼无珠,撞到夕美人,还请美人恕罪。”那人话说的毕恭毕敬,但神情中却露出一丝不屑。 “你没长眼吗?看到我们公主也不知道躲开!”雪春扶起地上的夕芫厉声说道。 雪春还想训斥却被夕芫制止,因为她已认出那人便是王昭仪身边的小梁子。 “是我一时忘形撞了公公,不关公公的事,公公若有事务在身就自去忙吧。”夕芫平和的说道。 “奴才就是来寻您的,不想正巧在此处遇到美人。” 夕芫眉头微蹙,问道,“寻我做什么?” “昭仪娘娘说,宫中嫔妃都不常来往,日子久了变得生疏了,便请各位姐妹去兰池宫坐坐,也好联络一下感情。” “烦劳公公转告娘娘,嫔妾近日身子不爽,就不去叨扰了,也免的将病气传给各位姐姐。”夕芫不知王昭仪是何目的,但可以肯定是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夕美人这可难为奴才了,刚才看美人嬉闹可不像有病之人,这让奴才怎么回禀娘娘呢?”小梁子说着,脸上露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虚伪,“再说,昭仪娘娘为九嫔之首,各宫中人前去请安听训也是分内之事。” 夕芫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便对雪春交待道,“雪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雪春抓住夕芫的袖口不放,王昭仪的恨厉在宫中无人不晓,她不放心让夕芫去独自面对。 夕芫不着痕迹的拂开雪春,对小梁子说道,“那就烦劳公公带路了。” 雪春没有离开,而是紧跟在夕芫身后,夕芫回身用眼神驱赶了几次,雪春都全当没看见一样。 夕芫放慢脚步,故意与小梁子拉开一段距离,小声对雪春说道,“别跟着我,快回宫报信,如果我迟迟不回,就去向昭媛娘娘求救。[.超多好看小说]” 雪春立刻明白了夕芫的用意,看着她和小梁子走远后,便撒腿跑回婉韵宫。 踏入兰池宫,夕芫只觉一片炫目,放眼看去几乎所有的摆件和装饰都是鎏金嵌着宝石,奢华无比,就连普通宫人的穿着打扮也十分讲究,单看这份气派,便可见王昭仪在宫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进入主殿,只见王昭仪一身华丽的宫装,端坐于主位,下首两侧分别坐了数位嫔妃,看到夕芫后有的趾高气昂一脸的不屑,有的低眉顺目毫无表情。 想必这些便是住在兰池宫偏殿的嫔妃,夕芫上前行礼道,“嫔妾见过昭仪娘娘,见过各位姐姐。” “夕美人还真不好请,我们都巴巴的等了许久了。”王昭仪还未开口,便已有人替她发起难来。 “让姐姐们久等是妹妹的不是,妹妹在这给姐姐们赔罪了。”夕芫赔笑着请罪,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位发难的嫔妃也不好再说什么。 “算了,都是自家姐妹,等会儿又有什么关系。”王宝络抬手示意夕芫起身。 “还是娘娘大度,嫔妾们自愧不如。”两侧嫔妃忙抓住机会奉承道。 虽是奉承,但哪有人不爱听好话,王宝络一笑,赞赏的看了看说话的人,笑道,“要说大度,本宫怎么能和李昭媛相比,听说她连自己宫中请安的礼数都免了呢,是不是啊夕美人。” “那是没规矩,跟娘娘的大度怎能相提并论。”夕芫正不知要如何应答,刚才拍马的嫔妃却嘴快的替她解了围。 王宝络凤目一瞪,那位嫔妃不知是哪里说错了,惊恐万分,而一旁的其它嫔妃却暗自幸灾乐祸,夕芫看着眼里,知道这看似和谐的表面下实则波涛汹涌。 王宝络拂了拂鬓,再次看向夕芫,“这次入宫的人颇多,哪里来的都有,不知妹妹是来自哪里?” “嫔妾家乡在南陆的宁国,与姜国相隔甚远。” “宁国?本宫怎么没听说过,你们听说过吗?”王宝络假意扶额思付,其实只是想让夕芫难堪。 下首立刻有人接话道,“还真没听说过,不会是画了几亩田地便自称一国了吧。”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嗤笑起来,夕芫却不以为然道,“宁国的确国土狭小,但却是鱼米丰饶之地,气候四季如春,各国的商贾大户多有在宁国置业长居的。” 面对羞辱夕芫不卑不亢,让王宝络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见此计不成,王宝络撇开话题说道,“妹妹当日从采女一跃成为美人,想来皇上是很喜欢你的,可却仅召见了妹妹一次,便再无音信,本宫看在眼里都替你着急。” “多谢娘娘挂心,是嫔妾愚钝不得圣心。”虽听出话中的虚伪,可夕芫却不得不道谢。 “所以本宫要把你叫来好好教导,也好让妹妹与本宫同享恩泽。”王宝络对身边的小梁子使了个眼色,向夕芫招手道,“来,站到本宫身边来。” 夕芫小心翼翼地在王宝络身边站定,便看见小梁子捧来一个香炉。 王宝络接过香炉,打开炉盖闻了闻道,“别看姜国冬天寒冷干燥,可夏日里也是很温热潮湿的,少不了这小小的香炉,以往本宫经常手捧香炉侍奉在皇上身侧,为皇上驱湿提神,现如今夏天就要到了,你就先练练这个吧。” 在湿润的宁国,香炉是生活中必备的物品,夕芫对它的使用并不陌生。 接过香炉夕芫默立在一旁,王昭仪则和其它嫔妃聊起家常来,似乎并没有想要为难意思。 王昭仪就这么放过她了吗?夕芫心中大感不安,以王宝络的性格怎么会轻易罢手,若只是为了教导她,又何必拉起这么大的架势。 在接过香炉的那一瞬,夕芫明显看到了王宝络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难道这香炉有什么不妥? 夕芫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香炉,鎏金的浮雕栩栩如生的展现出一幅百鸟朝凤的景象,凤身镶嵌着无数颗细小而耀眼的宝石,周围每只鸟儿嘴里也都衔一颗,似乎是在向凤凰进献,只需瞧上一眼,便可知这香炉的贵重。 突然,夕芫感到一丝异样,手中的香炉好像越来越烫,她这才明白了王昭仪真正的用意。 第十三章 责难(2) 璋庆殿书房内,宇文皓轩蹙眉看着各地官员的呈报。 刘茂林悄声来到他近前,似是有话想说,可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后,只换掉了桌上的那盏冷茶,便默不做声的立在了一旁。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宇文皓轩依然看着手中的奏章说道,刘茂林跟随他多年,只消一个动作便知是什么用意。 “昭仪娘娘将夕美人召去了兰池宫。” “什么时候的事?”宇文皓轩有些紧张的看向刘茂林。 “就在上午皇上和夕美人分开后。” 宇文皓轩放下奏章,起身来到窗口望向兰池宫的方向。 “皇上若有意,奴才可替您去给夕美人解围。”察觉到他的不安心,刘茂林主动请缨道。 “不必了”,宇文皓轩下意识转了转指间的扳指,“要是这点小事都应对不了,日后如何在宫中存活。” “可昭仪娘娘处事狠厉,奴才怕”刘茂林表示出自己的担心,可后面的话却是他一个奴才不该说的。 “李昭媛知道吗?” “奴才看见夕美人的陪嫁侍女独自回了婉韵宫,昭媛娘娘应该会知道。” “那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宇文皓轩说着安心的坐回了桌前。 素梦阁门口,雪春焦急的等待着,不停地向宫门处张望。 “进来等吧”,凡桃拉住踱来踱去的雪春,“你这样美人也不会早回来的。” “凡桃姐姐,怎么办呀?公主她还不回来。”雪春说着,急的哭了起来。 “雪春别急!”凡桃将雪春搂在怀里安慰道,“也许是王昭仪与美人聊得来也说不定。” “咱们去找昭媛娘娘吧!公主说如果她总不回来,就让我们去求昭媛娘娘。”雪春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转身便要飞奔出去。 “先别去!”凡桃一把拉住莽撞的雪春道,“美人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咱们不能这么冒失,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岂不让昭媛娘娘难堪?要是到午膳时美人还不回来,咱们再去找昭媛娘娘也不迟。” 雪春看了看日头,离午膳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强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兰池宫中王宝络和众人越聊越欢畅,似乎是把站在身边的夕芫给忘了。 夕芫捧着香炉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炉体表面的温度已经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却依然在不断升高。 夕芫紧咬着下唇,双眸中蓄着了泪水,她明白王昭仪的狠毒用心,只要她坚持不住,便会为王昭仪寻来惩治的理由,所以就算双手被烫掉了皮也一定得坚持住。 王宝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说了半天的话她的嘴都干了,可夕芫却依然什么状况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瞥了小梁子一眼,小梁子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在后退时臂肘‘不小心’碰触到夕芫红肿的双手。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夕芫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的双手再也捧不住滚烫的香炉,‘砰’的一声,香炉摔落在地,镶嵌在炉身的宝石四溅而飞,几块滚红的火炭落到王宝络华丽的裙摆上。 “那可是昭仪娘娘大封时,皇上御赐的信物啊!”短暂的沉默后,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片惋惜责难之声。 香炉落地的一刻,王宝络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扬起,紧接着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捧起地上的香炉道,“你怎么能摔了皇上送给本宫的信物,你居的什么心?” “是香炉中的火炭过多,所以嫔妾才没拿住。”夕芫倔强地看着王宝络,这分明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陷阱,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低头求饶。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故意整你?”王宝络轻蔑的笑道。 “嫔妾没有此意。”夕芫昂起头不屈的回道。 “好!”王宝络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夕芫面前哼笑两声,突然一巴掌甩了出去,夕芫捂着脸摔到在地,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口里一片腥气,但仍旧倔强地瞪向王宝络。 “怎么?不服吗?”王宝络甩袖做回到主位,说道,“本宫今天就打到你服为止。” 两名宫女听令上前按住夕芫,小梁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仗棍,挽起袖口狞笑着走上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夕芫和王宝络身上,没有人发现靠近门口处的一个嫔妃冲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悄声地退出了殿门。 仗棍狠狠地打在夕芫的背上,很多宫人都不忍去看,可她不仅没有求饶,反而挑衅的笑了起来。 看到夕芫反常的表情,连一向狠厉的王宝络也不禁心中发毛,直觉夕芫将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停!”王宝络示意小梁子停手,看着口吐鲜血的夕芫说道,“你还真是好样的,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给我扒光衣服打。”既然在肉体上无法征服,那她就要在精神上彻底摧残敌人。 王宝络一声令下,小梁子立刻撕扯起夕芫的宫装。 嫔妃被当众扒光衣服,是何等的羞辱,只有和外人私通嫔妃才会受此刑法。夕芫再如何坚强也无法忍受,奋力的反抗挣脱。 一番争斗下来,几个宫人感到体力不支,夕芫瞅准机会挣脱开挟制,一头撞上旁边的墙柱,鲜血顿时四溅开来,惊呆了殿内的每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宝络六神无主的愣在座上,颤抖着嘴唇说道,“快快看看。” 小梁子硬着头皮将手指探到夕芫鼻下,而后猛地跌坐在地,脸色惨白的看着王宝络摇了摇头。 王宝络瘫软在坐席上,她是想让夕芫死没错,但并不表示她愿意承担这份罪过,夕芫虽地位不高但也是有封制的嫔妃,并且还是一国公主,即便宁国碍于姜国强大不敢追究,可皇上会放过她吗? “不关本宫的事,是她自己撞上的。”王宝络喃喃的自我安慰道,可目光所及之人皆低头不语,没有人给她回应。 “一群废物!”王宝络重又拾回平日的威严道,“有好处的时候争先恐后的往本宫身上贴,现在怎么了?都哑巴了吗!” “娘娘,还是先召太医来看看吧。”靠近门口处的那位嫔妃弱弱的说道。 王宝络点了点头,看向小梁子道,“你快去请个太医来,小心点,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十四章 夺人 “你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吗?”突然的一声厉喝吓呆了殿中所有人,包括王宝络在内。 只见李昭媛带着婉韵宫几乎所有的宫人出现在了兰池宫主殿外。 雪春跑进殿内抱住血泊中的夕芫,哭喊道,“公主!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寸步不离您的” “快去请太医,带夕美人回婉韵宫!”李昭媛一声令下,身后的宫人都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请太医的请太医。 “都给本宫站住!”王宝络见状噌地从座上站起,指着李昭媛怒道,“本宫的兰池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说话间已有数名宫人堵在殿门口,阻止婉韵宫的人离开。 李昭媛哼笑一声对手下的宫人们说道,“走你们的,有本宫在怕什么?” 有了李昭媛撑腰,婉韵宫的宫人可谓势不可挡,瞬间便把挡在殿门前的宫人打倒在地,抬着不省人事的夕芫迅速奔出兰池宫。 小梁子带着人要追出去,却被拿着棍棒的婉韵宫宫人狠狠地打了回来。 “反了,都反了吗?”王宝络气得发抖的看着李昭媛说道,“你竟敢指使宫人来本宫这行凶,本宫看你是活腻了。” 在王宝络的带领下,兰池宫的宫人也顺手抄起了一切能当武器的东西准备迎战,混战一触即发。 兰池宫的其他妃嫔都自发的躲避在殿内的一角,不敢冒然出头,宫中这两位以火爆闻名的娘娘她们是真的惹不起,再说这本就不管自己的事也实在没必要出头。 “有种就来和本宫单挑,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王宝络是将门之女,身上自是带些功夫。 李昭媛轻蔑的一笑道,“好啊,那就来吧。”早年她曾在沙场混迹多年,怎么会怕一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将门之女。 王宝络脱下繁琐的外罩扔在一旁,双脚用力一蹬腾空扑向李昭媛,用的正是神武大将军威震沙场的大劈棺手,只是在气势和速度上颇为逊色。 李昭媛轻巧的躲过这一掌,顺势拍在王宝络后心,王宝络收势不住扑到在地,李昭媛上前一把提起她的衣领,趁她反抗不及,‘啪’的甩上一巴掌。 “这是替王老将军打的,他老人家为人谦和,而你却在宫里作威作福,你有何面目自称是他的女儿。”李昭媛说着又是一巴掌。 “这是替皇上打的,皇上多次原谅你犯错,你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吗?只不过是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才放过你,你却一点都不知悔改。” ‘啪’,“这是替被你欺压的嫔妃宫人们打的,你以为自己身份贵重就能随便践踏别人吗?谁没有父母亲人?在他们眼里你又算什么东西?” 李昭媛丢开被打蒙的王宝络,带着手下的宫人大步流星的走出兰池宫,无一人敢阻拦。(.无弹窗广告) 见主子失利兰池宫众人早已没了斗志,畏缩的看着李昭媛离开后,才敢将地上的王宝络扶起。 蛮横狠厉的昭仪娘娘在自己宫中被打,不知有多少人在睡梦中都会笑醒,着实为被她欺压的人出了口恶气。 忙乱的素梦阁中一片低泣之声,谁也没想到早上还有说有笑的人,到了下午竟会变成这样。 雪春跪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向所有能想到的神仙求救,额头上磕出斑斑血迹也觉不出痛。 太医和宫人们不停地忙紧忙出,但所有人都刻意绕开脸色铁青的宇文皓轩。 接到夕芫受伤的消息,他立刻放下政务来到素梦阁,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伤势的严重惊呆,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去为夕芫解围,也很害怕再次出现十年前那样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 李昭媛握住宇文皓轩冰冷的手,试图让他放松一些,宇文皓轩勉强的回以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皇上!”一名太医从内室跑出跪在宇文皓轩和李昭媛面前,让众人的心不由得一紧。 “快说,怎么样了?”李昭媛焦急的起身问道。 “回娘娘,夕美人已经醒了,面上看来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意识还不是很清醒,额头上的伤恐怕要留下疤痕。” “人活着就好,留不留疤有什么要紧。”李昭媛松下一口气,转身看向宇文皓轩说道,“皇上进去看看吧,也好安心。” 宇文皓轩摇摇头道,“不了,传朕的旨意让夕美人好好休息,素梦阁的宫人护主有功,各赏白银百两,让王昭仪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无召不得觐见。” 刘茂林领旨立刻前往各宫传谕,宇文皓轩向内室看了一眼后便默然离开。 夕芫意识逐渐恢复,看到雪春焦急关切的脸,不禁流下泪来,还能再看到熟悉的面孔,夕芫激动地无法言喻。 看见夕芫流泪,雪春也哭了起来,“是哪里还痛吗?公主不要忍着,太医都在呢。” 夕芫摇摇头,虚弱的说道,“不,我哪都不痛,我是看到你们高兴。” “高兴要笑啊,公主怎么哭呢?” 夕芫费力的挤出一丝微笑,还想说些什么,可虚弱的身体容不得她再多说话,恍惚间便又失去了意识。 雪春紧张的攥住夕芫的手臂摇晃道,“公主!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姑娘不必着急。”一旁花白胡须的太医开口说道,“美人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睡一会儿便会醒来,姑娘还是快去准备些清淡的汤粥,美人醒来时肯定会饿的。” 雪春替夕芫掩好被角,便亲自去为夕芫准备吃食。李昭媛又询问了太医几句,见无大碍,也带着众人离开。 凡桃遣退了其他宫人,屋中只留下她一人照看夕芫。 静静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夕芫,一颗眼泪自凡桃的眼角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凡桃魔怔了似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手指轻轻地拂过夕芫撞伤的额头道,“对不起,我真的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偿还,美人您一定要好起来。” 雪春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内室,听到脚步声,凡桃迅速擦掉眼角的泪说道,“美人还睡着,先把药放着吧。” 雪春放下药坐在床沿,小声说道,“凡桃姐姐,你先歇着去吧,这我守着就行。” 凡桃有些愧疚地笑了笑道,“我不打紧,你白天忙了一天,今晚我先守着,明日再换你。” 雪春心想自己白天的确累坏了,晚上极有可能照顾不好夕芫可,便依了凡桃所言,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第十五章 夜探 深夜,烛火通明的素梦阁中一片寂静,凡桃疲惫的倚在床边打盹。 宇文皓轩绕过门口值夜宫人悄声的走入内室,定定的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夕芫。 似是感到有人进入,浅睡的凡桃起身揉了揉双眼,“皇上!”看清来人后,凡桃惊讶地喊出声来。 宇文皓轩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摆手让她退了出去。 轻声坐到床边,他拢了拢夕芫额上的乱发,轻轻拿起夕芫被烫的红肿的手查看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捻起瓶内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夕芫的掌心。 睡梦中感到一丝冰冷自掌心涌入,夕芫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朦胧中以为是雪春在照顾自己,便开口说道,“水我好渴” 宇文皓轩倒来一碗温水,将夕芫的头轻轻托起靠在床头,用瓷勺一点一点喂进夕芫口中。 喝完水,夕芫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了些精神,心想今日的雪春倒是十分安静,大概是被白天的事吓到了,便开口说道,“怎么不说话?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没事了,听不见你唠叨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回应,夕芫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双眼却正对上宇文皓轩关切的眼神。[.超多好看小说] 夕芫心中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刚刚服侍她喝水的人居然是皇上,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宇文皓轩按住道,“别乱动!” 命令的语气让她打消了起身的念头,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夕芫开口问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会在这,雪春那丫头肯定是去偷懒了,雪春!雪春!” “不用叫了,朕让她们都去歇着了。”宇文皓轩阻止了夕芫的叫喊,玩味的看着她说道,“你就这么害怕朕吗?” “不是,皇上误会了。”夕芫忙解释道,“臣妾现在行动不便,身旁离不了人。” 宇文皓轩假意疑惑道,“朕不是人吗?还是你觉得朕伺候的不好?” “不,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的意思是”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夕芫才知他是在戏弄自己,便一言不发的将脸扭到一边。 宇文皓轩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越发觉得逗弄夕芫是件乐事。 “臣妾还伤病在床,皇上就这么高兴吗?”夕芫转过头愤怒的看向笑声的来源。 宇文皓轩憋住笑,安抚道,“朕已命太医日夜在你这职守,用的都是宫中最好的药材,你不用太担心伤势,若还有什么需要命人向朕来要就是。” “宫中向来不缺太医和药材,臣妾的伤也必会好的很快,就是不知下次臣妾还有没有这份幸运坐在这和您说话。”想起白日所受的屈辱,她泪水顺颊而下,落在单薄的寝衣上。 宇文皓轩心中一紧,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以将所有的一切掌握在控制之中,就在他自负的做着美梦时,老天却让他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他发了疯似的报复,可依旧换不回逝去的生命。 抱过哭泣的夕芫,宇文皓轩黯然的说道,“我承认自己很无能,看似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受伤,朕根本就没资格承诺给任何人什么,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在朕无能为力的时候也一定要安然的活下去。” 夕芫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最没有用的,可今天她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宇文皓轩默默地抱着夕芫,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的挥洒着眼泪,能多哭出来一些,心中的委屈就会少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夕芫的哭声渐渐弱下来,转而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取代,从兰池宫被抬回来后她便一直没有进食。 听到肚皮发出的‘咕噜’声,宇文皓轩放开哭得近乎虚脱的夕芫,说道,“炉上一直热着粥,朕去给你端些来。” 夕芫抽泣着点点头,看到宇文皓轩胸前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连忙用衣袖去擦拭。 宇文皓轩抓住她的手,笑着说道,“不打紧,只要你高兴就是十件衣服朕也随你当抹布使。” 夕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里却生出一丝甜蜜来。 宇文皓轩端来一碗清粥,执意要亲自喂她吃,拒绝不过,夕芫只好红着脸应下,只希望这碗尴尬的粥快点吃完,可宇文皓轩却像与她作对一样,每一口都要吹凉了才喂过去,一小碗粥最后竟吃了快半个时辰。 吃完饭,夕芫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坐着,气氛中飘过一丝尴尬。 “这里有些粥汤。”片刻后,宇文皓轩指着夕芫的嘴角说道。 夕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问道,“干净了吗?”却发现宇文皓轩正眯眼看着她,而且脸越来越近,直至吻上她的双唇。 这一次的宇文皓轩无比温柔,小心翼翼的吸吮着夕芫柔软的双唇,生怕弄疼了她。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夕芫没有像上次一样反抗。 宇文皓轩一路向下,吻过细腻的脖颈,直至胸前的一片雪白,夕芫的寝衣已半褪到腰间,只剩下薄薄的肚兜,一只温热的手掌探入,夕芫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呻吟。 听到呻吟宇文皓轩腹下一阵燥热,身体猛地压向半躺着的夕芫,却不想手指缠住了她的头发,夕芫一声痛呼,痛醒了自己,也喊醒了宇文皓轩。 夕芫将裸露的肌肤掩好,全身一片绯红,干咳了一声,宇文皓轩不自然的说道,“你还有伤在身,太医说要多休息,快些睡吧。” 夕芫依言躺好,脑子里却乱的像一锅粥似的无法入睡,见宇文皓轩还坐在床前,便问道,“皇上不回去歇着吗?” “朕让照顾你的宫人都回去休息了,你安心睡吧,朕在这陪着你。” 夕芫‘哦’了一声将身体转到里侧,她不想暴露自己内心澎湃的事实,可也不舍得让宇文皓轩离开,便安心的闭上眼,享受着那股专属于宇文皓轩清冽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第十六章 偶遇 伤中卧床的数日,夕芫每到夜里便像打了鸡血似的,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有着一丝期盼,但又有些害怕。[] 可数日过去,夕芫的期盼并没有变为现实,宇文皓轩自那晚后再也没出现。 “哎!”又是一声叹息传出,雪春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公主你怎么总叹气?是不是呆的太无聊了,要不奴婢给您拿本书看吧。” “算了吧,那些书都看过不下十遍了。”夕芫摇摇头无聊的捏起发梢玩。这些天她已经恢复了很多,可雪春就是不让她下床,还搬出老太医的话一遍一遍的讲,弄得她都要疯了。 实在忍受不住,夕芫一把掀起被子,跳下床来。 “公主您怎么起来了。”雪春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扶住她。 “停,别再把那些老太医的话再拿出来威胁我,我都能背下来了。” “公主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听话。”雪春说着就要将她按回到床上。 推开雪春的手,她大步走到妆台前说道,“那些太医就是吓唬人,怕皇上和昭媛娘娘责怪才想让我在床上躺着,免了他们的麻烦。” “就算是这样也是为了您好啊,万一磕了碰了,吃亏的还不是您自己。”整个素梦阁也就雪春敢质疑她的决定。 “天天这样我倒宁愿磕着碰着,也比被憋疯了强,快给我梳头,要不然我就这样跑出去。”夕芫一边说一边挑选自己中意的配饰。 “好好好,不过出去了您可要听奴婢的,不能任性胡来。” “没问题!”夕芫爽快的答应道,反正每次雪春都拗不过她。 踏出囚牢似的房屋,夕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日未出门外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处望去都是满目青翠,一些早春时节的花儿已含苞欲放。 微风拂过,带来春日的鸟语花香,让人闻之欲醉,夕芫不雅的伸了个懒腰,放肆的笑了起来。 “公主你疯了吗?”雪春警惕的瞧了瞧周围,“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我现在就像是出了笼的鸟儿,高兴高兴还不行吗?”夕芫撒娇的说道。 “那我们只在婉韵宫里走走,一会儿便回。”雪春坚决的说道,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对了,皇上让刘公公做的秋千做好了吗?”其实她躺在床上这几天一直惦记着秋千的事。 “做是做好了”,雪春点了点头,“不过您只能坐在上面让奴婢慢慢的推您。” “好吧!”夕芫知道这是雪春最大的让步了。 雪春拉住心情跳跃的她,稳稳地走在石板路上,拐过几处弯便看到了漆的发亮的秋千,可同时也看到了秋千上的人。 “是谁的侍女,奴婢去让她下来。”看到那人身边并无其他人,雪春便以为是个偷闲的小宫女。 “等等,好像不是宫女。”拉住雪春,夕芫仔细看了看秋千上的人,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衣着艳丽,肯定不是宫女的服制。 “我们走近些看看。”夕芫说着率先走过去,雪春也跟在其后。 待走的稍进了些,雪春突然惊呼出声,“是她!” 呼声惊动了那人,见她转过头来,夕芫也吓了一跳,正是那日发狂的吴美人。 夕芫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转身离开,可吴美人已经发现她们,并跑了过来。见逃不掉,雪春老母鸡一般护在夕芫身前。 吴美人并没有像那日发狂那般伤人,而是笑着看向夕芫,问道,“你是新来的?” 夕芫强笑着点了点头,看四周空无一人,若吴美人真的发起疯来,她和雪春根本抵御不了。 可吴美人心情似乎不错,脱掉自己的一个手镯递给她道,“今天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 夕芫和雪春都愣在当场,今日的吴美人和那日所见的相差也太大了。 见夕芫不收,吴美人硬拉过她的手腕套在了上面,得意的说道,“多好看呀,这是我最喜欢的手镯了,是皇上送给我的。” “即是皇上送的,妹妹怎么敢收,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夕芫说着便要将镯子摘下来还给吴美人。 吴美人眼神黯淡,楚楚可怜道,“你不喜欢吗?是不是嫌我的东西不好?”无辜的明眸中依稀泛出泪花,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些许怜惜。 夕芫绕过挡在身前的雪春,拉起她的手道,“当然不是,妹妹是怕皇上若知道了,要责怪姐姐不将御赐之物放在心上,随便就送了人。” “不会的”,吴美人转而喜笑颜开,“我那里有好多皇上送的东西,皇上说只要我高兴想怎样就怎样。” “怎么一会儿看不紧你就跑到这里来了。”身后响起焦急的声音,夕芫回头看去,原来是穆婕妤带着人来寻吴美人。 “穆姐姐”,见是穆婕妤,吴美人低下头叫道,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穆婕妤温柔的替她拢了拢两鬓的乱发,道,“出来玩可以,但下次一定要让人跟着,知道吗?” “嗯!”吴美人乖巧的答应道,“那边有好多小花,我去摘一些来。”说着便欢快的奔了出去。 “快跟上美人!”穆婕妤吩咐身后的宫人跟上去后,才顾及到身边的夕芫。 “妹妹的伤可好些了?太医不是说要卧床静养吗?” “多谢姐姐挂心已经好多了。”夕芫俯身道谢,“妹妹在屋中实在憋闷不住,这才出来透透气。” “出来走走也好,吴美人也是憋闷不住,才偷跑出来的。”穆婕妤说着看向不远处与宫女一起嬉戏采花的吴美人。 “吴美人看上去并不像有病之人,为何会”见穆婕妤神色一暗,夕芫没有再问下去,不知自己是不是失言。 “哎!”一声哀婉的叹息自穆婕妤口中传出,“吴美人原是住在兰池宫,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王昭仪,便被折磨成了这样,妹妹你日后也要当心,虽不在她眼皮底下住着,可她毕竟是九嫔之首。” “王昭仪这样跋扈,贵妃娘娘不管吗?”夕芫不信宫中真无一人可治王宝络。 “贵妃娘娘?只要是不关她的事,她才不会管,王昭仪也不会傻到去招惹她,这宫中上下只有咱们昭媛娘娘能镇得住王昭仪,上次要不是昭媛娘娘,你的小命恐怕真要丢在兰池宫了。” 夕芫不自然的笑了笑,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想起那日在兰池宫的遭遇,依然觉得心悸。 “你的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见她神色有异,穆婕妤关切地问道。 “许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觉得有些头晕。”夕芫扶着额头,不住的冒出冷汗来。 “快扶你家美人回去,传太医看看。”雪春依言上前扶住夕芫往回走,突如其来的虚脱感,让她连道别的力气也没有。 第十七章 悸动 经过那日的虚脱,雪春更加不让夕芫乱动,直至痊愈后又多躺了几日,才被允许下地走动。 看着镜中整整胖了一圈的脸,夕芫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雪春恨不得一天喂她五顿饭,弄得像坐月子一样,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公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雪春端着洗脸水从外面走进来。 夕芫起身拿起帕子在脸上擦了擦道,“躺了这么多日也该去给昭媛娘娘请安了,那日的救命之恩还没谢过呢。” “可是昭媛娘娘前几日便吩咐说,没有特别的事不用去问安。” “为什么?娘娘不是很喜欢让人到她屋中说话的吗?”夕芫放下帕子疑惑的问道。 “昭媛娘娘生病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没见好,所以才不喜人去打扰。” “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夕芫急道,李昭媛对她恩重如山,可她却连人家病了都不知道。 见夕芫生气,雪春在一旁委屈的说道,“是昭媛娘娘特意吩咐不让您去探望的,说是怕耽误您养伤。” “好了,你去看看娘娘起床了没有,让凡桃进来给我梳妆吧。”夕芫知道雪春是太在乎她的缘故,便也没有多责怪。[] 转入李昭媛居所的内室,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整片空气之中,夕芫不适应的按了按鼻,只见李昭媛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不时剧烈的咳喘,一旁还堆着一摞已用过的稿纸。 见她走进来,李昭媛将稿纸扣放在桌面,道,“你自己还病着,何苦来看我。” 夕芫行过礼走上前道,“嫔妾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娘娘,怎么突然病的这么重?太医怎么说?”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年年春天都会发作,今年只是重了些而已。” “越是这样才要尽快医好,每年发作一次,娘娘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夕芫关切地端过宫女手中的汤药,亲自侍奉。 “这病是在沙场上刺伤了肺落下的,怕是好不了了。”李昭媛推开药碗,不想闻到苦涩的药味。 见李昭媛神色暗淡,夕芫话锋一转道,“总听宫人们说起娘娘当年驰骋沙场的威风事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是啊”,李昭媛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尘土飞扬的边关,“那段日子虽然苦,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没有去过,体会不到那种天高地阔的自由。” 见李昭媛脸上重现光彩,夕芫继续问道,“女子从军实是罕见,娘娘怎么会想要报效沙场呢?” “我是孤儿,幼时有幸被王老将军收养才活到今日,十几岁起便随老将军征战沙场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王宝络吗?” 夕芫摇摇头,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 “我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也可以算她半个姐姐,她这人从小就飞扬跋扈,只有我镇得住,入宫前老将军还特意嘱咐,要我压制着她,以免将来她惹出大麻烦来。”李昭媛说完又咳了起来。 夕芫轻抚了几下李昭媛的背道,“嫔妾素来只知娘娘与王昭仪不和,从不知您与她还有如此渊源。” “这些话我甚少与别人说起,你心里知道便好。” 夕芫安顺的点了点头,李昭媛知道她不是碎嘴之人,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事说给她听。 “因为你的事,皇上禁了王宝络的足,想来她以后也不敢明着对你怎样了。”听闻此话,夕芫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落在李昭媛眼里。 执起她的手,李昭媛说道,“我知道你委屈,可皇上也别无他法,王老将军膝下六子皆战死在沙场之上,如今只剩下王宝络一个女儿,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老将军再伤心的。” 看着李昭媛眼中的悲凉,夕芫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老将军看似威风八面,却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娘娘放心吧,嫔妾能明白。” 听了夕芫的‘古来征战几人回’,李昭媛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弦凄然而动,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娘娘”见李昭媛流泪,夕芫有些无措。 抹掉眼角的泪,李昭媛笑了笑道,“没事,想起了一起征战的将士而已。” “都是嫔妾不好,惹得娘娘伤心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这些年来越发的多愁善感了。”李昭媛黯然,抚上桌面的稿纸,由于纸张是扣在桌面,夕芫看不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娘娘即在病中,应该先养好身体,不要费神写这些东西了。”夕芫好意劝道。 李昭媛没有作答转而说道,“皇上过几日便要出宫巡视,以往都是我跟着,可今年我这身子是不行了,如果有机会你想去吗?” “我?”夕芫露出惊讶地神色道,“嫔妾在宫中位份低微,又不得宠,皇上怎会让嫔妾侍奉左右。” 李昭媛微微一笑,“其实那日在吴美人处我便看出,你对皇上十分抵触,其中原因我不清楚,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拒绝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夕芫低头不语,她对宇文皓轩不是没有一丝心动,可在深宫中长大的她,看过太多的始乱终弃,她怕在付出真心后,换来的只有长锁深宫的孤寂。” 见她不语,李昭媛语重心长道,“人生短短几十载,哪容你这般浪费,相信我,皇上绝不是一个薄情的人。” 看着李昭媛的眼神,夕芫觉得内心像是被什么力量召唤着一般,突然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离了主殿许久,那种感觉依然盘旋在心头不去,夕芫走到荷花池边,将双手浸在冰凉的池水中,心情才平复了些。 “公主您这是干什么?伤才刚好,要是再受了凉可怎么办?”雪春慌忙将她的手从水中拉出。 看着雪春真诚的关切,夕芫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深宫之中有人能如此真心的对待自己,还有什么好求的呢?那股无名的骚动渐渐淡去,夕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性。 第十八章 出宫(1) 李昭媛在病中不便叨扰,穆婕妤的澄心堂便成了夕芫的常去之处,平日里穆婕妤常照顾吴美人起居,她便也和吴美人渐渐熟络起来。(.好看的小说) 午后,夕芫和凡桃提了些精心烘制的点心来到吴美人的柔仪阁,阁中只有一名宫女安静的收拾着被吴美人玩腻后随处乱丢的摆件。 “你家美人还在午睡吗?”夕芫拾起脚旁的玉石把件交给宫女。 宫女轻轻福身道,“美人上午玩得高兴,兴许是累着了,您先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用了”,夕芫低声说道,“让她睡吧,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在这等会。” 为她布置好坐席,宫女继续收拾一地的残局,蜡黄的脸上上渗出无数颗汗珠。 见小宫女年幼吃力,夕芫接过凡桃手中的茶壶道,“你去帮帮她吧。” 小宫女惶恐的谢过后,便闷不做声的低头干活。 夕芫怜惜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像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若在平常人家,哪个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看了看空旷无人的屋宇,夕芫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为什么每次来都只看到你一个人在干活,其他人呢?” 小宫女有些支支吾吾的答道,“姐姐们都去午睡了。” “午睡?”凡桃疑惑的看了看小宫女,皱眉望向夕芫,宫中只听说过主子们午睡,哪有下人还要午睡的道理。 夕芫冲小宫女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月铃。”小宫女怯声答道。 “你去把这阁中的宫人都叫到这来。” 月铃不知夕芫是何用意,眼神怯生生的向凡桃求助,凡桃回以一笑,“快去叫吧,美人自有道理。” 宫人们陆续站到夕芫面前,皆是睡眼朦胧的样子,有的连眼屎还没擦干净。 夕芫冷眼扫过站成一排的宫人道,“你们现在是谁掌事?”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无一人应答,最后一个年长的宫女出来回道,“自从皇上将管事宫女发配到暴室,便没派人来接替。 夕芫垂下眼帘,想是李昭媛还在病中,无暇顾及此事。 “即便没有管事之人,你们也应该恪守本分,要是让皇上知道你们如此怠慢美人,还不把你们全打发去暴室!” 一听到暴室宫人们颤抖着跪成一片,夕芫的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见达到了效果便也没有再发威。 “这次就先饶了你们,若还敢有下次,我一定禀告昭媛娘娘重罚你们,从今日起这个小宫女月铃就是你们的管事宫女,稍后我就去请昭媛娘娘的手谕把这事定下来,你们谁还有异议?” 能逃过惩戒已是万幸,宫人中即使有不服的,也不敢当着夕芫的面提出。只有月铃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年纪还小,当不了管事宫女。” 夕芫上前拉起月铃道,“能不能当管事与年纪无关,我屋中的凡桃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只要你是真心待你家美人就能当。” 听了她的话,月铃为难的看了看旁边年长的宫人,猜到月铃的顾忌,夕芫又道,“我把凡桃借你几日,让她教你如何?” 月铃看了看含笑的凡桃,终于勉强的答应下来。 “夕妹妹!”也许是听到了声音,吴美人兴奋地从内室跑出,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寝衣。 “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就跑出来了?也不怕着了凉。”夕芫上前扶住她,说话间已有宫人替她披上宽厚的披风。 吴美人如孩童一般撒娇道,“想早一些看到你嘛,是不是又给我带好吃的了?” “看你馋的,我哪次空手来过?”夕芫接过食盘,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她嘴里。 “嗯这个好吃。”吴美人一边往嘴里填,一边含糊的说道。 “这是芙蓉栗子糕,加了些红枣冰糖在里头,甜吗?”看着她高兴地样子,夕芫心中一阵满足。 吃足了糕点,夕芫又陪着她玩起了小孩子的游戏,两人正玩得酣畅,门口处却出现了一片阴影,只见来人逆光而站,阳光铺撒在其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宛若天神。 “皇上!”吴美人叫着扑上宇文皓轩,缠在他身上不放,倒更像是女儿见了父亲一般。 放下吴美人,宇文皓轩说道,“看朕今天带谁来陪你玩了?” “小林子!”吴美人高兴地拽住一旁李茂林的手臂摇晃道,“你带我去抓蝴蝶吧。” 宇文皓轩冲他使了个眼色,李茂林心领神会的带着吴美人和其他一切闲杂人等离开。 见只剩下她和宇文皓轩两人,夕芫不自然的绯红了脸,那晚亲昵的画面不受控制般涌上脑海。 看到桌上的点心,宇文皓轩拿起一块填到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道,“过几天朕要出宫巡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昭媛娘娘曾对臣妾提过。”夕芫颔首站立,强掩住内心的波澜。 “这次出巡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朕不想暴露行踪所以不会带太多的人,你挑选一个可靠的人服侍,后日卯时在璋庆门等着,会有马车接你出宫。” “皇上的意思可是要带臣妾出巡?”夕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一生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最后又嫁到皇宫,从来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朕说的不够明白吗?还是你不愿意去?如果是这样朕不会勉强你” “不!”夕芫着急的否认,可随后便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臣妾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那你是答应了?”宇文皓轩又捻起一块糕点问道,“这是什么点心,朕从来没吃过。” “这就是普通的芙蓉栗子糕,只不过加了些红枣和冰糖而已。”夕芫微笑答道,语气中明显带着丝雀跃。 “甜而不腻,很爽口,后日多做些带着吧。”宇文皓轩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这爽口的栗子糕,还是因为佳人的应邀。 “距出发世间有些紧,皇上可否容臣妾回去准备。”夕芫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雪春,雪春一定会比她还要高兴。 将凡桃留在柔仪阁,夕芫独自走回居所,一路上高兴地恨不得飞起来。微风卷着柳絮轻拂过脸庞,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春天是真的来了。 第十九章 出宫(2) 卯时,整座皇宫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偶尔响起的打更声,更衬出它的安静和肃穆。皇宫上空漫天繁星闪烁如一片浩瀚的星海,缓缓流淌着无数古老的传说。 夕芫和雪春站在璋庆门外,不时的跺脚哈气取暖,早春的黎明前夕还是未脱尽冬日的寒凉。 “已经到卯时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咱们啊?”雪春已经冻得哆哆嗦嗦,昨晚由于太兴奋,她和夕芫都睡不着说了一夜的话,丑时三刻便心急的来到璋庆门等候。 夕芫握住她的手搓了几下道,“别急,这才刚到卯时,兴许一会儿就来了。” 雪春摆出一副苦瓜脸,用力剁了几下脚,“早知道这么冷就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儿了,这哪像是春天啊?咱们宁国这时候早就穿单衣了呢!” 夕芫轻轻刮了一下雪春的鼻梁,“还不都怪你,老早就急的不行,要不是我拦着,说不定你子时就出来等了。” 雪春撅起嘴,一副委屈后悔的样子,“现在怎么办呀?别等不到马车咱们先被冻死了,要不咱们玩踢对脚来取暖吧。” “好啊!”放下手中的小包裹,两人便在庄严的璋庆门前玩起踢对脚来,嘴里还念叨着,“踢对脚,脚对踢,大年三十添新衣” 不多时远处隐约传来车辙声,夕芫和雪春迅速抱起包裹,盯着黑暗尽头的马车缓缓驶到近前。(.) 驾车的小太监跳下马车,对她们一躬身道“请上车!”后,便垂头立在一旁,,夜色中看不清面貌。 夕芫和雪春忐忑的坐进车厢,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马车稳稳启动,雪春挑起车帘的一角,瞥见刚才那个小太监依然默立在原来的位置,而驾车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一个。 缩身回到车厢内,雪春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车内的装饰,“公主,我怎么觉得他们神神秘秘的,是不是皇上派来接咱们的人啊?” “没事,别紧张。”夕芫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昭媛娘娘跟我说,皇上这次要秘密出行,不能让人知道出宫的确切时间和路线,咱们自然也不能暴露行踪。”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有了些声响,一缕晨光从帘缝照进,驱散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随着马车前行,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来到了一个集市,各色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听的夕芫心潮澎湃,这是生平她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真实的生活,不同于书本上呆板的文字,更有异与他人乏味的叙述。 夕芫兴奋地挑起侧帘向外望去,这一看便再也收不回眼来,只见路的一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人们表情各异的讨价还价,充满了活跃的气息。[] 放下侧帘,夕芫平复了一下心情,急于想找人倾诉分享,可却发现雪春比自己还兴奋地向外张望。 “你怎么高兴成这样,入宫以前你不都是像这样生活的吗?” 雪春难掩心中的激动,回身抓住她的手道,“就是因为生活过才更怀念啊,宫中的日子即无趣又拘束,哪及外面自由,不用担心犯错会被责罚,也不用处处提防别人。” 夕芫神色一暗,“是啊,真羡慕你曾经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过。” 见她不快,雪春收敛住激动道,“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每天都得为钱发愁,要很辛苦的劳作才能填饱肚子,在宫中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不想坏了雪春的好心情,夕芫反手挑开侧帘,指着街边的小摊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都不认识?” “您当然不认识了,这都是普通百姓用的东西,宫里怎么会有。”雪春一样一样的解说,往往一种还没说清楚,夕芫就又看到了其他新奇的东西,一路上下来对每样都是一知半解。 日头慢慢爬高,车厢里渐渐暖和起来,加之出城之后一片绿野青山再无新奇之处,一夜没合眼的主仆二人泛起困来,互相依偎着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将二人震醒,雪春掀开车帘发现像是走进了一片森林之中,繁茂的树木遮挡在头顶上方,只能透过零星斑驳的阳光,她想要开口询问车夫,却发现驾车之人早已不是他们熟睡之前的那个人了。 雪春缩回车厢内,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夕芫,夕芫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俯身钻出车厢,“敢问这位小哥,这是什么地界?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预定的地方?” 驾车的男子没有回头,只冷冷的说道,“小姐不必多问,该到时自然会到的。” 听那人称自己为小姐,夕芫当下明白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再没有多话,与雪春一起沉默的坐在车内。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男子掀开车帘,“到了,小姐请下车吧。” 雪春率先跳下车,搀扶着她走下来,只见此处是一片空地,一边的树上拴着一匹高头大马,旁边还停着一辆较大的马车,却不见任何人影。 雪春还想询问几句,可驾车的男子迅速跳上马车,头也不会的飞奔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呀?我怎么感觉咱们像是被人丢弃在荒山野岭了。” 夕芫也紧张的瞧了瞧四周,不晓得这山中会不会有什么猛兽,顾盼间她突然发现,不远处泛着波光的小溪旁有两个人正望着他们。 拉着雪春走上前,她才看清溪旁的两人正是宇文皓轩和刘茂林,只不过他们都穿着寻常人的衣服,不似宫中那般严肃。 宇文皓轩微笑地看向她们,棱角分明的脸庞少了几分坚毅,多了些寻常人该有的温润,刘茂林也不再卑躬屈膝的站在他身后,虽然仍是一副小厮的打扮,但神情中已无卑微的迹象。 夕芫走上前想要行礼,却被宇文皓轩制止道,“既然出了宫我就不再是皇帝,记住我姓文,叫文轩,刘茂林是我的小厮,你们就都扮作丫鬟叫我少爷,无论人前人后都将这些当做是真的。” “是,少爷!”雪春机灵的答道,表示已经进入状态。 宇文皓轩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车上有备好的衣服你们去换上,你们这身虽然看似普通,但多少还是能看出些宫里的踪迹。” 夕芫和雪春依言换上马车里的衣服,虽然不似宫衣那般华丽精致,但在民间也是上等的衣料,少了宫衣的繁琐,反而更清爽了些。 见她们准备妥当,宇文皓轩飞身上马道,“启程吧,今晚可能走不出这片林子,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露宿。” 一听说要露宿,夕芫的心里有些发怵,但很快便被新奇感所淹没,这半天的时间里,她接受了太多从前无法想象的事物,完全颠覆了她以前对这个世界认知。 第二十章 露宿(1) 马车缓缓行在隐匿的小径上,宇文皓轩骑马走在前面,尽量压低行进的速度,防止车内过于颠簸。 太阳慢慢西沉,本就昏暗的树林里能见度越来越低。在车厢内足足颠簸了一天,夕芫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旁雪春也好不到哪去,扶着咕噜直叫的肚子愁眉苦脸,她们今天只在中午吃了些干巴巴的糕点后就再没进食。 终于马车在一块平缓的地势处停了下来,跳下马车夕芫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在这空当刘茂林已经提了两只山鸡和一只肥大的野兔回来。 雪春兴奋地跑上前拎过山鸡和野兔惊叹道,“你从哪找来的这些,我还以为今晚只能吃那些干巴巴的点心了呢!” 刘茂林一边拾捡地上的枯树枝一边答道,“这林中别的没有,野味却多的是,那些糕点用来消遣还行,真要填饱肚子还得吃些实成的东西。” “茂林说的对。”宇文皓轩拿出火石,将树枝点燃,娴熟的控制着火势,“别看有钱人吃的好穿的好,身体还真不一定比普通人结实,就是因为整天吃这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长久下来哪有不虚的道理。” 夕芫也俯身拾起树枝,这一刻她觉得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尊卑也没有约束,能敞开心扉的互相聊天。 “我说我的身体怎么总是不如旁人,原来是这些东西吃的太多,还经常半下午吃了糕点就不再吃晚饭了。” 见火苗稳定,宇文皓轩起身看向她,“那你可要趁这段时间好好改改这些毛病,不然回去后好吃的一多就又忘了。” 夕芫莞尔一笑,停下手中的动作,“是,少爷!” 难得见她如此调皮的神情,宇文皓轩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含羞的低下头去,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刘茂林看到这一幕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插话,麻利的将几只野味剥皮洗净,穿到削尖的树杈上。 宇文皓轩已架好烤肉的支架,将穿好的野味放上去后,大家便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露天烤东西吃呢!”雪春两眼放光的盯着吱吱冒油的野味,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才哪到哪?”刘茂林一边用树枝翻动着火堆一边说道,“等过些日子,保管你体验到的第一次比你这辈子的都多。” “真的吗?”雪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憧憬之色。(.无弹窗广告) 刘茂林见她这样不禁笑了起来,“那还有假,你从没试过烤果子吃吧,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呢!我刚从摘了好些野果,你试试看。” 雪春接过刘茂林丢过来的果子,小心翼翼的插在手中的小树叉上,却留下了几个道,“先烤这些,万一不好吃,可别都浪费了。” 见她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刘茂林哈哈大笑,“你尽管烤吧,这荒山野岭中野果还不多的是。” 刘茂林话音刚落,宇文皓轩却转向夕芫道,“不过你们可不要随意采食,这山中有不少看似能吃的东西实则是有毒的,若不小心食用很有可能中毒身亡。” 夕芫受教的点点头,“可是要怎样分辨呢?我曾听说蘑菇是越鲜艳美丽的越是有毒,野果也是这样吗?” “那道不尽然。”宇文皓轩放下手中的树杈详尽的说道,“在南方有一种纯白色的蘑菇白毒伞,看似普通却是有巨毒的,而另一种十分艳丽的橙盖鹅却是一道人间美味,所以这些都不能一概而论。” “那你们怎么知道哪种能吃,那种不能吃?”夕芫有些崇拜的看着他。 宇文皓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还不简单,只吃自己认识的,那些没见过的即使长的再可口也绝不去碰。” 雪春一声叹息惋惜道,“好可惜呀,万一那些果子好吃的不得了,岂不是错过了?” 见她一副嘴馋的样子,刘茂林打趣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万一了,如果真把小命丢了,那才是可惜呢!” “人家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好吃。”“那可没准,要不我现在去给你摘一个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全然没了宫中上下级的约束,夕芫在一旁看着,不禁羡慕起雪春,这样没心没肺却也更容易快乐,她希望雪春能一直快乐下去,不要被世间的脏污所染,这一刻她守护这份快乐的心更加坚决了。 “快别吵了,肉都快烤焦了。”终于还是宇文皓轩开口制止,不然真不知道这二人会不会一直吵到后半夜去。 “哼!”雪春哼的一声别过头去,像吵架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 刘茂林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转动着树杈上已经喷香扑鼻的烤肉。 半晌后,他将烤架挪到一旁,拿出刀子将肉一片片割下来,分放到四个盘中分给众人道,“可以吃了!” 雪春迫不及待的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狼吞虎咽起来,夕芫却在这时对她使了个眼色,雪春这才意识到宇文皓轩还没发话,虽然不在宫中,可他毕竟还是皇上,雪春似乎有点得意的忘了形。 宇文皓轩见状和善的笑了笑,“没有关系,快吃吧,填饱肚子最要紧。” 偷偷冲夕芫吐了吐舌,雪春继续大口吞咽起来,刚才拌嘴的不快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酒足饭饱之后,雪春和刘茂林一起收拾这地上的残局,夕芫则四处捡来些干树枝放在一旁备用,宇文皓轩在空地的边缘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危险才下令可以安营。 安顿好夕芫后,雪春便一头扎进自己的铺盖中,没一会儿便发出了香甜的鼾声。刘茂林在周围不停地巡视,时而警觉的望向树梢,时而仔细倾听着林中的动静,宇文皓轩则闭目坐在火堆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想。 夕芫仰身望向满天繁星的夜空,仿佛回到了宁国皇宫中无数个彻夜无眠的夜晚。 不知道年老的父皇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终日美酒丝竹缠身,是否会在偶尔的闲暇时,想起久逝的母亲和远在异国的她? 第二十一章 露宿(2)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盘旋,虽然白日里已经累到了极点,可夕芫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的变换的位置。 “睡不着吗?”不知何时,宇文皓轩已睁开双眼看向心神不宁的她,“不如起来说说话吧,再折腾下去雪春也要被你吵醒了。 夕芫依言起身与他并排坐在火堆前,随手向不怎么旺的火里添了几根树枝。 宇文皓轩转头看向夕芫若有所思道,“每次见你,总觉得你眉眼间似有愁容,是不是在宁国还有牵挂的人和事?” 夕芫摇摇头,望向洁净的夜空,“那个家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我,我有何须去在意他们,所以根本没有可牵挂的人。” 宇文皓轩眉头微皱,看着她超越了原本年龄的神态道,“人活在世怎么可能与他人毫无牵连,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夕芫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中细细观察,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皇他妻妾如云,儿女众多,根本没有时间来关注我,我虽然是宁国的长公主,但却是最不受宠的,别的娘娘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的那么远,所以才打发了我过来。” 夕芫突然转向宇文皓轩,定定的看着他,宇文皓轩不知何意也不做声的回看向她,‘扑哧’一声,夕芫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有种被骗的感觉,宁国居然送了一个最不受宠的公主来和亲。(.好看的小说)” “我倒是很庆幸你不受宠呢?”突如其来的话让夕芫一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宇文皓轩却紧接着说道,“不然你也不会来到姜国,我还要千里迢迢的到宁国才能与你相识。” 不知要如何接话,夕芫只得低下头去。 收回目光宇文皓轩看向不远处守夜的刘茂林,“其实往往对你好,值得你挂念的人并不是你的至亲血肉,那些所谓的至亲极有可能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插上一刀。” 想到十几年前姜国的那场亲王叛乱,和至今都被软禁在祥宁宫的太后,夕芫似乎能理解他的无奈和痛心,此时任何安慰的话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夕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月光柔和的洒在夕芫的脸颊上,她洁白的皮肤仿佛闪耀淡淡的银光,在火焰的映照下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宇文皓轩心神一恍,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桀骜不羁的自己,想要打破世俗千年不变的规矩,自由自在的畅游在神州大地,与相爱之人双宿双飞。 可只是一瞬他的眼光便暗淡下来,夕芫不知道他这一瞬间脑海中经历了什么,可那种失意的感觉却穿透了她的心,,让她感同身受。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宇文皓轩恢复到平日里的波澜不惊,淡淡一笑道,“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放开他的手,夕芫双手拄起下巴思索道,“小时候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母亲还在时,我是很跋扈的,父皇那时也宠着我,无论我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夕芫将手靠近火焰,一边取暖一边讲起小时候的英雄事迹,“记得有一次父皇赏了母亲一块罕见的烈焰石,艳红如血特别的漂亮,可是后来皇后见母亲软弱便来索要,你都想不到,当时只有七岁的我跳上椅子就去打她,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你还真是够胆大!”宇文皓轩竖起大拇指赞道,“皇后没有追究你的大不敬吗?” 夕芫神气的说道,“那时父皇独宠母亲,皇后也很忌惮的,不过母亲生性软弱,所以我才会那么跋扈。” “那块烈焰石呢?还在你那里吗?” 宇文皓轩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原本兴高采烈的夕芫突然眼帘一垂,随即又释然的笑了笑,“早就不在了,母亲去世不久皇后便带人来抄宫,能拿走的都拿走了。” 宇文皓轩没有再说话,在皇家抄宫是一项很严厉的措施,但凡不犯大错觉不会如此,想必夕芫也不想再提起此事。 思及此,宇文皓轩话锋一转道,“在宫中争斗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也许这就是锦衣玉食的代价吧,不过我很幸运,出生不满一岁就被送到紫云山的道观中寄养,十岁回宫后便立马被推上了皇位。” “你被寄养在道观十年?”夕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明白一个尊贵的皇子为何会被寄养在穷山僻壤的道观中。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就因为如此,我才成为当年夺嫡大战中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皇子。” 也许是晚饭时下肚的酒在作怪,也许是许久没有人去倾诉,宇文皓轩不知不觉的说了很多,并没有注意到夕芫在一旁已经昏昏欲睡,直到感觉右肩一沉才发现,夕芫已经倚着自己睡着了。 将夕芫放到地上的席铺,他起身来到刘茂林身侧,刚想说些什么,林间却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刘茂林迅速扑向黑影闪过的方向,宇文皓轩飞身一步跃到夕芫和雪春所躺的位置,警惕的看向四周黑暗的密林。 不多时刘茂林回到空地,对凝眉不语的宇文皓轩摇了摇头。 收起长剑,刘茂林略有恼怒的说道,“还是被发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宇文皓轩说着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起来,丝毫没把刚才的一幕当回事。 刘茂林也平静的继续守夜,这些年他陪同宇文皓轩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对于主子的能力和计谋他从未怀疑过。 夜一点点深邃,一切又重归平静,只有野兽的低吼不时在林间回荡,遥远而低沉。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洒将熟睡中的夕芫唤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起身下意识的看向昨晚和宇文皓轩并肩而坐的地方,而他却不在,取暖的篝火已经熄灭,只留缕缕青烟,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已随这青烟散去。 “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就要上路了。”刘茂林放了几个果子在她面前,又回身将还在熟睡的雪春也叫醒。 夕芫咬了口果子,望向不远处整理马匹的宇文皓轩,而他却没向这边看上一眼。 熹微的晨光中夕芫有些失落,就连雪春也感到了她的异常。 “公主你怎么了?”雪春来到她近旁小心的问道。 夕芫转向她露出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还有些犯困,你怎么忘了公子的嘱咐还唤我公主。” 雪春调皮的一吐舌道,“不叫公主叫什么呀?” “咱们现在同是丫鬟,你就唤我姐姐吧。” “嗯,姐姐!”雪春欢快的答应道,转身去收拾地上的铺盖,不多时刘茂林便来请她们上路。 第二十二章 夏府 王宝络神情颓废的坐在桌旁,手持一柄白玉如意反复的擦拭,那如意洁白剔透,正如现在的兰池宫一样,安静清冷。 自从被禁足,宫中便再无嫔妃来向她请安,想是大家都还在看皇上的态度,会不会因为此事而冷落她。 “哼!”王宝络一声冷哼反复回响在寂静的殿堂,仿佛有人在回应一般,与往日的喧闹相比,此刻的冷清显得格外凄凉。 “娘娘!”殿门口小梁子碎步无声的走到她近前,“奴才给您带来个好消息。” 王宝络抬头迟疑的看着他,小梁子又道,“皇上已经解了您的禁足,娘娘您可以自由出入了。” “真的吗?”王宝络噌地起身道,“快唤人来给本宫梳妆,本宫要面见皇上!” 小梁子为难的低下头,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 拾回以往的威严,王宝络厉声吼道,“本宫的话你没听见吗?” “可是皇上已经出宫了。”小梁子畏缩着身体,声若蚊虫,“娘娘忘了?皇上每隔几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出宫巡视。” 王宝络闻言复又跌坐在坐席上,紧紧地握着那柄玉如意道“皇上带的还是李昭媛吗?” 小梁子犹豫的一下,终是没敢开口,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宝络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皇上带的是夕美人?” 小梁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依奴才看皇上只是图一时新鲜,用不多时便会腻了,怎能与和娘娘的多年情意相比。[.超多好看小说]” “情意?”王宝络嗤笑一声,“恐怕多半还是看在本宫的父亲和死去的兄长的面上,本宫心里的寂寞又有谁能懂。” 见她神情失落,小梁子猥琐的爬到近前,“奴才能懂!” 王宝络略带鄙视的看向他道,“你一个太监,懂什么?” “奴才不仅懂,而且还会尽力为娘娘排解寂寞。”小梁子说着,一只手不老实的摸进她的衣襟。 一声嘤咛,她再也把持不住体内燃起的**,任凭小梁子将她抱起走入内室。 又颠簸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走出了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来到一处颇为繁华的小镇。 穿过热闹的街道转入一条幽静的小巷,马车停在了一处古朴的院落前,还未等叩门便有小厮打开漆成暗红色的中门相迎。 夕芫抬头看向大门上方悬着的山式门楼,檐脊的两侧高耸着造型简洁的鸱吻,椽头之上镶着一排三角形的滴水,往下便是一块暗黑色嵌着金字的牌匾,刻着笔力苍劲的‘夏府’二字 踏入与小巷同样安静的院落,她仔细打量了院中的布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厚重的影壁,四周装饰着砖雕,中心一面灰墙,无字无画,像一片清澈的月光。 大门和影壁之间是一个狭长的前院,是接待客人的前厅所在,可小厮并没有将他们引入前厅而是绕过影壁直接来到了后院。 与前院的清冷不同,后院中是一片春意盎然之色,甬道两旁种满了海棠和石榴,树影婆娑,花香醉人。 走入后院的一座厅堂,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背立而站。 “子昭!”宇文皓轩轻唤出声,白衣男子应声转身,刹那间夕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只见男子生的一副胜雪的肌肤,细腻无暇,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匀称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副勾人的卧眉凤目,微微上挑的角度更显媚态,单薄而淡红的嘴唇微启,不知要勾走多少人的魂魄。 夕芫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妖媚,简直可以称之为妖孽了。她强行收敛了心神,而一旁的雪春已经看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宇文皓轩转向夕芫道,“这是当年和我同在道观修行的师兄夏子昭。” 夕芫上前一步想要行礼,夏子昭却只轻瞥了她一眼未作理睬,向宇文皓轩问道,“怎么不是傲菡?”语气中似有不满,夕芫知道他们口中的傲菡便是李昭媛的闺名。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色,“傲菡的伤今年复发的厉害,当年伤得太重,没能及时调理,往后怕是要一年重过一年了。” “不用太自责,你已经尽力了。”夏子昭上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苦涩的笑容中似有无尽的悲凉。 宇文皓轩将头撇向一边道,“不知宝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我没有照顾好傲菡。” “不会的”,夏子昭安慰他道,“宝成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能为了朋友连性命都不要。” 宇文皓轩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我却连他最后的嘱托都没办好,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 夕芫听得一头雾水,感觉自己像是被排挤在外了。 隐去悲伤,夏子昭话锋一转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们还是先应对好眼前的麻烦比较重要,你有对策了吗?” 说起眼前的事,宇文皓轩胸有成竹的笑道,“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我们晚上再讨论,你这位主人是不是应该好好款待一下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夏子昭哈哈一笑,“看我竟忘了你们已经是奔波数天了。” 说话间一股淡香飘然而来,夕芫正寻香气的来源,只见后堂的珠帘一挑,一名与夏子昭十分相像的女子优雅走来,身姿如翩然拂过水面的细柳,婀娜多姿,黑发如瀑布般倾泻与两肩,头顶的粉嫩绢花,衬得肤色娇艳无比。 女子走到宇文皓轩面前,羞涩的半垂下眼帘道,“见过文轩哥哥。”声音如泉水般泠泠动人。 夏子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人的表情后,对宇文皓轩说道,“这是盈盈,认不出了吧。” 宇文皓轩仔细地辨认了眼前的女子,“还真是盈盈,时间过得真快,盈盈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可给她寻了好婆家没?” 女子听了这话身形微微一晃,夏子昭摇头道,“女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哪还像小时候什么都跟我这个哥哥说,不急,让她自己慢慢挑吧。” 觉得有人注视自己,夕芫抬头,正对上夏盈盈投来的目光,她微微含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可不料夏盈盈却如没看见一般转向一边,夕芫尴尬的愣在当场,不知为何这兄妹俩对自己都是这么冷淡。 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夕芫再无心去听他们谈话,只觉得这家人似乎不太和善,不过由于不会常住,她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第二十三章 传物 (1) 一连数日的细雨阴霾,夕芫的心情也如天气一般无精打采,几日都未踏出房门半步,还好身边有雪春为她打点一切,府中各路人等也都未将她们看做是一般的下人,衣食住行供应不缺,想必是主人事先做好的交待。 夕芫百无聊赖的修剪着瓶中的花枝,雪春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又握了一把新摘的花。 夕芫轻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摘法,还不把人家院里花都折光了,要是主人寻来了,看你怎么说?” 挑了个好看的瓶子将花插进去,雪春调皮的一笑,“院子里有好多花,我就摘这么几只,不会被人发现的。” 夕芫佯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这不是在自己家,行事一定要有分寸,免得让人说咱们不懂规矩。” “是,姐姐,你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越来越没大没小。”夕芫作势追着她要打,雪春一边跑一边求饶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两人正玩得热闹,门口却传来一声轻咳,循声看去只见一身绛紫色衣裙的夏盈盈正扶门而立。 夕芫微微一愣,不知为何这位对自己不甚感兴趣的夏小姐会突然登门造访。然而只一瞬的疑惑后,她便恢复了淡然恭敬,“夏小姐,快请进来坐。” 得到允许,夏盈盈轻迈莲步走入屋内,数缕清香立刻萦绕在屋宇之间,飘然入鼻,腰上的玉玦碰发出清灵的响声,像是仙女现于众人之前的开场音乐,纵使是第二次相见,夕芫依然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今日唐突来访,还望姐姐不要怪罪。”夏盈盈柔柔弱弱的福身请罪,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夕芫忙上前相扶道,“夏小姐这是哪的话,不是要折煞我们了吗?雪春快去沏茶。” 夏盈盈安坐于桌前,小口轻泯着香茗,翠染的倒影勾勒出淡绿的婀娜,娇美而清贵,恍惚间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只有清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夕芫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看她神态如此扭捏便知定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这位拥有惊人美貌的夏小姐究竟会有什么事要如此郑重的来见自己。 夏盈盈依然甜美温润的笑着,可夕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想陪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开口直奔主题道,“小姐今日驾临寒舍,可是有事相商?” 也许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夏盈盈几乎怔愣,然而,精致的神情很快又回到娇美的脸上,细细的开口道,“今天却有一事相求于姐姐。”声音如清冽的果酒,香甜绵软。 夕芫耐心的等着她的下文,不料,夏小姐却害羞起来,手中的娟帕不停地绞来绞去,一抹绯红爬上雪白的面颊。 夕芫的耐心正要耗尽时柔美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姐姐可否先遣退其他人?” 长久的沉寂后,先出口的竟是这样的要求,夕芫心中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眼光轻瞥向雪春,雪春会意,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好看的小说) “现已无人,夏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夕芫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她,夏盈盈亦抬头望向夕芫,脸上仍是一片绯红,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姐姐可否帮忙将此物带给文轩哥哥。” 夕芫看了看十分精致小巧的锦盒并没有接过,“小姐怎会想到让我帮忙?说实话我也有数日没见过少爷了,小姐可以亲自送去,或是让夏公子转交啊?” 夏盈盈尴尬的将锦盒举在半空,面露难色,“哥哥不喜我与文轩哥哥走的过近,身边的奴婢又嘴碎多事,我” 夕芫顿时明白,想那夏公子是知晓宇文皓轩的真实身份的,怎会舍得将自己心爱的妹妹送进那不见天日的后宫之中,更何况那日看宇文皓轩的神情也并未对她有意。 夏盈盈楚楚可怜的低下头去,眼中似要泛出泪花,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痛,再抬头时美目凝伤,已有晶莹的泪珠落下,再次开口央求道,“妹妹若有它法万不会来叨扰姐姐,还请姐姐成全妹妹的一片痴心。“ 夕芫本能的不想伤害她,接过锦盒道,“你不要伤心,我自会尽力便是。” 夏盈盈闻言露出感激的一笑,复又说道,“还请姐姐帮我转告文轩哥哥,就说我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在荷花池边喂鱼。” 说完夏盈盈双颊红透的低下头,似是早春的花苞一般欲放还羞。 夕芫眉头微蹙,心想这夏小姐还真会得寸进尺,避免她还会有更过分的要求,她神情勉强的答应下来,不再做声。 送走夏盈盈,夕芫一阵唉声叹气,觉出她的不快,雪春轻声的问道,“是不是夏小姐为难您了?” 夕芫摇摇头,若说是为难,让自己给丈夫和别的女人传情递话确实挺为难的,可夏盈盈毕竟不知道她和宇文皓轩的关系。 想到这层,夕芫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警觉,看向一旁忙碌的雪春,“这些天你和府里的人都熟了吗?” “那还用说”,雪春露出一脸的自信,“大部分的人我都能叫出名字了呢!咱们想用什么都方便的很,上到管事下到厨房的阿婆我都熟。” “那你和谁最熟?或者说谁总来找你说话,给你送些好东西。” 雪春思付了一下道,“很多人都喜欢跟我聊天,不过要说最多的还是夏小姐身边的秋儿,她没事就来找我玩,那些精致的蜜饯就是她送的。” “哦!”夕芫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点了点头,“她可向你问起过公子的事情?” 察觉到她的神情有些不对,雪春停下手中的事,严肃的站在一旁答道,“问过一些,不过出宫时公子特意交代过,所以我都是编了些瞎话应付过去的。” “那我的事情的呢?你和她说过多少?” “大部分也都是瞎说的,不过这些天说的比较多,有些我也不大记得了。” 夕芫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了解雪春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聊天时肯定透露了不少她们真实的情况。 可她还是不能相信看似温和单纯的夏盈盈会派婢女来试探她,继续追问道,“和秋儿接触了这么多天,你可知道一些夏小姐平日里的喜好?” 雪春被问的一愣,思绪百转后终是傻傻的摇了摇头。 夕芫重重的拍了一下额头,吐出一口浊气,“你这个傻丫头啊!” 雪春惶恐的跪在一旁道,“姐姐可是怪我多话了吗?我以为出了宫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夕芫拉起她,对于雪春她不想过多的责怪,她十分珍惜雪春无暇真诚的个性,只是这种个性在现实的世界中却也注定会受到更多伤害。 “我不是要你处处与他人勾心斗角,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少和那个秋儿来往,听姐姐的好吗?” “嗯!”雪春安顺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明白夕芫为什么突然让她提防秋儿。 第二十四章 传物(2) 翌日清晨,夕芫吃过早饭后便匆匆拿上夏盈盈所托的锦盒去找宇文皓轩,不是她办事积极,而是实在不想每日看到那锦盒一次便心烦一次。(.好看的小说) 经过几天细雨的滋润,院中的花开的更加娇艳照人,一丛丛一束束大片的挤在一起,看来雪春摘得那几捧并不会对春景造成什么破坏。 走到一处开阔之地,夕芫停下脚步,椅栏望向眼前的荷塘,一半是清澈的池水,一半是碧绿的荷叶,偶有几只红鲤嬉戏于荷叶之间,动静相宜。 夕芫无端的想象起夏盈盈椅栏喂鱼的情形,水葱般的嫩指轻扬,挥洒于塘边,无数红鲤竞相跳出水面,不知是为争食还是为一睹佳人美貌,如果此刻塘中有莲那便更是美不胜收了。 夕芫甩甩头不再去想那美景,随手摘下一朵海棠轻轻簪于鬓侧,与发间粉红色的丝带相得益彰,衬于水红的衣裙下更显娇嫩俏丽。 流连于各色花丛中,夕芫觉得自身好像沾染了花的香甜,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心情大好,直到接近宇文皓轩的房间才重又想起今天的首要任务。 站在房门前,夕芫轻扶了扶两鬓的秀发后,抬手敲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微微一怔才推门进入。 见她主动来访宇文皓轩似是有些意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过来坐吧。(.无弹窗广告)” 夕芫行礼后坐于侧首的案旁,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明来意,一时踌躇着低头思付,可看在他人眼里却如同害羞一般。 见她如此神态,宇文皓轩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也不急于说话,而是细细的打量起她,脱去那身华丽的宫装,倒更显得有生气了些,尤其是鬓角那朵楚楚有致的海棠花,由浅及深的粉红犹如晓天明霞一般。 “你鬓间的海棠很好看。” “啊?”宇文皓轩情不自禁的一句话让夕芫暮的一愣,随即拂了拂那朵海棠道,“来时看到海棠开的正盛,便随手摘了一朵。” 放下茶杯宇文皓轩温煦的笑道,“比那些没有生气的金银绢花要强上许多,世人都觉得金银做的首饰耀眼夺目,哪里晓得这最朴素自然的才最易让人动心。” 夕芫一时没弄明白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那朵海棠,便也没去冒然接话,只不自然的笑了笑。 “那个” “那个” 过了许久,或许是两人都觉得沉默的有些尴尬,竟同时开了口。 宇文皓轩轻轻拍了下案几,缓解气氛道,“你先说吧。” 夕芫也不推让,起身径直走到他面前,拿出袖中的锦盒放到他身前的案几上道,“这是夏小姐托我带给你的。(.无弹窗广告)” 宇文皓轩慢慢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精美的锦盒,原本柔和的面孔一点点变得僵硬,连说话的语气也冰冷起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夕芫一时语凝,她的内心其实是有点渴望见到宇文皓轩,可若说不是为了夏盈盈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理由前来。 “你把它拿回去还给盈盈,就说我什么也不缺,不要让她再花心思了。”宇文皓轩看也没看便把锦盒又推了回去。 夕芫为难的看着被他退回来的夏小姐的一片痴心,她可不想当面去对夏盈盈说这么残忍的话,得罪人不说,就是自己的心里也跟着过不去。 “这话还是您自己对夏小姐说吧,借他人之口怕是会让夏小姐心中不快。” 宇文皓轩起身走到一旁,面容略带怒色,“要怎么说那就是你的事了,当初有本事揽这事就应该想好要怎样收场。” 夕芫无奈的哀叹一声,连忙起身解释道,“不是我主动要揽这事,实在是拗不过夏小姐哀求,所以才答应替她转交递话。” “递话?”宇文皓轩冷哼一声,“夏小姐还有话要你跟我说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纵使他再不高兴,夕芫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夏小姐说她晨时和傍晚都会在荷塘喂鱼。” “好!好!好!”宇文皓轩一连三个好,一个比一个说的咬牙切齿,“那就烦劳你转告夏小姐,说我今晚便去与她一起喂鱼赏荷。” 见他满口答应,夕芫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可不料,一丝落寞却乘虚而入,瞬间充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暗自垂下眼帘,不仅想到夏盈盈如西子捧心般柔弱的样子,那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想必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拒绝吧。 夕芫神情恹恹的走出宇文皓轩的房间,雨后初霁的天空高高悬挂于头顶,碧蓝如洗般的洁净空灵,偶有几只鸟儿飞过,也丝毫留不下半点痕迹。 夕芫深吸一口气,可胸口郁闷的感觉却依然如旧,将鬓角的海棠摘下扔在地上,可看到洁白的花瓣沾染上泥浆她心中又有不忍,俯身将花捡起,轻轻擦去泥土,将那朵海棠放在了五颜六色的花丛之上,瞬间便淹没在百花之中。 她似有领悟的笑了笑,一只洁白独秀当然会让人耳目一新,可若混在百花丛里,却也只能注定被埋没,美人如云的后宫正如这百花丛,而自己不就是那朵海棠吗? 不再去管那朵海棠和那片让她郁结的荷花池,夕芫大步走回居所,决定再也不出门不见任何人,直到离开的那天为止。 待夕芫离开后很久,宇文皓轩才平息了怒气,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一个精致的鸳鸯佩呈现在眼前。 送鸳鸯佩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这对玉佩的另一只一定就在夏盈盈手中。 宇文皓轩扣上锦盒,又是一阵怒气涌上心头,这个夕芫还真会给他找麻烦,他这些天都在尽量规避与夏盈盈碰面,并对夏子昭再三保证过绝对不会给夏盈盈一丝希望,可他竟为了与夕芫赌气害的自己食言了。 他本还想在夏府多住一阵子,看这情形怕是要将身后的尾巴尽快解决掉才好。 “谁!”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响动,宇文皓轩警觉的问道。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只见一身小厮服饰的刘茂林闪身而入。 “回来的这么快,一切都还顺利吗?”见是自己人宇文皓轩收起戒备,亲自递上一杯茶。 刘茂林恭敬的接过,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再耗些时日他们寻不着咱们的踪迹,定会自乱阵脚行动分散,那时我们再逐个击破,定不费吹灰之力。” “计划有变,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我们要尽早行动。”宇文皓轩一拍案,瞬间推倒了制定了数日的计划。 “可这样我们的风险会很大。”刘茂林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他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只会将主人交待的事做好。 “风险无论怎样都会有,你怕吗?”宇文皓轩微笑地看着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仆人。 “当然不!”刘茂林自信的领命后,一晃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第二十五章 荷花 窗外,一枝杏花斜伸进屋内,花瓣雪白通透,蕊如胭脂点点,一阵风吹过,如雪花般飘落在窗前的案几上。 夕芫随手捻起一片放在掌心,情不自禁的吟道,“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姐姐怎么又在屋里多愁善感起来,前些天下雨也就算了,这几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也不出去走走。”雪春从外面走进来,又见她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院子和屋里还不都一样,无非就是多了些花花草草。”夕芫伏在案上数着花瓣,显得很没有精神。 雪春见她这副样子,硬是将她拉到妆台前,“这都多少天了?可不能再这么闷在屋子里了,会憋出病来的,咱们这就出去散散心。” 雪春说着便动起手来,三两下就帮她挽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最后将一直碧玉簪子斜插入发间,夕芫在镜中左右照了照,连她自己都觉得清爽了不少,数天的郁闷也随之而散。 走出数日都不曾踏出的房门,夕芫抬头望了望天依然如那日般蔚蓝清澈,不过院中的花却又平添了许多色彩,开得更加娇艳了。 流连于香甜的花丛之中,夕芫似乎已忘了就在几天前,她还发誓再也不踏出房门半步,而今日她又随手将花朵插于鬓间,还时不时的向雪春的头上也插上几朵。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那片荷塘,与那日满是一片碧绿荷叶不同,今日已有零星的藕粉色花苞现于水面,衬于整片的绿中更显珍惜娇嫩。 不知能不能看到这池荷花盛开的美景?夕芫在心中想着,冷不丁脚下一只鲤鱼越出水面。 一时兴起,她转身对雪春说道,“你去寻些鱼的食饵来,我在这等你。” “鱼的食饵?要去哪里找啊?”雪春一脸茫然的站在池边,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要这些东西。 “听说夏小姐常喂鱼,你去向下人们要,他们一定有。”见她兴致很高,雪春也不好反驳,打算先去厨房看看,毕竟食饵也应该算是吃的东西。 雪春走后,夕芫一个人无聊的蹲在池边,向不远处的荷叶上扬水,每每快要扬满时,荷叶都会一抖将水卸去,她索性大把的将水泼向荷叶,看着水滴如一串串珍珠般滑落在池中。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夕芫幕得一惊回过身来,只见夏子昭背手立于池边,眯眼看向她,俊美的凤目透出阵阵寒意,似是要将人冰冻一般。 “我我只是无聊而已。”夕芫暗暗吞咽一口,竟有些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莲是何等高贵之物,怎容你如此亵渎!”夏子昭厉声说道,面上现出鄙夷不屑之色。 夕芫虽不喜争斗可也并不表示会认人折辱,刚刚还存有的一点敬畏之心瞬间便被他的蔑视击溃。 “夏公子何处此话?我即未将其折摘也未对其践踏,只是扬上几捧清水,何来的亵渎之说?” 没想到夕芫的反弹这么激烈,一改初见时温顺和婉的态度,夏子昭嘴角现出一丝蔑视的嗤笑,“宫中的女人还真不简单,一日数变脸的功夫都这么炉火纯青,如此虚伪之人还是不要污了我这池青莲的好。” 夕芫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自从来到夏府的第一日起,夏子昭便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她一句话都未说过就被对方厌恶的打入了虚伪之列。 “莲是花中君子,其高贵在与生卑泥而洁白自若,南柔而坚实,居下而有节,而君子是不会以自身的偏好来断定事物的好坏,像你这种狂妄自大,妄自轻贱他人的人才是真正配不上莲花。” 夕芫将几日来的郁闷痛快的发泄出来,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只是可怜了被当做炮灰的夏子昭。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惧怕他的女子,虽已同住府内数日,可他因对后宫的女人颇有成见,从未正眼看过她。 今日仔细考量后才发现,夕芫的高贵是从骨子里发出的,不同于他以往见到的后宫女子只着重于表面的盛气凌人。 “你说我不配?”夏子昭不气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我倒要听你说说谁才配得上这花中君子。” “当然是内心纯净无杂之人才配得上。”吐净闷气后,夕芫反倒没了之前的气势。 “细算下来,你我今日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内心纯净无杂之人呢?”夏子昭卸下之前的清冷,眼中明显多了些戏谑。 见他是存心与自己抬杠,夕芫也抖起精神说道,“就凭你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出口伤人,你怎知后宫女子都虚伪无华?你又见过几个后宫女子呢?” “只王宝络一个就够了,再多我可招架不住。” 夕芫终于知道他对宫中女子的偏见是打哪来的了,王宝络的跋扈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招架的住。 “那只是很个别的而已,大多数人还是很好相处的。”夕芫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心虚,宫中女人多是非也多,要说好相处的恐怕只有婉韵宫里的几个人罢了。 夏子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怎么突然就没底气了?宫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吧?” 只是一恍神夕芫便恢复自信,“那就不劳夏公子操心了,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府中的事吧。” 夏子昭卧眉一挑,虽不甚明白她话中的隐含之意,但却已十分欣赏她不卑不亢的个性。 这时雪春恰好寻来食饵,看见正说话的两人隐有火药之气,便迅速冲上来挡在夕芫身前道,“你要干什么?休得对我姐姐无理。” 夏子昭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宫中的人还真是不同凡响,连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 见雪春反应确实有些过激,夕芫轻轻将她拉到身侧,“让公子见笑了,我们出来已有些时辰,现下要回去了,还请公子见谅。” “姑娘自便。”夏子昭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身望向荷塘深处。 走出一段路后,雪春回头看了看,扁扁嘴道,“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又没有多了不起。” “不要在背后妄论别人,小心图惹是非。”夕芫严厉制止道。 “是!”雪春知道自己又多话了,便知趣的不再做声。 第二十六章 梦魇 回到住所后,夕芫神情恹恹的吃了几口午饭便躲进内室,许是天气渐暖的缘故,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去了。 这一觉夕芫睡的很不踏实,梦中不停地转换着各种情境,仿佛置身于一个迷幻的世界,她四处摸索着想找到出口,可梦境却在不断延伸。 “夕芫!”突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宇文皓轩正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皇上!”她伸出双手奔向他,可他却在步步后退。 “别走,带我出去。”她绝望的看着消失在一片朦胧中的宇文皓轩。 “没有人救得了你,你就死心吧!”又一个声音响起,夕芫抬头望去只见王昭仪华服丽色的站在婉韵宫门前,一旁宇文皓轩冷漠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夕芫想要上前争辩,可一眨眼情境却再次转换,面前出现一片荷塘,碧绿的荷叶之上摇曳着无数的粉荷,而本应清丽的荷瓣却无端透着股妖媚。 她无助的望向四周,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无边无际的荷海,只有脚下是一寸沃土。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夕芫的神经再次紧绷,只见夏盈盈似是漂浮在荷叶之上,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像是要与那荷花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心慌的问道,可夏盈盈只是看着她笑,像是没听见一样,她还想再问,夏盈盈的身体却突然发生变化,骤然变得高大,五官也渐渐立体,最后竟变成了夏子昭的模样。[] “何方妖孽?竟敢玷污我的圣地。”夏子昭说着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迎面劈来,夕芫惊吓的跌倒在地,瞬间掉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 “有人吗?有人吗?”她颤抖着声音叫喊,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也无法看到所处的环境,只觉得一片潮湿冰冷。 “姐姐,姐姐”远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是雪春!夕芫精神一阵,在黑暗中踉跄着奔向声音的源头。 雪春轻唤这满头是汗的夕芫,见她不醒又轻推了几下。 “啊!”夕芫惊叫着猛地坐起身来,汗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滑落。 “是不是梦魇了?我叫了好半天都不醒呢!”雪春赶忙为她披了件外衫,以免着凉。 夕芫定定的看着雪春,一行清泪混着汗水一同落下,那种心情像是劫后余生一般。 “这是怎么了?刚刚都是做梦呢,姐姐还没醒过来吗?”雪春一脸明媚的笑着,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方才的黑暗一般。 夕芫浅浅一笑,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可心还在‘扑通’的跳个不停,看向已经西移的太阳,她轻声叹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半下午的时候想要叫醒你,可看你睡的香就没忍心。”雪春轻轻为她擦去额上的汗又道,“中午你刚睡下时,夏小姐来过,看你在午睡她就走了,说是这个时候再来,估摸着她也快到了。” “她来做什么?”夕芫一怔,她可不想再被拿来当传话筒使,而且还是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没说,不过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事,可能只是想来聊聊天吧。”雪春一边说一边帮她把被汗浸湿的衣服换下。 夕芫双眉微蹙,她也想不出夏盈盈除了传话还能有什么事来找自己,索性也不去想它,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正想着要戴哪副耳环时,却听到门帘外脚步声微动,紧接着响起一个十分普通的声音,“姑娘可起身了吗?我家小姐来看您了。” “你快去奉茶侍候,我自己装扮就好。”得了她的吩咐,雪春撩起门帘走出内室。 不多时她便收拾妥当,来到待客的前室,只见夏盈盈安坐于桌前轻啜香茗,依然是一副与世无争安静贤淑的样子。 看到她身边的婢女秋儿时,夕芫脚步一顿,她实在无法把那个处心积虑派人打探她的人和眼前的夏盈盈联想到一起,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从容的现出些许笑容。 “让夏小姐久等了,昨日没有休息好,所以午后贪睡了些。”夕芫笑意盈盈的走上前行礼,夏盈盈也赶忙起身回礼道,“姐姐这是哪的话,是我扰了姐姐清梦才对。” 两人面对面坐下,夕芫觉得与她没有什么话可聊,便直接问道,“不知夏小姐今天来是所为何事?” 也许是适应了她的直接,夏盈盈也并未意外,直接从秋儿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放在她面前,与上次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锦盒比上次大了些。 夕芫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她不会真的当自己是传话筒了吧? 她心里还在嘀咕,这边夏盈盈已开口说道,“妹妹这次是特地来答谢姐姐的。” 夕芫抬头惊讶的看向她,而夏盈盈早已红透了脸低下头去,一副热恋中的娇羞之态,夕芫不解,那天看宇文皓轩的态度明显是不想接受的,怎么才几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只步摇是我千挑万选来的,还请姐姐笑纳。” 夕芫回过神来忙推却道,“只是跑了趟腿而已,也没帮上什么忙,怎敢收小姐的礼呢。” “姐姐是嫌妹妹的礼薄吗?我整日都在府中,身上没多少金银,这已经是能拿得出的最好的礼物了。”夏盈盈说着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紧张的将手指揪在一起。 “小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小姐执意,我收下就是了。”夕芫最怕她露出这副表情,感觉自己做了多罪恶的事似的。 夏盈盈擦了擦眼角的泪,露出笑容道,“再有三日便是我十六岁的生辰,哥哥说要给我办的热热闹闹,那天你一定要来。” “那是自然。”夕芫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借住在别人家里,人家有喜事当然要恭贺的。 “不如就戴上我送你的步摇吧。”夏盈盈热络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她点了点头只当是默认了。 送走夏盈盈,夕芫瘫坐在坐席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兄妹俩都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哇!好华丽呀!”雪春打开夏盈盈送的锦盒惊讶的叫出声来。 夕芫向锦盒里望去,微微皱起眉头,那步摇虽华丽贵重却是隐隐透着股庸俗的味道,看夏盈盈平日里穿着打扮都极为讲究,怎会送她这样一只步摇呢?她有些想不通却也不愿费心,任雪春将它收起便不再理睬。 第二十七章 步摇 几日来相安无事,夕芫被夏家兄妹耗费的精力逐渐恢复过来,一早晨光初现时便起身梳洗。 “这件红色的衣裙怎么样?今天是夏小姐生辰,咱们也穿得喜庆些。”雪春从早起便在帮她挑选衣物和装饰。 看向雪春手中的大红衣裙,夕芫摇摇头道,“今日是夏小姐的生辰宴会,咱们穿的那么艳做什么?你还想抢了主人的风头不成?穿那件粉绿色的就好。” “是不是有点太素了呀?”雪春举起那件粉绿的衣裙不满意的晃了晃,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夕芫。 坐在妆台前,她指挥着雪春梳了一个比平常稍微正式一些的发髻,面上只扑了一层薄薄的香粉,淡扫了几笔眉黛,用新鲜的桃花汁在唇间清点了几下,一个清新自然的妆容便已画成。 雪春挑了几件与衣裳相配的首饰给她戴上,发髻上用几颗珍珠嵌与其中,若隐若现,最后将一只金色的步摇插在了她的头上。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夕芫拔掉头上的金步摇放到一旁。 “夏小姐不是说让你今天戴上这只步摇赴宴吗?再说这身打扮也就这步摇还能出点彩了。”雪春在一旁委屈的撇了撇嘴。 夕芫拉过她,耐心的说道,“我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婢女,你不觉得这只步摇太招摇了吗?” 雪春拿起步摇在手中反复着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过于华丽了,就算是在宫里也只有昭仪娘娘才总带这样的步摇。” “所以我才不能戴,一个丫鬟怎能打扮的这么过分。” “可夏小姐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是她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是不是夏公子告诉她的?”雪春突然变的紧张起来。 夕芫见状忙安抚她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夏公子是绝对不会让她知晓咱们的身份的。” “为什么啊?”雪春不明白他们既是兄妹为什么还要有秘密隐瞒。 “不要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夕芫利落的将步摇收好,不再与她讨论这个问题。 用过早饭后,她略作休息便来到夏盈盈的闺房,趁各色节目开始之前先把寿礼送来,毕竟她的身份不方便在宴会上太过显眼。 礼物是她用了一天时间精心画就的一副美人图,画中之人正是今日的寿星夏盈盈,她自幼喜欢作画,画技称得上一流,相信这幅画在寿礼之中也能算得上是别具匠心了。 在前室等了许久后依然没有人来接待她们,雪春不耐烦的撅了撅嘴,正要发牢骚时却见一个婢女模样的人从内室走出,敷衍的行了个礼道,“小姐还在梳妆,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两位姑娘不如先回去吧。” 夕芫并没有在意她的怠慢,反而和颜悦色的说道,“那好,还烦请姑娘将这份寿礼代为转交给夏小姐。” 侍女接过画卷明显流露出鄙夷之色,“好吧,那我就不送二位了。”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 待出了夏盈盈的闺房,雪春挣脱开夕芫的手,面上难掩气愤之色“姐姐你为什么拉着我不让说话,连夏小姐对咱们都是毕恭毕敬,她算哪根葱,对你这种态度。” “你这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夕芫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什么态度那是她的事,再说人家有自己的主子,要教训也轮不到你。” “可我就是看不惯她瞧不起人的样子!”雪春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出发,抽打起路旁的花枝来。 “我的好妹妹你快别闹了。”夕芫忙按住发飙的雪春,仔细将她衣服上沾的花瓣扫掉,“今天是夏小姐的生辰,你可不许这样胡闹。” “那好吧,看在夏小姐的面子上就不和她计较了。”雪春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身的功夫便和没事人一样了。 办寿宴的厅堂中一派富丽堂皇之色,虽离开席的时间尚早,但已有人陆续抬着寿礼来了,而且多数都是年轻的公子哥,夕芫立刻明白了夏子昭给夏盈盈办寿宴的真正目的。 “我听说这夏小姐人长得那才叫漂亮呢,家世又好,要是能看上我的儿子,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了。” “谁说就一定看上你儿子?我家的老三可比你儿子好看多了。” “看不上儿子看上女儿也行啊,听说夏公子也没娶妻呢” 夕芫让雪春四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自己则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这些碎嘴的妇人们闲聊,想从侧面多了解一下夏府。 “给我们换些新的茶来,这茶都凉了,说你呢,愣着干什么?”夕芫抬头,发现一个肥头大耳的妇人正指着自己,她一愣才想起自己不正是一幅下人的打扮吗?赶忙上前去撤掉已凉的茶水。 “这丫头真是没眼力见,不过长的还挺好看,给我儿子当个小妾还不错。”夕芫转身后听到这些话,差点没把茶盘扣到地上,心想还是不要离这群妇人太近的好,便一去没再复返。 真正的热闹节目都是午后开始,所以上午人们只是坐下来闲聊联络感情,夕芫本还想来看看热闹,可走到哪都被人当婢女使来使去,最后只好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着。 “怎么就你自己?”她正发愣时被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夕芫戒备的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可那男子却很随意的做了下来。 礼貌的一颔首她便想要离开,不料男子却再次开口道,“怎么?真的认不出来了?” 夕芫怔了怔,觉得声音很耳熟,可抬头看去那张面孔却依然很陌生。 “连你也认不出,看来我能放心的来看看热闹了。”男子说完下意识的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是皇少爷!”那个扳指夕芫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宇文皓轩每日带着的那枚。 宇文皓轩爽朗的一笑道,“黄少爷?怎么连姓都给我改了。” 夕芫惊奇的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脸,简直不敢相信,“是人皮面具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见她好奇,宇文皓轩揪了揪自己的脸说道,“都是刘茂林做的,他最会摆弄这些东西,等空闲时让他也给你做一个。” 夕芫连忙推谢,她可不想自己坐在镜子前,看见的却是一张别人的脸,那得多惊悚啊!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传来一阵锣鼓声,夕芫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停地像人群聚集处张望。 见她似乎很好奇,宇文皓轩提议道,“去看看吧,跟在我身后,免得又被人呼来喝去。” 夕芫心里也十分想去便没做推诿,一副婢女的模样跟在了宇文皓轩身后。 第二十八章 献舞 几场‘依依呀呀’的大戏唱下来,夕芫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兴致,无聊的坐在后面偷看人们脸上各异的表情,有的都盯着台上长相姣好花旦,跟着她的唱腔摇头晃脑,有的则只顾着闲聊打趣。 不想打扰了众人的兴致,夕芫轻手轻脚的起身,打算到别处去看看,可没想到一个转身却撞上了一堵肥嘟嘟的肉墙,硬是被弹回了数步。 “死丫头!没长眼啊?”一声刺耳的厉喝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夕芫忙低声赔礼道歉,想尽可能息事宁人。 “诶?这不是刚才给咱们换茶水的丫头吗?”夕芫闻声一滞,抬头看去果然是那几个嚼舌根的妇人,心下顿觉不妙。 突然耳朵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只见那位满脸横肉的妇人揪起她的耳朵骂道,“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你的影子,原来是跑到这偷懒来了。 夕芫忙抵住妇人肥厚的肩膀,试图挣脱开,可两人的力量相差的实在太悬殊,她纵使出全力也动摇不了妇人一丝一毫,拉扯之间反倒是自己的耳朵更痛了。 “哎呦!”突然的一声哀嚎让她一愣,耳朵上撕裂的痛也随之消失,再抬眼时只见宇文皓轩死死的钳住妇人的手臂,那妇人痛的连原本黝黑的脸都惨白起来。 旁边的几个妇人似要出口唾骂,可被宇文皓轩狠厉的目光一扫,全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将那胖妇人甩到一边,宇文皓轩冷冷的开口道,“我的女人也是你们能随便指使的吗?”声音如数九的寒冰,直透人心。 他的女人?夕芫脸上蓦地一红,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窃喜,而宇文皓轩却说的那样坦然自若。 “你你等着!”胖妇人欲出言恐吓,可宇文皓轩那股煞神般逼人的气势,直让她手脚冒汗,心生惧怕,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威胁便灰头土脸的逃走了。 夕芫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她自进宫后处处忍让,不光没为自己谋来安稳,反倒落得人人可欺。 直到刚才那一刻她才想明白,不是每个人都会感激你的友好和隐忍,面对强悍跋扈的敌人,只有比她更加强悍跋扈才能从气势上将对方彻底压垮。 思量间,夕芫已卸掉戴了十几年的恭敬安顺的面具,露出原本坚韧自信的面容,嘴角绽开一丝从容淡定,宇文皓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望向她的双眼中折射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安抚住心中的波澜后夕芫才发现,本应看戏的众人全都定定的看着他们,有的还在好奇的议论,似是在猜度他们的来路,正当不知要怎样从众人的视线中脱离的时候,戏台上却突然传来几声轻咳。[] 刚刚还在台上欢唱的花旦不知何时已经被夏府的管家替代,只见老管家又清了几声嗓子,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说道,“今日是我家小姐十六岁的生辰,为了感谢大家远道而来,接下来小姐会为大家亲自献上一舞”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台下早已欢呼一片,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一睹夏小姐传说中的倾城之色。 清灵的乐声响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台上的幕帘。 一阵花香飘过幕帘缓缓拉开,空中降下无数白色花瓣,落在台上那抹艳红的身影上,如点点雪花轻缀红梅,人影随乐声微动婀娜如风中细柳,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可当她慢慢转过身来,众人脸上却大显失望之色,原来夏盈盈以轻纱附于面上,并未露出真容,这多少让公子们抱着一睹天资的想法落了空。 但这并未影响到台下的热情,反而更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随着曲声渐起,夏盈盈也翩然而动,广阔的舞袖飞扬挥洒,头上的朱钗步摇泠泠随舞步作响,曲声渐昂,夏盈盈突地将广袖破空一掷,那袖中藏得花瓣飞洒向众人,顿时漫天花雨纷飞。 夏盈盈双足旋转更急,裙裾如牡丹绽放,环佩飘荡如波,台下众人皆屏气宁声,有的更是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沉醉间,曲声悠扬一滞,夏盈盈也停下旋转,瞬间收敛了飞扬的舞姿低俯下身,裙摆铺开如一朵绚丽的花,盛开在满是花瓣的戏台上。 夕芫定眼看着台上艳如红梅的夏盈盈,而夏盈盈也正看向她这边,美目流转后却是失望的低下头,缓缓消失在了合上的幕帘之后。 夕芫看向一旁变了长相的宇文皓轩,眼中除了有欣赏之色便再无其它,默默的叹了一声,夕芫也替夏盈盈生出几分失落来,落花有意却怎奈流水无情。 傍晚时分,前院的喧闹才渐渐平静下来,客人们送上寿礼后也都陆续离开,偶有几个不愿离去,非要亲自拜会夏小姐的公子哥,也都被护院们毫不客气的请了出去。 后院中华灯初上,夏府内的庆宴才真正开始,夏盈盈也卸下面纱,大方的出来接受众人的恭贺,宇文皓轩早就将那副人皮面具撕去,恢复回原本俊朗的面容。 夕芫由雪春陪着游离于热闹的人群边缘,一日的熙攘喧闹下来她已经有些乏累,想趁着没人注意便溜回住所。 “姐姐,你左边的耳朵怎么有些红肿啊?”雪春细细的对比着她一只略红一只莹白的耳朵问道。 夕芫拂了拂那只受虐的耳朵,才感觉到确实有些涨热,“没什么,白日里不小心撞了一下。” 她可不敢告诉雪春自己的耳朵是被人掐红的,依雪春那火爆的脾气还不直接打到人家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会儿咱们回去上些药吧。”雪春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了几下,眼中一片关切。 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夏盈盈一个人身上,夕芫请拉过雪春道,“咱们现在就回去吧,折腾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 “可晚宴还没开始呢,今日也没备多余的饭菜,咱们回去吃什么呀?”雪春本就喜欢热闹,一听说要回去不免有些失落。 “屋中还有些糕点,我随便吃几口就行,你要是还想再玩会,我就先自己回去。”这么热闹的宴会雪春也难得一见,夕芫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那怎么行?”雪春凛然道,“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哪能只顾着自己玩,咱们这就一起回去。” 夕芫欣慰的看着雪春,当初决定将她带在身边只不过是想找一个相互慰藉的伴儿,可雪春却将守护自己当成了毕生的使命,夕芫心中一酸,紧紧的挽住了雪春同样瘦弱的手臂。 第二十九章 落水 “姐姐!”夕芫刚要转身离开,人群中却传来了夏盈盈清脆悦耳的声音,众人也都随着夏盈盈的目光望向她们。 “我说怎么一直不见姐姐,原来姐姐躲在这里了。”夏盈盈说着轻迈莲步走了上来。 夕芫恭敬的一福身道,“小姐今日是寿宴的主角,要应付的事物也多,我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远远的看着了。” “姐姐过谦了,文轩哥哥是我们的上宾,姐姐自然也是,何况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今日你定要和我一同坐在上席。” 夕芫本能的想要推辞,可夏盈盈那汪汪的眼中满是祈盼和真切,让人无法拒绝,心想也许她只是一番好意,便安然的随着夏盈盈一同坐在了上席之中。 可等大家都落座之后,夕芫恍然大悟,原来她和宇文皓轩的席位本应在另一侧,距离上席较远,可现在她既坐在了上席,宇文皓轩便自然不能坐于她后,被迫坐在了夏盈盈的旁边。 一切都想明白后,夕芫顿感一阵窝火,她从没在几天之内被利用过这么多次,而且还是同一个人,连每次用的方法也是大同小异。 可随即她却又无奈的笑了起来,就当是多吃几堑长一智吧,这样记忆才会更深刻一些。 席间,夏盈盈果然只顾着和宇文皓轩说话,再也没看过她一眼,夕芫独自闷头吃东西,却总觉得似是有人在注视自己,四下搜寻中果然对上了一副深邃的眼眸。(.无弹窗广告) 见她回望过来,夏子昭丝毫没有回避,反而举起酒杯回她一记无比妖媚的笑容,那笑似是要慑人心魄一般,夕芫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那一笑给掠走了,案下的手狠狠捏了大腿一下,方才缓过神来。 再抬头时,夏子昭已垂下眼睫,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夕芫收回目光暗暗吐出一口气,捻起一粒葡萄放于口中。 可微一侧首却又对上了宇文皓轩复杂的眼眸,她的心‘咯噔’一下,喉咙也随之一紧,那颗葡萄就这样被卡住了。 “咳咳咳”夕芫一阵巨咳,憋得脸色发紫,一旁宇文皓轩忙拍向她的背,好不容易才将那颗葡萄吐了出来,雪春赶忙递来一杯水给她灌下。 “我有那么吓人吗?”宇文皓轩冷冷的语气在身侧响起,夕芫心虚的摇摇头,不敢去正视他的目光。 正纠结要怎么解释时,夏盈盈却在另一侧与宇文皓轩攀谈起来,成功的替她解了困顿,终于得以舒缓,她再也不敢东张西望,只希望这场危机四伏的寿宴能早些结束。 可终于盼到宴会结束时,夏盈盈却再次缠上了她。 夕芫的面色明显很不耐,可夏盈盈却似浑然不知一般,拉着她来到莲花池旁,还吩咐其他人都远远的站着。 “夏小姐,如若无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她语气冷淡,面上又添几丝不耐。 “姐姐怎么了?是嫌妹妹聒噪吗?”夏盈盈说着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神情,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涌出眼眶。 不过这次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免疫,面上清冷的一笑道,“夏小姐未免想得太多了吧,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大家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夕芫的直白让夏盈盈神情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锐色,可只一瞬便又恢复到平日里的娇弱之态,“姐姐要我说什么?妹妹愚钝,不知是那里得罪了姐姐吗?” 夕芫眉梢一挑,心想既然你要装那我就陪你一起装,“夏小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身上乏得很,想早些回去休息,如果夏小姐真有意与我相叙,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明日我备些糕点亲自去拜访小姐如何? 她说完不给夏盈盈再开口的机会,转身便要离去,可夏盈盈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袖,嘴角弯起一丝诡异的弧度,身体慢慢向后倾倒,夕芫下意识伸手去拉时已经来不及,只听‘噗通’一声,夏盈盈便跌进了荷花池中。 夕芫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秋儿已经哭喊着冲了上来,反应奇快无比,像是早已预知了一般。 不一会儿人群便蜂拥而至,已有好几个家丁跳入水中救人,池塘本就不大,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夏盈盈便被救了上来。 夏子昭脸色铁青的从家丁手中接过夏盈盈,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虽已近夏日可夜晚的风依旧带着些微凉,夏盈盈已完全浸湿的身体不住的打颤,宇文皓轩见状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她的身上。 夏子昭欲起身将她抱回居所,可她却略微的挣扎了一下,继而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不要怪夕芫姐姐,夜深露重,她也是没站稳才错手把我推下去的。” 此话一出,本还不知情的众人皆怒视向夕芫,夏子昭的目光更如万年冰川般让人瞬间僵冷透寒,顾及到怀中的夏盈盈才没向她发难,撂下一记狠厉的眼神扬长而去。 宇文皓轩眼中透出些许担忧的望向她,双唇微启似是有话想说,可最终也只是随众人离去。 夕芫独自站在早已平静无澜的池边,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她的头脑亦清明起来,嘴角兀的荡出一抹浅笑。 雪春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守着,见她无端发笑,还以为是被刚才的事情吓着了,出言安慰道,“姐姐别难过了,夏小姐刚才不是说了不怪你吗?我们明日去赔个不是就行了。” “你也觉得是我推得她吗?”夕芫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雪春,“如果我说是她自己故意掉进池中的,你信吗?” 雪春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点点头道,“我信,可是夏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行,我现在就去问个明白。” 夕芫拉住冲动的雪春道,“看她那个样子,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你觉得大家会相信谁?” “可我们就任她冤枉吗?”雪春难填心中的郁愤,却也无计可施,“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岂不要被冤枉死了。” “不急”,夕芫微微一笑道,“我倒想看看她还有多少把戏要耍,她闹她的,咱们什么都别做,回去呆着就是了。” “这样能行吗?看夏公子的样子好像挺生气的,会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呀?” 夕芫微微蹙眉,夏子昭临走时冰冷决然的眼神重又浮现在眼前,她轻叹一声,觉得心从未这样累过。 “多想亦是无用,我们回去吧。” 长长的回廊里只有夕芫和雪春一前一后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走着,高挂于廊檐的灯笼随风轻荡,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着星点微光,将夜色点缀的更加清冷孤寂。 第三十章 栽赃 夜色愈加浓重,夕芫睡的极不安稳,仿佛又陷入了无尽梦魇之中。雪春坐在床沿一次又一次将她踢落的被子重新盖好,为她拭去额头上不断涌出的汗珠。 梦中她的耳边一片嘈杂,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嗡乱中听不清任何内容。 奋力的睁开双眼,夕芫定了定神,纱织的帐幔半垂在床边,透过一片朦胧的月色,借着月光她起身下地,摸索着走到桌边。 几杯凉茶喝下,身上的汗气尽消,可耳边的嘈杂之声却一点也没有减弱,夕芫推开窗子,声音骤然清晰起来,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不是梦境中的声音。 “姐姐起来怎么也不点根烛火?”雪春无声推门而入,见她独自立于暗黑的屋内,忙点燃一根蜡烛。 温暖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中的幢幢鬼影,夕芫向烛火靠近了几分,仿佛惧怕着黑暗中不知名的东西。 “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吵?” 雪春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说道,“是夏小姐那边,我因记挂着姐姐就没细打听,不过看情形像是出了什么事。” 夕芫垂下眼睫,幽幽吐出一口气,“给我更衣咱们也去看看吧。” “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雪春踌躇着没有动地方,晚上发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该来的总会来,就算躲得再远也没有用。”夕芫平静的一笑,自行拿起屏风上的衣物穿戴起来。 来到夏盈盈的住所,一干府内的众人已将门口围的水泄不通,雪春在前面为她辟开一条窄路,才得以顺利进入。 进入内室不同于屋外的喧闹,只有几个婢女低声轻泣之音,夏子昭一脸青紫的站在畏缩于墙角不住颤抖的夏盈盈身旁,宇文皓轩的脸上则有些飘忽不定的疑惑。 见夕芫进入,婢女秋儿突然神色一凛,厉声发难,“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自您进府小姐一直拿您当亲姐姐看待,还煞费心思的给您挑选礼物,您就是如此回报我家小姐的吗?” 凌乱的地上散落着她送给夏盈盈的那幅画,画中娇美的面容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数道,“怎么会这样?”雪春惊慌的拾起画卷看向众人。 “那就要问问夕芫姑娘做了什么?”又是秋儿咄咄相逼的语气。 看着角落里佯装娇弱的夏盈盈,夕芫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是啊,我究竟做了什么呢?怕是我来到这里便是错的吧,至于夏小姐有没有把我当亲姐姐,我想夏小姐自己心里最清楚。” 说完她明显看到夏盈盈颤抖的身体微然一滞,只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没人注意到这一细节,她嘴角牵起一抹了然的淡笑,却彻底激怒了护妹心切夏子昭。 “你说什么?”夏子昭字字如刃,下一秒如铁板般的手掌已经抵住了她纤细的脖颈,直将她按在墙壁双脚提离地面三寸之高。 看着夏子昭眼中透出的杀意,她反而哼笑出声,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窒息的感觉,相隔还不到半年,只是这一次来的更加决然。 “子昭!快放手!”恍惚间她听到宇文皓轩急切的声音,颈间的劲力突消,她沉重的跌落在冰冷的地上。 喘息间有人将她扶起,夕芫抬眸看到一脸泪痕的雪春已经泣不成声,一旁宇文皓轩和夏子昭手臂纠结在一起互相较着劲,夏子昭眸中的怒火较刚才更盛,猛一用力把宇文皓轩推开数步,掌风直直的拍向夕芫。 浑厚的内力罩面而来,夕芫自知无从躲避认命的闭上双眼,‘噗’的一声掌风袭入肉身,可夕芫并却没有感觉到预期的痛,睁开眼只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文轩哥哥!”短暂的沉默后,夏盈盈一声惊叫,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 宇文皓轩一点点倒下,夕芫疾步上前托住了他即将着地的身体,夏子昭愧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理智已渐渐恢复。 宇文皓轩嘴角渗出一抹艳红,冲她安慰的一笑,转头看向夏子昭,“火撒完了吗?还不给我疗伤?” 夏子昭仍是一脸漠然,只是眼中微湿难掩愧色,麻利的接过宇文皓轩的身体,向他口中喂了一颗馨香的药丸后,缓缓度入真气,不多时面色已恢复五分的红润。 “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几年不见功力又见长不少啊!”抹去嘴角的鲜血,宇文皓轩半是调侃的说道。 夏子昭面色一囧,神情仍是淡淡的,“不是我见长,是你退步了,五成的功力都没使出,就伤成这样!” 宇文皓轩坦然一笑,转向夕芫道,“扶我回去吧。” 看了看屋中神色各异的人,夕芫笑着点了点头,扶住他的臂膀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离开。 路上她将雪春打发回去,独自将宇文皓轩撑回住所安顿在踏上,一直紧抿双唇倔强的一言不发,却在转身时偷偷擦去眼角的泪。 “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些了。”看着她强装镇定的背影,宇文皓轩心中一阵酸楚,“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你相信我吗?”夕芫回过身,眼中已泛出泪花。 “当然,只要你说不是,我一定相信。”宇文皓轩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让她觉得方才顿失的气力也一点点回到体内。 “夏小姐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让你多关注她一些,我想她也未必会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每隔几年都会到这来小住几天,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其实她的心肠并不坏,只是这些年让子昭娇惯的太厉害了。” 提起夏子昭夕芫眼神一暗,方才生死一线的一幕在脑中重现,那样凌厉的恨意让她心中不寒而栗。 见她似有怨怒,宇文皓轩开口道,“你不要怨恨子昭,如果你知道他的经历,就会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在意盈盈,我曾答应过他不会将此事讲于任何人,也许有一天他会自己告诉你。” 听了他的话夕芫面色稍有和缓,可心里依然无法完全放下,“就算再有苦衷也不该只听一面之词便随意冤枉他人。” “其实子昭远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了解盈盈,他是个聪明人,冷静过后就会想明白的,你再耐心的等等,用不了两天他定会向你赔罪,别看他表面冷冰冰的,内里说不定都开锅了。” 夕芫被他的话逗得一乐,见她又展笑颜,宇文皓轩安心的在席踏上躺了下来,不料动作牵动受伤部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见他神色痛苦,夕芫忙抚向他的胸口,剧烈的疼痛慢慢在温柔的指尖下趋于和缓,宇文皓轩轻轻握住她如水葱般的细指,缓缓闭上双眼。 夕芫半垂下眼睫,任凭手指被他紧紧抓着贴在胸口,感受着坚实有力的心跳,一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第三十一章 道歉 昨日一夜不得安稳,夕芫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看着镜中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不甘心的又扑上一层粉,可还是掩不住憔悴之色。 “姐姐平日最不喜欢浓妆艳抹,今日怎的扑了这么多粉?”雪春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道。 夕芫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放弃了用香粉掩盖悴色的想法。 自出宫后,她还为可以远宫中离勾心斗角的世界而欢愉了数日,可没想到刚进夏府才几天,便被看似柔弱夏盈盈算计了数次,且用的都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自己虽然心知肚明,但也要考虑到宇文皓轩和夏子昭的关系,不能放开手脚去反击。 “姐姐你听没听我说话呀?”雪春轻推了几下,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夏公子身边的小厮一早就说要见你,已经等了好久了,姐姐你见不见倒是说个话呀?” “这么快?”她本没把宇文皓轩说夏子昭会道歉的话放在心上,听了雪春的话才骤然想起,心下又对宇文皓轩佩服了一分。 “什么这么快?”雪春疑惑的看着镜中自言自语的夕芫。 “没什么”,夕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叫他进来吧,我这就出去。” 走出内室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恭敬的立于门口,她没有急于说话,而是先坐下来轻啜一口香茶,慢慢打量了几眼,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不知夏公子让你前来所为何事?” 小厮微一躬身走上前,将手中捧着的方盒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叫我前来送于姑娘的。(.好看的小说)” 夕芫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只觉一片炫目,定眼看去原来是一朵晶石雕琢的莲花,那晶石下端通透无色,上端略带藕粉,硕大的一块竟没有一丝瑕疵,实属罕见的上品。 可夕芫却似乎不太上心,轻轻将盒盖盖好后推至一边,“自古无功不受禄,我怎敢收你家公子如此大礼,还烦请你带回吧。” 小厮为难的看了看她,复又低头说道,“姑娘冰雪聪明,定然知道公子为何要给您送礼,这晶石世间罕见,万金也难求一角,这朵晶莲更是公子珍藏十几年从不轻易拿出的,姑娘就勉为其难收下吧,也省着小的跑腿。” 夕芫掩口一笑,重新打量了小厮,没想到他这么机灵能说,怪不得夏子昭会派他来打头阵。 不过就算小厮再会说,她也不会改变主意,“你不用再说了,这礼我是断不会收的,你就回你家公子说,心不诚纵使礼再重也是无用,若心诚即便无礼那又何妨?你放心,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小厮见再多说也是无益,便捧着盒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姐姐,晶石是什么呀?”见小厮走远,雪春好奇的问向夕芫。 夕芫摇摇头,其实她也没有见过,只是在一些书籍上读到过,“听说晶石产自很遥远的月莲国,产量十分稀少,能流入咱们这的更是少之又少,价值连城,只要一角便可换一座城池。” “天啊,那刚才那个能换多少座城池啊?”雪春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不知道,应该会有很多座吧?说不定都能将咱们整个儿宁国买下来了。”那尊晶莲能换多少座城池她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夏子昭为何会有这么罕见的晶石。 “夏公子可真大方啊!”雪春突然惋惜起来,要是夕芫能收下那块晶石该有多好。 用过午饭后,夕芫决定利用下午的时间好好补上一觉,可刚躺下没多久便被雪春摇醒。 只见雪春伏在床边一脸兴奋的说道,“刚才我看就夏公子在前面的杏树下走来走去,手里好像还拿着上午的那个盒子。” 夕芫一翻白眼,无精打采的问道,“那他有要进来的意思吗?” 雪春撅着嘴摇了摇头,夕芫一个翻身朝向里侧,“等他进来了再来叫我。”说完便沉沉的睡去了。 日光在窗棱中慢慢移动直至消失,夕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睡醒了,起身穿戴好衣物。 许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雪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脸的郁闷和不高兴。 见她不快,夕芫打趣道,“谁又欺负我们的小美人了,看这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还不是夏公子吗?在那走了一下午都不进来。” “他还没走吗?”夕芫一愣,她以为这么久没进来,夏子昭早就走了。 “还没走,我刚刚就是在门口偷偷看着呢!” 当面说一声对不起有这么难吗?夕芫真是无语了,本想着要多晾他一会儿,没成想倒是先把自己晾的不耐烦了。 走到夏子昭身后,夕芫轻咳一声,明显将在想事情的夏子昭吓了一跳。 转过身发现是夕芫,夏子昭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 “夏公子难道是想在这树下站上一辈子吗?”没有任何开场白,夕芫只戳向他的痛处。 “我”像是经历了一翻心理斗争,夏子昭终是开口道,“我是为昨夜的事来向你道歉的。” “好,我接受!”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接受,夏子昭神情一下轻松下来。其实夕芫是不想跟他再耗下去而已。 “那这个你就收下吧!”他将锦盒再次递给了夕芫。 夕芫忙推回去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心诚这些东西都无所谓的,而且晶石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再说这么大个的东西要是再路上颠坏了可怎么办?” 夏子昭踌躇着收回抱着盒子的手,面上闪过一丝囧意,夕芫最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这样难受,便开口说道,“不如夏公子送我些小一点的东西吧。” 夏子昭闻言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块鸽子蛋大小的晶石放入她的手中。 “你家的晶石还真多呀!”夕芫看着手中的晶石忍不住说道,只见这块晶石也呈莲花形状,在日光下微微泛出紫色,通体匀称剔透,品相怕是在那晶莲之上。 “晶石未免也太贵重了些,夏公子就没有什么普通的物件吗?”夕芫说着便要将晶石还给他。 “再贵重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姑娘只把它当做是普通之物便好,不必太挂在心上。”夏子昭说完便退后数步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夕芫将紫晶握在手中,突然觉得分外的沉重,摊开掌心那紫晶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内有波光缓缓流转,像极了一颗玲珑婉转的心。 第三十二章 执事 又是一日晨光熹微,夕芫用完早饭后来到院中的海棠树下,摘一朵海棠簪与鬓间,倚着树干坐下,拿出那朵紫晶莲花在手中摆弄。 这些天她反复观察这颗紫晶,惊奇的发现在不同的光线下,晶体内里会产生不一样的波光,这让她越发肯定这块紫晶是个稀世珍宝,她不得不考虑要怎样将紫晶送还回去才好,这样好的宝贝一定是大有来头的。 “在看什么?”正愣神时,身后突然响起说话声,她赶忙将紫晶藏于袖中,回头看向走过来的宇文皓轩。 “没什么,闲着无事发呆而已。”夕芫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宇文皓轩微皱了下眉头,没有追问。 “过几天我们可能就要上路了,你和雪春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会出发。” “要走了?”夕芫的心情顿感轻松起来,这么多天的压抑终于要过去了,又可以上路去领略不同的风光。 “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在夏府中住的不自在?”宇文皓轩在她身侧坐下来,也拾起一朵海棠捻在指尖。 “没有,夏府上下都把我们照顾的极好,只是终日呆在府内,难免会憋闷而已。” “我们这次出行不能让人知道行踪,所以没办法带你到外面走动,等过些天到了边塞,我一定带你好好转转。[.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要去边塞吗?”夕芫眼中立刻散发出神往之色,边塞的苍茫和辽阔她从前只在书中读过,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踏上那片广阔无垠的土地。 “不过此去路途遥远,顺利的话也要走上一个月左右。”宇文皓轩无奈的向她炙热的心上泼了一捧凉水。 “那么久啊!”想到一个月都要在马车上颠簸,夕芫的热情立刻没了大半。 宇文皓轩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花插到她的鬓间,“等到了边塞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一个月的颠簸。” 夕芫拂了拂鬓角的花,半垂下眼帘,手指随意拨弄着地上的花瓣,宇文皓轩牵起她柔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道,“一会儿我和子昭还有茂林要出去办点事,最晚明天下午便可回来。” “你们要去做什么?”夕芫问完后,便知道自己逾越了,安静的低下头。 宇文皓轩轻抚着她的手道,“你知道了也只能白白的跟着担心,安心在这里等着便好,我们应该会在明天下午回来,如果过了明天晚上还等不到我们,就带上这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上京,把它交给朱太尉。(.好看的小说)” 宇文皓轩将印信交到夕芫手中,夕芫略显惶恐的回望向他,紧紧的攥着那枚印信。 见她神色紧张,宇文皓轩轻松的一笑道,“不用太担心,这次只是一桩小事,最晚到明日傍晚,一定会来。” 夕芫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宇文皓轩又嘱咐了一些琐事,她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想把他永远印在脑海里。 “等我回来。”宇文皓轩松开握着她的手,起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葱郁的枝叶间隙,夕芫觉得心中也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股忧伤在明媚的晨光中缓缓荡开。 回到屋中她吩咐雪春一起整理行装,面对雪春的疑惑只是稍作敷衍。 跟着她这半年来雪春也懂事不少,见她面有忧色便不再刨根问底,安静的打着下手,不时观察她神色的变化。 护院们巡视的布局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来往的脚步更加频繁,平日里手持的棍棒都换成了真刀真枪,在太阳下锃锃反着寒光,连不起眼的树梢墙角也隐着毫无声息的暗哨。 夕芫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些变化,内心实则早已澎湃不安,只是她必须镇定,因为夏盈盈年幼不经事,所以宇文皓轩他们临走前将府内的事全部托于了她和老管家。 现在不止雪春在看着她,府内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 “???护院是分三班轮流值守,府中各处也是如此,每班的值守时间都不长,这样可以避免疲累懈怠,各处的管事在此期间都不休息,时刻盯着府中的事物,好在只有两天,大家都能撑得过去???” 老管家站在下方将府中各项事宜讲给她听,夕芫听完后默默颔首道,“府中人员分配您比我有经验,这方面您看着办就好,不必事事都来回,我只说一条,任何人都不许私下里交头接耳危言耸听,如果让我听见一点风声,你们当中谁也逃不了干系。” 站在老管家身后的各处管事们皆低头称是,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看到这种架势也都不敢懈怠。 众人退下后,夕芫轻抚了扶额头,接过雪春递来的薄荷茶一口饮尽。 “一天都没得闲,趁着空当吃点东西歇会吧。”雪春说这将已经热了数遍的饭菜端了上来,夕芫只吃了几口便无甚食欲放下碗筷,她还要四处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深夜,雪春体力不支的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夕芫轻手轻脚的为她盖了件罩衫,自己则合衣依靠在床角小憩。 一夜无事,再睁眼时已晨光微现,夕芫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由于睡的姿势不好身上多处酸痛,望向案几,雪春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附在她身上的罩衫也盖在了自己身上。 许是估摸着她要醒了,雪春端着早饭走进屋内,她照例只是略吃了几口便放到一边。 接下来又是听那些管事们絮絮叨叨,雪春站在一旁听不懂也不想听,便把管事们说话的声音当成了催眠曲,不住的点头打着瞌睡,连众人离开也没察觉。 “要是困了就到里屋睡吧。”夕芫柔和的出声将她唤醒。 雪春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没有,我没困,只是管事们说话太无聊了,我听着听着好像就要睡着了似地。” 夕芫无奈的笑了笑不再理会她,起身来到窗口,望向前院的方向,眼眸中透出无尽的祈盼。 第三十三章 交心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夕芫的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距离他们约定的黄昏时分已近,可依然没有小厮前来报信。 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屋内,吩咐雪春留下等候消息,便孤身来到宇文皓轩的住所。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整洁安静,一如往常。 坐在宇文皓轩常坐的位置,夕芫随手拿起桌上还未画完的一副春景图,虽是春景但画中却毫无绚丽之色,只用少许淡彩将万紫千红略略带过,单只突出一颗刚刚勾勒出形的海棠树。 夕芫灵机一动,拿起画笔在未完的画上点点而动,不多时一树满是鲜花的海棠便赫然呈现在眼前。 放下画笔,夕芫抬头看向窗外,夕阳已完全隐没在天际,只留微弱的余晖映红了天边的云霞。 她起身来到前院的影壁前,微皱着眉头看向依然紧闭的大门,心中越发焦急起来,没能在约定时间回来,宇文皓轩他们一定是遇上了麻烦。 “姑娘还是回后院等着吧,文公子他们要是回来了,小的一定立刻向您报信。” 夕芫看向说话的人,正是那天替夏子昭打头阵的小厮,想必也一定是他的心腹,便开口问道,“你家公子临走前可还交代过什么事?” “公子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管家把府中的人都遣散掉,留些精壮的护院护送您和小姐去上京。” 沉默了一会儿,夕芫最后看了一眼暗红色的大门道,“告诉所有的人今晚都不许睡,随时听我调遣。” “是!”小厮干脆利落的领命离去,她也绕过影壁回到后院。 漫无目的的在院中走了许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和宇文皓轩分别的海棠树下,捻起一片洁白的花瓣,夕芫不自觉的绽出一抹微笑,昨日宇文皓轩为她簪花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可看到地上自己落单的影子,她忍不住一声轻叹,默默在心中祈祷着,希望宇文皓轩他们能化解一切危险,顺利归来。 藏蓝色的天空升起点点星光,夕芫默立与树下良久,抬头时才发觉自己出来的太久了,雪春可能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她提步快速走回居所,推开房门却发现夏盈盈正坐在屋里,雪春面色不善的立于一旁,连杯茶水也没奉上。 “姐姐!”见她回来,夏盈盈激动的起身相迎,面上焦急之色表露无遗。 “小姐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她扶着夏盈盈坐下来,转向雪春道,“还不快上茶?” 雪春撇了撇嘴,依言去准备茶点。 “姐姐我好害怕,哥哥他明明说今日傍晚前一定会回来,可现在早就过了时辰,他从来都没对我食言过”夏盈盈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盈盈别怕。”夕芫抱过痛哭流涕的夏盈盈道,“或许他们只是碰上了一点小麻烦,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陪你一起等好吗?” 夏盈盈抽泣着点点头,漂亮的眼睛肿的如桃核一般,看来哭了已经不是这一时半会了。 “看你哭的眼睛都肿了,到里面来洗把脸吧,要是夏公子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夏盈盈被她逗得‘扑哧’一乐,可随即却又羞愧的低下头,“对不起夕芫姐姐,前几日是我” “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忘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夕芫爽朗的不再计较,夏盈盈反而更加不好意思。 见她又是伤心又是自责的神色,夏盈盈只当没有看见,拉着她进到自己的内室,帮她洗净脸上未干的泪痕。 “今夜你就睡在我这里,缺什么我让雪春去给你取来。”夕芫说着给她铺好了床铺。 可夏盈盈却一直站在原地,扭扯着衣襟,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夕芫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等着。 “姐姐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夕芫一愣,她没想到夏盈盈好不容易开口,要说的竟然只是这个。 拉过夏盈盈与衣襟绞在一起的双手,夕芫温和的一笑,“好,我陪你。” 两人并肩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同盖着一个被子,夕芫无声的笑了笑,觉得这一切真是奇妙,前几天还是水火不容,今日却能躺在一处闲话家常。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很难相处?”短暂的沉默后,夏盈盈有些酸涩的开口问道。 夕芫轻咬下唇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若说她不任性那是骗人的,可若据实回答又怕伤了她。 等不到回应,夏盈盈复又开口道,“其实姐姐不说我也知道,从小到大除了哥哥没有人愿意与我亲近,就算偶尔会有也都是别有目的。” 听出她话中的孤寂,夕芫侧过头来,“其实人和人之间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对它怎样它就会对你怎样,你回过头来好好想一想,你可有向别人袒露过真心吗?如果没有你又凭什么要别人真心待你?” 夏盈盈一时语凝,暗暗垂下眼帘,夕芫见她似是有所触动,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切也不能都怪你,绝大部分的责任还是在夏公子身上。” “哥哥?”夏盈盈惊讶的看向她,“怎么会?哥哥他一直很疼我的,每次我被人欺负他都拼了命的保护我。” “他保护你的心是没有错,可是他忽略了你也是一个单独存在的个体,你不是他的附属品更不是他的影子,终有一天要离开他独立生活的。” “我从没想过要和哥哥分开。”想到要离开哥哥,夏盈盈心中生出一阵难过和惧怕。 见她犹豫不决,夕芫继续怂恿道,“现在想也不迟啊!” “可是我一个朋友都没有,离开哥哥要怎么生活呢?”避开她坚定的眼神,夏盈盈一再的向后退缩。 “在他身边你永远都交不到朋友的,人和人相处不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像他那样不问缘由统统一棒子打跑,谁还敢与你亲近?” 夏盈盈沉默着没有回应,但面上已有些动容,夕芫握起她的手真诚的说道,“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好吗?” 夏盈盈眼眸一亮,反握住了夕芫的手,“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别叫我小姐就叫我盈盈。” 看着她单纯兴奋的神色,夕芫莞尔一笑,这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应有的天真和幸福。 抵不住夜晚袭来的困意,夏盈盈说着话便慢慢睡去。 看着她酣睡的样子,夕芫的嘴角牵起一丝轻浅的笑意,不知夏子昭要是知道她竟然挖走了自己最宝贝的妹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想起夏子昭便也忆起了一去不回的三人,夕芫轻声起身走出内室,来到暗香涌动的庭院中,抬头看着空中的皎皎明月,默默为三人祈祷着平安。 第三十四章 分别 一阵更声惊醒了伏在案上小憩的夕芫,仔细听了听才知已是四更天了,窗外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月色似是完全被乌云笼住,除了烛火可及之处皆是一片漆黑,夕芫起身打算到外面去看看,突然微弱的烛火‘啪啪’跳了两下,接着便越来越暗直至熄灭,原来已是燃到了尽头。 屋中瞬间漆黑,她轻轻的唤了几声雪春,可黑暗中无人应答,想是雪春睡的正酣。 她摸索着起身,寻找烛台上的火折子,突然紧闭的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几个黑影迅速窜至屋内。 “是谁?”夕芫机警的退至内室门口,拔出袖间早已藏好的匕首。 “别怕,是我们!”熟悉的声音响起,夕芫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热泪涌出眼眶。 宇文皓轩点燃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屋宇也照亮了一脸泪痕的夕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宇文皓轩紧张的拿过她手中的匕首。 夕芫默默的摇摇头,又是哭又是笑的看着他们,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你们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她紧张的拉过宇文皓轩前后看了又看。 宇文皓轩微笑的享受着她的关心不作回答,最后还是刘茂林答道,“姑娘不必担心,是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无弹窗广告)” 夕芫缓下一口气,瞪了宇文皓轩一眼不再理他,转身帮他们拿来几条干净的帕子。 夏子昭接过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下道,“盈盈还好吗,听门口的小厮说她在你这里。” 夕芫了然的一笑,递给他们几杯热茶,“放心吧,府中一切都好,盈盈在屋里面睡着呢。” “那就好。”夏子昭安心的看了眼内室的门帘,疲惫的倚着靠垫闭上双眼,三人面上皆是难掩颓色。 “既然安全回来了不如都各自回屋歇着吧,如果饿了我现在就叫厨房给你们备些吃食。”见三个大男人不顾形象的依靠在桌边墙角,她多少有些尴尬。 宇文皓轩有气无力的睁开眼道,“还不能休息,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多。” “不是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事要做?” “是解决了,不过跑了一个小尾巴,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儿,你叫人把收拾好的东西都搬上马车,连带盈盈的也一起,咱们天亮就走,路上再跟你解释。” 宇文皓轩说完便合上双眼似是已经睡去,夕芫唤醒雪春守着他们,自己则和下人们一起打点行装。 转眼间天边已泛起光亮,夏盈盈还在睡眼朦胧之际便被拉上了马车,一路上车马急速行驶,直到日上三竿才停在了一处茂密的树林中。 夕芫扶在马车旁干呕了好一阵,可昨日起便没有正经吃什么东西,只呕了些酸水出来,雪春和夏盈盈也蹲在地上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才能起身行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夏盈盈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树林,上一刻还睡在温暖的大床上,转眼间却已置身在了荒野之中。 “前一阵你不还吵着要上紫云山看师公吗?”夏子昭温和的笑着,宠溺的抚了抚夏盈盈的额头,丝毫没有面对他人时的冷漠。 “我们要去紫云山?”夏盈盈立刻收起苦瓜脸绽出笑颜,转身拉住宇文皓轩的手臂道,“文轩哥哥也一起去吗?” 拉过夏盈盈缠住宇文皓轩的手,夏子昭微微皱眉道,“你文轩哥哥还有别的事要做,一会儿咱们就分道而行,你到了山上老老实实的呆着,等他忙完了也会去看师公的。” 夏盈盈一撇嘴,想与宇文皓轩告别一下,可宇文皓轩已经趁着空当躲开了好远。 见夕芫还在近前,便执起她的手道,“夕芫姐姐你可不要忘了我,我在紫云山上等你们,你一定要快些来啊。” “那你在山上时一定要听话,照顾好自己,我们忙完了一定第一时间去看你。” 宇文皓轩和夏子昭惊讶的看着依依不舍着告别的两人,不明白他们不在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几日前还针锋相对的二人转眼便以姐妹相称。 最后夕芫附在夏盈盈的耳边说道,“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话,要多交朋友,下次再见面时我可是要验收的哦。” “你们在说什么?还怕人听见。”夏子昭有些吃味的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 夏盈盈却无比神气的扬起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夏子昭暮的一愣看向夕芫,却发现夕芫悄悄的冲他做了个鬼脸,执起夏盈盈的手,说道,“对,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看样子你的妹妹要被抢走了。”宇文皓轩不知何时站在了夏子昭身后,微笑着看着两个笑靥明媚的女子。 夏子昭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跳上马车道,“盈盈快上车,再不走晚上就要睡在野外了。” 夏盈盈不舍的告别了夕芫,马车走出很远后还在向他们挥手,想必已是泪流满面,夕芫的眼中也一酸,默然落下两行清泪。 递给她一块丝帕,宇文皓轩摇头笑道,“你们女孩子还真是奇怪,这么短的相处也能生出深厚的感情来。” 夕芫嫣然一笑,泪珠还挂在脸上闪着精光,“女孩子的心思,你们怎么会明白?”说完又看了一会儿已经空无的小路才讪讪的上了另一辆马车。 宇文皓轩没有骑马也跟她一起进了马车,雪春见状知趣的留在车门外,与刘茂林一起赶车。 车马缓缓动起来,慢悠悠的走在满是石子的小路上,宇文皓轩紧闭着眼睛依靠在一旁,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夕芫掀起车帘看了看风景,又听了会雪春和刘茂林斗嘴后,无聊的靠回车厢内,见宇文皓轩似是睡熟便肆无忌惮的打量起他的面容。 虽然与宇文皓轩相识已有半年,可她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细看过他,他熟睡时的脸庞没有了平日的威不可亲,反而更加柔和好看,棱角分明的五官也变得可爱起来,许是因为车内闷热,脸颊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下。 夕芫双手拄着脑袋看了许久后打了个哈欠,颠簸的马车再加上午后的暖阳,让两日不曾睡好的她困意渐浓,不知不觉的便倚在一旁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的那一刻,宇文皓轩却突然睁开了精光四溢的双眼,嘴边还蓄着笑意,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轻轻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宇文皓轩满足的一笑,再次合上了双眼。 第三十五章 调戏 太阳慢慢西移,四周依然是一片绿色,整座树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驾车的雪春和刘茂林还在不知疲倦的斗着嘴,林中的蛐蛐都没他们吵得欢。 宇文皓轩抱着熟睡的夕芫,不时逗弄着她红润的脸蛋,似是感到有些口渴,夕芫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嘤咛一声。 宇文皓抚在她面颊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慢慢划过绵软的红唇,不由自主的俯下身,轻啄向红如樱桃般的朱唇,似是尝到了甜头,宇文皓轩的动作越发大胆起来,竟捏起夕芫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 感到口中一片温润纠缠,夕芫迷糊的睁开眼睛,赫然看到宇文皓轩的脸正毫无距离的贴着自己,不光嘴上在占便宜,连手也没闲着,直接伸进了衣襟的最里层。 宇文皓轩正陶醉着,没有发现夕芫已经醒来,直到舌上一阵疼痛才想起这小妮子是会咬人的。 夕芫憋红了脸颊将宇文皓轩使劲推开,一双愤怒的大眼瞪向他,像要吃人一样,可碍于雪春和刘茂林就在车外,不好出声发难。 宇文皓轩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也配合着一言不发,身体却猛地凑了上来,夕芫敏捷的一闪躲过,可宇文皓轩长臂一伸直接把她又搂了回来,见车内空间狭小无处可避,夕芫用手肘抵住宇文皓轩的胸膛不让他近身。 宇文皓轩不敢使力怕伤了夕芫,可这么较着劲也不是办法,便试图拨开她抵在胸膛上的手肘,可夕芫却在这时突然收回手,宇文皓轩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夕芫顺势骑在他身上,试图钳制住他的双手,丝毫没发现这种姿势是何等的暧昧。 最后宇文皓轩终于不动了,夕芫昂起胜利的头颅‘哼’的一声,可胜利的兴奋劲还没过就发现宇文皓轩的眼神有些不对,而且屁股下面好像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 夕芫的脸腾得一下变得通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钻出车外,身后传出宇文皓轩爽朗的笑声,雪春和刘茂林都将脸别到一边不去看她,虽然刚才没有出声说话,可车厢内剧烈的撞击声已经说明一切了。 车外的三人一直沉默不语,只有车厢内的宇文皓轩愉快的吹着口哨,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夕芫低着头紧咬下唇,手指用力的扭扯着衣袖,好像那衣袖便是宇文皓轩一样,恨不得扭烂了才甘心。 直至出了树林车上的气氛才好了些,待进了前方的小镇,夕芫的注意力立刻被街边各式各样的小吃吸引住,在树林中跋涉一天,他们都没有正经吃什么东西,早就饥肠辘辘了。 马车很快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停在了一座较大的客栈门前,立刻便有小二上前招呼生意。 “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一路上辛苦了,不如先点几样可口的小菜,今日小店新进了上好的‘十里香’,公子要不要尝尝?”小二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只一眼便看出四人当中宇文皓轩才是正主。 “有什么好菜尽管上,酒就免了。”宇文皓轩挑了一个干净的位子坐了下来,出门在外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只是酒这种会误事的东西他绝不会沾,也不许同行的人碰。 饭菜上来后夕芫和雪春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可宇文皓轩和刘茂林却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夕芫以为他们是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有失形象,便也没去在意,很快她和雪春就都吃饱了。 可没一会而菜却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上来,每一盘都精致诱人喷香四溢,可夕芫却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能看着宇文皓轩他们大快朵颐。 终于夕芫忍无可忍,‘啪’的一拍桌子,“你们太过分了,有这么多好吃的也不叫我们等一等?” “你们刚开始吃的时候,我不就说让你们慢点了吗?”宇文皓轩无辜的看着她,嘴里依然不停的嚼着东西,宫里的那一套食不言寝不语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茂林在一旁跟着点头,嘴里已经塞得说不出话了。 “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夕芫生气的将头扭到一边,宇文皓轩和刘茂林互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直到住进客房,夕芫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雪春奇怪的看着她,还从没见过她这么轻易的将情绪写在脸上。 端起屋中的木盆,雪春准备去给她打些热水来,一开门却差点撞上正准备敲门的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手让她出去后,回身将房门关上,刻意收敛了声息坐上床沿。 夕芫将被角罩在头上,自顾自的生着闷气,丝毫没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还在生气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本以为屋中只有她一人的夕芫吓了一跳,起身抱着被子护在身前,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从门走进来的,难不成还爬窗吗?” “那可说不定,有的人看着像正人君子,可偏偏干些趁人之危的事。” 宇文皓轩轻轻一笑,知道她还对下午的事耿耿于怀,“别闹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见他语气严肃,夕芫也收起了小脾气,认真的等着他的下文。 “这次出行我们可能会遇上很多麻烦,从明日开始你和雪春都要扮成男装,你和我就以兄弟相称,我叫文轩,你叫文芫,雪春扮作是你的小厮,以商人的身份作为掩护。”宇文皓轩说着拿给她两套男装。 夕芫接过衣服放到一边问道,“从回来开始你们就很紧张,连盈盈都要离开夏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简单的说就是从我们一出宫便被人盯上了,在夏府我和刘茂林一直计划着除掉他们,为了保险起见,行动的时候也带上了子昭,可我没有料到他们派来跟踪的人这么厉害,我们三个联手还是让一个人跑掉了。” “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厉害啊?”能让他们三个都束手无策,夕芫不由得担心起来。 “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但是逃走的那个,功夫怕是在我们三个之上,我们就是为了追他才没有在预定的时间赶回来,可惜最后还是跟丢了。”宇文皓轩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在瞬间又恢复自信。 “你不用太担心,我们的行踪一直隐蔽的很好,不会被轻易发现,你只管收好我给你的印信,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一定要拿着印信回到上京。” 夕芫坚定的点了点头,将印信从荷包里拿出来,又从里面抽出一根红绳,穿过印信上面的小圆孔系好,挂在了脖子上,拍拍胸脯道,“印在人在!” 宇文皓轩淡然一笑,“我可没有让你跟印信共存亡的意思,记住任何时刻都是生命最重要。” 见他目光中透出无尽的怜惜,夕芫心中缓缓划过一道暖流,在微凉的春夜里绽出朵朵温暖的花。 第三十六章 殉情 由于白日在马车中睡的太多,夕芫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醒了,朦胧中摸向身旁雪春的铺位,一片冰冷,看来雪春早已起床。(.无弹窗广告)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挑起帐幔,却发现窗边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夕芫心中一惊,赶忙去寻枕下的匕首,听到了身后的响动,男子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楚原来是穿着男装的雪春。 “姐姐醒啦,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像不像男人?”见她起身,雪春蹦跳着来到床边向她展示身上的男装。 夕芫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只要你不动不说话应该没人能看出你是个女的。” “啊?那就是不像啦!”雪春垂头丧气的在镜中照了照。 “不是光穿上男装就会像男人的,这跟乞丐穿上龙袍也不会像皇帝的道理一样,你要把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声音都变成男人的样子才行。” “姐姐你怎么把我比成乞丐?”雪春别的没听进去,乞丐穿龙袍倒是听懂了。 夕芫歉意的一笑道,“就是打个比方啦,又没真的说你是乞丐。” 嬉笑间,夕芫也穿上了准备好的男装,自小穿锦衣罗裙长大的她还真是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 她学着男人走路的样子在屋中踱来踱去,雪春也跟在她后面学着,突然夕芫止住脚步,回身用手中的折扇挑起雪春的下颚,学着男人的声音说道,“美人儿,今夜陪大爷乐一乐可好?” 雪春也配合的露出娇羞之态,扭捏着说道,“爷你真坏!” 说完两人乐的前仰后合,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无弹窗广告) “大清早的不睡觉干什么?”不知是隔壁还是对面的人,被她们的笑声吵醒,不满的开门抗议。 二人忙掩住嘴里的笑声,却还是止不住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响起,二人以为是被吵醒的客人找上门来,忙敛了笑意去开门道歉,可门口站着的却是宇文皓轩和刘茂林。 “你们在笑什么?大老远的就听见了。”宇文皓轩一边说一边走进屋中坐下。 夕芫硬是憋住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穿上男装的样子很好玩。” 宇文皓轩和刘茂林上下打量了二人一圈,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可也没有到好笑的地步。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宇文皓轩说道,“大堂里已经备好早饭了,你们收拾好了就下来,我们要趁街上人还少时快些出发。” 将疑惑的二人送出门,夕芫和雪春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拿好行囊下楼。 来到客栈大堂,时间果然还早,只见堂中一片冷冷清清,只有宇文皓轩和刘茂林二人围坐在角落里的桌旁,上菜的小二还不住的打着哈欠。 四人迅速用完早饭,将仅有的几个小包袱放上马车后便出发了,像以前一样,由李茂林驾车,宇文皓轩骑马,夕芫和雪春坐在车厢内。[.超多好看小说] 宇文皓轩今天没有进到车厢里,着实让夕芫松了一口气。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小镇,一路上依然是一片绿水青山,刚开始还觉得眼前一亮,可看的时间长了,难免会感到有些单调。 为了让路途上的气氛轻松一些,夕芫和雪春将车厢的门帘和侧帘全部掀开,大声的唱起歌来,对于听过无数歌姬美妙歌喉的宇文皓轩来说,她们的歌声并不能称得上有多悦耳,可在唱于这广阔的天地之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悠扬的歌声在林间树梢飘扬,宇文皓轩和刘茂林相视而笑,看向车中心情大好的二人,摇了摇头,不明白她们怎么能将如此伤感的离别之词唱的这么欢快。 几首歌唱下来,夕芫和雪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又在车中玩起划拳掷骰子来,穿上男装便也能放开手脚,不必担心行为不雅。 说说笑笑间已近中午,听到不远处有溪水湍流声,宇文皓轩挥手示意休息,刘茂林拿上几个水囊循着水声而去。 夕芫和雪春也下车松了松筋骨,经过昨日逃命似的奔波,她们已经适应了马车的颠簸。 见刘茂林取水回来,夕芫拿出车上的几个纸包,是今早在客栈中备下的吃食,因为在野外不便,他们只能将就着草草吃些。 突然头顶似有阴影掠过,夕芫抬头望向天空,却什么也没看见。 “姐姐在看什么?”雪春见她仰头,便也跟着一同往天上看去。 “你刚才觉不觉的天上好像有个很大的东西飞过去?”未见有什么异常,夕芫只好向雪春求证。 雪春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啊,刚才没在意以为是朵云彩,可是云彩不可能飘得那么快。” “你们在看什么?还不快把吃的拿过来。”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宇文皓轩不耐的催促着她们。 夕芫拿着食物小跑到他跟前道,“刚才我和雪春都看到有个很大的东西从头顶飞过,可是一转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宇文皓轩和刘茂林对视一眼似是有了答案,折下几根粗大繁茂的树枝将她和雪春掩在下面,并嘱咐她们一定不要动。 只见刘茂林走到刚才她和雪春发现阴影的地方,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哨子放到嘴边,随着哨响一只巨大的黒雕从石缝间飞起,双翅展开足有一人多长,挥舞着利爪抓向刘茂林。 刘茂林顺势一仰,躲过了黒雕的袭击,这边宇文皓轩箭已在弦对准了黒雕的心脏,黒雕一击不中迅速扑向持弓而立的宇文皓轩,而宇文皓轩却胸有成竹般屹立不动,直到黒雕将要扑上来的一瞬才松开紧绷的弓弦,全力而下的黒雕硬是被弹开一丈之远。 黒雕落地略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夕芫掀开身上的树枝和宇文皓轩一起走到黒雕身旁,那一箭力量之大已经贯穿过雕身,黑雕死后依然圆睁着双眼,似有不甘。 “好大一只鸟啊!”雪春试探的摸了摸黒雕的羽毛,不禁一声感叹。 刘茂林在一旁冷哼一声道,“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连雕王都用上了,这是只公的,看来母的已经回去报信了。” “一下损失两只雕王,够让他们收敛一阵子了,这里不能再停留,咱们得快些赶路。” “两只?不是只死了一只吗?”夕芫疑惑的看着宇文皓轩,心想他不是连数都不识吧。 宇文皓轩只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刘茂林在一旁接起话道,“你有所不知,这种雕极重情义,成年后都是成对出没,如果一只死了,另一只也绝不会独活。” 听了他的解释,夕芫看着死去的公雕,脑中浮现出母雕殉情的情景,心下一阵黯然,她从前只知鸟儿是长情的动物,竟不知还会如此刚烈。 “不要同情敌人,那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宇文皓轩冷冷的撂下一句话飞身上马,夕芫不赞同的看向他,可却也知道他是对的。 第三十七章 遇伏 一个月的时间在无聊和颠簸中很快便过去了,果真如宇文皓轩所说,追踪他们的人收敛了很多,竟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可寂静往往都预示着更大的暴风雨要到来,常在外行走的宇文皓轩和刘茂林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长时间的平静并没有让他们松懈,反而更加小心谨慎。 夕芫和雪春在这一个月悠闲的游山玩水中,早就忘了还有危险一直跟在身后,每天都要想出几个新花样来打发时间,沿途中看到新鲜的物件都要买回来赏玩一番,一个月下来马车中堆满了东西,已经快坐不下人了。 可宇文皓轩依然很纵容她们,直到连她们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才罢手。 几天来一直走在开阔的平原上,一眼望去四周皆是一览无余,虽然相对来说更安全些,可天天都是满眼的泥土黄沙,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就在众人身心疲惫之时,前面朦胧的出现一抹绿色,大家心神一震快速向那抹绿靠近,待走近些才看清,是一处连绵的山脉,刘茂林拿出地图比照了一会儿,说道,“到天恒山了,再有一天的时间咱们就能赶到阳城了。” “阳城是边境了吗?”听到他们谈话,夕芫也将脑袋伸出了车外。 “阳城是最靠近边境的城池,可离大军真正驻守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我们先在城中歇歇脚,然后再去真正的边塞。” 宇文皓轩骑在马上微笑的看着露出一个脑袋的夕芫,夕芫也仰头看向他,只觉得这个角度和这时的光线让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英俊,心脏似是漏跳了一拍,夕芫赶紧钻回车内,慌乱中将堆积如山的物品全部撞翻。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才整理好的呀!”看着车厢内的一片狼藉,雪春苦着脸看向她。 夕芫陪着笑,忙安慰她道,“不用你插手全都交给我,你只管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雪春抱着怀疑的态度看了看散落一地的东西,果然很听话的让到一边。 夕芫头疼的不知该从哪里先下手收拾,可是已经夸下海口,只能硬着头皮干了。她从小被人侍奉着长大,从来都是看着别人干活,觉得也没有多难,可真的动起手来才知道不易。 她也学雪春把每样东西都摞起来放,可摞着摞着便会因马车的颠簸而轰然倒塌,反复试了几次后彻底失去了耐性。 “路这么颠还是等一会儿停车休息的时候再弄吧。”夕芫讪讪的将倒落的东西推到一旁,装作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雪春却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可是摞好后马车还是要走的,一颠不照样还会倒?” “你这丫头,不说话又没人当你是哑巴。[]”夕芫说罢便将手伸向雪春的腋下,雪春忙不迭的躲避,两人正嬉闹着却突然听到一声划破天际的铮铮厉响,紧接着无数同样的声音向她们呼啸而来。 夕芫正要掀开车帘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与飞身进入车内的宇文皓轩和刘茂林撞了个满怀,不等她开口,二人迅速拉下侧窗和车帘上方的暗板,与此同时,‘噔噔噔’似有无数箭羽钉在车身之上,车外传来马匹嘶嚎倒地之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夕芫吓白了脸,雪春更是连话也说不出了,强行平定了情绪,夕芫开口问道,“我们遇到埋伏了吗?” 如此紧张的时刻,宇文皓轩神色中却没有多少担心,安慰她道,“放心吧,咱们的马车是军中特制的,箭攻和火攻都能应对。” 见他言语中透着自信,夕芫当下安心不少,放松下来才发现由于车内堆满了她买回来的东西,能容人的空间十分有限,她几乎是坐在了宇文皓轩的怀里,呼吸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 夕芫不自然的向外挪了挪,想要脱离这种尴尬的境地,可宇文皓轩手臂用力一揽,直接将她的身体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那姿势看上去像是要保护她,可宇文皓轩的手掌却有意无意的溜进了她的衣襟里。 夕芫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是该恼他还是该佩服他,处在这种绝境居然还不忘吃她的豆腐。 正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车身被弹到空中剧烈的翻腾数周,‘轰’的一声落地,将车内的人震的七荤八素。 车身落地停稳后,刘茂林迅速起身检查车厢是否有破损,只见一只巨大的箭尖扎进车内一寸之长。 “破城弩?!”宇文皓轩和刘茂林异口同声的喊出。 破城弩是军队攻城时用的大型机械性武器,用来摧毁城墙和城门,力量之大足有万斤。 他二人都曾行军打仗,自然识得这种武器,夕芫即使没见过也听说过,几人的脸色瞬间突变,只有雪春还是一脸茫然。 “怎么可能?”刘茂林看着那只巨大的箭尖,一脸的不敢置信。 宇文皓轩‘哼’的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他们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轰’,又是破城弩发射的声音,只是这次似乎射偏了,车内只感觉到轻微的震荡。 “这样不行,车厢就是再坚固也扛不住破城弩的攻击,我们得想办法攻出去。”刘茂林拔出手中的长剑,将车窗打开一道狭小的缝隙,“我想办法接近破城弩,你们在车中等我。” “不行!”宇文皓轩拉住要独自犯险的刘茂林,“你一个人目标太集中,一会儿我和你分别从两边靠近破城弩。”说完又转向夕芫,“等我们出去后你马上将暗板拉下来,没听到我们的信号千万别出来。” 说话间,山上的箭声频率似乎有所降低,仔细听过去好像还有打斗的声音,宇文皓轩拉开侧窗,嘴角现出一抹微笑,“是子昭!” 只见对面的山上一身月白色的身影上下舞动,所到之处一片哀嚎。 宇文皓轩和刘茂林趁着箭势减弱飞身冲出车厢,一边躲避箭羽一边迂回着向天恒山靠近,不多时便进入到了敌方的阵营之内,在近距离的厮杀中弓箭和破城弩已经无法发挥作用,不多时已有大半敌人倒在了三人的剑下。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天恒山内已经悄无声息,夕芫慢慢打开车门的暗板,看了许久也不见宇文皓轩的信号,焦急的她顾不得许多,跳下马车便向天恒山奔去,雪春阻止不及只好跟着她一起往山上跑。 第三十八章 徽记 夕芫和雪春循着崎岖的上路而上,路两旁的血泊中倒着无数的尸体,有的横躺在小路中间,不得不从上面迈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林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夕芫和雪春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呕上一阵,短短的一段路竟要走上半天。 从小在宫中长大,夕芫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如眼前这样漫山遍野的尸体,任谁看了心里都难以承受,可是她还要强迫自己去看,一刻没有在其中见到熟悉的身影她便安心一份。 “我们还是回去等吧!”雪春蹲在一旁的树下已经吓得不敢抬头。 夕芫拉起她温柔的说道,“不要怕,把眼睛闭起来我拉着你走。” 两人踉踉跄跄的走在铺满尸体的小路上,不时因为踩到尸体的手脚而惊吓尖叫,可越往上走尸体越密集,直到最后两人已经踩到麻木了。 看着破城弩上熟悉的徽记,宇文皓轩眯起双眼默立一旁,嘴角微微抽动显示出内心的愤怒。 “也许这只是他们故意布下的疑阵,想让我们怀疑自己军中有叛将。”刘茂林看着破城弩上专属于姜国军队的徽记,不愿意相信刚才攻击他们的破城弩竟会是自己人发出的。[] 宇文皓轩冷笑一声,“也许布阵的人根本就想不到我们还会活着看到这座破城弩。” “在离阳城这么近的地方布下这么大的武器人员装备,要说不惊动附近的守军,鬼都不会相信。”夏子昭摸着那块徽记不急不缓的说道。 “可是军中有王老将军坐镇,怎么会出这种事?”刘茂林还是极力的为戍守的边军辩解。 宇文皓轩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对边军是有感情的,可是不要影响理性的判定,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们也是猜测,等到了军中见到老将军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会是老将军吗?”刘茂林艰难的问道。 “不会的。”面对他的疑惑宇文皓轩坚决的答道,“当年就算宝成被俘,他老人家连眼都没眨过一下,如果他有一丝私心宝成可能都不会死,这么坚定的人是不会被任何东西动摇的。” 听了他的回答,刘茂林松下一口气,他也一样不想去怀疑老将军的忠诚。 可夏子昭却不以为然的一笑道,“你不让茂林感情用事,自己还不是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任何事都是会变的,看来咱们三个人当中只有我是最理智的人了。” “这次也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怕是真要成了箭下鬼了。”宇文皓轩自嘲的一笑,“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咱们不是说好去紫云山会和的吗?” 夏子昭微微皱眉道,“我们在去紫云山的一路上都有尾巴跟随,我也没有刻意的去甩掉,可他们只是远远的跟着,像是知道没有要找的目标,我担心你们这里会出事,把盈盈交给师公就来找你们了。” “他们这次袭击的目标即精准又迅速,军中和宫里有他们的人是可以肯定的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人都揪出来。”宇文皓轩挑起一具尸体的面具,果然是常在军中才会有的黝黑粗糙的脸孔。 “如今的军中也不像十年前的铁板一块了,这些年没有仗打,许多人便搞起了权谋帮派之争,那些人必定是趁着这个间隙将人收买了。” 宇文皓轩默默的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将立场不坚定的人放在身边怕是早晚都要出事。” 夏子昭摇了摇头道,“官场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整治谈何容易?你又是个念旧情的人,这朝中有谁没对姜国有点功劳,一个小小的王宝络你尚且不忍发落,那些真正有功的人你就忍心了?” “我知道你对宝络有成见,但她是王老将军唯一的血脉,又是宝成的妹妹,你就忍心让我发落了宝成这唯一的妹妹吗?”说起宝成宇文皓轩有些激动。 “她是她,宝成是宝成,她怎么能和宝成相提并论?”夏子昭转向一边也不做退让。 见两人渐起争执,刘茂林忙在一边说合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考虑一下眼前要怎样平安到达阳城吧?” “我这有边军的集火令,你去找个高点燃放,接应的铁骑半个时辰就会赶来。”宇文皓轩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似烟花的细管,刘茂林接过火令便迅速隐入上山的小路中。 宇文皓轩和夏子昭沉默着背向而站,谁也拉不下脸面来先开口,就在这时拐角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宇文皓轩提剑飞身而去,直刺向声音的来源处,拨开茂密的树枝却看见了夕芫和雪春惊慌的脸孔。 宇文皓轩腰部用力一扭,硬是将已刺出的剑势收回,稳稳地落地。 “不是让你们在车里等着吗?怎么上来了?” 见他面带少许怒容,夕芫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便解释道,“我和雪春迟迟等不来信号,怕你们有什么危险所以就上来看看。” “真要是有危险你们上来有用吗?”宇文皓轩一脸的阴沉,夕芫默默低下头去不再强辩。 “她也只是关心你而已,有必要这样吗?”夏子昭走到夕芫身边,轻手扶上她的肩膀。 宇文皓轩本就阴沉道的脸色更加难看,转身走回到破城弩的旁边,夕芫也不着痕迹的向一边退了几步,有些疑惑的看向夏子昭。 夏子昭回以一笑道,“不用担心,他是在生我的气。” “你们吵架了吗?”夕芫轻声的问道。 夏子昭轻叹一口低下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吵的,都怪我,人都死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嗖!’山顶窜出一束艳丽的火光,纵使是在白日也异常的耀眼。 夕芫看向仰头望着火光的宇文皓轩,眼中生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在他过去的惊心动魄里丝毫没有自己的影子,自己会不会永远也只能活在他念念不忘的影子当中? 第三十九章 将军 奔腾的马蹄声渐近,众人的神经也随之紧绷,夕芫和雪春躲在茂密的草丛后,宇文皓轩他们则将破城弩的攻击方位调整至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一队铁骑扬起漫天的沙尘呼啸着进入众人的视线,来到山下的空地时,只见一个领队模样的人绕着被箭弩射成刺猬的马车看了一圈后,迅速命令部队摆出防御的阵型。 随后单枪匹马的来到山脚下,对着空寂山上喊道,“方才末将见急火令冲天,可是山上之人燃放?” 刘茂林向山下走了一段距离后答道,“确是我们燃放,你们可是阳城守军中的铁骑营?” 那名将领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对刘茂林的身份有所怀疑,“我们确是铁骑营,敢问山上是什么人?为何会有急火令?” 刘茂林没有回答只是丢过去一块金黄色的令牌,喊话的将领看过之后神色大变,俯身跪在地上,“末将不知皇上驾临,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你是铁骑营的校尉吗?”刘茂林又上前几步问道。 虽然知道山上的人中有皇帝,但跪在地上的将领恭敬之中却并不慌张。 “不,末将是铁骑营的都尉肖坤,校尉乃是武承,是武校尉命名末将前来查看急火令之事,此处危险还请皇上尽快移驾阳城。(.好看的小说)” 刘茂林回身看向宇文皓轩,宇文皓轩对他打了个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手势,刘茂林领意转过身对肖坤说道,“烦劳肖都尉拿着令牌去请王老将军亲来。” 肖坤面有难色的看向他道,“王老将军前日去往边军视察,如今不在阳城内,若是现在去请恐怕也要到天黑才能赶过来。” “那就快去快回,皇上就在山上等着。”刘茂林说完转身走回山上,肖坤不敢耽搁,迅速派人快马加鞭赶往边军驻扎之地。 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饿了一天的夕芫有些体力不支,可山下的军队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宇文皓轩三人轮流操控着破城弩,只要山下有一点儿不对的地方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射杀。 “饿了吧?”宇文皓轩来到她身旁,眼中隐有关切。 夕芫脸色略显苍白的摇摇头,她不想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让宇文皓轩分心,可肚子的咕噜声却暴露了她的窘况。 宇文皓轩笑着没说什么,只向她手中塞了几个果子,便去顶替夏子昭操控破城弩,看着他的背影夕芫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将果子攥在手中竟舍不得吃掉。 “果子是用来吃的,可不是用来捏的。”不知何时夏子昭走到她身旁,长衫的前襟中竟兜了一堆果子。 夕芫尴尬的笑了笑,让雪春把果子接过来,夏子昭看向她手中依然握着的那几枚,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做声的走向另一边。 就在大家都各怀心思时,山下却传来一阵骚动,宇文皓轩握住破城弩的发射机关,准备随时发动攻击,其他人也将武器握在手中紧盯着山下的动静。 山下的骚动很快便平静下来,一队人影循山路而上,队首响起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皇上!老臣救驾来迟!” “王老将军!”刘茂林激动的喊出声,迎着那队人奔过去,走到近前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小林子给您磕头了!”说完便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为首的老人哈哈一笑将刘茂林扶了起来道,“几年不见小林子又壮实了!” 宇文皓轩也随刘茂林之后迎了上去,老人见了他便要下跪,宇文皓轩赶忙上前扶住老人道,“王将军不必多礼!” “皇上要来阳城为何不派人事先通知老朽,老朽也好早做准备,怎还会发生今日的危机之事。” “要是您早有防范,怎还能引得他们动手?”宇文皓轩扶住王将军将他带到破城弩前。 在看到那枚徽记的刹那,王将军怒瞪双眼一掌拍断了支撑破城弩的铁架,“肖坤!这批新进的破城弩不是都封存在铁骑营吗?怎么会在这里?” 肖坤从人群中跑上前,仔细端详了这座破城弩后说道,“这确是铁骑营封存的破城弩,只是这些破城弩向来都是由武校尉派亲信看管,末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王将军强压住怒火询问道,“武承现在何处?” “末将派回去的人说武校尉不在营中,我已让人四下去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回来!”‘啪’,又是一根铁架断在了王将军掌下。 “将军无需动气。”宇文皓轩挥手屏退了肖坤,“武承只不过是个小角色,他幕后的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朕要借这次机会将军中的细作彻底洗刷干净!” “老臣遵旨!”感受到宇文皓轩的决心,王将军气得发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润,这时他才看到了跟随在宇文皓轩身后的夕芫。 夕芫冲他轻轻一躬身便站到一旁,因为王宝络的关系她对眼前的这位王将军生不出太多的好感来。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王将军将目光转向宇文皓轩道,“不知小女在宫中是否安好,老臣多年不曾回京,心中甚是挂念。” 宇文皓轩面色一滞,随后又露出笑颜道,“将军放心,王昭仪在宫中一切安好,朕不会亏待了她。” “小女自幼娇生惯养,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望您多多包涵。”王将军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虽是对着宇文皓轩但却深深的看了夕芫一眼。 夕芫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心中却是一阵翻腾,宫中的事想来是瞒不住人的,王将军也一定知道王宝络曾责打她的事,刚才的那番举动不用细想也知是在替王宝络赔罪。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夕芫在心中想着,抬起头回以王将军一笑,王将军竟像是犯了错被原谅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宇文皓轩心中满是释然,希望深宫中的王宝络终有一日会明白老将军的良苦用心。 第四十章 骑马 夕芫轻揉着额头两侧,昏昏沉沉的起身,边塞的景致的确如书中说的一般壮美辽阔,可几天的风沙吹下来,早让人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超多好看小说] “雪春”轻唤了几声门外没有人答应,她只好自行起身梳洗,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雪春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回来。 “一大清早的,你又跑到哪玩儿去了?这才住进将军府几天你就和府里的人这么熟了。”夕芫虽然这么说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备。 “公主您这次可错怪我了,我去厨房给您拿早饭的时候看见刘公公了,他说皇上有件衣服要给您,我就去帮您拿来了。”雪春说着递给她一个包裹。 “衣服?”夕芫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身骑装。 “皇上说今天没有风要带您去骑马呢!”雪春满脸兴奋的说道,简直比自己去骑马还要高兴。 夕芫的心中砰然一动,可随即却又苦下脸来,“我根本就不会骑马呀!” “有皇上在怕什么?我听说皇上的马上功夫可好了,再说公主您读书画画那么厉害,还怕学不会骑马吗?” 夕芫扑哧一笑道,“读书画画和骑马怎么能一样?” 雪春一撅嘴不以为然道,“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哪个都不会。” 服侍夕芫换好骑装,雪春惊艳的赞叹道,“简直太美了!而且还很帅气,这件骑装一定是皇上亲自挑的,公主这么白最适合穿大红色的衣服,可惜在宫里只有皇后才能穿。” 夕芫看着镜中的自己,绣着淡黄色小花的大红骑装的确将她白皙的面容衬得更加娇嫩,一双镶着金边的小红靴透出几分俏皮,花瓣式的裙摆随着步伐扇动,活泼俏丽。 吃完早饭雪春便急忙推着她出门,好像急着赴约的是自己一样,出了城没多久便来到马场,由于她的身份特殊,马车一路将她们一直拉至专用来跑马的空地。 下了马车,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草原,除了周边一些护卫的兵将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突然身侧响起一阵马蹄声,夕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上下纷飞与马背之上,不时做出惊险的动作,吓得雪春惊叫连连。 待马匹跑近夕芫才看清马上之人竟是宇文皓轩,看来雪春说的话倒是有九分可信了。 看到夕芫的装扮,宇文皓轩眼前一亮,这身骑装穿在夕芫身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从马上跃下他自然的牵起夕芫的手道,“你还从未骑过马吧?这匹马叫铜铃,性格很温顺,是朕特意为你挑的。” 夕芫试探着摸向铜铃的头,铜铃果然很友好的低下头任她抚摸,宇文皓轩递给她一根胡萝卜示意她喂给铜铃吃,铜铃吃完后果然又与她亲近了几分。 看着夕芫人马相依的情景,雪春不禁感叹道,“铜铃真的好温顺啊!” “别看它现在温顺,在战场上它可是最勇猛的。”宇文皓轩牵过铜铃温柔的理了理它的鬃毛,“当年我四处征战时的坐骑烈火就是他的父亲,最后那次征战烈火为了救我死掉了,那时铜铃才刚出生没多久。” 夕芫心痛的看着铜铃说道,“你也会想亲人吧?”铜铃像是能听懂一样向她身上蹭了两下。 宇文皓轩微笑的看着她们,“铜铃很喜欢你呢!骑上来试试吧。” 夕芫小心翼翼的跨上马,身子几乎伏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紧的抓住缰绳,生怕会摔下来。 见她害怕宇文皓轩开玩笑道,“把腰挺直,放松些别怕,你这样连铜铃都会紧张的。” “可是我觉得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夕芫坐在马上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 “放心吧,朕帮你牵着咱们先慢慢的走几圈。” 几圈走下来夕芫果然觉得适应了很多,铜铃也十分聪明,稳稳地走着帮她保持平衡,宇文皓轩也放心的松开手,让铜铃带着她在草地上小跑起来,自己则骑上另一匹马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向她强调骑马的要领。 微风轻轻拂过脸颊,马踏之处一片青草幽香,不再害怕后夕芫才真正体会到了骑马的乐趣,仅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她便能稳稳地骑在马背上了,返回营时雪春早已摆好饭菜,学了一上午她已经饥肠辘辘。 两人正准备用膳,帐篷外却传来了士兵通报的声音,宇文皓轩让她和雪春先吃后便起身随那名士兵离开。 可夕芫和雪春吃完饭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见宇文皓轩回来,最后却等来了刘茂林。 向她行礼后刘茂林说道,“美人随我回去吧,是皇上让我来接你们的。” 夕芫心中突然紧张起来,“皇上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王将军有要事要和皇上商量,所以皇上先行一步回去了。” 告别了铜铃后夕芫和雪春回到将军府时已近傍晚,换下骑装才觉得浑身酸痛。 “啊,骑马是挺好玩的,可是骑完了身上怎么会这么痛?”夕芫趴在床上任由雪春帮她按捏。 “我也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吧?” “但愿吧?可千万别疼上个十天半月的。”夕芫一边说一边被雪春按的呲牙咧嘴。 “是啊,再过三天就是你的生辰了,那天我们还要好好的玩一玩呢?” “你怎么会记得我的生辰?”夕芫转过头看向雪春问道。 “公主不记得了吗?以前在宁国每到您的生辰怜儿姐姐都会给你煮好大一碗寿面呢!” “是啊!也不知道怜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想起怜儿夕芫轻叹一声,怜儿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两人的感情如同亲姐妹一样。 “公主不用担心,卫将军人那么好一定会对怜儿姐姐好的。”雪春说着拿过一块热水浸过的帕子敷在她的腰上。 “可是怜儿从来都没离开过京都,不知道边境的生活她会不会适应?” 夕芫伏在床上困乏至极,雪春还说着话她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中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宁国。 耳旁再次响起母亲的欢声笑语,身侧依然有怜儿陪伴玩耍,夕芫熟睡的脸庞渐渐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第四十一章 惊夜 三天过去了,夕芫身上的酸痛终于有所缓解,这几日她在将军府中闲逛,听下人们说宇文皓轩和王将军自三日前就再也没回过府,连刘茂林和夏子昭也没了踪影。 已经入夏,夜里不再寒凉,夕芫只穿了一件单衣和雪春坐在小院中,用五彩绳给铜铃打络子,她还让雪春特意去买了几个精致的大铃铛准备系在络子上,她想铜铃既然名字中有个铃字,身上也应该挂上铃铛才对。 “好累啊!以前打络子都是给人戴的,一晚上能做好几个,还从来没有给马打过络子呢!”雪春一边抱怨一边敲着酸痛的手臂。 “铜铃又高又大,做的小了一定不好看,你再坚持坚持,这不马上就要做好了吗?” “公主您打扮自己都没这么用心过,我都嫉妒铜铃了呢!”雪春说着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夕芫笑着看了她一眼,手中依然没停下来,“这有什么好嫉妒的,等你出嫁的那天,我保证把你打扮的比铜铃好看。” “公主你怎么又说这个,我才不要出嫁呢!”雪春红着脸将手里的络子扔到一边。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快点帮我把络子打好,铜铃还等着戴呢!”夕芫说着把络子又塞回到她手里。 “公主,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没想好要怎么过呀?” 夕芫想也没想便说道,“还能怎么过?和往年一样做碗寿面就行了。” “那怎么行?”雪春圆瞪着眼睛不赞同道,“往年是因为在宫里不敢太过张扬,现如今咱们在宫外想怎么过还是咱们自己说的算,要是不把握这次机会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宫呢。” “说了半天,我看是你自己想玩儿吧?我的生辰都成了你贪玩的幌子了。”夕芫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小心机被识破,雪春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有那么一点儿啦,不过主要还是给你庆祝生辰,再说公主你就不想好好的玩一玩吗?” “你个小鬼灵精,自己想玩还非要拖上我,说说吧,你都想去玩什么?” “我都打听好了,明天上午在城南有个庙会,咱们去拜佛求签,中午去这里最有名的酒楼吃一顿大餐,晚上在城北还有个夜市,听说有好多高鼻梁蓝眼睛的人呢”雪春说起来滔滔不绝,夕芫在一旁直摇头,照她说的都玩下来,那生辰还不得过上好几天。 雪春正说的起劲,远处却隐约传来马蹄和叫喊声,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连兵器碰撞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院外不停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无弹窗广告)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匈奴攻进城了吧?”雪春害怕的向院外张望。 “不可能,要是匈奴攻城不会只有这么点动静,城外有几十万大军驻守,匈奴就算攻进来也不会这么快。”夕芫安抚着雪春,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自己则走出院落,拉住一个逃命的小婢女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听别人说是张副将起兵投敌了,现在正攻将军府呢,说是要抓住皇上和您献给匈奴的布达单于。”小婢女说完便逃命似的跑走。 夕芫退回到院落关上院门插好门闩,对雪春说道,“快搬些重的东西来把门堵上。” 雪春和她一起把屋中能搬动的东西全部堵在了门前,随后退进屋内将门窗全部插好,火烛也全都熄灭,找出两把匕首,她和雪春一人一个。 外面的厮杀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来来回回的几次可以想象争斗是何等激烈,夕芫的心也随着声音忽高忽低,紧紧的将匕首握在手中,只要有叛军闯进来她就会立刻自尽。 在夏府经历过一次生死,这次她已经镇定很多,时不时的还安慰几句吓得发抖的雪春。 “公主要是叛军真的打进来了怎么办?皇上和刘公公都不在,谁来救咱们啊?”虽然屋中漆黑一片看不见表情,可雪春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夕芫搂过她说道,“如果真的有人攻进来,你就藏在床后千万不要出声,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会再刻意搜寻其他人的。” “公主,雪春拼了命也会保护您的。”雪春哽咽的声音中透出一份坚定。 “傻丫头千万别这样,你只会白白丢了性命的,你还要留着命帮我给皇上报信啊!” 雪春的哽咽声不断,夕芫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她,厮杀声渐渐弱下来,可她们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周围一片沉静,只有远处偶尔还会传来兵械相交之声,夕芫和雪春就这样相偎着一直坐到天边泛出晨光。 “砰砰砰”院外响起砸门声,夕芫和雪春一个激灵起身,将匕首抽出护在胸前。 “是我,里面有没有人?雪春你在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雪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顾不及扶她,夕芫冲到院落移走堵门的东西将门打开。 听到雪春的哭声,刘茂林一阵心惊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夕芫打开门的一刻,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这是怎么了?雪春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刘茂林将两人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事的,她是吓到了,一会儿就好了。”夕芫忙拉起雪春解释道。 “美人没事就好,皇上放心不下特意让我过来看看,军营那边还有些事未了,我把这队守卫留下,美人有事自己吩咐他们就好。”刘茂林说完像一阵风似地刮走。 夕芫从守卫的口中才得知,三天前王将军寻到了逃走的武承,可惜人带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没过一天便死了,为了查出幕后主使宇文皓轩隐瞒了武承已死的消息,而这一切的策划者张副将,在得知武承还活着的消息后果然坐不住了。 趁着月黑风高便集结亲信攻打将军府,想要生擒宇文皓轩和夕芫作为人质,让自己安然脱身,再把他们交给布达单于好为自己邀功。 可惜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动作都已在宇文皓轩的监视之中,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攻破的将军府却几乎让他全军覆没,想要凭剩下的几个人逃走时却又被自己原以为是亲信的人擒住。 如今他正在全军面前接受所有人的唾骂,等待被凌迟处死。 雪春解气的痛骂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疲乏睡着了,夕芫为她盖上被子,将快要编好的络子收了尾后也觉得困顿难耐,便倒在雪春身边一齐睡去了。 第四十二章 定情(1) 再睁眼时天已擦黑,夕芫向床边看去只见宇文皓轩正闭目倚在床角,雪春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怕吵醒了一脸疲惫的宇文皓轩,可下床时还是弄出了声响,宇文皓轩警觉的睁开眼,看到是她后才放下了防备。 “终于醒了,还以为你会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呢!” “皇上怎么睡在这里,军中的事都解决了吗?”夕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关切的问道。 接过茶宇文皓轩怜惜的看着她,“昨夜吓坏了吧?怕会走漏风声所以没提前告诉你,怪朕吗?” “嫔妾本就不应过问朝政之事,又怎会怪皇上?”夕芫本想恭敬的行礼,却被宇文皓轩一把拉入怀中。 “朕不许你再自称嫔妾,也不许你再叫我皇上!” 夕芫慌乱的低下头不敢去正视宇文皓轩的目光,“可不叫皇上那要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宇文皓轩霸道的捏起她的下颚,逼她直视。 “嫔妾不敢,唔”夕芫话没说完宇文皓轩已附上她温软的双唇,一阵狂风般的洗礼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以后你不听话一次我就吻你一次,一直到你听话为止,快叫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又想” “不是!”夕芫忙避开宇文皓轩贴近的脸孔,“嫔不,我叫还不行吗?皓轩”叫出口后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宇文皓轩却死死的将她禁锢在怀中。 “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见她面露窘色,宇文皓轩越发的耍起无赖来,夕芫又一连叫了几声他都说听不见。 叫了数声后夕芫觉得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为情了,加之宇文皓轩一副耍赖卖乖的样子,夕芫贴在他耳边大声喊一声,“皓轩!” 毫无防备的宇文皓轩被她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忙用双手去揉,夕芫趁机逃离了他的怀抱,和他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宇文皓轩笑着起身,“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话刚说完却听‘当啷’一声,身上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他俯身捡起那串东西道,“你这络子做的也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挂上身,一起来又掉了,就算你想表明心意,也不用做的这么大呀。” 夕芫看着他拿着那串自己给铜铃做的络子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告诉他那串络子的真正主人是谁。 “你来帮我戴上吧。”宇文皓轩说着将络子递给夕芫。 夕芫接过后犹豫不前,最后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这个不是做给你的,你要是想要我改天给你做一个小的。” “那是做给谁的?”宇文皓轩一愣,随即将她手中的络子一把抢下来。 看他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夕芫强忍住笑意,指着桌子上的铃铛说道,“那是做给铜铃的,铃铛我还没来得及系上。” 看着如拳头大小的铃铛宇文皓轩恍然大悟,嫌弃的将手中的络子一把丢开,夕芫抬眼看着屋顶,紧紧的抿着嘴唇。 宇文皓轩干咳两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你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便踱出门去。 见他离去,夕芫终于忍到极限大笑出来,还未走远的宇文皓轩瞬时满脸涨红,心想待会儿一定好好好教训一下铜铃,居然敢跟自己争宠! 夕芫换好衣衫来到将军府门前,门前的街道上异常的干净整洁,可阴暗的角落处还是能见斑斑血迹,她心中一阵恶寒,快速走到灯光下,远远的便看见宇文皓轩骑马而来。 此时的宇文皓轩早已面色如常,好像刚才出丑的跟本就不是他,可他胯下的铜铃却不比往日里神采奕奕,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夕芫心痛的扶上它的鬃毛,“铜铃怎么不高兴了?看姐姐给你做的络子好不好看?”小心翼翼的将络子挂上铜铃的脖子,夕芫又将铃铛一个一个系上。 铜铃立刻兴奋的摇头晃脑,像是在跟某人炫耀,宇文皓轩使劲掐了它屁股一下,铜铃嘶嚎一声又低下头来,夕芫正纳闷时怎么回事,宇文皓轩一把将她拉上马来,两腿一夹,铜铃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夕芫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置身在了城外的树林中,风迎面扑来,身后是宇文皓轩温暖宽厚的胸膛,窝在他的身躯下,夕芫是从没有过的安心,只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抬头看向宇文皓轩棱角分明的下颚,夕芫一阵的呆滞,直到宇文皓轩也看向她时,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皎洁的月光铺撒而下,空旷的林间仿佛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铜铃终于停下来了。 宇文皓轩翻身下马,将她也抱了下来,“前面马匹过不去了,我们得自己走上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夕芫看四周黑暗寂静,不免有些害怕。 “放心跟着我走便是,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不容拒绝,宇文皓轩拉上她向崎岖的山峰登去。 走了没多久,山路被一颗粗壮的柳树拦住,柳枝密密麻麻的垂下,将小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宇文皓轩显得有些神神秘秘。 夕芫听话的闭上双眼,任由宇文皓轩牵着她,像是穿过了层层的柳枝,她突觉鼻间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变了,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夕芫一下就惊呆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无一丝波澜的湖水,碧绿中映出天上如圆盘般的明月,萤火虫星星点点的飞于湖面之上,与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 “好美啊!这是仙境吗?”除了美,夕芫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今天就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你。”夕芫回身看向宇文皓轩满是温柔的双眸,突然泪凝于睫,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一个生辰礼物,就连祝福的话也只有怜儿一个人会对她说。 见她流泪,宇文皓轩紧张的捧起她的面颊,“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我喜欢,真的很喜欢这里。”夕芫破涕为笑,脸颊还挂着泪珠。 “那你是更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是更喜欢这里的人?”宇文皓轩定定的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夕芫红着脸地下头,声若蚊虫,“一样喜欢。” 虽然声音小,可宇文皓轩却听得真真切切,开心的将夕芫举过头顶转了起来,萤火虫围绕在他们身边飞舞,整座湖面都回荡着他们的甜蜜的笑声。 第四十三章 定情(2) 此时此刻夕芫再也不想逃避内心真实的感情,就算日后会将心遗落在时空的一角那又怎样?起码在这一刻她真的被心爱的人全心全意的爱着,即使到了孤独终老的那一天,她还有回忆作伴。 在空中转了不知多少圈,夕芫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可心里却是抑不住的温暖和喜悦,被人捧在掌心里娇宠的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了。 “快放我下来,我的头好晕。”一阵天旋地转后,夕芫已经晕的不敢睁眼。 宇文皓轩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直盯得她双颊绯红也不移开目光。 “不要看了,又不是没见过。”夕芫不好意西的跑向湖边,脱下鞋子将双脚浸在微凉的湖水之中,清可见底的湖水中几条小鱼受惊的游开。 宇文皓轩也学她脱下鞋子将脚放入湖水中,不时去碰触几下她纤嫩的玉足,夕芫报复似的扬起脚,溅了他一身湖水,宇文皓轩也毫不示弱,直接用手将湖水劈头盖脸的扬向她,夕芫瞬间便几乎全身湿透。 原本宽松的衣衫一下紧贴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夕芫忙遮住胸前的凸起,红着脸跑向另一边。 “别生气啊,不是你先泼我的吗?要不你再泼回来,我肯定不躲。(.无弹窗广告)”宇文皓轩紧跟在她身后,小心的赔着不是。 夕芫还是不搭理他,宇文皓轩看见周围幢幢的树影突然计上心头,“这种深山老林里可千万不能乱跑,古时传说这个山脚下以前住着一对夫妻,他们的日子本来过的和和美美的,可是丈夫有一天进城做生意,看上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便抛弃了糟糠,妻子一气之下跑进深山再无踪影,传说是化作了厉鬼,见到漂亮姑娘就会跟在她身后,你绝不觉得脖子后面有人吹气” “啊”夕芫跳着扑向宇文皓轩,“我脖子后面有东西,你快帮我拿走!” “夕芫别怕,我是瞎说的。”见她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宇文皓轩忙翻起她的后衣领,看看是不是有虫子什么的在上面。 夕芫却突然用力一推将他摔倒在地,“哈哈,我骗你的,以前光知道你无赖,还不知道你这么无耻,居然编这种瞎话来骗女孩子。”说着便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好啊,原来你根本就不怕!”宇文皓轩拍拍身后的土追了上去。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真的鬼怪站在面前我也不会害怕,这就叫‘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鬼你不怕,人总该怕吧,看我抓到你以后怎么收拾你。” 夕芫和宇文皓轩一前一后跑在草地上,惊得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纷纷飞起,无数点点亮光顺着他们奔跑的路线铺满整片草地,光点萦绕的两人周身,仿佛随时会把他们托入空中一样。 跑跳了一阵俩人都累得不行,双双躺倒在草地上。 宇文皓轩摸索着牵住夕芫的手,“你看今天的月亮多亮多圆。” “是啊!只可惜一夕如环却夕夕如玦。”夕芫说完便察觉自己的话有些煞风景,沉默着不再出声。 一阵寂静过后宇文皓轩幽幽的说道,“人活在世哪有能十全十美的,纵使我是皇帝也一样会有不得已的时候,世人都认为皇家生活奢靡随意,可他们却不明白我宁愿用这一身龙袍去换他们的逍遥自在。” “升斗小民虽然不用操心国事,可他们也有很多自己的无奈,每天为了一口粮食奔波劳碌,还要处处看人脸色,你又怎能理解他们的困苦。”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辛劳还是过不上好日子?”宇文皓轩望向夜空,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 “无外乎天灾人祸,天灾犹可恕,人祸不可活,有太多的人千里做官只求钱财,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有一双手眼怎能管得过来。”夕芫斜头看向他,可朦胧的月光下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得他轻叹一声,“要是世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可百姓们过得不好只会骂皇帝无能,这一路走下来你也都听到骂的有多难听了,想想整日殚精竭虑却只能招来怨怼,有时候真想抛下一切去做个逍遥的隐士。” 听他话中似有自弃之意,夕芫忙起身正视说道,“可你若走了,天下还不得大乱吗?到时候战争纷起尸横遍野,纵使是隐于山野也逃避不了内心的不安啊!” 收回目光,宇文皓轩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淡定,“我只是说说罢了,就算我想走也要走得掉才行。” 夕芫用单薄的掌心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一份坚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我虽然没有能力帮你什么,但做一个倾听的垃圾桶还是很称职的。” “我一个人忧虑烦心就够了,怎么还舍得把你也拉上。”宇文皓轩起身与她平视,深邃的眼眸中是不尽的温柔。 “我不怕忧虑也不怕心烦,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蹙眉。”夕芫冰冷的指尖轻抚上他的眉心,慢慢抚平了他眉心处的褶皱,也舒缓了他内心的不安。 宇文皓轩抓过她的手指,罕见的调皮一笑道,“别动,你身后真的有东西,我不骗你,不信你自己回身看看。” 夕芫本来不信,以为宇文皓轩是在报复自己骗了他,可后颈处却真的像是有女人在喘息一般。 夕芫‘啊’的一声跳进宇文皓轩怀里,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一窜没入了草丛之中。 宇文皓轩抱得美人,一脸的得意忘形,夕芫因为受到惊吓,月光下脸色一片惨白,“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长的那么大?” “叫什么名字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一种在这山上生活的食草动物,每次我来这,它们都会好奇的上前闻闻看看,我也从没伤害过它们,不过这次你可把它们吓得不轻。” 夕芫看向远处时不时向他们张望的几个小脑袋,扁嘴道,“怎么会是我吓它们?明明是它们先吓的我,不对!是你吓我!” 回过味的夕芫照着宇文皓轩的胸口就是一拳,痛的他佝偻着身躯躺倒在草地上哀嚎不已。 夕芫知道他的动作着实有些夸张了,可心里却依然很解气,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甜蜜,恢复体力的二人又一前一后的笑闹起来,仿佛刚才的忧闷从未存在过。 第四十四章 跟踪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大亮,各房的丫头们都忙碌着等待主子醒来,夕芫一路走回房中,丫头们眼中虽有疑惑但只是停下来行礼,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可见将军府中的规矩是何等严明。[.超多好看小说] 走回暂住的小院,雪春一脸暧昧的笑着迎上来,“公主可回来了,昨天晚上玩的高兴吗?皇上是不是很温柔啊?” “你这丫头,成天都想些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夕芫嗔怒着作势要打她,雪春一边跑一边还在不住的调侃她。 最后夕芫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昨夜一夜没睡,起早便觉得饥肠辘辘,“早饭好了没?快端上来吧!” 雪春不再嬉闹,把准备好的早饭一样一样的端上来,光传菜就传了好半天,夕芫看着满桌精致的美食,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早饭,“雪春你昨天吓糊涂了吧?一顿早饭而已,怎么做的像御宴一样。” 见她不领情雪春撅起嘴说道,“昨天让那个什么张副将搅得都没好好的吃一顿,虽然今天公主的生辰已经过了,可这顿大餐还是要补上的。” 雪春说着将一大碗寿面端到夕芫面前,“公主先吃口寿面,保佑这一年都顺顺当当,把这个双黄蛋也吃掉,希望公主以后可以生一对双胞胎!” 夕芫听话的吃了寿面和蛋,雪春绽开一朵好大的笑颜,简直比她自己吃了还高兴,又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菜布到夕芫面前。 夕芫喝了口雪春盛的汤,面露惊讶,“这汤馨香入味,你怕是炖了一夜吧?”往雪春的双眼看去,果然有好大的黑眼圈,只不过精心的用粉遮住才不易被发现。 雪春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一夜,中间我忍不住睡了好几觉呢!” 夕芫心痛的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以后别在这样了,你这样我吃的也不安心,饭菜只要能果腹即可,你看你做了这么多吃不了多浪费,快来和我一起吃。” 夕芫说着递给她一副碗筷,雪春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我就是想让公主高兴,虽然怜儿姐姐不在您身边,但是我可以和怜儿姐姐做的一样好的。” 夕芫这才明白,原来雪春是怕她觉得自己不如怜儿,“小傻丫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没有怜儿做的好,怜儿做菜的手艺可比你差上十万八千里呢!” “真的吗?公主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超多好看小说]” 听到夕芫的认可雪春高兴的快飞起来了,她自进宫后便彻底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处处受年长宫女的欺凌,直到跟着夕芫才又一次感受到了有亲人的感觉,她早已把对死去的亲人的感情全部移嫁到了夕芫身上。 两人一阵风残云卷,转眼间盘碗中就已经所剩无几,夕芫心满意足的躺倒到床上,可不知是吃的太多还是思绪太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会儿想起她和宇文皓轩第一次见面,宇文皓轩为她解围的情景,一会儿又想起他们昨夜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情景,反正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眼前全都是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的一幕幕。 直到半上午时才在翻来覆去中慢慢睡着,即使睡着嘴角依然挂满了笑意,不知在做什么样的美梦。 再醒来时窗外阳光依旧,只是已经变换了角度,从床头移向了窗尾,透过窗棱照在挂起的帐幔上,随风轻轻舞动。 补觉后的夕芫觉得神情气爽,起身来到妆台前,为自己挽了一个俏丽可爱的发髻,余下两绺头发自然的垂在胸前,像邻家小妹一样亲切可人。 听到屋中的响动,雪春也起身走到屋内,看着夕芫的装扮眼前一亮,“公主今天好漂亮啊,要是皇上看到了一定喜欢。” 夕芫嗔了她一眼道,“难道我以前不漂亮吗?” 雪春连忙摇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公主你又戏弄我。”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你不是总想着要出去玩吗?今天咱们就去玩个痛快。”夕芫说着拿出衣柜里的衣服左比比右看看,最后终于挑好了一件嫩粉色的衣衫,衣衫外又罩上一层薄薄的玫红色罩纱,衬得面色愈发娇艳。 雪春也稍稍为自己打扮了一下,又向夕芫的发髻上插了几朵淡粉色的小花,赞赏的点了点头,可随后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来,“公主,咱们出去不用跟皇上说一声吗?听府里的人说皇上一早回来就和刘公公出去了。” “这样啊”夕芫思付了一下后一挥手道,“反正咱们晚上就回来了,再说跟他说了肯定要派侍卫跟着,还不如不说呢!” “也好,那咱们就偷偷的出去。”两人一合计,便只各自装了些碎银子出门去了。 来到繁华的街道,夕芫和雪春像头一次进城的深山野人一样,见什么都稀奇,不一会儿便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堆。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边城里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夕芫和雪春在一间酒楼里吃过晚饭后,继续在街上血拼。 不停的穿梭在街边卖艺的摊位周围,虽然一路上也看过不少的卖艺表演,可阳城身处边境,各个国家的人鱼龙混杂,新鲜的招式也层出不穷,与其它地方的表演风格迥异。 夕芫和雪春正站在一处驯马的摊位前卖力的叫好,连嗓子都喊的沙哑起来,夕芫心想下次见了铜铃一定也要试一试。 驯马人正表演的起劲时,雪春却突然身形一顿,愣愣的看着街道对面。 “怎么了?”发现她神情不对,夕芫也循着她的视线找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刚才我还想看见皇上了,唔?” 听她说出皇上两字,夕芫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后将她拉到一边,“你真的看见了吗?” 雪春小声的附在她耳前说,“真的看见了,不过好奇怪只有皇上一个人,他刚刚就转进前面的胡同里去了。”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出来干什么?咱们悄悄跟去看看吧!”夕芫一时好奇心起,拉着雪春一起钻进了宇文皓轩消失的胡同前。 第四十五章 心结 宇文皓轩在胡同中快速穿梭而行,由于胡同中罕有人迹,加只宇文皓轩的身形也极好辨认,所以夕芫和雪春只远远的跟着也并未跟丢,只是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宇文皓轩身上,丝毫没发现在她们闪身进入胡同时早已被人盯上。 尾随她们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雪春不小心喊出‘皇上’两个字时就注意上了她们,只是男人自始至终都隐在黑暗的角落里,让人无法察觉。 男人身穿一件很普通的粗布麻衣,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低头匆匆跟在人后像是一个奔波了一天急于回家的人,只是男人脸上带着一副路边摊位上随处可买到的面具,让他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夕芫和雪春跟着宇文皓轩拐进一个暗黑的胡同,宇文皓轩停在尽头的一堵墙前一动不动的站着,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不知怎的夕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落寞。 许久后宇文皓轩挪动位置,蹲在地上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似是在烧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话,可是由于距离较远夕芫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突然间一阵旋风刮过,夕芫皱着眉掩住口鼻,在阳城只要刮风便是满天的沙土飞扬,沙粒粗大,打在脸上生疼。(.好看的小说) 旋风过后空中的尘埃落地,几片未燃尽的纸屑也悄然飘落,正好落在了她的脚下,夕芫捡起一片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看,心头猛的一紧。 虽然上面的笔迹她不熟悉,可那片残屑她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在李昭媛处见到的冰纹梅花笺,她当时只觉得非常好看,回来后让凡桃打听那纸的名字才知,冰纹梅花笺是由南方小国进贡的一种非常金贵的纸张,由于制作复杂成品率又低,一共也只有百余张进入皇宫,宇文皓轩却全部赐给了李昭媛。 夕芫捏着残屑的指尖不易察觉的抖了抖,纷杂的思绪涌入脑中,不停的冲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似是要将她撕裂一般,可最后却只剩下嘴边凄冷的一笑。 昨日的海誓山盟后,她似乎忘了,在上京那座华丽的宫殿里还有着三千粉黛,而她只不过是三千中的一个而已,竟会天真的认为宇文皓轩的心中只有她一个人。 人的心究竟能有多大?装了一座偌大的江山,放着一个已死去挚爱,还容着后宫各色佳丽,这样拥挤的心中会有多少地方是留给自己的? 在夹着尘土的旋风中,誓言犹在耳边,夕芫却已从飘渺的云端跌落。 踉跄着脚步走回将军府,夕芫无力的躺倒在床上,突然觉得头痛欲裂,雪春早就察觉了她的异常,只是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会在瞬间有这么大的起伏,所以也不敢冒然开口询问。 夕芫一直睁眼躺到天亮,脑中不停地回放着她与宇文皓轩相处的每一个情景,似乎想去探究他对自己究竟用了几分真心,可想来想去也只是徒增烦恼,反倒信心全无了。 雪春进屋催了她好几次起床吃饭,可夕芫都不为所动,最后直接命雪春不许再来打扰,雪春没有办法只好将饭菜热了又热。 听到门帘又被掀起的声音,夕芫无奈的说道,“忙你的去吧,不用来管我,我不想吃饭也不想起床。” 说完好半晌也没有等到预期中雪春的唠叨,夕芫觉得不对,猛地起身却看见宇文皓轩正端着饭菜看向她。 “皇上你怎么来了?”夕芫慌忙起身下地接过他手中的托盘。 “又忘了我说的话吗?不许再叫我皇上。”宇文皓轩说完惩罚的敲了一下夕芫的脑门。 夕芫却垂下眼睫向后躲了一步,宇文皓轩的手僵在半空中,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却如常的开口道,“听雪春说你昨晚就开始闹脾气,是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只是昨天玩的有些累了,早上想多躺一会儿。”夕芫说着又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 明显感受到她的疏远,宇文皓轩微微蹙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想睡觉也要吃饱了才行,饿着肚子哪能睡得好?” 夕芫没有拿起碗筷,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想看透他温柔贴心的外表下究竟有没有真心,直到将宇文皓轩看的有些坐立不安也没发觉。 终于宇文皓轩无法忍受的开口说道,“你要是想看我随时都可以,现在还是先吃饭吧。” 夕芫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往嘴里扒拉饭菜以作掩饰,可眼角还是不住的偷瞄向宇文皓轩。 慌乱中吃完如同嚼蜡的一顿饭,夕芫也不和宇文皓轩客气,直接又躺回到床上,连一声送别的话也懒得说。 宇文皓轩跟在夕芫身后坐在了她的床沿,夕芫面朝里躺着不搭理他,他就只是坐着,不说话也不离开,雪春从门帘缝里偷偷望了一眼,觉得里面的气氛十分诡异,缩了缩头想着是不是要找刘茂林去商量一下。 两人各怀心思的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却谁也不先开口,夕芫闭上眼睛假寐,装作根本不知道宇文皓轩还没走,可装着装着竟真的睡着了。 听着她呼吸声渐稳,宇文皓轩为她掩了掩被角,看着她熟睡如婴儿般的面孔出神,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感觉到了外物的触碰,夕芫双手在空中挥了挥蜷缩向床内,偌大的床铺瞬间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夕芫的身体则越发显得娇小。 宇文皓轩躺在她的身侧,双手环住她瘦弱的腰肢,心中突生一阵酸楚,睡梦中的夕芫脱去了白日里的坚强和倔强,更添了几分柔弱,宇文皓轩突然意识到那份坚强和倔强只不过是她强装出来用来保护自己的。 一定要保护她,绝不再重蹈馨儿的覆辙! 宇文皓轩在心中想着,环住夕芫的手又紧了几分。 夕芫似是感觉到了身边的温暖,不自觉的向宇文皓轩怀中靠去,嘴里含糊的呓语几声后绽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第四十六章 生病 骄阳当空已近午时,雪春坐在院落中的石桌前,安静的整理着前几日采摘的海棠花瓣,想要淘洗干净做成好吃的糕点,夕芫平日里最喜海棠花,雪春见她闷闷不乐,便想做些新奇的东西哄她高兴。 雪春正想着要用什么模子时,刘茂林火急火燎的冲进院落,院中的花枝都被他撞折了数根,雪春见状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袍,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指着屋内不让他进去。 刘茂林面色焦急的把雪春拉到一旁,“皇上在不在里面,我有要紧的事禀报。” “在是在,不过你不能进去。”雪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好雪春,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你快去帮我把皇上叫出来,日后让我怎么回报你都行。” 雪春见他真的很着急,面露难色,“我可不敢去,皇上和公主在里面睡觉呢呢,要不你自己去叫吧。” 刘茂林登时红了脸,没想到皇上居然大白天的就 见他神色有异,雪春忙呸了他一口,“你想什么呢?皇上和公主只是在睡觉而已,没干别的。” 见雪春奚落,刘茂林辩解道,“我又没说他们干什么了?是你自己想多了。”说完便走进室内,可到了内室的门前还是犹豫着不敢出声,纵使皇上什么也没干也还是在和嫔妃睡觉,他冒然打扰总是不和礼数。 早就听到刘茂林和雪春在外面嘀咕,宇文皓轩轻声起身,他知道刘茂林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急事决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搅他。 走出内室,宇文皓轩向刘茂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直走出了夕芫居住的院落,刘茂林才敢开口说话。 “据密探回报,匈奴的聂古尔王近日在阳城活动频繁。” “聂古尔王哈布旦?”宇文皓轩眯起双眼,这个人和他虽未曾谋面,但彼此之间却十分熟悉。 十年前匈奴联合汉地诸多国家想要瓦解强盛的姜国,当时就是哈布旦亲帅匈奴的三十万大军攻打阳城,年轻的哈布旦狂妄自大无甚谋略,与宇文皓轩数次交手皆以惨败告终,三十万大军回到匈奴时已不足五万。 哈布旦虽是布达单于的第三个儿子,但却是布达单于最看重的儿子,本来可以继任单于的左贤王之位非他莫属,但因为这次惨败被他的两个哥哥排挤到了东部的蛮荒之处,只封了个聂古尔王。 哈布旦这个人虽然狂妄但也有些真才实学,十年间在他的管辖下,原本荒芜的东部竟也渐渐富足起来。 宇文皓轩知道这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觑,经历了十年的卧薪尝胆,如今重又踏入汉境,不知要有什么样的阴谋。 “我们的人能不能查出他们的藏身之地,以及和什么人有来往。” 刘茂林面露愧色,惭愧的答道,“他们一行人都很谨慎,我们的人连跟踪都很难,现在还没摸清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宇文皓轩微蹙眉头,半晌后却发出一声冷笑,“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告诉咱们在匈奴的人,设法将这个消息传给匈奴的左贤王和右贤王。” 刘茂林听后神情一振,这么绝妙的计策他怎么没有想到?现如今布达单于已老,左贤王和右贤王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如今哈布旦的东部迅速崛起也成了两人心中的芒刺,他们都了解哈布旦为人,哈布达性情乖张强势决不会臣服于他们任何一个,即使他们中的一个日后继承了单于之位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消灭哈布旦,只不过碍于布达单于才没有下手,要是他们知道了哈布旦已离开东部来到汉境,定会不惜一切将其灭掉,而自己只需隔山观虎斗就好了。 刘茂林领命后快步离开,宇文皓轩转身走回夕芫的院落,却在一只脚刚刚踏上台阶时停了下来,稍作停顿后转身消失在了树影之间。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夕芫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脑袋里像灌了铅一样,想是这两天作息不太正常引起的,也没有多在意。 “公主醒啦,想吃些东西吗?”雪春笑意盈盈的走进屋内。 见她笑得奇怪夕芫不解道,“你又傻笑什么呢?莫不是昨天没玩够,今天还想出去吧?” “才不是呢!”雪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替公主高兴!” “替我高兴?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怎么没有?自从出宫后皇上对您越来越好了,每天都要派刘公公来问您的情况,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过问,今天上午您睡着的时候皇上一直守着您呢!刚刚才走掉” 夕芫的手指触到身边的床铺,果然还存有一丝余温,雪春的声音渐渐隐没在她的思绪之中,夕芫手掌紧握,揪皱了身下的丝质床单,下意识想要抓住那丝残温。 “公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雪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后,才发现夕芫的面色潮红,眼神有些涣散,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见夕芫没有任何反应,雪春摇了摇她的肩膀,可不摇还好,在雪春用力的摇晃下夕芫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雪春惊慌的想唤醒她,可是怎么叫也没有用,手掌触及到她的肌肤竟是一片滚烫。 雪春自责的抽了自己几下,眼圈含着泪冲出内室,唤来婢女照顾夕芫,自己则飞奔着去向宇文皓轩禀报。 昏迷中夕芫感觉像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一会儿置身于火海一会儿又仿佛跌进了冰川,几番折腾下来只觉得心肺具裂疼痛难忍。 宇文皓轩黑透着脸坐在一旁,花白胡须的大夫颤颤巍巍的诊着脉,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宇文皓轩的脸色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黑一阵白,看得一旁的人胆战心惊。 雪春在一旁一边落着泪一边替夕芫换着额上的巾帕。 终于老大夫收起脉枕,向宇文皓轩一躬身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曾在一年内受过重伤?” 想起当日夕芫被人从兰池宫抬回来的情景,宇文皓轩脸色愈发低沉,“是在半年前受过伤,卧床月余才痊愈,不过当时用的药材都是最好的,没道理会复发的这么厉害。” “老朽不才,想是姑娘不小心受了风寒,加之心中郁结,这才导致外邪侵体旧疾复发。” “心中郁结?”宇文皓轩疑惑的看向夕芫,如鹰般的厉眸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老大夫身上。 老大夫心中一颤,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虽然他不知道宇文皓轩的真正身份,但那身威严之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老朽无能,只会医治表面之症,要想医好心病恐怕还要从根源之处找起。” 宇文皓轩神色一颓,挥手道,“下去开药吧。” 婢女们赶紧领着老大夫走出内室,所有人出去后都抹了一把冷汗。 第四十七章 被劫 屋中只剩下一脸紧绷的宇文皓轩和低声轻泣的雪春,夕芫依然昏迷,脸色一会儿泛红一会儿又发白,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好看的小说) 许久宇文皓轩幽幽的开口道,“你也出去吧。”雪春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听命,一边走一边不舍的回头。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宇文皓轩静静地看着一脸苍白的夕芫,漆黑无底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忧色,天色渐渐转暗,宇文皓轩坐在床前一动未动。 雪春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内室,看到床前的宇文皓轩时脚步一顿,用力的眨了下眼,再抬头情景已如她离开时一样,雪春心想刚才一定是眼花了,她居然看到皇上在流泪? 雪春放下汤药,在屋中站了一会儿,可宇文皓轩却始终未说一句话,连眼也没抬一下,雪春自觉多余便退到门口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许久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自宇文皓轩口中传出,此刻他身上帝王的威严早已退却殆尽,空留了一脸愁绪。 床榻上,夕芫张了张嘴,眼珠微微滚动,像是就要醒来,宇文皓轩也终于松下紧绷的面孔,试了试她的体温后将雪春唤进屋内,自己却在忙碌的众人间默默的离开了。[.超多好看小说] 夕芫这一病便是数日没有下床,大夫只说是忧思郁结,可雪春怎么也搞不明白她究竟在忧思郁结什么?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可每次看到夕芫恹恹的神情后,又不忍心再让她伤心。 刘茂林每日都要来上数遍探望夕芫的病情,从饮食起居到心情变化无一不要细细过问,而宇文皓轩几日来却一直没有出现,夕芫也不去刻意过问他的事情,往往只是敷衍几句便把刘茂林打发走了,几日下来连雪春也感觉到她和皇上之间似乎有些问题。 午后,雪春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内室时正看到夕芫坐在妆台前簪花,雪春放下手中的碗,拿起妆台上的首饰挨个在夕芫的头上比量。 “公主病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有心情打扮了。” 夕芫只是淡然的一笑,对雪春拿起的首饰皆摇了摇头,最后在姹紫嫣红的绸绒花中挑了一朵淡绿色的插在发间。 雪春看了看镜中的夕芫道,“公主长得美带什么都好看,现在外面那么热,公主这样装扮看了都觉得凉爽不少呢。” 夕芫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奚落雪春,只愣愣的看着镜中的容颜,许久后起身说道,“屋子里有些凉,我们到街上走走吧。” “那奴婢先去告诉刘公公一声,皇上找不到您会担心的。”雪春说着便转身要走。 夕芫却在她身后冷声说道,“你要去的话我就自己先走了。” 雪春停住脚步怯怯的看着夕芫,她知道夕芫一定说到做到,虽然有负于刘茂林的嘱托,可也只能先顾及眼前。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夕芫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格格不入,本想出来让冰冷身体借着别人的欢愉温暖几分,可体表却像是生了一副坚硬的外壳,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离,只能蜷缩在自己凄冷的小世界中愈发凄冷。 “看这个多好玩,我们把它卖下来吧!”雪春手里拿着一个彩陶做的小人央求着夕芫。 夕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雪春开心的在一堆小人里左挑右选,最后买下了两个,将其中一个举到夕芫面前说,“这个红裙子的漂亮小姐是你。”又将另一个举上来说道,“这个器宇不凡的公子是皇是少爷!” 看着雪春手中的两个彩陶小人,夕芫眼眸中光华一动,伸手想去拿那位公子,可身后却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夕芫回头去看,可还什么也没看清便觉后颈一痛,最后的意识中只记得雪春的惊呼和身体被腾空拎起的感觉,临昏厥前她看到雪春手中的彩陶人滚落在地,被马蹄践踏的粉碎,想要伸手去抓,可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雪春跟在马后追出数里地,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匹快马绝尘而去,临消失前向雪春丢来一封信,信上面写着‘宇文皓轩亲启’,见追马已无可能,雪春迅速提裙跑回将军府。 宇文皓轩看着手中的信脸色愈发沉重,刘茂林在一旁小声的训斥雪春,雪春低着头落泪,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宇文皓轩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刘茂林立刻噤声让雪春先出去了。 “是哈布旦,他要我孤身去赎夕芫。”宇文皓轩说着将信纸递给刘茂林。 刘茂林快速看完信后气愤的将信纸团成一团,“皇上您不能孤身犯险,让奴才替您去吧。” “不行,朕若不去夕芫一定性命不保,哈布旦一向心黑手狠,把他逼急了定会破釜沉舟。” “可皇上若去了不是正中了他的计?”刘茂林紧张的提醒道,他不会让宇文皓轩只身犯险。 宇文皓轩轻拍向他的肩膀,正要出言安慰,夏子昭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是让我去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姜国怕是也要垮了。” “还是让我去吧,你身上背负的事哪样也不比皇上少,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怎么都好说。”刘茂林挡在夏子昭面前,表示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都别争了,这事是因朕而起,要不是朕让人把哈布旦在阳城的消息透露给左贤王和右贤王,他也不会被逼到去劫持夕芫来要挟朕。”宇文皓轩一挥手让两人不用再多说,拿出阳城附近的地形图仔细研究起来。 刘茂林看着地图焦急的咂了咂嘴,“哈布旦约定的凤阳坡地势较高,四周又无树木遮挡,我们根本就无法埋伏人手。” “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惊动大军,我先独自上凤阳坡拖住他们,你和子昭在稍远的地方埋伏着,见我的信号行事。”宇文皓轩抬起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夏子昭看向他,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微动了下双唇,低头看向桌面的地图。 第四十八章 逃跑 夕芫在黑暗中缓缓醒来,后颈处的痛麻感让她快速恢复了意识,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破落的茅草屋内,抬头可从屋顶的缝隙间看见点点星光。 松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她发现自己并未被捆绑,衣衫虽有些凌乱但没有破损的迹象,回忆昏厥前所发生的事情,最后确认自己是被绑架了。 可她才到阳城数日,也没有抛头露面过,没道理会成为绑匪选择的目标,难道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干的?夕芫心中一惊,若真是如此绑匪的图谋一定不只是钱财了。 夕芫起身推了推残破的门板,门是从外面被锁住的,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有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狼嚎,推门声并没有招来绑匪的怒骂,想来他们也在休息。 夕芫轻声在屋中走了几圈,站定在一个矮小的窗户前,用手轻推了几下窗框,腐败烂掉的木头渣簌簌掉落,夕芫心中大喜,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一点点挖空合叶处的连接。 不多时窗框已经摇摇欲坠,随便摇晃的几下便彻底从草屋上脱落下来,夕芫托起裙摆,一脚登上窗台,一手扣住窗沿,一跃便出了低矮的茅草屋。 确认自己自由后她抖了抖身上的沙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逃脱,起先的警惕也消了大半,随意的左右望了望不知要往那边逃才好。(.) 余光扫过暗处时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黑夜,夕芫定了定神望去,赫然看见一个比自己高上两个头满脸须髯的壮汉正同样看着自己,夕芫‘啊’的一声跌坐在地。 壮汉一个大步跨上前,拎起她的后衣领毫不怜惜的将她扔回了草屋中,嘴里还吼着她听不懂的话。 夕芫被摔得不轻,抬眼怒瞪向壮汉,壮汉抽出腰间的鞭子,眼看就要挥到她的身上,一只手恰好在这时拍上壮汉的手腕,壮汉一声哀嚎却丝毫没有反抗的退到一边。 夕芫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那人身形也十分健壮,只是比壮汉多了丝细腻和威严,面部眉角粗犷,鼻梁高高耸起,她曾在书中见过,这是标准的匈奴人的长相。 男人看向夕芫,用一口流利的汉话不耐烦的说道,“想活命就老实点,我的这些属下可没有耐心迁就你,再有下次别指望我会救你。” 夕芫倔强的回看向他,衣服上有多处被蹭破,头发散乱还插着几根杂草,脸上一道黑一道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唯独一双黑眸在月色的映照下如秋水寒星光华闪动,丝毫不显慌乱。(.) “你们是谁?带我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见她镇定如常,男人赞赏的看着她,语气也略温和,“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哈布旦。” 哈布旦?夕芫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觉得很是绕口,想来只是匈奴语音译过来的。 短暂的沉默后哈布旦开口说道,“哈布旦在匈奴语里是辽阔无边的意思,听说你叫夕芫?很好听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夕芫防备的看向他。 “我知道的事还很多,别担心,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也不用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男人吧,是他逼我的。” “皓轩?”夕芫面色一凝,试探着说出宇文皓轩的名字。 “你可以直呼他的名字?”哈布旦有些意外,随即却哈哈一笑,“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变,女人始终都是他的弱点。” 夕芫微微皱眉,虽然她很想开口问哈布旦,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也清楚的明白哈布旦是想牵着她的鼻子走,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的事情来。 最终夕芫装作若无其事的沉默着,可细微的皱眉动作并没有逃过哈布旦如鹰般锐利的眼睛,转身向几个壮汉交待了几句便走出了草屋,几番对话下来,他知道夕芫不是一个会轻易让他利用的人。 壮形大汉用眼神警告夕芫后也随哈布旦走出草屋,夕芫蜷起双腿将脸埋进膝盖,她知道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从几个大汉的动作和纪律的严谨便可推断是常年在军中受训的结果。 宇文皓轩从不跟她提起朝政之事,她仅知道的一点也是从宇文皓轩和刘茂林只字片语的谈话中听来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宇文皓轩究竟做了什么,逼得哈布旦要劫持她。 他会来救自己吗?夕芫在脑中反复的问自己,虽然知道若从大局出发,宇文皓轩的确不应该为她放弃原有的计划,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那么一点期盼。 世人都说帝王最多情也最无情,夕芫深知其中的道理,可宇文皓轩会是个例外吗? 荒芜的凤阳坡上,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宇文皓轩伏身在阴暗处,被突来的风沙呛了一鼻,忍不住喷了一声。 听到暗中的动静,哈布旦嘴角噙起一丝弧度,“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见已没有藏的必要,宇文皓轩大方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哈布旦面前,虽然之前的二人从未见过,可彼此身上的气势已经向对方昭然了身份。 “王爷若想见朕,完全可以找些更直接的法子,可掳个女人威胁朕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宇文皓轩甩开折扇悠闲的摇起来,仿佛是在与人唠家常一样。 “你知道,本王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做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从不纠结于用什么手段,不像你们汉人,明明做着偷鸡摸狗的事还要用圣人的言语来为自己掩饰。”哈布旦面色如常只是话中已经透出几分寒意。 “我们汉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爷的母亲也是汉人吧?当年我姜国的婉月公主与你匈奴和亲声势何等浩大,算起来咱们还是表兄弟呢!”宇文皓轩讥讽的说道。 哈布旦眯起双眼,这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也是他认为最耻辱的事,“她即已嫁到匈奴就是匈奴人,与汉人再无半点关联。” “此言差矣,生活了十几年的汉地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我姜国的皇宫中至今还留有婉月公主的画像呢!”宇文皓轩继续挑动哈布旦的情绪。 哈布旦刚要反驳可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笑道,“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第四十九章 谈判 宇文皓轩眼神逐渐深邃,面上却笑容依旧,“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做小辈的也不便多论,不知王爷今天把朕叫到这种地方是所为何事呢?” 哈布旦一笑道,“有笔大买卖想要和你当面谈谈。” “既是谈买卖不如请王爷移驾到将军府如何?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谈,总好过在这吹一夜的冷风。” 哈布旦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觉得本王是三岁小儿吗?跟你回将军府?那跟去投胎有什么分别?还是在这野山坡上谈得安心。” 哈布旦的拒绝宇文皓轩早在意料之内,他说这些废话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让刘茂林和夏子昭能潜伏的近些,自己趁机观察哈布旦的人员部署,可观察了一阵后却丝毫找不出破绽。 哈布旦虽然带的人不多却个个都是精锐,草屋的前后和山坡上所有的制高点都安排了人手,凤阳坡本来就不大,加之他的人又占据了所有有利的位置,刘茂林和夏子昭想要不被察觉的靠近可谓是难于上青天。 宇文皓轩面上做出轻松之色道,“王爷这是不信任朕啊,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也罢,朕今天就在这听听王爷究竟想和朕做什么买卖。” “相信皇上已经有所耳闻,我父亲布达单于重病缠身,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本王希望你能助我登上单于之位。”哈布旦此语虽是有求于人却是一点恳求的态度都没有,仿佛帮他那是应该的一样。 宇文皓轩明显露出不快之色,“如今三王之中你的实力最弱,又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你能给我的好处别人也一样能给,朕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这个!”哈布旦一挥手,守在草屋门口的大汉便将屋内的夕芫拎了出来。 夕芫在屋中早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在宇文皓轩出现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热泪盈眶,几天来的委屈和辛酸都化作眼泪流出。 可被押到宇文皓轩面前时,她并没有看到期盼中的关怀和怜惜,宇文皓轩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不屑的看向哈布旦。 “你以为一个女人就能牵制住朕吗?你也太天真了,朕是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为区区一个女子向你低头?” 哈布旦微然一笑,像是已将宇文皓轩的七寸捏在手中,“既然不会那你为何还要赴约?而不是派大军将我和这个女人一起杀了,想当年你堂堂的一国君王不正是为了一个女人草率撤兵吗?不然本王今日哪还能活着在这跟你说话。” “十年前朕却是不够沉稳,可如今十年都过去了,你就那么自信朕一点都没变吗?”宇文皓轩面无表情的看着哈布旦,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哈布旦被他看的心中一颤,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豪赌,哈布旦赌的是宇文皓轩的惜花之情,而宇文皓轩赌的是他们之中谁更沉稳。 两人都互瞪着对方用眼神相互较量,一时间电光火石那分胜负。 夕芫看到宇文皓轩的态度时心中一阵冰凉,可转念一想后觉得宇文皓轩这么做也许只是一个计策,又见两人几次较量都不分胜负,心中不禁焦急起来。 一个计谋在脑中油然而生,夕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哭起来,如市井中的泼妇一般,“皇上您救救臣妾吧,臣妾侍候您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您不是说最喜欢臣妾的吗?” 夕芫一边哭一边嚎,鼻涕眼泪一大把,简直可以说是伤心欲绝,成功的将哈布旦搅得心燥不安,宇文皓轩眼底闪过笑意,面色却依然冷淡,“朕喜欢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这次你是为国家大义牺牲,等朕回宫一定给你晋封,然后风光大葬。” 宇文皓轩说完后夕芫哭得更加卖力,声音中还透着绝望。 “既然皇上这么不在乎,那不如让本王现在就结果了她。”哈布旦恼怒的抓过夕芫,一把冰寒的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夕芫停止了哭声,无助的看向宇文皓轩,她本想刺激一下哈布旦,没想到刺激过了头,激的哈布旦直接想把她杀了。 宇文皓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着她,只是握着折扇的手在背后紧紧蜷起,扇骨深嵌入掌中,几滴鲜血悄声落下。 “什么人?”突然站在高点的壮汉大吼一声,不知是刘茂林还是夏子昭在靠近的时候被他发现。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壮汉向坡下的黑暗中望去,几乎是同一时刻宇文皓轩似鬼魅般瞬时移到夕芫面前,等哈布旦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宇文皓轩用折扇轻巧的弹在他的手腕上,弯刀应声落地,另一只手将夕芫拉至身后,退到安全的距离。 夏子昭和刘茂林也在这时腾空而起,扑向山坡上的守卫,哈布旦握着手腕恨恨的看向宇文皓轩,“原来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宇文皓轩潇洒的一笑,“一个人来?你当朕傻吗?过一会儿还有十万大军等着你呢!” 哈布旦面色一沉,拾起地上的弯刀向宇文皓轩劈来,“想要本王的命?那也要拉上你一起陪葬才行!” 宇文皓轩一边护着夕芫一边还要应付哈布旦和几个壮汉,一时间只有招架的份,另一边的刘茂林和夏子昭明显占了上风,已经有好几个守卫倒在了血泊之中,可即使如此哈布旦的人也没有丝毫畏惧。 这时一个像是亲信的人对哈布旦说了些什么,哈布旦咬着牙收起弯刀,随着那人撤出战斗,由几个守卫补了上去。 见哈布旦要逃,宇文皓轩心中焦急,手上的攻势不自觉的加快,同时也露出了破绽,那些守卫都是哈布旦的亲兵,在无数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人,对敌人的破绽尤其敏感,齐齐的攻向宇文皓轩防守的空洞处。 宇文皓轩凭借着灵活的身手一一化险为夷,只是在缠斗中已经无暇顾及夕芫,夕芫被几个守卫隔离在了他的身后,而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哈布旦眼中。 只见已经打算逃走的哈布旦抽出弯刀刺向夕芫,招式凌厉直接无任何花哨,目的便是一刀毙命。 刘茂林和夏子昭离她较远,待看到时已经无力回天,夕芫只能看着锋利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五十章 厮杀 夜深沉无尽,残风卷着沙粒扑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安静了不知多少年的凤阳坡今夜一片刀光剑影,厮杀异常的激烈却也异常的沉静,剑影所至,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皆一脸平静。(.) 夕芫看着清冷的刀尖奔袭而来,喉咙处却被这诡异的气氛压的一声也哼不出来。 要死了吗?一个声音在脑中回旋响起,为什么会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还没来得及去看南海的日出呢,皓轩说那是世上最壮丽的景象,整片阳光铺撒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仿佛置身于金光闪动的仙界殿堂。 “皓轩”微弱的声音轻吐,夕芫绝望的闭上双眼,一颗眼泪自眼角滑落。本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可突地一阵劲风从侧身袭来,夕芫惊得睁开双眼,只见宇文皓轩飞身向她扑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血红。 哈布旦的弯刀已抵直夕芫的脖颈,夏子昭和刘茂林都挣脱开对手的缠斗向她奔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哈布旦的嘴角噙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就在夕芫马上要断喉毙命的一刻,哈布旦却突然一翻手腕,锋利的刀刃直戳向急速扑来的宇文皓轩。 ‘噗’弯刀入肉鲜血四溅,哈布旦的猛然一刺加上宇文皓轩的冲力,锋利的刀尖瞬间贯穿了宇文皓轩的身躯,原来哈布旦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刺杀夕芫的目的只是要引宇文皓轩来救,然后出人意料的杀掉转杀。 可宇文皓轩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被弯刀贯穿了身体,但已经极力避开了要害,并将手中的折扇也插入了哈布旦的腹部。 宇文皓轩死死的抓住弯刀不让哈布旦抽出,这种弯刀不仅锋利而且两面都有刃,借住独特的造型,抽出时必会将他的整个左臂一同撕裂。 鲜血顺着握刀的指缝喷涌而出,由于失血宇文皓轩的脸色愈发苍白,弯刀被哈布旦一点点抽出,刘茂林和夏子昭被身后追上来的守卫缠住无法脱身,宇文皓轩的左臂眼看就要不保,夕芫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提起裙摆飞身一脚踢在了哈布旦腹部的伤口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哈布旦撒开手中的弯刀跌滚下山坡,夕芫忙抱起支撑不住的宇文皓轩,鲜血瞬时染上了她的衣裙,如一朵朵妖艳的曼珠沙华。 夕芫颤抖着双手按住宇文皓轩的伤口,可血依然不断地从她指间流出,她的双眼被泪水模糊,眼前一片血红。 “不要哭”宇文皓轩虚弱的抬起手臂拭去她脸上的泪,冰凉的手指苍白无色。 “你不要说话,好好躺着,不会有事的”夕芫再也压抑不住哽咽,紧紧地将宇文皓轩的手掌贴在脸上,泪水更加汹涌。 宇文皓轩冲她安慰的一笑道,“我当然不会有事,还没有喝到你做的果酒呢,我怎么舍得死?”夕芫嗔了他一眼,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那晚在湖边说要喝宁国特产的果酒一事。 随着哈布旦的逃离,他的守卫也都陆续脱身,刘茂林和夏子昭很快便将几个断后的守卫解决,见宇文皓轩受伤两人也没有心情再去追击。夏子昭迅速封起宇文皓轩伤口周边的几大穴位,阻止鲜血喷涌,用刀撕开伤口上的衣衫,蘸起衣服上鲜血放在鼻下,脸色顿时骤变。 “刀上有毒,必须马上回城。”夏子昭说着抱起已经昏厥的宇文皓轩飞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刘茂林也拽起夕芫纵身狂奔,半个时辰后便已置身在了将军府的院落之中。 夕芫茫然的站在宇文皓轩的门口,看着丫鬟和小厮出出进进,花白胡须的大夫们焦头烂额,她的身上和手上满是鲜血,胆小的下人都刻意绕过,雪春在一旁哀求她回去休息,可她都置若罔闻只愣愣的看着屋内。 太阳缓缓升起又渐渐浓烈,夕芫站在门口的身影微微摇晃,夏子昭掀起门帘走出,看到她时蹙了蹙眉头,走到她身边道,“刀已经拔出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也回去吧,换件衣服好好睡一觉。” 夕芫目光呆滞的转向他,双唇微微嚅动,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眼前便一阵眩晕,只听到雪春惊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夕芫挣扎着起身下地,守在床边的雪春忙将她按回到床上,“公主你现在不能出去,大夫说你上次的风寒还没有痊愈,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得卧床静养。” 夕芫沉默的看着雪春晶莹的泪珠如翠玉般跌落,眼神无助的像个孩子,“让我去看看他,只要一眼就好。” 见她伤心雪春也止不住哭起来,“雪春知道你担心皇上,雪春用性命保证,皇上现在真的没事了,刘公公他们一直守着呢,夏公子说只要皇上一醒就立刻来告诉公主,公主你先吃点东西,等身体好些了再去看皇上好吗?” 夕芫推开雪春递过来的粥饭,无声的靠在床角落泪,雪春无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哭。 月光照进屋内,院落中已点上灯火,雪春一边煎药一边抹着泪花,夏子昭一袭白衣走进院落,雪春起身相迎。 “情绪好些了吗?”夏子昭看向黑洞洞的屋内问道。 雪春摇了摇头,“不吃东西也不让点灯,从醒来就一直哭呢。”夏子昭抚了抚雪春低垂的脑袋以示安慰,轻叹一声走进屋中。 夕芫见是他来忙擦干眼泪问道,“皇上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发热,倒是你让人不省心,雪春说你从醒来就不吃东西,要是想去看皓轩就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皓轩醒了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不直接吓晕过去。” 夕芫被他逗得一乐,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知宇文皓轩已无大碍,“那我今晚好好吃饭睡觉,明天去看可以吗?” 夏子昭温和的一笑说道,“当然可以,不过皓轩伤的不轻,你只能隔着在门口看上一眼。” 得到他的保证夕芫端起桌边已经凉掉的粥饭大口的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看向夏子昭,夏子昭回以她鼓励的一笑,夕芫便吃的更加起劲。 看着夕芫睡下后,夏子昭踱步走出小院,卸下轻松的伪装后面上重又显出愁云,宇文皓轩的伤虽然重但并无性命之忧,麻烦的是所中之毒,几个大夫研究了一天的时间依然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就连是中的何种毒也没搞清楚。 夏子昭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显得越发清瘦,抬头看向清朗的弯月,漂亮的丹凤眼中光华闪烁如夜空中的繁星,却在回望向小院时突然暗淡。 一声若有似无叹息传出,伴着清辉的月色幽幽铺洒在花间树下。 第五十一章 上山 豪华的马车飞驰在平坦的大路上,由无数乌胄银甲的将士护在中心,刘茂林骑马飞奔在最前面鸣鞭开路,路上行人远远的便避到一边,有几个胆大的想要出口埋怨,可在看见马上将士的肃杀之气后全都齐齐的敛了声。 夕芫换掉宇文皓轩额上已经同体温一样滚烫的巾帕,焦急的掀开车帘看向夏子昭,夏子昭勉强的冲她一笑比划着口形说,就快到了。 放下车帘夕芫看着宇文皓轩毫无血色的脸,双手不安的有些颤抖。 前日早上她本想去看望受伤的宇文皓轩,可刚出了院落便看见丫头小厮们慌张的跑来跑去,她抓住一个丫鬟询问时怎么回事,从丫鬟惊恐的话语中得知,宇文皓轩的毒在夜里突然发作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宇文皓轩的房间,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几个老大夫站在一起不住的摇头,见她进来所有人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宇文皓轩毫无生气的躺在众人的另一头,那架势像是要做最后的告别一样。 夕芫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被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所有人都跟她一起绝望的沉默着,直到夏子昭风风火火的冲进屋内大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备车上紫云山,三天之内一定要赶到。” 所有人都从他的怒吼中醒过来,夕芫什么也顾不上拿,跟在众人身后随宇文皓轩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已经在路上奔波了两天,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一刻也没有停过,夕芫守在宇文皓轩身边一直没有合眼,每一件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不放心任何人插手,仅两天下来整个人便瘦了一圈。 “公主歇会吧,您好歹吃些东西,这么不眠不休的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雪春递过来一盘糕点强迫着夕芫吃下了一块。 “到了到了,已经看见了!”外面一阵喧哗,马蹄声的节奏也明显加快。 夕芫掀开车帘,远处白雪皑皑的山顶映入眼中,苍白的雪光中隐隐泛着紫色与空中的白云连在一处,想来便是紫云山名字的由来了。 放下车帘夕芫回身探了探宇文皓轩的体温,紧锁的双眉稍稍和缓。 不多时大队人马便行到了山脚下,山路崎岖蜿蜒隐没在林野之间,马匹已经无法再发挥作用,数名将士合力将宇文皓轩抬起,平稳的向山顶攀登。 刚开始夕芫还能勉强跟上将士们的速度,可山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时间长了便觉体力不支,好在紫云观并没有建在常年冰封的山顶,而是在遍山野花的山腰处。 来到道观门前便迎上来了一群青衣道士,簇拥着将宇文皓轩接近道观,把其余人都隔绝在了门外,夕芫茫然的站在人群后,只能看着道观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夏子昭和刘茂林都已随着道士们进到观内,没有人注意到她和雪春的存在。 夕芫正焦急的想要推开人群,却突然听到有人轻声的叫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夏盈盈隐在一堵墙后露出半个脑袋向她招手。 夕芫忙跑过去握上她的手道,“盈盈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去?” “当然能啦,我就是来接你的,我哥说刚才人多没顾得上你,让我出来带你们从后门进去。” 夕芫终于释下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进不去了呢!那些道士为什么不让士兵们进去?” 夏盈盈一耸肩道,“师公爷爷的脾气怪呗,他从来不喜欢和朝廷扯上关系,今天已经很破例了,要是在平常连紫云山都不让上呢!不过好奇怪,文轩哥哥为什么会和这些当兵的在一起?” 夕芫看向夏盈盈轻轻一叹,“你文轩哥哥受伤了,他们是来护送他的。” “文轩哥哥受伤了?严重吗?”夏盈盈扯过夕芫的手,关切的问道。 “你放心,听你哥哥说你们的师公会有办法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道观的后院,夏子昭和刘茂林站在一处院落前焦急的徘徊,夏盈盈碎步跑上前拉过夏子昭,“文轩哥哥怎么样了?师公说什么吗?” 夏子昭宠溺的拂过她的额发,“别担心,你文轩哥哥不会有事的,师公可是老神仙呢!” 夏盈盈一撇嘴一汪眼泪顺颊而下,“哥哥骗人,别以为我小就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整天神神秘秘的还总背着我说话,你们不要做那些危险的事好不好,我们就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行吗?” 夏子昭搂过夏盈盈无奈的看向夕芫,夕芫会意上前拉过夏盈盈安抚道,“夏公子他没有骗你,这次真的是意外。” “真的吗?”夏盈盈狐疑的看着她,见她眼神坚定便安下心来。 夏子昭握过夏盈盈的手,温和的说道,“你去叫师兄们准备些饭菜给门口的将士,他们奔波了两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夏盈盈听话的转身离去,夏子昭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的叹出一口气。 夕芫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夏盈盈消失在小径的拐角,“盈盈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有权利自己去做选择。” 夏子昭微皱起眉头,依然看着夏盈盈消失的方向,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夕芫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院门却在这时打开。 一个小道童从门内走出,向众人行礼后对夏子昭说道,“师父让我转告大师兄,师公已帮二师兄解了毒,伤也没有大碍了,让你们先去休息等晚饭的时候再来见师公。” 小道士说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闪身进了院内,夏子昭尴尬的冲夕芫一笑道,“他是我们的小师弟,打会说话起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就当他人小不懂事吧。” “可你好歹也是大师兄啊!”听到宇文皓轩的伤势已无大碍,夕芫也有心情调侃起夏子昭。 “这紫云观中可不是以辈分来论高低的。”一旁的刘茂林也松下多日来紧绷的面孔,“谁的地位高那得看师公最喜欢谁。” “你也叫师公?”夕芫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茂林。 刘茂林得意的一笑,“我可是这里的三师兄呢!” “原来你和皇上还是师兄弟啊!”夕芫看着紧闭的院门问道,“刚才的那个小道士就是你们师公最喜欢的吗?” “对,他从出生就一直养在师公身边,本来师公还想亲自收他为徒,可是那年师公得了大病,此事便作罢了。” “别站在这说话了。”夏子昭打断了他们的话,“我们去东园的卧房吧。” 夕芫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心想等在这里也是无用,便跟着夏子昭先到东园的卧房中落了脚。 第五十二章 面相 时间一晃便已过了数日,夕芫再也没有机会靠近过后园里的那处小院,无论白天黑夜后园的门口总是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道士,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只能在散步时偶尔听见小道士们私下里闲聊透露的一点信息。 二师兄今天醒了二师兄能吃些粥汤了二师兄今天睡了十个时辰二师兄能下地走动了 所以夕芫爱上了散步这项运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道观中四处溜达,数日天下来连观中有几条小路几颗桃树都摸得一清二楚,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像她这种不分东南西北的人,在偌大的道观中居然不会迷路。 虽然外面已是盛夏,可山中的夜还是微凉的,夕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披上一件罩衫,轻声走过酣睡的雪春身旁,独自来到后园,与往日一样后园的门口依然立着两尊雕像一样的人。 夕芫无奈的转身离开,走进西园的一处桃林中,这个时节桃花已经落尽,满园的桃树都已结出青绿的果子,在夜风中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登上时常歇脚的假山,夕芫坐在山顶处的凉亭中,居高望向后园里灯火闪动的小院,今天听小道士们说他已经能吃得下两大碗饭了,还和他们的师公吵着要出来散心,不过最后被师公暴力的打晕了。[.超多好看小说] 夜风中夕芫露出一丝笑容,望着小院的眼眸碧波荡漾,正想着宇文皓轩被打晕时好笑的情景,身后却传来一阵鼾声。 夕芫警觉的起身看向鼾声的来源,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佝偻着身躯坐在假山的另一头,身旁还放着一个大酒坛,由于身体没有依靠点,睡着后上身一会儿前仰一会儿后合,圆滚的身体眼看就要一头栽到假山下。 夕芫急忙上前扯住老头,将他拉到了山顶的凉亭中,老头睡眼惺忪的看着她,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家您要是想喝酒也得先找个平坦的地方,这假山虽然不高,可摔下去您的身体也扛不住啊!”夕芫不顾老头的疑惑,开口就训斥。 老头愣愣的看着她,半天没说话,夕芫以为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便想上前扶他下假山,可老头却面露惊色突然开口道,“姑娘的面相贵极啊!” 夕芫一怔,心想这老头是不是喝的太多了,一张口就开始胡言乱语。 可随后老头却又叹息咂嘴直摇头,“哎!只可惜哎!” 夕芫被他勾起了一丝好奇,“老人家这话时什么意思,能否说的再明白一些?” “天机不可言啊”老头沮丧的低下头,突然又一拍大腿道,“也罢,我这么大岁数了能多活一天也是赚了,姑娘面有贵人之象,日后定将受万人敬仰,只是这条路不会太好走,姑娘定要事事谨慎!”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说的可惜是指什么?”夕芫这才仔细打量了老头,虽然身上的道袍破烂不堪,还打了几个大补丁,身材又矮又胖一副糟老头的样子,可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似乎能洞穿一切。 “姑娘虽有贵相,可这贵却有些漂浮,所谓有得必有失,日后的路还得姑娘自己选择。” 老头说完扭着胖乎乎的身体走下假山,每一步都像是要滑到一样,可最后却又都稳稳的立住,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糟老头。 夕芫又站了一会儿,可依然无法从那些话中理出头绪来,只好讪讪的下了假山往回走。 回到东园路过夏盈盈的房间,夕芫抬头看了看屋中摇曳的烛光,心想都这么晚了夏盈盈一定是睡前忘了熄蜡烛,摇了摇头便继续往回走,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屋中一阵低声的呜咽。 “盈盈?”夕芫试探的叫了一声,“盈盈你还没睡吗?” 呜咽声停止,房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只见夏盈盈红肿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水。 “盈盈你怎么了?”夕芫关切的上前询问,可夏盈盈却疏远的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都告诉我了,文轩哥哥是皇帝,你是”夏盈盈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盈盈别哭!”夕芫搂过伤心的夏盈盈,“无论我是谁都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啊,以后我还是你的夕姐姐。” “可是我以前做过那么多错事,你不怪我吗?”夏盈盈抬起似水的眼眸,歉意的望着夕芫。 夕芫用丝帕擦掉她眼角的泪说道,“你只是想要争取自己喜欢的人,那不能算是错事,只是方法有些欠妥。”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文皇上他一直躲着我,哥哥也不让我打扰他,我真的没有办法。” 夕芫怜惜的执起她冰冷的手道,“感情是不能勉强,那样即使得来了也不会幸福,你不要怪夏公子,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夕姐姐对不起,其实在夏府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和我说明白了,我那时候还以为是你说了我的坏话,所以才故意落水陷害你,还有那支簪子,是我在首饰店里挑的一个最俗气的,你就把它扔了吧,还有那幅画我划破的时候真的很舍不得” “好了好了”,夕芫连忙打断她的话,“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崭新的夏盈盈,咱们还是好姐妹。” “嗯!”夏盈盈破涕为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你的文轩哥哥是皇上,你还想要嫁给他吗?”夕芫认真的问道。 夏盈盈似乎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低头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喜欢文轩哥哥的,可是他是皇上,后宫里有很多女人,哥哥说那些女人都好可怕,一不小心小命都会没的,是真的吗?” 提起皇宫夕芫眼神一暗点了点头,“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每个女人都挖空心思的讨好皇上陷害别人,你的那些小把戏想在宫里混还差的远呢!” 夏盈盈瘪了瘪嘴道,“那个皇宫我真的不喜欢呢!姐姐在那里过的是不是也很辛苦?有没有被人欺负?” “是很辛苦,不过我不像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夕芫抬头看向夜空,轻叹一声。 “姐姐别难过,后宫的女人再多又怎么样?只要皇上喜欢你就行啊,以后让文轩哥哥封你做皇后,看谁还敢欺负你。”夏盈盈露出一派天真的笑颜,丝毫不能理解她的心境。 夕芫只是附和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她不想让夏盈盈变成和她一样复杂的人。 第五十三章 相见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直到都有些困了才起身告别,夕芫拂了拂衣襟转身离开,可腰上绑荷包的线却被手指挂断,荷包落地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了出来。 夏盈盈忙帮着她一起拾捡,可捡到一块紫色的晶石时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哥哥整日戴在身上的紫晶莲吗?” 夕芫接过来说道,“你哥哥说是要向我赔罪非要把它给我,可是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我一直想着要还给他,只是这阵子出了太多的事,一时便忘了。” 夏盈盈想着什么出神,夕芫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哥哥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吧,他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来的,再说我家里还有好多,哥哥总说它们再贵重也只不过是石头而已。” 夏盈盈满腹心思的送夕芫出门,虽然极力掩盖可还是没逃过夕芫的眼睛。 回到房间后夕芫躺在床上拿出那块紫晶莲,借着月光细细的端详,晶莲内涌动的气息似乎因为这段时间备受冷落,有些暗淡和呆滞,像是被忽视的孩子一样垂头丧气。 她轻轻用手指蹭了蹭莲瓣,晶莲内的气息也随之一震,快速的涌动起来,像会随时冲出似地,夕芫忙把它塞回到荷包内,决定尽早还给夏子昭。 次日晨曦微露,夕芫起身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换上了一套轻便的衣服,雪春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看她整装待发的样子,立刻苦下脸来。 “公主,你不是还要出走散步吧,奴婢的腿现在还疼呢!” “看你吓的,我又没强迫你陪我,嫌累你可以在屋里呆着嘛。”夕芫坐在桌旁,对清汤寡水的食物也不挑拣,大口的吃起来,像是在赶时间似地。 “奴婢不是不放心您嘛,再说您那哪是散步啊,简直跟赶集一样。”雪春一边不服气的倒苦水,一边将粥里仅有的一点米粒盛给她。 “只在道观里走动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天就让你休息一天,好好养养精神,明日再陪我吧。”夕芫说完后胡乱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匆忙出去了,现在可是小道士下早课后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老道士在一旁看着,小道士们最喜欢凑在一起议论几位多年不曾回过道观的师兄了。 夕芫在三两一群的小道士间游走,时不时的停下来倾听,没有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会继续寻找下一撮目标,对于这位有着特殊癖好的大姐姐,小道士没一开始还很好奇的看她,可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全当她不存在一样。 “听说二师兄昨天开始闹绝食呢”对于‘二师兄’特别敏感的夕芫一听到这几个字立即凑了上去。 “是啊,连师公都拿他没办法,一大早就把二师兄放出来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怎么办,听师傅说二师兄还敢顶撞师公,把师公的胡子都气歪了。” 几个小道士还在叽叽喳喳,夕芫却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兴致,满脑子都回旋着一句话‘二师兄被放出来了’,她提起裙摆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小径旁的桃柳之间,小道士们面面相觑后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夕芫先跑到宇文皓轩的房间,房内空无一人,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只见雪春一人在安静的打扫,她什么也不说快步冲进内室,却依然是空荡一片。 雪春见她的焦急的样子忙跟上来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皇上呢?你见到皇上了吗?”夕芫回身扳住雪春的肩膀,用力的摇晃。 雪春被她摇的七荤八素忙答道,“见到啦!您刚走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那他现在在哪?” “我说您去前院小道士们上早课的地方散步去了,皇上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雪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定眼再看,面前早已没了夕芫的踪影。 “两个人怎么都这个样子?”雪春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拿起抹布在屋中擦擦抹抹。 夕芫又一口气跑回到前院,揪起门口处一个哭丧着脸的小道士便问,“看见你们二师兄没?” 小道士被她吓得不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旁边一个稍大一点的小道士指着树间的小径说道,“二师兄刚从你先前走的那条小路去追你了。” 夕芫将手里提着的小道士扔到一边,顺着小径一溜烟的消失掉,小道士眼泪汪汪的摸着自己的屁股,委屈的说道,“我再也不坐在门口了,一大早就被莫名其妙的摔了两次。” 夕芫在前后院之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次都和宇文皓轩错肩而过,她这辈子走的路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几天走的多。 “皓轩!”她实在跑步动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呼喊。 就在她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和她同样气喘吁吁的人,正是她无时无刻不在心心念念的身影,只是那熟悉的身影整整瘦了一大圈,面色也透着蜡黄。 “皓轩!”夕芫开心的叫着扑了上去,直撞的宇文皓轩一个踉跄。 “让我看看你。”夕芫模糊着泪眼捧起宇文皓轩的脸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伤都已经好了吗?” 宇文皓轩握住她的双手,宠溺的用下颚蹭了蹭她的额头。 “好扎,你多久没有刮胡子了?”夕芫一边笑一边向后躲,宇文皓轩却越蹭越来劲,直到身后响起两声干咳。 “大白天的你们也注意一下影响,可别把我这的小道士教坏了。” 夕芫回头看去原来是昨晚在假山上喝酒的老头,老头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师公,你怎么躲在这偷看?”宇文皓轩同样不肖的看着老头,两人的表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师公?”夕芫看了看眼前的糟老头,又看了看宇文皓轩,宇文皓轩很无奈的冲她点了点头。 夕芫连忙俯身行礼道,“小女昨日多有不敬,还请道长见谅。” “什么道长不道长的,听着就难受,你就和盈盈一样叫我师公爷爷吧。”师公说着不雅的挖起鼻孔来。 夕芫尴尬的回了声‘是’,宇文皓轩一把搂过她头也不回的向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叫什么师公爷爷?你又不是他徒孙,直接叫糟老头就行了。” “你这臭小子,净在背后拆我的台”师公在后面气的吹胡子瞪眼,宇文皓轩却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夕芫直冒汗,这也太不尊师重道了。 第五十四章 锦夜 由于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加上一清早又在道观内来回跑了数圈,宇文皓轩不住的咳喘起来,苍白的面颊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好看的小说) 夕芫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回他在东园的房间,推开门却看见夏盈盈蛾眉紧锁的坐在席塌上,见他们进来后急忙起身相迎,却在仅有几步之遥时突然顿下脚步,动作生硬的行礼,疏远的叫了声“皇上”。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上前扶起她说道,“都是子昭教你的吧?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一碰到有关你的事就紧张过度,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太怕你受到伤害。” 见夏盈盈还是低头不语,夕芫拉过她一起坐下,“不要管你哥哥说过什么,我们是好姐妹没有变,你的文轩哥哥也没有变,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夏盈盈怯怯的看向宇文皓轩,毕竟皇帝这个身份太过尊贵。 宇文皓轩冲她温煦的一笑,一如以往的每一个笑容,夏盈盈也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疏远,甜甜的回以一笑道,“那我以后还叫你文轩哥哥好吗?” “当然好!” 得到宇文皓轩的首肯夏盈盈迅速从阴郁中摆脱出来,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爱闹,滔滔不绝的说东扯西,丝毫不觉得自己夹在宇文皓轩和夕芫之间有多碍事,用过午饭后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夏子昭冷着脸找上门来,才不情愿的离去。 没有了夏盈盈滔滔不绝的声音,宇文皓轩和夕芫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阵沉默后,夕芫干笑着说道,“第一次见到盈盈时还以为她是个安静贤淑的大家闺秀呢,没想到也这么爱闹。” “她小的时候比现在还要闹呢,只是这些年被子昭压抑的太厉害了。” 夕芫一时没有话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突然宇文皓轩的身形有些摇晃,夕芫赶紧上前去扶,“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宇文皓轩摆摆手道,“扶我去躺会儿吧,坐的有些累了。” 夕芫将他安顿在床上后,搬了一个垫子坐到床边的脚踏上,宇文皓轩真的是累极了,没说几句话便已响起了鼾声。 夕芫默默的看着眼前消瘦的脸庞,回想那日在凤阳坡上宇文皓轩扑来救她的那一瞬,泪水涌出眼眶,为自己曾怀疑这份感情而羞愧。 人生不会有十全十美,帝王也注定不会只属于一个人,心中的不甘慢慢平复,夕芫看着宇文皓轩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她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交托给他。 慢慢的夕芫的视线渐渐模糊,自从住进道观她从未睡过一夜安稳觉,即使是睡着了也在不停的做梦,可今天她虽然只是趴在床沿上打盹,却是睡的十分安心,一觉无梦,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 夕芫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整理了一下昏沉的大脑才想起,自己睡前是在宇文皓轩的房中,难道她此刻正躺在宇文皓轩的床上? 思及此,夕芫猛地坐起身,却正对上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眼眸,夕芫‘啊’的惊叫出声,眼眸的主人‘哧’声笑道“别怕,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夕芫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前一阵经历了太多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导致现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出一身冷汗。 此刻两人同坐在床榻上,姿势十分暧昧,夕芫早已红透了脸颊,不过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便急忙寻了个理由想要下地,“醒了怎么也不点上灯火?我去找些烛火来。” 夕芫伸手去找地上的鞋,宇文皓轩却突然从背后将她抱住,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一阵酥麻,口中不自觉的呻吟出声。 宇文皓轩的动作猛地一僵,气息逐渐加快,夕芫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全身似火烧一般难耐。 细碎的吻落在脖颈一路游到她的唇,身体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倒在宇文皓轩怀里任他索取,由温柔到浓烈再到狂热。 不知不觉间衣衫已被褪尽,胸前一凉夕芫才发现,不知何时宇文皓轩也已**了上身,黑暗中两个火热的身体紧紧相拥,她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迅速被淹没在了温润的夜色之中。 突然两腿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泪不由自主的顺颊而下,这种痛在老宫女为她讲解侍寝的规矩时一带而过,她没有想到竟会如撕心裂肺一般。 宇文皓轩强忍着停下动作,吻上她眼角的泪,“别哭,一会儿就好了。” 在他温柔的软语中,夕芫的身体慢慢松弛,疼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强烈,渐渐地身体开始燥热,有一股莫名的渴望,却又不知该如何索取,身体不安的扭动着。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躁动,宇文皓轩低吼一声,压抑的**一瞬间爆发出来,夕芫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疼痛早已被酥麻感取代,随着宇文皓轩的节奏步入了云端。 屋内一片春色烂漫,几株夜来香趁着夜色悄然绽放,混着窗外细雨的呢喃,悠然飘远。 清晨夕芫在肚肠的抗议声中醒来,昨夜没有进食有又耗了太多体力,她已经饿得头眼发昏,加上阵阵飘来的饭香更觉腹中饥饿。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身上的每一处都无比的酸痛,尤其是下体,每牵动一下都疼的她直抽冷气。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的肩头托起倚在床头,抬头看去,只见宇文皓轩一双黝黑的双眼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半敞的白色寝衣露出整片结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上一排整齐的牙印,正是她的杰作。 想起昨晚的亲昵,夕芫腾的红了脸,慌张的摸寻失落的衣物。 “别找了,衣服让我不小心撕坏了,我已经让雪春给你拿新的去了。”宇文皓轩说的一脸坦然,夕芫却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情急之下用被子将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听见宇文皓轩爽朗的笑声,夕芫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正想着要怎么办才好,被角却猛地被掀起,宇文皓轩一骨碌的钻了进来。 “别”夕芫刚要开口拒绝,宇文皓轩温润的舌却乘虚而入,吻得她快要窒息,又是一阵翻云覆雨,已是累极了的她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五十五章 雪夜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棱照在身上,说不出的安逸。 夕芫躺了一会儿后试着动了动身体,竟连每根手指都酸痛无比,咬着牙坐起身来看见床头放着一摞整齐的衣服,想要伸手去拿却牵动了酸胀的肌肉,疼的她惊呼出声。 听见门内的声音雪春急忙跑进来,“公主快别乱动,奴婢来服侍您。” 雪春不让她起身,直接将饭菜端到了床前,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暧昧的笑,夕芫在她露骨的目光下,觉得饭菜如糟糠一样难以下咽,终于忍无可忍的吼道,“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卖给匈奴人当小老婆?” 雪春忙抿住笑意,却依然是一脸的得意,“奴婢是替您高兴,公主您这回可真的出人头地了,看回宫后那些小人还怎么耀武扬威?” 夕芫笑嗔了她一眼道,“看你那张狂的样子,这还没怎么着呢,等哪天我真要得势了,你还不飞上天去?” 雪春嘻嘻一笑,“奴婢也就是过过嘴瘾嘛!”说完蹦跳着出去为夕芫准备洗澡水,道观中没有丫鬟小厮,一切都要她亲自动手去做。 泡在温热的水中,夕芫身上的酸痛终于得到缓解。 “呀!公主身上这是怎么了?”突然雪春大叫道,夕芫看着自己身上一块块的紫痕,腾的羞红了两腮,雪春年纪尚小不懂世事,可看见她的神情也就明白了一二,跟着一起羞红了脸。 好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公主今早睡着时没看见,皇上可紧张您了呢?连要给您备什么菜配什么汤,洗澡水烧到几分热都吩咐的一清二楚,奴婢还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呢。” 夕芫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皇上他去哪了?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公主就想皇上啦?”雪春嬉笑着调侃夕芫,可突然却似想起了什么,板下脸说道,“早上听一个小道士说,皇上的伤好像有些反复,又被他们的师公拉去后园疗伤了。” “皇上的伤不好了吗?”夕芫噌地从澡盆中站起,溅了雪春一身的洗澡水。 慌忙的穿戴好后便直奔后园,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守在门口的两个道士像是事先得到了指令,并没有对她阻拦。 跨进小院里的门厅,只见师公、宇文皓轩、夏子昭和刘茂林都坐在厅内,所有人都奇怪的盯着她看,夕芫全然不做理会,直接走到宇文皓轩身旁,“听说你的伤有反复,严重吗?”说着便在宇文皓轩身上打量起了。 宇文皓轩还没来得及接话,师公却在一旁开口说道,“哼哼,还不是晚上运动过度累的嘛,早叫你多休息几天再出去,偏不听。(.好看的小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宇文皓轩依然品着手中的香茗,面不改色,刘茂林扭头看向窗外,嘴角不住的抽搐,似是在努力的憋着笑,夏子昭低头摆弄腰间的络子看不见表情,最可恶的是师公,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夕芫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而且还是在一群男人面前。 她怒的一跺脚,如来时一样风似地刮跑了,刚出了门便听到里面一片哄堂大笑,她羞愤的一脚踢开院门,惊得门口的道士一个激灵,不知是谁惹得这么贤淑端庄的美女如此跳脚。 几日下来夕芫一直躲在夏盈盈的房间里,不肯与宇文皓轩见面,算是给他的报复,可尽管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宇文皓轩还是每日都来,有的时候一天能来上好几回。 最后夏盈盈终于被烦的受不了,狠心将夕芫驱逐出了自己的地盘。 可夕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宇文皓轩反倒不来看她了,无聊了几日她自己倒有些气闷了,却依然硬着头皮不让雪春去打探宇文皓轩的行踪。 夜风已有些转凉,夕芫裹在厚实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睡梦中不安分的踢了几下,白嫩的脚掌滑露在了被外。 一个黑影坐到床前,夕芫感觉到冰冷的双脚被一团温热包裹,慢慢的睁开眼看见了一副满是疲惫的熟悉面孔,她还在气郁中不做理会,一个转身朝向里侧继续睡觉。 宇文皓轩哼哼一笑,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将一件温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给我穿这个干什么?”夕芫起身看着身上银白色的大氅,发现宇文皓轩也披了一件墨黑色的。 “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将她往身上一背,不容她多问,转眼间就出了道观向山上行去,不多时眼前便是一片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到了山顶宇文皓轩将她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夕芫早已被眼前的景色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是夜晚可皑皑的白雪映着月光,将整个山顶都照的透亮,可放眼处却并不是只有白雪,在雪中每隔几步便盛开着一只紫色的小花。 夕芫俯身摘下一朵放在鼻下,“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宇文皓轩也摘下一朵,插在她的耳旁,“这花一直盛开在山顶的冰雪中,常年不败,师公叫它们‘容冬’。 “容冬?紫云瑞桢,容动天下,好别致的名字。”夕芫看着手中紫色的小花愈加喜爱。 “以前整日在道观中无聊,我和子昭、茂林经常跑到这山顶来玩,回去时总要采上好些的容冬,师公每次看见都要痛骂我们。”宇文皓轩看着雪中的花朵,眼底露出温柔之色。 “你们那时候还都不到十岁吧,怎么能来这么冷的地方?”夕芫记得他曾说过十岁时便已离开了紫云山。 “师公一直都把我们当野孩子一样放养,只要不出紫云山怎么都行。” 夕芫一副了然的神情道,“难怪你们都这么不拘小节。” 两人并肩站在雪地上,许久没有再说话,仿佛一出声眼前的一切便会像烟雾一样消散。 直到天际泛出一丝白光,宇文皓轩才轻叹出声,“明日我们就要回宫了。” “回宫?这么快”夕芫神情一晃,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最终还得回到那座巨大的牢笼。 “我前几日一直在忙着回宫的事,仪仗已经候在二十里外的郡县里了,今日傍晚我们就要赶过去,明日清晨起驾回宫。” 夕芫无精打采的应声,几个月宫外的生活让她对那座冰冷华丽的宫殿更加厌恶。 宇文皓轩执起她的手道,“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内,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回宫后事务繁多,可能我会忽略你,但你记得无论我的人在哪,心永远都在你这里。” 夕芫抬眼望向他似是蕴藏着无尽力量的双眸,冰冷的身体渐渐被融化,对回宫也不再那么抗拒了。 第五十六章 回宫 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开往上京,所到之处方圆十里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都要回避,一路走来便只听得见马蹄的嘚哒声。 雪春坐在夕芫旁边用蒲扇给她扇风,可夕芫还是不住的流汗,她们所乘的车辇是封闭式的,因为她是皇帝的女人所以不能随便叫人看了去,就连下车走动都要先戴上面纱。 姜国的阶级体制十分森严,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共乘一架车辇,所以夕芫一路上只能乘坐另一辆马车,远远的跟在宇文皓轩的后面。 到驿站休息时她也不能随意走动,宇文皓轩又忙于外出这几个月所耽误的政事,没有时间来看她,所以身边只有雪春能陪着说话,一路上便在无聊和憋闷中度过。 到达上京时已经入秋,树叶虽没开始大片凋零但也都干枯变黄了,冷风一过便有数片随风卷落。 仪仗行至璋庆门外便有宫女上前服侍夕芫下车,走出闭塞的车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向眼前琉璃金瓦的宫殿,整座皇宫在清澈蔚蓝的天空下显得越发高大庄严。 前方,穿着黑底金绣龙袍的宇文皓轩正看向她,夕芫眼底露出一抹微笑,挺直了腰身由宫女搀扶着走上前去。[.超多好看小说] 宇文皓轩从宫女手中接过她的手臂,唇角微扬所有的话都写在了眼底,两人携手在礼乐声中一起走向璋庆殿,无数黑压压的人头匍匐了一地。 夕芫坦然的看着跪拜在脚下的众人,如今她已不再是一个没有恩宠的美人,回宫前宇文皓轩就已下了口谕,晋封她为正三品婕妤,所有人都明白今日回宫的夕婕妤已然不再是往昔的夕美人了。 以往瞧不起她的宫人如今再看她时,眼中早没了鄙夷之色,唯有羡慕和嫉妒,夕芫昂首走过她们身边,眼角冷漠的扫过每一张脸,今后的她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知忍让。 回宫受礼的仪式过后便是盛大的宴会,外戚和众大臣在主殿用膳,皇上则和一众嫔妃在后殿。 前殿中觥筹交错朗笑不断,后殿里却是一片莺莺燕燕娇声细语,宇文皓轩这一出巡便是数月,所有嫔妃都趁着今天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期望能在百花中崭露头角,引得宇文皓轩的注意。 而坐在宇文皓轩左侧的一位嫔妃却着一身青色的宫装,与满屋的姹紫嫣红格格不入,头上的朱钗也只有几样,只是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她虽装扮的简单可身上的每一样首饰都是万金之价,眉宇间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夕芫端详了一阵,心想这一定就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贵妃娘娘,按照宫中的规矩,以她的身份是不可以随意上门打扰妃位的娘娘,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贵妃。 她记得曾听凡桃说这位贵妃是太后母家的人,十年前那场针对太后母家势力的清扫异常残酷,可不知为何这位贵妃娘娘却一直安然无恙,想来也是有些手腕的人。 夕芫正想着一段歌舞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便到了众嫔妃表现自己的时候,只见她前面一位穿着粉色宫装的嫔妃起身举起酒杯道,“皇上为天下社稷不顾自身安危,亲身到民间体察民情,臣妾每日在宫中锦衣玉食深感不安,已让父皇代臣妾出资万余两给南方受灾的农民,希望能让皇上少忧心一些。” “赵淑容不愧是礼仪之邦——宣国的公主,果然识得大体,朕敬你一杯聊表心意。”宇文皓轩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淑容面露得意,看向殿中的其他嫔妃道,“今年雨水贫乏,南方的干旱尤为严重,臣妾的一点微薄之力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我们在坐的各位姐妹都尽些绵力,也好让百姓们少受点苦,皇上您说好不好?” “好,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办,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嫔妃们听闻宇文皓轩如此说也都齐声说好,只是心中大为气愤,这赵淑容让所有人都出了钱,可最后得好处的却只有她一人。 夕芫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从宁国来时就没带多少银两,出少了肯定会被笑话,可出多了她上哪里弄钱呢?若说向宁国要,父皇看她现在的地位不会不给,可她却不想这么做。 转眼间又有数位嫔妃上前敬酒,宇文皓轩都一一应下,几个美人和才人还抢着献歌献舞,大殿中一时好不热闹,地位稍高些的嫔妃们只是冷眼看着,她们才不肖在大庭广众下用这种方法博取恩宠,只是在看到宇文皓轩脸上的赞赏之色时不免有些心痒。 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到王宝络的身影,夕芫这才发现以前最爱表现的王昭仪今天却一直沉默,身上的衣着头饰依然华贵耀眼,只是那神采却没有传到脸上。 宇文皓轩看向夕芫,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王宝络,挥手示意献舞的嫔妃退下,他起身走到王宝络面前,王宝络一愣忙起身行礼,身形却因酒力有些不稳。 宇文皓轩伸手拖住了她的手臂,关切的说道,“今日朕总觉得缺了什么,原来是一直没听到你说话,怎么?朕回来你不高兴吗?” “臣妾没有,臣妾是因为太高兴了,想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皇上。”没有想到宇文皓轩还会关心他她,王宝络落下两行眼泪,这几个月她在宫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受了不少嘲讽和白眼。 宇文皓轩抚上她的肩道,“看你像是瘦了,朕从宫外带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一会儿就让刘茂林给你送去。” 王宝络连忙谢恩,宇文皓轩的关切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她终于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昂首挺胸的面对宫中众人了。 安抚了王宝络后,宇文皓轩转身走回殿首,趁着嫔妃们纷纷举起酒杯向王宝络嘘寒问暖时看向坐于后排的夕芫,眼中似有愧意,夕芫知道他是怕自己不理解他的用意,便回以温和的一笑示意他安心。 几个月的相处两人的默契已非同一般,只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嫔妃们都在忙着讨好王宝络,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可这一幕却恰好落在了下首的贵妃眼中。 第五十七章 宫宴 奉承完王宝络后,众嫔妃陆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而此时侧首的贵妃却端起酒杯走了下来,众人皆疑惑的看着她,心想一向置身于后宫争斗之外的贵妃娘娘也要拉拢王昭仪示吗? 可就在众人还在揣测时,贵妃却直接无视的越过了起身相迎的王宝络,竟直直的走向夕芫,王宝络笑容尴尬的僵在脸上,娇美的面容因气愤而变得扭曲。 夕芫蹙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贵妃,心中虽不想在这时惹人注意却已知是避无可避,只好起身行礼相迎。 贵妃却急忙搀扶起她,不是客气的比划一下而是真的俯身去扶她,夕芫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却见贵妃温和的笑容中无一丝恶意,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皇上微服出巡的这几个月都是妹妹在一旁辛苦服侍,本宫代表众位妹妹敬你一杯。”贵妃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嫔妃也都起身敬她。 夕芫也爽快的干了一杯道,“娘娘的夸奖嫔妾愧不敢当,能有幸服侍皇上是嫔妾的福分,怎敢说辛苦二字,嫔妾进宫的时日上尚短,日后若有处事不周之处,还望姐姐们多多提点。” “妹妹过谦了,妹妹聪慧过人又善体人心,日后本宫怕是还要向妹妹讨教才是。”贵妃执起她的手语气真诚中肯。 夕芫自是不敢承下这番话,忙卑躬屈膝的说道,“娘娘端庄慈惠、淑德懿贤,眉宇之中贵气天成,怎是嫔妾一介平庸之姿可比,娘娘的谬赞实让嫔妾惶恐不安。” 贵妃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微笑,一番话下来倒让人觉不出她的喜怒,夕芫看着她眼底始终不变的笑意,不知怎的心中一阵心悸,想起了初次与夏盈盈交谈时的场景。 也许是被夏盈盈影响的,现在只有人对她莫名其妙的亲近便觉得像哪里不妥似地。 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夕芫重又神色温和的看向贵妃。 许是被恭维的话打动,贵妃眼底的笑意渐盛,夕芫心中的不妥之感也慢慢散去。 “妹妹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要将你带在身边,本宫也是越看越喜欢,日后若是在宫中无聊,尽管来甘泉宫找我。” 又互相夸赞了几句后,贵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夕芫暗暗吐出一口气,在桌下用衣袖蹭了蹭掌心的汗,刚刚的应答看似随意,她却是反复的斟酌后才说出口的。(.无弹窗广告)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又被囚禁在祥宁宫中,这位贵妃便是后宫中的主事之人,若是一不小心将她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纵是宇文皓轩想要护着自己也不便插手后宫的事务。 夕芫的情绪刚刚平复下来,可因她而受辱的王宝络却不想轻易的放过她,只见王宝络轻笑着说道,“妹妹能得皇上和贵妃娘娘如此垂爱真是让姐妹们羡慕,想来妹妹也定是有过人之处,本宫曾听说宁国的女子皆善歌舞,不知妹妹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呢?” 王宝络说完立刻便有与她交好的嫔妃出声附和,夕芫看了眼殿首上眉头微蹙的宇文皓轩,起身向王宝络行礼,有意示弱的说道,“娘娘抬举嫔妾了,宁国女子虽重歌舞之技可嫔妾却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怕姐姐们笑话,妹妹连所有女儿家都精通的女红也是不会呢!” 听完她的话几乎所有的嫔妃都掩嘴嗤笑起来,夕芫此话虽是在贬低自己,可宫里的人都知道,宫中还有一位昭仪娘娘对女儿家该会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提起这些,可今日却是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与王宝络颇为不和的赵淑容娇笑着看向夕芫,余光却是瞥向王宝络,“妹妹可别小看了这些,这可是身为女人都该会的,不过看妹妹如此聪慧定会学的很快,不像那些愚笨之人纵是有心想学也学不会呢!” 夕芫颔首应过并没有接话,她本意只是想让自己和王宝络都有个台阶下,却没有想到赵淑容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王宝络如此难看。 所有人都偷瞧着王宝络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人头攒动的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不知有多少人心里盼着她出糗。 王宝络愤恨的看着赵淑容,赵淑容眼中也尽是挑衅,冲突一触即发,而殿首的宇文皓轩却面无波澜的享受着面前的酒肉,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看见他放任不管的态度,夕芫也不再担心会出什么大乱,只是将身形尽量压低,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虽然这次争端是因她而起,不过她可不想被牵扯其中。 就在许多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看事情要如何收场时,侧首的贵妃娘娘却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墩,说道,“歌舞女工这些东西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能将皇上服侍的更好,夕婕妤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学那些个没用的,本宫看你们在坐的各位倒是应该向夕婕妤多讨教皇上的心思才对。” 贵妃的一番话让争抢着献歌献舞的嫔妃们顿感无地自容,连赵淑容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不过贵妃娘娘她们是不敢得罪的,便将一腔怨怼全都转嫁到了夕芫身上。 夕芫本想着已经脱离的争端,可没想到贵妃一句话却直接将她置于了风眼之中。 见赵淑容吃瘪,王宝络满是得意的说道,“还是贵妃娘娘深明大义,歌舞之技再好也只能助兴而已,女红之技再精怕也是换不来恩宠呢!” 贵妃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最后王宝络只能讪讪的又坐了回去,一场口舌之争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似乎受益的只有夕芫。 夕芫看向上首的贵妃,想从她的神色中找出一丝异样,可贵妃眼底的那抹温和却一直是无比的真诚,还不时的隔着众人向她遥遥举杯,对她的喜爱赞赏之情表露无遗。 第五十八章 才人 宫宴还在一片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声中继续,夕芫寻了个身体疲乏不胜酒力的托词提前离开了,出了璋庆殿才发现外面早已燃起了盏盏宫灯,一场午时开始的宴会竟是生生的拖到了晚上还没结束。 夕芫由凡桃扶着走在寂静的石板路上,后宫的主子们此刻都还在宫宴上极力表现,那些没有恩宠进不了宴会的嫔妃也都不愿多出来走动,偌大的后宫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 月华如水倾泻在长长的甬路上,四周一片沉静,偶尔有几个太监宫女经过,也都因对她不甚熟悉不敢冒然开口,只默默的跪送她离开。 夕芫看向一旁沉默的凡桃,虽然她与雪春更亲近些,可是这种时候她还是比较喜欢凡桃在一旁伺候,雪春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没一刻安静的时候,若是将她带在身边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静的赏看月色。 一阵清风拂过,夕芫觉得胃里酒劲上涌,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自知是有些醉了便慢慢的扶着廊柱坐了下来。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宫中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从上午回宫夕芫便一直跟在宇文皓轩左右,连婉韵宫都没有回过,更顾不得与身旁的凡桃说什么话。 凡桃略想了一下答道,“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皇上不在宫中各处的嫔妃们不会有什么冲突,只不过独居院落的御女和采女们闹了几次,都是因为物品和月例分配不公,后来被贤妃娘娘惩治了一次就再没人敢闹事了。[.超多好看小说]” “贤妃娘娘?是那个成国的南容公主吗?”夕芫对这位成国公主并不陌生,早在来姜国之前便已经打过交道了。 宁国与成国相连,依附于其而生,年年都要向成国进贡,有一年父皇带着她一同前往,本是想把她许给成国的大皇子,奈何人家根本就没看上她,夕芫还记得当时与她同样也是孩童的南容公主指着她说,‘大哥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你一个小小的宁国公主只配给大哥端茶送水。’ 夜色中夕芫凝眉一滞,凡桃不明所以只照实的答道,“是,贤妃娘娘今日就坐在贵妃娘娘身侧,不过贤妃今日一句话都没说过,您可能没注意到。” 夕芫想起那个坐在贵妃身侧一脸肃色的女子,细想来确实与她儿时所见的南容公主有几分相似,只是脾气秉性倒是收敛了很多。 笑着摇了摇头,夕芫不再去想南容公主,看向婉韵宫的方向问道,“今日这么大的宫宴婉韵宫怎么也没有人来?” “婕妤这几个月不在宫中有所不知,昭媛娘娘的病越来越重了,一直来穆婕妤都在旁伺候着,吴美人虽然好了些可还是不能到人多的地方,所以婉韵宫中才无人赴宴。” “怎么会重了呢?”夕芫焦急的站起身往回走,“走之前太医不还说和往年一样并无大碍吗?” 凡桃拉住她道,“婕妤不要去了,这么晚了昭媛娘娘肯定已经睡下了,其实娘娘的病情本来一直很稳定的,可不知怎么的,前个月十六那天晚上突然就吐了血,一病就再没好转。” “前个月十六?”夕芫喃喃的念道,那不正是宇文皓轩在小巷里烧纸的那天吗? “是有什么不妥吗?”见她神色异常凡桃小心的问道。 “没什么,那天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凡桃思索了一阵,可时间过去了太久她也想不起什么了,冲夕芫抱歉的摇了摇头,夕芫还想开口追问,却听到走廊的尽头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向她们奔来。 黑暗中的人影渐渐明朗,原来是手捧着斗篷的雪春,看清她们后雪春笑着跑过来说道,“奴婢看有些起风了,怕公主回来时着凉就想着给您送件斗篷来。” “说过你多少遍了,在宫中走路要稳,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主子还不要受责罚!”夕芫疾言厉色的板起脸来,她真的很担心雪春的个性会闯下大祸。 雪春吐了吐舌,将斗篷披在她身上系好道,“公主您别生气,奴婢知错了,下回一定不会再犯。” “下回下回,哪次你都说下回。”夕芫嗔了她一眼,却还是没狠下心来训她,“你就陪我在这坐会儿吧,凡桃你先回去准备些醒酒的汤药。” 凡桃离开后,夕芫安静的坐在廊凳上,雪春知道她真的有些生气了,便低着头没敢说话,却悄悄将身子移向风口处,替她挡些凉风。 夕芫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没有做声,只是悄悄的叹了口气。 “夕婕妤可是有些醉了?怎么独自坐在这里?”长廊的拐角处走来一位身穿绛紫色宫衣的女子,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脚步泠泠有声,脸上的粉黛施的恰到好处,既不浓重也不淡素,面容虽说不上绝美却自有一番清韵。 夕芫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居住在兰池宫的嫔妃,位份不是很高,便起身简单的行了一礼。 女子却是回了她一个大礼道,“嫔妾是居于兰池宫偏殿的周才人,平时很少外出走动,夕婕妤可能没听说过嫔妾。” “原来是周姐姐。”夕芫扶起行礼的周才人,“妹妹自进宫也极少外出走动,宫中的姐妹大多都不认识,现在宴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姐姐怎么出来了呢?” 周才人拂了拂微红的脸颊道,“嫔妾极少参加这种宴会,所以并不善饮酒,几杯下肚就有些支撑不住了,怕是再呆下去会出丑的,便与皇上告了假先行离开了。” “看姐姐面色却是有些醉了,可让人备了醒酒汤没?如若没有妹妹那里已经着人备下,回去后遣奴才给姐姐送去一些可好?” “如此便多谢夕婕妤了,嫔妾实在有些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了,还望婕妤见谅,日后嫔妾一定亲自上门道谢。”周才人说完便半倚在婢女身上踉跄着离开了。 夕芫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才收回目光,回头看向雪春时却发现雪春还在看着消失的人影发呆。 夕芫轻推了她一下道,“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 雪春回过神来,双眸突地一亮,“我想起来了,公主您被骗去兰池宫那天,昭媛娘娘带着我们去救您,走到半路时有个宫女来通风报信,就是周才人身边的那个宫女。” 夕芫颦眉望向黑暗中空无一人的回廊,不知道周才人这算不算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场,可她毕竟是兰池宫的人,终究还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第五十九章 探病 内室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夕芫站在门帘外身形微滞了一瞬,随后调整好神色在宫女的引领下走进屋内。 门帘掀开时浓重的汤药味迎面扑来,一抹枯瘦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李昭媛坐在席踏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菜肴,一看便知是御厨们精心准备的,只是盘中的美食尚没有几处被翻动的迹象,李昭媛便摆手让人把菜撤走。 一旁的小宫女为难的看着服侍李昭媛吃饭的穆婕妤,迟迟没有动手撤席,穆婕妤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李昭媛面前,“娘娘要是实在吃不下饭多少也喝些汤吧,这汤是厨子们清晨采了竹叶上的露水做的,清香淡雅一点也不油腻呢!” 李昭媛勉强盛起一勺放到嘴边,却突然咳了起来,直将方才吃进去的又呕了出来,穆婕妤忙命宫女端来漱口的水,用手轻拍她的背部,眼角一颗眼泪滑落,穆婕妤忙拿出丝帕拭了去。 夕芫见屋中乱成一团也顾不得请安,忙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一颗黄色的小药丸塞到李昭媛的口中,小药丸的作用发挥的很快,只一会儿李昭媛的咳便止住了。 “这是什么药?见效竟这么快?”穆婕妤看着盒中外观普通的药丸,眼中尽是喜色。 “这是皇上特地为娘娘配的药,皇上出巡的这段时间很担心娘娘的病,便在民间寻了些偏方来,听说很好使呢!不过这药虽见效快却也伤身,皇上让嫔妾务必嘱咐娘娘,只能在咳喘厉害损伤心脉的时候吃。(.)” 夕芫将几个盒子都交给管事宫女保管,又嘱咐了一些食用方法,其实这药是紫云山的师公配的,只是宇文皓轩要隐瞒出巡具体地点,所以她只能将药的来历含糊带过。 “哎!是药三分毒啊,娘娘还是趁着不咳了多吃些饭吧。”穆婕妤挑了几样可口的菜布到李昭媛跟前,李昭媛只神情恹恹的看了一眼,丝毫提不起精神来。 夕芫见状将一道红萝卜雕花的菜放到她面前说道,“娘娘您看这多像红枫台上的枫叶啊!” 红枫台是阳城旁一片长满枫树的地方,去过阳城的人都知道,夕芫猜想李昭媛这次发病多半是由于心结,便试探着提起些能让她高兴的事。 李昭媛听闻后脸上果然显出了久违的光彩,拉住夕芫的手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碍于周围还有其他人只是简单的问道,“他们可都还好?” 夕芫明白李昭媛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李老将军和军中的将士,“都很好,他们还问起过娘娘您呢!” 穆婕妤虽不知她们打的什么哑谜,可看到李昭媛神色好转便也跟着高兴起来,忙让宫人又添了些饭菜来。 不知道是药丸起了作用,还是李昭媛心情大好的缘故,以往只能勉强吃下几口饭菜,可今日却足足吃了大半碗,饭后还打起精神和她们唠起家常,整个婉韵宫上下都因为李昭媛的好转而喜气洋溢。 “还是夕妹妹有办法,一回来就让娘娘吃下了这么多饭呢!”穆婕妤看着李昭媛多日不曾展露的笑颜,发自内心的欣慰。 夕芫笑道,“要说功劳还得是穆姐姐,娘娘病着都是姐姐在旁悉心照料,若不是姐姐照料的好,妹妹就是再有办法也是不济。” “你们两个就不要夸来夸去了,说到底是怨我累了你们吧?”李昭媛见她们说的热闹也高兴的开起玩笑来。 “娘娘,嫔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呢!”夕芫佯装受了委屈的样子惹得屋中众人大笑。 “夕妹妹!”屋里正说的热闹,外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只见吴美人不等通传便冲了进来,直把夕芫扑了个踉跄,“这么多天你都去哪了?也不来看我,都没人给我送糕点吃了呢!” 吴美人像没有糖吃孩子一样,一边说一边委屈的吧嗒吧嗒掉眼泪。 穆婕妤怕她吵到李昭媛忙将她拉到一边,“怎么不等通传就跑进来了,娘娘现在病着可受不了你这般吵闹。” “没关系,让她在这吧,我这一病也好久没见吴美人了。”李昭媛招手示意吴美人坐在自己身边,转头看向吴美人的管事宫女月铃,“美人的病怎么样了?最近可有起色?” 夕芫这才注意到跟随吴美人一起进来的月铃,较上一次见时月铃的身量已经长高了些,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神色不再像以前一样畏畏缩缩,多了份自信和果断,看来这几个月凡桃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月铃行礼后恭敬的答道,“美人这几个月精神越来越好了,也记起以前的很多事,前几日听说娘娘病了,还吵着要给娘娘送些补品来呢!不过娘娘的饮食都是太医院特定的不能随便吃,所以奴婢就没让美人送来。” 李昭媛点了点头对夕芫说道,“刚开始你说要提拔月铃做掌事宫女我还担心她年纪太轻,没想到她倒是比那些有经验的嬷嬷做的还好,你看人的眼力还真不差呢!” 夕芫笑着看了眼月铃道,“娘娘过奖了,其实嫔妾当时只是看月铃做事勤快用心,也没有想到她会做的这么好,这都是月铃自己勤奋好学。” “做的不好要罚做的好自然要赏,月铃你想讨个什么赏?”李昭媛亲自说赏,满屋的宫女太监都羡慕的看向月铃。 可月铃却不急着讨赏,跪下来向李昭媛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不敢讨要什么赏赐,其实奴婢本是愚笨之人,今日所会的都是夕婕妤身边的凡桃姐姐所教,若说赏赐理应要赏凡桃姐姐才对。” “好,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就都赏!” “我也要赏,我也要赏!”吴美人拽着李昭媛的袖子撒起娇来。 李昭媛宠溺的拉过她的手道,“好,你想要什么赏?” “嗯”吴美人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想要娘娘的病快点好,娘娘好了才有力气保护我,我昨晚又梦到王昭仪打我了。” 听吴美人口中说出王昭仪三个字,夕芫惊讶的看向穆婕妤,穆婕妤走到她身旁低声说道,“吴美人的病已经大好了,这半年来一直都没有再犯过,听见王昭仪三个字也没那么大反应了,有的时候自己还会说起来,不过不知道真要见到王昭仪会不会再犯病。” 夕芫看着痴傻的吴美人忍不住对王昭仪又恨了一分,可想到王老将军向她作揖的情形却又是恨不起来了。 第六十章 保钓 南方连月持续干旱,农民们饱受困苦,有心之人趁此机会煽动暴乱,朝堂处于一片阴郁紧张之中,宇文皓轩自回宫后便一直宿在璋庆殿,日夜操劳政事未曾踏进后宫一步。 可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后宫之中依然是到处欢声笑语,嫔妃们都像是圈养在笼中的鸟儿,屋外再怎么狂风骤雨也丝毫影响不到她们。 夕芫拂了拂额鬓,头痛的看着来找她闲聊的两个才人,面上却还得敷衍的笑着,这几日后宫中就属她的素梦阁和王昭仪的兰池宫最热闹。 她自伴驾出巡回来后地位蒸蒸日上,很多嫔妃都想和她拉上关系也好分点恩宠,而宫宴上皇上对王昭仪的关怀她们也都看在眼里,王昭仪毕竟在宫中根基颇深,谁也不敢得罪,只好先两面都讨好着。 “夕婕妤这的风水真是不错,前面是鲤鱼池,后面是大片的假山亭台,真应了民间那个依山傍水的说法,嫔妾一进这素梦阁就觉得灵气逼人,婕妤住在这里想不承宠都难呢!” 鹅黄色宫衣的才人一开口便是马屁不断,一旁青绿色宫衣的才人嘴皮上的功夫不及,一直憋着股气,抓到她话中的错处毫不留情面的说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夕婕妤承宠难道就单靠这么个院落吗?那宫中还不人人都往门前放盆水,往屋后堆几块石头了?” “你,嫔妾不是这个意思。”鹅黄色宫衣的才人慌忙解释道,“婕妤能得皇上宠爱自然是有过人之处,这风水只不过是个助力,若是换成那些蠢笨之人居住也是白费的。”说完后还深瞥了一眼青绿色宫衣的才人。 “哼!是不是那个意思姐姐自个儿心里最清楚。” 夕芫看着她们斗嘴也不插话,她倒要瞧瞧这两个人会不会真的在她面前打起来。 可屋中吵得正欢时,门口却响起一阵不悦的清喉声,只见宇文皓轩正倚门站着,眼神冷漠的扫过两个才人的脸,最后却温柔的落在了夕芫身上。 两个才人见到宇文皓轩的一瞬都愣住了,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皇上竟都忘了行礼,宇文皓轩丝毫不见两人的失态,径直走进屋内拉起跪在地上的夕芫,两个才人这才慌忙的跪了下去。 宇文皓轩不耐的看向她们道,“怎么都跑到这来了?” 绿色宫衣的才人早就紧张的说不话来,黄色宫衣的才人虽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还是结结巴巴的答道,“回皇上的话,嫔妾二人本是来探望昭媛娘娘,知道夕婕妤也住在婉韵宫,平日都不经常走动,闲来无事便想着与夕婕妤熟络熟络。” “李昭媛病着哪受得了你们轮番叨扰,哪来的都回哪去吧,以后少来婉韵宫!” 两个才人被宇文皓轩数落的瑟瑟发抖,连忙叩头退了出去,夕芫这时才咯咯的笑起来,“你怎么这样唬她们,以后谁还敢来我这里。” “没有人来更好,省的朕来了还得先撵人。”宇文皓轩说着一把搂过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夕芫脸红的看着四周羞道,“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哪有人看?” 夕芫看了看值守的宫人,宫人们果真不是眼望屋顶便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瞎子聋子一样,她不禁感叹,这就是宫中生存之道啊,不该看的绝对不看,不该听的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去看了昭媛娘娘没有?”为了避免尴尬夕芫忙扯开话题。 宇文皓轩轻轻叹了口气,“刚从那来的,傲菡的病比往年要重了很多,也不知道师公配的药会不会有效。” “娘娘如今病重皇上应该多陪陪娘娘才是。”夕芫嘴上如此说,面色却是口不对心,毕竟爱情都是自私的,再好的姐妹也无法心平气和的分享一个男人。 “你这是吃醋了吗?”宇文皓轩高兴的看着夕芫紧蹙成一团的眉眼,“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朕和傲菡”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夕婕妤!”门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明眸丽色的女子,夕芫红着脸想要从宇文皓轩身上站起,可宇文皓轩却一把将她按住,面色不善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懂规矩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女子被唬的一愣,楚楚可怜的答道,“嫔妾听说昭媛娘娘病重,所以来探望,想要顺便来拜见夕婕妤,不想皇上也在这里。” 夕芫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些女人连托词都是一样,雪春一脸怒气的从后面跪了下来,脸上明显印着一个巴掌印,一看便知是想拦下这个女子却挨了打,夕芫这几天本就烦透了这些个表里不一的嫔妃,加之看到雪春挨打,一股火气便拱了上来。 在她的地盘上争宠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打她的人?夕芫竟不知自己在嫔妃眼中是这般好欺负。 “皇上,嫔妾的素梦阁虽不是什么贵重之地,可也不能任人乱闯,再说不经通报私闯面圣也是失仪之罪,姜国一向最重法礼,不知这失仪之罪该如何处置呢?” “剥了嫔妃的服制拉去浣洗房吧。”宇文皓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已将这位自作聪明的嫔妃打入了地狱,浣洗房是卖身进宫的一些下等婢女的去处,只负责给地位高一些的太监和宫女洗衣,连给主子们浣洗脚垫都不配。 眼看着一生就要毁了,女子被拉出去时哭得撕心裂肺,最后竟变成了恶毒的咒骂,不过皇上她还是不敢骂的,诅咒全都针对向夕芫,什么贱人毒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夕芫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伤人,心里的不安远远多过兴奋,宇文皓轩握了握她的手,“朕说过,永远不要同情你的敌人,如果是他们得了势只会对你更残忍。”随后向门口的小太监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后别再让她开口说话。” 夕芫望向宇文皓轩平静的双眸一阵心悸,那个嫔妃毕竟曾侍奉过他啊,他怎么能这么冷漠?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宇文皓轩轻刮了下夕芫的鼻梁道,“你这里还真是闹得慌,走,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容她多想,宇文皓轩已经拉着她出了婉韵宫。 第一章 往事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一处山野间,一路上夕芫问了好几回究竟要到哪去,可宇文皓轩却一直卖关子,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下车后眼前一片碧水青山,夕芫惊奇的赞道,“皇城边还有这么安静幽美的地方!” “这是皇家狩猎场,以往每年都要在这举行一次盛大的狩猎大会,很多戍守边关的悍将都是从这里被选拔出来的。”宇文皓轩眼神傲然的看着这片狩猎场,语气中不乏骄傲。 “可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要打猎吗?” “打猎?你可不行!”宇文皓轩哈哈一笑,“今天是带你来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夕芫正疑惑,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是铜铃!”她回头望去,果然是铜铃正撒欢的向她跑来。 夕芫牵住兴奋的直喘粗气的铜铃,将它的鬃毛扶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旁最应该感谢的人,“我昨天还想铜铃了呢,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那么远的路你怎么会想着把它弄来?” “听说咱们走后铜铃就一直萎靡不振,朕想它一定是想你了,便派人把它从边关接了来,这上京也就狩猎场能跑的开,所以才把你和它都带到这来了。(.)” “可是我这身衣服怎么骑马啊?”夕芫看着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连步子迈的大一些都不行。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宇文皓轩像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了一套骑装,正是夕芫在边关时穿的那件。 换好衣服后夕芫雀跃的跳上马背,铜铃嘶嚎一声兴奋的冲了出去,宇文皓轩则策马护在后面,怕她兴奋过了头摔下来。 围着狩猎场跑了不知多少圈后,夕芫和铜铃都累的筋疲力尽,铜铃找了一处小溪低头喝水,夕芫趴在铜铃的背上大口喘气。 宇文皓轩上前拍了拍铜铃的屁股,铜铃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喝水,宇文皓轩一愣后哈哈大笑道,“铜铃的脾气和你还真像,动不动就敢给朕脸色看。”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脸色看?”夕芫不服的看向他。 “还说没有?在阳城的时候是谁无缘无故的摆了好几天臭脸?还有刚才,是谁虚情假意的让朕多陪陪李昭媛?” “才没有呢!”夕芫被问了个大红脸,置气的双脚一夹,带着铜铃跑向一边。 宇文皓轩一边追一边喊道,“怎么这就生气了?你不累铜铃可累了,快下来歇歇。(.无弹窗广告)” “好不容易见到铜铃,我还要再和它跑一会儿。” “铜铃这次来就养在宫里的御马厮了,你要是想见它随时都可以。” “真的?”夕芫忽闪着晶亮的大眼睛看向宇文皓轩,宇文皓轩回她一记俊朗的笑颜,“真的!” 半天很快过去了,夕芫一直围着铜铃转,一会儿给它刷刷毛一会儿给它寻些青草,完全忽视了宇文皓轩的存在,最后宇文皓轩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夕芫抱到了怀里。 “朕决定明天一早就把铜铃送回去,省的朕还得跟一匹马争风吃醋。” “不行!”夕芫噌地从他怀里跳出来说道,“你要是敢把铜铃送走我就和铜铃一起走,你有那么多嫔妃陪着,为什么我就不能让铜铃陪着?” 宇文皓轩看着夕芫激动的样子,终于知道她对后宫嫔妃的芥蒂有多深。 “你忘了在紫云山时我说过的话了吗?我说过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这里。”宇文皓轩自称‘我’而不是‘朕’,让夕芫的心中生出一阵愧疚,后宫的嫔妃不是朝中重臣府中小姐便是各国和亲的公主,宇文皓轩每日周旋在其中已经疲乏至极,可自己不但帮不上忙还总是拖他的后腿。 “对不起”夕芫情绪低落的喃喃出声,宇文皓轩心痛的抱过她,用下巴在她的额头上蹭了两下,温柔的说道,“你没有错,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保证,总有一天我的身边只唯你一人。” 会有那一天吗?夕芫在心中默默的呐喊,却不想问出口再让宇文皓轩揪心,即使这是个永远都实现不了的诺言,她也愿意相信。 “关于傲菡我有件事一直都想跟你说,其实她只不过是我名义上的妃子而已,我虽然也很关心她,但那绝不是男女之情。” “名义上的妃子?”夕芫不解这话中的含义。 “这还要从十年前的阳城说起。”宇文皓轩望向远方,眼中光华闪动,仿佛眼前便是十年前战火纷飞的边关。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那年腊月到处冰天雪地,匈奴集结了五十万大军攻城,阳城城墙坚固本来也不易被攻破,可恨军中却有叛徒趁乱打开了城门,匈奴攻入城的时候见人便杀,到处血流成河,我和茂林、子昭、宝成还有傲菡拼死与匈奴厮杀,可王老将军所率的大军在三十里外的地方无法及时增援,终于我们拼尽了最后一兵一卒” 宇文皓轩低下头似乎不忍再回忆,夕芫握住他冰冷的手将自己的体温慢慢传导给他,宇文皓轩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跑进了死胡同,当时傲菡已经身负重伤,宝成让我们每一个人翻过胡同的高墙,自己却执意要留下来断后,他最后说的话便是‘照顾好傲菡’,那年他与傲菡订婚满十年,阳城之役结束后便要结婚了,我们趁着夜色逃出城与大军会合,回到胡同是宝成已经死了,身体生生的被割成了好几段,宝成是王老将军最小的儿子,那年他才十八岁。” 夕芫终于明白那晚宇文皓轩为什么徘徊在那堵高墙前,原来宝成就是在那里被匈奴人杀死的。 “傲菡醒来后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不服药也不吃饭一心想要寻死,我是没有办法了才将她封为嫔妃,我威胁她说嫔妃自戕是连坐的大罪,如果她出事王老将军也难逃罪责,她这才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宇文皓轩一口气说完,痛苦的双手抱头,两肩不住的颤抖,夕芫从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用力的抱住他说道,“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不,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每晚都梦见宝成,他双眼流着鲜血问我,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傲菡,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夕芫没有办法安慰他,只能不停的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第二章 病重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接连下过后,树上只剩下了几片孤零零的黄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夕芫因极是畏寒,还未入冬屋中便已点起了火炉,按理说未入冬时嫔妃的月例中都无火炭一项,可她现在圣眷正浓,尚食局的宫人巴结她还来不及,一听说是素梦阁要的东西,无论在不在规制内都屁颠屁颠的送来。 嫔妃月例的总数都是固定的,她的东西多了别人的自然就要被克扣,可这点便宜夕芫却是占得心安理得,想当初她刚晋封为美人时的份例,几乎每月都要被那些奴才们克扣出一大半,她早已想明白了,在这座弱肉强食的后宫里,同情这种心态是最无用的。 午后夕芫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虽然没有一丝困意,可就这么躺着也是极尽享受,看着透过窗棱的阳光慢慢移动,偶尔有几只小鸟儿扑棱棱飞过。 雪春掀开厚重的门帘向里看了看,见她睁着眼没睡便走到床边,“公主,昭媛娘娘那来人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夕芫急忙起身穿鞋,天冷之后李昭媛的病更重了,她好几次看到太医们聚在一起皱眉叹气,宇文皓轩每次和太医询问完病情后脸色都像黑炭一样。 “还没来得及问,春喜一进来就哭个不停,奴婢怕昭媛娘娘真的有什么事就赶忙进来找您了。” 夕芫顾不得梳妆忙将春喜唤进屋,春喜一进来就噗通跪在地上,哽咽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别光哭,快说娘娘怎么了?”夕芫一声厉喝果然止住了春喜的哭声。 “娘娘娘娘今天不知怎么了,非要去红枫苑里看枫叶,奴婢们怎么也拦不住,太医说娘娘的病是绝对不能见风的呀!” “你先去禀告皇上,我这就去寻娘娘!”夕芫说着接过雪春手里的披风便要出门。 春喜却还跪在地上不动,“奴婢已经去找过皇上了,可是皇上在璋庆殿和众大臣议事,守卫不让奴婢进去,奴婢无法这才来找的您。” 夕芫蹙眉,现在除了宇文皓轩恐怕谁也劝不住李昭媛,“春喜,你去璋庆殿外候着,议事一完就请皇上过来,我先试着去劝劝娘娘。” 有了主心骨春喜擦干眼泪一溜烟的奔了出去,夕芫也乘着步辇来到红枫苑外,远远的便看到一身银甲的身影站在通红的枫叶中间,恍神间仿若回到了边塞。 “娘娘!”夕芫走近了才看出身穿银甲的人便是李昭媛,“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风这么大,受了凉可怎么办?” 夕芫说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罩在李昭媛身上,李昭媛回过头,面色明显比前几日要红润了一些,夕芫心中一惊,难道是回光返照了吗? “我怕穿着宫衣宝成会认不出我。”李昭媛眼神有些涣散,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 夕芫听到她说起宝成,忙向雪春使了个眼色,雪春带着一众宫人们退离了一段距离。 “娘娘说什么呢?您生的这么美谁见了都过目不忘,怎么会认不出呢?” “十年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你说他见了我会不会不认识我了?”李昭媛满眼含泪的看向夕芫,夕芫只觉得鼻头一酸几乎也要掉下泪来。 “娘娘这是急着见谁呀?您就舍得下我们这些姐妹吗?” “舍不下也要舍了,今后婉韵宫里的人就都靠你照拂了,我已经多活了十年,够了,真的够了” 夕芫见李昭媛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忙扶住她说道,“嫔妾哪有本事照拂得了这么多人,婉韵宫要是没了娘娘,姐妹们哪还有活路?”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你的聪明善良很像馨儿,却又比馨儿坚强勇敢,相信我你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馨儿?”夕芫突然想到了曾经居住在梦馨居的皇后。 “皇上还没有告诉过你吗?别急,总有一天他会主动对你说的。”李昭媛说完剧烈的咳喘起来,夕芫也没心思再去追问馨儿究竟是谁。 “只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李昭媛挣扎着说道,语气及其恳切。 “娘娘您说吧,无论什么事嫔妾都答应您。” “宝络她很任性,若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请你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将她置于死地,贬为宫女也好,发落成庶人也罢,一定要留她一条命,王老将军不能再没有宝络了”李昭媛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个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夕芫抱住瘫软的李昭媛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娘娘别再说话了,嫔妾答应您就是。” 见她应允,李昭媛安心的一笑闭上了眼睛。 “娘娘您醒醒!来人!快来人!”夕芫绝望的喊声吓得宫人们心惊胆战,冲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李昭媛抬上步辇,火速赶回婉韵宫。 青色的幔帐前几乎跪着太医院中所有的太医,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轮番为李昭媛诊脉,可每一个下来都只是摇头,宇文皓轩紧抿着嘴坐在一旁,没有人敢靠近。 几个太医商榷后齐齐的俯首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有什么话就说!”随着话音太医们的身体皆是一颤。 一个岁数较大的老太医向他磕了三个响头后说道,“臣等无能,昭媛娘娘已经病入膏肓,如今只是能活几日的问题了。” ‘轰!’宇文皓轩一把将面前的桌子砸的粉碎,几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太医当场便吓晕了过去,老太医们却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给朕救,救不回来朕要你们全家都陪葬!”噗通,又有几个太医吓瘫了过去,可为首的老太医们还是面无表情的跪着。 宇文皓轩瞪了他们一阵终于泄下气来,跪在面前的几个太医都是姜国乃至天下医术最高的人,他们说没救的人那就肯定是没救了,宇文皓轩的狠话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都出去吧,朕想和李昭媛单独呆会儿。”宇文皓轩摆摆手无力的走向帐幔,眼神中的漠落让人揪心。 夕芫最后一个走出内室,默默的合上门,心中似压了千斤重石般喘不过气来。 第三章 病殁 又是连日的阴雨天,雨点啪啪的打在窗棱上,无端的惹人心烦。 夕芫轻叹一声坐起身,明明白天已是累极,可躺在床上却无法安心入睡,这几日李昭媛一直昏昏醒醒,婉韵宫上下都乱成一团,穆婕妤天天只顾念佛诵经,吴美人更是帮不上忙,所有的事都要夕芫一个人操心,可她毕竟没有经验,累得筋疲力尽也只能勉强维持。 “雪春!”夕芫轻唤了一声没有人答应,她这才想起几天前便已把雪春留在了李昭媛处照应着,就连凡桃也被她支去照顾吴美人了。 夕芫起身摸索了一会儿没有寻到鞋子,索性光着脚走到窗前,迎着夜风看向空中如玦的弯月。 不知看了多久夕芫觉得有了些困意,正要将窗关上,夜色中却隐隐传来悲戚之声。 ‘咣当’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夕芫心中一沉迎了出去,却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宫女们点燃烛火后她才看清与她撞上的人正是雪春。 “公主!”雪春唤了她一声眼泪扑朔而下,“昭媛娘娘殁了。” 夕芫身形微微晃动,雪春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您一定要挺住啊!主殿那现在都乱了,等着您去主事呢!” 夕芫深吸了几口气将眼泪咽了回去,强做镇定的让婢女替她梳妆。 婉韵宫主殿外一片戚戚的呜咽声,宫人都因主子的离世悲痛不已,有的是真的为主子伤心,有的只是为自己日后的命运担忧,可在这礼法森严的深宫之内,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所有的悲切只能哽咽在喉中。 夕芫走到内室的床前跪下,李昭媛面色苍白已经没了气息,眼睛却还瞪得很大,宫人们都因惧怕没有人敢上前,夕芫轻叹一声手掌拂上李昭媛的双眼。 无声的跪了一会儿后夕芫起身走出内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等着她的号令行事,看着一张张彷徨无措的面孔,夕芫心中也一阵酸楚,可面上却还得保持镇定,她不能让失去李昭媛的婉韵堂再成为宫中幸灾乐祸之人的笑话。 “管事宫女何在?”随着夕芫的声音一个年长的宫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奴婢在,夕婕妤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禀告皇上,再着人通知尚仪局,灵堂先按嫔位的规制搭建,出殡仪式的规制询了皇上的意见后再让尚仪局置办。” 管事宫女领命后点了数人和她一起离开,夕芫看见跟众人跪在一起的春喜,招手让她来到近前,“春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随娘娘入宫的吧?” 春喜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奴婢从小就服侍娘娘,十年前随娘娘一起进宫的。” “好,一会儿尚仪局的人来了你和她们一起给娘娘梳妆。” 春喜听闻后激动的跪下来给夕芫磕头,“谢夕婕妤成全奴婢送娘娘最后一程,奴婢给您磕头了。” 夕芫挥手让春喜先去了,看着殿中的其他人说道,“你们平时该负责什么今日就都去做什么,看好自己所负责的东西,若是有人敢浑水摸鱼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暴室可正缺苦力呢!从今后每日卯时都到此处集合分派事务,若有迟到打混的一律领板子去,听清楚了吗?” “奴婢谨遵夕婕妤吩咐!”夕芫一番狠话说下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宫人们果然都安分了不少。 转眼间天已放亮,婉韵宫上下被夕芫打理的有条不紊,除了处处挂起的白绸外一切都与平时无恙。 夕芫坐在席踏上只觉头昏脑胀,雪春用指尖沾满薄荷水不停的抚按她的头部,心疼的说道,“公主还是去睡会儿吧,这么撑着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种时候我怎么睡得着?皇上到现在也没来。”夕芫心烦的将茶杯扔在桌案上。 “可能是皇上正在忙政事吧?”雪春焦急的看向殿门,“公主您别着急,要不奴婢再去看看。” “哼!皇上忙?尚仪局的人也忙吗?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啊!怎么连尚仪局的人也没来?公主您先歇着,奴婢去催催管事宫女。” 雪春说着给夕芫拿来一个靠垫,夕芫摆手让她放到一边道,“催她做什么?人现在在不在婉韵宫还不一定呢!现在天还早,刘公公应该还没起身,你不要惊动别人悄悄的去找刘公公,把昭媛娘娘病殁的消息告诉他即可。” “是!”雪春领命后从偏门溜出婉韵宫,一路小跑着奔向刘茂林的居所。 身边服侍的人都已被分派出去,夕芫只好自沾了些薄荷水涂在额头,一边忍着头痛一边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婕妤!”凡桃从外殿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薄荷水道,“这人都哪去了?怎么也每个人服侍您。” 夕芫笑着拉过凡桃的手道,“我还正想着把你叫回来,有件事情还得你帮我做。” 凡桃恭敬的一福身,“什么事婕妤吩咐就是。” “主殿的这些宫人心都散了,这几天你帮我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有什么异动及时来告诉我。” “可是”凡桃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这主殿的事自有管事宫女掌管,奴婢若是插手怕是会让她不好做呢。” 夕芫沉默了一阵后扬起头轻蔑的一笑,“那个管事宫女,李昭媛在时就同我说过她不是可靠之人,我本来还不大相信,可昨夜一试竟真的如此,我想她现在定已回到真正的主子哪去了,你不必顾虑什么就是她回来了也甭想再做什么掌事。” “昭媛娘娘既然知道怎么会容忍她这么多年?” “娘娘可能是有自己的打算吧?不过我是不会再容她了。”夕芫接过凡桃剥好的莲子又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提起,免得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是”,凡桃躬身应道,一滴汗自鬓角流下,抬眼看了看夕芫无异的神情低下头继续拨莲子。 夕芫将手中的莲子吃完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微微蹙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四章 故人 宇文皓轩知晓了李昭媛病殁后大发雷霆,本来毫无动静的尚仪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准备好了一切,所有的仪式和用品都是按妃位的规制置办的。 宇文皓轩在灵堂整整坐了一天,期间璋庆殿的太监送来了好几份加急的奏报他都一概拒之不看。 刘茂林几经劝慰无果只好向夕芫求助,夕芫轻叹一声跪在宇文皓轩身边道,“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吧,娘娘生前一向心怜百姓,若是知道皇上因为她而弃百姓的疾苦于不顾,定会走的不安心,再说这里还有嫔妾和众位姐妹,不会让娘娘孤单的。” 宇文皓轩抬眼看向夕芫,心中的悲痛全部写在了眼底,夕芫微微牵动唇角用口形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默然的看了看李昭媛的牌位后,宇文皓轩终于不再坚持,夕芫搀扶着他起身,刘茂林赶紧唤来门口抬步辇的太监。 几个为了能见上宇文皓轩一面而来吊唁的嫔妃巴巴的陪着跪了一天,可宇文皓轩直到要走也没看她们一眼,嫔妃们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突然一个沉不住气的嫔妃扑跪到宇文皓轩面前哭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呀!昭媛娘娘骤然离世宫中都悲痛不已,臣妾恨不得能替您伤心,只求皇上能龙体安康。(.好看的小说)” 其他嫔妃也跟着呜咽的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的那名嫔妃哭得最悲切动人,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爹娘,可仔细看她的打扮却不像是伤心之人,虽然也是一身素服,可那衣服的边襟上却绣着朵朵精致的银色小花,面上的妆容虽淡却是极精致。 宇文皓轩渐渐眯起双眼,夕芫知道这就是危险的信号了,看着那名嫔妃不禁替她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打扮成这样要给谁看?”宇文皓轩冷冷的出声,声音如数九的寒冰,那名嫔妃顾不得假哭惊恐的抬起头来,脸上竟是一丝泪痕也没有。 “臣妾臣妾”嫔妃颤抖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滚!都给朕滚出去!” 宇文皓轩一声暴喝,所有的嫔妃都吓呆了,夕芫看着宇文皓轩的怒气一截截蹿升,忙开口对嫔妃们说道,“皇上心情不好,各位姐妹们还是自行回宫去吧。” 嫔妃们回过神来,在各自奴婢的搀扶下如逃命一般奔出了婉韵宫,宇文皓轩也走后喧闹了一天的婉韵宫终于安静下来。 “公主,您去吃点东西吧,都忙了一天了。”雪春上前扶住夕芫,心痛看着她。 “好,你先把饭菜备上吧,我给娘娘上柱香就去。”夕芫支走雪春,燃起了一炷香跪在李昭媛的牌位前。 “娘娘您放心去吧,婉韵宫的人我会以性命保护的,皇上已经让人悄悄准备将您送到阳城和宝成将军合葬了,以后您就可以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夕芫说完后磕了几个头准备离开,门口处却似有人影晃动。 “是谁?”夕芫心中一惊,刚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定要掀起轩然大波。 “奴才是来送冰纹梅花笺的,皇上说要把这个也烧给昭媛娘娘。”一个太监低头走了进来,手中果然拿着一摞冰纹梅花笺。 “你是哪的奴才?我怎么没见过你?”夕芫警惕的问道,悄悄从背后的案上拿起了一柄烛台,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寻常太监的卑微感。 那名太监听闻后身形一顿,缓缓的抬起头来。 “是你?”夕芫扔下烛台,忙走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才说道,“夏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到后面来吧。” 夕芫引着夏子昭来到后殿中一处僻静的角落后问道,“宫中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子昭一笑道,“当然是茂林带我进来的,难不成我还要闯宫吗?皇上说让我来送送故人。” “皇上已经着人将李昭媛的棺椁停在了别处,打算运到阳城与宝成将军合葬,灵堂里棺椁的不是真的。” “我知道。”夏子昭神情了然,“皓轩让我护送傲菡的棺椁去阳城。”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灵堂?”夕芫不解的问道。 “我是来看你的。”夏子昭说完眼神明亮的看向夕芫,夕芫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两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夏子昭苦涩的一笑,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弧度,“我先走了,皓轩那里还等着我商量棺椁的护送路线。” “等等!”夏子昭转身离去,夕芫却突然出声将他叫住。 “还有事吗?”夏子昭有些喜出望外,又快步走了回来。 夕芫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那块紫晶莲说道,“这颗晶莲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还是还给你吧。” 夏子昭看着她手中的晶莲半天没有说话,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夕芫尴尬的笑了两声,突然觉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终于夏子昭别开双眸冷淡的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再是我的了,你要是不喜欢大可把它扔了。” “扔了?”夕芫咽了口吐沫,看看晶莲又看看夏子昭,她还真没见过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看来这块晶莲是还不回去了。 “那就先放在我这吧,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去,来向我要就行。”最后夕芫只好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可夏子昭却不给她这个面子。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给个台阶下会死吗?夕芫瞪了夏子昭一眼,真想把手中的晶莲现在就扔出去,可是喜来想去却又狠不下心来。 夏子昭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憋不住笑出声来,“你就安心的拿着吧,我从来也没把这些东西当成什么贵重之物,你也不必太在意,把它当成个玩物就行了,送给你本来是要赔罪用的,要是因此给你造成更大的困扰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既然夏公子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夕芫心安理得的把晶莲又放回到荷包里,敷衍的行了一礼,明显有了逐客的意思,“夏公子要是还有事忙夕芫就不留你了。” 第五章 吊唁 “那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如果”夏子昭话音一顿随后低下头轻笑道,“想来应该不会有如果,我走了。[]” 夕芫听的一头雾水,可只觉却警告她不要多问,那个答案一定是她无法给予的。 “婕妤”不远处传来凡桃的声音,夕芫忙将夏子昭推到假山后面,“你先在这里躲一下,等我把她打发走了你再出来。” “婕妤您怎么在这?”夕芫刚从假山后走出凡桃便迎了上来,“王昭仪来了,您快出来看一下吧。” “她来做什么?带了多少人来?”夕芫心中一紧,虽然知道婉韵宫和兰池宫的冲突早晚不可避免,可却没想到王宝络的动作竟这么快。 “说是来给昭媛娘娘吊唁的,奴婢们也不敢拦着,不过王昭仪就一个人来的,连梁公公都没带,估摸着现在已经在灵堂了。” “一个人?凡桃你先去应付着,我随后就到。” “您不和奴婢一块儿过去吗?”凡桃说着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假山后面。 夕芫挡住她的视线说道,“你先过去,我还有些事要办。” 凡桃行礼退离,夏子昭从假山后走出面露忧色,“王宝络来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无弹窗广告)” 夕芫伸出手臂拦在了他面前,“不行!如果你让她认出来事情就麻烦了,不光会连累我,怕是皓轩也要被你连累的。” “可她要是为难你怎么办?” “不会的,她就一个人来的,我这里这么多人还能让她为难吗?你去找皓轩吧,让他也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的。” “那你自己小心。”夏子昭犹豫了一下看向凡桃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个宫女像是有些功夫的人,你最好提防一些。” “你能确定吗?”夕芫眉头微蹙,如果真如夏子昭所说,那她心中的怀疑便又确定了一分。 夏子昭自信的一笑,“不能十分确定,只是一种直觉,不过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好,我会提防她的。”目送夏子昭消失在夜色中,夕芫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夜风袭来才猛地打了个激灵。 回到灵堂时,只见宫人们都唯唯诺诺的跪在两边,连大气都不敢喘,王宝络坐在李昭媛的牌位前一动不动,夕芫示意凡桃不要出声,悄悄的进了灵堂站在一边。(.好看的小说) 突然王宝络哼笑两声,“姐姐,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认你这个姐姐吗?如今你如愿以偿,可是却再也听不到了。” 王宝络虽然在笑,可笑声中却透着悲凉,夕芫看向她的背影,直觉她现在一定泪流满面,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活着的时候争得你死我活,可若真的离别却又伤心不舍。 夕芫无声的挥了挥手,让跪在两侧的宫人都退了出去,灵堂中立刻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王宝络两个人。 “姐姐,其实我从小就很崇拜你,你在马上的英姿,穿着银甲时的威武我都崇拜,所以只要你会什么我便去学什么,你做什么我也就跟着做什么。” 王宝络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可毕竟我才是爹唯一的女儿啊!为什么我样样都不如你,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只看得见你的优秀而忽略我,别人也就算了,连爹和哥哥也是这样,所以我恨你!我发誓一定要将你踩在脚下,今天你死了,可是我还活着,所以最后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哈哈哈” 王宝络似发狂一般大笑,可最后却都转成了嚎啕大哭。 夕芫也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可王宝络却在这时停止了哭声,起身整了整衣衫,回头看向她时,除了双眼有些微红再看不出任何哭过的迹象。 夕芫微愣了一下,向王宝络行礼后说道,“多谢娘娘前来吊唁,人死不能复生,娘娘不必太过伤心。” 王宝络看了一眼李昭媛的牌位,笑靥如花,“本宫伤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宫伤心了?” 夕芫垂下眼帘说道,“娘娘前来吊唁,自是伤心缅怀已故之人,若是嫔妾会错了意还请娘娘见谅。” 王宝络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当然是你会错意了,本宫今天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这婉韵宫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么嚣张。” “娘娘此话差矣,婉韵宫何曾嚣张过,若是与娘娘的兰池宫想比,怕是连十中之一也没有呢。”夕芫说着抬起头毫不示弱的迎上王宝络的目光。 王宝络冷哼一声,“你是在说本宫嚣张了?” “娘娘您听错了,嫔妾不曾说过。”在夕芫强硬的注视下,王宝络竟有些落了下风。 “好!本宫就喜欢你这样伶牙俐齿的。”王宝络不怒反笑,“不过这宫中伶牙俐齿的多了,你猜猜自己能得意多久?” “嫔妾能得意多久不需要娘娘关心,嫔妾才刚刚承宠自然有的是时间去筹划,可您不一样了,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召娘娘侍奉了吧?娘娘还是多想想自己怎么样才能像以前一样得意吧。” “你”王宝络气结却知道夕芫说的话字字不假,“你不用得意,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直得意。” 王宝络拂袖离开,夕芫语中带笑的恭送道,“娘娘慢走,嫔妾就不远送了。”王宝络回头还了她一记毒辣的眼神。 直至回到素梦阁后夕芫才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刚才王宝络若真的不顾后果的一掌拍上来,她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夕芫将服侍她的宫人们遣了出去,独自坐在窗前,月色被乌云遮挡,窗外一片黑洞洞的,仿佛一只大口随时要将人吞没。 她有些害怕,可不知是怕窗外漆黑的深夜还是这座冰冷的深宫,夕芫强迫自己面对,尽管心跳越来越快可她还是坚持的睁着双眼,看着面前这张血盆大口,她就必须要克服心中的恐惧。 夕芫定定的看着窗外,心跳随时间的流逝慢慢平复,嘴角不知不觉间勾起一丝自信的弧度,那张大口似是被她的笑容吓怕,慢慢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第六章 如果 夜风吹散乌云,清冷的月色安静的铺撒在宫殿屋顶的琉璃金瓦上,整座皇宫都沉浸在睡梦之中,偶有几个匆匆走过的身影,也都压低了脚步声,怕惊了主子们的美梦。 夕芫躺在床上圆睁着双眼,自从回宫后周遭一直是闹哄哄一片,她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静下心来想些事情,可是这种习惯一旦养成便夜夜都要失眠了。 夕芫轻叹一声强行将脑中的杂念清除,准备入睡,可这时屋门却被轻轻推开,来人轻手蹑脚的走到她的床边,透过帐幔她只能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是个男子,其他的一概分辨不出,夕芫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到枕下,握住那柄冰冷的尖刀。 男子在帐外站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退后了几步似是想要离开,可夕芫悬着的一颗心刚要放下,男子却突然上前掀开帐幔。 夕芫抽出尖刀,寒光直刺向男子的面门,男子微微偏身轻松的躲过了她的偷袭,左手抓上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夕芫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男子嘿嘿一笑,“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皓轩?”夕芫一惊,气恼道,“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真要是刺伤了你可怎么办?” 宇文皓轩搂过她一骨碌的躺在床上,“就凭你想要刺伤我?怕是再练一百年都不成。(.无弹窗广告)”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直接歇在璋庆殿?这夜深露重的,真要是着了凉那些大臣们还不集体上书把我打进冷宫?” “有朕在,他们敢?”宇文皓轩霸道的将夕芫搂在怀中。 “是,有皇上在谁也动不了臣妾,不过说正经的,你可不行再这么晚过来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锁宫门,你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夕芫佯装生气的看着宇文皓轩,双眸若秋水寒星一般。 宇文皓轩吻上她的眼睛,动作中有宠溺也有怜惜,“我是不放心你,听子昭说晚上王宝络来给傲菡吊唁了,她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倒是没有,只不过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天天在人前强撑着那张面子,别看嫔妃们表面上都敬她,可背地里不知要怎么诅咒她呢!”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宝络你就多包容一些吧,我派了人盯着她,不会让她再伤害你,你自己多小心一些,以后她要是再召你去兰池宫朕准你可以不去。[.超多好看小说]” 夕芫抚平宇文皓轩眉间的褶皱说道,“你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你的为难和不得已我都知道,昭媛娘娘临走前也嘱咐过我,不要和王昭仪计较,你放心,我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夕芫的懂事让宇文皓轩更为心疼,“总有一天你再也不必受这些委屈,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种保证宇文皓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夕芫默默的垂下眼睫,不反驳也不应答,而是将话题一转说道,“今天王昭仪来吊唁时,我看她是真的很难过,虽然昭媛娘娘活着的时候她们针锋相对,可我觉的她们的情谊还是很深的。” “那当然,傲菡自小就被王老将军养在身边,与宝络一同长大,和亲姐妹又有什么差别,只是宝络这个人性格太过强势,容不得别人强过她,傲菡却恰恰在任何方面都要高过宝络一筹,傲菡进宫时我本是想封为妃位的,可傲菡说她不想事事都在宝络之上这才只封了个昭媛。” “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姐妹该有多好。”夕芫感叹一声,将头埋在宇文皓轩的胸膛里。 “宫中的女人不好交,你就不要惦记这个了,对了,今夜子昭他们走的急,他让我代为向你告别。” “这么快?”夕芫惊讶的问道,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阳城的路那么远,希望昭媛娘娘能快些到,早点和宝成将军在一起。” 宇文皓轩扶过她的秀发,拿在手中把玩,突然兴致大好的问道,“如果我们都可以不住在这座皇宫里了,你想要去哪玩?” 夕芫翻起身仰头趴在床上,看着床头的月色,想了一会儿说道,“当然是先去南海看日出,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当然不会反悔!可是外面那么大,你不会只想去这一个地方吧?” “我还没说完呢!”夕芫索性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宇文皓轩,“我还要去草原,听说那的人特别豪爽,姑娘们可以在对歌跑马时寻觅心仪的男子,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可以自行决定终身大事,我长得这么漂亮,要是到了草原肯定有很多倾慕者。” “那我岂不是也会有好多姑娘喜欢?”宇文皓轩笑眯眯的看着夕芫,夕芫一瞪眼怒道,“你敢?不行,我要让茂林给你做一个特丑的面具戴上才行。” “你的心眼还真是够小的,要是这样你也得戴上面具,我自己戴多不公平?” “带就带,谁怕谁?”夕芫一掐腰,泼辣劲十足,“除了草原我还要去沙漠骑骆驼,听说那的人从出生到死亡一生中只洗两次澡,那要脏成什么样子啊?还有那的海市蜃楼,听说明明看着很近的地方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很多人都因为想要找到它而葬身沙漠,想想就怪可怕的,不过我还是很想看” 看着夕芫喋喋不休的样子,宇文皓轩心中尘封了十年的那颗种子渐渐萌发,悄悄在他的身体里滋长,空泛了十年的心重又被填满。 “天山上的瑶池雪莲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得见,听说瑶池雪莲盛开时光华闪耀天地,摘下密闭起来后可以百年不败,可惜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听说的,要是真的能看到该有多好。” 夕芫俯身看向宇文皓轩,却发他已经睡着了,浅浅的鼾声中满是疲惫,睡梦中的双眉依然紧锁。 夕芫轻轻的为他盖好被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道,“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如果该有多好?” 第七章 赏梅 李昭媛的尾七很快便结束了,诵经超度的法式也都撤出了皇宫,突然安静下来的婉韵宫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清。 夕芫坐在暖阁里绘制丝绢的花样,虽然她不通女红,可要是单论花样的绘制恐怕连宫中的画师也不及她,雪春拿着绘好的花样照着绣,不时向她请教颜色的搭配,在夕芫指导下绣出的花朵果然个个都栩栩如生。 “公主,如果咱们在民间的话可以开个绣坊,你画样子我来绣,我娘以前是个很有名的绣娘,我绣的虽然赶不上她但也有七八分了,公主的花样画的又别致,咱们肯定能赚大钱。”雪春一边说一边憧憬着。 夕芫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先不说咱们出不出的去这皇宫,就算出去了也未必能开起来绣坊,哪家绣坊里没有几个画样和刺绣的高手?就凭你那点手艺,还发财呢,我看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 “公主你怎么总泼奴婢冷水,天天被困在这个四方院子里,还不行人家做做梦吗?”雪春一撅嘴将头扭到一边。 “好好好,等你以后嫁人了我出钱给你开一个大绣坊。” “公主你又说,我不理你了。”雪春害羞的一跺脚推门跑了出去。 夕芫摇头笑了笑,心想她在屋里陪自己憋了一上午,出去透透气也好,便没有叫住她,可雪春刚刚跑出去一瞬的功夫却有跑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外面太冷了?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夕芫说着拿起自己的披风递给她。 可雪春接过披风后却反手系在了夕芫身上,“公主你快出来看看。”不由分说的便拉起她向外跑。 房门被雪春忽的拉开,一股寒风卷着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了进来。 夕芫将手伸到门外,感觉到丝丝冰冷渗入掌心,“这才刚入冬多久怎么就下起雪来了?” “是啊!刚才小宫女们还说呢,今年的雪来的特别早,不过都说是好兆头呢!” “瑞雪兆丰年嘛!今年秋天一直大旱,这场雪来的正是时候,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夕芫说着也跟着雪春走到院子里,仰头让雪花肆意的落在脸上。 “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奴婢以前听凡桃姐姐说,在姜国有个风俗,每年的第一场雪人们都要在雪中许愿,听说灵的不得了呢!”雪春说完合实双掌开始许愿,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夕芫托起一瓣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原本美丽晶莹的棱角慢慢消失不见,变的与普通的水滴再无区别。 “公主许了什么愿?”雪春蹦跳着来到她的身旁。 夕芫拍了拍她肩头的雪说道,“我还没有许呢,你都许了什么愿?快说来听听。” “我的愿望可多了!”雪春用手臂在空中划了好大的一个圈,“我希望公主能和皇上一直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还希望公主能快点生一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还有一个就是”雪春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的凑到夕芫的耳边说道,“希望公主以后可以母仪天下!” 夕芫嗔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什么都敢说。” 雪春调皮的眨了眨眼,“奴婢只跟公主一个人说,不会对别人说的,连凡桃姐姐也不说。” “这才对,以后任何话到了嘴边都要留上三分,你要是实在憋不住就来跟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雪春不耐的摇了摇夕芫的手臂,“公主,咱们去后面的梅园吧,园子里的红梅都开了,映着白雪一定好看极了,咱们去那许愿肯定更灵验!奴婢去给你拿个手炉。” 雪春说着立刻行动起来,迅速备好了手炉和纸伞,夕芫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不想扫了她的兴,便只好任凭她安排。 距梅园尚远时便看到铺天盖地的白雪间点点艳红,离近再看果然如雪春所说好看极了,前几日梅花开时也不觉得怎样,可今日让这白雪一衬,还真有了些傲骨霜姿,娇红的花瓣在寒风中铮铮而立,妩媚中透着孤傲。 “怎么样?奴婢说的没错吧?”雪春兴奋的跑在前面,都忘了要给夕芫撑伞,“公主你快点许愿吧,要是这雪一会儿停了可就不灵了。” “我的愿望都让你给许完了,还让我许什么呀?你还是快给自己许一些吧。” “奴婢哪有什么愿望,只要公主的愿望都实现了,奴婢就高兴。” 夕芫看着一脸天真的雪春,心中一阵温暖,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拉住不停蹿跳的雪春,夕芫一本正经的说道,“一个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愿望呢?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奴婢真的想不出啊!”雪春鼻子和眼睛都挤在了一块,一副无辜的样子。 夕芫试探着启发她说道,“远的咱先不说,就比如你晚上想吃什么菜啊?过年的时候想要件什么样的新衣服啊?来年的月钱想涨到多少啊?” “这些啊!奴婢当然想过了,奴婢希望天天都有红烧肉吃,过年的时候能有一件粉色的石榴裙,月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你还真是贪心啊!”夕芫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雪春呵呵的笑了起来,“如果以后可以嫁人,你希望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奴婢都说了不嫁人的,公主你要是再说奴婢真的生气了。” 雪春扭身就要往回走,夕芫急忙拉住她,“好妹妹,我说的是‘如果’,咱不嫁人想一下还不行吗?” 雪春小眼珠溜溜一转说道,“那就想一下吧!嗯我喜欢高达魁梧的男子,这样别人就能不敢欺负我,长相嘛过得去就行,一定不能有酗酒赌钱这些不良嗜好,有没有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对我好” 夕芫看着一脸憧憬的雪春,默默的将她的话记在了心底,自己已经注定不能离开这座皇宫,她不想将雪春的一生也囚禁在这里。 第八章 搜宫 天空渐渐放晴,一缕阳光破云而出,照在晶莹的雪花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好看的小说) 夕芫单手拂着额头,强忍着困意听雪春旁若无人般唠叨,从小半个时辰前她就再也没插上话,只有雪春一人在那滔滔不绝。 终于夕芫忍无可忍打断她说道,“你不是说不想嫁人吗?什么时候连孩子出生后取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雪春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投入了,连雪什么时候停的都没发现,不由得一下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窘迫的样子,夕芫轻笑了一声拉起她的手,“不用不好意思,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今天就先满足你一个愿望,咱们中午就吃红烧肉。” 雪春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夕芫见她一时磨不开面子便也不再多说,拉着她一同回了素梦阁。 可刚踏进院子的大门便看见凡桃在院中急得来回打转,见她们回来像是见了救世主一样扑了上来。 “婕妤,你们去哪了?让奴婢好找啊!” “别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夕芫拉起跪在地上的凡桃。 凡桃还未开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王昭仪带了好些人硬闯咱们婉韵宫,说是吴美人偷拿了耿美人的首饰,非要搜查吴美人的柔仪阁,还说要是找到了证据就将吴美人送去宫正司发落。” 夕芫娥眉紧蹙,恨恨的咬了咬唇,“寻这么个理由就敢搜宫?她们开始搜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奴婢偷跑出来的时候穆婕妤正拦着,不过看王昭仪气势汹汹的样子估计也拦不了不久。” “凡桃,你把咱们宫里闲着的人都叫到柔仪阁,我这就去会会王昭仪。” 夕芫说完转身要走时,凡桃却焦急的叫住了她。 “婕妤”她犹犹豫豫的看着夕芫,夕芫也不催她,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雪春急的不行开口说道,“凡桃姐姐你有话倒是快说啊!” 夕芫悄悄的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雪春不知是哪里做错了却也不敢再出声,凡桃垂下眼睫再抬头时目光坚定,“婕妤,千万不要让王昭仪搜宫,有些证据是可以无中生有的。” 夕芫冲她点头深深的一笑,凡桃觉得心中突然轻松了好多。 柔仪阁院落中,盆栽花枝散落一地,足可以看出王昭仪的来势何等凶悍,走进前堂入眼处更是一片狼藉。 后堂里不断有哭声传出,夕芫顾不得脚底下的东西,跌跌撞撞的冲进后堂,只见后堂中吴美人被几个太监按住手脚,朱环发钗散落了一地,穆婕妤用身体挡在内室的门前,兰池宫的宫人一时还不敢将她怎样? “有本宫在你们怕什么?来人把她给我抬走,本宫今天非要搜一搜这柔仪阁!”王宝络一声令下,兰池宫的宫人都壮着胆子上前要将穆婕妤拉开。 “就是,皇上一向宠爱娘娘,这么点事情皇上决不会怪罪的。”一旁兰池宫的嫔妃不断的给宫人们壮胆。 “都给我住手!”夕芫飞速冲上前推开几个按着吴美人的太监,雪春也连打带踢的赶走了靠近穆婕妤的宫人。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夕婕妤呀!怎么,你一个小小的婕妤还想跟娘娘叫板不成?”一个高鼻大眼的美女轻蔑的看着夕芫,样貌中有一丝异域的特征。 夕芫冷哼一声道,“我是小小的婕妤?那敢问这位姐姐又是什么?看姐姐的服制应该是个美人吧,同我说话为什么不先行礼呢?” “你”高鼻大眼的美女气结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王宝络对她使了个眼色,美女立刻退后。 “这是丢了东西的耿美人,气还有些不顺,妹妹先靠边站站,等本宫搜出了赃物咱们到宫正司说话。”王宝络一挥手,本已停下动作的宫人又动了起来。 “对对对,你们尽管搜,有娘娘在谁敢不服?”耿美人边说边用手指指点点,像极了街上的泼妇。 “谁敢动?”夕芫目露寒光瞪着每一个宫人,冷笑道,“皇上会不会怪罪昭仪娘娘我不知道,但你们这些贱婢敢用脏手去亵渎有封制的嫔妃,依宫律都要被剁去手脚喂狗!我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宽恕你们!” 听了她的狠话,宫人们立刻收回手,身上冒出一层层冷汗,宫人大都是卖身进宫,命向来都不值钱,主子舍弃他们就像丢垃圾一样爽快,所以他们都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没用的东西!”耿美人厌恶的看着站立不动的宫人,那眼神像是看到一样,宫人们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替她卖命了。 夕芫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王宝络说道,“娘娘说吴美人拿了耿美人的东西,可吴美人患病宫中人人皆知,素日里很少出婉韵宫,怎么会到了兰池宫中还拿了耿美人的东西呢?娘娘若要搜宫还是先拿出证据的好。” “前日她到我那里喝茶,走了之后我的东西就不见了,不是她偷得是谁偷得?”不等王宝络说话,耿美人便亟不可待的跳了出来。 “据我所知吴美人和你素无来往,因何会去你那里喝茶?耿姐姐不会是故意引吴美人去的吧?” “我那天是看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好心请她去喝茶,谁知她竟然偷了我的东西。”耿美人狠狠的瞪了吴美人一眼。 “我没有我没有”吴美人有些魔怔的重复这三个字。 夕芫拉过她把她交给穆婕妤,“姐姐先带她进去,这里我来顶着。”穆婕妤点了点头,将吴美人带进内室。 夕芫斜睨向耿美人说道,“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吗?当日吴美人是怎么到的你那我一问便知,再说你丢了东西,凭什么就说是吴美人偷的?难道就不能是你的人手脚不干净吗?” 耿美人强辩道,“那是因为她一走东西就没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前天就找上门来,而要拖到今天呢?”夕芫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第九章 解围 “因为”耿美人被夕芫问的没了主意,胆怯的看向王宝络。 “没用的东西!”王宝络狠狠地骂了她一句,和刚才她骂奴才的话一模一样,耿美人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 “既然耿美人没答不上来,娘娘倒不如带各位姐姐先回去,等想好了理由再来。”夕芫虽然知道自己目前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可却并不打算深究耿美人话中的漏洞,只想快些将王宝络打发走。 可王宝络非但没有因为耿美人话中的破绽而紧张,反而更加嚣张。 “理由?什么理由!本宫今天就明着告诉你,我王宝络做事从来就不需要理由。” “娘娘您不能这样!”夕芫拦在内室的门口说道,“娘娘您虽然是九嫔之首,但也没有权利干涉别宫的事,更没有权利这样大肆搜宫,娘娘若是真的怀疑吴姐姐偷拿了东西,大可以请贵妃娘娘明察,如果贵妃娘娘也同意搜宫,嫔妾绝无二话。” 王宝络牵起一侧的嘴角冷笑道,“你少用贵妃来压本宫,贵妃身体一向不好没工夫管这些事,你识相的话就让开,否则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那嫔妾也表个态,娘娘今天若是想要搜宫除非从嫔妾的尸体上踏过去。” 夕芫神色凛然也感染了婉韵宫的宫人们,很多宫人都自发站到了她的身前,一副同生共死的架势。 “好!你有种!还真有点李傲菡的样子,她活着的时候本宫也没怕过她,今天还会怕你吗?”王宝络一使眼色她身后的几个亲信一拥而上,和婉韵宫的宫人扭打在一起。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默不作声的周才人走到王宝络身边,行礼后说道,“娘娘息怒,夕婕妤毕竟有封制在身,现下又正蒙圣宠,若真有什么闪失恐怕皇上会怪罪的。” 王宝络面色一动,想起上次被宇文皓轩禁足正是因为夕芫,不禁犹豫起来。 “那是因为她先出言不逊!”耿美人见王宝络有些动摇,忙说道,“娘娘,夕婕妤今天对您大不敬,若不好好惩治一下,以后您在宫中哪还有威望可言?” “对本宫不敬?哼!光这一条就足够治她的罪,把她和吴美人一起拿去宫正司!”寻到治罪的理由王宝络更加有恃无恐。 “这是干什么呢?都快住手!”一声厉喝,众人只觉得耳膜像被刺穿了一样,都立刻停止了扭打,看向说话的刘茂林。 “娘娘您怎么在这?奴才找了您很久呢!”刘茂林恭敬卑微的行礼,丝毫不见刚才喊话时的气势。(.好看的小说) 王宝络微微一愣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是刘公公,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到这来了?后宫嫔妃之事,你不会是也想管一管吧?” “娘娘抬举奴才了,娘娘们的事奴才怎敢插手。” “既然不敢那就在一边看着!”王宝络收起最后一丝虚伪的笑容,今天她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了。 刘茂林依然躬着身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奴才可没时间看这些,奴才就是替皇上来给您带句话。” “皇上有话带给本宫?快说是什么?” “王老将军今日有快报和书信送到,皇上说老将军在信中多次提到娘娘,所以皇上想请您去璋庆殿亲看书信,也好解了娘娘的思亲之苦,不过奴才看娘娘好像没空,要不奴才这就帮您回了皇上去” “谁说本宫没空?”王宝络忙打断刘茂林的话,“你去向皇上说让他稍等,本宫处理了手上的事情一会儿便到。” 刘茂林为难的一笑道,“皇上一会儿还要与大臣们商议灾后抚民的事,怕是不会有时间见娘娘了。” 周才人见王宝络为难马上说道,“娘娘还是见皇上要紧,其他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耿美人却将周才人推到一边,小声的进言道,“娘娘,今日机会难得,要是错过了下次可就不好找了。” 王宝络看了看二人,觉得她们说的都有道理,一时拿不定注意。 周才人温和的一笑附在王宝络耳边,“娘娘若是能趁此机会与皇上重修旧好,婉韵宫的这些人还不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听了她的话,王宝络立刻拿定了注意,看向挡在内室门口的夕芫说道,“今天本宫心情好,就先放你们一马,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王宝络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柔仪阁,刘茂林跟在后面向夕芫眨了眨眼,夕芫回以感激的一笑,可看向一直帮她说话的周才人时,周才人却面无表情的转身走掉了。 好几个宫人吓得腿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夕芫来不及去安慰他们,忙进到内室将门从里面插上。 “吴姐姐别怕,她们都走了。”夕芫快步来到床前安抚受惊的吴美人,吴美人却神情呆滞没有表情。 “她这是受了刺激,一会儿就会好的。”穆婕妤心痛的替她拢了拢头发。 月铃满脸泪痕的跪在床前,夕芫拉起她说道,“别哭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快把吴美人的东西都查点一遍,看看有没有多什么或少什么?” 月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吴美人的衣物首饰用具全找了出来,一样样查点,她照顾了吴美人半年多的时间,整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都是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月铃捧着好几件精贵的首饰放到夕芫眼前,“这些东西都不是我家美人的,我上次整理的时候还没有发现。” “怎么会这样?难道吴妹妹真的拿了耿美人的首饰?”穆婕妤心急的看向夕芫。 “不会的,吴姐姐一向都不在意这些东西,月铃,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整理的,这些首饰都是在哪发现的?” “奴婢前天晚上刚刚整理过屋子,根本就没有这些首饰,刚才奴婢想查看一下美人的衣物,是在衣柜的底层发现的。” “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吴妹妹拿了她的首饰,怎么会前天的时候还没有?”穆婕妤气愤的将首饰扫落在地。 夕芫了然的一笑道,“一定是有人偷偷将首饰藏在了衣柜里,等着王昭仪来搜呢,这柔仪阁里有内鬼,而且是能轻易进出内室的人!” 第十章 隐晦 “夕婕妤是在怀疑奴婢吗?吴美人的衣物首饰一直都是奴婢一个人打理,而且奴婢也能自由进出内室,可奴婢真的没有”月铃边说边哭,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夕芫拿出丝帕给她擦干眼泪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怀疑你了?能进出内室的又不止你一人,再说你把美人照顾的这么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谢谢夕婕妤信任奴婢,奴婢以后一定更用心照顾美人。”月铃‘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夕芫连忙拉起她。 “现在还不是谢的时候,你去把这些首饰处理掉别让人看到,回来后再好好的收拾一下美人的东西,觉得不妥的就都扔掉。” 月铃走后穆婕妤忧心的看着木讷的吴美人,“这次算是糊弄过去了,可咱们宫里的内鬼一定要揪出来,否则咱们就会处处受制,肯定有应付不来的那天。” “姐姐说的对,可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穆婕妤拉住夕芫的手面色恳切,“姐姐没什么本事,论机智和果敢都不如你,这婉韵宫的事以后就由你主持吧,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便是。” “姐姐何出此言,妹妹万万不敢承受,以后咱们互相扶持,不过眼前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想和姐姐商量。” “你说吧!” “我想咱们宫中主殿已经无人居住,现下也用不了这么多宫人了,不如我们把一些和咱们有二心的宫人都遣走吧,人少了咱们打理起来也容易些,只是”夕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样免不得要让别宫的嫔妃笑话咱们寒酸了。” 穆婕妤重重的叹息一声,“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些,再说有些宫人是真的太不像话了,看昭媛娘娘走了就不用心做事,你不知道,他们当中有的早就为自己找好出路了。” “撵走!都撵走!我只要月铃一个人。”恢复了些精神的吴美人也跟着附和。 “看看咱们的小美人都不喜欢他们呢!”穆婕妤宠溺的捏了捏吴美人的脸蛋,对夕芫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咱一会儿就把这事办了,我现在就去把人都叫到这来。” 穆婕妤说做就做,风风火火的出了屋子,夕芫将吴美人手中把玩的人偶拿下来说道,“刚才吓坏了吧?来,咱们躺下睡一会儿。” 吴美人听话的躺了下来,可却睁着眼睛不肯入睡,拉着夕芫的衣袖摇晃,“你陪我睡吧,我自己睡不着。” 夕芫帮她拢了拢被子说道,“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让人陪着睡?” “谁说大人就不能让人陪?小梁子还陪王昭仪睡觉呢!” “你说什么?”夕芫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美人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大声说道,“我说小梁子陪” “不要喊。”夕芫捂住她的嘴,连忙起身打开屋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才放心的将门关上。 回到床边将吴美人拉起来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还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是我亲眼看到的,本来我都已经忘了,可是今天见到王昭仪突然就想起来了,嘿嘿,他们睡觉的时候还不穿衣服呢!”吴美人咯咯笑了起来,像是在讲笑话似的。 夕芫严肃的看着吴美人说道,“不许笑!以后这些话不许再对任何人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给你做糕点吃。”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吴美人乖乖的点了点头,侧身躺了回去不再说话。 夕芫在屋中踱了几步坐定在桌前,吴美人所说的事让她太过震惊,在宫中宫女和太监厮混倒是屡见不鲜,可嫔妃和太监厮混却是闻所未闻,这件事如果被证实,王宝络是段无活路的。 她一直都不明白王宝络为什么将吴美人害成这样还不肯罢手,非要将她至于死地,如果吴美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便不奇怪了。 外面人声渐杂,夕芫平复心神估摸着是宫人们到了,起身看了看熟睡的吴美人便轻声的走了出去。 前堂中满满的站了一屋子的人,宫人们不知主子为什么要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彼此交头接耳的问个不停,希望能从哪个人口中探出点消息。 穆婕妤维持了几次秩序都没有起什么作用,累得满头大汗,夕芫上前拉她一同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吹拂,目光不时扫过站立的宫人。 宫人们见主子都已坐定却是一言不发,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起来,便都敛了声息垂首站在堂中。 “都说完了吗?如果还有人没说完我可以等。”夕芫缓缓放下茶杯,抬眼扫视了一圈,语速虽然缓和却透着一股寒意。 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没有一个敢出来应声。 夕芫和穆婕妤相视而笑,穆婕妤起身温和的说道,“昭媛娘娘走后婉韵宫中需要打点的事少了很多,尚宫局分发的份例也少了,可宫中的人员配置却还是和娘娘在时一样,所以我和夕婕妤商议好了,以后宫中每人的月例都减少三成。” 此话一出宫人们一片怨声载道,夕芫安静的看着他们,等着有人沉不住气跳出来。 果然一个宫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奴婢家中的父母弟妹都靠这点月例过活,如若减掉三成,奴婢恐怕就无力养活家人了。” “是啊,奴才也有家人呢!” “三成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宫人都纷纷附和,夕芫细细的看过每个人的表情,眼底渐渐浮出笑意,面上却是清冷依旧,“这事我和穆婕妤已经商议定了,你们当中若是谁有了好的出路尽管走便是,我再送上十两银子,也算是咱们主仆一场的情分,只是我有句话说在前头,今天你们出了婉韵宫的门,从此以后便与婉韵宫再无瓜葛。” 宫人们面面相觑越发看不透她的意思,许久后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太监走出,跪在夕芫脚下,“奴才也想尽心伺候主子们,可家中母亲病重,月例实在不够用,奴才” “我知道了。”夕芫打断他的话,雪春立刻冷着脸甩下十两银子,那些原本只是有些心思的宫人一看如此容易便也都忙不迭的上前请辞谢恩,没一会儿的功夫堂中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第十一章 伪信 剩下的宫人当中有的是真心想留下,有的是实在无处可去,有的则抱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夕芫一反方才的冷淡,微笑的看着他们,“今天你们既然选择留下,生死便都是我婉韵宫的人了,只要是尽心做事的我和穆婕妤不会亏待,可要是有偷懒耍滑使坏心的我们也绝不轻饶,听清楚了吗?” 宫人们齐声答道,“是,谨遵夕婕妤教诲。” 夕芫满意的点了点头,“宫中的人少了,以后每个人负责的事务也会多起来,从今天起,每个人的月例都从原来的数上涨三成,你们做事也要更尽心才是。” 宫人们顿时一片欢呼,庆幸刚才没有轻率的走掉,个个都对夕芫和穆婕妤千恩万谢。 众人离开后,穆婕妤看着夕芫,眼神中全是钦佩,“妹妹不愧是女中诸葛,这么一来即让那些不忠心的人都离开了,也不会有人说咱们带宫人刻薄,还让留下的人真正得了好处。” “姐姐过奖了,事情能这么顺利还多是仰赖姐姐的威望。”夕芫谦和的一笑,亲手为夕婕妤斟茶。 “嗨,我一个只知道诵经念佛的人能有什么威望,这婉韵宫要是没有你,指不定乱成什么样,昭媛娘娘要是知道你打理的这么好,想必走的也会安心了。(.无弹窗广告)”穆婕妤说着又垂下泪来。 夕芫握起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要过分悲伤,娘娘是去极乐世界享福了,有你为她日日念经,菩萨定会保佑娘娘的。” “希望如此吧!”穆婕妤轻叹一声,“今晚我在这里陪着吴美人,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夕芫这时才觉出肚中空空的,看了看外面已经是傍晚了,便别了穆婕妤,同雪春匆匆回了素梦阁。 璋庆殿中宇文皓轩专心的批阅奏章,看也不看坐在下首的王宝络,王宝络几次抛出的眉眼统统落了空,无奈只好安静的等着,可宇文皓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王宝络频频向刘茂林使眼色,示意他提醒宇文皓轩自己的存在,可刘茂林全当没有看见,恨得王宝络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太阳渐渐隐没在天际,宫中开始掌灯,宇文皓轩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杆伸了个懒腰。 王宝络见了忙上前接过刘茂林手中的茶递了上去,宇文皓轩接过惊讶的看了看她,“你怎么还在这儿?朕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 王宝络的笑容僵在脸上,本以为皇上会感念她在这巴巴的等了一下午,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在。(.) 宇文皓轩喝了口茶似是嫌烫,随手撂倒一边,“信都看完了吧?没什么事就回去早点歇着吧。” “皇上!”王宝络撒着娇的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臣妾已经让人在兰池宫备下晚膳了,您就是再忙也要吃饭啊!不如就去臣妾那儿吧,臣妾那最近来了个新厨子,会的菜式宫中以前都没有,皇上去尝尝鲜吧,您要是喜欢臣妾天天让他做了给您送来。” 宇文皓轩微微皱眉看向刘茂林,“朱太尉晌午前不是说有事要和朕商议吗?怎么还没来?” “回皇上,朱太尉早就侯在偏殿了,只是皇上做事时一向不喜人打扰,所以奴才就自作主张,让朱太尉先候一会儿。” “胡闹!”宇文皓轩一声怒斥,吓得王宝络连忙起身让到一边,“朱太尉年事已高,又是三朝元老,你怎么能让他等朕?还不让人快去宣!” 宇文皓轩说完又低头看起奏章,王宝络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透明的了。 “皇上,您不去臣妾那儿了吗?”王宝络撅起嘴,语气中明显有几分不悦。 宇文皓轩的神情中略有些歉意,“今日忙完不知道要什么时辰了,你先回去吧,朕有空了会去看你的。” “可您这话都说了好几次了,您是九五至尊,连对臣妾一个小女子的承诺也兑现不了吗?” “朕是真的没有空。”宇文皓轩有些不耐,“不过你等了朕这么久,这样吧,你不是一直想跟朕要婉韵宫的翠玉屏风吗?朕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王宝络虽然不甚甘心却也不敢再纠缠,谢了恩便离开了。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遣出一众宫人,刘茂林的嘴角隐隐抽动,宇文皓轩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人都走了,想笑就笑吧。” “奴才不敢!”刘茂林恭敬的躬下身来,嘴角却已乐开了花。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宇文皓轩未抬头就已猜到他的表情了。 “皇上还是把信处理了吧,您为了给夕婕妤解围伪造王老将军的信,还好王昭仪没什么心思看,要是露了馅您可不好搪塞呢!” 宇文皓轩拿过那封伪造的信,在手中团成一团,催动内力,信纸瞬间化为无数碎屑。 刘茂林收拾了一地的纸屑,看了看时辰后说道,“天色不早了,奴才给您传膳吧?” 宇文皓轩摇了摇头,“不用了,做戏还是得做全套,朱太尉应该还没出宫,你去把他请来吧,朕也正好有事要和他商议。” 刘茂林强行拿下他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政事固然重要,可饭也不能不吃,要不奴才传了膳您和朱太尉边吃边谈吧?” “也好,别忘了把屏风给宝络送去,你再去库中挑些好的首饰摆件什么的一起送去吧,免得她再来闹。”宇文皓轩说完又埋头于满桌的奏折之中。 刘茂林默默退出掩好殿门,轻声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皇上近日疲累,你们都小心伺候着,没事少同后宫的人来往,要是让我知道谁走漏了璋庆殿的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个刚到璋庆殿当值的小太监讨好的走上前来,“瞧您说的刘公公,尽心伺候皇上都是小的们分内的,这璋庆殿的事您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儿奴才也不敢泄露啊!” 刘茂林冷眼扫过油嘴滑舌的小太监,小太监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畏畏缩缩的退到一边。 刘茂林收回目光冷冷的说到,“在这做事不必要的话就不要说,没人喜欢听你的马屁。” “是”小太监擦了把冷汗,偷眼看了看其他人,只见所有人都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小太监心中不禁后怕起来,看来这御前的差事还真不好做。 第十二章 赔罪 夕芫回到素梦阁后简单的吃了几口饭菜,又习了会儿字便早早的睡下了,待凡桃和雪春也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她复又起身,走到门外的回廊处坐下。 晚上睡觉时夕芫从来不让宫人守夜,在宫中白日里要带上面具生活,她不想连夜晚也要在别人的监视下入睡,白日的繁华落幕,夜晚便只属于她一人。 夕芫扬起白皙的手掌,拖住夜空中如钩的残月,残月照在她纤细的藕臂上,泛出如霜般清冷的光辉。 一阵冷风吹过,夕芫紧了紧上衣,想要起身回去拿件衣服,却又舍不得这一地的月光。 突然一件大氅自身后裹了上来,夕芫以为是雪春,可暮的回头却看见宇文皓轩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夕芫冷漠的回过头继续看天上的月亮,宇文皓轩也不说话,只是挨着她坐了下来。 夕芫向一边挪了挪,和宇文皓轩保持了一定距离,可宇文皓轩却像牛皮糖似地又靠了上来。 夕芫只好再让,宇文皓轩就再靠 最后夕芫一直让到了最边上的柱子旁,而宇文皓轩依然还是粘在她的身上。 “你这个人没脸没皮吗?”夕芫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宇文皓轩却是答非所问,“出来也不知道披件衣服,这么晚了傻坐在外面干什么?” “看月亮啊!” “月亮?”宇文皓轩仰头看去,“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今个又不是十五。” “没有翠玉屏风看,看看月亮也好啊!” 夕芫不咸不淡的扔出一句话,宇文皓轩微微一愣后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在宫中的耳目也不少呢!” 夕芫冷哼一声,“你那么明目张胆的让人来拿,我想不知道都难呢!” 宇文皓轩双手环上她娇小的身体,俊朗的面孔猛然靠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子,“你这种情绪我可以理解为吃醋吗?” 夕芫双颊微红忙将脸别到一边,“我才没吃醋呢,自作多情!” “好,是我自作多情。” 宇文皓轩垂头丧气的背身而坐,夕芫看着他漠落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双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身躯,听着他一声声坚实有力的心跳。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你耍脾气,我知道你白日里已经很累了,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忍不住,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夕芫鼻子一酸,一行清泪无声而落。 宇文皓轩感到背后一片湿润连忙转过身来,捧起夕芫的满是泪痕的小脸,“我没有生气,我是逗你的,快别哭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再哭我可真的生气了。” 宇文皓轩连吓带哄,可夕芫却是越哭越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宇文皓轩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软语相商,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 夕芫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竟又笑了起来。 “好呀你,装哭来吓我是不是。”宇文皓轩说着板起脸来,夕芫见他生气又吧嗒下几滴眼泪。 宇文皓轩心中一软忙将她搂在怀中,“好了别哭了,你看,我知道自己犯错了,这不是赶忙向你赔罪来了吗?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比那个翠玉屏风可好上千倍万倍呢!” 宇文皓轩从袖中拿出一枚精致的小印章,夕芫赶忙抢过来翻看,只见印章上方是两朵相互攀援的小花,背面刻着四个字‘芫轩永结’。 “这枚印章是我用玛瑙石雕刻的,虽然并不贵重,但却坚硬无比,就像你我的情意一样坚不可摧。” “是你自己刻的?”夕芫喜笑颜开,将印章放在掌中不停的摆弄。 “你不相信?你若是不信我再当着你的面刻一个。”宇文皓轩满脸受挫的表情。 夕芫拿起印章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下,看着凸凹不平的几个字印笑道,“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宇文皓轩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慢慢俯下上身。 夕芫只觉得一双黑眸越来越近,渐渐将她卷入其中,一片温软附上双唇,迷失在无尽的缠绵之中。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衣衫也已褪去了大半,毫无遮拦的展现在宇文皓轩面前。 夕芫连忙拉过锦被遮在自己身上,宇文皓轩嬉笑着上来拉扯,“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你还挡什么?” 夕芫瞬时红透了脸颊忙岔开话题说道,“我记得睡前已经让雪春锁上院门了,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难道还要拆了你的院门吗?”宇文皓轩说的一脸平静,好像做了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 “翻墙?有没有被人看到?天啊!堂堂的皇帝居然翻墙?” “很多人看到呢!刘茂林他们就在你的院墙外,都看着我翻进来的。” “他怎么也不拦着你?”夕芫起身穿衣想要去开院门,宇文皓轩却一把将她的外衣扯下,扔出了好远。 “不用去了,就是他给我出的主意,我已经让他们哪凉快去哪了。” 宇文皓轩拉回夕芫,将她按在身下,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今天晚上你哪都别想去,让朕好好的伺候你。” 夕芫觉的身上随着耳根一阵酥麻,口中不自觉的呻吟一声,宇文皓轩的身子一僵,亟亟的褪去两人仅剩的衣衫。 身上一凉,夕芫的理智又恢复的三分,忙用手遮掩胸前的春光,宇文皓轩拉开她的双臂,一路从胸前吻到了脚踝,最后握住她白嫩的脚掌,笑道,“以前总觉‘玉足’一词有些夸张,今日看到你的才知道这形容有多贴切。” 夕芫红着脸想要抽回双脚,可宇文皓轩却不松手,将她的双足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夕芫心急的猛一用力直接将宇文皓轩带倒在她的身上,两人赤身相偎在一起,夕芫倒觉得没那么难为情了,在宇文皓轩温柔的触摸下慢慢敞开了心扉。 屋中一片春光旖旎,软语温香,窗外却依旧寒风凛凛,刘茂林隐匿在院墙外的阴暗处,几乎与墙壁溶为一体,如鹰般的厉眸紧紧的盯着暗色的夜空。 第十三章 欲欢 琉璃金瓦的殿堂中一片灯火通明,鎏金的壁饰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只是绚烂的外表却怎么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寂寥。 窗外的夜已经黑透,王宝络半躺在席踏上,华丽的装束还没有卸下,偶尔传来的打更声提示人们已经是深夜。 小梁子轻手蹑脚的从门外进来,偷眼瞧了瞧席榻上半卧着的王宝络,虽然看似已经睡去,可紧蹙的眉头却泄露了一切心事。 小梁子小心翼翼的跪在席榻的一侧,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熬了夜明日的脸色可要不好看了。” 王宝络的眼睛微张开一条缝,斜看了他一眼,“皇上还在璋庆殿吗?” “皇上”小梁子用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声音几不可闻的回道,“皇上去了婉韵宫。” 王宝络缓缓的坐起身,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看着宫人们刚刚才送来的翠玉屏风和满桌的珠宝首饰。 突然她抓起桌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狠狠的砸向屏风,珍珠与屏风相撞在空中崩散,噼里啪啦的滚落了一地,可屏风却还是丝毫未动的立在那里,仿佛在嘲笑她的怒气。 王宝络怒不可遏的举起满盒的珠宝就要砸向屏风,小梁子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娘娘不能砸啊!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再说这么好的东西砸坏了多可惜,娘娘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块屏风嘛?您要是不喜欢了,奴才让人抬到您看不见的地方不就行了?” 王宝络看了看小梁子又看了看屏风,松开了手中的盒子,盒中的珠宝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小梁子跪在地上将珠宝和首饰一件件的收回到盒中,见王宝络神情和缓了些才开口说道,“娘娘若是生气就骂奴才几句,气撒出来也就好了,可千万别把自个的身子憋坏了。” “气?本宫哪还有什么气,后宫的女人走了又来,永远都不会少只会多,本宫要是次次都生气,还不要被活活气死吗?” “娘娘这么想就对了,那些人只不过是一时得宠,哪及娘娘近十年圣宠不衰,这些首饰都是皇上亲赏的,娘娘明日带出去,不知要羡煞了多少人呢!”小梁子说着把满盒的首饰高高的举过头顶。 王宝络拿起一个步摇翻看了一会儿,“果然都是好东西呢!明日本宫就在兰池宫布宴,只请那些常孝敬请安的嫔妃来便可。” “是!奴才明日一早就安排。” 小梁子将赏赐的首饰一一放好,跪在一侧的脚踏旁,双手轻柔的抚上王宝络的大腿,眼神中隐有迷欲,“娘娘,时辰不早了,就让奴才伺候您歇着吧?” 王宝络看着他猥琐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一脚将他踢到一边。 小梁子早就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忙磕头请罪,“娘娘息怒,是奴才伺候不周,奴才自罚便是。”说着便自扇耳光,空旷的殿堂里立刻回响起‘啪啪’的脆响。 “行了!”王宝络一挥手,小梁子立刻停了手中的动作,“你还嫌本宫不够心烦吗?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那些事。” 小梁子眼珠一转,立刻知道了王宝络在担心什么,“娘娘不必着急,奴才今日看着吴美人的神态并没有好多少,咱们想要除掉她还有的是时间。” “不着急?本宫怎么能不着急?她多活一日咱们就危险一日,若是哪天她想起来了,你和本宫都得死!” “其实除掉吴美人本来并不难,只是她以前有李昭媛护着,如今又有夕婕妤罩着,实在不好对付,奴才想若是要除去吴美人就必须先将夕婕妤除掉,吴美人若没了照拂之人还不就是一个废人吗?” 王宝络指尖滑过小梁子细嫩的下颚,嘴角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你还真是本宫的贴心人。” 小梁子慢慢凑上前,红唇贴上王宝络的耳畔,“娘娘风华绝代,奴才就是死在您怀里也觉荣幸呢!” 王宝络耳边酥麻呻吟一声,双手环上小梁子的脖颈,将他拉到自己的塌上,小梁子顺势抚上她的前胸,将繁琐的宫装一件件褪去,手掌不停的游走在王宝络嫩滑的肌肤上,双唇含住她坚挺的双峰用力的吸吮。 王宝络压抑不住**,大胆的呻吟出声,小梁子更加卖力的亲吻抚摸,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只能抚慰身体而无法真正安慰内心。 一阵颠鸾倒凤后,王宝络面无表情的穿好衣物,小梁子的则无声安静的跪在一旁,他知道,每次完事后王宝络的心情都会十分不好,有时甚至会无端的打骂他。 “你出去吧!”王宝络精神不济的挥了挥手,“今晚让觅露来给本宫守夜。”觅露是她自小就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女,知道她的一切秘密和心思,自然也知晓她和小梁子的事。 小梁子走后王宝络厌恶的将席榻上的被子扔在地上,觅露无声无息的拾起,给她换上了一床新的。 王宝络拉住觅露的手,眼神中满是无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耻。” 觅露反握住她的手,“娘娘这是说什么?奴婢从小就跟着您,早就把您视作唯一的亲人,无论您做什么奴婢都能理解,只是娘娘您不能再这样了,小梁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会毁了您的。” 王宝络挣脱开觅露的手,扶着自己的额鬓,抬首看向屋顶的宫灯,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是我的错吗?可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我进宫快十年了,在别人眼中的确是风光无限,可他们那里知道我的苦?皇上在人前与我恩恩爱爱,可在人后却是那么冷淡,我也有心啊!觅露,你知道我的心有多凉吗?” 觅露揽过哭泣的王宝络,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奴婢都知道,娘娘您要忍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奴婢会为您扫清所有的障碍。” 华丽的寝宫中,王宝络沉沉的睡去,觅露起身熄灭了几根火烛,原本宽敞明亮的宫殿顿时陷入一片暗影之中。 推开木窗的一角,觅露在黑夜中望向婉韵宫的方向,黑眸像是两处无底的深洞要将婉韵宫一口吞没。 第十四章 疑伤 王宝络带人到婉韵宫搜宫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可皇上非但没有一丝责怪反而重赏了她,并且还出席了次日兰池宫的小宴,虽然只是在宴会上坐了稍许,但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 与王宝络本就交好的嫔妃往兰池宫走动的更加频繁,那些素无来往的也都绞尽了脑汁备礼求见,王宝络一时间成了宫里最炙手可热的的巴结对象,夕芫的素梦阁竟是朝夕之间就变的门可罗雀。 可就在王宝络尽情得意,宫中众人拼命讨好的时候,宇文皓轩却寻了个‘侍候不周’的理由,发落了搜宫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耿美人。 听说久不曾面圣的耿美人得了召见,兴高采烈的去了璋庆殿伴驾,却因为太激动不小心碰倒了火烛烧了奏章,宇文皓轩大怒,一气之下就将耿美人打入了冷宫。 璋庆殿的宫人们一向嘴紧,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具体是因为什么大家也只是讹传,可耿美人被打入冷宫一事却是千真万确。 嫔妃们越来越迷糊了,弄不清楚宇文皓轩究竟是更护着王宝络?还是更宠着夕芫?便只好先暂时观望。 连日的鹅毛大雪将整座皇宫砌成一片雪城,刚开始雪春还每次都兴冲冲的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可看的次数都了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夕芫趴在窗前望着院中一尺多厚的雪地,回头笑着看向雪春,“这么好的雪,你怎么不出去玩了?” 雪春瞟了一眼窗外神情恹恹的说道,“刚开始还觉得蛮好玩的,可时间久了就觉得无聊,满眼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恍的眼睛疼,现在想想还是咱们宁国好,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花团锦簇四季如春,哪像这里,简直能冻死人。” “我们的雪春长大了,也变的淑女了呢!”凡桃从外面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向夕芫福身说道,“快到年下了,尚服局正在赶制各宫嫔妃的新衣和新饰,刚才奴婢路过尚服局遇见张尚服,她让奴婢代问您,对新年的服饰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夕芫关上窗子想了想问道,“嫔妃的服制不都是有定式的吗?难道我说要什么样的,她们就能做什么样的不成?” “那当然不能,其实张尚服只不过是想巴结您罢了,不过这用料和点缀上都是她们说了算,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奴婢可替您转告她。” 夕芫笑着摆了摆手,“算了,照平常的做就行了,免得落人话柄,你去告诉张尚服,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若有需求再去麻烦她。” “奴婢这就去回她,若是有其它尚局的人来问,奴婢也一样都回了。” 夕芫点了点头,凡桃躬身退了出去。 “公主,她们白送你东西你都不要?”雪春端了盘糕点凑到榻前。 夕芫捻起一块笑道,“白送?谁会没事白送你东西?今天我要是收了她的好处,明日她定会有事来求我。” “也许她只是想跟咱们搞好关系也说不定。” “宫中哪会有你这种单纯的想法。”夕芫正色的看着雪春说的,“你以后也要注意,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在宫里若是被人牵制着,可要寸步难行的。” “奴婢知道了。”雪春垂头耷脑的应下。 没一会儿凡桃就顶着雪回来了,雪春拉她一起在火炉边烤手,非让她讲讲宫中的趣事,夕芫笑着看她们嬉闹,突然间神情一滞。 “凡桃,你的腿怎么了?” 雪春疑惑的拉起凡桃衣服的前襟,“啊”的叫了一声,只见凡桃的裤子上刮破的一个大洞,还渗出点点血迹。 夕芫忙起身亲自查看,凡桃遮遮掩掩的向后退,“婕妤不要看了,奴婢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夕芫看了她一眼对雪春说道,“还不快拿些药酒来,再拿套干净的衣服。”说着便将凡桃按坐在席榻上。 凡桃慌忙起身推却,“奴婢卑贱之躯怎敢劳婕妤挂心?” “什么卑贱之躯?谁人之身不是血肉做的?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快做好让我看看。”夕芫不顾她反对,强行撸起她的裤腿。 “呀!”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夕芫惊叫出声,“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 凡桃眼圈含泪的低下头没有说话,夕芫看到她的样子也未置一言,接过雪春拿来的药酒轻轻在伤口上擦拭。 凡桃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雪春也红了眼圈,“很疼吗?凡桃姐姐你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放下药酒,夕芫净了手后坐在凡桃对面,“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了,在屋中好好静养。” 凡桃起身行礼谢恩,雪春连忙在一旁扶住她,夕芫还想问些什么时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说刘公公来了。 夕芫看了看凡桃,最后只让雪春扶她回屋休息便什么也没问。 刘茂林披着一身雪的走了进来,行礼后紧了紧鼻子问道,“这屋中怎么一股子药酒的味儿,婕妤可是受伤了吗?” “多谢公公关心,是我宫里的宫女在外面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这里有些药酒,就顺便让她先用着了。” “不是婕妤就好,外面冰天雪地的,婕妤若要外出可要多当心。” “谢公公提点。”夕芫微微颔首谢过刘茂林,“公公亲自前来,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是,皇上说今年的大年夜要在璋庆殿宴请京中大臣和其亲眷,不能像往年一样在年夜举行家宴,所以今年宫中的家宴就安排在了后日,也就是小年的晚上。” “时间这么紧?”夕芫放下手中的茶杯虚心的请教道,“自进宫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年夜宴,不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或是需要注意些什么?” 看她谨慎的样子,刘茂林轻松的一笑道,“这是家宴并无太多规矩,婕妤只要打扮的喜庆些就行了,奴才还要去别的宫中传话,就不叨扰您了。” “公公请便。”夕芫目送刘茂林离开后,翻开自己的首饰盒子,不禁犯愁起来,她一向偏爱淡雅的装束,竟连一件颜色艳些的首饰都没有。 第十五章 夜宴(1) 休息了两日,凡桃腿上的伤已经结痂,虽然能下地走动了,可步伐还是不甚利落。 夕芫在镜中看到她一瘸一拐的忙碌,放下手中的朱钗道,“凡桃,你回去歇着吧,这有雪春她们就行了,你的伤才刚结痂可别再撑裂了。” “您还是让奴婢在这吧,奴婢就是回去了也放心不下,雪春这丫头做事太大意了,今晚的宫宴非比寻常可不能出纰漏。” “公主已经骂了我好半天了,凡桃姐姐你就别说我了。”雪春撅着嘴委屈的看着凡桃。 凡桃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安抚她,表情严肃的说道,“一些小事情你迷迷糊糊的也就算了,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也犯迷糊,婕妤今天要是没法去参加宴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雪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刘公公说要让公主穿的喜庆些,我赶着给公主打个彩色的络子系上,昨晚就睡得晚了,所以下午才不小心睡着了,没听清粗使宫女的话。” “这算什么理由?你就是十天没睡也不能误了主子的事。” “好了,别说她了。”夕芫不忍看雪春再哭,出声制止凡桃的训斥,“她还小,这次以后她就再不敢了,是不是雪春?” 夕芫说着向雪春使了个眼色,雪春领会忙向凡桃保证,“凡桃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夕芫为她求情,凡桃只要作罢,“好好好,我不生气了,不过要是再有下次任谁说情都没用。(.好看的小说)” “一定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刚刚还在落泪的雪春顿时喜笑颜开,腮旁还挂着几颗泪珠。 凡桃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夕芫抱怨道,“婕妤您就是太宠她了,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这么惯着日后若闯了大祸可怎么办?” “有凡桃姐姐在,我不会闯祸的。”雪春嬉皮笑脸的贴在凡桃身上,凡桃无奈的叹了口气。 夕芫看着雪春,若有所思的蹙眉,凡桃刚刚说的虽然都是气话却也不无道理,雪春性子鲁莽冲动又粗枝大叶,若不改改日后肯定要吃大亏。 “雪春,你虽然保证不会再犯,可今日的错也不能不罚,从今天起你每日午后在佛堂静心思过两个时辰,什么时候表现好了我再饶了你。” “是。”雪春有些不情愿的应下。 夕芫从镜中看着她恹恹的神情,心想脾性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改好的,便也没再说她什么,专心挑选晚宴时佩戴的首饰。(.) 凡桃一阵翻箱倒柜后终于找出了一件淡紫色宫装,夕芫本来早已经准备好的宫装,被雪春随手放在床榻旁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粗使宫女来拿换洗的衣物,雪春恍惚中竟把那件衣服也一并给了她,待醒过神来衣服已经下水了。 凡桃将宫装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瞧了瞧,“这件的花色还是淡了些,不过也比那些青色粉色的好多了,就穿这件吧。” 夕芫回头看了一眼,赶忙在妆台上寻找能与衣裳搭配的首饰,可是挑来捡去也找不出来一样。 雪春急的在屋中直打转,一个小宫女急慌慌的从外面跑进来,和她撞在了一起,雪春脾气急骂了小宫女一句,小宫女畏缩的退到一旁,结结巴巴的说道,“外面有个公公说,皇上有东西要给婕妤。” 夕芫嗔了雪春一眼,扶起小宫女问道,“是哪个公公?” 小宫女垂首答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看着像是璋庆殿的公公。” 说话间凡桃已经将那名小太监让了进来。 小太监行礼后躬身将手中的盒子举到夕芫面前,雪春接过来打开,‘啊’的叫了一声。 夕芫又嗔了她一眼,雪春乖乖的站到一边,不敢再出声。 小太监躬身一笑道,“这件宫装和首饰都是皇上亲自替您选的,夕婕妤可还满意?皇上还等着奴才回话呢。” 夕芫看了看盒中精致喜气的宫装,眉眼处掩不住欣喜,“还请公公先代我谢过皇上,稍后我会亲自过去谢恩。” 雪春机灵的向小太监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小太监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俯首躬身的退了出去。 雪春见小太监走远这才大胆的赞叹出声,“皇上对公主真好,知道公主没什么喜庆的衣服就立马送来了,这些头饰也好精致,都是今年时新的样式呢!” 凡桃没心思赏看,拿过衣服便套向夕芫身上,手脚利落的为她挽起了一个和衣裳相称的发髻,又将宇文皓轩新赏的头饰比量着插在了发髻之中,只一炷香的功夫夕芫便与方才有了天壤之别。 “这样会不会太华丽了?”夕芫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习惯。 “婕妤放心,年夜宴嫔妃们都会盛装出席的。”凡桃说着又将一只金步摇插在了她的头上。 夕芫左右看了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可宣领的太监已经到了门外,没有时间再重新装扮,只好硬着头皮去赴宴了。 一进到举办年夜宴的沅陵殿,夕芫登时愣在了门口,只见殿内一片绚烂斑斓,步摇朱钗相碰的叮当声此起彼伏,莺声笑语绕梁不绝。 看着满殿极尽盛装的嫔妃,夕芫真庆幸自己没有打扮的太过素雅,平日里淡色素雅自然不会引人注意,可若处在一群芳艳之中便要显得突兀了。 “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夕婕妤呀!”一个娇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夕芫忙回过身来,原来是上次宫宴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赵淑容。 夕芫忙福身行礼,赵淑容手上虚扶一把道,“上次见妹妹衣着淡雅,原想妹妹应该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可没想到妹妹今日这身衣裙真真是艳冠群芳,把姐妹们都比下去了呢!” 赵淑容衣着虽隆重却颜色清淡,在今日的嫔妃中很是扎眼,有心人一看便知她是想借此引得皇上的注意。 夕芫虽也看透了这一层,面上却还是恭敬如旧,“姐姐过奖了,妹妹的衣裙再美也不及姐姐天生丽质,纵使淡妆素裹也宛若天女。” 第十六章 夜宴(2)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女人本又喜人夸赞自己美貌,倒也不在意这话中有几分真假。 赵淑容掩嘴娇羞一笑,“妹妹可真会说话,还是贵妃娘娘慧眼识珠,娘娘总是夸赞你聪慧,今日一叙果然不虚。” “什么就不虚了呀?”王宝络在宫人的搀扶下走进殿内,一身八宝金色宫装耀眼夺目,所带的首饰皆为赤金打造,其上镶嵌的宝石个大色艳,腰间的香囊里装的是名贵的苏合香,随着步伐散发出阵阵沁人的香甜,步步闻之欲醉。 嫔妃们赶忙上前请安,王宝络却看也不看,哼笑一声,“淑容妹妹被奉承一句就找不着北了?瞧你今日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呢!” 赵淑容脸色骤变,怒瞪着王宝络气得双手打颤,想要发作却又碍于身份不敢。 嫔妃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劝和,皆退避到一边,冷眼看着。 夕芫见王宝络得意的样子心中一阵不爽,反正她和王宝络早已撕破了脸,也无需再有什么顾忌,上前一步福身说道,“今天是宫中的大日子,娘娘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是要犯忌讳的。” 王宝络美目一瞪,嗔怒道,“本宫和赵淑容说话,你插什么嘴?” “今日家宴皇上早有旨意,说宫中姐妹都是一家人,可以不必像平日一样拘礼,嫔妾一时高兴便忘了形,真将您当成亲姐姐一般说话了,还请娘娘恕罪。[.超多好看小说]” 夕芫将宇文皓轩的话搬了出来,王宝络若是出口训斥她,那便是对宇文皓轩不敬了,王宝络对她纵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咽到肚子里去。 “几日不见夕婕妤嘴皮子上的功夫又见长了。” 夕芫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多谢娘娘夸奖,嫔妾这点功夫还要多谢您的点拨呢。” 王宝络嘴角抽动了两下,强忍着压下了怒气,“今天是喜庆日子,本宫不和你计较,别以为得宠了几天就能骑到本宫的头上,你还差的远呢。” “这是怎么了?都聚在门口做什么?”贵妃的仪仗缓缓行来,嫔妃们都恭敬的行了大礼,礼毕赵淑容立刻贴上前去。 “娘娘您可来了,嫔妾一直在门口等着您呢!” 贵妃笑了笑说道,“你有心就好了,这大冷天的何必真等在门口,若是着了风寒岂不是让本宫心里过意不去吗?” “还是娘娘心疼嫔妾,娘娘这身衣料是新进贡的云雁细锦吧?听说今年一共才进了数匹,娘娘穿在身上既华丽好看有不失高贵端庄,不像有些人只知道穿金戴银,俗气的不得了。[]”赵淑容羡慕的看着贵妃一身华丽的锦缎,余光不时瞟向王宝络。 “是啊,皇上说这细锦的花色大气便都赏了本宫,你要是喜欢,回头本宫挑一匹颜色艳些的让人给你送去。” 赵淑容立刻福身道谢,得意的看了王宝络一眼。 王宝络在一边暗暗咬牙,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却也不敢发作。 两人的神情明显是在较着劲儿,可贵妃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说道,“不过这次进贡的东西,要说最好的还得数那身‘缎底绣花白蝶裙’,听说皇上赏了夕婕妤了,妹妹今日可穿来了?”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夕芫身上,夕芫一点准备都没有,怔愣了一下,随即福身答道,“皇上的确赏了嫔妾一身衣衫,可嫔妾并不知如此贵重,若是知道万万不敢收受的,如此珍贵之物也只有娘娘才配拥有。” “妹妹这是说哪的话。”贵妃忙扶起夕芫道,“皇上宠爱妹妹宫中谁人不知,赏些好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只要皇上高兴纵是再精贵之物也是赏得的。” 夕芫低下头不再说话,只觉得众嫔妃的目光直刺得她万箭穿心一般。 “只是绣了些花啊蝶啊什么的,也没见有多好看。”王宝络撇撇嘴,语气中有不屑又有些吃味。 赵淑容嗤笑道,“皇上的赏赐都是因人而异,你只知辨识金银宝石,所以皇上也只赏你那些个东西,夕婕妤却是才情并茂,皇上赏的东西也自然不是人人都能领会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宝络指着她的鼻子怒道。 赵淑容无辜的眨了眨眼,“嫔妾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眼看王宝络便要发作,贵妃不悦的说道,“好好的吵什么,今个是年夜宴,可别扫了皇上的兴致,皇上若是不高兴,别说是赏赐了,一顿板子还差不多。” 贵妃平日里和蔼慈惠,可板起脸来却一样的吓人,就连王宝络也低首噤声,大殿中一时寂静无语,本应喜庆的小年夜竟蔓出丝紧张的气氛。 贵妃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到殿门外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那声大笑众人皆听出是宇文皓轩,所有人都整整衣服摸摸头饰,希望能在宇文皓轩面前表现的完美无缺。 宇文皓轩牵着贤妃的手踏进殿门,贤妃的脸上一片羞红之色,夕芫觉得心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众嫔妃跪身行参拜大礼,夕芫有些走神,直到雪春拉她的衣袖她才发现,只有自己突兀的站在跪拜的人中,连忙同大家一起俯身磕头。 宇文皓轩看到夕芫下跪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握着贤妃的手略有些僵硬。 贤妃看他神情怔滞,忙提醒道,“皇上,姐妹们都还跪着呢!” 宇文皓轩回过神看着贤妃一笑道,“都起来吧,今天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夕芫随着众人一起起身,低头任凭雪春引着她走向坐席,听到宇文皓轩和贤妃的说笑声,她竟不敢抬头去看,她怕看到宇文皓轩深情款款的目光望着的却不是自己。 宴会不知何时开始,丝竹声响起盖过了一切声音,可夕芫的耳边却一直回荡着宇文皓轩和贤妃开心的笑。 第十七章 夜宴(3) 这些日**中一直传言着皇上对贤妃的宠爱,没亲眼看到时夕芫还能安慰自己,宇文皓轩也许只是做做样子,他的心中还是最爱自己,可真正看到了,夕芫才知那些安慰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超多好看小说] 丝竹管弦的音律渐渐激昂,夕芫的心也随之抽痛加剧,舞姬的衣裙在面前旋转而过,她便觉天地似乎都在转动。 雪春上前为她斟了一杯酒,悄悄握了握她冰凉的掌心。 夕芫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干了几杯后雪春将酒壶夺到自己手中,说什么也不再给她斟酒。 借着醉意夕芫抬头望向殿首,透过憧憧人影,一双深邃的黑眸同样也在望着她,那双眼眸中有关切有怜惜更有责备,夕芫心虚的低下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略定了定神再次抬首望去,那双黑眸已经不复存在。 宇文皓轩神情专注的看着腰肢摇摆的舞姬,手指轻轻在桌上叩着节拍,不时与身侧的贵妃和贤妃把酒言欢,一副悠然享受的样子。 夕芫觉得心中更加憋闷,满殿的脂粉香气也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加之刚才酒又喝的太急,觉得越发的头重脚轻,便拉过身后的雪春悄悄说道,“我有些醉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出了沅陵殿,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的淤堵也消散不少。 “公主你看,那有好大一片空地,我们去踩雪吧?” 顺着雪春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一片很干净的雪地,上面一丝痕迹都没有,像白纸一样纯净。 雪春提起裙摆跑了上去,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回头对她喊道,“奴婢是第一个留脚印的人,公主你也快来呀。” 夕芫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一脚踏下,雪深几乎要没过她的小腿了,本以为会是很湿很难受的感觉,可听着脚下的‘咯吱’声,不知怎的,她突然就爱上这种跋涉的感觉。 雪春陪着她无声的走了一圈又一圈,没一会儿雪地上便全是她们的脚印了,夕芫回身看着自己的脚印,虽然空地上并没有掌灯,可皑皑的白雪映着月光,将空底照的透亮。 夕芫轻轻的叹了一声,“宁国的皇宫里应是菊花盛开的季节了,不知父皇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雪春一撅嘴,打抱不平的说道,“公主,在宁国时宁帝对你从来不闻不问,只有大皇子对你好一些,其它的皇子公主经常欺负你,你怎么还想他们呢?” 夕芫温和的一笑,“你的弟弟妹妹活着时,就没有跟你打过仗闹过别扭吗?可你还不是一样疼爱他们,亲人永远都是血脉相连的,即使关系再淡漠,心中也会有牵挂。” 雪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爹爹为了还债把我卖进宫,但我真的不恨他,只要他们能过得好我就高兴,只可惜” 雪春垂下几颗晶莹的泪花,夕芫的眼中也显出无限的悲凉,“是啊,以前在宁国时总觉得家人对自己不好,一点家的温暖都没有,可如今没有家了,才知道什么是痛心彻骨的寒冷。” 雪春看着她漠落的神情,擦干眼泪安慰道,“公主你别难过,其实皇上对你比别的嫔妃都好,只不过今天是小年,皇上不能只顾着公主一个人。” 夕芫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雪春,“连你都看出来我难过了吗?” 雪春点了点头,夕芫赶忙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敷在脸上,想快些冷静下来。 抖了抖身上的雪,她抬步走出雪地,看向沅陵殿的方向,“快些回去吧,我们出来的太久了。” 雪春快步走到她身前,提起扔在地上的宫灯在前面引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着,像宫中最常见的主仆一样,任何人都想象不到,半刻前她们还手拉着手在雪地里踏雪。 行近沅陵殿,夕芫在黑暗与明亮的交界处停了下来,看着被灯火簇拥的宫殿,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 雪春也停下脚步,回头催促道,“公主怎么不走了?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会着急的。” 夕芫看着雪春,原本彷徨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有宇文皓轩在的地方,她怎么能轻易的萌生退意呢?纵使前面是荆棘满地,只要和宇文皓轩在一起,她都不怕。 蒙了尘埃的心豁然开朗,夕芫坦然的看着眼前华丽的宫殿,那里虽然有她厌恶的敌人,却也同样有她心爱之人。 雪春看她望着宫殿出神,正想再上前催促,黑暗中却突然闪现一个人影。 “是谁?谁在那里?还不快点出来!”雪春拦在人影和夕芫之间,举起宫灯将人影照亮,原来是兰池宫的周才人。 周才人向夕芫福了福身,“嫔妾有些不胜酒力,便出来走走透口气,没成想冲撞了夕婕妤,还请婕妤莫要怪罪。” 夕芫推过雪春走上前扶起她,“是我的宫人冲撞了姐姐才对,雪春,还不快给周才人赔罪。” 雪春赶忙跪地向周才人请罪,周才人笑着扶起她,对夕芫说道,“婕妤真是教导有方,连身边的婢女都这么端庄知礼。” 得人夸奖雪春甜甜一笑,乖巧的退到一边。 夕芫笑这拉过周才人,“姐姐可别夸她,她这丫头最不经夸了。” 周才人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沅陵殿,问道,“婕妤今日可备了什么节目没有?” “节目?”夕芫疑惑的蹙了蹙眉,“刘公公并没说宴会上要准备节目。” “往年后宫里的姐妹人少,年夜宴也顶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可今年不同,宫中姐妹骤然多了起来,这节目的花样也必会多不少,王昭仪可是从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呢!” 夕芫知道她说这番话必有深意,便问道,“姐姐可知王昭仪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为何要如此认真的准备?” “嫔妾与她并不亲厚,再说王昭仪一向多疑,怎会轻易对外泄露她的筹划,嫔妾只知今晚这节目怕是谁也逃不掉,婕妤还是有些准备的好。” “多谢周姐姐提醒。”夕芫颔首谢过后说道,“我已经出来许久,再不回去怕皇上要问起了。” 周才人轻轻一福身,“嫔妾还想再醒醒酒,婕妤不必理我,先自行入席便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天寒地冻的,姐姐也不要在外面呆太久了。” 夕芫说完转身走出黑暗,步入殿前辉煌的灯火之中。 第十八章 惊舞 重新坐回宴席之中,沅陵殿中的一切与她离开前并无两样,舞姬们依旧卖力的舞着,嫔妃们依旧欢声的笑着。(.) 夕芫与旁边的嫔妃寒暄了几句,便专心的观看歌舞,将心思全部掩于平和的外表之下,面上再无波澜。 一曲歌舞结束后,王宝络端起酒杯遥祝宇文皓轩身体康健,一气连饮三杯,众人也都起身恭祝,一同陪饮。 因为想着周才人的提醒,夕芫怕自己酒醉误事,便用宽大的衣袖掩住,悄悄将酒倒在了地上,雪春在她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不住的掩口偷笑。 王宝络的目光似无意的瞟向夕芫,垂眸一笑,拿着酒壶走到她面前,亲手为她斟满一杯。 夕芫不明王宝络是为何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必她也没有胆量毒害自己,福身谢过后,便大方的端起酒杯饮尽。 “妹妹平时文秀贤淑,没想到喝起酒来倒也爽快。”王宝络说着又为她斟满一杯。 夕芫在刚开席时便自己给自己灌了好几杯,现在王宝络又在灌她,雪春亟亟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不想让她再喝。 可夕芫却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说道,“昭仪娘娘亲自给嫔妾斟的酒,嫔妾虽不胜酒力,但就是拼着醉死也绝不却了娘娘的美意。”说完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将酒杯倒竖在王宝络面前。 王宝络笑了笑,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再给她倒酒,而是神情关切的说道,“方才见妹妹似乎不太高兴,又离席许久才回来,可是因为姐妹们都在,皇上冷落了妹妹,所以妹妹吃味儿了?”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都转了过来,在后宫中善妒是大忌,夕芫离席前的不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怕日后都要在宫中抬不起头来,王宝络笑盈盈的看着她,只等着她出糗。 夕芫心中一颤,面上却笑颜依旧,“娘娘错怪嫔妾了,皇上说过,后宫姐妹都是一家人,要和睦亲厚,嫔妾也确将各位姐妹看做自己的亲人,只是今日见这般团圆的胜景,不禁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想着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与家人一起度过,可以后怕是很难再相见了,恰在此时又闻得歌姬的一曲‘思萦’,心中愈加思念万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夕芫的语气悲切动人,说到情动处还落下几颗眼泪,同席的嫔妃里有不少是和她一起来到姜国的异国公主,年龄也都不大,被她勾起思乡之情都陪着一起落泪。[] 王宝络咬了咬唇,心知再拿这个说事儿是不可能的了,便讪讪的回了自己的坐席。 贵妃见宴席的气氛冷了下来,忙举杯说道,“各位妹妹不要难过,往后这里也是你们的家,虽然离了父母但也添了这么多的姐妹,你们就当本宫是姐姐,有什么不便尽管来找本宫就是。” “谢贵妃娘娘恩典!”众嫔妃齐声谢恩,面上皆感激涕零,只有几个在宫中年份稍长,位份也较高的嫔妃神情不以为然。 随大家一起重新落座后,夕芫看向宇文皓轩,只见宇文皓轩竖起拇指,貌似是在端详手上的扳指,夕芫微微一笑,知道他是在夸赞自己,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几个歌姬唱完一曲新年祝词后,一个粉红色宫装的嫔妃起身说道,“皇上,今夜是家宴,总看些歌姬舞姬们的曲舞未免无趣了些。” “李美人还有更好的乐子吗?”宇文皓轩随意的问道。 李美人从席中走了出来,福身说道,“宫中的姐妹们有才艺者甚多,不如我们就来个击鼓传花,鼓响时开始传花,鼓停时花在谁的手中谁就表演一个节目怎么样?” 李美人说完立刻有人附和。 “这主意甚好。” “是啊,那些歌姬舞姬未必就能强的过咱们姐妹。” 宫中的嫔妃为争宠向来是出尽百宝,今日有这等表现的机会,无不举双手赞成。 宇文皓轩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情形笑着说道,“既然你们的兴致这么高,那就依李美人所说吧。” 见宇文皓轩应允,李美人趁热打铁,“既然这个主意是臣妾出的,不如就让臣妾来击鼓吧,等姐妹们表演完了,臣妾再献上一舞如何?” “就依你吧。”宇文皓轩挥了挥手,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致。 小太监们办事倒快,没一会儿便寻来了鼓和花,几轮传下来,已有数位嫔妃上前表演了节目,或唱或跳或奏,个个竟都不俗。 夕芫的手心不禁冒出汗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那花怕早晚会落到自己手里,她虽精书画却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表演,可是除了书画以外她从未在别处用心过,仅会的一点舞技还是在紫云山时,闲着无聊跟夏盈盈学了几天,夏盈盈虽然舞技高超,可她学的那点绝对上不了台面。 ‘咚咚咚’花传到手中,夕芫只想把它快速扔出去,可鼓声却在这时骤然停止。 李美人回过身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这轮是夕婕妤接到了,不知夕婕妤要给大家表演个什么呢?” 夕芫缓缓起身,脑中转过千般思绪,终于在最后关头想出了脱身之法。 “嫔妾自幼不曾习过歌舞乐器,实在无法与各位姐妹们相较,不如哪位姐姐代嫔妾表演,嫔妾定当感激不尽。” 夕芫一语说完,立刻有数位嫔妃起身要替她,毕竟嫔妃众多,击鼓传花不能让每个人都轮到,而想要表现自己的嫔妃却不在少数。 正当夕芫以为自己有惊无险时,王宝络却抢在其他人之前说了话,“规矩已定哪能随意更改?再说节目只是图大家一乐,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妹妹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不如本宫先表演一个,在坐的各位恐怕都知道,本宫是从不会歌舞什么的,便做一方青砖引得夕婕妤这块美玉吧。” 夕芫福身落座,知道这表演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了,只得趁王宝络表演的空当赶紧想出个对策,否则今日若在此丢了脸面,明日宫中定会传言,说皇上的宠妃夕婕妤才姿无奇,浪得虚名。 第十九章 惊舞(2) 夕芫偷眼看向殿首中央,此刻的宇文皓轩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没想到她的救命稻草却神情专注的看着王宝络,丝毫没有顾及到她的处境。(.好看的小说) 夕芫愤恨的收回目光,在心里将宇文皓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可依然无法解决她眼前的困境。 大殿另一头的王宝络却是信心满满,只见她抬起双臂,身后立刻走上来两个宫女,宫女用手中的红丝带将宽大的袖袍贴着手臂缠起,又将繁琐的裙摆拢到腰间,用丝带打出一圈圈的水波褶皱,摘去身上多余的饰品后,原本华丽丽的宫装此刻再看已是一派英姿飒爽,红黄的颜色相间,隐隐的透着贵气。 众人皆叹,如此大的改装用的时间竟连半柱香都不到,可见王宝络对这次的表演用尽了心思,身后也一定有高人指点。 夕芫的掌心再次冒出冷汗,王宝络这个人果然是睚眦必报,上次的宫宴上被赵淑容羞辱后,这次就定要搬回一局,顺带着也要将她算计进去。 装扮妥当后王宝络接过宫女递上的一把没开刃的长剑,走到殿中央福身说道,“臣妾乃是将门之女,今日便做一曲‘剑舞’,舞技不精,皇上可不要笑话臣妾。” “都是自家人,谁也不会笑话你,舞的好与不好,朕今日都赏。” “那臣妾就献丑了。”王宝络说完颔首示意乐师。 轻扬的曲调缓缓而起,王宝络手中的长剑也徐徐而动,妙曼的身姿,威武的长剑,一柔一刚配合的恰到好处。 长剑婉出一朵朵剑花,随着曲调的高扬越舞越快,一招一式无不显示出将门的绰绰风姿,那柄无奇的长剑在王宝络手中,竟现出矫若游龙,光曜九日的气势。 曲音时而舒缓时而激昂,王宝络的剑舞也随之时而温婉妩媚,时而虎虎生威,宇文皓轩连声叫好,嫔妃们也都大感意外,王宝络今日一舞可谓是艳惊四座,日后怕是再无人敢说她性如莽夫,才艺疏无了。 以自身擅长的舞剑来配合不擅长的舞技,众人的目光自然是集中在她表现更好的一面,没人再去注意她略为逊色的舞技,可如此巧妙的方法,以王宝络的心智怕是想不出来的。 夕芫抬眼看向击鼓的李美人,李美人算不上美貌,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标致,长长的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双颊上还长着几颗雀斑,只有一双黑眸生的炯炯有神,可惜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算计。 垂下眼睫,夕芫心中已有了大概,只怕这李美人便是王宝络身边的军师了。 再看王宝络的剑舞时,夕芫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王宝络能以自身所长来掩饰缺憾,难道她就不能吗? 心中有了主意,夕芫悄悄拉过雪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雪春虽面带疑色,却丝毫不敢耽搁的退出殿外。 等雪春气喘吁吁的回到殿中,王宝络的剑舞也已接近尾声,在婉出一连串的剑花之后猛然收势,如浩瀚的江海在瞬间凝住了波光,曲声毕,众人却依旧沉醉在波澜之中,许久不能自拔,好一会儿后不知是谁赞叹一声,大家才回过神来。 宇文皓轩叫了声好,众嫔妃也都跟着齐声喝彩,王宝络娇柔的福身道,“臣妾雕虫小技,博皇上和姐妹们一笑罢了。” “昭仪娘娘这若也算雕虫小技,那我们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 “是啊,以前只知娘娘的母家皆是骁勇之人,不想娘娘却是文武双全。”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王宝络的神情越来越得意,可宇文皓轩却表情淡然的说道,“自家人在一起玩闹,只图个高兴,无需在意谁好谁坏,今晚只要上来表演的人,朕都有赏。” 宇文皓轩有意淡化众人对胜负的计较,夕芫明白那是在为她铺垫,可女人心中的攀比又岂是一句话能抹杀的? 王宝络在接受了众人的奉承后,果不其然的看向夕芫,“本宫这块青砖已经抛出来了,现在就看妹妹这块美玉的了。” 夕芫起身胸有成竹的笑道,“美玉臣妾不敢当,只求能及娘娘十中一二便好了。” 说完也将自己裙摆系高,露到脚踝,把原本的鞋子脱掉,穿上了一双底厚绵软的袜套,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是塞了什么东西,几名宫女上前在大殿中央铺了一大块白绢,白绢的下方放了一盆墨汁。 嫔妃们纷纷议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夕芫走到殿中将双脚浸入墨盆,抬眼看向宇文皓轩,宇文皓轩也正双眉紧蹙的望向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不行就别逞能! 夕芫倔强的别过头,向乐师颔首说道,“就奏一曲艳阳箫鼓吧。” 箫声悠扬响起,夕芫走出墨盆,将脚印踏在素白的绢布上,步伐看似凌乱,却在每一次下脚时都极为讲究,在坐之人懂得书画的都似是看出了门道,不懂得的却是嗤之以鼻。 夕芫上身所舞虽不精妙却也能过得去,可奇就奇在宇文皓轩所赐的一身衣裙上,这衣裙平时看去除了做工精良以外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随着舞者的身体旋转,裙摆打开,绣在褶皱之中的彩色花朵蝴蝶齐显了出来。 更奇的是,刺绣所用的丝线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在灯火的映照下,反射出的光影能久留在空中不散,夕芫舞过之处点点花香蝶影,不一会儿周身便处在一片绚烂斑斓之中。 这种效果是夕芫没有想象到的,看到众人眼中的惊羡,她不再有所顾忌,脱离了所学舞姿的拘泥,尽情挥洒。 曲尽尾声,夕芫脚下所画也呈现完整,竟是一幅壮阔的锦绣江山图,此图气势磅礴,一般人难以画出神韵,更何况是用脚画就,书画行内的人皆以能画就此图为荣耀。 笛声缓定,夕芫也随着笛音停了旋转,半跪在江山图上,抬首间盈盈一笑,如春花绽放,仿若黑白江山上一抹灿烂娇艳的花朵。 第二十章 惊舞(3)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众人都只愣愣的看着她,直到空中的光影淡去才慢慢收回心神。(.好看的小说) 夕芫垂下眼眸,嘴角的笑意满满荡开,众人的反应比她预期的要好上百倍。 赵淑容轻瞥了王宝络一眼起身说道,“夕妹妹今天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没想到昭仪娘娘这方青砖还真的引出了一块美玉呢!” 嫔妃们皆掩口轻笑,王宝络脸色青白一阵后扬首说道,“妹妹有如此绝活怎么还藏着掖着的,你今天还真是要感谢本宫呢,要不是本宫非让你表演,你怎么会抢得这么大的风头?” 王宝络说完,嗔了眼击鼓的王美人,王美人怯懦的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夕芫将她们微妙的神情看在眼里,向王宝络一福身道,“嫔妾谢过娘娘,娘娘的剑舞形式新奇,嫔妾正是受了您的启发才想到这以舞作画,若无娘娘为引,嫔妾是断然想不出的。” 王宝络哼笑一声,“说到底还是皇上赏的衣裙好,要是没有这身衣裙,这舞怕也好看不到哪去,皇上还真是偏心,有好东西便都给了妹妹,也不说让宫中的姐妹们同享恩泽。” 王宝络这话说出了众嫔妃的心声,夕芫不好接话,只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宇文皓轩眉头微蹙,刚想要说话,一旁的贵妃却笑着开口道,“妹妹的书画精妙本宫是知道的,可这以舞作画妹妹是怎么想出来的?本宫真是好奇呢!” “其实这用脚作画并不是嫔妾所创,早年嫔妾曾在一本杂书中看到一篇有人穿上特制的鞋子,用脚沾上颜料作画的记载,那时闲着无事,几番尝试,不成想还真的画成了,今日见昭仪娘娘把剑术和舞技结合起来,嫔妾便也突发奇想,将书画和舞技结合在一起,没有想到会有这般效果。” “妹妹就不必自谦了,就是上京舞坊中的第一舞姬见了也要汗颜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贵妃转向宇文皓轩,宇文皓轩不说话,只是看着夕芫颔首轻笑。 贵妃看了看夕芫又看了看宇文皓轩,对身后的太监说道,“还不快给夕婕妤赐坐到皇上身边来。” 宫人们赶忙将夕芫的坐席搬到宇文皓轩身侧,夕芫几番推辞却架不住贵妃的盛情,只好与贵妃和贤妃一同坐在了殿首。 王宝络神色微颓,闷闷的喝了几杯酒,击鼓传花还在继续,可接下来的几个表演虽然不俗却无法和夕芫的相较,无论是看的还是表演的也都没了兴致。 众人都正觉得无趣,一个嫔妃提议道,“听说今年的表演中还有杂耍一项,不如叫上来看看吧?” 节庆表演的节目都是由尚仪局安排,尚仪局的管事一直在旁便盯着,听到有嫔妃点了节目,见宇文皓轩点头应允便立刻传了表演的人上来。 杂耍在民间其实很常见,可宫宴一般都较为严肃,不适合表演这类不入流的东西,但年夜宴为家宴,只图一乐,尚仪局便也备下了这些民间的戏耍,有人想看就上去演,无人点看也就作罢了。 夕芫在陪宇文皓轩微服出巡时,曾看过这类的街头表演,觉得很新奇也很喜欢,心想能进宫表演的一定更为精彩,便聚精会神的观看。 殿中,几个彪形大汉和瘦小的女子走了上来,脸上都带着一幅奇怪的面具,跪地三呼万岁后就开始了表演。 彪形大汉稳稳地站在地上,几个女子则单脚点在大汉的肩上或头上,坐着顶碗顶烛的惊险动作,看得众人惊叫连连,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一番表演结束后,艺人们都好端端的站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可看的人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真想不到,这民间也是卧虎藏龙呢!”贵妃拂了拂胸口,吁出一口气,“这么辛苦的表演,皇上可要重赏。” “赏!”宇文皓轩一个字,艺人们皆跪首谢恩,能得皇帝的赏赐,日后上京中各处公侯府第都会抢着请他们去表演。 尚仪局的人摆手让他们下去,可几个艺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嫔妃们都忙着同宇文皓轩说话敬酒,没人注意到几个人的异常。 直到尚仪局的人惊叫出声,众人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注意到艺人的反常,可为时已晚,一把利器已经破空而来,直奔夕芫的面门。 夕芫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这股厉杀之气,同在阳城凤阳坡那晚的一模一样,都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就在刀尖离夕芫的面庞只有一寸时,刘茂林轻抖手上的拂尘,将利器卷在其中,‘啪啪’几声脆响,利器从拂尘中掉出时已经碎成了几节。 众嫔妃吓得尖叫躲藏,而第二波利器已经漫天而来,袭击的对象不再是夕芫一人,而是殿首上的所有人。 刘茂林一人难当数面,护了这个就疏忽了那个,皇帝禁卫不方便与后宫嫔妃过近,都留在沅陵殿数里外守护,无法及时赶到。 几个刺客的攻势渐渐向宇文皓轩加强,刘茂林的拂尘早已被利器绞断,只能用随手可抓之物格挡,殿首上瞬时倒下了数位宫人。 刘茂林瞧见宫人的死状,神色大惊道,“皇上小心,暗器有毒!” 宇文皓轩掀起桌案,替夕芫挡掉了几枚暗器,可自己的面前却露出了一大块破绽,嗖嗖的暗器如雨点般向他袭来,眼见已是无处可躲。 夕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护着自己的雪春推倒在地,用身体挡住了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怒喝一声将她抱起,旋身间把自己的背部袒露在了暗器面前。 “不要!”夕芫撕心裂肺的哭喊,凤阳坡上的血战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再承受那样的心痛,她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噗噗’几声闷响,夕芫感觉到环抱在腰间的双手微微一颤,她的心也猛烈的抽动,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后,只觉得口中血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虚惊 眼前是一片无际的泥泞,周围堆砌着数不清的森森白骨,几只寒鸦在头顶徘徊,仿佛在等着她的死亡。 夕芫吃力的拖着双腿在泥潭中跋涉,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可若不及时抬起,身体便会急速下沉。 几声凄厉而苍老的鸦叫响起,夕芫抬头看着盘旋不去的乌鸦,明显感受到了它们的兴奋,不远处几只落在白骨上的乌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神中带着贪婪和邪恶。 夕芫浑身泛起一阵恶寒,难道她快要死了吗?这些乌鸦好似随时准备将她的肉一口一口啄食。 看着周围腐尸,夕芫的胃里一阵翻腾,她不想死后也变的如此恶心,使出全身力气在泥泞中跋涉,乌鸦在头顶‘呀~呀~’的叫着,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漫天的腥臭散去,夕芫发现自己置身在了一片荒漠之中,太阳像火炉一般焦烤着大地,她觉得越来越热,嗓子干裂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咝咝’声,夕芫回身看去,一条花斑巨蟒正冲着她吐信子,旁边还尾随着无数条青红的小蛇。 夕芫起身想逃,可四面八方不断忧色涌上来,蛇群慢慢逼近,她已经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那样的冰冷无情,刚刚还炙如火炉的气温瞬间变得寒冷透骨。 夕芫闭上双眼放弃了反抗,可过了许久,周围变得寂静无声,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海,海平面上露出一丝光亮,一轮红日渐渐跳出,照亮了整片海面。 夕芫欣喜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现宇文皓轩正安静的坐在她的身侧,她想出声去叫,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宇文皓轩起身看也没有看她,径直的走向海中,水渐渐没过了他的头顶,夕芫眼看着他消失在海中,却什么也做不了。 “皓轩!”一声厉叫惊醒了伏在床边浅睡的雪春。 “公主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奴婢叫人去准备。” “我在哪?”夕芫茫然的看着雪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雪春忙拿过巾帕帮她擦拭,“公主你怎么了?这是你的寝房啊!你昨晚惊吓过度,昏过去了,太医说要好好休息几天。” “皓轩,皓轩呢?他在哪?”夕芫猛地想起了昏厥前的一幕,赤红了双眼,紧抓着雪春的手腕不放。 雪春被她捏的生疼,眼中含泪道,“皇上好好的在璋庆殿呢,一点儿伤都没受。(.)” “我不信,你在骗我是不是!我明明听到他被暗器打中了,你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去看他。”夕芫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不停的颤抖,挣扎着滚落到床下。 凡桃从外面跑进来,和雪春一起将她扶回到床上。 “婕妤您别这样,皇上真的好好的,昨夜是暗卫替皇上挡了暗器,现在皇上正在璋庆殿调查昨晚的刺客呢,不过可惜,那些刺客都自尽了。” “暗卫?什么暗卫?”夕芫稍稍平复下情绪问道。 “就是在暗中保护皇上的人,以前没人知道皇上身边还有暗卫,这次的情况危急,暗卫才被迫现身的。” 夕芫闭上双眼依靠在床头,想起夜宴上的行刺只觉得疑点重重,如果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宇文皓轩,可为什么第一刀是向她刺来的呢?还有皇上身边如此隐秘的暗卫,想必日后是要有大用途的,却被这么简单的给引了出来。 夕芫心中一阵懊悔,狠狠地砸了下床沿,若不是她鲁莽逞能,事情一定不会遭到这个地步。 凡桃和雪春对视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雪春小心翼翼的上前,握起她的手说道,“公主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奴婢哪做错了?” 夕芫睁开双眼,笑着拂了拂雪春的鬓角,“没有,你没做错,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公主做错事情了吗?” 看着雪春天真的脸庞,夕芫忍不住落下泪来,凡桃赶紧将雪春拉到一边,“公主现在肯定饿了,你去弄些吃的来。” 雪春撅着嘴,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凡桃坐在床边在夕芫的背后又放了一个枕头,似是无心的说道,“婕妤对皇上的情义,大家都看在眼里了,您不惜自己的性命保护皇上,这宫中怕是没人能做的到。” 夕芫垂下眼睫,幽幽的叹道,“只可惜若是被人利用了,反倒误事。” 凡桃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只是递上了一杯热茶。 夕芫将茶杯托在手中,看着热气慢慢氤氲开来,突然哼笑了几声,屋中的炭火明明烧的极暖和,可凡桃却觉得阵阵发冷。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大志,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那些明里暗里的人都不让呢!凡桃,你说我该怎么办?” 凡桃回身看向夕芫,身体突然变得僵直,这种仿佛能刺穿一切的眼神,她从来就没有在夕芫的身上看见过,在她的映像里,夕芫一直是一个温婉中带点倔强的女子,可是现在的夕芫却变得有些陌生。 “婕妤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凡桃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 夕芫轻笑的看着她,“不,你听的懂,你不需要马上回答,我有耐心等,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随时可以跟我说。” 凡桃微张了张嘴,有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饭来啦!”雪春人还未进屋,声音便先到了。 凡桃忙掀开门帘,雪春一溜烟的窜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公主你看,这是奴婢最拿手的青莲百枣粥。” 雪春将粥碗直接端到了床上,夕芫闻了闻说道,“这莲叶的香气真浓呢!” 雪春嘿嘿一笑,附到她耳旁说道,“是在夏府的时候从夏公子的莲花池里采的,还有好多呢。” “你胆子还真大,夏公子最宝贝他那池莲花了。”夕芫假意嗔了她一句后,两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了团。 凡桃偷偷擦去手心里的汗,看着一脸嬉笑的夕芫,若不是刚才的话句句刻在心上,她真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第二十二章 刺客 兰池宫主殿外,小梁子双脚不停地在地上跺来跺去,寒风吹的他直流鼻涕,向殿内瞟了一眼,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王宝络竟连他都要瞒,只跟那个一脸凶相的觅露商量。 殿内,炉火烧的极旺,外面寒风冷冽,屋中却暖得像春天一样,王宝络斜坐在榻上,手中转着一个玉石把件,玉石穗上的珠子随着旋转,‘叮叮’的响个不停。 王宝络听得一阵心烦,猛地将玉石摔了出去,玉石砸在墙上,‘当’的一声碎成数块,本来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却在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了。 觅露拾起被砸碎的玉说道,“娘娘尽管放心,事情奴婢已经处理干净了,就是挖地三尺也绝不会查到咱们这来。” 王宝络目光如剑的看向她,“放心?你叫本宫怎么放心,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还有脸站在这儿。” 觅露跪在地上,神情中虽有愧疚却并无惧意,“娘娘,那些刺客肯定不是老周手下的人,他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去刺杀皇上?” “那他的人又到哪去了?连自己的人什么时候被掉包了都没察觉,本宫看他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娘娘,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咱们的计划被别人利用,这说明咱们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娘娘您要想想办法呀!” 王宝络重重的叹出一口气,“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老周他们都安顿好了吗?” “娘娘放心吧,老周已经出了上京去投奔王老将军了。” 王宝络猛地坐起身,“怎么去了父亲那?要是让他知道我无端取人性命,还不把我给杀了?” 觅露起身扶住她说道,“奴婢已经跟老周交待过了,这事他也参与其中,他不敢随便乱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宝络拍了拍胸口又躺了回去,“皇上那边查出什么了没有?你派去盯着的人怎么连个信儿都不回。” “没信儿是好事啊,说明皇上什么也没查出来。”觅露倒了一杯宁心安神的茶递给王宝络。 “你说在暗中盯着咱们的会是谁?”王宝络轻啜一口茶,神色突然一滞,“会不会是皇上?” “应该不会,看皇上今天的反应显然是没有准备的,连身边隐藏多年的暗卫都动用了,再说皇上也没有理由自己刺杀自己呀!” “那会是谁?身后有这么个人盯着,让人吃饭睡觉都不安心,他会不会让咱们当替罪羊?”王宝络双手一抖,茶杯‘当啷’一声滚落在地。(.好看的小说) 觅露拾起茶杯说道,“这种时候娘娘您更要定下心来,皇上如果查出眉目一定会先牵出咱们,不过那些人不会蠢到故意把咱们抛出去的,这对他们没有好处,娘娘的母家世代为姜国尽忠,皇上怎么会相信您去刺杀他,到时候只会将陷害咱们的人都牵扯出来。” “可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本宫也就完了,觅露,我这回事真的怕了,本来只是想杀了夕芫那个贱人,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宝络蜷缩在床榻的一角不安的发抖,觅露将轻软的蚕丝被盖在她的身上,“娘娘别怕,有觅露在,觅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您。” 觅露点上一炉她常用的苏合香,王宝络深深的吸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你下去吧,把小梁子叫进来。” “娘娘!”觅露轻唤一声,语气中隐有责备之意。 王宝络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觅露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拂了她的意,只临走前狠狠地瞪了小梁子一眼。 宇文皓轩扔开手里的奏章,双眉紧锁面色铁青,一旁站立的小太监双腿哆哆嗦嗦的抖了起来,怕皇上的盛怒波及到自己的小命。 刘茂林从殿外走进来,看到小太监没出息的样子,紧皱着眉挥手把他撵了出去,小太监如获大赦一般一溜烟的跑了。 刘茂林上前重新替宇文皓轩换了杯新茶,小声说道,“婉韵宫那回话,说夕婕妤已经醒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和宫人有说有笑的呢!” 宇文皓轩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可马上却又消失不见,将方才甩开的奏折扔到刘茂林手中,刘茂林打开一看,面色瞬间也变得和宇文皓轩一样。 “奴才已经极力的封锁消息了,可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传了出去,大臣们要求彻查,看来瞒是满不住了。” 宇文皓轩冷哼一声,“他们的动作倒是快的出乎意料,那几个艺人查的怎么样了?” “一点线索也没有,不过以他们的面貌来看,女子皆是汉人,男子却有匈奴人的特征,皇上还记得在凤阳坡上,哈布旦手下的那些人吗?” “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是匈奴人派来的?可怎么会轻易的混进来?” “奴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些刺客中第一个出手的是个女子,她的目标只有夕婕妤一人,而后出手的男子却是直指皇上您,场面混乱时那几名女子明显很慌张,而且她们是被那些男子杀死的,而男子才是自尽而亡。” 宇文皓轩抬头看向殿外,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是谁举荐他们进宫的?把有关的人都查一遍,一定要找到那个源头。” 刘茂林有些丧气的说道,“查到了一个叫老周的人,不过他已经暴尸荒野了,这个人与王老将军有些瓜葛,一直与王昭仪身边的觅露有联系。” “宝络?她不可能刺杀朕。”宇文皓轩斩钉截铁的说道。 “奴才也觉得不可能,但若是被人利用就不好说了,王昭仪虽狠厉却无心机,她身边的人也都差不多如此。” 宇文皓轩扶额思付了一会儿道,“这事就对外说线索断了,你暗中再派人密查,一定小心不要惊动敌人,宫中的这个奸细必须得挖出来。” “奴才遵旨!”刘茂林跪身领旨后,试探着问道,“皇上今日还去贤妃那吗?夕婕妤刚刚受了惊吓,正是需要” “别说了!”宇文皓轩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派人给夕芫送些补品赏赐,今晚朕还去贤妃那。” 刘茂林退出殿外,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最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过年 新年是辞旧迎新的大日子,民间所有的忙碌都要在这一天停止,合家团圆庆祝,宫中的庆典则更是隆重,自过了小年起,宫里就忙的人仰马翻,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溢。 三十一早天还没亮,夕芫便梳洗妥当,指挥宫人们将一早做好的纸花和灯笼挂满了素梦阁的每一个角落,素梦阁平日里淡色素雅,如今却是一片火红,剧烈的反差让宫人们心里都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凡桃和雪春一早就带着人去各尚局领取年夜里要用的东西,只留下了几个小宫女帮夕芫布置内室,可宫女们年纪尚小帮不上什么忙,夕芫索性将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动手。 雪春回来时正巧看到她踮着脚尖踩在衣柜上面往梁上挂彩花,雪春连忙跑上前,急道,“公主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 “你喊什么?我要是摔下来肯定是你吓得。”夕芫嗔了她一眼,继续往梁上挂花。 雪春不敢再出声,可心里却急的不行,使劲撑着双臂,随时准备接住掉下来的夕芫。 挂完最后一串花,夕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上的神色无比自豪,“漂亮吧!我就说这花挂的低了不好看,你们还都不信。” 她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却忘了还身处在半空之中,向后退时一脚踩空坠了下来,雪春惊呼着上前去接,夕芫只能认命的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凡桃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衣柜下,和雪春一起接住了她,三人在地上滚成一团,狼狈不堪。 宫人们听到动静,都从外面跑进来,察看她们有没有受伤,夕芫很快就从地上站起,丝毫没有磕着碰着,可雪春和凡桃就惨了,被她当成肉垫,身上淤青了好几处。 雪春顾不得自己的伤,急忙起身将夕芫全身上下翻看了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淤伤,痛的呲牙咧嘴,在其他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坐到席榻上。 夕芫从宫人手中接过凡桃,神色真挚的道了声谢,凡桃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可一旁的雪春却不乐意了,“公主你偏心,奴婢也救你了呢,你怎么只谢凡桃姐姐一个人?” 夕芫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道,“你这丫头,哪有人自己讨谢的?” “奴婢不自己讨公主就忘了呢!” “你还真是不吃亏。”夕芫笑着指了指衣柜,“那有尚服局前几日送来的几匹云锦,你把那匹粉色的拿去做身衣服,就算我给你的谢礼了怎么样?” 雪春立刻拉住夕芫的手臂,撒娇道,“公主你真好,奴婢就喜欢粉色的衣服呢!” 夕芫宠溺的拢了拢她的额发,转身对凡桃说道,“那里还有一匹青色的,我看最适合你了,你也拿去做身衣服吧。” 凡桃忙福身推辞道,“婕妤平时赏的东西奴婢就已经用不尽了,再说那云锦是贡物,又是皇上亲赏给您的,奴婢怎么好穿着招摇。” 夕芫刚想说不过是一匹布而已,一旁的雪春却先抢着说道,“好姐姐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收,那我也不好意思要了。” 夕芫‘噗嗤’一笑,“看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凡桃你就收下吧,不然她可要想那身衣服想得好几天也睡不着觉了。” “公主就会笑话我。”雪春瘪起嘴羞红了脸,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夕芫捏了捏她红透的脸颊,笑着对屋中的人说道,“为了不让咱们的雪春丫头难为情,今天就赏你们每人一匹缎子,云锦怕是不够分的,就每人一匹苏缎吧。” 屋中立刻爆出一阵欢呼声,能让主子赏衣料的人都得是有头有脸的宫人,穿出去走在外面都会觉得高人一等。 宫人们得了赏赐更加卖力的干活,到了下午素梦阁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去年一年的时间里南方灾害不断,所以今年的除夕夜皇帝和朝中的大臣要在璋庆殿与天下百姓一同守岁祈福,贵妃和贤妃自然要一同出席,父兄在朝为官的嫔妃也被获准出席,宫中的重点便都放在了前面的璋庆殿。 后宫里少了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夕芫的心中也轻松了下来,带着宫人们在素梦阁里任意闹腾,今天嫔妃们的主斗场转移到了璋庆殿,她就是闹的再出格也没有人会注意。 半下午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后,夕芫就带领着宫人们准备除夕夜里一应的吃喝玩乐,首要的任务便是包饺子。 在宁国,过年时要吃面条的和春卷,可饺子她却只是听说过,宫人们张罗着包饺子时她便和宫人一起到小厨房里帮忙,要见见这饺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本来只要一个时辰便可做好的饺子在夕芫和雪春的‘帮倒忙’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等大家都忙完后天已经黑透了,别的宫里早都响起了‘噼啪’的爆竹声。 凡桃赶忙叫人将早上从尚工局领回的爆竹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像小山一样高,夕芫想让大家在一起过一个热闹的年,只要屋中还能凑合用的东西,她一概都没有再领新的,将省下来全都换做了彩灯和爆竹。 院中被彩灯照的透亮,爆竹声震耳欲聋,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的鲜艳的色彩,伴随着宫人们的尖叫响彻夜空。 夕芫坐在屋中,隔窗看着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庞,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婕妤怎么不出去一起玩?”凡桃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夕芫笑着摇头道,“外面太冷了,再说我在一旁看着,她们也不敢放开手脚去玩儿了。” “婕妤事事都替奴婢们着想,奴婢能跟着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夕芫笑看了凡桃一眼,接过她递来的手炉,“大家都是无依无靠的人,宫里的日子过的艰难,难得今天没人约束,你也和她们一起玩去吧,我这也不需要人伺候什么。” 凡桃看着院中宫人们玩闹,口气老成的叹道,“奴婢早就过了玩闹的年纪了,还是和婕妤一起看着她们玩吧。” 夕芫看到她与年纪不相符的神情,暗暗在心中叹息,在宫里呆的是日久了,怕是院中那些鲜嫩的面孔也会变的跟凡桃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 守岁 今夜的素梦阁中不分主仆,皆同席而坐,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一直吃到了半夜,一些酒量不济的早已醉倒在了桌下,能站着的人当中也没有几个是清醒的了。(.无弹窗广告) 凡桃和几个还能走动的宫人一起将已经醉倒的抬回各自屋中,雪春的神智还算清醒,将屋里收拾妥当后,给夕芫打来洗脸用的热水。 夕芫对着镜子摘下头顶的发钗,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泄在两肩,雪春用梳子轻轻梳顺后说道,“公主今晚也喝了不少的酒,不如早点洗洗睡吧。” 夕芫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再守一会儿,反正咱们宫里没有主位娘娘,明早也不用早起去拜年,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奴婢留下了陪你吧?”雪春神色黯然,在微黄的烛光下眼中似是有泪,“虽然家里的人都不在了,可奴婢还是想守岁为他们祈福。” 夕芫拉她一起坐在床榻上,“好,那今晚咱们就一起守岁,谁要是睡着了谁就是小狗。” 雪春一扫方才的阴郁,拉着夕芫的手急道,“不行不行,刚才我也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就有些头晕了呢,一会儿肯定是我先睡着。(.好看的小说)” “不许耍赖!谁要是睡着了明天就得学狗叫。” 雪春先是苦下一张脸,可眼珠一转后却又喜笑颜开道,“那公主多给奴婢讲几个故事吧,听着故事就不会睡着了。” “没问题,你想听什么?”夕芫别的不会,看过的杂书却很多,每次讲的故事都不会重样。 雪春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要听什么,便道,“随便吧,只要有趣儿就行。” “今天除夕,我就给你讲个跟过年有关的吧,你知道过年为什么要守岁吗?” “当然知道了。”雪春一副难不倒的样子,“守岁是为了祈求将来的一年里,家人平安健康,自己也顺顺利利。” “还有呢?”夕芫像学堂里的先生在考学生一样。 雪春瘪嘴摇头道“还有什么?奴婢只知道这些了。” “不知道就认真地听我讲。”夕芫故作老成的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守岁的故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洪荒世代,有一种凶恶的怪兽,名字叫‘年’。” “年?怎么会有怪兽叫这个名字?”雪春有些质疑的打断她的故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好好听我讲就是了。”见夕芫表情严肃,雪春吐了吐舌不再质疑。 夕芫接着讲道,“这个‘年’每到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要从海里爬出来,走到哪便要把哪里的人和牲口统统吃光,田园全部毁掉,人们辛辛苦苦了一年的成果都让‘年’给毁了。所以每到大年三十的这天晚上,人们就早早的关紧大门,一家人都不敢睡觉,围坐在一起喝酒壮胆,等到大年初一早上的时候‘年’回到海里,人们才敢出门,见面后都相互道贺,庆幸自己没有被吃掉。” 雪春为故事里的人们叹了口气,“这些人真可怜,过年不是都应该高高兴兴的吗?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年的三十晚上,‘年’跑到一个村落里,吃光了所有的人,只有一家贴红喜字穿红衣服的新婚夫妇幸免于难,‘年’又跑到另一个一个村落时,几个小孩放鞭炮,把‘年’吓得掉头就跑,人们终于知道了‘年’怕什么,后来每到三十那天人们都会在门上贴红纸,穿红衣” 雪春伏在一边慢慢的睡着了,夕芫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给她盖上被子。 窗外被灯笼映的一片火红,远处偶尔还会传来淅淅沥沥的爆竹声响,夕芫披上大氅走出院门,脑门被寒风一吹,酒立刻便醒了大半。 道路的两旁挂满了艳红的灯笼,在风的吹动下齐齐的摇晃,像是列队的士兵在等待着将军的检阅。 夕芫顺着灯光走进婉韵宫的主殿,宫人们趁着过年不知到哪里喝酒去了,明晃晃的大殿中竟无一人职守,进到李昭媛居住的内室,布局摆设依旧,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夕芫坐在桌案的席踏旁,想着秋天时还坐在这里与李昭媛话家常,如今却已阴阳两隔,不禁感叹起人世的无常。 李昭媛在时的婉韵宫,虽不比兰池宫整日的迎来送往,却也能说得上热闹,可再看今日,竟安静的像冷宫一样。 夕芫不想再多呆,快步走了出来,可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原本摆放着翠玉屏风的空地,心里突然也空了一块。 出了殿门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的波澜慢慢平息,看到远处隐有火光,便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宫女在烧纸钱,宫中私自焚烧纸钱是大忌,夕芫正要上前制止,却突然想起来那个宫女正是李昭媛的贴身侍婢――春喜。 夕芫看着春喜抽泣的背影,心中一酸,默默转身离开,婉韵宫的静默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她快步走出宫门,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第一次荡秋千的地方,可放眼看去早已没了秋千的踪影,她的心仿佛又被挖走了一块。 夕芫不想再去看这些,低着头转身离开,只看着脚下的石板路。 直到双腿走得酸痛才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陌生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想要找宫人问问路,可大半夜的又是过年,竟连一个人也找不到。 她没有办法只好凭着感觉走,看到前面的一条小路,觉得有些熟悉,便走了上去,走到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兴奋的加快了脚步,走到一处门前,抬头时却赫然的看见了三个字‘梦馨居’。 夕芫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双眼直直的看着泛着冷光的三个大字,心像是整颗被抽走了一样,身体瞬间变得冰冷。 那三个字就像是一道符咒,将她死死的钉在它的下面,想退不能退,想进进不得,只能尴尬的在原地徘徊。 第二十五章 守岁(2) 天空慢慢飘起雪花,开始时星星点点,后来越下越大,像是漫天飘洒的鹅毛一般。 夕芫一动不动的站在暗红色的宫门前,任凭雪花在身上堆砌,渐渐变成了一尊雪雕,与周围的颜色融成了一体,偶尔经过的宫人竟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一阵狂风夹杂的雪片拍在脸上,夕芫无助的打了一个寒战,目光从‘梦馨居’三个大字上收回,低头时才发现双脚已经被雪掩埋。 她想将双脚从深雪中拔出,可却丝毫使不上力气,用手指狠狠的在腿上捏了一把,果然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夕芫握了握手指,用力的摩擦了几下大腿,试着抬动双脚,努力了几次后双腿终于开始回暖,可脚掌处却如万针穿刺般痛麻,她猛地吃痛,脚下不稳,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之中。 双脚回血后麻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突然一双坚实的臂膀将她腾空抱起,夕芫惊呼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宇文皓轩冷着一张脸,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将她抱进了梦馨居的暖阁之中。 一路上夕芫想了好几个理由,解释她为什么大半夜的站在这里,可宇文皓轩直到把她放在了软榻上,还是没说一句话,她精心准备的理由竟不知要怎样开口去说了。(.好看的小说) 宇文皓轩将她放下后,便走到桌案旁坐下,专心的看起案上的书籍,夕芫身上暖和过来后,觉得屋中的气氛过于紧张,便开口说道,“你不是应该在璋庆殿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宇文皓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天都快亮了。” 夕芫转头看向窗外,天边果然已经泛出丝丝光亮,“呵呵,是不早了。”她尴尬的笑了两声,宇文皓轩却没打算理她,依旧低头看手中的书。 夕芫自觉没趣,便也闷着不再做声,打量起屋中的摆设。 屋中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依然透露出女子的气息,软榻旁边是一台古朴无华的梳妆台,台面上摆放着一架精致小巧的铜镜,正好可以照在软榻的位置,台上的胭脂盒盖半扣在盒子上,梳子发钗也都随意的散在台面,好似乎方才还被用过。 门口处立着一架双面刺绣的屏风,屏风上绣着一个女子,半卧在春景之中低头看书的情景,女子低着头看不见样貌,可妙曼的身姿却更让人浮想联翩。 夕芫移开视线看向墙壁一侧的书架,那书架整整占了一面墙的空间,每一个格子里都塞满了书。 她见宇文皓轩还在埋头看书便悄悄的凑到书架旁,细看之下欣喜的发现,书架中的书种类特别全面,从天文地理到医书野记,甚至连菜谱都有,就是没有那些讲大道理的学家经典。 不过这倒正对了夕芫的胃口,她从里面抽出一本名叫《丛花集》的书,看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收录的是那些有才华有气节的妓女的故事,夕芫慢慢沉浸在故事之中,看到觅得良人的她就跟着笑,看到命运凄惨的她就陪着哭,全然忘了宇文皓轩的存在。 屋中的情势一下颠倒了过来,夕芫全情投入的看书,宇文皓轩则凝目专注的看着她。 过了许久,夕芫抽泣着合上了书的最后一页,抹了抹眼角的泪,还沉浸在故事的凄惨之中。 “好看吗?”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夕芫这才想起宇文皓轩的存在,赶紧擦干净眼泪起身说道,“这些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可以。”见他答应的干脆,夕芫心中一阵雀跃,可宇文皓轩却又开口说道,“借给你看可以,但是不能拿出这间屋子。” 夕芫语气试探着问道,“你是要我天天来这里看吗?”宫中人人都知道宇文皓轩从不轻易召嫔妃到梦馨居。 “对,以后想看书了就过来,白天看不够,晚上就住在这里。” “真的?”夕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可是皇帝,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不过现在就不要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宇文皓轩说着将她抱起放到软榻上,“看你眼睛红的,在这睡一觉吧。” “可是我还不想睡。”夕芫坐起身靠在他的肩膀上,“跟我说说话吧,从小年后你一直都没来过婉韵宫,我想去找你,可是又怕你没空理我。” 宇文皓轩板起她的肩膀,神色严肃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话?” 夕芫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我听宫人们说,你这些天一直都宿在贤妃那,他们还说,姜国与宁国结成了同盟,贤妃有可能成为皇后” 夕芫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她自己也听不见了。 宇文皓轩看着她失落的神色,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没有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让你也参与在政事之中,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贤妃她不会成为皇后。” “那谁会是皇后?贵妃娘娘吗?”夕芫说完便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但心里还是希望宇文皓轩能给她一个答案,可过了良久宇文皓轩也没有说话。 夕芫抬头却看到宇文皓轩直直的盯着那面刺绣屏风,她心中突然意识到,屏风中的女子就是已故的皇后。 屏风在眼前渐渐模糊,夕芫抬手摸了摸脸颊,已是湿润一片,她一直都不敢在宇文皓轩面前提起这个女子,她怕最终得到的会是自己一直惧怕的答案。 “再给我些时间好吗?”宇文皓轩语气有些落寞的说道,“有些事情现在真的不敢去回首,等我的心不那么痛的时候,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没关系的,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不能告诉你的呀,我先睡一会儿,你去忙吧。”夕芫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身体朝里侧躺下,眼泪无声的浸湿了枕面。 宇文皓轩一直坐在榻便,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了才悄悄起身,招手唤刘茂林到近前,在刘茂林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茂林笑着深深的看了软榻上的夕芫一眼,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昭容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纸柔和的照进屋中,窗下,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火炉上坐着的水壶噗噗的冒着热气,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夕芫躺在软榻上沉沉的睡着,凡桃掀起被子的一角,塞进去了一个小手炉,又将被子的边角捂严。 雪春把冷了的茶水倒掉,用新烧开的水又冲了一杯,端到榻前等着夕芫醒来。 凡桃笑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还真是个死心眼儿,等娘娘醒来再冲茶不就行了,这一上午你来来回回的,倒掉了多少杯茶了。” “倒掉就倒掉呗!只要公主一醒来,能马上喝到热茶就行了。” 凡桃谨慎的看了眼门口,说道,“这是梦馨居,可不是咱们的素梦阁,要是皇上哪天问起来,茶叶怎么少了那么多?看你怎么办!” 雪春斤了下鼻子笑道,“姐姐净吓唬我,皇上才不会管这些小事呢,再说这宫里,短了谁的东西也不会短了皇上的。” “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精了呢!” “那是当然,公主这么聪明,我天天看着,自然也就变聪明啦!” 凡桃掩口笑道,“你还真不谦虚,夸你几句就上天了。” “是谁变聪明了?”夕芫幽幽转醒,笑着看向她们。 “是凡桃姐姐夸奴婢聪明呢!”雪春连忙用手臂扶起她,另一只手将茶杯递了上来,“公主睡的渴了吧?快喝口茶,热乎的呢!” 夕芫喝完将空茶杯又递回给雪春,“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这的?” 凡桃福身答道,“是刘公公告诉奴婢的,刘公公说,娘娘一早在梦馨居歇下了,让奴婢们都来伺候着。[.超多好看小说]” “娘娘?哪个娘娘?”夕芫疑惑的在屋中看了一圈,可并没发现有其他人在。 雪春激动的站起身来,“公主还不知道吗?一早刘公公就到各宫传谕了,说皇上册封您为昭容娘娘,让您接管婉韵宫!” 凡桃拉着雪春跪了下来,“娘娘您快坐好,让奴婢们给您行大礼吧!” 夕芫怔愣的看着她们给自己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若是换了别的嫔妃,定会高兴的喜极而泣,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宇文皓轩这么突然的册封,难道是安慰这些些天来对她的冷落吗? 见她神色有异,凡桃起身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晋封是喜事啊!奴婢看您怎么有些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是个名分而已,左不过皇上的一句话罢了,外人看着好看,可究竟是怎样的,只有自己知道。(.)” “娘娘您别这么说,奴婢知道您心气高,虽然只是名分,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呢!再说皇上待您的情意已经非同一般了,只是宫里这么多女人,皇上也难免会顾此失彼。” 夕芫苦涩的一笑,“是啊,宫里这么多人,有人欢笑就必然要有人难受的。” “娘娘看开些就好,不过这位份高可是有大好处的,如今您和王昭仪平起平坐,她以后就不敢再拿身份压您了,咱们婉韵宫又有了主位娘娘,宫人们走在外面也能抬头挺胸了。” 夕芫蹙眉问道,“怎么?咱们的宫人在外面还要受气吗?” 一提起这个,雪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公主你不知道,咱们屋里的人还好些,可守着主殿的那些宫人到了外面,连狗都不如的,随便哪个人抓见了都随意指使,干不好还要挨打挨骂。” “雪春!”凡桃打断她的话,“和娘娘说这些干什么?” 夕芫摆了摆手,“凡桃,我知道你怕我心思重,可这些话以后也不必瞒我,若不是雪春今日说了,我还以为给大家涨了月银便可高枕无忧了,可没想到,枉我也是在宫中长大的人,竟连这一层都没考虑到。” “娘娘也不必自责,姜国的后宫这么大,您有想不周全的事也无可厚非,您能替宫人们着想,他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宫里的主子,哪个不是出了事先把自己的宫人甩出去,有谁像您这么护短啊!” “她们怎么做那是她们的事,可只要是跟着我的人,我都会尽全力去保护。” “可是娘娘” 夕芫抬手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用劝我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凡桃无奈地一笑,“娘娘既然这么说,那奴婢只劝您一句,有些人是不值得您真心相待的。” 夕芫默默地点了点头,雪春在一旁撅嘴说道,“公主,奴婢是不是你值得真心相待的呀?” “那还用说。”夕芫笑着看了看她们,“你们两个是我在宫中最亲近的人,我不真心待你们,那要真心待谁?” 雪春喜笑颜开的贴在她身上,凡桃则似有愧的低下头。 夕芫拉住她的手,神色了然的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往后咱们要像一家人一样。” “嗯!”凡桃用力的点了点头,和她们抱在了一起。 门口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清了清嗓子,凡桃和雪春立刻退到一旁,站的笔直。 夕芫收敛了神色问道,“公公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的话,娘娘宫里的差人来,说是有事要回禀娘娘。” 夕芫点了点头,凡桃对门口的小太监说,“让她进来吧。” 小太监退出去没多久,春喜便走了进来。 凡桃扶起跪在地上行礼的春喜问道,“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只是宫中上下都知道了娘娘晋封的消息,送礼的人都快把娘娘的素梦阁挤满了,娘娘不在,宫人们不敢收礼,所以奴婢才跑趟腿,来问问娘娘的意思。” 雪春听完气愤的骂道,“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前些日子皇上不来的时候都跑哪去了?现在才赶来巴结,公主不要理她们,把她们的礼全都退回!” “住口!”夕芫严厉的喝止道,“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要惹来多大的麻烦。” 雪春知道自己又鲁莽说错了话,噤声退站到一边。 夕芫消下气来,对春喜说道,“你回去告诉她们,说我即刻就回。” 春喜退出门外后,夕芫冷下脸看向雪春,“说话怎么不先过过脑子?在宫中这么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不知道吗?” “奴婢知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雪春跪在榻边低头认错,夕芫见她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忍再说她了。 第二十七章 请安(1) 次日清晨,夕芫吃过早饭后坐在榻边,无聊的翻弄了几页书册,心里想着怎样和宇文皓轩商量,才能把梦馨居中的书带出来。 凡桃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见她还在发愣,急道,“娘娘怎么还坐着不动,今天可是您第一次去甘泉宫请安,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夕芫看了看外面的天,笑道,“这么急做什么?时辰还早呢,现在去了贵妃娘娘说不定还没起床呢!” “娘娘,在宫中过年从初一到十五都是大日子,请安的规矩也比平时多,您不早早的准备着,出了纰漏可怎么办?” 夕芫不以为然的笑道,“贵妃娘娘看上去是个性情和蔼的人,想必待人也十分宽容,不会无故找嫔妃们麻烦的,再说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出错,你就放心吧,我是去请安又不是入虎穴,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凡桃不赞同的说道,“娘娘,奴婢是为了您好,就算您说的都对,可贵妃娘娘不挑您的错处,别的嫔妃却都看着您呢!您从采女一直晋封成为今日的昭容娘娘,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她们可都巴不得您犯错!” 夕芫放下手中的书册,欣慰的看着她,“凡桃,谢谢你。” 凡桃惶恐的跪了下来,“娘娘您这是要折煞奴婢吗?” 夕芫扶起她,笑着说道,“你事事都为我想的这么周全,难道我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凡桃躬身退到旁边,说道,“奴婢做的都是分内的事,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为您着想的,再说这婉韵宫里的宫人,哪个不是尽心想着娘娘?奴婢做的这些真的算不得什么。” “别人怎么比得上你心细如尘,一会儿还得你陪我去请安,雪春那丫头,我真怕她语出不逊得罪了其他嫔妃。” 凡桃扶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娘娘也不必太担心,雪春其实挺聪明伶俐的,只是年纪还小,也没经历过大事,性子不够沉稳罢了,等再历练几年肯定是要强过奴婢的。” 夕芫叹了一声,“她呀,怕是得吃了大亏才会长记性,可这宫里走错一步便是要丢性命的,我真的怕她哪天真闯下大祸,那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娘娘别担心了,奴婢一有机会就会提点她的。” 夕芫转身握住她的手,“那雪春可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看住她,若是犯了错就狠狠的罚。” “嫔妾见过昭容娘娘,娘娘这是要罚谁呢?一大早的谁惹您生气了?” 穆婕妤从外面走了进来向夕芫行礼问安,夕芫赶忙迎了上去,扶起她道,“姐姐不必多礼,您可是我这的稀客,今日怎的一大早的就来了?外面雪天路滑,可别摔到了。” “娘娘现在是婉韵宫的主位,嫔妾来请安是理所应当的呀!” 夕芫拉着她一同坐下,“姐姐快别这么说,你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妹妹怎么好劳顿你日日来请安,就是昭媛娘娘在时也没有这样,咱们姐妹不用那么多规矩,昭媛娘娘在时怎样现在还怎样。” 穆婕妤和婉的一笑道,“娘娘说不用那是娘娘宽容大度,可您昨日刚被册封为昭容,于情于理嫔妾都该来道贺的,本来应该昨日就过来,可昨日娘娘这里道贺的人太多,所以嫔妾今早才来。” “姐姐能来就好,也不拘什么时候,反正我整日也是无事,咱们在一起说说话也算是个乐子。” “那嫔妾要是来的勤了,娘娘可别嫌烦,对了,今日是娘娘头次到甘泉宫请安,可准备妥当了没有?” 夕芫笑看了凡桃一眼道,“凡桃一大早就催着我早些准备,我看也不用费那么多周章,只不过是嫔妃们聚在一起说说话罢了。” 穆婕妤起身笑道,“娘娘还是快些准备吧,嫔妾就不在这耽误您了,嫔妾告退。” 穆婕妤走后,夕芫收起笑容轻起气来,凡桃不解的问道,“娘娘为什么叹气?穆婕妤来您不高兴吗?” 夕芫摇了摇头,“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她说话恭恭敬敬的,有些不习惯,感觉关系生疏似的。” “穆婕妤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娘娘也不用觉得不习惯,以后这宫中比您位份低的嫔妃,都要对您如此恭敬的。” 夕芫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凡桃,还是给我像以前一样装扮吧,这么重的头饰我有些不太习惯,还有这身衣服也太繁琐了些,平时看着别的娘娘穿着也没这么别扭,怎么穿到自己身上就觉得不舒服呢?” 凡桃又将一根华丽的步摇插到她的头顶,说道,“娘娘,嫔妃的装束都是有定制的,您不能逾越可也不能寒酸了,打扮的太简单,贵妃娘娘会觉得您对她不够尊敬的。” 夕芫垮下一张脸来,“这些我也知道,算了,你就挑些轻一些的头饰给我戴上吧。” “奴婢知道了。”凡桃小心的将每根朱钗绢花都先在手中掂量一下,挑出那些比较轻的,样式也好看的,用了近三炷香的时间才把夕芫装扮妥当。 夕芫起身走了几步,只觉得头上叮叮当当的乱响,裙摆也总被她踩在脚下,一双广袖怎么都拢不好。 凡桃掩口轻笑了两声,“娘娘且忍忍吧,等过些天穿的习惯了就好了。” 夕芫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有这样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甘泉宫离婉韵宫很远,太监们抬着步辇走了很久才在一个朱红色的宫门前停下,旁边已经空停着好几架步辇。 夕芫走下步辇,轻声问向凡桃,“咱们来的晚了吗?怎么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 凡桃看了看四周,低声答道,“还有很多没到的呢,娘娘放宽心就是。” 夕芫点了点头,抬步迈进甘泉宫的大门,道路的两边各站了一排宫人,见她进门都跪地行礼,她摆手让宫人们平身,心中暗暗惊叹,这甘泉宫的气派就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第二十八章 请安(2) 宫中位列一品妃位的嫔妃都可以独居一宫,可宫人的配制却比嫔位多上近一倍,日常吃用更是奢华无比。 夕芫暗暗看过道路两旁恭迎的宫人,以前觉得兰池宫里的宫人穿戴已是不俗,可和甘泉宫的相比却要差上很多了。 甘泉宫的宫人们身上皆是一致的锦缎制衣,发髻头饰都一模一样,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凡桃见她似有不解,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贵妃娘娘虽然看上去和蔼,可对宫人的管制十分苛刻,所有的事情都要整齐划一,容不得宫人犯一点错。” 夕芫微微蹙眉,“可她这样严厉,为何对后宫的事却并不上心,能把自己的宫里管理的这样整齐,想必整顿后宫也不在话下的。” “那奴婢就不知了,这贵妃娘娘入宫比已故的皇后还要早,听说当时太后是有意要册封她为皇后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老宫人们隐隐约约提起过,好像是皇上力抗了太后和众大臣的谏书,硬要册封故皇后为皇后,册封典礼的那天百官还集体罢礼,可那也没阻的了皇上。” 夕芫似乎对太后处死皇后一事找到了些原由,可宇文皓轩连册封都如此坚决,太后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呢? 见她若有所思,凡桃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袍,收回心神才发现已经到了甘泉宫的主殿门外,几个穿戴与她一样华丽繁琐嫔妃站在门口候着。 见她过来皆略微福身一笑,夕芫也福身回了礼,可有两个人却一直在针锋相对的互瞪着,她好奇的看了一眼,正是平日里十分不睦的王宝络和赵淑容,两个人每次碰面都像是爆竹似的,一点就着。 夕芫站到一边,和她们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免惹火上身,而站在另一边的一个嫔妃却向她走了过来。 夕芫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嫔妃的位份,可这宫中除了两个妃位的娘娘和王宝络之外,便数她的位份最尊贵了,所以只是微微颔首应过。 凡桃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这是映寒宫的刘充容。” 刘充容走到她面前,福身问安,夕芫赶忙扶起她,“你我同为嫔位,姐姐何须行此大礼?” 刘充容谦卑的答道,“嫔位之中也分九等,娘娘在嫔妾之上,嫔妾自然要行礼的。” “都是自家姐妹,如此拘束岂不是疏远了吗?姐姐只当本宫是妹妹便好。” “哟!本宫本宫的,叫的还挺顺溜,这才刚晋封就摆上谱了吗?”王宝络和赵淑容停了争执,又将矛头指向夕芫。 夕芫只福身行礼没有答话,心想今日是第一次来甘泉宫请安,若是与她起争执,贵妃娘娘怕是会不高兴。 可她想息事宁人却有人在一旁蹿火,只听赵淑容哼笑一声,“人家现在是昭容娘娘,跟你平起平坐,如何称不得‘本宫’?难不成你对皇上的旨意不满吗?” 王宝络气得面色发青,赵淑容见她生气,神色更加得意起来,眼看一场口舌又要爆发,可面前的殿门‘吱嘎’一声打开,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退站到门的两侧,仿若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夕芫虽疑惑大家为什么突然面露惧色,却也和众人一起向后退站。 门开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略显富态的宫女,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虽穿着宫女的服制,可身上的配饰与宫中普通的美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特别是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站在她面前,夕芫倒感觉自己像是奴才了。 偷眼瞧了瞧这个略显华贵的宫女,凡桃靠近她小声说道,“这是贵妃身边的景晏姑姑,以前是服侍太后的贴身婢女,在宫中颇有地位。” 夕芫听后立刻垂下眼帘,赵淑容却摇摆着腰肢走上台阶,“姑姑,娘娘起了没有呀?我们这都巴巴的等了几柱香的时间了。” 景晏草草的福了福身,“贵妃娘娘已经起了,让各位娘娘就去呢!”说罢转身便走,对嫔妃们没有一丝礼让,可众人却都见怪不怪,跟着她进了主殿。 主殿里的装饰和兰池宫一样是一片琉璃金色,可却没有兰池宫中的轻浮之态,而是一片肃然华贵之姿,摆件则以厚重端庄的敞口素花瓷器为主,衬托的坐在主位上的贵妃更加端庄仪娴。 见她们进来,贵妃笑道,“今日贪睡了些,让各位妹妹久等了,大家快坐吧。” 众人请安落座后,贵妃越过其他人看向夕芫,“夕昭容今日第一次来,姐妹中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吧?本宫来给你介绍一番。” 夕芫一一与屋中的人颔首见礼,按理说嫔位与妃位加起来应有十三人,可妃嫔之位大多空悬,屋中的嫔妃加起来也只有寥寥数人。 贵妃等她见完礼后,将在坐的嫔妃都看了一遍,问道“贤妃怎么还没来?今日可告假了吗?” 景晏躬身答道,“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雪天路滑,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既然知道路不好就应该早些出门才对,哪有让娘娘等着她的道理。”赵淑容替贵妃不满的说道。 贵妃轻抿了一口香茗,面上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来不来的都无所谓,她近日伺候皇上辛苦,本宫能体谅她。” “嫔妾就是在辛苦也要来给娘娘请安的。”门口处贤妃轻迈莲步,走上前来行礼问安,神色清冷严肃,与那日在沅陵殿看到的笑靥如花判若两人,仿佛她的笑只有在宇文皓轩面前才得展现。 王宝络见她傲慢的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刚才还满腹牢骚的赵淑容却安静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感觉到王宝络不善的目光,贤妃也转头回瞪向她,两人间瞬时充满了火药味儿,夕芫知道王宝络最不屑她们这些和亲的公主,可没想到她连贤妃也不放在眼里。 贵妃打断两人眼神间的较量,对贤妃说道,“今日咱们姐妹中又多了新人,是婉韵宫夕昭容。” 夕芫起身微笑着向贤妃行礼,珏儿贤妃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表情,连头都懒得点便转向了一边,夕芫知道那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无视。 第二十九章 请安(3) 去年夕芫从宁国出发来姜国时,必须要借道成国才能抵达,可那时还是成国公主的贤妃也正准备到姜国和亲,夕芫他们本不想在成国多停留,可成国欺宁国弱小,硬是将他们压制在边境近十天,等贤妃的和亲队伍出发后,才放他们通行。 夕芫想起那时,连成国的普通驿站官员都敢拿白眼看她,如今贤妃对自己的态度便也在意料之中了,遂淡然一笑,也没觉得多尴尬。 贵妃招呼贤妃落座后,和悦的问道,“皇上近日的身体怎么样?妹妹宫里的饭菜可还和皇上的口味?如若不好就从本宫这里抽调几个厨子去。” 贤妃面无表情,语气清冷的答道,“娘娘不必挂心,皇上正值壮年,身体哪有不好的道理,嫔妾宫里的厨子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就是御膳房的也未必能及,娘娘的厨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嫔妃们暗暗的捏了把汗,宫中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贵妃说话,一旁站着的景晏脸色早已铁青。 可贵妃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温雅的笑容,贤妃的一番话说下来,她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要皇上一切都好本宫就放心了,妹妹整日侍奉皇上辛苦,以后请安也不必日日都来,尽心伺候好皇上就行。” 见贵妃并未责罚,嫔妃中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暗叹可惜,夕芫一直不动声色的坐着,细心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推断她们当中哪些人是同一阵营,哪些是针锋相对的。(.无弹窗广告) 正看得出神时,贵妃突然出声叫她,夕芫忙收回心神,含笑看向贵妃。 “听说皇上准你自由出入梦馨居,那儿可是皇上独居的地方,连本宫都甚少过去,妹妹真是好大的面子呢!” 听了贵妃的话,所有人的眼神都从贤妃转移向她,有羡慕也有嫉妒。 夕芫福身解释道,“皇上知道嫔妾素爱看书,梦馨居里的书籍颇多,可皇上嫌嫔妾愚钝,不舍得将书外借,所以才准嫔妾在梦馨居里看书的。” “夕昭容还真是好福气,我们连梦馨居里有书一事都不知道呢!” “是啊,听说夕昭容第一次侍寝就去的梦馨居。” 嫔妃们的讽刺夕芫只当没有听见,她抬头看了一眼笑得依旧和婉的贵妃,心中大感疑惑,宇文皓轩准她出入梦馨居时并没有别人在场,她也还没来得及跟自己宫中的任何人讲,可贵妃却已经知道了。 是宇文皓轩告诉她的吗?夕芫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昨晚宇文皓轩宿在贤妃的花蕊宫,若是他说出去的也应该是贤妃先知道,可看贤妃微带嗔怒的表情,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样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就是贵妃在宇文皓轩的身边按有眼线,想到这层,她心中暗暗一惊,看来贵妃真不是表面那般贤淑无争。 嫔妃们还在为她能出入梦馨居一事讽刺不休,贵妃不耐的打断她们道,“若是眼红你们也回去多读些书,光在这磨嘴皮子管什么用。” 众人都住了嘴,一直安静的刘充容却起身笑道,“那日在宴会上,夕昭容奋不顾身的替皇上挡暗器,忠勇之心可见一斑,也难怪皇上如此宠爱昭容娘娘。” 夕芫向刘充容微微一笑,从刚一见面刘充容便有示好之意,她虽不知是何目的,可在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贵妃也对她赞道,“妹妹那日真是吓坏本宫了,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却敢挡在皇上身前,可见你对皇上情义至深,就冲这个皇上怎么宠你都是应该的。” “娘娘过奖了,嫔妾那时也来不及想什么,只是出于本能而已,相信各位姐姐若是站在皇上身边,也定都会如此的。” “就是,我那时离得太远了。” “是啊!等我冲到皇上身边时,刺客都被抓住了。” 众嫔妃都纷纷给自己找未能保护皇上的理由,殿内一时乱哄哄的。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殿中立刻安静了下来,嫔妃们先是一愣,随后争先恐后的起身相迎。 宇文皓轩大步跨进殿内,面前一下跪了数位嫔妃,他刚想伸手去扶,却发现不知先扶哪个好,便随意摆了下手,让嫔妃们自行起身。 贵妃让出殿首的主位坐到一边,“皇上怎么在这时候来?连朝服都没换下。” 宇文皓轩看了看众人,笑道,“想着这时候你们都在这,就来看看。” “臣妾们闲着无聊,借着请安也能聚在一起多说会儿话,皇上要来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臣妾也好多备些糕点。” 贵妃说着招手让宫人们下去准备,宇文皓轩却打断她道,“不用了,朕看看就走,你们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吧?没什么事也就散了吧!” 贵妃神情怔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对嫔妃们说道,“今日本宫也乏了,大家都散了吧。” 嫔妃们纷纷跪安,同宇文皓轩一起出了甘泉宫。 早上还积着雪的道路,此刻已经清扫的干干净净,宇文皓轩在前面慢慢悠悠的走着,嫔妃们也不敢乘坐步辇,在后面跟着一起步行。 走到岔路时,几个嫔妃回宫的路不再与宇文皓轩走的一致,便悻悻的告退了,几个岔路走下来,跟在后面的嫔妃一个一个的减少,夕芫的婉韵宫离的最远,所以最后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凡桃识趣的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快到婉韵宫时,走在前面的宇文皓轩突然转过身来,拉起夕芫的手就跑。 夕芫一身繁琐的装饰随着跑跳不停地往下掉,她想要停下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宇文皓轩的手,凡桃只得跟在后面一路的捡。 两人一直跑到了婉韵宫的门口才停了下来,宇文皓轩看着她头上快掉尽了的头饰笑道,“这样简简单单的才好看,以后我每见你盛装一次便带你跑一次怎么样?” 夕芫大喘了几口气,半笑半嗔的看着他,“才不要,我的首饰都被你摔坏了,你得赔给我。” “那我就赔你个大的,上元节的晚上京城里举办灯会,想去看吗?” “我可以去吗?”夕芫忽闪这一双晶亮的眼睛,又兴奋又期盼的望着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神秘的一笑附到她耳边说道,“上元节天黑之后到璋庆门外等我,不要带任何人,有人会把你带出宫的。” “真的?”夕芫忍不住大叫一声,宇文皓轩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今日还有事要忙,就送你到这了。”说完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夕芫抑制不住激动,蹦跳着往素梦阁跑,凡桃喊不住她,只好无奈的继续跟在后面,捡拾她掉落的首饰。 第三十章 中元 这几天夕芫每天起床都要掰着手指数日子,祈盼能时间过得快一些。(.) 民间上元节的晚上都会举办大型的灯会,她在书中看过好多故事里的男女,都是在上元节这天相遇定情的,所以对这个节日一直特别的向往。 可无奈身在宫中,还从未真正见过民间上元节的盛况,只是听说这一天,连闺阁中的小姐都能自由的走上街头,无需避讳,才子佳人的美谈几乎都是发生在上元节的街边。 夕芫难掩兴奋的心情,连雪春都发现她这几天没事就偷着乐,可每次问起,她总是神神秘秘的笑而不答,为这,雪春还跟她生了好几场气。 她有好几次都差点说了出来,可想到雪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便强忍住了没说,打算从街上多买些好玩的东西,回来再向她赔罪。 自从晋封为昭容后,来婉韵宫中道贺套近乎的嫔妃便络绎不绝,每天在甘泉宫请安回来,还要疲于应付这些人,特别是多次向她示好的刘充容,几乎日日都要来婉韵宫报到。 夕芫勉强忍了几天,可她和善的态度却让嫔妃们当成了拉拢的意思,登门拜访的更勤了,最后还是雪春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直接躲到梦馨居去,那里没有皇上的宣召任谁都不敢进入。 虽然这个主意不是长久之计,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躲进梦馨居后,夕芫的世界彻底清净了,每天所做的事情便是焚起一炉香,静静的看书,日子过的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宇文皓轩也将批阅奏章的地点从璋庆殿挪到了梦馨居,两人在同一个屋中各做各的,偶尔相互对视一眼,温婉而笑,夕芫的心里像是浸着蜜一样,心想世间普通的夫妻也就是如他们现在这般吧。 只是每到晚上宇文皓轩却很少陪她,夕芫知道他是要去贤妃的花蕊宫。 宇文皓轩每次要走时,她总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可宇文皓轩深邃的目光却似能看透一切,每每总是满眼心痛的拂着她的脸颊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夕芫忍不住鼻酸,就嬉笑着将他强行推出门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要做的事一定是关乎朝堂社稷的大事,可夜晚独自回宫时,看着月下自己孤单的影子,却总是忍不住落泪。 终于熬到了中元节这天,夕芫一早就兴奋的睡不着觉,在甘泉宫请完安后便直奔梦馨居,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宇文皓轩说。 可到梦馨居时,宇文皓轩却不在,一直等到用过午膳后也没有出现。 夕芫翻弄了几页书纸,怎么也看不进去,便趴在宇文皓轩批阅奏章的桌案上,随手拿起了一本奏章。 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随便看看,可夕芫越看眉头皱的越深,一连翻阅了几个,几乎张张都建议册封贤妃为皇后,说成国自新皇登基以后,发展势头迅猛,与匈奴往来密切,姜国应与成国结为姻亲,维系安宁。 所有的奏章最后,宇文皓轩都批示着‘已阅’两字,苍劲的字体中隐隐透着怒气。 夕芫放下奏章,细长的柳眉几乎要拧在了一块,初一那天早上,宇文皓轩明确的说过贤妃不会成为皇后,她当时觉得,宇文皓轩既然说了不会就一定不会,可今日才知道,做这个决定要顶着多大的压力。 那些奏章篇篇写的铿锵正义,好像宇文皓轩不允便是千古罪人似的,若一个人如此也就罢了,可看这些奏章的数量,怕是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是如此。 夕芫咬了咬唇,虽然有后宫严禁干政的法令,可她还是忍不住将桌上一摞摞的奏章全都看了一遍,对姜国目前的现状也有了些了解。 姜国虽然幅员辽阔,兵强马壮,可北有匈奴虎视眈眈,南有成国不怀好意,周边的各个小国也都如墙头草一般,哪国强盛便倒向哪国。 只看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头痛欲裂,想着宇文皓轩日日都要为这些事操心,心中一阵难过,她蹙眉呆坐在案旁,任时间无声流逝,待再抬眼时窗外已进黄昏。 夕芫起身准备换上晚上出游的便装,抬头却看见刘茂林静静的站在门口,她尴尬的看了看桌案上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奏章,亟亟的解释道,“我只是无聊随便看看,其实也不大看得懂。” 刘茂林笑了笑,将桌上的奏章从新摆放好,“娘娘不用跟奴才解释,有些事皇上不说,并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怕娘娘听了也只能徒增烦恼。” 夕芫落寞的苦笑道,“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告诉我。” 刘茂林倒了杯茶递给她,两人相处的情境像是回到了微服出巡时一样随意。 “皇上心里的苦怕是没几个人能体会,他这个人面冷心热,有时候明明很在乎,可做出来的事却总是让人误解,纵使有天大的事只会自己扛着,其实皇上所做的都是在为身边的人着想,娘娘若是能理解就多包容吧。” 夕芫摇头道,“其实我不是怪他,我是真的想为他分担一些,看到他难过我的心里只会更难过。” “娘娘每日能高高兴兴的,就是为皇上分担了一块最大的心事了,您不知道,皇上每次听说您心情不好,都会担心的吃不下饭。” 夕芫轻叹一声,她最不想的便是成为一个没有用的负担。 门外有宫人忙碌走动的声响,刘茂林看了看窗外的天,恢复了平日里躬身低头的模样,“娘娘,皇上让奴才来转告一声,今日宫人大多被调到朱雀台伺候了,等天一黑透,您就从梦馨居后面的小路绕到璋庆门等候,到时会有马车直接将您送到宫外。“ 夕芫也端起嫔妃的架子说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刘公公费心,帮本宫转告皇上,让他放心就是。” 刘茂林躬身退了出去,夕芫掩好屋门,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便装,就等着外面的天黑透了。 第三十一章 赏灯(1) 马车外的喧闹声驱散了心中的郁闷,夕芫撩起车帘,看向人群攒动的街头,路两旁的小贩早已将琳琅满目的货物摆了出来,唱着特有的曲调吆喝,承天街中间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沿着大路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 马车停下来,驾车的人掀起车帘请她下去,嘱咐了一句‘不要走远’后便迅速驾着车离开了。 夕芫站在原地四处望了望,这条路她并不陌生,去年她曾在这条路上等宇文皓轩的召见,足足等了三天,只是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庄严肃穆的景象,远没有今日的生气勃勃。 街上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很多,所以她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只是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她站着不动,难免被人挤得东倒西歪。 夕芫奋力的往人少处钻,可她刚刚站定,人群却突然静止不动了,她好奇的顺着人们的目光望去,只见正对着承天街的朱雀台上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由于离得较远,她看不清身影的面貌,但那身标志性的龙袍却昭示了身影的身份。 “是皇上,快看,皇上出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众人纷纷向前涌去。 百姓们的热情高涨,毕竟皇上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民间流传皇上隽逸不凡,堪比天神,更成了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 夕芫顶着人群的拥挤向后退,她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皇上,自然没那份热情,也怕动了位置,宇文皓轩会寻不到她。 正当她快要抵不住人群的压力时,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环住她,替她挡去了人群的拥挤。 夕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人群中还有趁机揩油的登徒子,抬起脚狠狠地跺向身后之人的脚背。 那人吃痛松开环住她的手臂,夕芫转过身来却看到宇文皓轩蹲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是你?”夕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朱雀台上那抹黄色的身影。 宇文皓轩站起身没好气的说道,“你下脚还真狠,回去可得找太医好好给我瞧瞧,弄不好骨头都碎了。” “我怎么知道是你?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呢!” “登徒子?我长得像登徒子吗?”宇文皓轩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夕芫知道自己刚才下脚的确不轻,便嬉笑着哄他道,“当然不像,哪能有这么好看的登徒子?” “这还差不多。”宇文皓轩作势整了整衣衫又捋了捋头发,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架势,不过倒真的惹得好多姑娘侧目。 夕芫赶忙把他拉到一边,指着朱雀台问道,“你在这里,那上面的那个人是谁?” 宇文皓轩神秘的一笑,“你猜呢!” “不会是刘茂林吧?”夕芫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除了他还有谁敢假扮我站在上面。”宇文皓轩看着朱雀台上的身影,满心惬意的笑了起来。 夕芫直摇头道,“你们的胆子还真大,茂林真是可怜,被人发现了可是要砍头的。” “你放心吧,他们早就轻车熟路了,站在那上面的,年年都是茂林。” 听到熟悉的声音,夕芫向宇文皓轩的身后看去,只见夏子昭牵着夏盈盈,挤过人群向他们走来,夏盈盈见了她,立刻甩开夏子昭的手扑了过来。 “夕芫姐姐,我好想你呀!”夕芫被她扑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你们怎么过来了?”看到亲切的面孔,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出巡的时候。 夏盈盈撅起樱桃般的小嘴,哼了一声,“姐姐不欢迎我吗?” 夕芫捏了捏她粉红的脸蛋笑道,“当然欢迎啦!可是也没人提前告诉我,我连礼物都没给你准备。” “文轩哥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没告诉你,姐姐你过得好不好,听哥哥说,宫里的女人都可厉害了,个个都是母老虎,她们有没有欺负你?”夏盈盈拉着她的手,满脸关切。 夕芫尴尬的看了看宇文皓轩发青的脸,夏子昭干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夏盈盈不要乱说话。 夏盈盈看着他们几个人奇怪的神情,不解道,“你们都怎么了?哥哥,不是你说宫里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的吗?你还说她们” 夏子昭赶紧捂住她的嘴,不好意思的冲宇文皓轩点了点头,将夏盈盈拖到一边训斥。 夕芫挽住宇文皓轩的手臂,安慰道,“其实夏公子只是拿那些话来吓唬盈盈,让她对你死心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宇文皓轩叹了一声,面色轻松下来,“我明白,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子昭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都是用来哄盈盈的,知道那些做什么?” 宇文皓轩摇摇头,“子昭的眼睛看事情最毒,什么事都能一针见血,虽然有时候话说的不中听,但却没有一句虚言。” 夏子昭拉着夏盈盈又走了回来,夏盈盈挨了训,原本俏丽明媚的五官不开心的揪在一起。 夕芫嗔了夏子昭和宇文皓轩一眼,拉起她的手笑道,“我们不理他们两个,走,咱们看灯去。” 夏盈盈破颜一笑,和夕芫手拉着手一起挤进人群里,宇文皓轩和夏子昭远没有她们两个娇小灵巧,跟在后面相当吃力,不是碰着别人就是踩到别人。 看着他们不时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夕芫和夏盈盈不怀好意的相视一笑,更加肆意的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高高的朱雀台下,密密麻麻的围了上京城中几乎所有的居民,还有很多是特地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只为了亲眼看看上京城中上元节的盛况。 夕芫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仰头看着朱雀台上那个黄色的身影。 宇文皓轩在后面小声的抱怨道,“有什么好看的?真的就在你们面前,别人不知道,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就是,咱们还是找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吧。”夏子昭也跟着附和,他平时素爱干净,连衣袍都只穿白色的,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他的衣服上已经蹭上好几道黑印。 第三十二章 赏灯(2) 夏盈盈回头白了他一眼,“别人都看,你不看不是很奇怪吗?” 夕芫也点头道,“就是为了热闹嘛!哪有人是正真正来看皇上的,朱雀台那么高,又离的那么远,只有千里眼才能看清呢!” 随着明黄色身影的手臂一挥,半空中立刻燃起了无数绚丽的烟花,赤、橙、红、绿、青、蓝、紫,纷纷绽放在暮色的夜空之中,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夕芫和夏盈盈也跟着一起大声尖叫。(.好看的小说) 烟花接连燃放了近半个时辰,燃尽后人们开始向四面八方涌去,上京城里的小贩似乎在今晚全部聚集在了承天街上,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夕芫和夏盈盈摆脱了平日里的束缚,一路嬉笑玩闹,她们二人一个温婉一个明媚,惹得不少青年才俊们驻足呆看,宇文皓轩和夏子昭都涌出一股揍人的冲动了。 来到一个围满了青年男女的花灯摊前,夕芫和夏盈盈好奇的挤了进去,摊子上的花灯果然样式新奇雅致,摊主更不同于一般的小贩,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虽然衣着寒酸了些,却不失君子的风度。 “这些花灯好漂亮,多少钱一个呀?”夏盈盈挑起一个画着春景的花灯问道。 那个书生在看到夏盈盈时,明显的失神了一瞬,夏子昭冷咳一声,书生才回过神,向夏盈盈拱手说道,“我的灯不卖钱,这灯上写的灯谜和诗句,若是有人的能猜得出对得上,我的灯就白送。” “真的白送吗?”夏盈盈忽闪着灿若星河般的双眸看向他。 书生脸颊一红,笑道,“小生虽无德无名,但说出的话也是驷马难追的,不过前提是要能猜出灯谜,或对上诗句才行。” 夏盈盈放下灯笼,转身拉起夏子昭的手臂,撒娇道,“哥哥,你帮我猜吧!” 夏子昭宠溺的弹了她脑门一下,“现在想起哥哥了?” “哥哥最好了,盈盈什么时候没想着哥哥?”夏盈盈这招撒娇的功夫果真是天下无敌,现在不光书生看得失神,摊子周围所有的男人全部都被她折服了。 一个满脸色相,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人上前拱手道,“小姐若不嫌弃,可否让小生一试?小姐看上哪个小生一定尽力猜解。” 周围几个年轻的公子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夏子昭的凤眼一扫,众人只觉得寒若冰蝉,无端端的生出一股惧意,全都胆颤的退到一边。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夏盈盈还在撒着娇,夏子昭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无比的温柔,与刚才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好哪个了,哥哥帮你猜。” 夏盈盈见他答应,高兴的跳了起来,指着挂在最上面一层画着兰花的灯笼说道,“我要那个!” 夏子昭扬手摘下,只见上面写着‘身穿绿色衫,头戴五花冠,喝的清香酒,唱如李翠莲。” “这是什么东西呀?”夏盈盈歪头苦想。 夏子昭笑着提示她,“你小的时候哥哥经常抓给你玩的。” 见她还是想不起来,宇文皓轩又提示道,“还记得那次茂林和子昭给你抓了整整一小笼,你把它们放到柴房里,让下人当柴火给烧了,你哭了好几天呢!” “我记得,是蝈蝈!” 书生含笑奉上花灯,夏盈盈又从上面摘下来一个,这次却是递给了夕芫,“姐姐帮我猜吧,他们两个都太聪明了,一点都没意思。” 夕芫含笑接过花灯,只见上面写着一首打油小诗,‘此花自古无人栽,每到隆冬它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 “姐姐猜到了吗?”夏盈盈迫不及待的问道。 夕芫点点头,拿起摊位上的笔在花灯的另一面写道,‘只织白布不纺纱,铺天盖地压庄稼,鸡在上面画竹叶,狗在上面印梅花。’ 书生看了夕芫写的打油诗,也双手奉上灯笼,夏盈盈在一旁拍手笑道,“这个我猜到了,是雪花对不对?” 书生笑看向她,说道,“小姐冰雪聪明,这个谜面的谜底正是雪花。” 夏盈盈被夸的心花怒放,又随意拿了几个花灯,夏子昭也都一一猜对了,没一会儿夏盈盈的手里便提满了灯笼。 书生见夕芫一直只是看着,便对她说道,“这位小姐也挑一个看得上眼的吧,无论能不能猜对,小生都愿奉送。” 夕芫微微颔首谢过他,指向一个画着海棠的灯笼,那个灯笼乍一看远没有其它的那般花俏,可细看却不难看出做工和材质都是极好的。 那个灯笼挂的很高,书生刚想替她拿下来,却发现有两只手同时握住了灯笼的手柄,那两只手的主人正是站在夕芫左右两边的宇文皓轩的夏子昭。 两人对视了一眼,眸中的神色几番变化,一旁观看的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想着这二人会不会为夕芫发生争斗,可只是一瞬夏子昭便低眉收手,想看热闹的人都失望的摇头离开了。 书生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开口赞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个灯笼的材质和做工都极讲究,不过它挂在这里三年了都没能被人领走。” “是什么谜面这么难猜?”夕芫好奇的拿过灯笼细看。 书生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不是谜面,是在下出的一个对子。” “玉澜堂,玉兰蕾茂方逾栏,欲拦余览。”夕芫慢慢念出灯笼上的字,摇了摇头道,“这可难倒我了,怕是一时真的想不出呢!” “小生方才说过,无论姑娘猜不猜得出,这个都送给你们了。” “怎么好白要你的东西!”宇文皓轩说着提起笔,在灯笼的另一面写道,‘清宴舫,清艳荷香引轻燕,情湮晴烟。’ “公子好文采!”书生像是觅得珍宝一样欣喜若狂,“这摊上的花灯随你们挑了,小生有眼不识泰山,竟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 书生连作了三个揖,宇文皓轩单手扶起他道,“灯笼我们就不要了,公子的文采不俗,想必日后一定会出仕为官,只希望你在那时能真正的做一个好官,多为黎民百姓谋利。” “借公子吉言,小生一定谨记!”书生又深深的鞠了一躬,目送着他们离开。 第三十二章 赏灯(3) “等等!”他们刚走出了几步,书生便从后面又追了上来,将一盏小巧的花灯递给夏盈盈,“这是我亲手扎的,送给小姐。” 夏子昭的目光似要杀人一般的瞪过去,书生虽也有些怕,却并没有退缩。 夕芫紧张的捏了捏宇文皓轩的手臂,怕夏子昭一时忍不住,将书生一掌拍死在街上,宇文皓轩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夏盈盈接过花灯,喜笑颜开的赞道,“这灯真漂亮,刚才怎么没有看到?” 书生腼腆的一笑,“这个我并没有摆出来,本想自己留着的,可见小姐如此喜爱花灯,便想把它送给真心喜爱之人,才是最好的归宿。” 夏盈盈听不懂他话中的涵义,高高兴兴的收了花灯便要离开,书生却神色期盼的说道,“小生姓韩单名一个玉字,还望小姐能费心记住。” “嗯,韩玉,我记住了。”夏盈盈点了点头便被夏子昭拉着离开了,直到他们走出去了好远,那书生还站在原地,出神的望着。 宇文皓轩看着夏子昭铁青的脸色,笑道,“那个叫韩玉的书生胆识不凡,我看将来一定是个人物。” 夏子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只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跟我有什么关系。(.)” 宇文皓轩笑看着摆弄小花灯的夏盈盈,不再言语,夏子昭却更加郁闷起来。 他一直想将妹妹托付给一个优秀可靠的人,至少不能比他差的太多,否则他凭什么要将妹妹托付出去,可这个叫韩玉的书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跟他的标准差得十万八千里。 让他把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不过好在看夏盈盈的态度,对那个韩玉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夕芫看透了夏子昭所想,似是无意的看了看那盏花灯,说道,“这灯虽不值钱,不过却风骨奇特,最重要的是盈盈喜欢呢!” “嗯,这些灯笼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盏了。”夏盈盈天真的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夏子昭脸色的变化。 夏子昭十分不屑的瞥了一眼花灯,“玩够了就扔掉吧,世上比这好的灯有的是,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 “好的灯确实很多,可盈盈若不喜欢,你还要强迫她吗?”夕芫步步不让,夏子昭脸上的怒气尽显。 “只要灯够好,盈盈就一定会喜欢。” “那是你的标准,不是盈盈的,盈盈不是你的附属品,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夏子昭和夕芫争得面红耳赤,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 夏盈盈疑惑的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问道,“只不过是一盏花灯而已,你们干嘛吵架呀?” “不是花灯的问题!” “不是花灯的问题!” 两人同时严肃的回答,把夏盈盈唬的一愣。 夕芫怒瞪了夏子昭一眼,挽起夏盈盈的手臂,“走,我们不理他,咱们到前面看舞龙去。” 夏子昭还要追上去继续理论,宇文皓轩却一把拉住他道,“夕芫的性子就是这么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再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们至于吗?” 夏子昭想想也是,自己的反应确实太大了,便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事情只要牵扯到夏盈盈,他总是特别的冲动。 宇文皓轩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叫关心则乱,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一句,要是真按照你的标准找,我看盈盈多半要老在家里了。” 夏子昭嗤之以鼻的一哼,十分不赞同他的论调,快步追到夕芫和夏盈盈身后,尽职的当起护花使者。 一路杂耍舞龙的看下来,夕芫和夏盈盈都累得走不动了,几个人找了个有雅座的酒楼歇脚,还特意选了间二楼临窗的雅间,方便欣赏街上的风景。 夕芫和夏盈盈趴在窗上,看着街道上有趣的人和东西,嘻嘻哈哈的笑着,宇文皓轩和夏子昭则一人一盏茶,小声的谈起正事。 夏盈盈只顾没心没肺的笑,可夕芫却留着心听两人的谈话。 夏子昭抿了一口茶说道,“成国和匈奴的左贤王一派来往比较密切,不过这个左贤王只是个占了嫡出长子身份的庸人,他这些年争得的地位完全是靠他母家得来的,而他的母家已有败落之迹,所以他并不足虑。” 宇文皓轩微微蹙眉,“成国的新皇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他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扶持?” “他当然不会,其实他背地里正在支持的人是右贤王,此人阴狠毒辣,做事和布达单于如出一辙,目前来看他是最有可能继位的,而我们能笼络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宇文皓轩抬眼看着他,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聂古尔王,哈布旦!” 夏子昭笑着点了点头,宇文皓轩却不十分赞同,“此人看起来无甚锋芒,可实则却比他那两个哥哥阴狠百倍,扶持他就等于养了只老虎在身边。” “所以我们要找出一个钳制他的办法。” 夕芫听着他们的谈论,心情渐渐沉了下来,无心再看风景,只是漫无目的看着街上穿梭的人群,突然一个阴郁的目光惊得她心神一震。 她猛然站起,在人群再去搜寻时,那道目光已经无迹可寻。 夏盈盈不知发生了什么,拽着她的袖口问道,“姐姐看到什么了?”宇文皓轩和夏子昭也停下谈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夕芫迅速关上窗户,拉着夏盈盈退回屋内,神情紧张的说道,“我好像看见哈布旦了。”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伪装,可眼神却是伪装不了的,那样阴郁可怕的眼神,在凤阳坡的那晚,就已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夏子昭的神情也紧张起来,靠在墙壁上将窗户拉开一道缝,向外观察了一会儿。 宇文皓轩从袖口里拿出一面令牌交给他,“你和盈盈马上去城外的行宫住下,没事不要外出,我会去行宫找你的。”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拉着夕芫和夏盈盈从酒楼的后门潜了出去,迅速隐匿在了纷杂的人群之中。 第三十三章 花灯 回到宫中后,夕芫还是有些心神不定,那双阴郁的眸子仿佛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阴魂不散。(.好看的小说) 雪春看到她这副打扮回来,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将屋中的宫人都支了出去。 “公主今晚不是传话回来,说要歇在梦馨居的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 夕芫喝了口热茶压惊,装作无事的说道,“没什么,皇上今晚有事要忙,我在那里睡的也不习惯,所以就回来了。” “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看你刚才神情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宫里的人总是爱养些猫狗什么的,刚才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几只,是被它吓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奴婢也被那些畜生吓到过呢!公主要是再这么晚回来,身边好歹带个人,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雪春对她说的话从未怀疑过,便也未注意到她语中的纰漏。 “这个灯笼好漂亮呀!是从哪弄的?”雪春拿起她从书生那里得来的灯笼,爱不释手,可上面提的诗句她却看不太懂。 知道夕芫回来,凡桃也赶过来伺候,进门时看到雪春手里的灯笼,脚步微微一滞,她在宫中年月已久,那灯笼的制式,她一看便知不是宫中之物。(.) 看到她的神情,夕芫垂下眼帘,语气随意的说道,“那是皇上早些年从宫外得回的东西,今日是上元节,便送给我解闷玩的。” “原来是皇上送的,那我给公主挂在床头吧。”雪春说着就要找地方把灯笼挂起来。 夕芫却拦下她道,“不用了,放到柜子里收起来吧。” “为什么呀?这么漂亮的灯挂起来多好看,再说是皇上赏的,别人问起来也有面子!” “雪春,怎么这么不懂事!”凡桃拿下她手里的灯笼,收到角落处的柜子里,回身说道,“娘娘什么时候用拿这些来炫耀恩宠,这些东西白日里看着好看,可晚上却是黑影幢幢的,娘娘睡觉本就轻,要是夜里醒来被这些东西吓到了可怎么办?” 雪春惭愧的低下头,伏在夕芫身边,“奴婢太大意了,还是凡桃姐姐想的周到。” 夕芫轻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呀!还是多跟凡桃学学吧,做事总是凭着一腔子热情,也不多思虑一下。(.)” 凡桃铺好了床铺,又唤宫人提了些热水进来,福身对夕芫说道,“夜都深了,娘娘明早还要去甘泉宫请安,早些睡吧。” “好,我这不用伺候了,你们也自去睡吧。” 凡桃和雪春早就摸清了她晚上不喜人打扰的习惯,便都跪安退了出去。 夕芫走到柜子前,将本已收起来的灯笼又拿了出来,她叫雪春收起来,并不是因为怕晚上被吓到,而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灯笼。 回宫前,宇文皓轩特地嘱咐她,今夜之事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这个灯笼本也应该扔在宫外,可她却舍不得,便冒险带了回来。 夕芫将一根蜡烛放进灯笼内,又将屋中其他的烛火熄灭,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灯笼上宇文皓轩的字迹,心中也被那点微黄的烛光烤的暖烘烘的。 随着正月的结束,宫中过年的气氛也渐渐消散,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贵妃自从中元节后便称病不出,也免了各宫嫔妃的请安,宇文皓轩除上朝之外都住在城外的行宫里。 外面又下了几场大雪,天寒地冻,夕芫也懒得再往梦馨居去,她这些日子有意与其它宫中的人疏远,嫔妃们便也识趣的不再来打搅,时光像是回到了她初进婉韵宫的时候,闲暇清逸。 早起,夕芫裹上了厚厚的银狐大氅,坐在火炉旁一动不动,凡桃端着一笼炭进来,见她畏寒的样子笑道,“娘娘这是在姜国过的第二个冬天了,怎么还不习惯。” 夕芫哆哆嗦嗦的说道,“宁国四季温暖如春,我自打生下来便没经历过这般寒冷,要习惯谈何容易。” “那奴婢就多给娘娘添些炭,一定把这屋子烧的像春天一样暖和。” “你去和尚寝局商量着,别的东西咱们可以少要一些,都换成炭火,越多越好。”夕芫一边说一边往手上哈气取暖。 “尚寝局的人知道娘娘畏寒,炭火送的足足的呢!而且还都是上好的白炭,咱们宫里连烧水做饭用的都是白炭呢,娘娘就不用操心了。” 夕芫微蹙了下眉头,“这么浪费怎么行,要是传了出去,定有人抓住不放说我恃宠而骄,那时怕是连皇上的脸面都不好过,你去跟尚寝局的人说,黑炭白炭按五五比例送,咱们炭用的多,别的东西能少要就少要。” 凡桃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会照办的。” 夕芫温婉一笑,让她坐下一起烤火,其他的宫人打扫完屋子不作停留的退了出去。 凡桃安静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娘娘,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城外的行宫,按理说只有盛夏为避暑的时候,皇上才会去那小住的。” 夕芫看了她一眼,垂眸盯着烧的赤红的炭火,“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不必这么吞吞吐吐的。” 凡桃不安的跪在她的脚下,“还请娘娘恕罪,皇上的事奴婢本不该多打听的,可今日听行宫回来的宫女们说,行宫里住进了一位绝色女子,皇上日日都与她在一起,奴婢真的是担心” 凡桃的话还没说完,夕芫便笑了起来,宫女们口中的绝色女子她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夏盈盈。 “娘娘你怎么还笑啊!”凡桃以为她是气糊涂了,赶忙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皇上宠幸个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奴婢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大对。”凡桃见她不以为然,更加心急起来。 “好了,这事以后不准再提,我自有计较的。”见她主意已定凡桃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太子 一个小宫女从外面推门进来,福身说道,“娘娘,兰池宫的周才人在门外求见,奴婢跟她说您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可她还是不走,说一定要娘娘。(.)” “兰池宫的周才人?她来干什么?给娘娘回了吧。”夕芫数日来未见任何人,况且这周才人还是兰池宫的嫔妃,凡桃便让宫女去回绝。 “等等!”夕芫叫回了宫女,“本宫在正殿见她,你去把她请进来吧。” “娘娘已经数日不见外人了,周才人跟咱们又没有什么交情,娘娘何苦见她。”凡桃说着给她备了一个手炉,要一起跟出去。 夕芫却拦下她道,“也不出素梦阁,你就不必跟去了,帮我把炭火添好,烧不到春天那般暖和,我可为你是问。” “娘娘尽管放心去吧,这点小事奴婢要是做不好,怎还配做娘娘的管事宫女?”凡桃福身领命,目送着夕芫出了门。 正殿中,周才人已经安坐在下首,手持茶盏轻轻的吹拂,见夕芫进来,忙放下茶杯起身行了大礼。 夕芫单手扶起她道,“不必多礼,快坐吧。” 周才人安顺的笑道,“娘娘近日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真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嫔妾直到今日才来恭贺,娘娘不会怪罪吧?” “怎么会?兰池宫里的嫔妃你还是第一个来的呢!不过你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恭贺本宫吧?”夕芫说着挥手屏退了一众宫人。 周才人见宫人退出后,正色言道,“娘娘可知已故的皇后留有一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当今的太子。” 夕芫语气冷淡的答道,“这事天下人人皆知,本宫怎会不知道。” 周才人淡淡一笑,并没有被她的清冷神情吓到,“太子自出生后便没有亲生母亲的照料,皇上又忙于政事无暇分心,太子便只能日日和奴才在一起玩闹,奴才们事事都不敢违逆,太子逐渐就养成了飞扬跋扈的个性,皇上曾先后将他寄养在几个娘娘的宫中,可最后都被他闹得乌烟瘴气,皇上没了办法才将他送去城外行宫的。” 夕芫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笑道,“然后呢?” “再过几日是太子的生辰,皇上将他从行宫中接回来了,这宫里怕是要热闹了,娘娘若是不想惹上麻烦,嫔妾劝您还是与太子保持距离的好。” “多谢周才人好心提醒,本宫自当小心的。”夕芫拂手打算送客,周才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可有些事不是娘娘想避免久能避免的了的,皇上最心疼太子,可太子若是触及了娘娘的心头肉,还望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忍痛舍爱了吧!嫔妾言尽于此,就不叨扰娘娘了。” 周才人似有深意的一番话,让夕芫心中有些不安,直至周才人走了许久,她还紧蹙着眉头坐在主殿之中。 凡桃见她久久不回,便寻到了主殿来,“娘娘怎么还坐在这?瞧这手炉都凉了,怎的也不回屋换个新的。”凡桃拿过她手中已冷的手炉,扶起她走出正殿。 “凡桃,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夕芫紧紧的握着凡桃的手,双手虽然冰冷,但手心还是渗出汗来。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周才人跟您说了什么?” 夕芫无声的摇了摇头,凡桃也没有再问,而是笑道,“娘娘可能是冻着了,一会儿奴婢给你点上一炉安神香,娘娘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但愿吧!”夕芫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快步走回寝殿。 屋中燃起安神香,她的心绪渐平静了些,走到案旁拿起昨日画了一半的百花图,接着画了起来。 凡桃一边帮她调颜料一边赞道,“娘娘画的可真好,离远了看像活生生的真花一样,就是宫里的画师也不及娘娘画的好。” “我只不过画着玩罢了,顶多也就能给雪春做绣花的样图,对了,一上午都没见雪春,她又跑到哪儿玩去了?” “娘娘可冤枉雪春了,娘娘昨日说想吃冰糖雪梨羹,这个季节宫中的雪梨都只进贡给皇上,她是去尚食局看看,能不能给娘娘要一些来,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也该回了。” 夕芫望向门口轻叹了一声,“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还真的去要了,皇上这几日都在行宫,吃的东西肯定也都运到行宫去了,宫里怎么会有,雪春也是,要不到赶紧回来就是了。” 凡桃见她有些着急,说道,“是奴婢思虑不周了,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把她寻回来。” 凡桃刚走到门口,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夕芫吓了一跳,手下的笔一颤,即将完成的画就这么毁了。 “没长眼的东西,进来也不先言语一声,娘娘辛苦画了好几天的画都让你给毁了。”凡桃说着踢了宫女一脚,宫女跪在地上连求饶命。 夕芫放下笔说道,“算了,一幅画而已,毁了就毁了吧,你快说,什么事这么急?” 宫女边抽泣边说道,“娘娘,您去救救雪春姐姐吧,雪春姐姐得罪了太子,现在正在御花园里被太子责打呢!” 夕芫踉跄一步,差点跌坐在地,凡桃赶忙扶住她,“娘娘别急,兴许太子只是小孩子闹闹脾气。” “他可是太子,就是闹脾气也是要出人命的呀!”夕芫咬了咬嘴唇,快速平静下来,“皇上不在宫里,凡桃你去璋庆殿碰碰运气,兴许刘公公还在,把这事告诉刘公公,我现在就去御花园。” “娘娘你自己小心。”凡桃说完便飞奔着出了屋,夕芫连披风都来不及带,就直奔向御花园。 御花园的南角处围了一群宫人,个个都低头颔首,连大气也不敢喘,雪春跪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面前不住的抽泣,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鞭痕,小男孩拿着鞭子趾高气昂的站在一群嬷嬷前面。 夕芫推开众人,看到雪春的样子时倒吸一口凉气,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罩在了雪春身上,雪春一看是她,哭得更加凶猛起来。 “你是谁?本太子教训宫人,你胆敢阻拦?”小男孩扬起鞭子便要打向夕芫。 第三十五章 得罪 男孩身后的嬷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男孩一脸蔑视的看向夕芫,“原来你就是夕昭容,你的宫人敢跟本太子强东西,本太子替你教训教训她。” 夕芫看着眼前刚刚到自己腰部的男孩,脸上的五官跟宇文皓轩极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眼睛却比宇文皓轩的要大,想来多半是像她母亲的。 “本宫的人就不劳太子教训了,本宫带她回去自会责罚。”夕芫说着扶起地上的雪春就要离开。 可太子却窜上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么轻易就想走?本太子可不答应。” “太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想要怎么样?”夕芫用身体护住不住颤抖的雪春,挡在她和太子之间。 太子傲慢的哼了一声,“你的宫人犯错,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失职,你必须给我下跪赔礼。” “下跪赔礼?按辈分你也应该叫本宫一声夕娘娘,这世上哪有娘给儿子下跪的道理?” 太子毕竟还小,被夕芫的严词厉色吓得一愣,可他身后的嬷嬷却指着夕芫的鼻子骂道,“大胆妃嫔!敢对太子殿下如此无礼。” 另一个嬷嬷跪在太子身边说道,“太子不用害怕,她只不过是你父皇的妃妾而已,不敢把您怎么样的。(.)” 太子有了人壮胆,扬起鞭子挥向夕芫的脸,夕芫用手臂硬生生的挡了下来,衣袖立刻划开了一条口子,滴滴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雪春见她受伤不顾身上的疼痛,抓住了太子手中的鞭子,夕芫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她受宫中嫔妃的气也就算了,今日居然还要被一个黄口小儿欺辱。 她抓过雪春手上的鞭子使劲一拉,太子顺势摔了个大马趴。 嬷嬷们七手八脚的扶起太子,大叫着,“反了反了,居然敢打太子,看皇上回来不砍了你的头。” 太子生平第一次吃亏,捡起地上鞭子狠狠的向两人打去,雪春拼了命的挡在夕芫身前,眼看又要挨一顿鞭打。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厉响由远及近,挥舞着的鞭子在空中短成了两节,太子也被那股力道冲翻在地。 嬷嬷们刚要破口大骂,可看到来人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太子爷也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不敢再耍横。 刘茂林看了看雪春和夕芫的伤势,吩咐人去请太医,转身对太子冷冷的说道,“皇上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宫中严禁对宫人使用私刑,你今日却还打了娘娘,皇上回来定会重重的罚你。” 太子似乎很怕他的样子,早就没了先前飞扬跋扈的劲儿,一味往他的嬷嬷身后躲,可那些嬷嬷已是自顾不暇,只忙着给她们自己开脱,哪还管的了太子。 凡桃不如刘茂林脚力快,这时才赶了过来,看到夕芫的伤势后,惊道,“这是谁下得这么狠的手?竟敢在宫中行凶,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皇上看到不知要多心疼呢!” 太子的身形明显一抖,显然是有些害怕了,夕芫握住凡桃的手笑了笑,“不打紧,上些药就好了,快扶着雪春回去吧。” “奴才叫了步辇在拐角处候着,刚下了雪路不好走,娘娘还是乘步辇回去吧。”刘茂林挥手让抬步辇的太监上前。 “多谢刘公公。”夕芫颔首谢过,催着太监们快速回了婉韵宫。 婉韵宫里已有太医候着,雪春的鞭伤都集中在上身,可她年岁小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让太医验伤,夕芫无法,只好让太医开了个寻常的外伤方子了事。 还好雪春的伤都只在一层浅浅的皮肉上,上完了药也就没什么事了。 凡桃给夕芫包扎好伤口后,忧心忡忡的说道,“娘娘今日得罪了太子,也不知道皇上会是个什么态度。” 夕芫轻叹一声,“雪春和我都受了伤,太子那边却是毫发无损,就算雪春有错,也已经罚了。” “皇上平日里虽对太子严厉,可太子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奴婢担心皇上会因此事迁怒娘娘,娘娘还是要先想好对策。” 夕芫怒得一拍桌案,“就算他再偏袒,也总要先问清楚原由,若是想罚那便罚好了,我又没有做错什么,难道还要去负荆请罪吗?” “娘娘不要说气话。”凡桃拾起桌案上翻到的茶盏说道,“奴婢不是要您去认错,只是娘娘也不能这个态度去见皇上,太子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娘娘多少还是要给皇上面子的。” 夕芫泄下气来,摆摆手道,“我知道,只是得委屈雪春了,这顿打多半是要白挨了。” 凡桃忧心的看了看夕芫,“娘娘还是先担心和皇上的关系吧,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跟皇上闹僵了。” “我有分寸的,你去看看小厨房的饭菜好没好?我有些乏,雪春行动又不方便,好了就直接端进来吧。” 凡桃出去后,夕芫看着异常安静的雪春问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雪春流着泪跪在她脚边,夕芫想去扶,可雪春却不肯起来,“公主你就让奴婢跪着吧,要不是因为奴婢,你也不会与太子交恶更不会受伤,奴婢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雪春抽泣的说不出话来,夕芫几番想扶起她,她都不肯,最后只得任由她跪着了。 夕芫轻柔的拂了拂她头发,安慰道,“什么死不死的,这才多大的事,好在咱们伤得都不重,我也不会罚你,你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下。” 雪春慢慢停了抽泣,可却依然不肯起身,“今天奴婢想去御膳房要点雪梨,可到了那里才发现,御厨都随着皇上去城外的行宫了,御膳房里也没什么吃的,奴婢本想既然没有就算了,可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宫女,她告诉奴婢,太子的小厨房里有雪梨的。” “那个宫女你认识吗?”夕芫意识到这个宫女一定就是事情的关键。 雪春摇了摇头,“奴婢根本就不认识她,是她主动来找奴婢说话的,不过她说她是璋庆殿的奉茶宫女。” “璋庆殿里奉茶的都是刘公公手下的太监,哪里来的什么奉茶宫女?你怎么也不长点脑子。”夕芫生气的瞪了她一眼。 第三十六章 问责 雪春咬了咬下唇,忍住眼泪,“奴婢听她说是璋庆殿的宫女就没了戒心,这才将去给公主要雪梨的事告诉她,都是奴婢大意了。” 夕芫叹了一声,拿出丝帕擦掉她眼角的泪,“别哭了,我不生气就是了,可你后来怎么会跟太子发生矛盾?” “奴婢到了太子那里,见太监正将一筐雪梨抬进去,奴婢拿了几两银子买通抬筐的太监,他就从筐里偷拿了两个给奴婢,可是不知怎的被太子知道了,奴婢刚走到御花园就被他带人截住,太子他们根本就不给奴婢解释的机会,硬说奴婢抢了他的东西。” “宫中跋扈的人多,你怎么就不知道先服个软呢?”夕芫心痛的抚上她被打的红肿的脸颊。 雪春将眼泪咽下说道,“奴婢服软了,其实太子一开始并不想打奴婢的,都是那些嬷嬷在一旁挑唆,说奴婢是你宫里的人,还说你日日霸着皇上,所以皇上才没有空去管太子,奴婢实在听不下去就分辨了两句,这才惹怒了太子。” 凡桃推门走了进来,见雪春跪在地上,忙帮着求情道,“娘娘,雪春这次也得了教训了,您就别再罚她了。” 雪春抹了把眼泪,“凡桃姐姐不用给我求情,公主没有罚我,是我自己要跪的,我这次闯了大祸,就是跪死也应该。[]” 凡桃看她可怜的样子,鼻子一酸也跪了下来,“要跪也应该是奴婢跪,是奴婢行事没想周全,娘娘要是有气就罚奴婢吧。” 夕芫看她们抢着受罚,欣慰的笑道,“我罚你们做什么?错又不在你们,难道要让那些陷害咱们的小人,看咱们窝里斗的笑话吗?都起来,咱们中午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 见她们还是不动,夕芫语气不悦的说道,“你们要是不起,那我就陪着你们一起跪。”说着一撩袖袍就跪了下来。 凡桃和雪春不敢受这一跪,慌忙将她扶起。 夕芫笑着看了看二人哭花了的脸,将她们推到妆台前,“看看你们这一对大花脸,出去了可是要吓坏人的。” 雪春破涕为笑,“公主就会笑话奴婢,奴婢的脸肿成这样,怕是几天都见不了人了呢!” 夕芫拧干浸湿在冷水里的巾帕,轻轻敷在她的脸上,笑道,“那还不好?我就让你休息几天,算是给你压惊了。” “那雪春丫头可是因祸得福了呢!”凡桃也嬉笑着打趣她。 雪春高兴的咧嘴想笑,可牵动了红肿的脸颊,一下又疼的呲牙咧嘴,逗得凡桃和夕芫捧腹大笑。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面面相觑,疑惑的探着头往屋里看,心想刚刚还是哭哭啼啼的,怎么一下子又像是有了喜事一样。 夕芫吃过午饭后,本想像平日一样睡上一会儿,可今日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见了宇文皓轩要怎样解释,虽然她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还是很担心。 想必宇文皓轩那里,现在一定已经有人先去告状了,人都习惯先入为主,也不知道宇文皓轩还会不会听她解释。 夕芫烦躁的挠了挠头,翻身坐起,盯着窗外的正当头的太阳看了一会儿,复又仰身倒下。 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伸手去摸,原来是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玛瑙印章。 夕芫将印章摘下来放在手心,看着上面‘芫轩永结’四个字,心中的烦躁慢慢平息,她用印章在手臂上按了一会儿,看着皮肤上显现出凸凹不平的字,嘴角渐渐浮出笑意。 她索性撸起袖子,在手臂上印下一排‘芫轩永结’,字体一点点消失她便重新再印。 直到太阳西斜,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夕芫揉了揉眼睛,才将印章重新挂好起身,守在内室门口的宫人听到动静,端着洗漱的水走了进来。 平时起床时雪春总是在一旁喋喋不休,可今天她受伤休息,突然安静下来夕芫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看着那些畏首畏尾的宫人,夕芫自己也觉得拘束,便把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在镜子前慢慢的梳妆,想起出巡时每日只挽一个简单的发髻,装扮轻便人也轻松,便照着那时的样子打扮起来,没一会儿镜中就多了一个俏丽清爽的小家碧玉。 夕芫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刚想重新再梳起昭容该有装扮,凡桃却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叫道,“娘娘,皇上来了!” 夕芫紧张的起身问道,“皇上早上下朝不是才去的行宫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肯定是为了太子的事,娘娘想好怎么说了没有?” 夕芫叹了口气,“我到时再见机行事吧,你看皇上神色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 凡桃摇头道,“奴婢远远的看见皇上过来,便来回娘娘了,实在没看清皇上的神情。” “算了,你还是帮我更衣吧!”夕芫又叹了一声,从妆台上抓起各色首饰往头上戴,可凡桃却焦急的说道,“来不及了,皇上是轻身前来的,走得极快,怕是马上就到了。” 凡桃的话刚说完,外室中便传来宫人们跪地见礼的声音,门帘‘啪’的一声掀开,宇文皓轩像旋风似的刮了进来,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喜怒。 凡桃担忧的看着夕芫,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宇文皓轩一挥手,她只得默默的退了出去。 宇文皓轩站在夕芫面前,什么也不说,只是拉过她受伤的手臂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阴沉,夕芫本还想说些软话,可看到他不悦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太子而生自己的气,心一点点沉下去,倔强的别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宇文皓轩开口问道,“还疼吗?” 夕芫抽回手臂,看也不看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宇文皓轩眉心微锁,心疼的抚过她的伤口,“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这不是马上就赶回来了吗?” 上一刻还倔的像头驴一样的夕芫,在听到宇文皓轩的温存软语时,突然泪如雨下,她本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不知怎的,在宇文皓轩面前总是坚强不起来。 宇文皓轩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尽情的哭,把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凡桃在门外听着,嘴角绽出一丝欣慰的笑,挥手让宫人们退出了寝殿。 第三十七章 力气 夕芫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再抬起头时才发现,宇文皓轩胸前的衣襟已经让她哭花了的妆蹭的五颜六色,她慌忙的用手去擦,宇文皓轩却握住她细嫩的手指,“我说过,只要你能开心,就是哭脏一百件衣服我也不心疼。(.)” 夕芫心里透着丝甜蜜,嘴上却仍倔强的说道,“难不成你还要我伤心一百次吗?” 宇文皓轩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梁,“你呀!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今天的事茂林已经跟我说了,明澈那小子我也教训过了,他以后绝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明澈?宇文明澈,那么霸道专横的小孩居然有这样干净清爽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不,是她母亲取的。”宇文皓轩的眼神一暗,夕芫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宇文皓轩嘴角牵起一丝勉强的弧度,“明澈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他身边的宫人只知道一味的顺着他,我又没有时间亲自教导,这么小的孩子就这副性情,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 “你也不用太担心,明澈他还小,现在改还来得及,只是他身边的伺候的宫人不大好,一味的搬弄是非,明澈的性子我看多半都是她们蛊惑的。(.好看的小说)” “明澈从出生便是由他们伺候,冒然换人怕明澈也很难适应,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你的伤还疼吗?太医怎么说?” 夕芫举起手臂晃了晃,“没什么事了,小孩子力气本来就不大,太医说只是伤到了皮肉,用不了几天就会好,只不过可能会留下疤痕。” 宇文皓轩抚过她额头上一块淡粉色的浅痕,眸中有怜惜,有心疼,还有悲伤,“对不起,我把你放在身边,却不能好好地保护你。” 夕芫用额发盖住伤痕,这个伤是去年在兰池宫留下的,虽然伤口已经看不大出来了,可她一直不愿去回忆那天的经历。 见她神情落寞,宇文皓轩安慰道,“我让茂林在你这里加派了一队守卫,他们只听你一人的调派,以后若再有人伤害你,只管让守卫们打回去便是。” 夕芫轻叹一声,“若是真有人存了心想害我,区区一队守卫又怎能阻拦的了?” 宇文皓轩沉默的坐在榻上,许久后失落的开口说道,“终究是我无能,想保护的人却总是因为我而受伤害。” 宇文皓轩颓废的低垂着脑袋,平日里那种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全然不见。[] 夕芫的心中一阵难过,从背后环上他的臂膀,“你是帝王,有更应该去做的事,你放心,我会学会保护自己。” 宇文皓轩苦笑一声,“帝王?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帝王。” “你怎么能这么说?”夕芫使劲扳过他的身子,让他正视自己,“你想想这天下的安定要靠谁?有多少百姓是在你的庇护下才得以安身立命?你担负着这么多人的生命,谁敢说你不是一个好帝王,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可我们都不会怪你,只会为你而骄傲。” 宇文皓轩浅浅一笑,面色恢复如常,“我即为帝王,这些事都是我的责任,但你要相信,我亦会用生命去守护你。” 夕芫含着眼泪,一个劲的点头,“你不必向我承诺这些,我相信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全心全意为我好,我也一样。” 夕芫说完主动献上双唇,将宇文皓轩压倒在榻上,她一向都是被动,可今日身体里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一样。 夕芫学着宇文皓轩的样子,将舌主动探入他的口中,小手不安分的摸来摸去,虽然动作略显笨拙,可却足以点燃一个男人的欲望。 她伸手去脱宇文皓轩的外衣,可扯来扯去怎么也脱不下来,反倒是自己的衣物已经快被宇文皓轩褪尽,她索性放弃挑逗,骑在宇文皓轩身上,专心的对付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 宇文皓轩本还想看她到底多久才能将衣物退掉,可夕芫忙的满身大汗,成果却不大,只脱下了两件外衣,宇文皓轩体内的欲|火却已经无法再忍耐,他一个翻身将夕芫压在身下,迅速扯掉身上的衣物。 夕芫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两人都已经**了全身,她将脸别向一边,还没来得及害羞,下身便传来一阵胀痛,宇文皓轩竟一点预兆都没有的长驱直入。 夕芫娇呼一声,宇文皓轩找回了丝理智,动作轻柔下来,努力克制着体内的欲|火。 随着慢慢的抽动,身体的快感逐渐淹没了疼痛,夕芫忍不住呻|吟出声,宇文皓轩低吼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夕芫的指甲陷入他背上的皮肉,松开紧咬的嘴唇,大声呻|吟出来。 尽管屋外是冰天雪地,可塌上的两人却都是大汗淋漓,宇文皓轩环住夕芫的腰肢,用锦被将她裹住,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温柔的问道,“疼吗?” 夕芫红着脸摇了摇头,将脸埋在锦被之中,想到自己刚才的放荡不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宇文皓轩哈哈一笑,将她搂的更紧,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害羞的样子我喜欢,可放纵的样子我更喜欢。” 听了他的话,夕芫像煮熟了的螃蟹,从头红到了脚,整个人都陷在锦被中,再也不肯露头。 宇文皓轩怕她憋闷,几次去扯被角,可她死死的抓着就是不松手。 “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生气了。”宇文皓轩佯装不悦,可她还是一动不动。 宇文皓轩坏笑的看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夕芫,悄悄的将手伸了进去,夕芫怕痒,这是他一早就察觉到的。 “啊!”他的大手刚碰到夕芫的痒痒肉,夕芫就尖叫着跳起,连自己一丝未挂都忘记了,直到看到他眼中的异样才反应过来,慌忙拿被遮掩。 宇文皓轩一把将她拉倒在身下,狠狠地吻上她的双唇。 夕芫口齿不清的抱怨道,“唔你怎么还有力气?” 宇文皓轩抬起头,面带一丝邪笑看向她,“不用担心,我还有的是力气。” 一夜的春光旖旎,到最后夕芫已经记不得他们一共做过多少次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怀疑宇文皓轩的‘力气’了。 第三十八章 偶遇 夕芫精神不振的靠在榻上昏昏欲睡,自从那一夜的颠鸾倒凤后,她的体力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只要往软的地方一靠,便可立马昏睡过去。(.无弹窗广告) 凡桃和雪春都心知肚明的羞涩一笑,那晚宇文皓轩和夕芫的动静实在太大,素梦阁中的宫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夕芫自己并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告诉她。 夕芫倚着软垫几乎要昏睡过去,可头‘砰’的一声磕到凸起木笼雕花上,痛的她流着眼泪清醒过来。 雪春赶忙用手帮她按揉,“公主想睡就躺到床上睡去吧,何苦硬是坐在这。” 夕芫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时辰了?帮我梳妆吧!” 凡桃看了看外面的天,“还早着呢!要不娘娘先睡一会儿,等时辰到了奴婢再叫您。” 夕芫用力拍打几下脸颊,甩甩头,“现在睡下一会儿肯定起不来了,去帮我打盆冷水来,越冰越好。” “那怎么行,公主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办?”雪春拦住要去打水的宫女,一把将铜盆夺了过来。 “哪就那么容易病?我又不是纸糊的。”夕芫笑着嗔了她一眼,“看看你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只活生生的母老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凡桃也在一边打趣道,“别看我们雪春人小,发起威来可比母老虎还厉害呢!” “凡桃姐姐,你怎么也笑我?我还不都是为了公主好嘛。”雪春一撅嘴将盆又还给宫女,站在一边生气,宫女踌躇的站在原地,不知这水是打还是不打。 “快别生气了,就听你的还不行吗?”夕芫见雪春气鼓鼓的样子,忙顺着她的意对宫女说道,“去打些热水来吧。”雪春这才又露出笑颜。 “公主这几日这么疲累,要奴婢说还不如跟皇上告假不去的好,太子虽然是太子,可终归也是你的晚辈,一个小孩子过生辰,哪用劳动这么多的嫔妃去,再说咱们已经跟他闹僵了,何必再去。” 雪春愤愤不平的将太子数落了一顿,夕芫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凡桃见她神色不悦,立刻打断雪春,“就是关系不好才更应该去的,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孩子,更是皇上的心头至宝,娘娘想要与皇上恩爱永结,就必得先化解了和太子的僵持才行。” “可他还是个小孩子就这样跋扈,我看就是咱们先示好,他也不一定领情呢!” 夕芫严肃道,“你也知道太子是小孩子,那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小孩总要比大人简单许多,太子年纪小性情还不定,若是好好管教也未必成不了大气。(.)” 打水的宫女回来了,凡桃和雪春都停了对太子的议论,分别准备头饰和宫装,为夕芫赴宴做装扮。 凡桃一边挑拣各色首饰一边说道,“听说各宫的嫔妃为了讨好太子,可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相比较来说,娘娘的寿礼好像有些简单了。” 夕芫莞尔一笑,和凡桃在镜中对视了一眼,“送礼可不是越贵重越能讨得人心,关键还得看这礼送没送到心坎里去。” “可是娘娘就肯定太子会喜欢那东西吗?”凡桃对她的寿礼不是很有信心。 夕芫蹙眉想了一下,随即又展颜笑道,“倒也不十分肯定,就当碰碰运气吧!” 凡桃看她不甚上心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声,“现在换也来不及了,奴婢要是早知道娘娘让尚工局赶制的是这个东西,一定留心着多备一份礼。” “如果有下次我一定先和你们商量。”夕芫笑着起身穿上最后一件外衫,又道,“中午的寿宴凡桃陪我去吧,免得雪春看到太子,恨得眼红。” 一直为这事紧张的雪春终于喘下一口气,“奴婢身份低微,哪敢恨太子呀!” 夕芫轻笑道,“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的事,你留下把屋子看好了,哪都不许去,要是让我知道你又乱跑,看我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一旁的宫人们掩口偷笑,雪春脸面上挂不住,推搡着将夕芫和凡桃送出了屋。 出了婉韵宫,夕芫见时辰还早,便打发了抬步辇的太监们回去,和凡桃一起在御花园中漫步而行。 隆冬的御花园里一片银装素裹,比不得夏日里的百花娇艳,可清冷中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夕芫离了平日里常走的石板路,探入假山林立的隐蔽小径,假山之间少有人走动,到处积着厚厚的白雪。 夕芫和凡桃相互搀扶,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走到最深处时,雪已经快要没过膝盖了,夕芫怕将宫装弄脏没法去参加寿宴,便又拉着凡桃原路返回,心想哪天空闲时再来踏雪。 夕芫用余光瞥了一眼前方已经冻成冰面的未央湖,隐约看见湖面上立着一个人影,她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宫里受了委屈的宫人,偷偷跑到这来哭,可离的近了才看清,立在湖面上的竟是今日寿宴的主角――宇文明澈。 开阔的湖面上寒风肆虐,雪花打着旋儿的在空中乱舞,宇文明澈一动不动,任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铮铮作响。 夕芫看着那抹透着孤寂的瘦小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心酸,那种苍茫凄凉的感觉,是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的。 夕芫让凡桃留在原地,独自走向站在湖中央的宇文明澈,听到身后‘咯吱’的踩雪声,宇文明澈猛地转过身来,夕芫看到他眼中与年纪不相符的警惕,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不用你管!”宇文明澈警觉的打量着她,右手悄悄摸向后腰处的匕首。 夕芫温和的笑道,“本宫没有恶意,只是恰巧路过,看到殿下站在这里就顺便上来问一句。” 宇文明澈看了看她身后的凡桃,怀疑的问道,“这里少有人来,你怎么会恰巧路过?” “宫里又不是只有殿下一人喜欢这里的安静,殿下没回宫时,本宫经常会来这赏景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别的宫人。” “既是你爱来的地方,那我以后不来就是。”宇文明澈说完便向湖的另一边跑去。 夕芫大声叫道,“小心!别摔着!”可宇文明澈却头也不回,很快便消失在了洁白的湖面之上。 第三十九章 惊惧 凡桃走上来替她拢了拢披风,笑道,“太子好像很怕娘娘,看来皇上为了那天的事,真的教训过他了。[]” 夕芫蹙眉看着宇文明澈消失的方向,眸中隐隐透出疑虑。 凡桃见她不语,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太子惹您不高兴了?” 夕芫慢慢的摇了摇头,“太子看见我时十分戒备,似乎还有些恐惧,就算是皇上因为我而训斥了他,可一个十岁出头小孩子,怎么会对人产生那么大的惊惧?” “娘娘,太子虽然是小孩子,可毕竟是生长在帝王家,帝王家的孩子素来早熟,心思大于普通人也是有的。” 夕芫轻叹一声,“我便是长于深宫之中,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的恐惧为何会针对于我?他回身看见我的那一瞬,就像是兔子见了猛虎一样。” “怎么会?奴婢看您一定是多心了,娘娘花容月貌怎可比作老虎。”凡桃笑着替她掸了掸衣襟上雪。 夕芫无奈的笑了笑,“但愿是我想多了。” 凡桃见天色已经不早,催促道,“娘娘,已经快到午时了,这离沅陵殿还有些段路,咱们还是快走吧。(.无弹窗广告)” 夕芫点了点头,不再太子的事纠结,由凡桃扶着快步走向沅陵殿的方向。 沅陵殿外已经停了一排步辇,只是规制都不是很高,看来贵妃和贤妃还都没到。 夕芫走近殿内,坐到一旁不显眼的角落里,有几个嫔妃看到她,想要攀附奉承几句,可看她一脸冷淡的样子,都只规规矩矩的请了安便站的远远的。 凡桃见人都走远,低声对夕芫说道,“娘娘对嫔妃们这样冷淡,时日久了,怕是有人会说您侍宠而骄,娘娘就是再不喜欢她们,表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才好。” 夕芫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等哪日得了空,你将皇上的赏赐挑一些好的给她们送去,想来这样她们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娘娘可真大方,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是稀世珍宝,可大部分都让您送人了,奴婢看着都替您心疼。” 夕芫笑嗔了她一眼,“瞧你小气的,咱们只要留下够用的就行了,皇上知道我懒得在面上去维护和嫔妃们的关系,这才赏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放着不用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奴婢说不过娘娘,反正是皇上赏给娘娘的,娘娘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花的又不是奴婢的钱。”凡桃装作生气的别过头,看向大殿的另一侧。 夕芫笑道,“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们了?雪春动不动就跟我生气,现在连你也敢这样了。” “还不都是娘娘惯的,娘娘要是不默许,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夕芫和凡桃嬉笑了一阵,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周围的嫔妃见她神色和悦了些,也都敢围过来攀谈,夕芫不再距她们与千里之外,大家有说有笑的,倒真像自家姐妹一样融洽了。 可正当大家说的欢畅时,殿门处却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盛装奢华的王宝络站在大殿门口,冷眼看着众人。 人群中有几个与她交好的嫔妃悄悄退出了围着夕芫的圈子,其他的嫔妃也因惧怕她的威势,不敢再表现的与夕芫过于亲近。 夕芫起身走到王宝络跟前福身请安,王宝络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她,夕芫便索性自行走到一边,也不理王宝络。 两人分站在殿中的两个角,身边都围着数位嫔妃,像两伙对峙的帮派一样,只是王宝络那边的人数明显多过于夕芫这边的,还有一些胆小嫔妃只远远的看着,一副生怕引火烧身的样子。 不过对峙很快便被走进殿中的贤妃和赵淑容打破,贤妃一现身,几乎所有的嫔妃都围了上去,有奉承的有巴结的,赵淑容站在贤妃身旁,像是狐假虎威的狐狸一样。 王宝络看了贤妃一眼,气闷的坐在案席旁,一句话也不说,夕芫只是上去请了个安,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和王宝络隔着殿中央的香炉相对而坐。 不多时宇文皓轩带着宇文明澈也到了,嫔妃们又都围上了宇文明澈,这个捏捏脸那个摸摸头。 宇文明澈一张还没长开的娃娃脸上,神色明显变得铁青,可有宇文皓轩在,他就是再不爽也不敢发作,小脸由铁青憋到闷红,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是小孩子害羞呢! 夕芫憋着笑的看着这一幕,宇文明澈也正好看向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贴在宇文皓轩身后不再出来,那副样子,更像是在撒娇害羞的小孩子了,可夕芫却知道,他绝不是一个天真无邪,只知道撒娇博得宠爱的普通小孩。 宴席开始后嫔妃们纷纷呈上备好的寿礼,无非都是些金珠宝玉什么的,虽然贵重却并无新意,宇文明澈只淡淡的谢过,对那些礼物却是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那些想讨好他的嫔妃,都是满心欢喜的送上去,又垂头丧气的走下来。 王宝络走上前,瞥了眼那些快堆成小山的珠宝笑道,“太子是男孩子,送这些东西有什么趣儿?”挥手让宫人打开自己的礼盒呈了上去,宇文明澈的眼睛果然一亮。 礼盒中是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外鞘和手柄皆是用寒铁打造而成,泛出灼灼寒光,只是匕首通身镶嵌着数颗硕大耀眼的宝石,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不过也正应了王宝络的风格。 宇文明澈显然比较满意这件礼物,对王宝络深深地行了一礼,连宇文皓轩也夸她有心。 王宝络得意的走下来,看向李美人眼神中透着赞赏,李美人淡淡一笑,温顺的像绵羊一般。 自从在年夜宴上被这个李美人算计了一次后,夕芫便对她留了心,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李美人的哥哥是王老将军手下一名参将,因触犯了军法差点被砍头,王老将军念他立过数次军功,将他贬为普通军士,留下了一条性命。 第四十章 尊龙 这个李美人原只是一个六品宝林,最近攀附上了王宝络才得以出头,一路晋封到美人。[] 其实若论才情相貌,王美人哪一点都不算出众,入宫多年也一直默默无闻,这种女人在宫中不计其数,下场不外乎是孤独寂寞的老死宫中,可王美人却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心机便不是常人能比。 王宝络最近行事风格大变,不再像以前只知一味耍强使横,而是软硬皆施,恩威并重,倒真的收买了不少人心,在皇上面前每每总能弄出些新奇的花样,想来也都是李美人的主意。 这个李美人虽然心思机敏过人,但懂得敛去自身的锋芒,只将自己摆在一个不起眼的嫔妃的位置上,做任何事都不会抢了王宝络的风头,这才是王宝络安心重用她的主要原因。 几个嫔妃又陆续送上寿礼,其中就有李美人一个,她的寿礼果然是一件不起眼的玉石,宇文皓轩和宇文明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可王宝络眼神中的笑意却更盛了。 夕芫暗暗留意着李美人的一举一动,宇文皓轩却笑着看向她说道,“夕昭容的寿礼还没有送上,留到最后想必是最珍贵的。[]” 夕芫看向殿首,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凡桃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呈了上去,打开锦盒的一瞬,宇文明澈的眼神中明显透出喜悦,只是想到送礼的人,又强忍着将欣喜压了下去,不过他毕竟还是孩子,这点心思逃不过殿中善于察言观色的嫔妃们。 “夕昭容送的是什么?看把太子高兴的,快拿出来让姐妹们也开开眼吧!”赵淑容说着起身走到殿前,将盒中的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条通身银白的鞭子。 众人看到鞭子后都是一愣,王宝络掩口嗤笑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闹了半天就是一条鞭子。” 赵淑容拿着鞭子尴尬的站在殿首,后悔自己多事,想要将鞭子放回去,却又不甘心让王宝络如此得意。 正在她踌躇时,贤妃哼笑着白了王宝络一眼,“亏王昭仪还是出生在武将世家,竟连银索鞭都不识,这银索鞭看似普通,却是用百岁獐虬的皮制成,坚韧无比,表面则用特殊的功法镀上一层千山寒铁,棱角处磨出锋利的刃,虽然是鞭子却也能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听了贤妃的话,宇文明澈再也抑制不住兴奋,一把从赵淑容手里夺过鞭子,拿在手中翻看。(.) 夕芫宛然一笑,其实宇文明澈喜欢鞭子这件事是宇文皓轩透漏给她的,她第一次见到宇文明澈时,宇文明澈的手中就是拿了一条鞭子,不过已经被刘茂林断成了两节。 夕芫想既然要送那就送最好的,她从前曾听说过银索鞭,便花了大价钱托人在宫外找师傅赶工做了出来。 宇文皓轩爽朗的笑道,“真没想到这宫中还有人识得银索鞭,夕昭容有心了,今日太子高兴朕也高兴,就将苗疆进贡的凝露丹赏给夕昭容一枚。” 夕芫不知凝露丹是什么东西,只起身谢了恩,可赵淑容却是一脸的慕色,“夕昭容好大的面子,这凝露丹是能解百毒的稀有丹药,几年才能凑齐原料炼就一枚,能进贡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宫中怕是也没有几枚,夕昭容真是好福气。” 夕芫回望向宇文皓轩深深的一笑,金银珠宝固然好,可在充满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能救命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嫔妃们送完了寿礼,宴会才算正式开始,宫宴的流程大致都一样,无非是看看歌舞,说说话,夕芫这才是第三次参加宫宴,便已经觉得索然无味,吃饱喝足后只默默的坐在坐席上,看着嫔妃们语中带刺的闲聊。 她突然觉得这些女人都很可怜,表面上风光无限,享受着常人不能及的荣华,却也同样承受着常人不能及的痛苦和忧心。 夕芫垂下眼睫,自嘲的一笑,自已又何尝不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些醉了?”见她神色黯然,凡桃担忧的问道。 夕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凡桃上前一步,假意是在给她布菜,悄悄贴在她身侧说道,“娘娘别这样,皇上看着您呢!” 夕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露出笑容看向殿首,宇文皓轩见她无恙,眼中的忧色慢慢淡去,转头与宇文明澈说话,夕芫也与身侧的嫔妃闲谈起来,不再将情绪写在脸上。 宴会进行到高潮,众人酒过三巡都放开拘束,正当大家聊得欢畅,贵妃身旁的景晏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走了进来。 嫔妃们停了交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宇文明澈,宇文明澈娃娃般的小脸在看到景晏时瞬间黑透,深邃的眸中透出彻骨的恨意,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个孩子的眼睛。 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十几年前宇文明澈刚一落地生母便被太后处死,贵妃在其中也脱不了干系,弑母之恨,也难怪宇文明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贵妃身体不适,你不在身边伺候,来这做什么?”宇文皓轩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明显不悦。 景晏却神色如常的走上前,“娘娘说今日是太子的寿宴,她身体抱恙不便前来,所以遣奴婢将寿礼送上。” 景晏将锦盒打开,众人都暗暗惊叹,锦盒中是一尊晶石雕刻的盘柱尊龙,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其价值无法估量,就是将今日所有的寿礼加起来,也不及这尊晶石尊龙的十中一二,可见贵妃是十分想和宇文明澈和缓关系。 夕芫默默叹息,弑母大恨岂是一尊晶石雕龙能化解的,何况宇文明澈的心思又那样重,贵妃这一举动怕是要白费心思了。 宇文明澈收起眼中的恨意,走到那尊雕龙前,啧啧赞道,“贵妃娘娘有心了,只是儿臣年岁尚小,怎能受得起如此重礼?” “殿下是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您的,如何受不得?再说娘娘为了给您准备寿礼,可是费尽了心思,几乎寻遍了天下至宝。”景晏虽是卑躬屈膝,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敬意。 第四十一章 照看 宇文明澈微眯了下双眼,双手托过锦盒,可幼小的双臂似是经不住重物,锦盒在众人眼前滑落,景晏想要去接却已是来不及,那尊晶石雕龙砰声坠地,瞬间化为数块,细碎的晶石溅的满殿都是。[] 景晏的脸色由得意变成惊慌再变为愤怒,瞪着一脸无辜的宇文明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宇文明澈抖了抖小手,佯装害怕的跑回到宇文皓轩身旁,“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景晏姑姑生气了,她的样子好吓人,像要杀了儿臣一样。” 景晏虽气愤却也担不起想杀太子的罪名,忙跪地辩解道,“奴婢不敢,奴婢并没有对太子不敬,只是觉得这么好的宝物可惜了,还请皇上明鉴。” 宇文皓轩嗔了宇文明澈一眼,对景晏和颜悦色的说道,“朕知道你是无心,太子也确是有错在先,你回去告诉贵妃,东西虽然摔坏了,但心意太子已经收下,日后他会亲自到甘泉宫去谢恩。” 宇文皓轩一番安抚后,景晏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可看着一地的晶石碎块,还是难掩恨色。 宇文明澈虽面上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可眼睛里却全是得意,夕芫看向殿首,嘴角微微扬起,与宇文明澈的目光相接,仿佛在说‘你想的什么我全都知道’,宇文明澈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景晏退出殿外,赵淑容讨好的对宇文皓轩说道,“太子方才受了惊吓,得叫宫中法师做个法事才行,小小年纪可被留下心悸的毛病。” 宇文皓轩瞪向一旁老老实实的宇文明澈,“小小年纪就如此大的胆子,他受惊吓?朕看他不去吓别人就不错了。” “皇上别生气,太子还小不懂事,看他吓得这个样子,您就别说他了。”贤妃摇摆着腰肢走上殿首,伸手想要去揽宇文明澈。 宇文明澈向后退一步躲开,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贤妃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宝络哼笑着起身,“太子好像不太喜欢娘娘呢!娘娘入宫时日尚短,不知道太子的脾气,太子最不喜欢无事献殷勤的人了。” “你说本宫无事献殷勤?”贤妃并不是好欺负的人,在成国也是骄傲跋扈惯了,自然不会怕了王宝络。 “本宫可没说是娘娘,娘娘要是自己这么认为,本宫也没办法” “你们都当朕不在吗?”宇文皓轩一声厉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贤妃和王宝络当即跪地请罪,其他的嫔妃也一齐跪了下来。 “你们一个是贤妃一个是昭仪,身份尊贵,本应成为后宫的表率,竟在嫔妃面前如此失仪,叫宫中的嫔妃怎么信服你们?” “臣妾不敢了!”贤妃和王宝络见他神色肃厉,皆磕头如捣蒜一般,与两人交好的嫔妃也帮着求情。 宇文皓轩心烦的摆了摆手,“今日是太子的寿辰,朕就不追究你们失仪之罪,若是还敢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两人擦去额上的冷汗,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安分的坐好,席间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众人也都无心欣赏歌舞,宴会在一片死寂声中结束。 众人正要离去时,宇文明澈却起身跪在宇文皓轩的面前,“去年儿臣的寿辰时,父皇曾答应如果儿臣的课业精进,就满足儿臣的一个愿望,不知父皇可还记得?” 宇文皓轩蹙眉想了一会儿,笑道,“还真有这么回事,你不说朕都忘了。” “父皇日理万机,当然不会记得这些小事,一年的时间里儿臣努力读书,连先生都夸儿臣资质聪颖,勤奋好学,儿臣已经读完了别人三五年才能完成的课业,父皇能兑现承诺了吗?” 宇文皓轩摸了摸他的头,“你还真是人小鬼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朕要是不应允岂不成了失信小人了?” 宇文明澈喜笑颜开的叩头道,“儿臣不敢,父皇若是能满足儿臣一个小小的愿望,儿臣定当加倍用功读书。” “好!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愿望?” 宇文明澈又连磕了三个头,说道,“儿臣几年来一直住在行宫里,每每想念父皇却不得见,如今儿臣已经长大了,想在父皇身边尽孝,还请父皇能恩准儿臣回宫居住。” 宇文皓轩眉心紧皱,没有立刻答复,宇文明澈俯首跪在他面前也一动不动,情境似乎陷入了僵局。 嫔妃中立刻有人给宇文明澈说情,“太子思念皇上的心情着实可怜,这么小的孩子总养在外面确实不太妥当。” 有许多嫔妃也一起为他说情,不过大多是一些比较年轻的嫔妃,那些在宫中年久,深知太子脾性的嫔妃却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王宝络看了看站在人群后不做声的夕芫,一抹奸笑浮现在脸颊,走上前将宇文明澈扶起,说道,“昔日太子年少不懂事,才会惹下许多乱子,如今宫里的嫔妃多了,总能照看的好太子,再说太子总住在宫外,说出去也不好听,皇上就挑一位嫔妃代为照看,臣妾瞧今日的寿礼之中只有夕昭容的最和太子心意,不如就先让夕昭容来照看太子吧?” 夕芫心中一惊,凡桃扶着她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众人都看向她,宇文皓轩的眸子还带了丝询问。 夕芫慌忙跪下,推却道,“臣妾无德无能,实在担不起此等重任,还望皇上另作他虑。”抚育太子虽然是件无上荣耀的事,可见那些年长嫔妃回避的神情,便知不是什么好差事。 宇文皓轩巍然一笑,像是下了决定,“夕昭容温恭懋著,慈心向善,却是照顾太子的最佳人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太子今日就入住婉韵宫吧!” “父皇!”宇文明澈拉住他的衣袖,吞吞吐吐道,“儿臣已经长大,实在不需要人照顾,儿臣可以自居一宫。” 宇文皓轩冷下脸,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回行宫还是住进婉韵宫,你自己选一样。” 宇文明澈小嘴一瘪,咬了咬牙磕头道,“儿臣愿住进婉韵宫,一切全凭父皇安排。” 第四十二章 挑唆 “皇上,臣妾还有话说。”一直跪在地上的夕芫突然开口。 宇文皓轩走上前扶起她,暗暗捏了下她的手背,温和的说道,“夕昭容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皇上既然决心让臣妾照看太子,臣妾不敢不从,不过臣妾有个条件,太子身边原有的宫人臣妾一个都不要,服侍太子的人要由臣妾重新选定。” “这怎么行?”王宝络立刻出言阻止,“服侍太子的人怎么能说换就换,那些宫人服侍太子多年,深知太子的喜好,新人哪能有她们用着得心应手?” 夕芫见宇文皓轩也在犹豫,坚决的说道,“那些宫人服侍的怎么样,皇上心知肚明,再说那些嬷嬷们年纪已有些大了,做事情也肯定多有力不从心,怎能比得上年轻的宫人,皇上要是不允,臣妾便无法应下这门差事。” 宇文皓轩为难的看着夕芫,“这些宫人服侍太子有些年头了,就是要换也不好一下全都撤换掉。” 夕芫依然面色坚决,嫔妃们暗暗私语,都觉得她有些不识抬举了,可夕芫见识过那几个嬷嬷搬弄是非的本事,心知若是让那些人住进来,婉韵宫怕是再无宁日。 宇文皓轩想了一会儿,快速在心中梳理出其中的利弊,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夕昭容所言!不过所选的宫人也要朕一一看过才行。” 见宇文皓轩答应,宇文明澈的小脸一下垮了下来,夕芫得意的使了个眼色,宇文明澈还了她一记大白眼。 “只是有一样”,宇文皓轩话语一顿,严肃的说道,“你要尽心照顾明澈,他虽倔强了些,但到底是个孩子,自幼又没了生母,朕希望你能将他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儿。” 宇文皓轩的最后一句话,让嫔妃们不安的揣测起来,不知他是不是要正式将太子交由夕芫抚育,如果真是那样,夕芫日后便极有可能荣登后位。 王宝络后悔自己一时鲁莽,她没想到皇上会有心将太子交给夕芫抚育,虽然同样是养在婉韵宫,可照看只是暂时的寄养,抚育却是要将夕芫加封为太子的养母。 夕芫宛然一笑,“臣妾以性命发誓,必将太子当亲生孩儿一般疼爱,但臣妾不会只一味的溺爱,若是太子犯错臣妾也一定会罚。” “那是当然,犯错哪有不罚的道理?”宇文皓轩牵过太子的手,交到夕芫手中,“朕就把明澈交给你了。(.)” 夕芫点了点头,“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出了沅陵殿,众人都各怀心思离去,王宝络拐进御花园,气闷的打落了一树的梅花,李美人站在旁边,微躬着身躯,一声也不敢出。 “王昭仪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莫不是让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脚?真是可怜了这一树的红梅,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贤妃哼笑着走上前来,眼中满是讥讽。 王宝络扬起下颚,草草的行了一礼,“娘娘这话本宫可听不懂,本宫只是觉得这梅花长得碍眼罢了。” 贤妃捏住一枝斜伸出来的梅枝,斜眼看向王宝络,“是这梅花碍眼?还是人碍眼呢?”说完‘啪’的一声,将花枝扭断。 王宝络眯眼看着花枝的断口,没有说话。 贤妃扔掉手中的花枝,轻叹着说道,“夕昭容这下要头疼了,照看太子不是个好差事,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弄不好和皇上的关系也会闹僵,不过要是照看的好,说不定还可能会晋封为太子的养母,本宫看夕昭容是个聪明人,她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利用的。” 王宝络的面色一阵青白,双颊两侧因紧咬着牙关而变得扭曲,贤妃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轻摆着衣袖转身离去,临走还叹了一句,“这回怕是要换别人头疼了。” 看着贤妃离开的背影,王宝络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的对李美人说道,“快给本宫想想办法,夕昭容要是被封为太子养母,咱们以后都没有活路。” 李美人抬头轻瞥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帘,“娘娘稍安勿躁,不要中了贤妃的计,事关太子,咱们要是不计划周详露出了马脚,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一样没有活路,再说夕昭容能不能照看好太子还未可知,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静观静观,你就知道静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去给本宫联络那些在行宫照看太子的嬷嬷们,看看她们还能不能掀起事来。” 李美人卑躬屈膝的退离,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挺直了腰身,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眼神复杂的看着遥远的北面,脸上的神情无奈至极。 夕芫回来的一路上紧紧地握着宇文明澈的小手,宇文明澈几番想要挣脱都被她制止住,凡桃担忧的看着两人暗中较劲,额上不禁冒出许多冷汗来。 快到素梦阁时,宇文明澈终于挣脱开钳制,怒瞪向夕芫道,“别以为父皇让你照看我,我就会任你摆布。” “本宫什么时候说要摆布你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听话些,你的父皇可说了,你要是犯错本宫可以自行惩罚你。”夕芫抬高下巴,得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孩。 宇文明澈也倔强的回瞪向她,两人站在素梦阁的门口无声对峙。 雪春一直在院中等着她们回来,听到动静后兴冲冲的跑到院门口,可看到太子后神色一变,跑到夕芫身后哭丧着脸抱怨道,“公主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不等夕芫解释,宇文明澈就嚣张的叫道,“你们不欢迎我,我还不稀罕来呢!有本事现在就让父皇收回成命,大家都乐得自在。” “你”雪春气不过他的傲慢,想要分辨几句,夕芫却扯住她的衣袖说道,“以后太子就住在婉韵宫了,还不快见过太子?” 雪春敷衍的福身见礼,宇文明澈白了她一眼,昂首挺胸的跨步走进大门,雪春在只他身后做了个鬼脸,却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第一章 挑衅 夕芫卸下一头沉重的朱钗,舒心的吐出一口气,凡桃用手指轻轻的按压着她的太阳穴,轻声说道,“太子今夜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在后殿的偏房中,咱们宫里的其它住所,要收拾出来还得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娘娘在咱们素梦阁附近指个地方吧,奴婢也好尽快派人收拾。” 夕芫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凡桃又赶忙说道,“娘娘要是不愿意看见太子,也可以指个远些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夕芫在镜中看向凡桃,微微一笑,“不用另收拾地方了,就在素梦阁中挑间好屋子给他住。” “这怕是不妥吧?咱这素梦阁虽然也不小,可让太子居于此,说实话有些委屈太子了,再说娘娘又不是太子的生母,传出去恐遭人非议。”凡桃忧心的提醒夕芫,可夕芫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上今日将太子交付与我,这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又有多少人想要从中作梗,宫里的情势这么复杂,将太子放的远了,我总是有些担心,如果非要在陷害和非议中选一样,那我宁愿让人非议,起码嘴皮子里射出的利剑不会真的要了性命,只是听了心里不好受些罢了。” 凡桃点点头,也认同了她的看法,“皇上也是,干嘛非要听王昭仪的,您与她素来不和,皇上是知道的,娘娘不如寻个机会,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夕芫回身握住凡桃的手,“皇上不是个耳根软的人,他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知这后宫中女人的争斗一点不输于朝野,皇上虽然疼惜我,可我们能求助他的地方却很有限,咱们只有自己步步小心了。(.)”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雪春那丫头娘娘还得交待几句,她上次挨了太子的打,心里有怨气,可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夕芫应了一声道,“你说的是,你把我这里的事多交给她一些,让她离太子远点,太子那新服侍的宫人一定要挑些灵巧年轻的,太子以前总被一群嬷嬷围着,想必心里也不会高兴到哪去。” 凡桃颔首一笑,“娘娘放心吧,奴婢拨过去的宫人都是机灵懂事的,刚才奴婢去看过,她们带着太子玩滚珠呢。” “服侍太子高兴是应当的,但也不能让他玩疯了,要是荒废了学业,岂不是得不偿失?” 凡桃福身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今晚就去嘱咐他们。” “日后我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多去太子那伺候,**好那的宫人,也要防着他们使坏心,若是看着哪个可疑,不必来回我,你直接撵出去了便是,还有太子的饮食,皆要与我的同出,若是有外人送吃食,除了皇上的,其他人的全部倒掉,这种事情咱们不能不小心。[]” “公主,晚膳好了,今晚的黄鱼是奴婢亲手做的呢!公主可要多吃一些。”雪春从外面掀起门帘,让传菜的宫人鱼贯而入。 夕芫看着精致的菜式点了点头,“雪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进了,看这黄鱼做的,一点都不比御厨差呢!” 雪春听了夸奖,高兴道,“公主要是喜欢奴婢日日做给您。” 夕芫吃了一口,微微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子的晚膳送去了吗?他有没有吃?” 雪春垮下脸说道,“是奴婢亲自送去的,不过奴婢放下就走了,没看见他有没有吃。” 夕芫放下碗筷,顿时没了心情,“这些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你怎么也不问问?” 雪春低着头撇了撇嘴,“他不爱吃,我还不爱给他做呢!” 夕芫刚才训她几句,伺候太子的宫女却慌忙的跑了进来,“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太子在屋中发脾气,把饭菜都砸了。” 凡桃怒目看向宫人,训斥道,“你慢慢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惹太子生气了?” 宫女被吓得哭了起来,哆嗦的说不清话,夕芫也不再听她解释,快步来到宇文明澈的房间,刚走到门口一个瓷盘便迎面飞来,凡桃眼疾手快的将盘子打落,四溅的碎渣和菜汤却迸了众人一身。 夕芫走进屋中环视一圈,屋里已经几乎没有完整的东西了,这么大的破坏力连吴美人都望尘莫及。 夕芫压下怒气看向一脸得意的宇文明澈,“殿下要是对晚膳不满意,大可以让厨子重做,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宇文明澈傲慢一仰头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本太子的膳食向来都有十道菜之数,你却只备下四道,本想将就着也就算了,可你竟给本太子吃这样粗滥的东西,我定要告诉父皇说你苛待于我。” 夕芫面寒如冰,冷冷的笑道,“本宫苛待你?本宫的菜式和殿下的一模一样,难道本宫为了苛待你,连自己也要苛待吗?皇上极力主张后宫节俭用度,就连皇上自己每顿也只备六道菜而已,殿下不觉得十道菜太过铺张吗?” 宇文明澈眼见自己不占理,几近耍赖道,“我不管,我就要以前的那个厨子。” 夕芫抖了抖衣裙上的汤汁,面目含嗔,“殿下要想告状请自便就是,其它要求本宫恕难遵从,厨房已经熄火,殿下如果饿了就啃些冷馒头吧,今日砸坏的东西本宫都会命人一一记下,就从殿下的月例里扣。” “不过是些破铜烂铁,本太子还给你就是。”宇文明澈说着将一盏琉璃花瓶拍落在地,挑衅的看向夕芫。 夕芫惋惜的摇了摇头,“那个琉璃花瓶是西域进贡的,价值不下万两,殿下撕碎那幅画是前朝一位名士的,听说他的画留世的不足十幅,每尺都要用金来计价,还有那个镂空熏笼,是之南小国对姜国称臣时进献的宝物,是无价之宝,光是这些殿下不妨算算,您多少年的月例能还得清。” 宇文明澈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些东西,平日里这种东西他倒是常见,可却从不知它们真正价值几何。 夕芫见他惊呆,乘胜说道,“殿下今日毁掉的东西,足可以供南方所有灾民安然度过寒冬,不至因为饥饿而贩卖亲生儿女,殿下自打出生便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您要是闲暇下来,不妨问问身边的宫人,有谁不是因为父母走投无路才将他们买进深宫,还望殿下下次砸东西前先想想他们。” 夕芫的一番话说下来,一些年小的宫人想起父母亲人忍不住呜咽起来,宇文明澈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不忍之色,虽然骨子里的骄傲不容他低头,可那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已经泄露了心中所想。 夕芫不再刺激他,转身默默的离开,回到寝殿后无心下饭,便吩咐厨房将饭菜放在在锅中温着,若是宇文明澈夜里饿了,就给他送去。 第二章 无愧 凡桃安抚了宇文明澈后,放心不下夕芫这边,又折回到寝殿,殿外两个职守的宫人倚着廊柱打盹,连她进了门都没有察觉。 内室中一片漆黑,凡桃以为夕芫已经入睡,想去将炭火烧的再旺一些,可掀开门帘却看见夕芫独自坐在黑暗之中,愣愣的望着炉中的炭火。 “娘娘坐着怎么也不点灯?”凡桃说着燃起一根蜡烛,放到她面前。 夕芫回过神,轻声问道,“太子睡了吗?” “已经睡下了,不过看着情绪不大好,娘娘走后,太子一句话也不说,自个乖乖的就去睡觉了,也没要东西吃,娘娘今晚太严厉了些,太子毕竟还小,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要是他向皇上告状可怎么办?” 夕芫浅浅一笑,“那么鬼灵精怪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的被吓到?今晚的事是他理亏在先,他不敢去告状的,你不用担心,明日一切照常就好。” “可是太子明日要是还砸东西呢?” “他屋中损毁的东西不必再置办新的,要是再摔饭菜,那就真让他啃几顿冷馒头,大不了向尚食局多要些盘碗,让他砸!” 凡桃无奈道,“娘娘这不是说气话吗?咱们还真的让太子吃冷馒头不成?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还不真落了个苛待太子的罪名。(.无弹窗广告)” “我这说的可不是气话,太子的脾气撅着呢!就是要让他吃点亏,他才会知道厉害,日后才不会吃更大的亏。” “娘娘这是何苦?”凡桃递上一杯热茶,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又不是您亲生,您太过用心非但落不下好,反倒容易惹祸上身,娘娘只要照顾好太子日常起居,别的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最明智的。” “你跟着我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吧?”夕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凡桃一愣,可随即却恭敬的俯首站立在一旁。 夕芫温和的笑了笑,“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久的时间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是一个喜欢争斗的人,可是这宫中若是不争不斗便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我也不得不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 凡桃点头理解的说道,“宫中的生活举步维艰,奴婢在宫中这么些年身有体会,可奴婢这点难处若是和娘娘的比起来,怕也就是个芝麻大小的事,奴婢帮不了您什么大忙,但一定会尽心辅佐娘娘的。” “谢谢你!”夕芫执起她的手,眼神中满是真切,“但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去做那些有愧于心的事,皇上把太子交给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不能对不起皇上,凡桃你要理解我。” 凡桃忙跪下来说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只要是娘娘的命令,奴婢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既然娘娘决定要好好管教太子,奴婢遵照您的意思就是。” “快起来,地上这么冷,可别跪出什么毛病来。”夕芫拉起她,轻轻拂了拂她膝上的浮尘,可凡桃的双腿却猛地一颤。 她避开夕芫疑惑的目光,掩饰着笑道,“这几天夜里天凉,奴婢晚上蹬落了被子,腿总是有些不舒服。” 夕芫不信她的说辞,还想要再问,可门帘外却响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是谁?”凡桃警惕的问道,伸手欲掀门帘,可外面的人却先一步走了进来,凡桃见到来人慌忙跪了下去。 宇文皓轩径直走到夕芫面前,握住她的手,“这么晚了还不睡?躲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夕芫没有回答,而是娇声说道,“皇上现在不光会爬墙,还学会听墙角了呢!在外头站了好半天,就没听到我们说的什么吗?” 宇文皓轩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想听听你有没有睡下,哪里站了好半天?” 听他说才刚到,夕芫和凡桃都松了一口气,若是让他听到宇文明澈刚住进来的第一晚就挨了饿,不知会不会不高兴。 凡桃福身说道,“娘娘怕太子住不惯,一直在嘱咐奴婢需要注意些什么,事事非要亲自过问了才放心。” “照顾明澈重要,可你的身体也重要,莫不要逞强累坏了自己。”宇文皓轩双臂环上夕芫微冷的身躯,夕芫安心的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凡桃悄声退了出来,看了看两个仍在打盹的宫人,厉声说道,“都醒醒吧!让你们来是守夜的,又不是睡觉的。” 两个宫人打着激灵醒来,忙磕头请罪,凡桃瞪了他们一眼,“小点声!皇上在里面呢!夜里都清醒着,今日的事罚你们一个月的月银算是小惩大诫,若再有下一次,婉韵宫就没你们呆的地方了。” 值夜的宫人立刻瞪大了眼珠立在廊柱下,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你今晚怎么没去行宫?匈奴的事解决了吗?”夕芫从宇文皓轩的怀中抬起头问道。 宇文皓轩摇了摇头,“哪会有这么好解决?我是放心不小你,处理完了政事便过来看一看。” “我看你是放心不下太子吧?”夕芫吃味儿似地看着宇文皓轩,眼神中却露出调皮的笑意。 宇文皓轩弹了下她的额头,宠溺道,“你们两个我都放心不下行了吧?” 夕芫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没一会儿却似有心事的垂下眼帘,“皓轩” “嗯?”宇文皓轩轻声询问,手指扶过她微蹙的眉心。 “我会好好照顾明澈,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宫里有好多人就是不盼着别人好,如果哪天他们向你说我的不是,你会相信我吗?” “当然会,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夕芫认真的捧起他的脸颊,“你要记住今天的话,老天都听着呢!你若是敢食言,老天会替我惩罚你的。” 宇文皓轩在她额头上深深的印下一吻,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回手撂下浅紫色的帐幔,与空旷的寝室隔绝开来。 帐内悬着的一双镂空雕银熏香球,缭绕传来淡淡的香气和温暖,床上的两人身躯紧紧贴合,在冰冷的深宫中守着一方温暖,彼此慰藉。 第三章 惩戒 清晨的一曲莺啼唤醒了沉睡的宫殿,宫人们在熹微的阳光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房檐的雪滴滴答答的化着,与宫人们来往奔波的脚步声契成一段美妙的旋律,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断断续续的哭声,将会更加的完美。 雪春掀开一条帘缝再次看向寝殿的内室,层层的帐幔中依然没有动静,她回头向凡桃笑着摆了摆手。 凡桃安心的舒了口气,对身边的几个太监小声说道,“你们去门口看着,能撵走最好,要是撵不走,就让她们的声音小点,吵醒了娘娘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太监们领命刚要下去,内室中便响起了夕芫起床的声音,雪春立刻掀起门帘让端着洗漱用具的宫女们进去。 夕芫拉开帐幔不耐的问道,“一大清早的,谁在外面哭哭啼啼?” 雪春俯身给她穿上鞋子,恨恨的说道,“是那些以前伺候太子的嬷嬷,跟无赖一样,撵也撵不走,说也说不听的,一大早就跪在咱素梦阁门口,说非要见太子一面。” “想见太子?太子起了没有?他知道了吗?”夕芫急忙扯过屏风上的衣衫。 凡桃接过她手上的宫衣,不急不缓的说道,“娘娘不用担心,今早皇上走的时候把太子一起叫走了,说是要带太子上朝,下了朝和皇上一起在璋庆殿用膳,然会直接去书房上课,到午时才会回来。” 夕芫悠然一笑,“她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太子会不在,慢慢给我梳妆,等用了早膳咱们再出去看个究竟。” “是!”雪春应声,开心的张罗着宫人们上早膳。 夕芫悠闲的用完了早膳,才缓步来到院落门口,那些嬷嬷们早已哭得没了力气,见她出来又强撑着呜咽了几声。 夕芫的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许久才冷冷的开口说道,“嬷嬷们这是怎么了?本宫和太子都身体康泰,你们在这哭什么?” 几个嬷嬷中领头的一个说道,“奴婢们自从太子殿下一降生便服侍左右,如今却连面也不得见,奴婢们心中甚是牵挂,还请娘娘开恩,让奴婢们见太子一面。” 夕芫不屑的哼笑道,“见了又能怎样?以后不还是一样见不着吗?难不成嬷嬷想日日来本宫门口跪着?” “奴婢不敢,奴婢只求见殿下一面,要不然奴婢就跪死在娘娘面前!” 夕芫没有出言驳斥她,而是笑着对雪春说道,“搬张椅子出来,再冲壶好茶,本宫今天陪嬷嬷们一起。” 夕芫身披着厚厚的银白色貂裘,手带温暖的银狐袖套,雪春还在她的貂裘里放了好几个取暖的手炉,虽然坐在瑟瑟的冷风中,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气。 而跪在地上的几个嬷嬷却有些吃不消了,虽然她们穿的也很厚实,可太阳出来照化了门旁的雪堆,雪水留到她们跪着的地方,浸湿了膝下的棉衣,刺骨的冰冷。 嬷嬷们有些支撑不住,纷纷抬头看向大门,心中疑惑宇文明澈为什么还没出来。 夕芫察觉到她们的不安,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身边的宫人,“本宫已经说过了太子不会见你们的,嬷嬷们要跪那就自便吧,本宫可不陪你们了。” 为首的嬷嬷见她要走,急道,“太子每日辰时便要去书房上课,可现在已近巳时,为何还不见太子出来,娘娘难道是要软禁太子吗?” “大胆奴才!你有几个脑袋,敢跟娘娘这么说话。”凡桃厉声训斥。 可几个嬷嬷却没把她放在眼里,“你是什么东西,想当年我们伺候太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夕芫轻笑着拂了拂额头,“嬷嬷也会说是‘想当年’,如今太子已经不再由你们服侍,你们却还在这狐假虎威,敢到本宫的地方闹事,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几个嬷嬷被她唬的一愣,只有带头的那个还壮着胆回道,“奴婢们自知身份低微,可娘娘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就是告到皇上那,奴婢们也不怕!” “嬷嬷在宫中当差也有些年头了,难道不知诬蔑嫔妃是多大的罪吗?嬷嬷可要想好了,若你刚才说的是子虚乌有,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带头的嬷嬷眼珠一转,老脸一横,“奴婢们今天就是拼的一死也非要见太子不可!” 夕芫摇头轻叹,“别说本宫没给你们机会,你们几个人也都跟她一样的心思吗?” 有几个嬷嬷身形微晃,似是有些动摇,可被那个领头的一瞪,又畏缩着老老实实的跪着不动了。 雪春得意的指着她们说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老东西,今日可要失算了,太子一早便跟皇上一起走了,此刻早已进了书房,你们要见太子就去璋庆殿跟皇上要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敢动了?觉得我们公主好欺负是不是?” 夕芫冷笑着看向一地抖如筛糠的嬷嬷们,“你们若不信自可以去问皇上,要不要本宫现在就陪你们一起去?” “奴才信,奴才怎敢不信娘娘的话?”为首的嬷嬷瞬间变了副阿谀奉承的嘴脸,一面说一面不住的磕头求饶。 连雪春都看不过眼的说道,“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不过就是个草包啊!” 夕芫无奈的叹息一声,“本宫原本也不想难为你们,可谁让你们不听劝呢!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各位嬷嬷们就安心领罚吧!” 夕芫起身向凡桃是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院门。 凡桃福身恭送后,面色冷然的对一旁的太监说道,“拖下去!每人领二十个板子,为首的领四十个,此事不必惊动皇上和太子,打完板子直接将她们交给刘公公发落。” 夕芫坐在榻上,听着外面不住的哀嚎声,眉心紧紧凝蹙,凡桃递上一盘蜜枣说道,“娘娘不必觉得不忍,像她们这样的人,若不给些教训会骑到主子头上的。” “就是,二十个板子都少了,要奴婢说打一百个才解气呢!”雪春气愤的向窗外瞥了一眼。 凡桃笑道,“一百板子?那些老胳膊老腿的,还不给直接打死了?” 夕芫没有心情听她们斗嘴,默默的走到床边放下帐幔,凡桃和雪春对视了一眼,悄声退出内室。 夕芫躺在床上捂住双耳,不想再听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可脑中却不断浮现她们挨打的情形,她只能在心中默念佛经,祈求内心能平静一些。 第四章 芳心 晚冬的雪化得极快,刚刚落地就变成了点点水珠,没一会儿平整的石板路上便湿润一片,随着太阳被乌云遮盖,温度逐渐降低,路上的水雾又慢慢结成冰晶,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便会滑倒。[] 凡桃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夕芫,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迈着细小的碎步前行。 后面‘噗通’一声又有一个宫人跌倒,夕芫忙回过头说道,“你们快把她扶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坏,大家手扯着手走,都小心些。” 凡桃扶紧她说道,“娘娘别东张西望的,小心看着脚下,任是谁摔着都不要紧,娘娘可不能摔着,眼看就到寝殿了,娘娘再坚持一会儿。” 夕芫温和的一笑,“我哪就那么娇气?谁生下来还没有摔过跤?大不了蹭破点皮,又不会要了命。” “娘娘万金之躯怎能和奴婢们一样,奴婢们皮肉结实,摔个一两下的不碍事,可您要是摔着了,奴婢们怕是都逃不过皇上的一顿板子。”凡桃说着将夕芫扶到寝殿的门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雪春听到声音,忙打开屋门将她们迎了进来,看见夕芫外衣微湿,懊恼道,“公主身上怎么湿了?外面下雨了吗?奴婢该死在屋中竟没听见,要不肯定会去接您回来。” “还没到春天呢,怎么会下雨?是下雪了,只不过天暖了,一落到身上就化成了水。”凡桃抖了抖滴水的纸伞闪身进屋。 雪春给她们递上热茶,笑问道,“怎么样?皇上命人移种过来的海棠树好看吗?” 夕芫握着茶杯暖手,笑看了她一眼,“现在哪能看得出来,才刚移过来都是光秃秃的,怎么也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开花。” “那公主去看什么呀?难不成就去看那些树枝子呀?” 凡桃笑道,“哪能去看树枝子,娘娘是去看看移过来的都是些什么品种,有多少棵?” “那有多少棵?是不是很多?”雪春兴奋的凑到凡桃身边。 “还真是不少呢!看样子整个御花园的海棠都移到咱们婉韵宫了,听花匠们说,还有很多是新进的品种,什么颜色的都有,等到春天花开的时候一定美不胜收。” 雪春得意地笑道,“皇上最心疼公主了,知道公主喜欢海棠,便把御花园里所有的海棠都移到咱们宫里来,日后别的嫔妃要是想看海棠,只有到咱们婉韵宫才能看得到了。” 凡桃白了她一眼,“瞧你得意的,比娘娘还要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海棠是送你的呢!” “我当然高兴了,皇上对公主好,就连尚宫局的管事见了我,都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我听着心里就高兴!还有以前那些欺负过我的小人,现在都怕着我呢!”雪春说着笑盈盈的拿起桌上的针线。 夕芫探头去看,“你又做什么针线活呢!咱素梦阁中就数你的手最巧,快拿来给我看看,若是看着好,我就留下用了。” 雪春将手中的针线递给她,笑道,“这个公主就是想用也用不了,公主若是想要,奴婢给您另做就是了。” 夕芫接过后,在手中翻看的几下,原本舒展的眉心微微蹙起,“这么大的鞋底子?你是给谁做的?” “给刘公公啊!年夜宴那晚刘公公帮奴婢挡了好几个暗器,前些天又从太子手里救了奴婢,公主不是总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吗?奴婢就是要报答刘公公啊!” “那你就给他做鞋吗?”夕芫晃着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问道。 “奴婢不会别的就会些针线,其实奴婢一开始也想过要送些金银珠宝,可后来又一想,刘公公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肯定不缺这些,所以便想自己亲手做些东西送给他。” 夕芫僵笑了两声,“那也不一定非要做鞋送的,你也可以做件衣裳,或是从我那拿些珠宝,我从皇上的赏赐里挑件好的,你送给他当做谢礼好不好。”夕芫说着便要起身去拿珠宝。 雪春却拉住她说道,“奴婢怎么能拿公主的东西做谢礼,那样也太没诚意了,奴婢看做双鞋子就挺好的,这叫礼轻情意重。” 夕芫张了张嘴,却又垂下眼帘,可最终还是语气严肃的说道,“刘公公他是太监。” 雪春抬起头,眼眸一片清明的看着她,“刘公公当然是太监啊,难不成还是宫女吗?” 夕芫坐到桌前不再说话,雪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到午时了,太子大概马上就会回来,奴婢去看看小厨房的饭好没好,公主也饿了吧?今天奴婢吩咐厨房炖了一只鸡,待会儿拿给公主补补身子。” 雪春说完像小燕儿一样飞奔着出了寝殿,夕芫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光洁的眉心堆起数道沟壑。 凡桃给她添上一杯热茶,小声说道,“娘娘别烦心,雪春那丫头心思单纯,不谙世事,想必并不知道送鞋给男子便是私定终身的意思。” “我想她也不知道,所以并不敢挑明,我是怕她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自己尚不知罢了。” “娘娘还是再看看吧,奴婢也会帮您留心的,毕竟这世间少有女子会真的愿意嫁给太监做对食。” 夕芫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可雪春是个一根筋的人,况且刘公公也是仪表堂堂,他若不是公公,那必定也是人中龙凤,我怕雪春会难以自拔,她认准了的东西,就是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其实要奴婢说,娘娘自己也是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现在倒担心起别人了,雪春既然自己不知道,那咱们就谁也别说,她大大咧咧的,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往那方面想。” 夕芫点了点头,又说道,“光咱们不说还不行,若是刘公公误会了她的意思,怕也不好办。” 凡桃笑着看向她,“这个好说,娘娘常在皇上身边陪伴,寻个机会提醒一下刘公公就是了。” 夕芫吐出一口气,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是我多想了。” 第五章 棒槌 梦馨居的暖阁中,夕芫伏在桌案上,一声叹息后合上手中的书卷,呆呆的望着窗外树枝上的一双喜鹊。 宇文皓轩停下手中的笔,笑着看向她,“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夕芫走到他身边坐下,举起手中的书卷,丧气的说道,“看了一个好凄惨的故事,两个人明明很般配也很相爱,为什么到死也不能在一起?” “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还当真了吗?”宇文皓轩摇了摇头,继续看手中的奏章。 夕芫无法从故事的悲伤中解脱出来,恹恹的叹道,“故事里的命运是笔者操控的,那我们的命运又是谁来操控呢?” 宇文皓轩索性连没有批阅完的奏章也放下,拿掉她手中的书说道,“我们的命运当然由我们自己掌控,你见过哪个人真的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爷,然后坐在家中做吃等死。” 夕芫想了想后展颜一笑,“也对,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宇文皓轩见她神色恢复正常,安心的笑道,“看来我要把书架好好整理一下了,不能什么书都让你看。” “你又没有看过,怎么整理?连书里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皓轩淡然一笑,“谁说我没看过?” 夕芫惊讶的看着他,“这么多的书你都看过吗?”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随便拿起来看一看,十几年的时间了,就是有再多的书也都看完了。” 宇文皓轩的神情突然变得落寞,夕芫紧忙将话题一转道,“你命人移植到婉韵宫的海棠我去看过了,你把御花园里的都移了来,宫人其他喜爱海棠的嫔妃还不知要怎么恨我呢!” “我只让花匠移一些到你宫里,并没有让他们全都移过去,他们这是变着法的巴结你,不过既然都移过去了,大不了等花开的时候请各宫嫔妃们一起去赏看就是。” “那到时候你也要来。”夕芫仰头看向宇文皓轩,面带娇憨。 宇文皓轩将她抱坐在怀中,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只想和你一人赏看,别人还是不要请了。” 夕芫含笑依偎在他的怀中,许久才抬起头,“来的时候说好了不打扰你的,你快看奏章吧,等你忙完了我再和你说。”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等着我有东西给你。”宇文皓轩说着神神秘秘的打开桌案旁的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副画卷,“你先闭上眼睛,我让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非得闭上眼睛。”夕芫嘴里虽然抱怨,可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双眼。 宇文皓轩将画卷慢慢展开,轻声说道,“睁开眼睛看看吧。” 夕芫睁开双眼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副画她太熟悉了,去年离开夏府的前一天,她在宇文皓轩屋中,再未画完的树上涂了满树的海棠花,如今这副海棠图中除了花还多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站在树下,正向头上簪一朵白色的海棠,温婉明媚的面孔十分熟悉。 “这不是我吗?”夕芫指着画中的女子惊喜的看向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笑道,“除了你还有谁喜欢在头上簪海棠?这幅画就给你挂在寝殿床头,等今年海棠盛开的时候,我再为你画上一幅。” 夕芫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撒娇道,“那你要再给我画一幅大的,我把它挂到挂到正殿里面去。” “正殿里哪有挂这种画的,让嫔妃们看见了笑话,我前一阵不给了你一副牡丹图吗?海棠图你还是挂在寝殿自己看吧!” “那好吧。”夕芫拿起画卷笑道,“省的我想看的时候还要特意跑到正殿去。” 宇文皓轩自己拿过一本奏章,又将另一本递到夕芫手中,“今日的奏章多,我一边批阅,你一边帮我念吧,这样能省下一半的时间。” 夕芫接过奏本一字一字的慢慢念出来,本以为宇文皓轩一心二用,速度肯定不会太快,可谁知她才刚刚念完,宇文皓轩就能马上说出批复意见,她笔下的速度竟有些跟不上了。 夕芫念得越来越快,可宇文皓轩一点都不显吃力,一摞摞高耸的奏章迅速减少,没一会儿便只剩下最后一摞了。 刘茂林端着两碗银耳羹从外面进来,躬身说道,“皇上,累了一上午了,和娘娘一起用碗银耳羹吧?” 夕芫起身接过,递给宇文皓轩,“我还真有些饿了,看天色也快到中午了,皇上今日要在哪用膳?” 宇文皓轩想了想,说道,“有好几天没见着明澈了,今天就在你那用午膳吧。” “奴才这就去安排。”刘茂林说着碎步退出暖阁,脚上那双崭新的鞋面绣着的一朵雏菊若隐若现,那是雪春最喜爱的花。 夕芫微蹙了下眉头,笑着对宇文皓轩说道,“午膳我还是亲自去看着吧?刘公公毕竟对我那不太熟悉。” 宇文皓轩点了下头,“不必太铺张,平常饭菜即可。” 夕芫出了暖阁,见刘茂林还没走出多远,出声叫住了他。 刘茂林回身行礼道,“娘娘是还有别的吩咐吗?” “午膳本宫会亲自安排,就不劳刘公公了,公公这双新鞋的样式很别致,不知穿着可还顺脚。” 刘茂林的面容一僵,可瞬间却又恢复如初,“这鞋不是尚服局所制所以样式有些不一样。” 夕芫不自然的笑了笑,“看这鞋子像是出自宫女之手,公公可是有对食之人了?不过有些小宫女尚不明世事,公公可要三思。” 刘茂林心思缜密早已明白了夕芫的用意,“娘娘想多了,小宫女只是为了答谢奴才而已,奴才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敢妄想。” “既然公公是个明白人,那本宫就不多说了。” 刘茂林躬身道,“既然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自去忙了。” 夕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心有不安,忙又唤住了他,刘茂林回过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夕芫低首福身久久没有起来,祈求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刘茂林的眼中突然显出悲伤,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默默的转身离开。 夕芫抬起头看着刘茂林落寞的身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棒打鸳鸯的那只棒槌。 第六章 避毒 这几天夕芫一直为刘茂林和雪春的事惴惴不安,刘茂林再也没在婉韵宫出现,雪春有时候无意的问‘刘公公怎么好久都没来了?’,她总是心虚的说,‘刘公公大概有别的事忙’,还好一直有凡桃在身边安慰,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愧疚而死。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眼前,夕芫半睁着眼睛,坐在秋千上慢慢的晃着,凡桃看着她无奈的叹了一声,“娘娘这几天总是恹恹的,还老是躲着雪春,奴婢看雪春就是再迟钝早晚也会看出来的。” 夕芫垂下头,毫无精神的说道,“我多想从来就没跟刘公公说过那些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愧疚,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刽子手。” “娘娘觉得愧疚,可若雪春真的和刘公公在一起,就是娘娘愿意看到的吗?” “我当然不愿意,可若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呢?其实有些东西咱们看重,可雪春未必看重,若他们都是真心,又何必去管那些。” 凡桃拉住摇晃的秋千,说道,“雪春她现在毕竟不懂,等她懂事时若真有这个心思,娘娘再成全也不迟。” 夕芫抬起头看向素梦阁的方向,“也只能这样了,但愿雪春不会恨我,咱们回吧,都出来半下午了,雪春肯定在院子里等咱们呢!” 夕芫虽然是往回走着,可速度却慢得像蜗牛一样,她很怕回去看到雪春那双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眼睛,她只会更加惭愧。 到了院落门口,夕芫看着匾上‘素梦阁’三个大字迟迟不动,凡桃拽着她说道,“娘娘快进去吧,这么着可不是办法,难不成以后都要躲着雪春吗?” 夕芫艰难的迈上台阶,可迎面却看到雪春急慌慌的向她跑来,夕芫紧捏着凡桃的手臂,突然有些害怕,她怕雪春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她第一次有了心虚想逃的冲动。 雪春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亟道,“公主你可回来,奴婢还想出去找您呢!” 凡桃扶上她的背顺了几下,“什么事这么急?” 雪春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贵妃身边的景晏来了,说是给太子送什么雪蛤粥,奴婢拦不住,太子在寿辰那天砸了贵妃的寿礼,不知道她是不是怀恨在心,奴婢看她的面色不善呢!” 夕芫定了定神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雪春你不要进去了,就守在门口,若是有什么不妥就赶快去璋庆殿请人,凡桃你随我一起去,咱们见机行事,万不可得罪了景晏。” 夕芫她们刚走到门口,便听屋内宇文明澈说道,“儿臣多谢贵妃娘娘,只是夕娘娘每日都会给儿臣进些补品,儿臣听说补品虽好但吃多了对身体也是有害的,贵妃娘娘的心意儿臣心领了,还请景晏姑姑将雪蛤粥拿回去吧。” 景晏的语气有些不悦,“殿下平日所食的补品吃多了确实不好,可贵妃娘娘的雪蛤却是天山极寒之地所产,对身体极为有益,殿下还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景晏说着亲手盛了一碗递上前去,宇文明澈的小脸上已露出怒气。 “景晏姑姑来了怎么也不去本宫那坐会儿?贵妃娘娘的身体可好了?本宫久不见贵妃娘娘心中挂念的很呢!”夕芫笑意满盈的进了屋。 景晏放下手中的碗向她行礼,夕芫扶起她道,“本宫怎敢受姑姑的大礼,听说姑姑与太后亲如姐妹,连贵妃娘娘都十分敬重您。” “奴婢一介宫婢,怎敢与太后称姐妹。”景晏虽然嘴里谦虚着,可面上却已得意尽显。 夕芫嘴角暗暗一笑,看向宇文明澈,宇文明澈则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姑姑是来给太子送的什么呀?看着都这么精致。”夕芫装作像是没见过市面的村姑一样,羡慕不已的看着那品天山雪蛤。 景晏福身得意的笑道,“这是取天山极寒之地的雪蛤熬制而成,贵妃娘娘听说太子殿下每日读书辛苦,便特命奴婢做好送来,还吩咐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太子喝完。”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姑姑不建议本宫向太子讨一碗吧?这天山雪蛤本宫虽然听说过,却还没真正尝过呢!”夕芫说着也不等景晏答允,径自拿起桌上盛好的粥喝了起来,直一口气喝得见了碗底。 凡桃担心的看着她的反应,宇文明澈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而景晏对她的自作主张有些不太高兴。 夕芫放下手中的碗赞道,“这味道真是好的不得了,快来盛一碗给太子尝尝,贵妃娘娘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本宫宫里的竟连这一二都比不了。” 景晏听到她的夸赞,那点不悦也早烟消云散,殷勤的为宇文明澈又盛了一碗,宇文明澈见夕芫喝后并无异样,也就放心的喝下,喝完也学着夕芫的样子夸赞几句,景晏收拾了食盒,心满意足的走了。 宇文明澈看向夕芫,像小大人似地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是要取得我的信任然后再来害我吗?” 夕芫不屑的哼笑道,“殿下听谁说本宫要害你?本宫要是想害你,今日何必来替你解围?” “谁需要你解围,我若不想喝,直接把碗砸了了事即可。” “本宫还以为殿下有多聪明,原来也只是一个只知蛮干的小孩而已。”夕芫的不屑激起了宇文明澈的好胜心。 “我才不是小孩子,你倒说说我怎么蛮干了?” 夕芫不急不缓的坐下道桌旁,“殿下这样四处树敌不是蛮干是什么?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能让人轻易揣测出喜恶的,可你心里所想却全都写在脸上,连本宫的奴婢都能看得出来。” 夕芫见他似是听进去了,啜了口清茶继续说道,“贵妃娘娘是这后宫最大的,不管殿下和她有什么恩怨,面上都必须恭恭敬敬,这样她才会放松警惕,不至于使她时时刻刻都觉得殿下是心头的一根刺,若不如此她就是无心对付殿下,也会被殿下逼得不得不动这个心思。” 夕芫起身拂了拂压皱的宫衣,将头上的一根簪子摘下,放到桌上,“这根避毒簪殿下就留着用吧,以后景晏要是再送东西来,殿下尽管放心的吃,贵妃不敢明目张胆的毒害你就是了。” 宇文明澈拿起簪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夕芫头也不回的笑道,“殿下就当本宫吃饱了撑的吧,明日一早别忘了去甘泉宫谢恩,谢贵妃娘娘的雪蛤还有那尊被殿下摔碎的尊龙。” 宇文明澈双手握着那枚避毒簪,小小的眉心蹙的更紧了。 第七章 筹划 虽有古语‘春风送暖’,可这个词实在不受用与北方的姜国,姜国的初春和寒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依然是一片肃杀之相,只是天亮的比冬日早些罢了。 夕芫每到天蒙蒙亮时便会醒来,雪春每日必带着几个宫人站在门外等候,可今日门口除了宫人却还多了一个人。 宇文明澈表情严肃的立在众人前头,不言不语,雪春几次偷眼瞧他,看他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便也任由他立在那。 屋中有了起床的动静,雪春率先走了进去,附在夕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夕芫疑惑的看了看门口,没说什么,任由宫人为她穿衣梳妆。 待她梳洗完毕,宇文明澈才从外面进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态度恭顺的让人惊讶,“儿臣见过夕娘娘。” 夕芫摆手让雪春扶起他,“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殿下竟主动来给本宫请安,殿下住在婉韵宫里这么久,可还是头一次呢!” 宇文明澈不在意她的奚落,依然恭敬的说道,“儿臣寄居在夕娘娘这里,来给娘娘请安是儿臣应该做的。” 夕芫微微一笑,“几日不见殿下还真的长进不少,不过殿下就不用在本宫面前来这套了,什么事有求于本宫就直说吧!” 宇文明澈被猜中了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的说道,“先生说儿臣读书用功刻苦,便给儿臣放了一天的假,儿臣自回宫后一直住在夕娘娘这里,还未曾去母后的住所一看,听说夕娘娘可以自由出入梦馨居,便想求您带儿臣一同前往。(.无弹窗广告)” “为什么殿下不自己去?是怕皇上不高兴吗?” 宇文皓轩低头不做声,算是默认,夕芫招手让他坐在桌边,“咱们先用早膳,等用完了早膳,本宫就带殿下一同去。” 宇文明澈总是板着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看向夕芫的眼神也不再十分抵触。 用完早膳,夕芫和宇文明澈一前一后步行前往梦馨居,自从宇文明澈住进婉韵宫开始,宫里几乎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婉韵宫,还有些宫人竟然开起了赌局,赌他能在婉韵宫住多久。 一开始时,宫人们听说他住进去的第一晚便发脾气砸了东西,有人竟赌他住不过三天,可现在一个月都快过去了,眼见着婉韵宫还是这么平静,喜欢看热闹的人不禁有些失望,而那些始终不怀好意的人,却连觉都睡不着了。[.超多好看小说] 回廊外的石子路上,一个长相普通小宫女远远的跟着她们,看着她们进了梦馨居的大门后,一路小跑着回了兰池宫,在宫门口与等候的觅露低声交谈了几句,又一溜烟的跑走了。 觅露快步走回正殿,向王宝络和李美人行礼后说道,“夕昭容带着太子去梦馨居了,看两人的神色似乎相处的还算融洽。” 王宝络狠狠的剜了李美人一眼,语中带怒的问向觅露,“那些个嬷嬷们呢?找到了没有?” 觅露回道,“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遍了,就连皇陵那儿奴婢都派人问过了,可就是没有那几个嬷嬷的信儿。” “怎么可能?难道人还能平白无故的蒸发了吗?”王宝络怒得拍向座椅,只听‘咔嚓’一声,扶手应声而断。 李美人依然不动声色的坐着,直到王宝络的怒气发泄出了大半才起身说道,“娘娘不必再管那几个嬷嬷,她们那日吃了大亏,就是现在还在宫中,怕也不敢再闹事了。” 王宝络眼神冷冷的瞥向她,“那现在该怎么办?你不是还要让本宫静观其变吧?” “当然不会,娘娘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婉韵宫吗?夕昭容虽然处事谨慎,可再谨慎的人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咱们要筹划就一定要耐心筹划周全,定要让她再不能翻身才好。” 王宝络冷笑着点点头,看向觅露,“凡桃最近可还听话?” “那个贱婢已经许久没给咱们送消息了,奴婢派人教训过她好几次,可都没什么用,奴婢怀疑她可能已经背叛了娘娘。” “她敢!”王宝络胸有成竹的笑道,“她倒是想,可她的姐姐还在咱们手里呢!既然教训她没有用,那就教训一下有用的吧,不给她点厉害是不行了。” “奴婢这就去办。”觅露说完福身退去。 李美人蹙了蹙眉说道,“凡桃这个宫女嫔妾曾见过几次,看她的样子也是个精明之人,娘娘还是不要逼得太紧,真要是把她逼到了夕昭容那边,娘娘不是连最后一颗棋子也没有了吗?” “你懂什么?她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她那个傻呵呵的姐姐,只要她姐姐在本宫手里,她就只能听命于本宫。” “可是娘娘” 李美人还想说些什么,王宝络却不耐的打断她,“你才跟了本宫几日?是你了解她还是本宫了解她?” “当然是娘娘,可娘娘把她逼得这么紧,她就是帮了娘娘也不会是心甘情愿的,娘娘不如先许她些好处,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王宝络毫不在意的哼笑一声,“一个毫无背景的贱婢而已,用得着本宫花这么大的心思?” 李美人还要出口劝谏,一直沉默着站在王宝络身边的小梁子出声道,“咱们娘娘做事情心中自然有数,李美人就无需操心了,时辰不早了李美人请回吧,娘娘也有些累了。” 觅露在时,小梁子像绵羊一样老实,可觅露一走,他便立刻露出一副傲慢嚣张的嘴脸,连有封制的嫔妃都不放在眼里。 李美人虽心有不满,可碍于王宝络,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娘娘若无其它吩咐,嫔妾就不打扰您了。” 王宝络起身走出正殿,李美人目送着她离开后也出了正殿,往自己的住处行去,可走到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她打发回了身边跟着的宫人,独自出了兰池宫,在御花园中游荡,看着满园萧条的景色,仿佛见到了漠北的荒凉,想着远在军中受苦的兄长,不禁暗暗垂下清泪。 第八章 海棠 宇文明澈对梦馨居中的一切都熟门熟路,带着夕芫在回廊和亭台之间穿梭,夕芫每次来梦馨居,都只是窝在暖阁中看书,她还从不知这梦馨居后面竟还有这样一大片园林。[.超多好看小说] 梦馨居的园林中多种植松柏,虽然天气严寒却依旧是一片绿荫蔽日,这些松柏都长着很高,但并不粗壮,看样子不过是十几年的树龄。 夕芫摸过一棵棵树身,指尖感受到它们的粗犷,叹道,“没想到故皇后一个女子,竟然喜欢如此孤直的松柏。” 宇文明澈回过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父皇才是最爱松柏的,这些松柏是我母后当年亲手为父皇种下的,你不知道吗?” 夕芫尴尬的扶着树干,看着宇文明澈似有嘲讽的眼神,心中像是掉落了什么,她确实不知道宇文皓轩是喜爱松柏的,而宇文皓轩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这代表不了什么,她在心中默默的安慰自己,可那份失落却似涟漪一般,瞬时荡漾开来。 夕芫低下头盯着落了一地的松果,神情有些低落,宇文明澈在转身背向她时,嘴角却微微扬起。 凡桃扶过她支在树干上的手臂,向她笑了笑,夕芫也想回以一笑,可脸上的肌肉却无比的僵硬。 宇文明澈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夕芫她们慢慢跟在后头,没一会儿便落下一大段距离,凡桃看了看前面,低声安慰她道,“娘娘不要想得太多,许是皇上不忍提起故皇后,所以才没同娘娘说过。” 夕芫抬起头看着宇文明澈,勉强牵起的一丝笑容里却满满的都是苦涩,“小孩子的心性总是简单易懂的,或许真的是我太高看自己了,总以为皇上待我是不同的,可今日才知皇上和故皇后的情意是如此之深,我还曾妄想可以取代她。” 凡桃看着夕芫的落寞,心中也一阵难过,可她知道情绪这种东西是最会传染蔓延的,便立刻又恢复信心和士气。 “娘娘莫要说丧气话,这宫中现在任谁的恩宠也及不上您的,皇上又是重情重义之人,时间越长情意才越深,娘娘承宠不过一年,您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夕芫看着她欣慰的一笑,“是啊,虽说自古帝王多薄情,可看皇上待故皇后的深情便知,皇上不是薄幸之人,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好过罢了。” 见夕芫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凡桃总算是安心下来。 “那是因为娘娘您在乎皇上,只不过奴婢还是要劝您一句。”凡桃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说道,“这宫中的女人就如这些树一样多,时不时的还会长出些新的来,可总是那些能够得着阳光的长得才更快,娘娘您现在就是这些树中的佼佼者了,可也不能光顾着自己长,您要想办法打压那些妄想撼动您地位的人,您要是不动手,她们早晚也会动您的。” 夕芫看着凡桃,握了握她的手,“我身边也只有你才会为我想这些。(.无弹窗广告)” 凡桃谦虚的一笑,“娘娘冰雪聪明,这些事您何尝想不到,只是娘娘的心肠未免太软了些。” 夕芫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已经跑出去很远的宇文明澈又折了回来,冲她们喊道,“夕娘娘快来,后面还有很多好东西。” 夕芫加快了脚步,凡桃却不似很感兴趣,“太子小小年纪心计就这样多,不知道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挑拨您和皇上。” 夕芫无所谓的笑道,“他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母亲罢了,这无可厚非,他眼见皇上这样宠我,心里不安也是正常的。” 凡桃无奈的叹道,“娘娘就是太大度了,奴婢都替您不值,您那样真心待他,他都看不见吗?” “他一个小孩子你不要计较了,我看太子这孩子其实挺善良的,只是太没安全感,把自己浑身都装满了刺,非要把周围的人赶得远远的才安心。” “夕娘娘,你们快点呀!”宇文明澈再次催促,夕芫提起裙摆大步走上假山,“你们快看那!”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夕芫顿时惊呆,只见前面是一片延绵着望不到头的海棠树林,虽然还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可那种壮阔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以为这宫中最大的海棠林是在她的婉韵宫里,却不想竟比不上这里的分毫。 看着她们惊呆的表情,宇文明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听说父皇就是在这样一片海棠林中求母后嫁给他的,后来父皇就命人在这里修了一模一样的,母亲最喜爱海棠,每到海棠盛开的季节总要摘好多花瓣用来做糕点,秋天的时候就用果子来酿酒,和父皇一起坐在树下对饮。” 凡桃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夕芫,笑道,“殿下说的怎么像亲眼所见似的,您那时可还没出生呢!” “我我是听父皇说的。”宇文明澈故意抬高声调,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凡桃却似全然不信一般质问道,“殿下还这么小,皇上怎么会和您说这些?殿下不会是自己乱想的吧?” 宇文明澈瞪大了眼睛怒道,“大胆奴才!你竟敢诬蔑本太子说谎?” 夕芫向凡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笑看向宇文明澈,“殿下误会了,宫中皆以皇上对故皇后的缱绻深情为佳话,她只是好奇罢了,本宫入宫晚,也不知那些传言是不是有些夸张。” “怎么会?父皇最爱母后了,任是谁也比不了的,当年” 宇文明澈的注意力成功的被夕芫引开,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起来,想要让她们知道他的母亲才是他父皇最爱的人。 凡桃向夕芫感激的一笑,夕芫点了点头望向前方无际的海棠树林,她努力让去忽视心中的那份落寞,却不知自己临风而立的背影,已将落寞诠释的淋漓尽致。 宇文明澈站在她旁边没有发现,可站在她身后的凡桃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凡桃的神情突然变得纠结,眼神时而锐利时而犹豫,许久没有定下来,最后痛苦地闭上双眼,将一切掩于黑暗。 宇文明澈直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却发现夕芫出神的看着远方,并没有听他说话,不禁有些失望。 “你在看什么?”宇文明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看的东西。 “没看什么。”夕芫收回目光笑了笑,“殿下玩够了吗?咱们回吧,说不定皇上忙完政事会来素梦阁陪殿下用午膳。” “那好吧,如果下次先生再给儿臣放假,夕娘娘还带儿臣来好吗?”宇文明澈忽闪着眼睛祈求夕芫。 夕芫温和的笑道,“殿下下次尽管自己来,皇上只是不让嫔妃随意入内,可并没有不让殿下来,殿下能常来看望故皇后,皇上也会高兴的。” “真的吗?”宇文明澈一阵激动,可一会儿后却又沮丧起来,“可父皇要是怪罪儿臣怎么办?” 夕芫看着宇文明澈这样小的身躯却盛满了忧思,心中不禁生出怜惜,抚了抚他冻红脸颊笑道,“那殿下就说是夕娘娘告诉你的,让你父皇来找本宫问责。” “儿臣叩谢夕娘娘。”宇文明澈喜出望外,说着便要给她磕头。 夕芫忙将他扶了起来,“太子这么大的礼,本宫可受不起,快到午时了,咱们回吧。” 宇文明澈使劲点点头,竟主动拉起夕芫的手,夕芫和凡桃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第九章 中毒 自从去过梦馨居后,宇文明澈日日清晨都会来寝殿向夕芫请安,午时从书房回来,也总是先到寝殿知会一声,一开始宫人们还会觉得惊讶,可久而久之便都习惯了,若是哪天来的晚了些,雪春还总要嘀咕几句。 可今日已过了午时许久,却依然没见宇文明澈的身影,雪春在寝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退回屋中对夕芫说道,“公主先自己用膳吧,许是太子下了书房有些累就先回屋了,奴婢这就把午膳送过去。” 雪春说着便要出门,可夕芫却喊住了她,宇文明澈不是懒惰贪玩的孩子,更何况他心思细腻,就是不来也会想着让宫人来说一声。 夕芫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对雪春说道,“我得亲自去看看,太子不来,怎么连凡桃也没过来,我看定是出了什么事。” 雪春拉住她,指着桌上的午膳,“公主要去也总要先用完膳呀?” 夕芫嗔了她一眼,“心这么悬着,哪还能吃得下饭,你快命人将午膳送到太子屋中,我先过去看看。”她知道雪春对她的忠心,可这丫头总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夕芫快步来到宇文明澈的住所,可外室却一个宫人也没有,她掀开内室的门帘才发现,原来宫人都挤在太子的床前。 夕芫看着宫人们惶恐不安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你们怎么都在这?太子怎么了?” 看到她进来,宫人们立刻跪了下来,凡桃从床边走到她身旁,低声说道,“太子刚刚回来的时候,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要躺一会儿,奴婢觉得没什么大碍,就没告诉娘娘,可刚才奴婢想叫太子起来用膳,却怎么都叫不起太子了。” 夕芫走到床前,摸了摸宇文明澈的额头,又查看了他身上的其它地方,却丝毫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责备的问道,“你们之前就没发现太子哪里不对吗,叫太医了没有?” 凡桃跪在她脚边,眼神有些闪烁,避开她直视的目光,“还没有,奴婢看太子不像是病了,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怕传了太医会惊动后宫和皇上,奴婢担心有人会利用此事来做文章。” 夕芫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快命人去传太医,皇上那不要瞒着,你亲自去把皇上请来,太子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别人做文章咱们也会难以自保。(.好看的小说)” “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这就去办。”凡桃说着小跑着出了内室,夕芫将宫人们也撵了出去,保证内室中气息通顺。 不一会儿几名太医便疾步而来,先是由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诊脉,然后其他人再一一上前诊治,所有太医都看完后又聚在一起讨论不休了好一阵,直到宇文皓轩到来才停了下来。 宇文皓轩从璋庆殿匆匆赶过来,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一脸寒冰吓得宫人们退避三舍,他坐在床前轻轻摇了摇宇文明澈,可宇文明澈呼吸缓慢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和熟睡时没有两样,只是叫不醒。 宇文皓轩出了内室脸色铁青的看向一屋子的太医,“怎么回事?诊断出结果了没有?” 为首的一名老太医跪了下来,双手有些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不止,“回皇上,臣等初步诊断是为是为” “是什么快说!朕恕你无罪!” 宇文皓轩的语气中有火山爆发的预兆,太医们皆是一颤,几个年轻胆小的几乎要吓瘫过去,为首的老太医咬牙说道,“臣等诊断是为慢性中毒,且是有人蓄意为之。” 宇文皓轩的目光慢慢移向夕芫,所有人的眼神也都跟着看向夕芫,有怀疑,有恐惧,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 夕芫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可身体已经僵硬,此刻若换了一般人怕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知为自己辩白,可夕芫却在瞬间想了个通透,如今的情势虽对她不利,可只要宇文皓轩相信她,她便是安全的。 夕芫舒展了微蹙的眉心,眼神清明的看向宇文皓轩,没有惊慌,没有惧怕,有的只是深可见底的清澈。 宇文皓轩看着她,嘴角慢慢牵起一丝欣慰的弧度,脸部刚硬的线条也渐渐和缓下来。 凡桃偷眼看了看宇文皓轩神情,松下一口气,可低头时却发现夕芫隐在袖中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她扶住夕芫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用力握了握。 周遭皆是怀疑的目光,这仅有的一丝温情几乎让夕芫热泪盈眶,她默默垂下眼睫,一颗泪晶莹而落。 宇文皓轩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夕芫的泪仿佛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滴进了他的心中,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紧握,冷眼看向太医,“投毒这事以后再说,你们先给朕找到解毒的办法。” 太医再次俯首道,“要找到解毒的办法,必须先要知道太子是所中何毒,不然就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医治。” 宇文皓轩思付了一下,对夕芫说道,“先将你宫中负责明澈膳食之人召来,朕有话要问。” 夕芫早已隐去眼泪,上前一步跪了下来,“皇上不必问什么,太子的膳食皆与臣妾的同出,如果太子是因为膳食不当而中毒,那臣妾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皇上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臣妾吧。” 宇文皓轩眉宇紧蹙,面露为难,下首立刻有太医进言,“现下太子的身体最要紧,还望皇上能准许臣等为昭容娘娘诊脉,太子所中之毒为慢性毒药,需得日积月累才能见效,可此前殿下却并无异常,臣推测殿下一定是接触到了引发之物才导致毒发,娘娘现在虽然看似无虞,可也并不能确定就没中此毒。” 夕芫深深看了说话的太医一眼,对宇文皓轩叩首道,“请皇上准太医所求,察看臣妾体内有没有毒,也可弄清楚殿下是不是在饮食中中的毒。” 宇文皓轩蹙眉看向她,眼神几变,似是想提醒她什么,可夕芫的眼神依然坚决,宇文皓轩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第十章 查因 听了太医的请求后,夕芫心中已然明朗,她知道自己一定没有中毒,因为只有这样,要陷害她的人才能把她的嫌疑做的更实,即使今日宇文皓轩不同意太医为她诊脉,日后也定会有人再次进言,拖得越久她只会更加说不清了,还不如主动让太医诊脉,起码不会有逃避遮掩的嫌疑。(.无弹窗广告) 太医依旧每人都诊脉一次以保准确无误,在这期间贵妃、贤妃、王宝络等人陆续而来,虽然脚步匆急,可却无一不是盛装娇颜,金钗翠玉之色晃得人眼花缭乱。 原本清幽的屋室,被这许多莺莺燕燕染得色彩斑斓,夕芫在心中冷冷一笑,心想宫中的消息果然是四通八达。 几个太医商量了一阵后,为首的一个出来说道,“臣等已细细诊看过,昭容娘娘体内并无中毒迹象。” 太医的诊断结果虽是在意料之内,可四周投来的怀疑目光还是让夕芫的心中一阵憋闷。 宇文皓轩瞥过众人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夕昭容既与太子的饮食同出,那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饮食上,太子最近可还接触过其他的东西?” 宇文皓轩有意为夕芫开脱,可王宝络却冷笑道,“那可保不准,夕昭容说同出就真的是同出吗?依臣妾说不如搜宫看看,说不定真能发现点什么。” 察觉到宇文皓轩眼中微嗔的怒意,贵妃的唇角微微扬起,下一刻却厉声斥向王宝络,“搜什么宫?这一不合宫中的规矩,二没有切实的证据,难道仅凭你一张嘴不成,你也别忘了自己只是个昭仪,这宫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宇文皓轩看着贵妃训斥王宝络,一句话也不说,回护夕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宝络虽气得不轻,却也知道贵妃所言句句有理,她在贵妃面前的确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更何况宇文皓轩看向她的眼神中已有了不悦,这宫中女人的得势与失利,完全都只看皇上的态度,王宝络在宫中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贤妃自从进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面上也没有丝毫紧张担心的表情,只在王宝络吃瘪时,露出一丝得意,显然并不怎么关心太子的病情,只是身居妃位不好不过来看看而已。 宇文皓轩冷冷的看着各怀心思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夕芫身上,夕芫清冷的面色中略显苍白,微合的双唇依然没有辩白的意思,宇文皓轩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贵妃走到夕芫身旁,牵起她的手来到宇文皓轩面前,夕芫疑惑的看着贵妃,贵妃轻浅一笑道,“妹妹不必害怕,今天这事虽然严重,可皇上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妹妹,妹妹有什么委屈或是心中有什么怀疑尽管说出来,皇上必定会为妹妹做主的。” 夕芫看向宇文皓轩,宇文皓轩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有什么尽管说,可夕芫却垂眸跪了下来,“臣妾没什么好说的,太子居于臣妾宫中,可臣妾却没有尽到职责,致使太子中毒昏迷,还请皇上责罚。” 贵妃没有想到她说的竟是这番话,雍容华贵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只是她神情变得奇快,竟无一人察觉。 雪春见她不做辩解,心急的跪爬到她身旁,冲着宇文皓轩连磕了几个响头,泣声道,“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明鉴,自从太子住进来后,我家公主不知操了多少心,从课业进度到饮食起居无一不亲自关心过问,这些事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假不了的呀!” 夕芫忙拉住还要磕头的雪春,湿红了双眼,用丝帕擦掉她额头上渗出的血迹, 凡桃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王宝络,紧咬了咬牙关道,“皇上,太子中毒一事绝不是因为饮食,太子年岁虽小,可却处事谨慎,昭容娘娘还把皇上赐予的避毒簪给了太子,如若饮食有毒,太子不会不知。” 凡桃虽然背对着王宝络,却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狠厉的目光,血液似乎停止了运行,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可话已出口,再收回是不可能的了。 贵妃亲自扶起夕芫,似有深意的瞟了王宝络一眼,“饮食虽然是下毒中最直接有效的,可别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王宝络的身形一颤,眼神不安的动了动,胸口的起伏明显快了起来。 宇文皓轩摇头叹了一声,神色复杂,无人能揣测出他心中所想,都沉默着不敢搭话,许久后宇文皓轩抬首看向太医,“明澈体内的毒有没有办法缓解?” 太医躬身答道,“现下虽不能彻底解毒,可缓解却并不难,臣等早已给太子喂下了苗疆进贡的凝露丹,性命已经无碍。” “好”宇文皓轩有些疲累的看了看众人,“朕命你们尽快查出太子中毒的原因,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朕就在璋庆殿等着,有进展立刻来回。” 太医们躬身领命,各自分工忙碌起来,宇文皓轩起身走到夕芫面前,执起她的手一起出了屋门,贵妃等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宇文皓轩回身看向她们,情绪不高的说道,“你们都各自回宫吧,太子中毒一事不要宣扬,等太医查出结果再说。”说完也未等嫔妃们跪安,拉起夕芫的手便向寝殿走去。 嫔妃们皆福身离去,只有王宝络还在院中徘徊,觅露几次催促她都不做理会,只恨恨的盯着屋内。 凡桃帮着太医们忙碌,可眼角却时不时的瞥向门外,每看到那抹明黄色的丽影,手便不住的颤抖一次,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宫人们都以为她是因为太子中毒一事而害怕,却没有人注意到树影后若隐若现的明黄。 觅露警惕的看着四周,再次催促道,“娘娘快走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想教训那个贱婢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王宝络的脸上已是杀气尽显,捏着树干的手猛一用力,立刻剥落下一大片树皮,平日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此刻却铮的青筋暴起。 觅露见她的怒气难以自制,也顾不上尊卑有别,硬是将她拖离了婉韵宫。 第十一章 内奸 初春的风虽然不再刺骨,可打在面上依然寒冷难耐,几只窝在檐下的鸟儿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不时叽喳几声,似乎也畏惧外面的天寒地冻。 宇文皓轩和夕芫无言相对而站,任青丝随风乱舞,夕芫的披风被风吹的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瘦弱娇小,没有繁琐坠饰的发髻斜斜的绾与一侧,多了丝怜媚之姿。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手指拢过她面上的乱发,深邃无底的黑眸中泛出无限的怜爱,“为什么不为自己解释?为什么要忍受所有的怀疑?” 夕芫缓缓抬起眼眸,朱唇微启道,“你信,我便无需解释,你不信,就是解释的再多又有何用?” 宇文皓轩划过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颤,用力的将她搂在怀中,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我信,我当然信!” 夕芫紧咬着双唇,泪无声滑落。 寒风摇曳着满园干枯的树枝,一时簇簇,一时无声 许久夕芫掩去泪痕,抬首凝视着宇文皓轩眸底的悲伤,冰冷的指尖抚平他紧蹙的眉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明澈有事。” 宇文皓轩默默的点了点头,捧起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你只管好好休息,明澈有太医和宫人们照顾,至于下毒的事我自有计较,你不要卷进来,我只想你安安稳稳的。” 夕芫低下头苦涩的一笑,她何尝想卷入这种污秽的暗流之中,可身在宫里事事皆不由心,她能做的,只是尽力在这趟浑水中护住身周的一方清净,可如今的情势,怕是连这最后的净地也保不住了。 宇文皓轩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眼神不舍的看着她,“前朝还有很多事,我不能陪你,照顾好自己。” 夕芫笑着点头,让他安心,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那抹微笑便再也维持不住。 凤型雕银熏笼中升起袅袅青烟,在半空中幻化出各种形态后又氤氲散去,只余下清淡暖人的馨香萦绕屋宇。 太阳渐渐隐落,屋中的光线也暗淡下来,白日里颜色明媚的紫绡烟罗帐幔,此刻再看却愈发的深邃,只有那方羊脂白玉的弯枕看起来依旧透亮。 夕芫半倚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双眼微合,似睡非睡。 寝殿的宫人大多被遣到宇文明澈的屋中待命,仅剩下的几个也让夕芫派去照顾雪春了,空荡荡的寝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炭火‘啪啪’响了两声,夕芫抬起眼睫,颦眉蹙额,虽然今日之事有宇文皓轩庇护,可她也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被陷害。 能长时间对宇文明澈下毒又不被察觉的人,一定就在宇文明澈身边,且还得是大家都十分信任的人,夕芫将每一个宫人的名字在脑中默默滤过,可滤到最后一个人时,她的瞳孔突然微缩,双手不自觉的蜷起。 这个人她本应第一个怀疑,可心底却十分抗拒,想到那个人最近种种反常的举动,夕芫自嘲的一笑,自己果然还是太过重情心软,如此多的蹊跷她竟没有一丝警惕。 安静的寝殿中响起一阵窸窣之声,夕芫抬眼见凡桃掀帘走进来,复又垂下眼睫,一声未置。 凡桃见她的态度,微恍了下神后福身说道,“太子已经醒了,只是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奴婢怕您担心,特地来回一声。” 夕芫半坐起来,将盖在身上的绒丝薄毡拉了拉,依旧没有开口说话,连眼睛也没抬一下,仿佛这屋中还只是她一人。 凡桃尴尬的起身,点上一支火烛,又泡了杯热茶,偷看了眼夕芫的神色,不自然的笑道,“尚服局头几日派了人来,奴婢一时忙的给忘了,她们说这次制好首饰,除了规制内的,娘娘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 夕芫似是不耐的咳了一声,将茶杯重重的往桌案上一墩,凡桃立刻止住了话,不安的看向她。 凡桃本不是多话之人,只是人在心虚紧张的时候总喜欢用说话来掩饰情绪,却不知这样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心虚。 夕芫斜瞥了她一眼,一手支着额头看向窗外,一手拿起五彩描金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杯身。 静默的内室中只有杯盖和杯身相碰的脆响,每响一下,凡桃的身上便冒出一层冷汗,没一会儿贴身的中衣便已湿透,不住的打起寒颤。 凡桃一直紧绷着得心弦砰然而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可夕芫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许久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声,看向跪在地上的凡桃,“从去年我被王宝络责打,到前一阵雪春和太子起争执,其间还有很多事,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只是每次都不愿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凡桃慢慢俯身,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泪无声无息的跌落。 夕芫仰起头,看着梁上的精美的雕画,凄声笑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以为你于我已无二心,可今日才知原是我自作多情,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害我得再想些高明的办法才行。” 凡桃抬起头看向夕芫,眼神不再闪躲回避,“奴婢不会走,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赐死也好,去暴室也好,都任凭娘娘发落,奴婢早知会有今日,绝无半分怨言。” 一年的相处和了解,夕芫知道凡桃不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今日看她的态度如此分明,便知这背后定有隐情。 “既然你早知有今日,那当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凡桃咬了咬唇,再次俯首道,“娘娘不要问了,奴婢会去宫正司自首还您清白,奴婢只求您一件事,请娘娘眷顾奴婢的姐姐,她人虽有些痴傻,却有一把子力气,请娘娘看在奴婢也曾尽心服侍您的份上,让她来替奴婢伺候您吧。” “姐姐?”夕芫疑惑的看着凡桃,她从未听凡桃说起过还有个‘姐姐’。 凡桃苦笑道,“请娘娘恕奴婢隐瞒之罪,奴婢小时候与姐姐一同被买进宫,可不久后姐姐生病烧坏了脑子,就不记得奴婢了,所以宫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奴婢的姐姐。” 第十二章 引发 夕芫仔细端详了凡桃一阵,见她的眼神清明不像是在说谎,便又问道,“宫中从不留有病的宫人,你姐姐为什么没有被送出宫?” 夕芫直言相问,凡桃便也不再有所保留,想起刚入宫时的艰难,苍白的面容显出无尽的辛酸,伴着昏暗的烛光,将十几年前的事幽幽道来。 “那时奴婢和姐姐都在尚工局当差,虽然年纪最小,可做的却是最粗重的活,进宫没几日姐姐就累病了,奴婢怕她们把姐姐送走,便一直瞒着不肯说,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奴婢跪在沈尚工的门外哭了三天三夜,后来沈尚工终于答应不送走姐姐,可也不会管姐姐的死活,就这样姐姐烧了很多天,病好后脑子就不灵光了。” 夕芫轻抿了一口热茶,看向凡桃的眼神中隐有不忍,可随后却又狠下心厉声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何故对太子下这么重的手,非要置我于死地?” 凡桃亟道,“奴婢没有,奴婢每日所下之毒分量都很轻,奴婢真的不知为何会这样。” 夕芫起身站到她面前,面色严肃,“纵然不是你所为,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对我有所隐瞒吗?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兰池宫的那位指使你的吧?” 凡桃低下头默不作声,显然是还有顾虑,夕芫俯下身在她耳畔说道,“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姐姐。[]” 凡桃抬起暗光闪动的双眸,喜道,“娘娘此话当真?” 夕芫轻浅一笑,“当然当真!” 凡桃终于卸下紧绷的双肩,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奴婢的确是一直听命于王昭仪,当年沈尚工答应不送走姐姐的条件,便是要我成为她的棋子,多年来奴婢一直被她秘密训练,姐姐在她的手里,奴婢半点也不敢违逆她的命令。” 夕芫将她扶起又问道,“沈尚工和王昭仪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又会听命于王昭仪?” 凡桃摇了摇头,“奴婢向来只负责做事,她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奴婢真的不知,其实奴婢也没有直接接触过王昭仪,联络奴婢的一直是她身边的觅露。” 夕芫替她不值道,“她们只不过是把你当成工具,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要摆脱她们吗?” 凡桃沉默的低下头,轻轻拉起自己的衣袖,她瘦弱的手臂上竟布满了一道道紫黑的伤痕。 夕芫拉过她的手臂,将衣袖整片掀起,被无数条狰狞的鞭痕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些伤痕有的已年久只留下一道粉疤,有的却还不住的冒着脓水,烂的皮肉绽裂。 夕芫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药盒中翻出御赐的创伤药,涂抹在凡桃的伤口上,每触碰一下,凡桃便疼的满头冷汗,由于伤的地方太多,一瓶药很快便被用完。 夕芫还想去拿,凡桃却拉住她说道,“娘娘不要为奴婢浪费这么金贵的药了,奴婢实在不配。” 夕芫嗔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直接将整盒的药都搬了来。 处理完伤口,夕芫坐在桌案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凡桃以为她还在怪自己,也不敢搭话,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着窗纸‘噗噗’作响。 其实夕芫在看到这么多触目惊心伤口时就已经原谅了凡桃,她只是在气恼自己,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些伤。 许久,夕芫抬眸凝视着凡桃,幽幽叹道,“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纵是护不了你,也不会让你被她们随意欺辱。” 凡桃释然一笑,“奴婢早就习惯了,若她们只针对奴婢一人,奴婢是绝不会对娘娘不利的,只是姐姐尚在她们手里,奴婢真的没有选择。” 夕芫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今日咱们的话就装作从没说过,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将你和你姐姐至于危险的境地,只要你日后肯忠于我,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 凡桃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跪在地上深深的向夕芫磕了一个头,夕芫扶起她,两人相视无声的一笑,便已交换了信任。 门外响起宫人们的脚步声,夕芫起身坐到妆台前,将一柄犀角冰骨梳递给凡桃,凡桃接过后像平日里一样帮她篦头,宫人们回禀了太子的情况,便都退出了内室守在门外。 夕芫不动声色的在镜中看向凡桃,低声说道,“王昭仪处心积虑的想除掉我,可对太子下这么狠的手,她就不怕事情败露皇上治她的罪吗?” 凡桃瞥了一眼门口,侧身背对着门帘道,“王昭仪这个人自大的很,她可不会想自己有败露的一天,不过觅露交待给奴婢这件事时,曾再三嘱咐不可真的伤了太子,奴婢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们怕是也没想到。” 夕芫捏起一只碧玉簪,伸到盛满花汁子的瓷瓶里慢慢搅动,眉心紧锁的看着簪过处留下的一圈圈涟漪。 她也觉得王宝络不会真的敢置太子的性命于不顾,可如果她的推断是对的,那事情就复杂了,这其中定还有另一方的参与。 可会是谁呢?贵妃?贤妃?赵淑容?抑或是还另有他人? 夕芫闭上双眼,只觉得头痛欲裂,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人,亟亟的转身看向凡桃,“你可还记得那个太医吗?就是劝谏皇上要给我诊脉的太医。” 凡桃想了一下点点头,不解道,“他是宫中一个有资历的太医了,奴婢记得他姓陈,娘娘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夕芫回过身,对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他今天说,太子中毒并不深,只是因为碰到了‘引发之物’。” “引发之物?”凡桃想了一瞬后恍然大悟,执起冰凉的骨梳斜看了一眼门口的宫人,低声说道,“娘娘的意思,陈太医说的‘引发之物’便是关键?” 夕芫轻轻点了下头,“那个陈太医怕也是关键,你要多注意他,最好能查查他的底细,但一定不要惊动他。” 凡桃福身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办。”转身出了内室。 第十三章 太后 暗夜中的璋庆殿一派肃穆庄严,白日里琉璃异彩的金瓦,在黑暗的笼罩下已无半分颜色。 殿外一队队禁军往来巡视,彼此碰头时对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语,月光照在一副副冰冷的银甲上,反射出沁沁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灯火如昼的大殿内,十几个太监分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可殿中除了更漏的‘簌簌’之声外,再无任何声响,仿佛那十几个太监都是木人一般。 宇文皓轩站在敞开的窗前,双眸如猎鹰般盯着黑暗中潜隐的猎物,一阵风从窗洞中窜入,烛火随之剧烈摇曳了几下,马上就要被吹熄,可风停后烛火却依然燃着高高的火苗,似是在蔑视寒风的挑衅。 突然,安静的夜空中窜起一道耀眼的火令,宇文皓轩的黑眸也被那道火令染得通红,他微动了下唇角,转身步回到案前坐下,立刻有太监去合上那扇敞开的窗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殿门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茂林身着黑色劲装,手中还提着一把用黑布缠住外鞘的长剑,一脸肃杀之气的走了进来,身上隐有血腥的味道。 宇文皓轩向职守太监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太监毫无声息的退出了大殿。 刘茂林眼中立刻闪现出精光,薄唇上扬兴奋的说道,“不出皇上所料,哈布旦果然按捺不住了,皇上还准备晾着他吗?” 宇文皓轩轻抿香茗,淡笑道,“不急,再晾他几天,他越急,咱们才能开出更大筹码。” 刘茂林信心满满的看着手中的剑,“今晚的行动已经让哈布旦在上京的人手折了大半,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要一网打尽?我保证不出三日就让他们全军覆没。” 宇文皓轩看着他脸上的傲气摇头笑了笑,“你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哈布旦就是一头猛虎,若是把他逼急了,弄不好会和咱们鱼死网破,现在的火候刚刚好,咱们只等着他主动上门来和谈吧。” 刘茂林挠了挠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论头脑我是不及你和大师兄,你们肚子里的肠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弯,想事情总是七拐八绕的。” 宇文皓轩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渐渐盯着一只快要燃尽的火烛出神。 刘茂林站在殿中央,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听暗卫回报说太子中毒了,皇上您还要股息王昭仪吗?她为达目的连太子的性命都不顾,王老将军要是知道了也定不会饶她的。” 宇文皓轩警告的看向他,“此事决不可让老将军知道,宝络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此事是有人想借她的手行自己的方便。[.超多好看小说]” 刘茂林猛然一惊道,“贤妃有动静了吗?探子回报说最近成国和匈奴的右贤王联系频繁,可能是要有大动作。” 宇文皓轩摇了摇头,“贤妃精明的很,她不会在这时候露出马脚,而且她还有很多势力不在咱们的掌控范围之内,明澈中毒这件事,虽然她的嫌疑最大,可咱们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刘茂林怒得打上一旁的立柱,震落了数颗嵌于浮雕之中的宝石,“那也不能任她兴风作浪,总得想办法护的太子周全,不如我去除掉王昭仪按插在婉韵宫的奸细,也好先去了这层隐患。” “不许去!”宇文皓轩掷出手中的青瓷茶盏,‘啪’的一下拍在刘茂林刚要去推门的手上,身形也随茶盏一同窜到殿门前,拦住了刘茂林的去路。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宇文皓轩和刘茂林缠斗在一起,毫不犹豫的挥刀砍向刘茂林。 “都住手!滚出去!”宇文皓轩一声厉喝止住了蜂拥而至的侍卫,侍卫们面面相觑,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做停留,低头俯首的退了出去。 宇文皓轩和刘茂林也松开相互钳制的手,刘茂林气愤的转向一边,宇文皓轩单手按住上他的肩膀道,“婉韵宫的事夕芫自己会处理,你不要自作主张,要是得罪了她,小心她再也不让你见雪春。” 刘茂林原本杀气腾腾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红晕,有些难为情的向宇文皓轩,“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宇文皓轩轻笑着回到案旁,似有深意的看着婉韵宫的方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宫里形势复杂,你不要节外生枝,等事了后朕会为你做主。” 刘茂林沉默了一阵后,将面上的锋芒尽数敛去,躬身站在案侧,只是眼中还是难掩失落。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中烛火无声摇曳,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殿外一个小太监推开一条门缝,看了一阵后才大胆的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刘茂林上前接过,让太监退了出去,亲自将药碗摆在了宇文皓轩面前,宇文皓轩蹙眉将脸别向一边不去看,可刺鼻的气味却怎么也挡不住。 十几年里各国间的局势越来越乱,后宫的嫔妃也有不少心怀鬼胎之人,宇文皓轩既要在她们之间周旋,又不能让她们真的有了自己的骨肉,便请师公配了一副药,只要招兴嫔妃前喝下便可确保不会有孕。 刘茂林不忍的看着他,可还是出口劝道,“皇上接连数日都宿在婉韵宫,时日长了贤妃之流必会怨怼生疑。” 宇文皓轩推开药碗,苦笑道,“明澈的身子还没好,朕去素梦阁想来她们也不会多想,明日再去别的地方吧。” 刘茂林将药碗端走,神情也似轻松了许多,“这样也好,昭容娘娘要是早日有喜,太子也可多个玩伴,皇上也能名正言顺的给娘娘晋封了。” 宇文皓轩哼笑一声,“哪就那么容易,给夕芫晋封嫔位的事过了几个月了,那些个文臣到今日还在劝谏,你看看吧!”说着丢给他几本奏章。 刘茂林快速浏览后将奏章放了回去,面色凝重道,“他们虽然看似是针对夕昭容,可话中影射的却是您软禁太后之事,皇上要早些防备。” 宇文皓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当年他将自己的生母软禁在祥宁宫,杀尽太后母家有权势之人,并不全是因为他们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时太后的母家独揽朝政大权生出异心,可包括太后在内的很多人都并不了解,宇文皓轩软禁生母也实属无奈,可太后这些年却并不安分,时常与朝臣暗中联络。 第十四章 挑唆 随着宇文明澈的病情逐渐稳定,中毒事件引起的风波,在宇文皓轩的压制下也渐渐平息,众人本以为夕芫会因为此事而渐失恩宠,可谁也没想到,她的恩宠却不降反升。 这让那些原以为她只是侥幸得宠的人,彻底改变了想法,更让那些恨她入骨的人,愈加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后宫中最不乏妒恨和怨怼,可这种情绪只能藏在不见天日的阴暗里,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嫔妃们见了面总还是恭和谦顺的。 眼见夕芫的恩宠如日中天,已有越过王宝络的态势,嫔妃们便趋之若鹜,个个都想分一杯羹,哪怕是残羹冷食也好。 夕芫耐着性子,对每一个上门拜会的嫔妃都礼遇有加,因为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不能给自己树敌,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只有自己知道,现在走的每一步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 且不说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光是王宝络的虎视眈眈便已让人不得安枕。 素梦阁的正殿中,夕芫端正的坐在主位上,面容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下首的几个嫔妃叽喳个不停,说的全是奉承恭维的话,夕芫早已听到了麻木,只睁眼看着一张张娇嫩如花的面孔,全然没有听她们在说什么。 凡桃站在夕芫身旁,冷眼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嫔妃,听见夕芫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她故意提高了声调,关切的问向夕芫,“娘娘可是累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呢!” 嫔妃们停了闲谈,皆小心翼翼的看着夕芫的脸色。 夕芫假意生气的斥道,“说什么呢!本宫陪各位姐姐说话怎么会累?”说完又笑意盈盈的看向下首的嫔妃,“宫人不懂事,姐姐们不要怪罪,只是近日来忧心太子,睡得有些不好罢了。” 后宫的嫔妃皆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夕芫和凡桃一唱一和,她们自然明白了逐客的意思,便都起身告辞,夕芫再三出言挽留给足了她们面子,嫔妃们心中也没有太过不快。 嫔妃们离去后,喧闹了半日的素梦阁终于清静下来,夕芫向凡桃感激的一笑,起身准备回寝殿,可还没出正殿的大门,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周才人。 周才人曾多次向她示好,还在宇文明澈责罚雪春的时候,来给她通风报信,可夕芫却十分厌恶这个人,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的目的一定不单纯。 周才人走到夕芫面前福身行礼,夕芫只冷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如门外凛冽的寒风扫过她姣美的面庞,“周姐姐还有事吗?本宫有些疲乏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改日再说吧。” 周才人被她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怔愣住,可瞬间却又笑道,“嫔妾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娘娘可否先屏退宫人?” 夕芫看向凡桃,凡桃微点了下头,躬身退到了远处。 周才人看着站在远处的凡桃,似有深意的笑道,“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娘娘一向心思缜密,就没有发现什么吗?” “家贼?”夕芫斜瞥向她,哼笑一声,“周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这里可没有家贼。” 周才人见她不以为然,又说道,“娘娘素来宽和,甚少责罚宫人,可有些不安分的奴才不知恩图报,反要来害娘娘,娘娘就没有想过,太子中毒是身边之人所为吗?说不定就是娘娘最信任的人呢!” 周才人说出这番话后,眼神瞟向凡桃,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夕芫却全当没看见,周才人见她一直不温不火,急的将‘凡桃’的名字脱口而出。 可刚说出一个了‘凡’字,夕芫的目光立刻如数九寒冰一般,直刺向她的心肺,周才人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微张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脸色瞬间惨白,她从未见过温婉谦和的夕芫,有过如此狠厉的神色。 夕芫一步步上前,周才人却一步步后退,眼中惊恐万分,仿佛夕芫会随时取了她的性命。 周才人在兰池宫一直不受王宝络的器重,王宝络往素梦阁安插棋子这样隐秘的事,自然不可能让她知道,她得知这消息的唯一渠道,便是从一直隐匿在暗处,操控这一切的人那里了。 夕芫早就疑心周才人,可今日她心中已是万分确定,暗中的那个人是想要利用她来扳倒王宝络,最好能让她们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周才人也只不过是那个人抛出的一枚名棋罢了。 凡桃在远处看到她们的神情不对,快步走了上来,拉住已将周才人逼退到墙角的夕芫,无声的摇了摇头。 夕芫拂去她的双手,依旧死死的盯着周才人,好半晌才冷冷的开口说道,“你想做什么,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想拿本宫当枪使,你痴心妄想!” 周才人双腿瘫软滑坐在地,发髻歪斜在一旁,几缕青丝落在脸上,狼狈至极,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一阵风袭来,不住的打起寒颤。 夕芫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只有这点胆量就敢出来兴风作浪?本宫劝你安安分分的呆着,否则别怪本宫不讲姐妹情分!” 周才人的宫婢想要上前扶她,可被凡桃冷眼一扫,都吓得不敢再往前半步。 夕芫抬起头,看了看没有一丝浮云的蓝天,轻笑道,“虽然已经到春天了,可还是凉的很,姐姐下次出来一定要多穿些衣裳,免得像今日一样,冻得直打哆嗦。”说着瞥看向一旁的宫婢,“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去?要是冻病了你们哪个担待的起?” 几个宫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扶起周才人,几乎是将她拖走。 凡桃见人走远,才缓缓开口道,“娘娘何必惊动她们,她们知道了此计不成,定还要使出更厉害的手段来。” 夕芫笑着拂了拂衣袖,“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我虽是好脾气却也不是好摆布的人,省的她们再做些个事给咱们添堵。” 凡桃掩口笑道,“周才人刚才吓得不轻,奴婢还从不知娘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她日后一定不敢再来挑唆了。” 夕芫默默的一笑,转身出了殿门,沿着回廊往慢步。 不远处几个宫女低声嬉闹,凡桃想要出声训斥,夕芫却按住她道,“年纪小难免性子轻浮了一些,把她们派到偏僻处历练几年吧,省的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凡桃应了一声,看着那几个宫女摇了摇头,心知现在的情形不容她们出半分纰漏,便敛了神色扶着夕芫慢慢走回寝殿。 第十五章 虚愧 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窗上,预示着春天真正的来临,各宫中早已停了炭火的供应,可素梦阁的寝殿里却依然架着烧的猩红的火炉。 夕芫只穿了一件单衣,盘腿坐在软榻上,出神的看着墙上的‘海棠图’,想着上午出去时,看到已经抽出嫩芽的海棠树,不禁笑出声来。 雪春放下手中的绣布,看着她一脸痴痴的笑,打趣道,“公主是不是想皇上啦?瞧您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 夕芫拿起手中的靠枕丢向她,“死丫头,再胡说撕了你的嘴!” 雪春嬉笑着躲过,继续笑道,“还说不是?奴婢才说了一句,公主就恼成这样,奴婢看你是心虚了。” 夕芫见打她不中,半蹬起鞋,拿着宫人没来得及收起的鸡毛掸子,满地追着她打。 雪春吃痛的挨了几下,一边躲闪一边求饶,一时没注意,将刚进屋的凡桃撞了个踉跄。 凡桃一把抓住她,严肃道,“你又惹娘娘生气,怎的一会儿都不消停。” 夕芫将鸡毛掸子扔到一边,用手呼扇着脸上冒出的汗,叫道,“不闹了不闹了,快少加些炭火,这也烧的太热了些。”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的连喝了好几杯。 雪春赶忙抢下她手中的茶壶道,“这茶冷了,公主先别喝,奴婢给您泡壶新的来。” 夕芫嬉笑着看着她,故作可怜的伸出一根手指,“好雪春,我就再喝一杯。” 雪春不买她的账,直接将茶水倒在了角落处的赤榕盆栽里,说道,“公主就知道图一时痛快,忘了上次来月信时疼的满床打滚了?” 夕芫词穷,哼了一声不理她,雪春却欢喜得意的出去泡茶了。 凡桃看着她们笑道,“娘娘怎么也跟雪春一样,像个小孩似的,也不怕奴才们看了笑话。” 夕芫慢慢收起笑颜,轻叹道,“日子过得这么小心幸苦,总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炭火‘噼啪’一声,凡桃沉默着咬了咬下唇,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屋内,此刻却静得让人窒息。 听了好半晌的雨声,夕芫望了眼门口,拉过一旁站立的凡桃,低声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她们可有为难她吗?” 凡桃的神色倏然一暗,眼中隐有泪光,“她们现在为难不到奴婢,自然不会让姐姐好过,奴婢昨日托人去打听,听说姐姐被她们关了起来,连饭也不给。” 夕芫愧疚道,“对不起,都怪我,到现在也没想出办法来。” 凡桃擦了把眼泪,反倒安慰起她来,“娘娘不必自责,这是奴婢自己的选择,无论后果怎样,奴婢都心甘情愿。” 夕芫蹙眉看向雕花熏笼中升起的曼曼青烟,如今的后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如这几缕青烟一样,悠闲静逸,可内里却不知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夕芫原本想利用受了惊吓的周才人,顺藤摸瓜,查清楚她的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可没想到周才人自那日回去后,便对外声称得了重病,竟连一点动静也不再有。 思及此,夕芫浸出一丝冷汗,她还是低估了那个暗中操纵的人,现在想起那天恐吓周才人的事,也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可凡桃的姐姐还处在危险之中,情势不容她再从长计议。 雪春泡好了茶掀帘进来,却看到她们一个愁眉不展,一个低头噤声,瞬时愣在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夕芫听到声响立刻敛了愁色,笑看向她,“泡个茶要这么久,你是不是又偷懒去了?” 雪春见她们又神色如常,心想定是自己眼花了,便笑嘻嘻的走进来,“奴婢是去找好茶了,这是昨个皇上才赏的君山银针,可香了,公主快尝尝。” 雪春说着倒了一盏递上前,夕芫却佯装生气的别过头,摆出一宫主位的架子道,“这么烫怎么喝?本宫命你快些把茶弄凉了来!” 凡桃掩口轻笑,雪春却一脸苦色,“这只能慢慢的晾凉,奴婢可没有什么快的办法。” 看着她无辜的样子,夕芫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雪春明白过来自己被捉弄,恼得直跺脚,可又不敢真的对夕芫发脾气。 “什么事笑成这个样子?”门帘外传来宇文皓轩浑厚中略带一丝倦意的声音,夕芫她们忙停了嬉闹,起身接驾。 宇文皓轩大步跨进内室,拉起行礼的夕芫一同坐到塌上,凡桃和雪春相视一笑,无声的退了出去。 夕芫想要起身倒上一盏茶来,可宇文皓轩却拉住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 夕芫因为一直隐瞒着凡桃的事,心中虚愧,极力的避开宇文皓轩的目光,不敢与他直视,口中却还故作镇定的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的脸上又没长出花来。” 宇文皓轩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悠然一笑,“你比花好看。” 夕芫娇羞的低下头,心里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不敢将凡桃所做的事向宇文皓轩坦白,因为她不知道宇文皓轩会不会原谅这一切,好在宇文明澈的毒已经对性命无碍,这多少让她的心中好受了一些。 屋外的雨点噼噼啪啪的,越下越急,夕芫心中无端烦闷起来,可宇文皓轩还坐在身侧,她不敢在面上太过显露。 连日来夕芫因为太子和凡桃的事吃睡不安,精神时常萎靡不济,宇文皓轩看着她略有些乌黑的眼圈,心痛的将她揽入怀中,“你不要忧心任何事,一切都有我呢!” 夕芫闭上眼,享受着被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包围,许久才幽幽开口道,“皓轩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会误会我,不再相信我了。” 宇文皓轩宠溺的揉了揉她的秀发,笑道,“没事净会瞎想,我看你是累得糊涂了,最近照顾明澈辛苦,是该好好补偿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满足你。” 夕芫低头思付了一会儿道,“金银珠宝和碧玉锦缎,我这里多得已经快放不下了,每日梳妆打扮挑的眼睛都花,不如你准我去各尚局挑几个伶俐的宫人来服侍,日后若是在打扮上有什么想法,也不用总派人去各尚局中知会。” 宇文皓轩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夕芫的心也随之紧绷,按理说她想从尚局中调几个宫人来,只需去请示贵妃,可她怕贵妃就是暗中掀起事端之人,如果是那样,贵妃一定不会遂了她的心愿,贵妃若是回绝,她便不好再向宇文皓轩开口。 所以她只能冒险,哪怕会让宇文皓轩怀疑,她也打定主意要这样做。 第十六章 解毒 “好!”宇文皓轩出人意料的没有问任何缘由就答应下来,反倒让夕芫心中大感不安。 他起身走到桌前,端起描金花纹的骨瓷茶杯,用杯盖推开漂浮的茶叶,轻啜了一口,看向眸中掠过一丝不安的夕芫,在心中叹息一声。 凡桃的事他早已派暗卫查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凡桃还有个姐姐在王宝络手中,可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是希望夕芫能毫无保留的向他袒露心中所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他求助。 宇文皓轩轻抿着嘴唇,丰神俊逸的面容上现出一丝颓色,只是在阴暗的屋中,隐隐朦朦,看得不似真切。 夕芫拿出火折,点燃数颗红烛,屋中顿时明亮了些,再看向宇文皓轩时,那丝颓色已全无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宇文皓轩握起她微凉的手,轻声道,“心中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只一味自己扛着。” “嗯”夕芫垂眸应个了一声,复又抬起头道,“你也一样,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与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谋划策呢!” 宇文皓轩温暖的一笑,拿起她放在榻上的披风便要拉着她出门。 夕芫拎起墙边的油纸伞,问道,“这么大的雨要上哪去?眼看就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宇文皓轩神秘的笑道,“带你去见一个人,先别问是谁,等到了就知道了。” 外面的雨下得虽不大,可打在身上片刻也足以浸湿衣裳,宇文皓轩撑着纸伞,尽力向夕芫一侧偏斜,自己的半面身子却都暴露在了雨中,没一会儿那半边的衣袖便尽湿透。 好在只是去宇文明澈的房间,连半柱香的路途也没有。 因为下雨,职守的宫人偷懒,无人在外通报,直到他们推门而入,才惊得闲聊打混的宫人们跪地请罪。 夕芫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们一眼,自己的宫人做事不尽心,她也觉得面上无光可宇文皓轩在,她却不愿对宫人们多加责备,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怕宇文皓轩为了宽慰她而重罚宫人。 宇文皓轩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语气和蔼的对宫人们说道,“今日是天气不好,就饶你们一回,不可再有下次,都下去吧。” 宫人们磕头谢了恩,亟亟的退了出去,连门口的伞也顾不得拿。 夕芫抬手拂去身上的水珠,借着烛光才看清,宇文皓轩身上竟被淋湿了大半,她忙用自己干净的衣袖去擦宇文皓轩身上的雨水,宇文皓轩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我不打紧,别把你的衣裳也弄湿了。(.无弹窗广告)” 夕芫轻浅的一笑,任由宇文皓轩拉着她的手,穿过连接外室和寝屋之间的长廊。 到了内室门外,宇文皓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夕芫以为是怕吵到宇文明澈休息,便踮起脚尖,轻声入门,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屋中竟还有其他人在。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身形佝偻的老头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旁还站着一位小厮模样的人,虽然只是背影,可夕芫却觉得无比熟悉。 两人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齐齐的回过头来,待看清了老头的面容,夕芫惊讶地脱口叫道,“师公?” 师公笑眯眯的看着她,捋了捋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道,“丫头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啊,看来老头我没白夸你。” 夕芫福身道,“小女当然记得师公,许久没见,师公的身体可还硬朗?我那有几坛好酒,呆会儿就命宫人给您送来。” “好!好!”师公一听说有酒,两眼直冒绿光,指了指宇文皓轩和他身边站着的小厮模样的人说道,“看看人家,我老头子养了你们那些多年都白养了,还不如一个女娃知道孝敬。” 夕芫这才看清楚,原来一直站在师公身边的人竟是夏子昭,她向夏子昭福身见礼,夏子昭也点头算是回礼,只是目光有些飘忽,似是不愿在她身上停留。 师公看着他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宇文皓轩蹙了下眉心,可瞬间却又神色如常,夕芫只关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宇文明澈,并没有发现几人的异样。 “师公可有办法解太子所中之毒吗?”夕芫递上一杯热茶问道。 师公嘿嘿一笑,“小菜一碟,这点小毒都解不了我还当什么师公!” 夕芫被他逗得一乐,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 宇文皓轩坐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宇文明澈,眼中隐过一抹忧色,伸手拂上宇文明澈稚嫩的脸颊。 一向嬉笑的师公也不禁哀叹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你们这些大人利用,做下这种孽也不怕报应,要我看你干脆把明澈送到紫云观吧,省的在这受罪。” 宇文皓轩的眼眸倏然黯淡,愧疚道,“是我太大意了,可若不经历这些他永远不会长大,我怎么能放心的将皇位交予他。” 师公嗤之以鼻的哼道,“你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干嘛还要交给儿子?” 宇文皓轩闻言手指微微一颤,脸色更加难看,夏子昭轻轻推了下师公,示意他不要再说,师公却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 夕芫见气氛骤然变冷,笑着问向师公,“师公打算住多长时间,我也好着人去准备。” 师公瞥了眼宇文皓轩,“那要看我的好徒孙留我多长时间了。” 夕芫不好再说什么,只扯了扯宇文皓轩的衣袖,宇文皓轩和缓下脸色道,“师公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您就是住上一辈子我也不敢撵您。” 师公看也不看他,将手指轻搭在宇文明澈的腕脉上,神情肃然,好半晌后才收回手指,轻松道,“你就是求我,我也不稀罕住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明澈的毒用不了多久就能驱除干净,我将药方留给你,明天一早我就走。” 夕芫一脸不舍的说道,“师公来了也不多住些时日,若是觉得宫中不便,就住在上京城里,我也能借着陪您的机会,出宫玩玩。” 师公嘿嘿一笑,“这地方闹哄哄的,哪有紫云山上清净,你们若是得空了就去山上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几个人一直说了好一阵的话,夏子昭却一直沉默着,神色清冷的站在一边,面上不现半分涟漪,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不相干,只是唯独在看向夕芫时,深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 第十七章 宝榛 有了宇文皓轩的口谕,夕芫轻而易举的从尚工局中要出了凡桃的姐姐,沈尚工即便不情愿,也没有胆子违逆皇帝的谕令。[] 几个一起被要来的宫人,都是凡桃精心挑选的,一看便知是聪明伶俐之人,她们不知被调派到素梦阁的真正原因,只以为是自己做事沉稳勤快,才被主子看中,刚住进婉韵宫,便相约着来向夕芫谢恩。 夕芫给她们每个人封了一个红包,又说了些器重的话,她们果然没有多想,领了赏便欢天喜地的退下了,可凡桃却扯住了一个走在最后面,身形微壮的宫女。 宫女看着凡桃,举起手中的红包,傻乎乎的笑道,“娘娘给我赏了,你也想要吗?” 凡桃神色一肃,宫女似是很怕她,立刻禁了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 凡桃轻叹一声道,“娘娘还有话对你说,你不要乱说话,听着就是了。” 宫女用力的点了点头,又是傻呵呵的一笑,雪春在一旁极力的抿嘴憋着笑,夕芫嗔了她一眼,雪春立刻转身装作在忙别的,可脸上却早已笑开了花。 凡桃不好意思的向夕芫福身道,“娘娘别见怪,奴婢以前跟您说过,她的头脑不太灵光。” 夕芫笑着向宫女招手,让她到自己身前来,宫女转头看了看凡桃的神色,见凡桃点头,才笑嘻嘻的走上前。 夕芫拉着她的手,看向凡桃道,“你不要总是管着她,我就是喜欢她这种性情,不做作,以后就留她在寝殿里伺候吧。” 凡桃听闻有些意外,急忙劝道,“这怎么行,她手脚粗笨不说,脑子也不太好使,要是误了娘娘的事可怎么办?” “我说行就行!”夕芫看向一直咧嘴笑的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憨声答道,“她们都叫我大榛子。” 凡桃立刻出言训斥,“怎的这么没规矩,在娘娘面前要自称奴婢。” 宫女垮下脸,复又低声回道,“奴婢叫大榛子。” 夕芫瞪了凡桃一眼,让她不要再唬人,和颜悦色的看着宫女,“这是什么名字?她们一直这么叫你吗?” 宫女撅着嘴点了点头,似是也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凡桃看着她,脸上显出些许怜意,上前向夕芫解释道,“穷人家的孩子起名本就随便,女孩子就更不受重视了,奴婢听娘亲说,当年生下她时抬头看见桌上放着几颗榛子,便取了这么个名字,她自小又比同龄的长得孩子高大,所以大家才叫她‘大榛子’,她进宫后又一直只在尚工局做粗活,管事们也懒得再给她取新名字。(.好看的小说)” 夕芫叹了一声,心疼的看着她们姐妹,“我自小养尊处优,不明白你们的疾苦,只是你们既然跟了我,我便不会再让你们受半分的苦。” 凡桃感激的跪地谢恩,宫女也学着她的样子跪地磕头,夕芫双手拉起她们,思索了一下道,“大榛子这个名字终归是不好听,不如就叫‘宝榛’吧?谁说我们女子就不是宝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自己可不能轻贱了自己。” 凡桃欣喜的看着宫女,眼中激动的泛出泪光,“还不快谢娘娘,娘娘给你赐名叫宝榛了呢!” 宝榛高兴的嘿嘿笑了起来,“宝榛?我有新名字了,我叫宝榛。” 雪春在一旁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凡桃赶忙按住宝榛道,“娘娘面前不许失仪!” 雪春却一把拉过宝榛,对凡桃一挤鼻梁哼道,“公主说不许你唬宝榛,你要是还敢说她,就是违抗公主的命令。” “你”凡桃为难的看向夕芫,夕芫却笑道,“无妨,这寝殿中没有外人,往日总是冷冷清清的,宝榛来了倒添了许多欢乐呢!” 凡桃见她如此包容宝榛也安下心来,可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又神色肃然道,“这些新来的宫人都只临时安排了住处,要做些什么也还没定下来,不知娘娘是作何打算。” 夕芫低头思付了一会儿,抬眸道,“当时即是以方便与各尚局通话的名义将她们要来,那便让她们负责殿中的摆设和我的衣饰,另外将她们的住处都打散分开,先观察一阵再说,要是有不老实的,过阵子就撵出去。” 凡桃福身应声,雪春却亟亟的求道,“让宝榛姐姐和奴婢住在一起吧,奴婢一个人住着怪无聊的。” 夕芫见她是真的喜欢宝榛,何况她那样明媚爱闹的性子,日日住在严肃呆板的深宫之中,不想也知有多不痛快,便应允下来。 雪春兴高采烈拉着宝榛去看卧房,凡桃却郑重端仪的向夕芫行了一个大礼,夕芫知道她这是将宝榛托付给自己了,便坐的端正没有去拦她。 凡桃起身感激的看着夕芫,夕芫却谨慎的对她说道,“宝榛是你亲姐这件事,万不可泄露出去,太子中毒的风波才刚刚平息,千万不能再生出枝节来,宝榛我会多照拂她,只是你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 凡桃毕恭毕敬的遵命,夕芫想安静的呆上一会儿,便让她自去忙了。 热闹了半上午的寝殿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纸柔和的照在漆红色的妆台上,夕芫坐在台前,看着镜中美好年轻的面容,指尖轻轻滑过脸颊,触手是极细腻的平滑和温润。 夕芫轻叹一声垂下眼睫,她知道自己的样貌虽不能说是绝色,可在这后宫中也能数得上一二,宫中的女子都以有姣好的姿色为傲,可她却从不这样认为,因为再好的容颜也终会老的一天,如只一味的以色侍人,失宠便是早晚的事。 夕芫对着镜子莞尔一笑,可忽的又黯然下来,她不知自己的相貌在宇文皓轩的宠爱中究竟占了几分,心中突然感到惶惶不安。 兀自伤神了一会儿,夕芫无奈的笑了笑,身边已是危机四伏,她竟还只想着这些,宇文皓轩的宠爱无论是因为什么,却都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所以她别无选择。 凡桃的倒戈已让王宝络对她再无威胁,如今隐在暗中的那个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自己对对方丝毫都不了解,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查清暗中之人的真正面目。 第十八章 偶遇 兰池宫中刺耳的厉喝声,惊得殿外的鸟儿扑棱棱四散飞去,李美人疾步退出殿外,被高高的门槛拌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身旁的宫女紧忙扶住她,可虽稳住了身形,却没躲过殿内飞出来的一块紫檀木镇纸。 镇纸狠狠地砸在李美人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将她和宫女一起撞翻在地,宫女的眼中立刻泛出泪花。 可李美人却面无一丝表情,只能从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肩膀看出,她是在极力的忍着疼痛,幸好镇纸的材质是紫檀木,若是换做玉石,恐怕她现在性命休矣。 李美人费力的站起身,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抓着宫女的手臂,踉跄着走出了兰池宫的大门。 宫女见四下无人,委屈的泪水纷然划落,愤恨道,“主子您一早就跟她说过,对太子下毒之计不可用,可她不听您的,现在出了事又来怪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李美人抬头轻笑着望向天际的一抹云霞,“道理?这宫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谁有权势谁便是有理之人。” 宫女忿然的面色转而变成了无奈,心疼的看着李美人道,“咱们回去吧,您伤得不轻何苦还出来走动?” 李美人凄凉的一笑,看着周围的景致深吸了一口气,“兰池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让人憋闷,只有在外面我才能稍觉自在些。[.超多好看小说]” 宫女将她扶到一座凉亭中坐下,帮她揉了揉被砸伤的肩膀,见四周无人,小声说道,“主子您不如另择明主,搬离兰池宫,王昭仪的恩宠现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您要早为自己打算。” 李美人瞅了她一眼,笑道,“若只是为自己我何必来争这些,当一个无宠的宝林,安稳度完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宫女是李美人的陪嫁丫头,了解李美人的性情,知道劝也无用,便不再说话,专心的为李美人捏肩,缓解被镇纸砸伤的疼痛。 李美人看着远处的亭台,一动不动,似是在发愣,可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中却闪动的慑人的光芒。 夕芫在屋中沉思了许久,被热烘烘的火炉熏得一阵头晕,用力按了一会儿额头,非但毫无用处,反而更加憋闷起来。 她索性推门走到院中,深呼吸了几下,终于觉得心中畅快了些。 院里的桃树刚刚抽出细嫩的新芽,夕芫牵起一只放在鼻下,一股清新沁人的香甜窜入肺腑,人也随之精神起来。(.无弹窗广告) 凡桃办完了事从外面回来,见夕芫独自站在院中,上前福身问道,“娘娘怎么出来了?也不叫了人跟着。” 夕芫嫣然一笑,粉红的脸颊衬在嫩绿的枝条下,娇嫩无比,凡桃竟看得一瞬失了神。 “下了几天的雨,今个才算是大晴了,这样好的天气,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夕芫说着转身向院外走去,可凡桃却拉住她笑道,“娘娘就要这么出去吗?” 夕芫被她问的一愣,看到她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时,才猛然想起,晨起无事,她懒得梳妆,此刻还是披头散发的,只穿着一件月牙白的中衣。 “瞧我的记性!”夕芫一拍脑门,立刻回屋去梳妆。 她简单的给自己挽了一个斜云髻,头后用青色的丝带系住,两侧余下数缕青丝飘于胸前,拾起眉笔轻描了两撇远山黛后,又捻起一片素粉的花殿贴于眉心,最后用新鲜的花汁子替代胭脂抹在唇上, 装扮妥当后夕芫在镜中照了照,觉得发髻太过简单,从饰盒里抓起一把珍珠钉扣,淅淅沥沥的嵌于发髻之中,如天上的繁星一般若隐若现。 凡桃也配合她的装扮,挑了一件粉色罩着一层轻纱的宫装,样式虽然简单,可穿上之后却给人一股极可人的清新之感,在初春的嫩绿中就像一朵刚绽放的桃花一般。 虽还不到百花盛开的季节,可御花园中已摆满了尚寝局精心种植的鲜花盆栽,姹紫嫣红的绽了满园,恍惚中让人感觉似是到了夏季,若不是风中扔透着清冷,咋一看到的人还真有些分不清季节了。 夕芫一路赏看着各色鲜花,凡桃只无声的跟在后面,让她尽情赏玩,只在有台阶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夕芫便是喜欢凡桃这种知进退的性格,虽然话不多可每一句都能说到关键,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这也是她总喜欢将凡桃带在身边的缘故,此刻若是换了雪春,怕是早就只顾着自己玩闹去了。 走了许久夕芫觉得双腿有些酸乏,凡桃搀着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道,“娘娘去那边坐会儿吧,看天色应该快到午膳的时辰了,要是实在走不动,奴婢回去找人抬步辇来接您。” 夕芫捏了捏双腿道,“也好,这离婉韵宫不近,走这回去怕是要累得没力气用午膳了。” 凡桃搀着她走向凉亭,可到了近处才发现亭中还有其他人在。 李美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夕芫的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可随后却又笑着起身行礼道,“嫔妾见过昭容娘娘,不知娘娘也要在此歇息,实是无心冒犯,天色不早了,嫔妾也已经出来了好一阵子,就不叨扰娘娘了。” 李美人想要先行离去,夕芫却殷切的挽留道,“本宫才刚来姐姐就要走,知道的说是姐姐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蛮横,竟容不下别人一同坐于这亭中呢!” 李美人故作惶恐的福身道,“是嫔妾思虑不周,若是累了娘娘的名声,嫔妾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夕芫扶起她,和煦的笑道,“这等小事,哪就算得上什么罪过,姐姐即已坐了好一阵,不如就再陪本宫坐会儿吧,本宫虽多次见过姐姐,可还从没和姐姐好好说过话呢!” 不容李美人推却,夕芫转头对凡桃说道,“本宫在这和姐姐说会儿话,你回去遣人抬步辇来接我吧。” 凡桃领命退下,李美人凝眸一笑,也将自己的宫人遣走,恭敬的向夕芫福了福身,“嫔妾也一直想与娘娘好好叙叙,只是嫔妾身份低微又是粗俗之人,怕冒然拜访,惹得娘娘不高兴。” “怎么会?”夕芫拉着她一起坐下,“姐姐口齿伶俐,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本宫就喜欢和姐姐这样的人说话。” 第十九章 拉拢 李美人腼腆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碧青色莲花织纹的宫装,说道,“娘娘谬赞了,嫔妾笨嘴拙舌,怎么能配得上七窍玲珑之心,娘娘入宫月余便深得帝宠,这才真正是心思灵透之人,哪像嫔妾,入宫多年一直默默无闻。” 看着她故作娇羞的神色,夕芫收起笑颜看向远处,幽幽的开口道,“默默无闻之人也分两种,一种是真的无才无德,只能淹没在后宫的芸芸佳丽之中,可还有一种,是故意将光芒掩盖起来,以求自身安宁静好。”说着回眸看向面上略带一丝惊异的李美人,“不知姐姐是那一种呢?” 李美人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嫔妾愚笨,有些听不大懂娘娘的意思。” 夕芫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双眸似是能洞穿一切的看向她,“姐姐若是愚笨,这后宫中的人岂不都是傻子了?” 李美人避开她锐利的目光,低头看向她脚上一双金线绣面的云锦鞋子,又看了看自己裙下那双普通的花面绣鞋,抿嘴笑道,“娘娘盛宠优渥,连脚上的绣鞋都是价值连城,这份隆宠就快极的上昭仪娘娘当年的风光了。” 夕芫微蹙了下眉,不知她为何要在这时说起王宝络,只觉她还有下文,便没有接话。 李美人说完面色果然突地一暗,叹道,“可想想当年再看看今日,这隆宠也无非就是过眼云烟罢了,想当年王昭仪盛宠,真可谓是光华蔽日,后宫中所有的嫔妃加在一起都不及她一人,可现在有了贤妃,有了赵淑容,还有娘娘您,她便连二三成的恩宠都分不到了,这往后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又有谁真能花红白日呢?” 夕芫低眸浅笑,起身踱到亭边,看着远处由红黄色菊花盆栽拼画而成的龙形图案道,“花红白日确是难做到,可人好千日却未必不能。” 李美人也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娘娘就这么有信心?只要是人,没有不喜新厌旧的,何况皇上还日日生活在这渐欲迷人眼的百花丛里,娘娘莫要只顾着眼前,不为日后打算。” 夕芫侧头看向她,笑道,“没想到姐姐这么年轻便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果然是兰心惠质,本宫没有看错你。” 李美人微一怔愣,神色有些不自然,“嫔妾见识浅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娘娘莫要当真。” 夕芫拉起她的手,真切道,“本宫当然要当真,姐姐入宫时日久,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落,想必所说的也都是经验之谈,本宫正需要有姐姐这样的人提点呢!” 李美人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福身道,“嫔妾身份低微,怎敢提点娘娘,嫔妾若是有这个本事,怎会多年来还只是个美人。” 夕芫见她有意与自己疏远,也不急于逼迫,坐回到亭中的石凳上,捻起盘中的芙蓉锦糕细细品味,半晌后才又开口道,“姐姐洞察世事,对宫中的情势了如指掌,想必也曾规劝过王昭仪,只是以她的性情怕是听不进去,如果她还鲁莽行事,终有一日的下场,姐姐不难预料吧?” 李美人的脸色微变,紧抿着双唇不出声,夕芫笑瞥了她一眼,“姐姐是聪明人,若是寻对了依靠不会没有出头之日,就算是做个一宫主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若是依错了人,不用本宫说,姐姐也知道厉害。” 卸下柔弱温顺的面具,李美人神色凛然道,“嫔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想挣,不会依附于任何人,可嫔妾却偏偏不想,嫔妾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家人平安康健,也许娘娘还不知道,嫔妾虽入宫多年却从未得皇上召幸,这个美人还是王昭仪替嫔妾求来的。” 夕芫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李美人竟然从未被召幸过。 李美人看着她眼中的讶异,苦笑道,“所以嫔妾知道,即使去挣了也没有希望,娘娘进宫月余便得恩宠,自然不知这宫中除了几个得宠的嫔妃,几乎人人都如嫔妾一样,所以嫔妾只想安稳的度完一生,绝无非分之想,也请娘娘放过嫔妾。” 夕芫扶起向她行大礼的李美人,轻叹一声道,“姐姐放心,本宫无意为难你,也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复本宫什么,姐姐自可以回去慢慢想,天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夕芫没有再看跪送她的李美人,径直走向不远处等候的凡桃,凡桃见她向自己走过来,紧忙上前扶着她上了步辇。 尽管道路两边还是一片姹紫嫣红,可夕芫再无心赏看,只闭目倚在辇背上,双眉紧蹙。 凡桃见她愁眉不展,关切的问道,“娘娘怎的这样心烦?可是与李美人聊得不顺?” 夕芫睁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们谈的不顺?” 凡桃面色一紧,“奴婢不是有意揣测娘娘的心思,只是看到刚才在亭中,娘娘和李美人的神色都有些僵持,所以才这样猜测的,若有失言,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我何时说要怪罪你了?”夕芫和婉的一笑,看着蔚蓝如洗的天际说道,“你猜的不错,李美人今天算是拒绝我了,古语说‘无欲则刚’,还真的不错。” 凡桃低头想了一瞬,疑惑的问道,“娘娘的意思是李美人无欲无求吗?这在后宫中还真是少见。” 夕芫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一方素色锦帕,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笑看向凡桃,“无欲者的确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李美人却并不是真的无欲,她只不过比别人少一些罢了。” 凡桃边走边细想夕芫的话,不知不觉已回到了素梦阁门前,她伸手扶夕芫下了步辇,看见夕芫脸上胸有成竹的微笑,突然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指李美人的” 夕芫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四周,和凡桃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李美人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利地位,可却十分牵挂远在军中的哥哥,只要谁能保她哥哥无恙,那李美人便会毫无条件的忠于谁。 凡桃扶着夕芫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可娘娘有办法插手军中的事吗?”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会有的。”夕芫说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凉亭的方向,轻叹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凡桃用力握了握夕芫的手臂,将她的心神拉回,“娘娘怎么又心软了?她和王昭仪一起算计您的时候,可没见心软呢!” 夕芫冲凡桃一笑,携起她的手一同走回寝殿。 凡桃总能在她心中动摇的时候,给她坚定的信心,让她在纷乱的后宫中不至迷失了方向,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让夕芫感到何其幸运,也让她倍加珍惜。 第二十章 投靠 天气已经回暖,屋中依旧点着的火炉,让素梦阁的寝殿里如同夏日一般,尚寝局供来的花开得格外好,一进屋便有一股自然地馨香扑面而来。[] 夕芫脱下外衫扔到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倚在软榻的靠枕上,随手拿起案上的一块牛乳蔻糕塞到嘴里,她素来爱吃甜食,尤其是这掺了牛乳的甜糕。 凡桃见她一连吃了好几块,紧忙把糕点拿走道,“这就要吃午膳了,娘娘少吃些糕点,不然一会儿吃不下饭,半下午的时候又该饿了。” 夕芫笑着嗔了她一眼,“你怎么越来越像雪春了,有她一个唠叨我就够了,你可不要再这样。” 凡桃笑了笑,说道,“奴婢还不是为了您好,这糕点看着精致,可吃多了伤胃,娘娘您要是不听,奴婢就告诉雪春去,让她来唠叨您。” 夕芫摆了摆手,求饶道,“我听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告诉雪春,我最受不了她了。” 凡桃吩咐宫人将用膳的圆桌擦干净,又忙着去小厨房催菜,夕芫一个人无聊,半闭着眼,靠在榻上养神。 今日也不知怎的,她自回来便觉得浑身松软,但并不是那种疲乏不适,而是觉得松快的十分舒服,连精神也清明了不少。[.超多好看小说] 夕芫正纳闷是怎么回事,鼻间突然捕捉到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味,香气中带着一丝清甜,不同于普通香料的味道,是一股自然的清冽之气,让人联想到傲立在雪山之巅的冰莲,仿佛身置于一片纯净的世界之中。 这股香气很特别,只是掺杂在花香之中才没有被立刻察觉。 夕芫心中一惊,起身走到屋中央的五彩雕凤熏笼前,将笼盖打开,那股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咳的直流眼泪,退开了好一段距离才勉强止住了咳声,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将炉中所焚的香料浇灭。 她寻常惯用的乌沉香,气味清淡悠远,可今日这香的气味,细闻之下却有种说不出的妖异,不似中原地域所产。 熏香和饮食向来是宫中下毒的首选之物,在这方面夕芫从不敢大意,她的饮食皆是由雪春亲自负责,而所用的香料都是经自己亲手配制,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这异香便来的十分奇怪。 小心翼翼的捻起一撮香灰,颜色与她平日所焚的乌沉香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可焚剩的灰烬却要细腻很多,隐隐还透着一股清甜。(.) 净了手后,夕芫取出自己调配的香盒,翻来覆去察看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样,只好又将香盒放了回去,可就在关上柜门的一刹那,柜角处多出来的一个乌木盒子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夕芫将盒子取出放到软榻的八仙桌上,细细端详,在窗纸透过的日光下,小小的方盒泛出丝丝金光,木质纹理温润柔和细腻通达,一看便知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可细看之下却又和普通的楠木不太一样。 方盒的纹理之中虽泛着金光,可颜色却要比楠木深上许多,隐隐透着暗红,夕芫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世间罕见的乌木金丝楠? 虽说宇文皓轩三天两头便要往素梦阁送些稀罕的宝物,多得她都记不清,可像乌木金丝楠这样罕有的珍宝,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何况这盒子的成色浓重,不是成千上万年的乌木断然做不出,乌木本就稀少,像这种成色的纵有万金也难买上一方。 打开盒子,一股香气悠然而出,与雕凤熏笼中的如出一辙,夕芫‘砰’的一声将盒子扣上,甩手推到一边,盒子从桌边滑落,在地上骨碌了几下,香料撒的到处都是。 凡桃忙完回来,恰巧看到这一幕,微一愣后俯身拾起地上的楠木盒道,“什么事惹娘娘不快?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夕芫瞥了眼她手中的楠木盒,冷冷的问道,“这盒子你见过吗?” 凡桃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宫中也少有,奴婢要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娘娘是从哪得来的?” 夕芫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这东西是打哪来的呢!” 凡桃也发觉事情不对,忙唤进门外职守的宫人问道,“你们可见过这个盒子?” 宫人们见她神色严肃,都有些害怕,畏缩着答道,“上午娘娘出去以后,刘充仪来过,这盒子就是刘充仪带来的。” 夕芫怒得一拍桌案,吓得宫人们俯首跪地,“本宫说过多少次,不让你们随意收受东西,说!是谁自作主张收了刘充仪的东西。” 宫人们从没见夕芫过如此盛怒,皆颤抖着不敢出声,许久才有个稍胆大的宫人,声如蚊虫一般道,“是是雪春” 夕芫握着桌角的手指骤然一紧,艰难的说道,“去把她叫进来。” “娘娘!”凡桃双手扶起她,冲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们颤颤巍巍的躬身退了出去。 “雪春不懂事,娘娘别生她的气。”凡桃知道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一直极力疏远刘充仪,可没想到却让雪春坏了事。 夕芫看了眼撒了满地的香料,说道,“这香料香味甚异,我从没见过,你在宫中时日长,去看看这是什么香料。” 凡桃应声,捻起一点在指尖细揉,好一会儿后微蹙的眉心突然松开,“奴婢想起来了,这是西域的月麟香,十分珍贵,大概是五六年前,西域使臣曾进贡过一些,皇上在宴请使臣时将这香焚与殿中,只那么一小勺便使整个大殿都飘满了香气,这味道奇异,所以奴婢至今还有印象。” 凡桃话音刚落,雪春便亟亟的跑进来道,“公主叫奴婢什么事?午膳马上就好了,今天奴婢做了一道八宝熏鸭,还有” 雪春原本兴冲冲的,可看到撒了一地的香料和斜躺在桌上的盒子,神色一僵,立刻停了聒噪,看着夕芫难看的面色,慢慢跪了下来。 “奴婢没忘公主的话,奴婢原本不想收下的,可是刘充仪言词恳切,奴婢实在不忍心驳她的面子,况且只是一点香料,刘充仪自己也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奴婢才收下了。” 第二十一章 责罚 夕芫对雪春不同于其他宫人,更像是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平日里连重话也不舍得说一句,可今日却为了一盒香料发这么大的脾气,雪春觉得有些委屈,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可就是不愿承认。[] 凡桃在旁边暗暗推了她一下,可她不但不认错,反而挺直了腰板,一脸倔强不服的表情。 “不值钱?”雪春的态度让夕芫再也压制不住怒气,抓起桌上的楠木盒摔到她的脚边,“你睁眼看看,光是这乌木金丝楠的盒子就不下万金之数,更别说里面所盛的香料了,我不止一次的嘱咐过你这些事,你都听到哪去了?” “怎么会?不就是一个木头盒子吗?”雪春惊讶的拾起楠木盒,可怎么看,在她的眼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夕芫瞥头看向窗外,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在乱窜,憋闷的难受,可却只能生生的压着,因为她知道雪春虽然粗枝大叶,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话若是说的太重,雪春日后定无法在素梦阁中抬得起头来。 凡桃拿过雪春手里的楠木盒,叹道,“怎么不会?宫中之人只要是出手,哪会送不值钱的东西?娘娘之所以不让你们代她收礼,便是怕你们眼拙,收了太过金贵之物,这拿了人家的手短,日后她们要是来有所求,娘娘连拒绝都不好开口了。” 雪春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不用任何人说什么,已是懊恼不已,俯身向夕芫磕了一个头道,“都是因为奴婢才让公主这样为难,不用公主责罚,奴婢自己罚自己去。(.好看的小说)” 夕芫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雪春咬了咬下唇,起身跑到院中,对着着窗子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 凡桃想要跟出去劝慰,夕芫却出声止住她道,“别管她,由着她去!” 凡桃为难的看着跪在院中的雪春,急道,“娘娘您消消气,这虽是春天了可地上也凉的很,要是跪出毛病可怎么办?” 夕芫起身站到榻边的窗子前,透过窗纸看着院中的雪春,语气中已没了半分怒气,“就算是跪出毛病也可以养好,可她若不得点教训,日后还这么莽撞,丢的那就是命了,以前罚她我总是在嘴上说说,事后都不了了之,可现在想来,这不是对她好而是在害她。” 凡桃见她铁了心要让雪春长些记性,心想也许真的会改掉雪春鲁莽的个性,便没有再劝,悄声唤进几个宫人将地上的香料打扫干净,又让小厨房将备好的午膳端了进来。 可夕芫却没有心情吃东西,只站在窗前,颦眉蹙额的看向院中,考虑日后要如何对待一心想依附自己的刘充仪。 在刘充仪第一次示好后,夕芫就已着人打听了她的家世,刘充仪的父亲在朝中任左都御史,十几年前皇上斩杀太后母家势力时,起了很大作用,也是在那时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言官升至正二品的左都御史。 所以贵妃这个后宫中最大的依靠她不但依托不上,而且贵妃说不定还恨得她咬牙切齿,想来她在宫中也无时无刻不活在胆战心惊之中,谁若是结交了她,自然第一个得罪的就是贵妃。 除了贵妃之外还有贤妃和王宝络可以攀附,可贤妃目空一切从不和任何一位嫔妃结交,而王宝络是将门出身,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文臣,那刘充仪又整天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王宝络如此干脆爽利的性格,怕是看着她都难受,何况王宝络也不会为了她而去得罪贵妃。 夕芫站在窗边思付良久,凡桃已命人将饭菜热了好几遍,可她却站在一动未动。 凡桃劝了几次无果,只好叹声问道,“刘充仪的事娘娘打算怎么办?她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只为能得您的庇护,娘娘就是不想接受,也总该有个回应才是。” 夕芫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把皇上赏的那颗苗疆进贡的凝露丹拿去给她吧,就说是我给她的回礼。” “这怎么行?”凡桃神色一滞道,“她送您的东西再贵重,可也比不上那颗凝露丹啊!这可是救命的宝贝!” 夕芫无奈的叹了一声,“可除了那颗凝露丹,咱们还有什么即金贵又不起眼的东西?我不想与她结交,更不想太惹人注意,觉得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你去把这颗凝露丹给她送去,想必她就清楚我的意思了。” 凡桃从柜中取出装有凝露丹的盒子,打开来看了看,可惜道,“这么好的凝露丹,奴婢都替您舍不得!” 夕芫轻笑着安慰她,“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东西就是要用在刀刃上,若是它能替我解了眼前这事,也不算是浪费。” 凡桃合上盒盖,福身道,“娘娘不必再烦心,奴婢这就去办。”说着疾步出寝殿,路过雪春身边时低声说了几句话,可雪春却如雕像一般跪着不动,凡桃也只得摇头叹气的离去。 太阳渐渐西斜,被天边的一抹乌云遮住,夕芫看着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雪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一阵难过。 突然觉得处在深宫中的自己,就像被卷入一片滔天的洪流之中,拼了命的想拽住身边的人,可却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被强大的洪流甩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毫无反抗之力。 凡桃将凝露丹给刘充仪送去,刘充仪虽面有不甘,却也勉强收下了。 出了刘充仪所居的映寒宫,凡桃又去尚服局,查看了一下几日前定制的单衣,待回到素梦阁时,天色已经半黑。 雪春依然跪在院子中央,连衣裳褶皱的纹路都没有变,凡桃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叹着气进了寝殿。 寝殿的内室中一片暗黑,火炉也早已变得冰冷,凡桃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将火炉重新点燃,火光照亮了四周也映出了窗前的黑影,凡桃心中一惊,可定神再看却发现是夕芫站在窗前,与她走之前所站的位置一模一样。 凡桃赶忙上前问道,“娘娘在屋里怎么也不出声,把奴婢好吓呢!” 夕芫慢慢的转过头,双眼中带着一丝猩红,不知是火光映出的颜色,还是曾悄悄的落过泪,凡桃微一愣低声劝道,“娘娘,雪春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让她进来吧。” 夕芫默默的看向院中,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双腿因长时间的站立,有些颤抖。 凡桃见她不语,急道,“刘充仪已经收下凝露丹了,娘娘就是还气雪春,也不要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呀!您都在这站了一下午了,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夕芫依然默不作声,只愣愣的看着院中那抹娇弱的身影,一滴泪无声跌落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凡桃见她不为所动,转身跑到院中,附在雪春耳边说了几句,雪春忽的抬起头,看向窗纸上映出的人影,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滴落,在凡桃的搀扶下,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回到寝殿,跪在了夕芫身后。 夕芫转过身,费力的向前迈了一步,可已经酸麻的双脚,一动便如针刺一般,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脚步一踉扑到在地,手掌顿时被蹭破,鲜红的血滴落在青色的石砖地上,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雪春顾不得膝盖肿痛,爬着抱住夕芫,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夕芫亦抱紧了她,两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凡桃没有出声安慰,只将她们一起搂在自己的怀里,一双明眸被炭火映的闪闪而动,可眸底的那抹韧色却又无比的坚定。 第二十二章 替罪 从清早起天便一直阴沉沉的,似是要有一场大雨降临,每日在院中叽叽喳喳的鸟儿全都没了踪迹,早已提早找地方躲雨去了。 夕芫望了眼窗外,扔下手中的画笔,将刚刚画了一半的画团成一团扔到地上,这已经不知是她一早上扔的第几张画了,一旁站立的宫人麻利的将地面收拾干净,见她面有郁色皆谨慎的默声低首而立。 夕芫前几日对雪春的严厉责罚,让雪春醒了神,也让宫人们对她生了畏惧,从前宫人们都觉得她待人和善,从不苛责下人,可经了雪春这事,宫人们都彻底明白过来,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轻易发而已。 如果主子整日都发火撒泼,时日久了宫人们反而不会害怕,可像夕芫这样不怒则已,一怒便是雷霆之势,才是宫人们最畏惧的。 夕芫扫视了一圈如木头一样的宫人,心中无端的郁闷起来,将职守的人全部撵了出去,以前雪春在时总是边叽喳个不停,弄得她心烦不已,可如今听不到这聒噪声,倒有些叫人想念了。 经过这一次的责罚,雪春似是突然长大,虽然还和以前一样爱笑爱闹,可性情却稳重了很多,做事也懂得要三思而后行。 以往宫人们敬雪春,只不过因为她是夕芫从宁国带来的贴身侍女,而如今她行事颇有了些凡桃的风范,宫人们也都渐渐开始打心底里敬服。 看着雪春的改变,最高兴的莫过于夕芫,总算是没有白费一番苦心,雪春本就聪慧,只是一直在夕芫和凡桃的庇护下懵懂度日,从不思虑其它,而此次夕芫严苛的责罚,正如醍醐灌顶般将她唤醒。 开了心智的雪春彻底绽放出了被蒙锈的锋芒,已完全可以在宫中独当一面,凡桃放心的将素梦阁中的事务全部交由她来做,自己则专心安排婉韵宫的一应事宜。 两人就像是夕芫的左膀右臂,将她身边所有的事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倒让夕芫觉得整日无所事事了。 自早起用了早膳后,夕芫便一直伏在案上画些无聊的花鸟,可初春时节百花未放,鸟儿稀少,怎么也画不出神韵来,只得掷了画笔,和往日一样靠在软榻上小憩,虽无甚困意,可倚在软软的榻上没一会儿便也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屋中有些响动,夕芫幽幽转醒,原来是凡桃在她身上盖了张薄被。 见她醒来,凡桃面有歉色的说道,“看奴婢粗手笨脚的,把娘娘都给吵醒了。(.)” 夕芫轻浅的一笑,“不关你的事,本就没什么困意,睡的也不沉,你怎么有空回来?没有事要忙吗?这几日连雪春都忙得见不到踪影了,有她帮衬着你可轻松些?” 凡桃倒了杯醒神的热茶放到她面前,“入了春宫里的事多起来,奴婢该死,竟没顾好娘娘这里,以往这还有雪春在,可现在她自己也是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过这丫头还真是灵透,什么事一点即明,有了她奴婢还真是能偷偷闲了。” 夕芫起身松了松筋骨,看着窗外已长出嫩叶的桃枝,舒坦的吁出一口气,可随后又似想起了什么,蹙眉问向凡桃道,“太子那面怎么样?太医说什么时候能再去书房上课?” 凡桃笑道,“奴婢正是来和娘娘说这件事的,太子的病已经无碍了,明日便可去书房,只是还有一件事” 夕芫见她向窗外张望了一下,神色谨慎,低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你的事让太医察觉了?” 凡桃轻摇了摇头,“娘娘多虑,王昭仪给的毒粉奴婢在事发前就处理掉了,不会有人知晓,只是今晨尚寝局的一个太监自杀了,留下封遗书,说是自己不小心将给太子屋里的白炭中掺了染布的蔻靛,因胆小怕事不敢说出来,才至太子中毒,所以便畏罪自杀了。这蔻靛原本无毒,只是遇火焚烧会有麻痹经络的作用,想必王昭仪给奴婢的毒粉就是蔻靛。” 夕芫冷笑一声,“胆小怕事?若是真的胆小怕事又哪敢做出自杀这样的惊举,现在早已不供炭火,他自己不说,谁还能查得出来?看来王昭仪是真的怕了,急着找了个替罪羊呢!这事皇上怎么说?” 凡桃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说既然凶手已畏罪自缢,那此事便做了断不许再提。” 夕芫凝眉看着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树枝,心知宇文皓轩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破绽百出的事,可既然不信为什么又要停止追查呢?如今细想来,自宇文明澈中毒后,宇文皓轩追查此事的力度就一直不大。 难道宇文皓轩从一开始便知道是谁下的毒?思及此,夕芫心中一惊,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凡桃立刻上前扶她坐下,眼中透着关切。 她强笑着摆了摆手让凡桃出去,独自坐在榻上,双眸盯着虚无的青石砖地一动不动。 她不敢让凡桃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若是凡桃也有了此想,怕要日日心惊难以安眠。 宇文皓轩若已经知晓宇文明澈中毒一事是王宝络所为,那对凡桃在其中所充当的角色也一定了如指掌,可他即便是念着王老将军而放过王宝络,为何连凡桃也不做追究呢?难道是因为自己? 夕芫越想心中越是惶然不安,宇文皓轩要是知道她一直有意欺瞒,不知会要作何感想,会不会就此冷落了她? 想起宇文皓轩已有数日没来素梦阁,夕芫越发的不安起来,忙唤了凡桃进来,吩咐她派人去打听宇文皓轩此刻在何处,自己则坐在妆台前,手忙脚乱的翻找配饰。 凡桃甚少见她神色如此慌乱,担心的问道,“娘娘是要梳妆吗?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了,娘娘要见皇上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呀?” 夕芫不作回答,只是亟亟的吩咐道,“给我梳个齐云髻,那套莹翠鎏金的头饰哪去了?快给我找出来,还有那身新做的妆花缎织彩的锦衣也一并找来。” 凡桃见她面色肃然,像是有急事,便福了福身立刻按吩咐去办。 第二十三章 盛装 一袭织花底的彩色宫衣映得夕芫面容格外娇艳,宽大的袖袍上用金线绣着朵朵黄色的花纹,裙摆和袖口则用银线滚边,摇曳时光影交错,犹如仙女下凡。 腰间扎着的一条粉白色的腰带,凸显均匀的身段,白色的海棠花纹在带上密密麻麻的分布,宫廷中特有的拱针秀,将花纹分出不同的层次,远远看着像是真花一样。 高高齐云髻上斟满一整套莹翠鎏金的头饰,两边齐齐的坠下两道浅紫色流苏,随着头部的转动,摇曳流转。 夕芫平日里甚少穿得这样艳丽,就连赴宫中的宴会也没有这样细心的装扮过,宫人们在看到盛装后的夕芫时,眼中皆流露出无比的惊艳。 装扮妥当后,外出去打听的宫人也赶了回来,此刻宇文皓轩正在梦馨居中处理政事。 夕芫连步辇都来不及乘坐,便亟亟的赶着出了宫门,凡桃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的还要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 突然轰隆隆的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随之而落,凡桃忙撑起了手中的伞,想要劝夕芫回去,可看到她急切而坚毅的面色,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狂风闪电伴随着大雨一起到来,小小的一柄纸伞已岂不到什么作用,凡桃只能尽力顶着风将伞撑住,不让雨水落到夕芫的头上,可那身华丽的宫装却已尽被雨水打湿,地上溅起的泥点污了明丽的裙裾,再也看不出半分的华贵之色。 可夕芫一直脚步未顿,眼看着梦馨居的大门就已在眼前,路过红鲤池时,她的脚下一滑,差点跌入池中,凡桃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可纸伞却被碰落在了池水中慢慢飘远。 冰冷的雨水倾盆般浇到面上,夕芫却似不觉,稳住了身形后依然向前行去,凡桃拉住她的衣袖,双膝跪地劝道,“娘娘回去吧,您不能这样去见皇上啊!您如此狼狈的面圣,是失仪之罪呀!” 夕芫看向凡桃,只见凡桃的全身已被雨水浸透,额前的几缕乱发,打着绺的贴在脸上,裙摆处已被泥水染黑。 突地头顶一声惊雷炸响,池水映着闪电的寒光骤然一亮,夕芫也在骤亮的池水中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比凡桃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华丽的宫装在雨水的摧打下,显得格外凄冷落魄。 夕芫站在池前久久怔愣,眼中似有一股温热涌出,只是和雨水掺杂在一起,瞬间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一向自诩遇事冷静,可今日却如此的心焦气躁,人在处理感情之事时果然是没有办法冷静的,拔下莹翠的金簪,一头青丝如瀑卸下,夕芫看着池水中的影子无声冷笑。 瓢泼的大雨浇凉了身体,也冷却了一颗浮躁的心,夕芫在雨中吁出一口气,她要好好感谢这场雨呢,若是以她方才的心情去见宇文皓轩,怕是傻子都要看出她的心事了。 良久,夕芫拉起跪在雨中的凡桃,微牵了下嘴角道,“走,咱们回去。” 凡桃宽慰的一笑,紧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可刚披上两人却都不禁失笑,她们的衣服早已全然湿透,这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区别呢? 搀过夕芫的手臂,凡桃小心看着脚下,按原路返回,可刚走出几步头顶却无声的多出了一柄纸伞,替她们挡住了瓢泼的大雨。 夕芫暮的抬头,只见刘茂林躬身立在她身侧,雨水已经浸湿了半身,却仍高高的举着手中的纸伞。 “刘公公怎么在这?”凡桃惊讶的出声问道。 刘茂林眼光冰冷的扫过凡桃,语气恭敬的答道,“皇上说外面雨大,请娘娘先到梦馨居的暖阁中避避雨。” 夕芫本已打消了去见宇文皓轩的念头,可现在刘茂林来传,她纵是想避也无处可避。 进了梦馨居的暖阁后,一股微热扑面而来,火炉中燃着几块炭火,还未烧红,可见是刚刚才燃起了。 宇文皓轩平日常坐的案桌前,零散的摆放着几叠明黄色的奏章,砚中的墨水已经干涸,说明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 刘茂林捧着一套素锦的衣裙放在榻上,说道,“这有套干净的衣服,娘娘若不嫌粗陋就先换上吧,免得受了凉。”说完转身便走。 夕芫出声唤住他道,“公公留步!烦劳问一句,皇上不在梦馨居中吗?” 刘茂林微躬着身躯答道,“皇上正与几位大臣在正殿中议事,稍后便会回来,娘娘耐心等一会儿吧!奴才先下去了。” 刘茂林的态度恭敬而冰冷,让夕芫心中泛出酸楚,想起雪春每日都要对着门口念叨好几遍‘刘公公怎么许久都不来了’,心中便愈发的虚愧,下意识的又叫住了刘茂林,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茂林也不催她,只静静的等着,许久夕芫才艰难的开口道,“公公许久没来婉韵宫了,雪春每日都要念叨你” 刘茂林的身形明显一颤,面色微有动容,可瞬间却又恢复恭敬,“娘娘说笑了,雪春姑娘怎么会念叨奴才,奴才是个没根的太监,怎配姑娘挂念?” 他虽然话说得恭敬,可嘲讽之意却再明显不过,夕芫又怎会听不出?只觉得心中愈发的愧疚。 踱到刘茂林面前,夕芫微微福了福身,言词恳切道,“我与雪春虽然是名义上的主仆,可在心底却是将她当妹妹一般看待,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上次与公公说完话,我一直觉得心中不安,也多次反省自己,其实我并没有资格决定雪春的什么,雪春心思恪纯并不在乎世俗看重的东西,只要她能高兴,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听了夕芫一番恳切的话,刘茂林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面色坚毅的说了一句,“雪春一定会幸福的”,便躬身退出门外。 虽然这句话中没有太多的讯息,可夕芫知道这是刘茂林的承诺,无论他以后做什么选择,都会以雪春的幸福作为前提。 一桩心事了却,夕芫觉得心中无比轻松,虽然以后的日子还有太多的未知,可至少她能坦然的面对雪春了。 第二十四章 疏离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夕芫坐在火炉旁,将滴水的黑发拢于胸前,借着火炉的温度烤干。[.超多好看小说] 外面的雨依旧是倾盆之势,拍打在窗上哗哗作响,随着风向的变动窗纸时而凸起,时而平缓。 夕芫起身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风夹杂着零星的雨点扑入,随之而來的还有一道泥土的清香之气。 被风激了个寒颤,她迅速将窗关严,慢慢走到贴着墙面的书架前,手指拂过一本本整洁干净的书册,最后落在一本诗集上。 这本诗集与旁的书不同,书页泛着淡淡的黄色,一看便知是常被翻动的缘故。 翻开第一页是一片空白,只在右下角上写着一个小小的‘馨’字,是她!夕芫的心中砰然跳动,那字迹婉转娟秀,她的眼前仿若浮现出了一个温婉清润的女子。 诗集是蝇头小楷的手抄本,第一首诗是诗经中的蒹葭,也是夕芫最喜欢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两字那样的清淡素雅,脑海中的女子清唇微动,仿佛千山万水后的波澜不惊,心随之慢慢沉静,一首首的看下去,夕芫与女子抄录诗集时的心境渐渐融合,或悸动,或黯然,或欢喜,或悲戚 看到最后一首时,她的双手微微颤动,那首诗的字体不似前面一般静闲优逸,更像是悲切中匆忙写就的别辞,诗也如这字体一样透着凄然。 这是一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一页的书纸满是细小的褶皱,无数泪滴的痕迹反复重叠,已分不清是写诗之人留下的,还是看诗之人留下的。 合上书页,夕芫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已经历了女子所有的悲喜和不甘,那一腔悲鸣赌在心头无处宣泄。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间不大的暖阁里,夕芫沉默的立在书架前,不知何时身后已多了一个人。 宇文皓轩看着她落寞清冷的背影,眸底凝起无限的怜惜,轻身走上前,双臂环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夕芫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可那股熟悉的清冽之气,让她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來。 “这么大的雨还跑过來,怎的來了又不进门?要不是茂林眼尖看见,你还要顶着大雨回去吗?” 宇文皓轩关切的声音,让她心中一暖,可如洪水般的愧疚却又将这股小小的暖流瞬间淹沒。(.) 她慢慢的转过身,看向宇文皓轩的双眸有些闪躲,“你有好几日未來素梦阁了,我闲來无事便想來看看你,本以为能在雨前赶來,可沒想走到半路就下起來了,凡桃说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不宜面圣,所以才又要打道回府。” 宇文皓轩见她目光闪烁,就知话不尽实,眉宇微蹙了一下,却沒有开口追问,只是松开环着她的双臂,慢慢走向桌案。 腰上的紧制突松,夕芫感觉身体里也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似的,心中莫名的失落起來,愣愣的看着宇文皓轩的背影,嘴唇微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中许久无声,两人虽相距不远,可中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般,无法逾越。 夕芫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此刻却变得很陌生,仿佛自己从沒有走进他的世界。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昏暗的暖阁,也映亮了宇文皓轩凤目中的那丝薄凉。 轰隆的雷声似是炸进了心里,夕芫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再沒有勇气看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宁愿骗自己说那只是一时眼花看错了。 雨声渐渐淅沥,宇文皓轩打开桌案旁的窗子,淡淡的说道,“雨小了,朕让人送你回去。” 朕!夕芫紧握的双手一颤,宇文皓轩同她说话从未自称过朕,那声‘朕’就如冰冷的尖刀一般直插入心脏,痛的她无法呼吸。 忍着疼痛,夕芫微颤着双唇福身道,“臣妾告退,皇上万福金安!” 夕芫扶着墙壁,踉跄着出了暖阁,推开上前搀扶的刘茂林,强撑着向凡桃笑了笑,可她不知自己苍白的脸色犹如暗夜中的鬼魅,那一笑惊得凡桃不知所措。 死寂的暖阁里突然‘咔嚓’一声,宇文皓轩手中的茶盏变为无数碎片,深深的扎入掌中,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刘茂林一进來便看到他紧握着一手碎瓷片,鲜血还在不住的流淌,面色如夕芫的一样苍白空洞。 刘茂林费力的掰开他的手掌,将碎瓷一片片抠出,急道,“皇上这是何必?夕昭容沒有坦白凡桃的事,一定是怕您一气之下杀了凡桃,您自己不是也说,夕昭容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定有自己的打算吗?” 宇文皓轩似是沒有听到刘茂林的话,木讷的跌坐在案前,直到刘茂林帮他包扎好伤口才缓缓说道,“现在的局面已超出咱们的掌控了,朱太尉派出的探子回报,成国在暗中对宁国动手脚,怕是会有大动作。” 刘茂林惊愕的抬起头,“宁国一个城池小国,成国动他干什么?” 宇文皓轩沒有答话,只是眯着眼看向贤妃的花蕊宫方向。 刘茂林也渐渐移过目光,喃喃道,“难道是贤妃授的意?她想争宠竟不惜毁掉宁国吗?” 宇文皓轩冷哼一声,“争宠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的真实目的是想试探我究竟有多少诚意和他们合作,现在我只有慢慢疏远夕芫,才有可能避免这场灾祸。” “真是最毒妇人心!我恨不得一刀砍了她!”刘茂林握紧袖中的暗弩,眼中杀意尽现。 宇文皓轩按住他的手腕,眼神凝重的摇头道,“现在不能冲动,匈奴的形势还不明朗,成国和匈奴的右贤王來往甚密,如果现在动手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刘茂林沉不住气拍向桌案,“要等到什么时候?哈布旦到现在也沒有动静,我宁愿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也不想整日憋在宫里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 宇文皓轩起身望着天际那抹艳丽的彩虹,幽幽道,“就快了”声音如甘洌的泉水,伴着凉浸浸的风直透心脾,刘茂林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躬身立在案旁,仿佛这暖阁中一如往常的安逸。 第二十五章 惊变 连日的阴雨天后,清晨的天际露出一丝熹微。 夕芫一连几日起得都很早,伺候梳洗的宫人们不敢怠慢,每日早早的便來到寝殿伺候,可无论來的多早,夕芫总是已装扮妥当的端坐在屋中,仿佛夜里根本就沒有睡过。 接连几日都是这种情况,宫人们不禁私下议论起來,有的说她是从宫外求得了道家秘术,夜里偷偷做法祈求盛宠不衰,有的说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从深夜一直游荡到天明。 直到凡桃严惩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宫女,流言才平息了下來,不过只是从地上转到了地下,凡桃就算管的再宽,也管不了夜禁后,小宫女们在被窝里的窃窃私语。 凡桃忧心的看着榻上,神色木然的夕芫,默默叹息,自从那日雨后从梦馨居回來,夕芫便一直是这幅样子,凡桃不知道那天在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随意劝慰,只是将手中的事全部放下,专心侍奉在寝殿之中。 静谧的殿内响起一声幽叹,夕芫抬手打开榻边的窗子,轻声问道,“宫里的海棠开花了吗?”曼声悠远,似从天际传來。 凡桃笑道,“快了,好多都打起骨朵了,估摸着再有几天就会开,到时娘娘可请宫中嫔妃,还有皇上一同來赏花。(.无弹窗广告)” 夕芫娇若桃花的面容拂过一丝落寞,“见过了梦馨居里海一样无边的海棠,我这里的还有什么可看的。” “娘娘莫要说这样的话。”凡桃微微一瞥头,职守的宫人立刻退出了门外。 “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可娘娘不能这么消沉,就算是再好的夫妻也会有拌嘴的时候,何况皇上他是一国之君,烦心事多,气不顺也是常有的,等气消了自然而然就好了,娘娘就暂时先服个软,不吃亏的。” 夕芫欣慰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她不知事情的原委,说的话也不在点上,可夕芫还是很感激她的宽慰。 “我都知道的,你不用担心,等海棠开了我会去请皇上过來。” 凡桃安心的笑道,“娘娘想开就好,雪春听说您这几日心情不佳,一大早就跑去御膳房了,说是要一条新进的鳟鱼,中午给您做鱼吃。” 夕芫‘扑哧’一声笑了起來,“这丫头,以为谁都和她一样,见着好吃的就高兴呢!” 凡桃看到她消沉了几日终于又展露笑颜,心下欢喜的很,也跟着笑道,“雪春心思单纯,只要娘娘高兴她便也高兴。” 夕芫几日沒出宫门,又问了些近日宫中的发生的事,两人正聊着,却听见外面‘砰’的一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向内室奔來。 只见雪春和宝榛两人面色惊惶的闯了进來,手中还提着从御膳房要來的鳟鱼。 凡桃立刻出言训斥道,“怎的这么沒规矩,也不怕吓着娘娘!” 雪春被凡桃一吼,扔下手中提着的鱼,‘哇’的一声哭了出來,扑到夕芫怀中,呜咽道,“公主我怕” 凡桃见她惊惧的样子,忙拉过一旁呆愣的宝榛问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宝榛似是也被吓得不轻,半天才说出一句,“她们打架死了好多人” 夕芫心中一惊,只觉得周身骤然冰冷,忙安抚雪春道,“先别哭,你慢慢说,究竟看到了什么?” 雪春好不容易止住哽咽,可手却不听使唤的抖个不停,连声音都跟着不安的颤抖,“奴婢和宝榛从御膳房回來的时候,看到贤妃带着人往兰池宫去,奴婢一时好奇就跟着去看,贤妃到了兰池宫什么都不说就动起手來,一下就就打死了好几个人,贤妃带的人都好厉害,像是武林高手,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奴婢害怕,就赶紧拉着宝榛姐姐回來了。” 雪春说完又抑不住哭了起來,夕芫将她抱在怀中,安抚了一阵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 雪春歪头想了一下,突然叫道,“我想起來了,当时好像远远的听了一句什么‘讳乱宫闱’!” 夕芫蹙眉垂下眼睫,贤妃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一定是冲着王宝络去的,‘讳乱宫闱’!难道是王宝络和小梁子的事被贤妃抓住了把柄? 如果真是这样,依照宫律王宝络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可如此隐晦的事,贤妃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夕芫觉得脑中一团乱丝毫抓不到头绪,可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贤妃今日是有备而去,她一定会将王宝络置于死地。 夕芫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转身对凡桃说道,“你快去甘泉宫,把这事告诉贵妃娘娘,皇上不在宫里,这事只有贵妃能管了。” 可凡桃却沒有移动脚步,而是轻叹道,“贵妃不会管的,娘娘有所不知,当年皇上斩杀太后母家势力,就是王老将军带军抄的家,贵妃娘娘那几位伯父的首级也是王老将军亲手砍下的,要不是贵妃娘娘的父亲死得早,怕也难逃浩劫。” 夕芫跌坐在榻上,单手按住暴跳的太阳穴,双目微合,眉心紧蹙。 凡桃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轻声劝道,“这件事娘娘最好不要管,别说您沒这个能力,就是有,想想王昭仪以前对您的所作所为,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她若沒了,对您有百利而无一害。” 夕芫嗔了她一眼,肃容道,“昭媛娘娘临死前几乎是在恳求我,要我一定保住王昭仪的性命,还有去年出巡回宫前,王老将军向我深深鞠的那一躬,如果今日不管不问,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如今匈奴蠢蠢欲动,王老将军驻防在漠北边境,何等重要的时刻,可若连最后一个女儿都保不住,让老将军情何以堪?让那些忠心追随他的将士情何以堪?我看贤妃的目的不单纯是为了争宠,她这是要动摇边疆的军心!” 凡桃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忙跪地道,“奴婢目光短浅,只看到这宫殿上头的四方天,可是娘娘,贤妃的狠厉霸道犹在王昭仪之上,她又是妃位,您就是有心也无力呀!” 第二十六章 ** 夕芫大开窗扇,让森森的冷风吹进來,迫使自己镇定,今天是先帝的忌日,宇文皓轩天未亮就率百官出城去皇陵祭拜,夜里定会宿在城外的行宫,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回來,那时怕是王宝络早已命归西天。[] 贤妃挑选这样一个日子,便是不让王宝络有丝毫生还的可能,这件事肯定已经计划许久了。 夕芫看了看屋中的几人,只有凡桃还算镇定,便开口问道,“你可有办法出宫把这事告诉皇上?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你要是不想冒这个险我不为难你。” 凡桃起身眼神坚定的说道,“只要娘娘吩咐,就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马上就去。” 夕芫拉住她的手,脸上满是忧色,“贤妃挑在今日发难,就是不想让皇上得知消息,现在宫门一定守得很严,你要当心,如果出不去千万不要逞能。” 凡桃翻过手腕,握了握夕芫冰凉的手掌,笑道,“娘娘放心,奴婢自小便被秘密训练,功夫不在禁卫之下,这点小事难不倒奴婢。”说完便毅然转身而去。 看着凡桃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夕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梳妆妥当,看了看依然惊魂未定的雪春和宝榛道,“我走后,你们两个将院门关好,呆在屋中哪都不许去。” 雪春拉住她的袖口急道,“奴婢跟您一起去!” 夕芫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心疼的拂上她的脸颊,“听话,好好呆在屋里,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雪春干脆坐到地上抱住夕芫的大腿,“就是死奴婢也要跟公主死在一块。” 夕芫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心中却感到十分温暖,“好,咱们一起去。”说完转头看向宝榛,“宝榛,素梦阁就交给你了,锁好院门,我回來之前任谁叫门都不能开,知道吗?” 宝榛用力点了点头,“嗯,除了娘娘谁叫门也不开!” 又交待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夕芫带着雪春匆匆赶往兰池宫,边走边嘱咐道,“一会儿到了兰池宫你不要露头,远远的看着,如果事情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在宫里找个地方藏起來,等凡桃回來” “不!”还未等她说完,雪春亟亟的打断道,“奴婢要和公主在一起,奴婢虽然有些害怕,但绝不是那胆小怕死的人,弃公主不顾的事奴婢可做不出來!” 夕芫轻笑道,“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我无法脱身,总要有人能和凡桃联系上才行,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娘娘,谁敢把我怎么样?” 雪春想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便勉强的答应了。(.无弹窗广告) 兰池宫里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再无半分富丽堂皇的气派,平日里那些流光溢彩的琉璃宝石摆件,此刻却散碎一地,金箔铺就的墙面上,溅撒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几具尸身七歪八扭的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从尸身的衣着上看,不难认出是王宝络的几个贴身侍婢。 夕芫本以为雪春用‘砍瓜切菜’來形容杀人,是被吓的语无伦次了,可当亲眼看到时才知,这形容真的是再贴切不过,几具尸体有的是被砍掉手臂,有的是被剁掉双腿,竟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仅是看到这些,夕芫已经觉得心跳加速,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可以想象亲眼看到杀人过程的雪春,心中有多惊惧了。 王宝络的这几个贴身侍婢,夕芫曾经见过,她们都是跟随王宝络一起入宫的,功夫皆不弱,可今日却如此轻易的被人斩杀,夕芫心中的寒意更盛,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暗藏高手的宫中,就如同被人任意宰割的绵羊一般,不要说还手之力,就连自保之力都沒有。 正殿中,从來都是威风凛然,神姿飒飒的王宝络,此时却被两个身形彪悍的宫女按跪在地,高耸的发髻斜散凌乱,一头的朱钗散落的到处都是,华贵的宫装上被扯出数道口子,隐隐还透着血痕。 虽已狼狈不堪,可王宝络却依然高高的扬着下巴,一双凤目圆瞪,倔强的看着坐在殿首之人。 夕芫本以为这件事只是贤妃一人筹划,可沒想到殿首上坐着的,除了贤妃还有贵妃。 贵妃一身浅墨色缭资银丝宫装,水芙纱带曼挑腰际,着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三千青丝绾成百合髻,丹唇娥眉,红妆纤手,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雍容的面容上哪有一丝病态,看來称病的几月只不过是推脱见人的借口。 如此隆重的装束,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不是匆忙而來,而是早有准备,贵妃似乎也沒有遮掩的意思,端坐着看向跪在殿中的王宝络,眼中满是不屑和阴冷。 贤妃也只是斜着嘴得意的笑着,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仿佛都在享受的看着王宝络狼狈的模样。 兰池宫里的其他嫔妃畏缩着挤在殿中一角,面色惨白,胆小的已经吓晕了过去,那些醒着的也都不停地打着哆嗦,只有李美人默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虽然面色苍白,可眼中却沒有惊慌。 死寂的大殿中响起一声森然的冷笑,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见王宝络娇媚的面容浮出一丝诡异阴森的笑,嘴角流出的鲜血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刺眼。 贤妃被这声冷笑惊愣,贵妃也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王宝络的笑声由低转高,最后化成一声仰天长啸,双眸凌厉的看着殿首道,“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想杀便杀!可若我今日不死,來日定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贤妃也提高了嗓音吼道,“不会有來日,你今天必死无疑!不过本宫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本宫要让你成为千夫所指的**!带人!” 贤妃一声令下,一个壮硕的宫人提着浑身瘫软的小梁子走了上來,将他扔到王宝络面前。 王宝络似是早已料到,看也沒看如一滩烂泥的小梁子,只是兀自冷笑几声。 小梁子连滚带爬的靠近殿首,边哭边喊道,“贵妃娘娘饶命!奴才都是被王昭仪逼的,奴才若是不陪她寻欢取乐,她她就要杀了奴才!” 贤妃得意的看着王宝络,哼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真是想不到,堂堂神武大将军的女儿也会做出这么沒脸的事來。” 第二十七章 验身 贤妃的嘲讽激怒了王宝络,王宝络扭动身躯奋力挣脱挟制,可刚向前走了一步,身后的宫人便一脚踢到她的腿上,‘咔嚓’一声骨断筋折,在场的宫嫔无不惊叫出声,可王宝络却紧紧地咬着牙关,忿恨的盯着殿首,恨不得将贤妃撕成碎片。 那两个宫女下手辛辣狠毒,丝毫不顾及王宝络正二品昭仪的身份,可见贤妃今日定要致死王宝络无疑。 剧痛让王宝络的面色更加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依然倔强的昂着头,哼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向我姜国俯首和亲的一个公主而已,也敢提我父亲?十几年前就是我的父亲和哥哥亲手砍下你成国十几员大将的首级,若不是成帝亲來求和,你怕已经是个亡国的公主了!” 贤妃的脸色一阵青白,起身怒指着王宝络道,“休要口出狂言!” 一旁的贵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贤妃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拂了拂衣袖重又坐回到座椅上,轻笑道,“你也知道那是十几年前了,如今成国和姜国可是友好之邦,你莫要在这里挑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气,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免得糊里糊涂的就去见了阎王。” 说完后示意身后的宫女捧上來一个盒子,贤妃掩鼻瞥了一眼,“这个东西不陌生吧?这是你平日里用的苏合香,本宫已经找太医仔细验过了,这香料里混有催情的药,常用之人需得夜夜欢愉,可皇上去你那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昭仪是与谁夜夜欢愉呢?” 王宝络神色惊异的看着宫女手中的苏合香,显然并不知道香料中被人下了媚药。 贤妃得意的一笑,眼神瞥向跪伏在地上的小梁子,小梁子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立刻大声哭喊道,“娘娘饶命!这药是王昭仪逼着奴才去配的,奴才早有心告发她,可可她威胁奴才说要是敢泄露一个字,便要将奴才五马分尸” 小梁子的话还沒说完,跪在王宝络身边,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觅露凄厉的吼道,“呸!你个沒有良心的狗杂碎!娘娘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你竟敢污蔑娘娘!” 小梁子被她吓的浑身哆嗦,再不敢说话,贤妃怒撇了小梁子一眼,“沒有用的东西!”说完轻蔑的看向觅露,哼笑道,“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给我打!” 几个宫人立刻围着觅露一顿的拳打脚踢,沒一会儿觅露便翻起白眼口吐白沫,王宝络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叫着‘住手’,可无奈这些人只听命于贤妃。[] 王宝络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贤妃,双唇因激愤剧烈的颤抖道,“求求你,住手” 贤妃掩口轻笑,对几个宫人摆了摆手,“真是难得,王昭仪也有求人的时候,快别打了,这主仆情深的情景,连本宫都感动了!” 觅露挣扎着爬到王宝络身边,艰难的说道,“娘娘不不要求她,奴婢死不足惜” “不要再说了!”王宝络厉声打断她,看向殿首,“本宫也是有封制的嫔妃,你们无权处置,皇上回來之前本宫什么都不会承认!” 贤妃蹙起双眉,冷冷道,“贵妃娘娘统领后宫,如何处置不了你?难道还要等皇上回來听你那些污秽之事吗?” 王宝络冷笑一声,双眸慢慢移向贵妃,“贵妃娘娘,我自入宫以來一直对你礼敬有加,沒想到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也对,弑亲之恨你怎么可能会忘,不过你也别得意,不要以为皇上不杀你是真的相信你什么都沒做,馨儿姐姐的死你难脱干系!” 一直以來默不作声,沒有一丝表情的贵妃,在听到‘馨儿’两个字时,额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她身后的宫人更是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窜至王宝络面前,‘啪啪’的就是数十巴掌。 王宝络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口中血腥一片,口齿含糊的笑道,“心虚了你心虚了!” 贵妃眼神的凌厉的看向小梁子,小梁子立刻浑身一颤,畏声道,“奴才还有事要告发,前些日子太子中毒一事,也是王昭仪所为” “还有呢?”贵妃冷冷的出声,小梁子极尽阿谀的答道,“还有年夜宴刺杀皇上一事也是王昭仪一手策划的。” 面对小梁子的指控,王宝络只是哼笑一声,“你有证据吗?” 见贵妃眉心微蹙,小梁子亟亟的上前道,“奴才就是人证,还有奴才前晚才和她欢愉一夜,王昭仪身上一定还有欢愉后的印记。” 贤妃鄙夷的一笑,“那还等什么?脱了衣服验身吧!” 几个宫人立刻上前撕扯王宝络的宫衣,王宝络拼命护住胸前,虽然身受重伤,可一双虎虎生威的大劈棺手依然不容靠近,几个宫人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重新将她按住。 贤妃冷眼看向小梁子,戏谑道,“去亲自伺候你家主子宽衣吧!这事儿你不陌生吧?” “求求贤妃娘娘饶了奴才,奴才不敢”小梁子现在连直视王宝络的勇气都沒有,更别说亲自去脱她的衣服了,畏缩的伏在贤妃脚下求饶。 可贤妃却沒有放过他的打算,厉声道,“有贵妃和本宫在,怕什么?快去!”说着一脚将小梁子踢下殿首。 小梁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到王宝络身前,几次想要伸手去扯她的宫衣,可都被那凌厉的眼神吓得缩回手,最后索性闭上眼不看,一把撕下了王宝络的外衣。 锦帛撕裂的声音激的夕芫心中一颤,去年此时在兰池宫受辱的是她,可山水轮回,今日却变成了王宝络。 夕芫并沒有一丝敌人落败的快感,有的只是无限凄然,深宫之中的花开花落,果然是最沒有定数的,昔日再怎样盛宠不衰,到头來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想那盛宠及天的戚夫人,最后不也是被剁去手脚做成人彘,折磨致死,当年她得意之时,也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凄惨的下场。 第二十八章 脱罪 吴美人在疯癫时曾无意向夕芫透露过王宝络和小梁子私通之事,自那以后夕芫也多有留意,他们二人之间常有一些反常的小动作,给人一种十分亲昵的感觉。 这种亲昵出现在嫔妃和内监身上的确让人怀疑,不过王宝络对这件事很是小心谨慎,若不是夕芫留心许久,决计不会这么轻易就发现,况且王宝络是身居正二品的昭仪娘娘,又有谁敢往那方面去想。 此刻,王宝络的身上已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夕芫暗暗握了握拳,看向殿首神色颇为得意的贤妃和毫无表情的贵妃。 刚才小梁子向贵妃告发时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夕芫心中便已十分肯定,王宝络身上一定留有印记,如若不然,那小梁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诬陷嫔妃是死罪一条,小梁子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决不会将自己置于死罪的境地。 这衣服如果真的脱下來,那王宝络就是必死无疑了。 就在小梁子伸手要去撕扯王宝络身上最后一件中衣的时候,殿门处却突然有人喝道,“且慢!”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穿着一身素粉色宫衣的夕芫,轻迈莲步走到王宝络身边跪了下來,她只简单的绾了一个斜云髻,用两根素玉簪子固定,沒有施一丝粉黛,更沒有多余的装饰。 贤妃看见是她,一反平日冷淡的态度,热络道,“是夕妹妹呀!怎么來得这样急?也不多加件衣裳,不过來了也好,你在这后宫中也是居于嫔位的正经主子,今儿个就一起看看王昭仪干的那些龌龊事,妹妹往日里受她的冤屈不少,今天都大胆的说出來,自有贵妃娘娘给你做主。” 夕芫斜头看向狼狈不堪的王宝络,王宝络以为她是來一起落井下石的,轻蔑的‘呸’了一口。 贤妃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王宝络在宫中树敌颇多,倒给自己扳倒她提供了不少便利,只要有一人先挺身控诉王宝络的霸行,那其他的嫔妃一定会争先效仿,跟红踩白见风使舵可是宫中之人惯用的伎俩。 可夕芫沒有立即开口,而是朝向殿首磕了一个头,声音清冷道,“嫔妾一向与昭仪娘娘來往甚少,自入宫承宠以來还多有误会,所以嫔妾与昭仪娘娘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如果因为这样便去冤枉昭仪娘娘,嫔妾心中恐有不安。” “冤枉?”贤妃的面色由温骤冷,就连贵妃那处事不惊的雍容之态,也被她的话激起了一丝涟漪,王宝络则惊讶的看着她,眼中满是警惕,不知她是不是和贤妃串通一气耍什么花样。 贵妃瞬间掩起心绪,再开口时已与平日无二,“夕妹妹既然说王昭仪是冤枉的,可有什么证据吗?” 夕芫瞥了眼小梁子,有条不紊道,“嫔妾在殿外听了也有一会儿了,事情的原委也大概清楚,若昭仪娘娘真的犯下这么多罪状,那真是死不足惜。” 贤妃听了她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可夕芫却话锋一转,“只是嫔妾尚有疑惑,这些所谓的罪状都只是梁公公一面之词而已,两位娘娘圣明贤德,怎能听信一人之言呢?何况梁公公这等买主之人的话,实在不知可不可信,两位娘娘若是如此含糊的处置了王昭仪,怕是不仅不能让后宫姐妹臣服,姐妹们恐都要如惊弓之鸟了,日日担心哪个奴才生了怨气,随便寻个错处去揭发自己。” 一旁的嫔妃听了这话,都不住的点头赞同,在后宫中想要生存,身边绝不能有像小梁子这样吃里爬外的奴才。 小梁子见贵妃和贤妃一时无话,亟亟的跪下道,“娘娘明鉴,奴才绝不敢欺瞒娘娘,奴才所说的若有一句是假,奴才奴才定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听了小梁子恶毒的誓言,夕芫掩口轻笑,“梁公公咒的也太毒了,不过这话谁都会说,反正一时半刻也应验不了。” 小梁子虽然说话尖酸恶毒,可口齿却不怎么伶俐,一时被夕芫咽的说不出话來,只急道,“脱了王昭仪的衣服一看,娘娘便知奴才的话是真是假了!” “这怎么行?”未等贵妃和贤妃开口,夕芫便抢先说道,“嫔妃之身哪能说验就验?难道只凭公公空口白牙一句话吗?若是公公哪天再來了兴致,随便指认哪个嫔妃淫|秽,这后宫三千佳丽难道还要任公公验个遍吗?” 夕芫的疾言厉色唬住了小梁子也唤起了不少嫔妃的共鸣,平日里王宝络就是再嚣张跋扈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多半都是这个小梁子狗仗人势欺凌位低的嫔妃,很多人早已对他不满,今日见他做出卖主求荣的事,神色皆是一片鄙夷。 贵妃轻笑着拂了拂鬓角,面色依然和善,只是那双黑眸却似透着戾色,“夕妹妹口齿伶俐,今儿个本宫真是见识了,可妹妹说小梁子的话不可信,但也沒有证据证明是假的呀,依本宫看不如找几个有资历的嬷嬷带王昭仪下去验一下,也好早早的为昭仪洗脱罪名。” 贵妃说罢示意身后的几个嬷嬷上前,夕芫紧忙阻止道,“娘娘,嫔妾既然敢出來说话,自然有证据证明梁公公在说谎。” 贤妃神色一凛,沉不住气道,“你有什么证据?”贵妃立刻白了她一眼,可话已出口,只能让夕芫说完。 夕芫起身看向小梁子,“梁公公方才说前日夜里与昭仪娘娘欢愉一夜,可是真的?沒有记错吗?” 小梁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沒有,前日皇上召众大臣入宫商议祭拜先帝一事,晚膳是和大臣们一起在璋庆殿用的,奴才还在璋庆殿门口和职守的公公说了好一阵话呢,直到王昭仪派人來寻奴才才回去的,就是那天沒错,奴才记得真真的,回去后便与王昭仪一起在寝殿一直呆到天亮。” 夕芫蹙眉听他说完,厉声喝道,“公公说话真是不老实!那晚本宫在素梦阁与昭仪娘娘夜话,直至戌时末宫门将要下钥,昭仪娘娘才离去,何來与你欢愉一夜之说?” 第二十九章 惨烈 夕芫此话一出,众人皆神色惊疑的看向她,其中最意外的人还要数王宝络和小梁子,那晚他们做了什么两人心中再清楚不过,王宝络本已抱了必死之心,不再做丝毫辩驳,可沒想到还会有人站出來为她开脱,而让她更想不到的,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多番为难的夕芫。 王宝络一时怔愣,呆呆的望着夕芫,深黑的眼眸中流转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小梁子则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着忠心和清白,面目猥琐恶心,让人打心底里厌恶。 贤妃冷笑几声,神色不善的看向夕芫,“夕昭容这话真是可笑!你与王宝络素无來往,怎么偏偏就在那晚和她秉烛谈至深夜?我看你分明是收了好处,來为她脱罪!” 贤妃的质疑也是大多数嫔妃心中所惑,依夕芫和王宝络以往的过结,就算那晚她们真的话至深夜,一般人也断不会在这种关头出來为王宝络作证,何况夕芫心思聪慧溢于常人,众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夕芫却毫无畏惧的迎上贤妃凌厉的双眸,沒有一丝慌乱,“娘娘请听嫔妾解释,嫔妾个性淡和素來不想与人交恶,可自入宫以來多次与昭仪娘娘发生误会,嫔妾心中很是不安,早有心要和昭仪娘娘改善关系。”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宝络,示意她安心,又道,“那晚嫔妾在清华池旁偶遇昭仪娘娘,便请娘娘到宫中小坐,其实昭仪娘娘也是爽快之人,话说开了也就沒什么了,可嫔妾与娘娘越是深谈越觉得相知恨晚,不知不觉的就说到了深夜,直到宫门快要下钥,昭仪娘娘才匆忙回宫的。” 贤妃想要开口斥责,沉默许久的贵妃却按住她,一双凤眼轻瞥向夕芫,语气温和道,“虽然妹妹这么说,可你和小梁子各执一词,本宫也不好下断论,既然脱衣验身不合适,那不如先将王昭仪请到宫正司去吧,等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审。” 贤妃听了贵妃的建议,神色骤然紧张起來,贵妃用余光瞟向她,微微点了下头,她虽然还是有些不安,可看到贵妃胸有成竹的神色便沒有出言反驳。 这个建议听起來很公正,可宫正司这种地方向來是最黑暗污秽的,保不齐就有贵妃和贤妃的人安插在其中,若进了那里王宝络就会成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而那时夕芫也再不能插手半分。 贵妃和贤妃的小动作都落在了夕芫的眼中,她蹙眉垂下眼睫,可片刻后再抬眸时,却是更加坚毅。(.好看的小说) “这恐怕也不妥,宫正司是审理关押有罪嫔妃的地方,可昭仪娘娘的罪责还有诸多疑点,实在不适合被关到宫正司,依嫔妾看不如还让昭仪娘娘先呆在兰池宫中,等皇上回來” “住口!”贤妃一声厉喝吓得众人一个激灵,“你是什么东西?贵妃娘娘的话也轮到你來反驳!” 贤妃的怒气來的突然,众嫔妃都不由自足的向后缩了缩,生怕波及到自己,而人群中身着鹅黄色宫衣的赵淑容却扭摆着腰肢走了出來,轻蔑的瞥了一眼夕芫和王宝络,笑意盈盈的來到贤妃身旁。 “娘娘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为这些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说罢瞟向夕芫又道,“夕妹妹平日看着也是个明白人,怎的今日泛起糊涂來了?这后宫之中是贵妃娘娘当家,妹妹可别乱了规矩!” 见贤妃的神色略有赞赏之意,人群中立刻也有数位嫔妃出來附和,夕芫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忙着讨好贤妃和贵妃,谁也沒有注意到,离小梁子不远的觅露如蓄势待发的猛虎般盯着小梁子。 正在众人纷纷用言语讨伐夕芫时,觅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至殿前,猛地将小梁子扑倒在地,狠狠地咬向他的咽喉。 一切发生的太快,殿中站立的宫人都沒反应过來,直到嫔妃中有人惊叫出声,宫人才七手八脚的上前拉扯,可觅露却如疯了一般,任谁也撕扯不开。 几个宫人卯足了劲猛踢她的身体,一时间骨断筋裂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不忍去看,最后一个壮硕的宫人一脚将她踢飞了起來,身体‘砰’的撞到殿中的立柱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震。 觅露身体里的筋骨像被抽走了似的,绵软的跌落在地,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浑身血肉模糊,几乎辨不出人形,口中仍死死的咬着从小梁子身上撕下的肉,那双晶亮的眼睛望向王宝络,似是在笑。 小梁子此刻早已断了气,咽喉处被觅露生生的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响彻殿宇,王宝络拼了命想要挣脱钳制,几个宫人眼看要按不住她,皆手脚并用向她身上猛击,一口口鲜血从王宝络嘴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冰冷的青石地面。 夕芫推开行凶的宫人,用身体护住王宝络,怒喝道,“都住手!殴打有封制的嫔妃你们都不想活了吗?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说罢目光凌厉的射向殿首上端坐的两人。 一向性情温和的夕芫,此刻却突现出俾睨天下之势,一双清冷决然的黑眸看得贤妃一阵胆颤,顿时失了气势,可却还硬装出一副威仪的神态道,“你你这是在威胁谁?” 夕芫冷哼一声,“嫔妾身份低微不敢威胁谁。”转而又扫视了一圈殿中站立的宫人,“两位娘娘身份高贵,自然怎样都是无碍的,可你们这些卑贱的奴才,今日只要是在这里动过手的,一个都别想活!” 几个嚣张狂妄的宫人仗着有贵妃和贤妃撑腰,根本沒把已日渐失宠的王宝络放在眼中,可夕芫的一句话却让她们瞬间认清了事实。 王宝络就是再失宠也是正二品的昭仪娘娘,而他们只是命贱如蝼蚁的奴才,今日之事如果皇上追究,贵妃和贤妃有可能逃过圣怒,而他们却是必死无疑。 能在宫中生存下來的人都不是傻子,想明白了这些,原本跋扈的宫人已无半分嚣张气焰,皆俯首立在夕芫和王宝络身后,再不敢随意的出手伤人。 第三十章 回转 贤妃厉声斥骂几个畏首畏尾的宫人,可无论任她怎样咒骂,几个宫人却只如木头一般站着不动,好像根本沒有听见一样,赵淑容本想劝她息怒,可被她凤目一扫,吓得不敢出声,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一边。 赵淑容是宣国送來的和亲公主,宣国虽然也不算小,但却贫乏穷困,只空有一个礼仪之国的名号,一直以來受姜国和成国的救济度日,所以赵淑容入宫便有意与贵妃和贤妃交好,可怎奈贵妃总是称病不见人,而贤妃骄狂自傲根本不肖与她亲近。 赵淑容一大早听宫人说贤妃要处置王宝络,便亟不可待的跑來看热闹。 王宝络素來看不上这些和亲的公主,大多数人也都选择避让她的锋芒,可赵淑容却偏偏是个争高拔尖的性子,往日里两人沒少针锋相对,今日见自己的对手落难,赵淑容心里憋着的气总算吐了个痛快。 她本也以为王宝络今日死定了,可沒想到夕芫会出來多事,她这才忍不住出來说上了几句,也想顺便讨好贵妃和贤妃。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是她沒有料到的,现在唯一指证王宝络的小梁子已经死了,失去了这一有力的人证,若还想处置王宝络怕是不可能了。 今日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回宫后一定会追究,怕是今日在兰池宫的嫔妃一个也撇不清干系,死了这么多人却拿不出王宝络讳乱宫闱的证据,不知皇上知道后会是怎样的盛怒。 想到这些,赵淑容不着痕迹的退回殿侧,此刻已是后悔万分,这件事本來和她一点关系都沒有,可她却不知深浅的跳出來站到贤妃一边,皇上若是深究起來,她定也脱不了干系。 王宝络的情绪渐渐平复,斜抬起双眸冷冷的看着贵妃和贤妃,眼神如数九寒冰,贤妃顿觉周身的血液冰冷凝滞,似是跌落入了寒地冰洞,被那两抹深黑的眸光吞噬。 贵妃的面容上依旧沒有一丝波澜,只是微微眯起双眼,手指轻轻的点在座椅的扶手上,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这场闯宫抓人的闹剧显然是她们精心策划的,可机关算尽却沒想到是毁在了夕芫手上。 夕芫在她们的面前一直唯诺恭顺,进退有度,纵使得宠也沒让她们感到太多的不安,可今日的锋华一露却让她们看了个明白,以往竟是小觑了这个谦卑安静的夕昭容。 夕芫还紧紧地搂着王宝络,与贵妃和贤妃僵持不下,她已是抱了破釜沉舟之心,一定要拖延到宇文皓轩回宫。[.超多好看小说] 太阳一寸寸西移,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她们,突然贵妃的瞳孔骤缩,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向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道,“去把王昭仪带进寝殿,其他无关人等都退下,本宫亲自审她。” 贵妃身边的宫人不同于贤妃的,她们动起手來沒有丝毫顾及,显然是贵妃的私家亲信。 王宝络身上已经有多处受伤,再也沒有力气反抗,而夕芫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抵挡不了这几个身手不凡的宫人。 贵妃之所以一开始沒有对夕芫动粗,是因为还顾及夕芫宠妃的身份,可现在局面僵持,若是让宇文皓轩得了消息赶回來插手,那一切的计划就都落空了,所以她现在已经无法在顾及那么多了。 只要王宝络一死,那证据还不全凭她们说话,就算宇文皓轩回來一切都已成定局,她们也不会受到牵连。 在宫人的拉扯下,夕芫也被弄得衣衫狼狈,却仍死死的拽着王宝络不肯松手,王宝络笑着微微摇了下头,似是在劝她不必做无谓的挣扎,拂去她紧握的掌心,被几个宫人拖向寝殿,夕芫眼睁睁的看着却是再无计可施。 可就在她将要绝望的一刻,殿外突然隐约传來一声怒喝,“住手!” 只见原本只是一个黑点的人影迅速闪至殿中,轻功出神入化,如同飘忽的鬼魅一般,众人定神一看,原來是在宇文皓轩身边形影不离的刘茂林。 刘茂林袖袍一摆,不知里面射出了什么东西,抓着夕芫和王宝络的几个宫人立刻被弹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后哀嚎不已。 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首和王宝络的惨状,刘茂林深呼了一口气,看向殿首,清冷道,“皇上有旨,王昭仪一事无需两位娘娘过问,皇上回來后会亲自审问。” 刘茂林虽然表面恭敬,可离他不远的夕芫却清楚的听见,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之声。 刘茂林侧过头向她微微颔首,夕芫知道是凡桃将消息安全送到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放松下來才觉得浑身凉浸浸的,原來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贤妃颓废的跌坐在座上,神情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可贵妃还想做最后一点努力,笑道,“这后宫之事怎能惊动皇上?再说这等丑事还是尽早处理了好,就劳烦公公回去禀明皇上,让皇上安心主持祭祀,不必担心后宫。” 刘茂林轻笑一声,俯首道,“祭祀已经结束,皇上说住在行宫不便遂已回宫來了,听说娘娘要处置王昭仪这才让奴才先來看看,娘娘有什么话就亲自跟皇上说吧。” 众人不由自主的向殿外看去,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匆匆而來,贵妃缓缓垂下双眸,紧握了握衣袖,随后端庄的起身走到殿外跪迎。 宇文皓轩身穿明黄色的青绣龙袍,头戴紫玉明珠冠,一双金缕靴将石板地踏的‘咚咚’作响,剑眉微挑不怒自威。 贵妃和贤妃率众嫔妃迎驾,可宇文皓轩却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进门,看到殿中的尸首时,身形一顿眉宇紧蹙道,“真是好大的架势,朕竟不知这后宫中何时又有了皇后吗?” 贵妃心中一颤,冷汗瞬时湿透了脊背,她虽然位列四妃之首,是后宫中位阶最高的嫔妃,有掌管六宫之职,可终究不是中宫皇后,若真论起宫规,她根本沒有私审嫔妃的权利。 宇文皓轩也已经明确了态度,现在贵妃和贤妃所担心的不是要怎样处置王宝络,而是要怎样才能自保了。 第三十一章 心动 大殿中一时静谧无声,众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这种静默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人难以喘息。(.好看的小说) 宇文皓轩静静地看过殿中每一张惊恐不安的面容,冷冷地沒有一丝表情,只有双眼渐渐眯起,似是被殿中刚刚点起的烛火晃到了眼睛,可同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刘茂林却知道,这是他心生杀意的征兆。 贤妃的面色已经泛出青紫,在高压的气氛中眼看就要崩溃,可宽大袖袍下满是潮汗的手掌却在此刻被紧紧握住,她偷眼瞧向跪在身边的贵妃,贵妃虽然面色苍白,但却少有惊慌,一双低垂的眼眸暗暗瞟向她。 贵妃的眼眸似乎有镇静人心的奇效,贤妃的心跳慢慢平稳,俯首跪的更低,再也看不见她面上的神情。 被烛光映亮的眉宇微蹙了一下,宇文皓轩走上殿首端坐在主位上,轻啜了一口刘茂林递上來的茶,幽幽开口道,“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贵妃向殿首行了大礼后,开口娓娓道來,语气平淡的好像是在闲话家常里短,与殿中的惨烈之状格格不入。 听完贵妃的陈述,宇文皓轩的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转动着那盏琉璃描金的茶杯,好半晌才开口道,“一个太监的话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贵妃你这管理六宫之权用的可真好啊!” 宇文皓轩说话的声音不大,面上似乎还带着点笑意,可听的人却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贵妃忙俯首解释道,“皇上息怒!其实臣妾起先并不想动武,只不过是想带着告发的宫人來和王昭仪当面对质,可是兰池宫的人拼死不从,臣妾和贤妃妹妹也是逼不得已才下令动手的。” 贵妃的一句话将贤妃也拉下了水,贤妃愤恨的瞪了她一眼,辩解道,“请皇上明察,当时的情况危急,兰池宫的人彪悍异常,臣妾若不是果断自保,怕已被那些失心疯了似的宫人撕成碎片了。” 贵妃和贤妃都咬死了是兰池宫的人先动的手,诸嫔妃都不会傻到明着与她们为敌,皆唯唯诺诺的称‘是’。 自卫还手和主动行凶,虽然结果都是杀了人,可性质却截然不同。 现下有了众嫔妃为两人作证,自是无法再追究她们的责任,其实在宇文皓轩的计划中,现在也不是动她们的时候,可她们行事如此嚣张,如不惩治会更加得寸进尺。 宇文皓轩看向被宫人搀扶跪地的王宝络,眼神在掠过夕芫时似是有所停留,可又似沒有,夕芫黯然垂下眼睫,心中的一点酸楚迅速蔓延至全身。 王宝络冷眼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至始至终只是冷笑着,不做任何辩解,往日的神采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此刻呆愣着如一块沒有情感的木头。 宇文皓轩移开目光看向跪在不起眼处,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宫人,冷冷道,“贵妃和贤妃身为众嫔妃表率,行事却思虑不周,致使后宫人心不宁,罚俸六个月各自回去思过,今日随她们來的奴才,各领五十板子拖去暴室!” 语罢,那几个宫人便在一片哀嚎声中被拖了出去,五十个板子虽然死不了,可也沒了半条命,加之被丢到暴室那种地方,跟死也沒什么两样了。 贵妃和贤妃虽然心疼那几个得力的奴才,可也不敢开口求情,如今她们能保住自己已经是万幸。 宇文皓轩起身走至王宝络面前,俯下身用手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从宫人手中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寝殿走去,眼见身影消失在尽处,可嫔妃们依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刘茂林看着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现在却噤如寒蝉的嫔妃们,嘴角噙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语气依然恭敬道,“各位主子都回去吧,皇上开恩,今儿这事就算了了,主子们日后行事可要三思啊!”说完似有深意的瞟向贵妃和贤妃。 贤妃触及他的目光后慌忙避开,心虚不已,可贵妃迎上他的眼眸却是异常狠厉,与方才在宇文皓轩面前俯首求饶之时判若两人。 嫔妃们在宫人的搀扶下陆续离开,贵妃和贤妃身边沒了宫人,只得相互搀扶着离去,宇文皓轩虽然沒有重罚,可却让她们在嫔妃面前颜面扫地,若要重拾威信,怕是要好一段时日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雪春见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敢出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查看夕芫身上有伤势,看到如白藕般的手臂上那几处青紫的淤痕,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滴落下來。 夕芫安慰了好半晌,又活动了几下让她看到自己真的沒事,雪春这才止住眼泪,刘茂林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出來。 雪春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瞬间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而刘茂林面上的笑意却更盛了,夕芫看着两人微妙的神情,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起身拦住了刘茂林的目光问道,“敢问公公,不知凡桃现在如何?” 刘茂林自知失态,尴尬的咳了一声,躬身道,“娘娘不必担心,凡桃安然无恙,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婉韵宫了,今天的事奴才代王老将军多谢娘娘了。” 夕芫微微颔首后,对雪春说道,“我们也快回去吧!” 雪春应了一声,却沒有立刻就走,而是跑到了刘茂林面前,“你好久沒來婉韵宫了,我又给你做了一双鞋子,这样你就可以换着穿了,我还给你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有空的时候來试一试吧。” 刘茂林越过雪春期盼的眼神看向夕芫,夕芫却侧头看着门口,像是沒听见一样,刘茂林微微一笑道,“好!我有空便去!” “拉钩!不许骗人!”雪春神色认真的伸出一根小指,刘茂林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那根水葱般的指头,只觉得十分温暖柔软。 雪春欢快的扶着夕芫离去,临出殿门时回首一笑,刘茂林眼中的一切瞬间模糊,只有那张笑颜越來越清晰,如一颗种子撒在心间,霎时开满了娇艳的花朵,他一生中经历了无数的惊心动魄,可只有这一次他的心是真的动了。 第三十二章 宁静 回宫的一路上雪春一直欢欣雀跃的说个不停,夕芫只是默默的听着,不时端详她的神色,雪春还跟以往一样坦荡,只是说起刘茂林时会不自觉的脸红,夕芫低下头心中已有了判断。 夜渐渐深邃,冷风乍起,夕芫拢了拢衣衫加快了脚步,今晚的宫殿比往日都要安静,白天发生的事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都心有余悸,感觉到了周遭的死寂,雪春也不自觉的停了唠叨,紧贴在夕芫身侧。 宫里有一个传说,每到月圆阴气极盛之时,屈死的冤魂便会出來游荡,今夜正是月圆之夜,白日又死了人,夕芫和雪春一路走过來竟连半个人影都沒碰上,偌大的宫殿像是座死城一样。 幽长的宫巷稀稀疏疏的点着几盏宫灯,随风在黑夜中明暗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雪春紧挨着夕芫,不安的向四周张望,总觉得黑暗里会随时伸出一双手将她抓住。 素梦阁的门口平日夜里都会挂上两盏极大的宫灯,可今日远远看去却是一片漆黑,夕芫因担心宫里的情形,不自觉的又加快了脚步。 将要靠近门口时,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雪春被吓得尖叫起來,夕芫忙挡在她身前,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黑暗中的人是谁。 “娘娘别怕!是奴婢!”待人影走进夕芫才松了一口气,原來是凡桃。 “回來有一阵了吧?怎么不进去?”夕芫拉过她仔细看了看,确定沒有受伤才问道。 凡桃笑道,“娘娘还说呢!您是不是嘱咐宝榛,任谁叫门都不给开?奴婢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她就是不给奴婢开门,说是您吩咐的。” 雪春从惊吓中缓过神來,破颜笑道,“宝榛姐姐也太实成了,连凡桃姐姐叫门也不给开,凡桃姐姐可是大功臣呢!今天要不是姐姐传信及时,王昭仪真的就死定了。” 夕芫忙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声严肃道,“这事以后再不许提!” 雪春知道自己又鲁莽了,乖顺的低下头,扶着夕芫去叫门,见是夕芫回來,宝榛很快便将门打开了,免不得被凡桃数落一番,可她却只知傻笑。 简单的用完了晚膳,夕芫将宫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凡桃和雪春在身边,雪春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白天在兰池宫发生的事,简直将夕芫说成是救世主一样,凡桃在一边笑着摇头,知道她的话中七成都是夸张來的。 神经紧绷了一天,夕芫觉得十分疲乏,斜倚在榻上,懒懒的看着雪春口沫横飞手舞足蹈,其实她并沒有认真在听,只是看着那么有生气的雪春,心下便觉得十分安稳。 凡桃看出她的神情略显疲惫,便拉着话犹未尽的雪春匆匆告退离去,寝殿瞬时安静下來,夕芫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双眼在黑暗中瞪得滚圆,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在兰池宫中宇文皓轩眼神掠过自己时的神色,夕芫的心中越发的空乏,仿佛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摸黑起了身,她赤脚走到床边的衣柜前,翻弄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的最里面找出一盏花灯,花灯的一角被压出了一点褶皱,夕芫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抚平,拿出火折子将灯点亮。 小小的火光驱散了身周的黑暗,夕芫看着那一排苍劲俊逸的字体,唇角默默上扬,又想起了上元节一起看花灯的那个夜晚,可只是一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昨日的温情犹在眼前,可今日却只能独自对灯垂泪。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中重现,夕芫反复的去想,会不会宇文皓轩的双眸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只是她沒有看到? 纠结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突然一双夹杂着戾气和狠绝的眼眸在脑中闪过,她双手一颤,花灯跌落在地,火焰迅速燃着了灯纸,她忙拿起茶盏将火浇灭,可花灯却已烧的不成样子了。 夕芫拾起散了架的花灯,心中一阵酸痛,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來,仿佛连最后的一点寄望也沒有了。 兀自哭了一会儿,夕芫抹干眼泪,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这些事的时候,今日为了王宝络她已经和贵妃贤妃撕破了脸,以后在宫中的日子怕只会更加凶险。 夕芫迅速在脑中搜索出那双眸子的主人,竟是一向温和贤淑的贵妃,白天在兰池宫时场面一直很混乱,她并沒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可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眸,在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來,却让人不由得心惊。 那是贵妃在看向刘茂林时流露出來的眼神,可那样刻骨的恨为什么针对的会是一个太监呢?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得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白天发生的事让她生出很多疑惑,其中最大的便是贵妃和贤妃之间的关系。 记得年后去甘泉宫请安时,贵妃还因贤妃无故迟來而显出诸多不满,可为何这么快两人就联起手來了呢?难道只是为了对付王宝络? 夕芫摇了摇头,直觉告诉她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王宝络虽说曾盛宠一时,可在她和贤妃相继承宠之后便有了失宠的迹象,根本威胁不到贵妃和贤妃的地位。 就算贵妃是想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也大可以等到王宝络彻底失宠的时候,再无声无息的解决掉,又何必非要冒这么大的险急在这一时半刻呢?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阴谋。 王宝络遭此一难,在宫中已威信尽失,身边得力的宫人大多也都死了,就算日后还能居于昭仪之位,也难再成什么气候,宫中少了王宝络一派便只有贵妃和贤妃独大,如若两人真的联手,自己还有活路吗? 夕芫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推开房门走到门前的回廊中坐下,望着一地银白的月色,眉头慢慢舒展开來。 一声幽叹伴着如水的月光撒满庭院,夕芫低头看着自己细嫩的双脚,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只想安心享受这份宁静,因为这有可能是她最后的一个平静的夜晚了。 第三十三章 叛国 冷风从半掩着的殿门吹进,不时发出阵阵的呼啸,华丽的宫殿随着火烛的摇曳时明时暗,墙角处的更漏声滴答回响在空寂的殿宇,将夜色衬托的更加清冷。 贤妃端坐在殿首,手中握着一柄翡翠玉如意,葱白的指尖在如意柄上镶嵌的宝石边缘來回滑动,低垂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的神色,只能从微白的脸颊上看出一丝忧虑。 风向骤变,殿门被‘咚’的一声刮开,凄冷的寒气顿时灌满整座宫殿,贵妃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外漆黑的夜,双眉紧拧,坐在下首的贤妃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起身将殿门关紧。 贵妃依然凝眉望着空无的前方,呆愣的双眼在华丽的宫装和精致的妆容下,显得愈发沒有生气。 贤妃笑着走回到座位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儿个只能怪咱们运气不好,沒一举杀了王宝络那个贱人,不过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贵妃收回涣散的目光,将手中的如意放到一旁,轻笑了一声,“依妹妹看咱们今儿个都有什么收获呢?” 贤妃福了福身,笑道,“王宝络那个贱人虽然侥幸沒死,可今日这一闹她已是威信全无,就算咱们沒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和太监私通,可我就不信皇上能对这事毫无芥蒂,娘娘您就好吧,这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到边关,不知这王老将军会又会做何感想呢?”说罢得意的笑了起來。 贵妃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哼笑道,“妹妹还真乐观,本宫明白的告诉你吧,以王老将军对姜国的忠诚,王宝络就算真的死了也未必能让他心生芥蒂,何况王宝络还沒死。” 贤妃本沒有想这么多,可听了她的话加之又想起,这位威名远镇的神武大将军仅有的六个儿子皆是战死在沙场之上,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王家祖上是姜国的建国功勋,世世代代为姜国扩疆守土,男儿皆为能死在沙场上为荣,就连女儿中也不乏有皮甲上阵的巾帼豪杰,忠心天地可鉴,有这样一个家族背景的王老将军又怎会轻易的动摇忠心呢? 见贤妃面露颓色,贵妃却又轻笑道,“妹妹也不用沮丧,如今宫中数你盛宠最隆,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筹划,不过今日的事倒让本宫看清了夕芫那个小狐媚子的真实面目,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妹妹还是想想法子怎么对付她吧!” 贤妃冷哼一声,姣美的面容变得扭曲,绞着丝帕的手指不自觉的用了力,‘嘶’的一声,一片上好的云锦帕瞬间裂成两半。(.无弹窗广告) “原本见皇上这些日子对她冷了些,想着多留她些时日也无妨,可沒想到今日却惹出这么多事端來,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不能留了呢!” 贵妃轻抬眼眸,嗤笑道,“妹妹说的轻巧,现如今王宝络倒了,这宫中除了你我便是她,虽说她近日的恩宠有些淡了,可怎么说也曾经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况且沒有她什么把柄,妹妹你拿什么去对付她?别跟本宫说你要去吹皇上的枕边风,皇上对你的宠幸还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呢!” 贤妃被她说的脸色一阵青白,不悦道,“真也好假也好,总比沒有宠幸來的强!” 贤妃的话明显是在讽刺贵妃,后宫之中人人皆知,在皇后故去的这十几年中,宇文皓轩从未踏入过甘泉宫一步,只是沒人敢说而已,这对后宫的女人來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贤妃的有意羞辱却丝毫沒有刺痛贵妃,她只是轻笑着拿过那柄如意道,“妹妹别生气,本宫只是就事论事提醒妹妹一下罢了,妹妹想要除去夕昭容,心中可有了计策吗?如若本宫有什么能帮的上的,妹妹尽管开口就是。” 贤妃也觉出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毕竟贵妃是六宫之首,怎么好让她看自己的脸色呢? 遂端正了坐姿,恭敬道,“这件事嫔妾自有办法,就不劳娘娘费心了,日后若是有求于娘娘嫔妾自当开口。” 贵妃笑看了她一眼,低头道,“本宫只是有些好奇妹妹要怎样对付她,可否说來一听?” 贤妃傲然一笑,“宁国一个巴掌大的小国,一直依附于我们成国,宁国的皇宫里也一直都有我们的探子,想知道些宫廷秘闻也沒有多难,这个夕昭容可还有一段风流往事呢!姐姐说如果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贵妃挑了挑眉,嘴唇慢慢上扬,平滑的眼角多出数道皱纹,瞬间老了很多,贤妃不禁在心中冷笑,摸了摸自己光华如玉的脸颊,她才不信宇文皓轩对她的浓情蜜意会是假的,只不过是这个老女人寂寞的太久了,看不得别人得宠。 贤妃摇摆的杨柳般的腰肢起身告退,她可不想再跟这个老女人呆在一起,免得浊自己的眼睛。 可刚走到门口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警惕的望向贵妃,“听说娘娘的本家是林家,也曾经是姜国的望族,一直世代承继侯位,如今虽说主族沒落了,可好歹还有几个偏支承着爵位,娘娘怎么说也是姜国人,为何要冒险与嫔妾一起谋划?这可是叛国的死罪呀!” “国?”贵妃冷笑一声,面容随即狰狞起來,眼中的恨意似是要燃毁整座宫殿,贤妃心中也不禁一颤,“家都沒有了,还要国做什么?本宫不是已写下亲笔印信押给你吗?怎么?还怕本宫买了你不成?” 贤妃被她狠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搪塞了几句便转身匆匆离开,可贵妃依然狰狞着面容,眼中的恨越來越浓。 她哼笑着举起手中的翡翠如意,这柄如意是当年她封妃时宇文皓轩亲手赏给她的,太后还曾说过,只要她诞下皇子便会立刻封她为后,可那个叫馨儿的女人出现,毁了她的期望,也毁了她的人生。 沒错!是她设计害死了馨儿,她只是要拿回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可是沒想到宇文皓轩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杀了她林家数百口,连妇孺孩童也被远远的发配到边寒之地,这个仇她林清婉一定要报! 在火烛时明时暗的映照下,她的面目更加狰狞恐怖,握着翡翠如意的手一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柄精美的如意便断成了几节。 寂静的宫殿中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林清婉的身体半俯在座椅上,面容因忿恨而变得扭曲,与平日里的端庄贤淑判若两人,冷笑着咬牙切齿道,“你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第三十四章 密访 御花园里已是嫩绿满园,杨柳轻荡在风中,婀娜妩媚,各色花枝上也结满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的已抢先绽放,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刻是主子们用晚膳的时辰,御花园里只偶尔有几个看顾花草的粗使宫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打混。 这些粗使宫人平日里干的活即辛苦又不体面,更别说有什么油水可捞,都是些沒有背景,沒有多余的银钱去贿赂管事的可怜人,一辈子只能窝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每每看到嫔妃宫中那些有脸面的宫人时,都会流露出又羡慕又嫉妒的神色,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有一个真正的主子依靠,哪怕是个不得宠的嫔妃也好。 远远的有两个宫女走过來,一看衣裳便知都是有头有脸的,几个粗使宫人停了闲聊,愣愣的看着她们,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穿上那身体面的衣裳,直到宫女们走远后又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儿才作罢。 夕芫用余光扫过这些粗使奴才,紧随着前面的宫女匆匆而行,尽量将身形压得低一些,不去惹人注意,她的衣着装扮和普通的宫女一模一样,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來。 自从兰池宫生变那日后,夕芫一直称病不出也不见任何人,她想避开这次风波不假,可这回她也是真的病了,不知怎么就受了风寒,这些天一直咳嗽不断,吃了很多药可却丝毫不见好转。(.无弹窗广告) 今日午后她本想睡上一会儿,可凡桃却神神秘秘的领來了一个宫女,宫女自称是兰池宫的宫人,说王宝络想要见她。 夕芫本不想赴这个约,可宫女却很坚持,说王宝络有很重要的事要她一定亲去,加之凡桃又能肯定宫女的身份不是假的,思量再三她才决定赴约,并且特意挑在各宫用晚膳的时辰。 这个时辰各宫中的主子都在用膳,宫人们也都忙着伺候,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夕芫为了不节外生枝还特地扮成宫女的样子,毕竟在这种时候她若与王宝络表现的太过亲近,容易招惹猜忌和非议。 兰池宫中一派冷冷清清,再不复往日的繁耀,零星职守的几个宫人,面色惶恐不安,显然还沒从那日的变故中缓过神來。 夕芫随着领路的宫女來到寝殿的外室,从门内走出一个太监,和宫女嘀咕了一会儿便出了寝殿。 宫女福身有些歉意的对夕芫说道,“娘娘请稍候,现下皇上在里面与昭仪娘娘说话,不让人进去打扰,奴婢去给您冲壶茶來。”说罢也转身出去了。 空旷的屋中只剩下夕芫一人,她环视了一圈屋中的摆设,并不如兰池宫主殿里那般富丽堂皇,虽然各处的摆件陈设同样价值不菲,但与主殿里的相较却要收敛很多,也许王宝络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一般张狂,夕芫在心中想着默默的一笑。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捧着茶盘进來,因不是先前的那个宫女,放下茶盘后夕芫便将她打发了出去。 近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天渐渐暗下來,可内室中却一点动静也沒有,夕芫起身踱了几步,突然感到喉头一阵不适,剧烈的咳喘起來。 她的咳疾每到晚上便会加重,有时会咳得一夜都无法安睡,吃了很多药也未见效,太医说她是忧思过度,才导致咳疾好的慢了些,雪春还骂那些太医沒本事就知道找借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阵子她的心中有多焦虑。 夕芫怕扰到内室中的宇文皓轩和王宝络,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被剧烈的咳喘憋得面色通红,直不起腰來,有人在身后轻轻的拍了几下她的背,夕芫摆了摆手,边咳边说道,“水拿水來” 接过递來的茶杯一口气喝下,总算暂时止住了咳喘,可回身想把茶盏递回时,夕芫却突地愣住了,站在她身后的并不是宫人,而是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便服,腰间沒有佩戴任何饰物,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夜色中看得不甚真切,只一双凤目熠熠生辉,此刻正专注的看着她,眸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夕芫微一怔愣忙向后退了一步,福身请安,宇文皓轩伸出了一半的手臂僵在半空,尴尬的又收了回去。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竟变得如此生疏,相对而站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半晌后,宇文皓轩有些不自然的问道,“怎么咳得这样厉害,太医瞧过了吗?” 夕芫一直低着头,恭敬的答道,“瞧过了,太医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点风寒,将养些时日就无碍了。” 一问一答后两人又无话可说,四周的空气也似是凝固了一般。 宇文皓轩望向殿外,许久才又开口说道,“过几天是三年一度各国商讨边境事务的日子,宁国也会派人过來。”说着转头看向夕芫,“宁国的使臣是驻守边城的卫将军。” 宇文皓轩的一番话虽然语气平淡,可说到‘卫将军’三个字时,却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夕芫微蹙了下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起朝政之事,便沒有轻易答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宇文皓轩慢慢收回目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抬眼又看向殿外,“你进宫也一年多了,若是思念家人有什么话想要带回去,可以和卫将军见上一面。” 宇文皓轩的声音冰冷清冽,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來,夕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忙跪地道,“皇上这话是何意?嫔妾是皇上的妃妾,怎能私见外臣?” 宇文皓轩扶起她,轻松的一笑,“朕光想着怎么能解你的思乡之苦,竟忘了祖制是不允许嫔妃见外臣的,你放心,朕会厚赏卫将军,王昭仪还在里面等你,朕先回璋庆殿了。” 看着他融入夜色的背影,夕芫握紧了温湿的掌心,心中十分不安。 宇文皓轩的反常有些古怪,夕芫左思右想怎么也找不出头绪,便转身向内室走去,可心中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却让她脚下瘫软差点跌坐在地。 难道他知道了那件事?夕芫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无助感似排山倒海般向她袭來。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几个宫女从外面进來,见夕芫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胸口,面容苍白的沒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忙上前扶住她询问是不是要请太医來。 夕芫摆了摆手,稍稍稳定了心神,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方才所猜测的可能性很小,当年那件事毕竟有损于宁国皇家的颜面,宁帝处理的很谨慎,按理说不会被宇文皓轩知道。 当年的卫将军还未去戍守边关,是宁国皇宫的禁军统领,卫家世代在朝为官,是百年望族,卫将军单名一个征字,是当朝一品大员卫太尉的长子,年仅二十便已是禁军统领,为人稳重老成又仪表不凡,不知是宁国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 宁帝也极为器重他,有意将自己的女儿下嫁,心思一动便挑了个好日子,将所有到了嫁龄的公主聚到一起,其中便有夕芫一个,又叫來了卫征和几个年轻有为的官员,意图再明显不过。 可卫征却不同于那些一心想攀龙附凤,借着金枝一飞冲天的人,自然瞧不上这些娇滴滴的公主。 可谁也想不到的是,他竟一眼便看上了夕芫的贴身侍婢怜儿,冥冥中像是有一根线,将身份地位天壤之别的两个人牵到了一起。 夕芫一直记得那天,仿佛一切是前生注定的,怜儿和卫征的目光接上后,情愫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一般,猛地在两人心中绽开,任什么也阻隔不了。 可卫家是大族,绝无可能会接受怜儿这种身份的人,别说是做妾,就是做个通房怕卫家的祖宗家法也是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女都是要老死宫中的,从未有被放出去的先例。 不过以卫家的势力,通融一下也不难,可卫征却是个固执的人,他一定要给怜儿明媒正娶的正妻身份,这种事卫太尉自然不会同意,宫中的女人都属于皇帝一人,卫太尉不敢声张,只能逼着卫征娶妻。 可以卫征固执的个性怎么肯就范,父子两僵持了很久,娶亲的事便不了了之了,但卫太尉的态度依然坚决,不让怜儿进门,卫征只能趁着当值的空闲与怜儿偷偷见面。 事情做久了自然沒有不通风的墙,宫里渐渐有了风言风语,不过流言并沒有指向怜儿,而是指向了夕芫,说是夕芫买通宫女与卫将军私通信件。 卫征年纪轻轻便坐上统领一职,禁军中早有很多人不满,巴不得他犯了什么错被革职查办,流言一起便有人留了心,不久就将私下见面的两人抓了个正着。(.好看的小说) 宁帝本就有意将公主下嫁,若放在往常直接下旨赐婚也就沒事了,可麻烦就麻烦在那时宁帝刚刚向姜国请旨,封了夕芫为和亲公主。 宁帝为了息事宁人,便下旨说怜儿行为不检惑媚朝臣,按宫规当杖毙,可夕芫与怜儿从下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怜儿与卫将军私下见面一事她早就知道,还经常给他们创造机会。 夕芫在宁帝的寝宫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宁帝怕事情闹大沒法和姜国交待,最后只得答应了她的请求,在朝中随便找了个官员,让他认怜儿为女,草草嫁给了卫征。 虽然如愿以偿的娶了怜儿,可卫征一生的仕途也因此断送了,宁帝胆小怕节外生枝,不久就将他远远的打发到了边城,虽然名义上是为升迁,可边城怎能与皇城相比,若无召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皇城。 怜儿离开皇城的那天,夕芫站在宫城上远远的看着,虽然只能看到一队模糊的人影,可她知道,此刻怜儿一定是幸福的,能和相爱的人厮守,纵使天涯海角也不会孤单。 夕芫平复了心境,幽叹一声,想起王宝络还在内室中等她,转头对扶着自己的宫女说道,“本宫沒事了,去向昭仪娘娘通报吧!” 宫女见她无碍,也松了一口气,福身说道,“昭仪娘娘吩咐说,娘娘您來了就直接进去,无需奴婢通报。” 夕芫笑着微微颔首,便掀帘进了寝殿的内室。 主位娘娘所居的寝殿比一般嫔妃的要大上许多,内室中还分好几层,夕芫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卧房才看到了王宝络。 王宝络斜倚在软榻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罩衫,未施一丝粉黛,长发用一根银簪绾在脑后,看着手中的一柄短剑出神。 夕芫轻微的咳了一声,王宝络从思绪中回过神來,指向一边的座位道,“你自己随便坐吧,我腿上不方便就不招呼你了。” 夕芫微一怔愣,十分不习惯她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连平常挂在嘴边的‘本宫’都不自称了。 王宝络看出她的不自在,笑问道,“不习惯我这个样子吗?” “不!”夕芫连忙否认,“嫔妾倒觉得娘娘现在的样子更盛从前,那些个粉黛首饰远衬不出您的姿容,倒不如这样好看。” 王宝络笑着拂了拂自己的脸颊,说道,“以前对你有偏见,觉得你什么都不好,今日平心静气的说话才发现,你果然如宫中之人所说,聪明灵透又知进退。” 王宝络由心的夸赞让夕芫面色一红,忙起身谢道,“娘娘谬赞了,嫔妾说的都是实话。” 王宝络轻叹一声垂下眼睫,“实话也分怎么个说法,若像我一样,说出來只会讨人嫌罢了。” 夕芫见她神情低落,心中不忍道,“那也未必,若是喜欢的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觉得的是琼浆玉露一般,可若是不喜欢的,就算说破了天也一样不喜欢,娘娘何必去为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烦恼?” 王宝络破颜一笑,眼中满是赞赏,“怪不得皇上喜欢你,你和馨儿姐姐一样善解人意,那是好久以前了,我不开心的时候馨儿姐姐也像你一样的开导过我。” 提到‘馨儿’两字,夕芫的表情有些僵硬,王宝络语锋一转道,“馨儿姐姐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毕竟是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了,人不会总活在回忆里,皇上是真的喜欢你,我在他身边近十年,这点事还是能看出來的。” 第三十六章 人脉 夕芫垂头不说话,只看着脚下水碧色的青石板地,姜国宫殿的地面皆是用境内吴山特有的青石打磨铺就,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是一池春水般宁静清新,可到了夜晚,无论点起多亮的烛火,却只透着无限的清冷和死寂,如深宫中的女人,期盼帝王驾临的心。 王宝络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看着此刻的夕芫,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她现在一样,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了整整十年的光景,所有的怒笑悲欢都只为了一个人,如今想來,只觉得可笑至极。 释然的笑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夕芫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她到了今日的地步,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王宝络停了笑,神色温和的看向夕芫道,“我已经跟皇上请旨离开上京了。” 夕芫惊讶的站起身,“离开上京?娘娘是要回家省亲吗?什么时候回來?” 嫔妃一旦入宫,沒有圣旨是绝不可能出宫的,回家省亲也必须是身居妃位的嫔妃才有资格。 因为嫔妃的身份特殊,省亲时的仪仗和规矩十分繁琐,一趟下來最少也要有万金的花费,宇文皓轩亲政后一直崇尚节俭,所以本朝还从未有嫔妃外出省亲,顶多也就是召父母入宫小叙。 王宝络微微一笑,神色轻松的吁出一口气,“不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回來了,我跟皇上请旨说父亲年事已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想去他身边尽孝,皇上已经准了,等腿伤痊愈后就走。” 漠北的天空那样宽阔明朗,岂是满是污浊之气的上京城可比?到了那里她的天空是自由的,她的心也是自由的。 这样的离宫方式其实和被废出宫沒什么两样,夕芫想要出言安慰,可王宝络此刻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轻松向往,她微一怔愣,突然觉得有些羡慕王宝络的神情。 王宝络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转头望向窗外,幽幽道,“只可惜傲菡是回不去了,永远只能和哥哥分隔两地,我与她争斗了这么多年,她一定恨透了我吧?”说罢仰头看向夜空,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滴落。 想起李昭媛,夕芫心中也一阵失落,却强笑着安慰王宝络道,“昭媛娘娘沒有恨您,她临终的前一天跟嫔妾说,要嫔妾在您危急的时候一定出手相援,那日在兰池宫,嫔妾的所为也多半是因为昭媛娘娘。” “真的吗?”王宝络眼中依然闪着泪花,可面上已是满脸的笑意。 夕芫福身严肃道,“嫔妾怎敢骗娘娘?还有一件事嫔妾本來不该说出來的,可是您与昭媛娘娘情同姐妹,嫔妾就冒着死罪告诉娘娘,其实皇上早已下了密旨,送昭媛娘娘的棺椁到漠北,与宝成将军合葬了。” 王宝络已高兴的泣不成声,好半晌才稳定了情绪,拉过夕芫坐在自己身边,说道,“我走了,贵妃和贤妃的心思怕是都要放在你的身上了,你不要看贵妃平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她的心思比谁的都毒,馨儿姐姐那么聪慧的人也沒逃过她的算计,可罪责却都赖在了太后一人身上,我这些年虽然跋扈却一直都在避着她,可终还是沒有逃过。”说罢自嘲的哼笑了几声。 想到自己以后在宫中的处境,夕芫默默的垂下眼睫,那日在兰池宫的主殿上,贵妃的狠厉决断她已经领教了,那双阴毒的眼眸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搅得人不得安生。 能在外朝和内宫都毫无依仗的情况下,屹立在贵妃的位置上多年,足以说明这个女人的心机有多深厚,想到这些夕芫的心中不禁一阵恶寒,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王宝络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笑道,“你不要怕,想要对付她,你只有比她更狠才行,只可惜我在宫中的势力已经被她拔得差不多了,能留给你的也有限。”说着提高了声音向门外叫道,“都进來吧。” 立刻有宫人掀开门帘,两个人影快步走至近前,接着微弱的烛光,夕芫分辨出一个是自己一直有心要拉拢的李美人,另一个正是宇文明澈中毒时,向皇上请旨要为她诊脉的陈太医。 夕芫一直觉得这个陈太医的身份不单纯,今日一见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王宝络看向李美人说道,“你以前一直跟我走的很近,贵妃和贤妃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依托,我走后你就搬去婉韵宫吧,你哥哥的事不必担心,有我在一日便会保他无虞。” 说罢又看了眼陈太医,向夕芫说道,“陈太医曾在军中效力,是我父亲帐中的军医,这些年要是沒有他照顾我的饮食和身体,我都不知道要死上几回了,以后你们就跟着夕昭容,不可有二心。” 夕芫心知要想在宫中存活就必须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她是外邦的和亲公主,最缺的便是这两样东西,如今贤妃和贵妃的人时时在暗处盯着,她每日只能小心翼翼的过活,再无其它办法。 王宝络在此时将手中的人脉交给她,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从别人手中接过來的,还是让人有些不放心。 夕芫看着神色恭敬的两人,轻叹了一声说道,“两位不必这么急着应下,你们在宫中耳聪目明,想必知道本宫最近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如果你们有了其他的打算,尽管去便是,本宫不会怨怪你们。” 夕芫话音刚落,陈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微臣的性命是王老将军所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虽然昭仪娘娘要走了,可只要是娘娘的吩咐,微臣誓死遵从。” 陈太医的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许是曾效力沙场的缘故,那份凛然决绝让人生不出半分怀疑。 李美人也跪了下來,“嫔妾虽是为了兄长才帮助昭仪娘娘,可也知道忠贞不侍二主的道理,再说也只有昭仪娘娘能保兄长平安,嫔妾对娘娘的吩咐绝无二话。” 虽然是柔弱无骨的女子,可那一脸的坚毅也登时叫人刮目相看。 夕芫起身,郑重其事的向王宝络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娘娘放心,您既将人交予嫔妾,嫔妾也势必护他们周全。” 第三十七章 离宫 遣退了李美人和陈太医,王宝络再次将夕芫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到夕芫的脸颊微红,才笑着收起目光。 “你不要见怪,其实我原本就是个粗人,从小跟着我爹出入军营,与这宫廷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夕芫默默的咬了咬唇,这座表面上看起來奢华炫目的宫殿,骨子里却是冰冷至极,自己又何曾真正融入过它呢?恐怕也只有那些有着同样冷极之心的人,才能在这里活的自在。 王宝络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眼中虽有一丝不舍,可更多的却是决然,许久后目光又从新落在夕芫身上,“我走后,兰池宫怕是不会再有人住进來了,这些个东西我也带不走,本想送于你留个念想,可我看你平日甚少着珠戴翠,想來也不稀罕这些俗物,不如就把这柄剑送于你吧。”说着将说中的短剑递过夕芫面前。 这柄短剑通身墨绿,沒有任何装饰,虽在鞘中却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夕芫虽然不懂赏剑,可王宝络出身将门,想必这柄宝剑的來历也定不一般。 便起身推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嫔妾不敢收,再说宫中也不许嫔妃私藏利刃,念想之物本不在于贵贱,不如娘娘就将桌上这只红珊瑚赏给嫔妾吧?”桌上立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红珊瑚,虽不值钱却好看的很。 王宝络抚着额头笑了笑,“瞧我!竟忘了宫里的规矩,这屋里的东西只要你看好的尽管拿去吧,反正我走后也要被别人搜刮去。” 说罢看向手中的短剑,又道,“这柄剑名叫绿殇,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入宫时我把它送予了皇上,现在我要走了,皇上就又将它还了回來,今日再把绿殇拿在手中,总觉得这十年的光景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王宝络的声音细弱淡然,仿佛只是在说与自己听,夕芫默默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她们都是被困在囚笼里供人取乐的鸟儿。 唯有不同的是,王宝络马上就能自由了,而她,却要在这只笼子里被困上一辈子。 王宝络笑看了她一眼,说道,“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也沒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了,我入宫这么多年,在外人看來很得宠,可其实皇上一直与我相敬如宾,直到刚才他依然说,只把我当妹妹一般看待。” 夕芫虽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可面上还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王宝络一直在人前装出一副娇蛮宠妃的假象,可谁又能想的到,她的内心有这么多的无奈和苦楚,宇文皓轩一直纵容她在后宫中跋扈,想來多半也是对她心存愧意。 夕芫的惊讶,全然在王宝络的意料之中,她只是苦涩的一笑,“入宫前我爹和傲菡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也都劝过我,可我偏不听,总以为只要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还对亲人以死相逼,现在想起來真是好笑。” 世人都只会羡慕宫中女子的荣耀和富贵,不知都多少妙龄少女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可那份寂寞沒有亲身的人却永远都无法体会。 走在回宫的路上,夕芫脑中一直回想着王宝络倚窗望向空无的夜空时的那份孤寂,那一刻她仿佛也看到自己的影子。 夜凉如水,褪去了繁华和色彩的宫殿,终于露出了薄凉清冷的真实面目,在这份华丽的外表下,不知又有多少花一般的女子,夜夜在叹息中蹉跎着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已近春末,御花园里百花斗艳,正是花开满园的时节,风中早已沒了寒冷的气息,吹拂过脸颊如被一双细腻的手抚过。 夕芫站在珉华门侧的一处角门前,看着眼前的清冷,心中一阵难过,今日是王宝络离宫的日子,可除了她却沒有一个人前來送行,以往那些整日围在王宝络身边阿谀拍马的嫔妃,此时却都不见了踪影。 夕芫在心中冷笑,人心竟是凉薄到了这种地步,在宫里‘情义’果然是最不被看重的东西。 珉华门是宫中最偏的一处宫门,平日里少有人來,大门上的红漆已经片片剥落,露出斑黄的铁锈,说不出的凄凉。 远远的看见一个碧青色人影慢慢走來,夕芫快步应了上去,果然是要离宫的王宝络。 她身穿一袭碧青色的骑装,手臂和小腿处用浅色丝带缠绕,长发如少女一般散放下來,只在头顶绾了两个小小的元宝髻,清姿飒爽,宛如换了个人,身上的包裹瘪小的只够装下换洗的衣物,无比的轻松惬意。 拉住欲要行礼的夕芫,王宝络微微一笑道,“最后來送我的人竟然是你,要是放到以前,打死我都不信。” 夕芫微一福身,拉过王宝络的手,将自己手腕上一只琉璃染翠的镯子撸到王宝络的手上,“嫔妾这几天一直在想要送娘娘什么东西好,这只手镯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原是一对,嫔妾自小带到大,如今一只给了娘娘,希望娘娘到了边关后,看到这只镯子便会想起嫔妾。” 王宝络沒有拒绝,揉了揉有些酸楚的鼻子,笑道,“不要叫我娘娘了,出了这道门我便还是十年前的我。”说着双手向空中一伸,“天高海阔任遨游!” 宫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脸色黝黑身穿银甲的汉子走了进來,看着王宝络腼腆的一笑,“小姐,将军让我接您回家。” 王宝络凝眉想了一瞬,猛地扑上去叫道,“你是黑子!上次见你时还沒我高,总被人笑是小矬子呢!怎的长的这样高大了?” 黑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腼腆的样子跟高大的身材十分不符,“这都十年了,小姐还取笑我,这些年我跟着将军上阵杀敌,立功无数,现在已经是中郎将了。” 王宝络拍上他的肩膀,赞道,“你小子,真行!沒给我们王家丢脸。” 黑子嘿嘿一笑,黝黑的面色透出一丝绯红,扶着王宝络说道,“小姐快上车吧,大将军日日盼着您呢!眼睛都快望穿了。” 王宝络推开他的手,不屑的斥道,“做什么车?咱们一起骑马!” 说罢如轻燕般飞上马背,衣襟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与日光搅在一起,晃得夕芫微眯起双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一个青衣女子,在边城外的草地上嬉笑驰骋。 王宝络在马上回过身,向夕芫抱拳道了一声‘珍重’后,轻扬马鞭只余下一骑清尘。 宫门慢慢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夕芫拂上自己的脸颊,竟已是湿热一片。 第三十八章 发兵 初夏的傍晚依然是凉浸浸的,沒了白日里阳光的照射,天骤然冷了很多,那些因为爱美,而换上了夏日新装的小宫女们,此时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再也顾不得美不美的,皆颔胸缩手的來往忙碌。[] 夕芫裹了层丝绒毛毡,倚在软榻上发愣,近日宇文皓轩对她的冷落,后宫的嫔妃似是已有了察觉,前來拜访拍马的人渐渐少了起來,凡桃和雪春也都各自有事在忙,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只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闲散久了,人便越发懒怠起來,有时一天竟说不到十句话,宫人们都以为她是因为皇上的冷落而心情不佳,更加沒有人敢随意出声,明明屋中站了好几个使唤宫人,可却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这种氛围不光宫人们觉得压抑,就连夕芫也觉得不自在,不过好在宝榛会时不时进來陪她说说话。 听到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屋里的宫人们都轻松的吁出一口气,这种标志性的声音在素梦阁中除了宝榛,再沒有第二个。 虽然凡桃在私下里跟她说过很多次,要她走路做事尽量轻些,可宝榛能记住的时候却少之又少,不过夕芫也从沒怪过她,时间久了凡桃便也懒得说了。 门帘被‘哗’的一下掀开,宝榛手里攥着一把海棠花枝笑呵呵的走了进來,大声道,“娘娘,宫里的海棠花开了好大一片,奴婢给您折了好些回來。” 宫人们刚放松下來的神经,又突地一下绷紧了,宫中人人皆知,那些海棠是皇上下令移到婉韵宫的,如今海棠虽然开了,可皇上却不來了,宫人们在夕芫面前时从來不敢提起‘海棠’两个字。 可宝榛却想不了那么多,只觉得花好看便折了回來。 几个宫人偷眼瞄向夕芫,却沒有看到预想中不悦的神色,只见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几枝或火红或淡粉的海棠,不知在想什么。 宝榛将花枝分插在几尊素色的羊脂瓶中,挑了一瓶最好的摆到夕芫面前的矮桌上,憨声道,“娘娘看这花多好看,奴婢再去给您折一些回來好不好?” 夕芫拉过她,抬手摘掉她发丝上的几个花瓣,笑道,“快在屋里缓和缓和,马上就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就别出去了。” 宝榛嘿嘿的笑了几声,“娘娘是心疼奴婢吗?” 宫人们被她的憨态逗乐,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沉寂的气氛瞬间便被打破,夕芫正要开口哄她说‘是’,可门帘又突地被掀开,所有人都疑惑的看过去,心想何时又出了个跟宝榛一样的冒失鬼。 只见雪春‘噔噔’几步跑了进來,‘噗通’一声跪在夕芫面前,因胸膛剧烈的起伏说不出话來,脸上还留有几道被风吹干的泪痕,可见是一路哭着跑回來的。 夕芫心中一惊,连忙拉起她,一旁马上有宫人递上了热茶。 雪春推开宫人手中的茶杯,带着哭腔说道,“公主,刚才奴婢在尚食局给您拿药的时候,听人说成国派了五十万大军,要攻打咱们宁国呢!” 夕芫猛地站起身,插满海棠的素色花瓶被‘哗啦’一声带倒在地。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她抓住雪春的手臂,亟亟的问道。 雪春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來,“是真的,奴婢是听贤妃宫里的人说的,他们还说还说是因为大皇子虐待成国的和亲郡主,所以才发的兵。” 夕芫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软榻上,脑中嗡嗡作响,上个月各国的使臣刚刚在上京商定好边境的事务,才过几天成国就敢公然违背条约。 宁国所有的人口加起來也不过近百万,可成国居然派了五十万大军攻打,发兵的借口更是可笑,大皇子为人温文儒雅,连宫人犯了错都不忍重责,怎么可能会虐待自己的妻子? 几个宫人垂首默立,不时偷看向夕芫,心中也是焦急,如果宁国亡了,那夕芫便是亡国公主,地位会大不如从前,连带着她们也会在宫中抬不起头來。 雪春见她一直蹙眉不语,急道,“公主你快想想办法吧!要不去求皇上帮忙,奴婢回來的时候问过了,皇上现在在梦馨居。” 夕芫忽的起身快步走到妆台前坐下,雪春麻利的给她梳妆,将三千青丝绾成了华丽的双燕髻,点缀上几只炫目的步摇金簪,面上画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梨花妆,配以妆容搭配了一件鹅黄色的宫衣。 夕芫看着镜中精致无暇的美人,自嘲的一笑,她曾经最看不上那些日日花枝招展的嫔妃,可如今,自己也终落到了以色侍人的境地。 快步行于各色繁花之中,夕芫却沒有心情去欣赏,脑中想着的全是成国攻城后尸横遍野的景象,可突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身后的雪春來不及停下,直撞得她一个趔趄。 “怎么了公主?”雪春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问道。 夕芫回过身,不经意看到一处不起眼的树丛微微晃动了几下,可此刻却一丝风都沒有,雪春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可却什么也沒看见。 夕芫微眯起双眼,低声问向雪春,“成国派兵的事,你确定是从贤妃的宫人那听说的吗?” “当然确定,那几个宫人常对奴婢冷言冷语的,奴婢断不会认错。”雪春十分肯定的答道。 夕芫在心中冷笑,贤妃居然这么快就对她下手了,后宫中一向不允许嫔妃妄议朝政,更何况是身份卑贱的奴才,若不是贤妃授的意,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朝政之事,又怎么会正好说与雪春听见? 贤妃这是想借此事让她去与宇文皓轩闹,最好是能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让宇文皓轩不得不治她一个干涉朝政之罪。 夕芫哼笑一声放缓了脚步,却依然向着梦馨居的方向走去,虽然明知是贤妃设的局,可她还是想去探一探宇文皓轩的口风,毕竟现在只有宇文皓轩的态度,才有可能扭转局面。 第三十九章 踩白 夕芫搓了搓微凉的手掌,抬头向漆红色的门内望了一眼,传话的太监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却一直都沒有任何旨意传出,这么长的时间就是爬也该爬回來了。 御前的宫人一向最会察言观色,以前她到梦馨居來,宫女太监们都忙不迭的出來相迎,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任何事都无需她开口,宫人都会提前安排妥当。 可如今宇文皓轩才冷落了她几日,这些个奴才便露出了一副厌弃的嘴脸,无一人主动上前搭话,不过这种跟红顶白的事她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 雪春瞪了职守的宫人一眼,有些生气的上前说道,“传个话也要这么半天,定是上哪偷懒去了,你们再去个人看看,总不能让我家公主就这么等着。” 几个宫人只是微抬了抬眼皮,依然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动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雪春立刻火冒三丈,瞪圆了双目怒道,“你们都聋了不成?我说的话沒听见吗?也不怕刘公公扒了你们的皮!” 宫人们对她的威胁沒有产生丝毫惧意,神色反而更加不屑,一个麻脸的小太监冷笑着说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奴才们的职责只是守门,别的一概不管,再说了,奴才是御前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來使唤了?” “你”雪春被气到极点,却找不出话來反驳,最后只得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奴才平日里收了我家公主多少好处,都不记得了吗?” “姑娘这话更不对了。”麻脸太监忙撇清道,“那是娘娘自愿赏我们的,可不是咱们死皮赖脸要的,这宫里哪个主子沒赏过我们个把东西,还沒见过这么小气的呢!”说罢轻蔑的瞟向夕芫。 看到这群宫人一脸不敬的神情,雪春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夕芫不想在这时惹是生非,忙拉回她道,“别闹了,在这里吵像什么样子!” 雪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这些人只是说她自己也就罢了,可却连夕芫平白受了他们的奚落,正要上前再去分辩时,瞥见到夕芫严肃的神色,才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知道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便气鼓鼓的退站到了一边。 麻脸的太监看到她吃瘪,甚是得意的笑道,“娘娘到底是主子,就是比奴才们懂规矩。” 夕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虽说御前的人有些傲慢是常事,可敢公然奚落主子的却也少有,更何况夕芫的位阶不低,真要追究起來,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也不为过。[.超多好看小说] 触到夕芫冷然的目光,麻脸太监似是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忙躬身缩手的赔笑道,“娘娘别急,许是皇上现在不得空,您再耐心等会儿。” 正说着,通报的宫人慢悠悠的从里面走了出來,懒懒的行了个礼,说道,“娘娘请吧,皇上在暖阁里等您呢!”说罢退到一旁不再理会她们。 夕芫也不在意,嘱咐雪春不要惹事后,便径自走了进去。 天色擦黑,暖阁的桌案旁燃着几只儿臂粗的火烛,宇文皓轩伏在案上眉宇紧蹙,似是在专心想些什么,连夕芫进來也沒有察觉。 默默的福身行礼后,夕芫起身走到桌案旁,向空冷的杯里续上热茶,宇文皓轩抬头见是她,有些慌乱的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放在一旁,冷冷的问道,“你过來有事吗?” 夕芫咬了咬下唇,身体似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冻僵,面上的笑容竟有些颤抖,向后退了两步,福身道,“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想來看看皇上。” 宇文皓轩的面色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温软,可随即又板起脸道,“朕今日政事繁忙,你若沒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静谧的暖阁中只有更漏簌簌作响,许久沒有夕芫的回音,宇文皓轩疑惑的抬起头,却看到夕芫直直的盯着那本沒完全合上的奏章,露出的一行字迹写着:成军已于宁境外对峙三日 宇文皓轩沉重的叹息一声,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成国坚持要这么做,朕也无能为力。” 夕芫缓缓的将目光移向他,双腿一屈跪了下來,强忍着眼泪道,“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尽心服侍的情分上,给宁国近百万的黎民百姓一条生路。”说完深深的俯首在地。 宇文皓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慢慢的合上双眸,再睁开时已是清冷一片,“朕也不希望有战事发生,可这是别国的事,朕无权干涉,你要是为了这件事而來,便早些回去吧。” 夕芫沒有想到他推脱的这么干净利落,这个曾经发誓要用生命來呵护她的人,此刻却冷漠的如此陌生,世人常说天下最薄情的莫过于君王,可她却以为宇文皓轩会是例外的,原來一切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夕芫冷笑着起身,强迫自己将眼泪咽下,一身炫目华丽的宫装衬得脸色愈加苍白,微嚅动嘴唇喃喃道,“是臣妾错了,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怎会时时眷顾臣妾?都是臣妾不明事理,让皇上烦心了。” “你是在怪朕薄情吗?”宇文皓轩直直的看向她,言语中有一丝怒意。 “臣妾不敢!”夕芫冷静的回道,“要怪臣妾也只会怪自己。” 宇文皓轩起身踱到窗前,微眯起双眼看向远方,脸颊两侧的肌肉隐隐抽动,突然他的瞳孔微缩,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松开紧握的手掌,先前攥在掌心的奏章已变成无数碎屑,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你怎知朕沒有眷顾你?怪朕薄情?你是不是也应该先扪心自问一下?朕倒想知道你和那个卫将军是怎么回事?” 宇文皓轩的话像青天霹雳一般,炸得夕芫脑中一片空白。 他还是知道了!原來他终究是不相信自己的!夕芫在心中冷笑,反反复复的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见她丝毫不做辩驳,宇文皓轩心中一沉,继续说道,“枉朕把你放在心尖上宠了这么久,沒想到你会有这种事瞒着朕,若不是有人告诉朕,你打算瞒一辈子吗?今天朕倒要听你亲口说说,你的心里究竟还有谁?” 第四十章 争执 夕芫被宇文皓轩的气势逼退数步,直撞上了身后的书架,架顶放置的杂物在剧烈的撞击下纷纷掉落,夕芫抬手护住头部,可肩膀却被一个沉甸甸的首饰盒砸中,盒子滚落在地摔成两半,其中的首饰也无一幸免,不是摔断就是折裂。[] 夕芫捂着肩膀闷哼一声,还未从疼痛中缓过來,便被大步上前的宇文皓轩一把推倒在一旁。 她跌坐在地上,惊愣的看着双目猩红的宇文皓轩,早已忘了身体上的疼痛。 宇文皓轩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微颤着将首饰一件件收回到盒中,可盒子的锁扣已被摔坏,怎么也扣不会原來样子,他捧着满盒残破不堪的珠钗宝玉,双眼似是要滴出血一般。 突地,宇文皓轩怒吼一声,将饰盒举国头顶狠狠地砸向地面,昏暗的暖阁中顿时被四溅而起的珠玉碎片,映的五彩缤纷,让夕芫想起了儿时母亲送给她的万花筒,筒中小小的世界也如眼前一样的绚丽斑斓。 感觉脸颊被一丝冰凉划过,夕芫抬手拂了一下,指尖触及处一片温湿,原來是被飞溅的碎片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她扶着墙缓缓的站起身,心也似这满地的珠玉一般被摔得粉碎,虽痛到极致却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梦馨居里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夕芫自嘲的笑了起來,原來她在宇文皓轩心中的地位,竟连那个人的一盒首饰都不及。 听到一阵突兀的笑声,宇文皓轩转头望向夕芫,似是被她脸上的血迹吓到,微蹙着眉头走过去,抬手欲擦掉那抹刺眼的红色。 夕芫却抢先一步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一下,退开数步轻笑道,“皇上不是想知道臣妾的心里还有谁吗?那臣妾就直说了,臣妾的心里至始至终都唯有一人而已!” 宇文皓轩僵在半空中的手臂一颤,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胸膛因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至始至终都唯有一人!那他呢?他的位置又在哪里? 宇文皓轩的神色瞬间颓废,贤妃绞尽脑汁的将这桩秘事透露给他,便是想利用此事來挑拨他和夕芫之间的感情,可他打心底里一直认为,就算夕芫曾倾心于别人,但现在一定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 如今是多事之秋,宇文皓轩不愿将她牵扯进來,便想利用贤妃的意图暂时冷落她,为的是能让她置身在纷杂的局势之外,安稳的活下來。 可沒有想到,夕芫的答案竟是如此,他曾以为在后宫的这些女人中,唯有夕芫是不会骗他的,也唯有夕芫愿意将心中的一切和他一起分享,可原來什么都是假的,那些温柔和爱慕都只是装出來,是用來换取利益的手段而已。 “为什么要骗朕?”心中一阵猛烈的洪流过后,宇文皓轩的面上已无一丝波澜,有的只是冷漠。 咆哮和怒吼虽然伤人,可却抵不过默然,叫人心冷至极。 “臣妾从未骗过您。”夕芫也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回答,她多想宇文皓轩能问一句‘你心里的人是谁’,可宇文皓轩却低垂着头再沒有一句话。 是你!至始至终都只有你! 夕芫在心中一遍遍的呐喊,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似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落,流过脸颊上的伤口,一阵阵刺痛,却也抵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看着宇文皓轩颓然的神色,夕芫擦掉眼角的泪,倔强的扬起头,“皇上也会难过吗?那可曾想过,一直活在另一个女人影子里的臣妾,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宇文皓轩抬头看向夕芫,这些话夕芫从未跟他说过,在心中怀念馨儿,不时拿出馨儿的遗物翻看,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可他从未想过会让夕芫如此耿耿于怀。 “就算臣妾心中真的有别人又怎样?皇上不也一样在想着别人吗?皇上可以管得了臣妾的人,但管不了臣妾的心!” 夕芫的话彻底激怒了宇文皓轩,他死死的钳制住夕芫瘦弱的双肩,修长的手指似是要嵌入骨中。 夕芫闭上双眼,认命的等着即将到來的暴风骤雨,可双肩的钳制却慢慢松了下來,一片微凉的清冽附上了她的双唇,细腻而温柔。 她的脑中一阵恍惚,不自觉的发出了声嘤咛,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她自己也觉察了出來,瞬间拽回了理智,极力的挣扎,想要推开紧紧环着自己的宇文皓轩。 她的挣扎,让宇文皓轩的吻变得激烈起來,双臂的禁锢也越來越紧,似是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夕芫只觉得呼吸变得越來越困难,眼前因缺氧而变得模糊,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宇文皓轩却突然松开手臂,她剧烈的喘息了几下急忙向后退去,想要逃离他的控制范围。 似是看穿了夕芫的企图,宇文皓轩手臂一揽将她拽回,毫不费力的抱离了地面,快步走入内室,一把扔到柔软的床上。 夕芫被摔得七荤八素,刚想要翻身坐起,却被宇文皓轩按住双手,死死的压在了身下,两人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可夕芫却觉得压在身上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脱去了平日里的理性和温雅,宇文皓轩的眼中燃起了一丝欲望,嘶哑着声音说道,“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你都是我一个人的!” **裸的占有宣告,让夕芫心中的逆反情绪更加强烈,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 女人的地位在这个社会中一向很低,只是男人们的附属品,嫔妃们虽然算得上是贵人,可任务也仅仅是取悦帝王和为皇家延续香火,毫无自我可言。 虽然从小接受学习的礼法便是如此,可夕芫却从未把自己定位在这样的位置上,她也是人,和那些自命高贵的男人一样会思考,一样有喜怒哀乐,凭什么要成为别人的附属? 可她的反抗,在宇文皓轩强有力的压制下,起不了丝毫的作用,反而激起了宇文皓轩身体里隐藏的占有欲。 第四十一章 决裂 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剥去,仅剩下了薄如蝉翼的中衣,隐隐露出洁白如玉般的肌肤,宇文皓轩伸手拔掉她绾发的金簪,长发丝丝柔顺自耳畔滑落肩头,那一刹那的温柔,让宇文皓轩有些失神,似乎心中所有的不甘都随着解发的动作,就此散开,再也不会成为让自己艰于呼吸的重负。 衣物几乎被瞬间脱光,夕芫的面上泛出一抹尴尬而愤怒的红晕,渐渐蔓至全身,连蝉衣下的肌肤也开始现出诱人的红意。 身为帝王的宇文皓轩生平见过无数各形各色的美女,却都不及此刻那抹娇红來的艳丽,他像看着一件珍宝一样看着身下的夕芫,愤怒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可却沒有注意到夕芫眼中的愤恨却是越來越盛。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突如其來的一只娇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脸颊,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印立刻显现在脸上。 嫔妃殴打帝王,这事若是传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宇文皓轩的脸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并且还是被女人打,他惊愣的捂着自己的脸,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其实若是在平时,夕芫也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殴打皇上,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死罪一条啊!可现在两人似乎都失去了理智,更像是两个斗气的孩子。 趁着宇文皓轩吃痛,夕芫立刻翻身坐起,第二拳也以迅雷之速近至宇文皓轩的眼前。 不过这次宇文皓轩已经有了防备,他伸出手掌包住袭來的粉拳,轻轻一扭,夕芫便痛呼着倒在了床上。 宇文皓轩再次欺身上前,彻底将她压制在了身下,并顺手扯下了她最后一件蝉衣,年轻粉嫩的肌肤霎时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眼前。 感到胸前一片冰凉,夕芫忙伸手去抓一切能遮挡的东西,可每抓到一样,宇文皓轩都会立马夺过來扔到地上,偌大的床铺上,最后只剩下了身下的一张素白色床褥。 即使是赤|身|裸|体,夕芫依然沒有放弃反抗,可猛然刺入身体的硬物却让她瞬间僵直了身体。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闺房床第间的欢爱,她与宇文皓轩也曾有过无数次,可这种疾风骤雨般粗暴的方式,却让她觉得害怕,再无半分欢愉可言。 她紧咬着下唇,将头别向一侧,强迫自己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忽视这个伏在身上不停抽动的人,可这种忽视却是对一个男人莫大的打击。 随着宇文皓轩的力度不断加大,下身的痛楚在脑中越來越清晰,夕芫紧咬着的下唇已经渗出点点血迹,一颗泪珠自眼角晶莹而落。 宇文皓轩的身体猛然一震,手指轻轻的抹去了那颗泪,身下的动作也变的轻柔起來,仿佛一切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可心上的伤痕只要出现了,即便是天工巧匠终也是难以修复。 几番云雨过后,宇文皓轩起身穿戴整齐,背对着床铺站了一会儿,似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最终只是沉默着走出了内室。 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夕芫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将脸深深的埋在素锦的床褥中,泪水瞬间打湿了大片,这一刻她毫无保留的将委屈全部发泄出來,因为她知道,今后再也不会有人任她在胸襟上痛哭,而她也再不会轻易流泪。 门外墙角处的暗影中,宇文皓轩蜷缩着身体蹲在一角,听着她的呜咽的哭声,由低转高又由高转低,最后变成抽泣。 听着她摸索着衣物起身,不时因牵动痛处,低声痛呼。 听着她心不在焉的倒水,将茶盏摔落的脆响。 ······ 许久后,夕芫也穿戴整齐走出内室,面上早已清洗干净,沒有一丝泪痕残留,宇文皓轩也已如平日一样,端坐在案前,专心批阅奏章。 夕芫上前福身说道,“皇上万安,臣妾告退了。”声音清冷的沒有任何情绪。 宇文皓轩只‘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连头也沒抬,夕芫的嘴角牵起一丝冷淡的笑意,起身走出殿外。 桌上的奏章被一团墨迹染得看出是什么内容,宇文皓轩执着笔杆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金玉制成的笔杆‘啪’的一声断裂,宇文皓轩也随之一震,猛地站起身向殿外跑去,似乎已抛下了一切,却突然被门口窜出的黑影拦住了去路。 宇文皓轩和黑影扭打在一起,似是要拼个你死我活,黑影迫不得已射出袖中的暗弩,将他逼回暖阁之中,而那抹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守在暗中的刘茂林。 刘茂林一反平日卑躬屈膝的神态,双目圆铮,死死的钳制住宇文皓轩的手臂,硬是将他困在了暖阁的一角。 半响后,宇文皓轩终于泄了力气,刘茂林低声微喘道,“要是现在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宇文皓轩闭上眼,想象着夕芫在冷夜中独自伤心离开的背影,倚着墙壁慢慢滑坐,将头深深埋在膝间,肩膀微微颤动,如同寒风中一片瑟瑟的秋叶。 刘茂林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如十几年前得知馨儿死讯的那晚一模一样。 夕芫大步走出梦馨居的大门,已经等了许久的雪春焦急的迎上來,刚想询问什么,却被她披散的头发和有好几处撕裂的宫装吓得一愣,脖间的几处青紫昭示了暖阁中发生的一切。 她摇了摇头示意雪春什么也不要问,雪春默默的垂下眼睫,几串泪无声滑落,却急忙抹去,怕她见了更加难过。 走出了数步,夕芫突然停下來,回头昂首看向匾额上‘梦馨居’三个金色的大字,良久未动,几个守门的宫人皆轻蔑的瞟向她,以为她是舍不得曾经拥有过的恩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在做最后的祭奠,因为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踏入一步。 暗夜的风顺着破裂的宫装丝丝侵入,沁凉了身体也沁凉了人心,夕芫依然昂首的走在宫巷的甬路上,沒有一丝畏缩,更不在意路过身边的宫人们,投來的各种怪异的目光。 心经历了撕裂一般极致的痛,一切在她眼中都已变得风轻云淡,再激不起半分涟漪。 梦馨居暖阁里,刘茂林俯首而立,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宇文皓轩站在门口望向无边的黑夜,许久轻吐了一口气,说道,“去告诉贤妃,让她在鸳鸾殿候驾。”门外立刻有宫人领命离去。 刘茂林悄声走出,不一会儿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來,双手呈于宇文皓轩面前,宇文皓轩看也不看,直接端起一口饮尽,只是被烛火映亮的眉宇不自然的蹙了起來,似乎是药的味道太过苦涩了。 第四十二章 月例 姜国地处北方,初夏时节里,白日和夜晚的温差总是特别大,早起还要在衣服外加一件薄棉坎肩才不会冷,可到了中午却又会热出一身汗來。(.好看的小说) 一冷一热的交替中,几天下來素梦阁里就一下病倒了近一半的宫人,夕芫便给她们放了假,各处服侍的人自然也少了,到处一片冷冷清清的样子。 午后的暖阳懒懒的照进屋,夕芫睁眼躺在床上,看着地上窗棱的影子一点点移动,许久也沒有睡意,便索性坐起了身,刚要唤伺候的宫人进來,却听到外室中传來一阵杂乱的脚步,和雪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尚宫局那起子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以往发月例的时候,都跟狗似的巴巴往咱这跑,现在可好,我亲自去取月例的银子,还得要看她们的脸色了!” 虽然雪春已经极力放低了声音,可在这样安静的午后,还是一字未落的传到了夕芫耳中。 凡桃忙使了个眼色让她噤声,说道,“快别说了,要是让娘娘听见,心里又要难过了,月例领回來了就好,快去给宫里其他主子分了去吧。” 雪春满脸愁色的望了望内室,瘪嘴道,“要真是只有我受些委屈也就算了,可这个月的月例生生的被那些个奴才克扣去了一半,说什么外朝用钱的地方多,所以各宫中的月例都有削减,呸!就是减也不能减了一半去呀!” “什么?竟减了一半这么多?这下可怎么办,连给其他主子的都不够分了。(.无弹窗广告)”凡桃蹙眉想了一会儿,可纵使她再厉害也不能凭空变出钱來,只得先安慰雪春道,“你先去忙吧,这么大的事,还是问过娘娘的意思再说!” 遣走了雪春和其他宫人,凡桃独自踌躇了好半天,可还是不知道要怎样向夕芫开口说这件事,觉得自己在这里发愁也是无用,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可刚一掀帘却看到夕芫双眉紧蹙的坐在床沿,似是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冲凡桃浅浅的一笑,凡桃微一怔愣后不自然的说道,“娘娘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是不是雪春太聒噪把您给吵醒了,这丫头还是这么不懂事,说话沒分寸,娘娘别往心里去。” 夕芫笑着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就当我沒听见好了,你也不必说她,这些日子总是遭别人的白眼,你们心里也不好过吧?跟着我这样的主子,让你们一起受苦了。” 凡桃惶恐的跪下道,“娘娘千万别怎么说,奴婢们怎么受得起?再说宫中一向世事无常,以娘娘的天资和聪慧,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复宠的。” 夕芫似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这种平静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的,得宠能怎样?不得宠又能怎样?日子还不是一天天的过。” 见她话中似有灰心之意,凡桃起身端了杯热茶递上前,低声劝道,“话虽这么说,可宫里的日子哪就能这么单纯,娘娘您为了王昭仪的事已经得罪了贵妃和贤妃,她们肯定早就存了除您的心,皇上宠您时倒无碍,可如今便不一定了,娘娘您即使是想过安稳日子,只怕有人也不会放过您。” 夕芫低垂下眼眸,半晌沒有说话,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毕竟从小在宫廷中长大,宫中女人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对于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即使只是一个潜在的隐患,她们也绝不会放过。 只是她太向往安宁的生活,所以一直逃避不去面对,今日被凡桃一语道破,只觉得心头像被无形的大山压住一般,憋得透不过气來。 凡桃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安静的立在一旁不再说话,屋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着窗纸‘噗噗’作响。 良久,夕芫仰头轻轻一笑,转身对凡桃说道,“谢谢你!” 凡桃福了福身,同样会意一笑,“今日阳光正好,不如奴婢陪您出去散散心吧?” “也好。”夕芫看了看窗外的暖阳,可又似想起了什么,蹙眉道,“宫里其他主子的月例还是按原來的数额发放,若是不够,就从咱们以前积攒银钱里支取。” 凡桃犹豫了一下,不赞同道,“这怎么行?若是都给了她们,咱们这个月怎么办啊?娘娘别怪奴婢说话直接,依现在來看,下个月怕也拿不到多少月例,总不能还是咱们自己往里贴吧?” 后宫中不同品阶嫔妃的月例虽然都有定数,可真正能如数发放的也只有几个得宠,或是家世不俗的嫔妃,其余人的,多多少少都会克扣一些,被尚宫局的管事私吞或是借花献佛孝敬得宠的嫔妃去了。 夕芫坐到妆台前微挑了下眉,轻松道,“下个月再说下个月的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说是不是?”说罢,在镜中向凡桃顽皮的一笑。 见她笑得灿烂,凡桃心下也释然了很多,反正日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要为了还沒发生的事自寻烦恼呢? 主仆俩又像以前一样嬉笑着闲聊,将烦心事一股脑的抛诸脑后,正说着,夕芫又似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身问道,“太子那的月例够不够?任是短了谁的也不能让他不够用,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去尚食局多要些好的吃食,其他的东西咱们都可以凑合着。” 凡桃笑着将她的身体扳回到镜子前,说道,“娘娘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太子的月例一向是与咱们的分着送的,那些个奴才可精着呢!她们不敢克扣太子的就是了。” 夕芫点了点头,自嘲的一笑,“宫里一直都是你和雪春在打理,这些个琐事我竟不知,还有各宫之间的往來打点,本应该是我亲自打理才对。” 凡桃向她梳好的流云髻上插了一支碧玉簪,在镜中看向她道,“娘娘以后是该对各宫嫔妃间的往來上些心,知道的说您是清心寡欲,可不知道的都说您恃宠而骄,不将各宫嫔妃放在眼里呢!” 夕芫回身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只是怕以后也少有嫔妃会來给我这个失宠的昭容送礼了。” 夕芫虽然说的语气轻松,可不知怎的凡桃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酸涩,几乎要落下泪來,忙侧过身装作翻找首饰來掩饰情绪,待片刻后回过身时面色已然如初。 第四十三章 尔尔 装扮妥当,凡桃扶着夕芫正要出屋,却被小跑进來的雪春拦了下來,雪春满脸洋溢着喜色,眼角眉梢皆笑得眯了起來,快速的一福身道,“公主快准备着,皇上往咱宫里來了!” 夕芫并沒有表现出多少喜色,只是任由着雪春将她按坐到妆台前,木讷的看着宫人们围着她忙前忙后,翻找着华丽的首饰和宫装,突然沒來由的一阵心烦,将插在头上的发饰一股脑的拔去。(.好看的小说) 雪春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拿着金步摇的手僵在半空,惊愣了一瞬后忙问道,“怎么了公主?是不是奴婢不小心弄疼您了?” 夕芫有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不用费事了,这样就挺好的。” 见她神色不悦,雪春不敢再说什么,偷眼瞧向凡桃,凡桃不着痕迹的向她轻摆了下手,笑着上前说道,“娘娘这样就已经很美了,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 夕芫叹了一声,轻咬了下嘴唇,“告诉皇上,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面圣!” “为什么?”雪春性急的问出口,凡桃忙嗔了一眼将她拉到后面,雪春撇了撇嘴,不甘心的退站到一旁。 凡桃将夕芫散乱的发丝从新绾好,用一只素色簪子固定,又向她的头上簪了一只淡粉色的牡丹绢花,轻笑着说道,“皇上既然來了,娘娘就见上一面吧!皇上平日里少在后宫走动,别的嫔妃相见还见不到呢!” 夕芫沒有出言反对,凡桃向雪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准备接驾,雪春立刻喜笑颜开,亟亟的转身提步小跑,可刚跑到门口却与从外面进來的宫女撞了个满怀。(.) 雪春心情好,沒跟宫女多计较,只是心急的说道,“进來干什么?还不快准备接驾。” 宫女神色为难的看了看雪春,又望向夕芫,吞吐道,“皇上沒來”声音小的如蚊虫一般,可屋中的每一个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雪春顿时像炸了锅似的叫道,“不是说皇上往这儿來了吗?这面除了咱们婉韵宫,哪还有别的娘娘住?” 宫女被她吓得向后一缩,几乎哭着答道,“皇上皇上是來婉韵宫了,不过是去吴美人的柔仪阁了” 雪春的精神立刻垮了下來,可只是一瞬便转身笑着安慰夕芫道,“公主别着急,吴美人有病,皇上去看看也理所应当,奴婢这就去柔仪阁外候着,等皇上一出來奴婢就把皇上请过來。” “不必了!”夕芫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为什么还会觉得失落?心里终究是有所期盼的吧! “公主”雪春还是不甘心,毕竟皇上已近一个月未曾踏入婉韵宫了。(.好看的小说) 夕芫回身笑看着她道,“若不是心甘情愿,请來了又能如何?都自去忙吧!”说罢看向凡桃,“陪我出去走走。” 初夏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加之初春婉韵宫中移來了很多花草树木,如今放眼望去一片嫣红锦绿,美不胜收,慢慢走在甬路上,微风卷着花香扑鼻而來,让人闻之欲醉,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凡桃在枝头折了几只颜色清丽的花插在头上,又故意做出一副娇羞少女的神色,惹得夕芫掩口轻笑,凡桃平日行事最是稳重老成,从无像现在一般轻佻嬉闹,可为了能让夕芫开心,也顾不得颜面了。 夕芫笑得捂着肚子蹲到地上,眼中渗出点点星光,似是笑出了泪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两人一路嬉闹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夕芫突然停下了脚步,愣愣的望着前方,凡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看,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下,怎么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儿了呢? 眼前是一片偌大的海棠林,姹紫嫣红的开满了各色海棠花,风轻轻一吹便会扬起漫天的花雨,绝美至极。 依稀中,耳边仿佛有人说,‘等海棠开的时候,我们一起赏花,那时我再为你画一幅大的海棠图。’ 如今海棠已到了凋落的季节,可承诺一起赏花的人却不会再來了。 走进海棠林,夕芫抬起手掌想接住掉落的花瓣,可终究只是片片滑过指缝,飘落在了泥土之中。 凡桃慢慢的跟在她身后,望着那抹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些常年被关在冷宫中,孤独终老的废妃,心中猛地一震,觉得此念甚是不祥,忙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夕芫。 “娘娘您看这漫天的花雨多漂亮,听说先帝时的静贵妃便是靠一曲花雨舞博得圣宠,只不过她的花雨是靠人力制成,而今日娘娘站在这天然的花雨之中,定要比她美上千倍万倍!” 夕芫轻笑着折下一只艳红的海棠别在耳边,叹道,“只可惜这位静贵妃也只是盛宠一时,终还是应了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 凡桃意识到失言,想要再说些什么补救,却看见夕芫一扬袖袍,随风而落的花瓣顿时被激上半空,随着气流激荡飘扬,如清江晚歌中的一曲绝吟,惊人的美也刺心的痛。 夕芫轻曼的身姿在洋洋花海中挥袖旋转,如一只飘然的素蝶翩然轻飞,舞姿虽算不上绝妙,可每一次舞动都是由心而发,让观看之人为之动容。 凡桃轻掩住口鼻,两行热泪由脸颊滚落,在这座如囚笼一般的宫殿中生活了十几年,她看过了太多的寂寞和执着,每一份都是如花般的女子用青春和鲜血写就。 紧抿住嘴唇,凡桃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她决不能让夕芫也如那些女子一样孤独的枯萎凋零。 慢慢的停下旋转,夕芫轻轻吁出一口气,积压在心中多日的郁闷也随之疏散,缓缓地露出一抹笑颜。 似是感觉到一道清冽的目光,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宇文皓轩正站在十步之遥的海棠树下,静静的看着她,眸中蓄着满满的怜爱和欣喜,却在四目交接的一瞬尽数掩去。 两人无声的隔着花雨对望,那一刻似乎要到时光的尽头,可突如其來的一声娇笑却将宁静的气氛完全打碎。 只见一身艳红色宫衣的吴美人挽上宇文皓轩的手臂,柔声道,“这里沒什么好玩的,皇上陪臣妾到别处看看吧!”说罢拉着宇文皓轩走向另一边,独留下夕芫一人孤寂的站在花雨之中。 夕芫看着越走越远,慢慢消失不见的人影兀自无声的笑了起來。 谁曾说过海枯石烂永不分离?谁曾说过至死不渝生死相依? 原來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曾视如生命的承诺,誓言,爱情,原來竟都不过尔尔 第四十四章 风言 天色渐渐昏暗,冷风在树隙间从四面八方袭來,温柔的花瓣在风的鼓动下,变成了片片利器,抽的人面颊生疼。(.无弹窗广告) 耳边的海棠被风吹落,夕芫踉跄了一步想要去抓,凡桃紧忙从后面扶住她,“起风了,娘娘穿的单薄,还是快些回去吧。” 夕芫仰头看了看天边残红的云霞,喃喃道,“是该回去了。” 两人在树梢花影中慢慢向回走,只有脚步摩擦地面的‘簌簌’之声。 凡桃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夕芫,许久轻声说道,“吴美人最近很得宠,听说皇上十日中有三四日都让她去鸳鸾殿侍寝,方才看她的神态,病好像真是好的差不多了。” 夕芫并沒有听到心里,只是轻描淡写道,“吴美人姿色本就出众,若不是因为有病,早就是圣宠优渥了,今日得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凡桃见她神色如常并沒有多想,又说道,“也是,不过吴美人刚才明明看到娘娘了,怎么也应该來拜见一下,可奴婢看她的神色傲慢的很呢!枉费娘娘昔日对她的照拂了。” 夕芫偏头看了凡桃一眼,可转念一想,她说这番话也是为了自己,便和颜道,“女人之间的关系再好,也决计不会心平气和的去分享一个男人,‘娥皇女英’只不过是圣人们的理想罢了,吴美人她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也不是什么错,再说我与她本也沒什么大的情分,如今她已病愈,自然也无需再仪仗我。” 凡桃轻叹了一声,“娘娘胸襟宽广,可也要适可而止,女人大多心胸狭隘,宫里的女人尤其更甚,有些人有些事,您不得不防!” 夕芫笑着点了点头,握住她扶着自己的手,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素梦阁。 雪春看见她们笑着迎上來,“奴婢正要出去寻您呢!穆婕妤來了,在正殿里候着呢!” 凡桃笑看向夕芫,轻轻拂去她肩上的花瓣,“穆婕妤这些天倒是來的很勤呢!” “是啊!”夕芫说着对雪春吩咐道,“把穆婕妤带去寝殿吧!” 刚在内室中的软榻上坐定,雪春便带着穆婕妤走了进來,穆婕妤恭敬的上前见礼,夕芫忙扶起她道,“咱们姐妹何须讲这些虚礼,姐姐快做。”转身招手对宫人说道,“快泡壶好茶來,再捡些新做的糕点。” 宫人们依言去忙,穆婕妤轻笑道,“娘娘都说不用这些虚礼了,嫔妾只要有口水润润喉就行了。” 几个宫人端上來茶和糕点,见夕芫和穆婕妤有话说,便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夕芫轻啜了一口热茶,不自觉的蹙了下眉,有些抱歉的看向穆婕妤,“如今我这里的光景不好,这茶怕也是宫人们能寻來的最好的了,姐姐不要觉得委屈才好。” 想起几个月前,她连君山银针和信阳毛尖这样好的茶叶都随便赏给下人,可现在却只有这些不知沉了几年的旧茶可喝,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穆婕妤神色了然的垂下眼眸,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尚局里奴才们跟红顶白的伎俩,皇帝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引得这些人如墙头草一般,哪里得势就向哪倒,想要在宫中生存,别的都可以不会,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却是每个人必备的技能。 夕芫刚刚失宠月余便是这副光景,而穆婕妤自入宫以來就一直不得宠,娘家官职低微,又远在千里之外,日子过的更是清苦,吃穿用度连得宠嫔妃身边的宫人都不及,不过好在夕芫从未克扣过她的月例,总还能自己花些银钱來填补一下。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夕芫轻浅的一笑,心想这种日子不正是自己刚入宫时所期盼的吗?虽清苦却也安宁,只是若一直无宠倒也罢了,可如今经历了大起大落,心中难免会有些东西放不下。 “以往我的得宠时姐姐只是初一十五过來例行请个安,如今我这番光景,别人都避之则吉,倒是姐姐时常來陪我说话解闷了。”夕芫执起穆婕妤的手,神色真切的说道。 以前的素梦阁说是门庭若市一点也不夸张,每日往來送礼攀附的嫔妃宫人不计其数,冲茶的水都是用大锅來烧,有时茶叶不够了,雪春便直接将茶杯中盛了开水端上去,这种行为对來访之客十分不敬,可当时夕芫隆宠正盛,也沒有人敢真的把不满说出來,所以至今她还对此事一无所知。 穆婕妤善解人意的笑道,“其实嫔妾也是喜欢与娘娘说话的,只是以前您这的人太多,嫔妾怕來的勤了倒惹您厌烦。” “怎么会?”夕芫亟道,“在宫里妹妹也只有与姐姐才能说上几句体己话,若姐姐还这般见外,妹妹真的要难过了。” 见她神色暮的黯淡,穆婕妤忙说道,“是嫔妾失言了,以后定常來与娘娘话家常,娘娘不要烦嫔妾才好,不过今日嫔妾有一正事要与您商议,这些天來外面的风言风语,想必娘娘也听得一二,您虽晋封昭容却还居于偏殿,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娘娘还是挑个好日子,搬到主殿去吧?” 按理说刚刚册封昭容时夕芫就经过搬去主殿,可她是个念旧的人,又觉得搬來搬去太麻烦,便一直住在素梦阁中沒有挪动,宫中之人还因此赞她勤俭刻勉,是众嫔妃表率,其实她根本就沒想过那么多。 可自失宠后,宫中的舆论却出现了惊人的逆转,说她蝼蚁之国的公主根本不配居于主殿统领一宫,皇上只是一时被她的美色魅惑,如今醒悟再也不容她媚乱后宫。 这种不堪入耳的咒骂本沒有宫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可身边有个快言快语的雪春,和毫无心机的宝榛,她就是不想知道,这些话也总会不请自來的钻到耳朵里,雪春和宝榛不知为了这事跟外面的宫人吵过多少次,可谣言却越传越盛。 夕芫毫不在意的轻笑道,“姐姐既说了都是些风言风语,那也大可不必在意,素梦阁我住的久了不想挪动,再说即使搬到了主殿,这些个疯话就真的会销声匿迹吗?姐姐比我在入宫时日长,自然知道这些话是因何而起。” 第四十五章 心机 宫中之人最擅长的便是阿谀奉承和落井下石,如今夕芫已失宠,阿谀奉承自然是沒人再肖去做,可落井下石却多得是人乐此不疲,有的是因为以往受过她的气,不过更多的则只是想为无聊的日子寻些乐子罢了。(.无弹窗广告) 曾经眼红她盛宠风光的人,此时对于她的流言蜚语都是喜闻乐见的,更是这些流言的忠实听众和传播者,只要有这些人在,她无论做什么流言都不会少上一星半点,想明白这些便也能看得开了。 穆婕妤知道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便也沒有再劝,只是笑道,“咱们宫中本來就人少,虽说新搬來了个李美人,可她不爱与人來往,连见上一面都难,现在吴美人也忙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真是越发的冷清了。” 夕芫捻起一颗蜜饯放在口中,眼神慢慢虚迷,感叹着说道,“去年我第一次见吴美人时,真是被吓到了,如今她的病好了,难熬的日子也终于是到头了。”说罢笑看向穆婕妤,“听说皇上最近多召她侍寝,她这么忙一定是日日陪在皇上身边吧?” 问出口后她便有些后悔,嫔妃的职责就是伺候皇上,忙的理由除了这一个哪里还有其他呢?自己如此一问,和那些她最讨厌的深闺怨妇又有什么差别? 看出她的不自然,穆婕妤只当沒有发觉,神色如常道,“也不光是伺候皇上,吴美人就是小孩心性,喜欢到处走动,最近和贤妃走的很近,时常到花蕊宫去玩。” 吴美人和贤妃?夕芫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贤妃知道王宝络和小梁子的事,是因为小梁子的告发,可如今细想之下却发现诸多可疑之处。 一个太监以卑残之躯亵渎嫔妃,无论是不是他自己将此事揭露,都会被处以极刑,小梁子虽趋炎附势,却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会舍弃性命去告发王宝络? 突然,一抹狡黠的目光在脑中划过,夕芫握着桌案的手掌不自觉的用了力,会是她吗?如果是,那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穆婕妤见她双眉紧蹙,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宫里的人和贤妃來往,忙解释道,“吴美人就是贪玩而已,其实也未必和贤妃她们有什么深交。” 吴美人自得病搬入婉韵宫后,一直都是穆婕妤最为照顾她,两人的年岁差距较大,所以在穆婕妤的心中,简直将她当做孩子一般照拂,处处维护,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夕芫缓和下面色,若无其事的说道,“吴姐姐想去哪是她的自由,就算有深交也沒什么,不过我真是好长一段时间沒见着她了,这一算大概也有两三个月了吧?” 穆婕妤见她沒有计较,也跟着笑道,“是啊,我也快一个月沒看见她了,打年后到现在她几乎日日往花蕊宫去,都快长在花蕊宫了,说來也怪,贤妃一向孤傲自持,怎么会跟她这般投缘呢?还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穆婕妤只是无心说出这番话,可夕芫却听得认真,联想到近日宫中的变故,如果王宝络和小梁子的事是由吴美人泄露出去,那一切也就不难解释了,可贤妃究竟是怎样和吴美人开始的联系呢? 难不成是贤妃有意拉拢的吴美人?夕芫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吴美人疯癫痴傻在宫中人尽皆知,贤妃怎么可能去费心去拉拢这么一个人。 想起王宝络在柔仪阁搜宫那日,吴美人所表现出的异常,夕芫的心头不禁一颤,那时的吴美人虽然看起來还是有些痴傻,可她向自己透露王宝络和小梁子的秘事时,眼中是明显带着期望和试探的,可当时发生的事太多,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探究,日子一长便忘了。 如今想起來夕芫只觉得可悲,自己一直认为需要保护的人,竟藏着如此深的心机,自己一向自诩聪慧却到今日才发现,想來那时的吴美人是想借她的手去除掉王宝络报仇,只是沒想到她根本就不想与王宝络针锋相对。 想必正是见她久久沒有动作,吴美人才另想办法,投靠了同样憎恶王宝络的贤妃。 夕芫无心再与人闲聊,穆婕妤也似看出了她有心事,便寻了个理由告退了。 太阳完全隐落在了地平线下,屋中渐渐黑了下來,凡桃燃起数根火烛,见她坐在暗影里紧蹙娥眉,似是在想些什么,便也安静的站在一侧。 突然,夕芫猛地站起身,眸光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似乎流转出了什么,却又不那么真切,凡桃忙上前扶住她问道,“娘娘怎么了?” 夕芫摊开双眉间的紧皱,轻笑着吩咐道,“挑些新做的糕点拿着,跟我去柔仪阁走一趟。” 凡桃看了眼墙角的更漏,劝道,“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不如等用了晚膳再去吧?” 夕芫沒有理会她的建议,拿起榻上的丝绒披风,边向外走边说,“用不了多长时间,晚膳时就回來了。” 翠株花丛,在白日里欣赏的确是赏心悦目的乐事,可到了晚上,却是一片暗影幢幢,若是再有风吹动,四周立刻像藏了无数鬼魅魍魉一般,让人寒毛颤栗。 夕芫和凡桃快步穿过一片树林,她们虽都不是胆小的人,可在寂静的夜里独行,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安。 终于柔仪阁的大门近在眼前,夕芫松了一口气,让凡桃提着装有糕点的食盒上前叫门。 不一会儿,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灯笼的光亮照清了开门之人的面颊,竟是柔仪阁的管事宫女月铃。 凡桃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门内,问道,“怎么是你來开门,其他人呢?是不是又偷懒去了?” 月铃是有品阶的管事宫女,掌领柔仪阁内的所有宫人,地位也相当于半个主子,守门这种事本应该是粗使宫人干的活,可开门之人却只有月铃一个,显然不符合常理。 月铃轻抿了下嘴唇,避开凡桃询问的目光,向夕芫行礼道,“娘娘先进來吧,吴美人下午出去了,刚刚传了话,说一会儿就回來。” 第四十六章 真相 夕芫虽也疑惑,但却什么也沒问,只是快步走入正殿,一进殿门便瞥见地上放着一盆脏水,旁边还有一块半干的抹布,可殿中却沒有一个宫人。(.无弹窗广告) 月铃快步走过去,将盆和抹布收到一边,神色有些不自然,夕芫这才注意到,她的袖口和裙摆处沾满了泥垢灰尘。 在宫中,各级宫人都有其相对应的服饰,因为是品阶较高的宫人,管事宫女服装是淡粉色的丝锦衣,不像粗使宫人只能穿灰色的粗布衣,正是因为月铃所穿的衣服颜色浅淡,所以那几块脏污才特别显眼。 看出月铃有些窘迫,夕芫和凡桃相互对视了一眼。 凡桃领意,走上前拉起月铃的手,亲切道,“近日吴美人忙着伺候皇上,你要做的事也不少吧?可还得心应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 月铃垂下双目,轻咬着嘴唇,心里像是在做着斗争一般,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道,“我沒有什么要帮忙的,不劳姐姐费心了。”声音清冷疏离,让凡桃无法再开口相询。 夕芫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环视了正殿一圈后轻声说道,“一段时间沒來,柔仪阁添了不少好东西,只是伺候的宫人怎么倒沒以前多了呢?连这种打扫的粗活也要你这个管事宫女亲自來做。[]” 月铃的目光开始不安的闪躲,手指不停的绞着衣带,双唇不自觉的打颤,在夕芫怀疑的注视下几近崩溃,“奴婢闲來无事不!这些不是奴婢” “娘娘今天好兴致,怎么有空到嫔妾这來了?”正当月铃语无伦次时,殿外传來一阵悦耳的女声,夕芫循声看去,只见吴美人带着一队宫人浩浩荡荡的回來了。 吴美人进入正殿,走过月铃身边,似是无意的轻瞥了一眼,可这看似无意的一瞥却让月铃如临大敌,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栗起來,明明才是五月,额头上却渗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 领头的一个粉衫宫女使了个眼色,月铃立刻俯首躬身的退了出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夕芫看了眼粉衫宫女的服制,笑道,“姐姐这里的宫人看着怎么面生很,都是皇上新赏的吧?” 吴美人回眸看了身后的宫人们一眼,掩口娇羞着说道,“皇上说嫔妾的身子弱,服侍的宫人太少了,所以就从尚宫局又挑了些來,有几个瞧着挺机灵的,嫔妾就让她们近身伺候了。” 说着指着身后的粉衫宫女又道,“她叫柳儿,人勤快又乖巧,嫔妾让她协助月铃打理柔仪阁,皇上说既然喜欢那就也封个管事宫女,不过这样的话嫔妾这里就有两个管事宫女了,娘娘要是觉得逾了规制,嫔妾不让她做就是。” 嫔妃身边的使唤宫人,按照品阶都有一定的规制,只有一宫的主位娘娘才有资格有两个管事宫女,可吴美人不仅越制行事,还将宇文皓轩抬出來压制夕芫,不敬之心已是显露无遗。 夕芫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在意的并不是吴美人有几个管事宫女,之所以提起宫人之事,是因为这个叫柳儿的宫女她曾经见过,不过不是在尚宫局里,而是在贤妃身边。 去年的年夜宴上,贤妃带着的一众宫人中就有柳儿一个,本來一个普通的奴婢并不引人注意,更何况柳儿在贤妃面前根本算不上有脸面的宫人,连近前伺候的资格都沒有,可巧就巧在这个柳儿在殿外时和别宫的宫人起了争执,碰巧被到外面醒酒的夕芫看见了,当时她那股跋扈的劲儿让夕芫记忆深刻,所以今日一见便立刻认了出來。 柳儿早已忘了这回事,上前行礼问安,声音动作倒是乖顺,可那副刻薄的面孔却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來。 夕芫微微颔首应过,看向吴美人,笑道,“既然皇上说行本宫也沒意见,今日听尚宫局的人说,姐姐宫中的月例已经单独送过來了,本宫不放心所以过來瞧瞧,多日未來,姐姐这的光景真是越來越好了呢!” 吴美人扫过自己殿中的摆设,神色中透出一抹得意,“都是皇上硬要赏给嫔妾的,其实嫔妾这里地方狭小简陋,哪里配得上这些贵重的东西,可皇上非要赏赐,嫔妾也不好推脱。”说罢挑衅似的的看向夕芫。 可夕芫一直面色平和,丝毫沒有动怒的迹象,吴美人不禁有些失望。 柔仪阁的正殿中满满的站了一屋子的宫人,架势比一宫的主位娘娘还要大,夕芫嘴角牵起一丝轻笑道,“身边的宫人多一些确实方便,可姐姐一定要小心看着,别出了像小梁子一般吃里扒外的奴才,记得姐姐当时与本宫说起那事时,本宫还以为是姐姐瞎说的呢!沒想到还真确有其事。” 吴美人的面色顿时紧张起來,忙遣出一众宫人,只留下了柳儿一个。 殿中一时沉默无声,吴美人小心的看着夕芫的面色,试探着说道,“嫔妾那时头脑不清,记不得说过些什么了,娘娘莫要把嫔妾的疯话当真。” “是不是疯话,姐姐心里最清楚。”夕芫放下手中的茶杯,半抬起头看向吴美人,锐利的眼神似是能看穿一切,“要说贤妃娘娘还真是神通广大,连如此隐晦之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不过说起來那个小梁子也真是可恶,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告发自己的主子,最后还不是惨死的下场。” 吴美人在她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刚开始还能笑着与她说话,可渐渐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的防线也慢慢土崩瓦解,最后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起身抬高了声音道,“娘娘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不如明说,何必在这里绕弯子!” 夕芫不为所动的笑了笑,手指轻扶着额头,依然和颜悦色,“姐姐说话本宫有些不大明白,姐姐是指什么事本宫早就知道了?是姐姐告发王昭仪一事?还是姐姐的病早已痊愈一事?或者还有其它?” 第四十七章 反目 索性撕破了脸,吴美人也不再畏惧什么,反正这些事根本找不出证据,如今她有贤妃仪仗,自己又蒙得圣宠,一个已经失宠的昭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娘娘说话要讲证据,空口无凭皇上是不会相信的。(.无弹窗广告)” 夕芫哼笑着垂下眼眸,吴美人面上的神态已经将内心的想法完全泄露,一切都已应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姐姐误会了,本宫并沒有打算告诉皇上,只是想将心中的疑惑解开而已。”说罢坦然的看向吴美人。 可吴美人却不信她的说辞,美目朝天上一翻,冷哼道,“娘娘当嫔妾是傻子吗?若是真有证据娘娘现在恐怕已经在璋庆殿了吧?您千万别说是因为顾及和嫔妾的这点情意,这种虚伪的话骗骗那些刚进宫的小姑娘还差不多!” 后宫的女人之间根本就不会有真正的情意,有的只是无休止的争斗和因共同利益而暂时组成的同盟,就算是嫡亲的姐妹,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也会因各自的利益而瞬间成为仇敌,甚至互下杀手。 所以能在宫中存活下來的女人都有着一副铁石心肠,那些动不动就悲天悯人的,要么无宠的安度一生,要么只能沦为别人的刀下鬼。 对于吴美人的怀疑夕芫并不感到意外,能在王宝络的压迫下活下來的人,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她无所谓的置之一笑,不想做任何辩解,因为这个人已经不值得她再做任何事了。 可旁边一直沉默的凡桃却看不过去,上前一步福身道,“美人现在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也不要忘了,当初若不是娘娘护佑,美人还不知道活不活的到今日呢!”凡桃一向稳重,说出这番话也是被吴美人的忘恩负义气急了。 “大胆奴才,你怎么跟美人说话,还不快跪下请罪?”吴美人还沒说什么,她身后的柳儿便跳了出來,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让人望而生厌。 凡桃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又岂会被一个蹩脚的狗腿吓怕,怒瞪向柳儿,什么也沒说先一巴掌扇了上去,虽只使了三成的功力,可柳儿一个普通的宫女哪能受得了她的一掌,直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吴美人也被吓得愣在当场,完全沒了方才的气势,凡桃和柳儿虽然都是管事宫女,可凡桃的品阶却要比柳儿要高上许多,责罚她也完全符合规制,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 夕芫一直冷眼看着,并沒有打算制止,吴美人的确嚣张跋扈过了头,也应该杀杀她的气焰,守在殿外的宫人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來,可被夕芫的凤目一扫,又全都噤若寒蝉的退了出去。 吴美人眼见自己孤立无援,面上顿时露了怯,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早已顾不得地上的柳儿了。 夕芫嘲讽的哼笑了几声,原以为吴美人是个厉害的主儿,沒想到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她走上前按住凡桃,转而对面无血色的吴美人说道,“姐姐不相信本宫也是常理,毕竟本宫与姐姐也沒什么真正的交情,只是有一点,姐姐要管好身边的宫人,只要在婉韵宫一天便要遵一天的规矩。”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两人以前的那点情意早已变得无足轻重,夕芫说出这番话,并不是要恐吓谁,只是要醒她们不要轻易做出吃里扒外的事。 吴美人强稳住心神,福身应道,“嫔妾自当谨遵规矩,只是贤妃娘娘极力邀请嫔妾与她同住,贵妃娘娘也已经应允了,嫔妾先跟您说一声,也就是这两天便会搬过去。” 夕芫笑着点了点头,看來吴美人早已想好了出路,妃位的娘娘都是独居一宫,能破例让吴美人同住是天大的恩典,吴美人自是乐不得,可贤妃又岂会无故给她恩典?想必定是会从她那得到更多。 “看來姐姐早就寻了高枝了。”夕芫说着提起带來的食盒,“这小小的糕点姐姐怕是看不上了,本宫就带回去了。” 说罢将食盒交给凡桃,可刚走到殿门处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略有深意的看向吴美人,“姐姐到了那边好自珍重,与虎谋皮可要小心别反被虎伤了。”说罢利落的转身离去。 直到夕芫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处,吴美人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夕芫最后的话让她的心突然变得烦躁不安起來,虽然她与贤妃暗中达成了某些协议,可贤妃真的会如约兑现吗? 当她沒了利用价值,或是到了威胁到贤妃地位的那一天,以贤妃的狠厉,怕是决计难再容她,她得为自己留一手才行。 甬路两旁的黑暗中依然是暗影婆娑,可夕芫和凡桃都无心再看这些,出了柔仪阁的大门沒走几步,树隙间似有人影晃动。 “谁?”凡桃立刻挡在夕芫面前,可树间的人影一窜迅速闪进柔仪阁,“月铃?”凡桃用内功在身,眼力远远高于常人,很轻易的便看出那道纤瘦的人影是月铃。 “算了!”拉住想要追上去的凡桃,夕芫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提拔起來的人吴美人是不会安心用的,看她今日如惊弓之鸟一样,肯定也沒少吃苦。” 宫人入宫签的都是死契,性命贱如蝼蚁,荣辱生死都只在主子的一句话或一个念头之间,凡是管事宫女都是主子的心腹之人,可月铃却有些特殊,并不是吴美人亲自提拔起來的,所以吴美人也不可能真正将她视为自己人,留着她的品阶也只是不想得罪夕芫而已。 凡桃提起宫灯无耐道,“月铃确实是个做管事的料,只可惜运气不好,吴美人的事娘娘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至于月铃就看她的造化吧!” 夕芫低头默默的走着,宫中像月铃一样可怜的人太多,她就是有心也救不过來,更何况她根本沒有那么大权力,也许有一天她当上皇后便可以改变这种局势了。 夕芫的心头猛然一颤,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走,想当皇后,那便意味着要与贵妃和贤妃甚至更多的人去争个你死我活,那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而她也沒有强硬的家族背景支撑,现在更是连起码的恩宠都沒了,又能拿什么去争呢? 摇头轻笑了一会儿,夕芫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般,脚步轻盈的向前迈去,凡桃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从刚开始的颦眉蹙頞到方才的轻松闲逸,她的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第四十八章 流年 吴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翌日清晨便搬离了婉韵宫,宫人们从天不亮便开始搬,一直到夕芫用完了早膳,出來闲逛时还未搬完,听早起的宫人说,光是珠钗首饰和宫装衣裙就装满了数辆马车,摆件装饰更是不计其数。 夕芫站在婉韵宫中最高的梨花台上,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面上沒有一丝表情,耳边的碎发在清风中扬起,素色衣袂翻飞于花红柳绿之间,绚烂中唯独的那一份清冷姿态宛如仙子临世一般。 凡桃不自觉地抬头仰视,突然可惜这样的女子怎偏偏生在了宫中,若是在青山绿水之间,定是谪仙一般的存在。 许久凡桃低下有些酸楚的脖颈,轻声上前扶住夕芫道,“下去吧娘娘,上面风大可别受了凉。” 夕芫收回目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多了一丝惋惜之色,“吴美人这一生中最快乐安逸的日子便是在婉韵宫的这两年,可她也许到死也不会意识的到。” 凡桃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娘娘何必去为她担忧,昨日您已经提醒过她了,日后她若是能争得出路那是她的本事,可若是争不的也怪不了旁人。” 夕芫笑看了凡桃一眼,说道,“你不必为我开脱,昨日我说的那番话,有几分是提醒,有几分是挑拨,我自己心里最清楚。[.超多好看小说]”说着仰头看向澄清的蓝天,“沒想到原來我也有阴狠算计的一面。” “在宫中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人算计,两者选其一,嫔妾觉得还是不要被人算计的好,所以娘娘不必觉得有什么愧疚。” 不知何时李美人也來到了梨花台上,上前盈盈一拜,自搬进了婉韵宫后,她的气色比以往不知要好上了多少倍,连走路的动作都越发的轻盈起來。 夕芫伸手扶起她道,“姐姐怎么也有兴致到这來了,听穆婕妤说你自搬进來后很少出门走动,可是还不习惯?” 李美人福了福身,淡紫色的对襟繁花外衫随风轻扬,衬得凝脂般的肌肤格外白皙,本不精美的脸庞也多了几分俏丽。 “沒有常去看望娘娘,是嫔妾的疏忽,今日一早听宫人们说吴美人要搬离婉韵宫,闲來无事便想到这來瞧瞧,不想娘娘也在,嫔妾看您刚才的样子,像是有些不太高兴。” 夕芫沒有说话,转头看向婉韵宫的宫门处,那几辆豪华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空余下道路两旁随风轻摆的细柳,心中一阵空落,自己真心相待的人,临走却反目成仇,难免叫人伤感失望。(.无弹窗广告) 李美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轻笑道,“吴美人的美貌世间少有,她入宫那年真是掀起过不小的波澜呢!那一年和她一起入宫的还有她的表妹,也是个绝顶的美人,只可惜还沒过一个月的训教期,便在游园时掉入池中淹死了,当时只有吴美人一人在场,听说她打那以后的一年里,几乎夜夜梦魇不得安睡呢!” 夕芫微蹙起眉头,扶着白玉雕栏的手指微微泛白,李美人虽然只是平静的陈述一段往事,可表面下暗藏的隐晦却是不言而喻的。 吴美人的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刚入宫时也只有十四五的样子,可就是这本应该单纯无忧的年纪,吴美人却已亲手杀了自己的表妹,原因不用想也知,无非是怕日后被人分了恩宠。 也许她在动手时曾犹豫过,事后也曾后悔过,可如今这些却早已被淡忘,终究都抵不了名利和富贵的诱惑。 夕芫缓缓走下台阶,脚步有些踉跄,李美人从后面搀扶上來,低声说道,“也许娘娘会难以接受,可您一直维护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嫔妾只是希望您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夕芫轻笑着叹了一声,遥遥的望向澄心堂,“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穆婕妤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说着侧头看向李美人,笑道,“咱们一起去宽慰宽慰她吧,有人说会儿话总会好受一些。” 李美人福身应下,两人一前一后在蜿蜒曲折的回廊中,慢慢走向澄心堂的方向。 宫中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每日看着朝阳升起夕阳陨落,听着更漏的簌簌之声将生命一点一点带走,看着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却总要做出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 林清婉看着斜靠在椅子上的贤妃,眼中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依然保持着贵妃应有的气度和雍容,贤妃自入宫以來就对她从來就沒有尊敬过,可为了报仇,她必须要忍耐。 “娘娘要是沒有别的事,嫔妾就告退了。”贤妃懒懒的站起身,虽然嘴上说着告退,可膝盖却连半点弯都沒有打。 林清婉早已习惯了她的不敬,只当沒看见,笑着说道,“如今夕芫的恩宠已经被妹妹和吴美人分光殆尽,可成国那边怎么倒沒了动静?妹妹可不要说心生怜悯想放她一马,这可就是放虎归山了呀!” 林清婉的指手画脚让贤妃十分厌恶,可她们毕竟是同盟,贤妃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娘娘就放心吧,这件事情嫔妾自有打算,放虎归山的事嫔妾是不会做的。” 贤妃当然不会心善到放过夕芫,只是最近姜国频向成国施压,对宁国的围困只好先缓了下來,不过这块到嘴的肥肉成国怎么肯放弃?在前几日接到的密信中,她的哥哥,也就是现在的成帝告诉她,已秘密与匈奴谋划好,不出半月匈奴的大军便会向姜国的边境突进,到那时姜国也无暇去管别国的事了。 林清婉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也不再担心,只是笑着提醒她道,“那个吴美人妹妹也不要小看了,她可是个小狐媚子,妹妹可小心着,别让她把你的恩宠也分走了。” 贤妃不以为然的哼笑一声,娇艳的面庞比花还要美上三分,“这就不劳娘娘费心,想要从我这分宠,她还差的远呢!”说罢摇摆着腰肢,在宫人小心的搀扶下走出了殿门。 年轻果然是好啊!林清婉在心中默默叹息,厌恶看了眼墙角的更漏,抓起桌上的玉石把件,‘砰’的一声砸了上去,更漏应声翻到再也发不出簌簌的响声,林清婉轻摇着手中的贵妃扇,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像是做了一件无比畅快的事。 第四十九章 行刺 五月的天气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此时若换做南方早已是炎炎盛夏,可在地处北方的姜国却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 绵绵的细雨虽然已经接连下了几日,可却沒有让人感到丝毫厌烦,上京城的大街小巷被雨水浸的光亮清新,到处是一片细雨润如酥的柔媚。 今日一早宇文皓轩便以‘踏春’的名义,大张旗鼓的去了城外行宫,时节早已进入初夏,‘踏春’这个借口不免有些牵强,可谁让他是皇帝呢?众人只有服从沒有质疑的份儿。 ‘踏春’若是再有美人陪伴在侧,莺声燕语与这美景交映相容,又会是怎样的惬意?可宇文皓轩却沒有下令让任何一位美人相伴,宫中的莺莺燕燕们都感到十分惋惜,失了这样一次绝好的机会。 女人们闲來无事凑到一起,总是喜欢说些沒有影的事,于是曾经在年后盛传一时的那个话題又被翻了出來,说宇文皓轩接着‘踏春’的名义,独自到行宫私会绝世美人去了。 夏盈盈无端的成了宫中女人们口中的狐狸精,她自己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其实她在行宫中只住了几天而已,而且行宫里根本就沒人见过她的面貌,顶多也只是看见了她的背影,所谓绝世美人,只不过是宫人无聊的传言罢了。 可在宫中一个石块入水的小涟漪,被无数女人添油加醋后,都会变成惊天巨浪,只是这种巨浪不计其数,过去了便也沒人再会想起來。 行宫中的凉亭内,宇文皓轩半躺在铺了丝绒软垫的摇椅上,微眯着眼看着天空飞过的轻燕,有一下沒一下的摇着。 出了宫殿这座牢笼,刘茂林不再刻意装出一副卑微的神态,挺直了腰身护卫在宇文皓轩身侧,风姿俊逸的脸庞虽少了宇文皓轩的霸气和夏子昭的绝美,可若放在普通世间也绝不输任何男子。 宇文皓轩笑看向他略显紧张的面庞,轻松的笑道,“你不用太紧张,哈布旦即使來了也是要有求于我,又不是來刺杀我的。” “这个人城府极深,行事从來不按常理,说实话我对他不信任,即使我们真的和他联手也必须要防备着才行!”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刘茂林不再自称奴才,两人的相处与紫云山上的师兄弟无二。 宇文皓轩点了点头,也十分赞成他的说法,“哈布旦将來若是做了匈奴的单于,对我们是个很大的威胁,可找到制衡他的办法也不难,如今是他有求于我,我们手中的砝码要比他更多一些。” 看着宇文皓轩胸有成竹的笑意,刘茂林略微蹙了蹙眉,他总是想不透宇文皓轩和夏子昭心里装的是什么,很多在他看來不可能的事情,可到了这两个人手中都会轻而易举的办到,他心中有敬佩但也有不甘,同样是一个师傅教出來的师兄弟,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不过师公却是喜欢他更多一些,师公总是说宇文皓轩和夏子昭一个是老虎一个是狼,虽心智异于常人,可也难以像常人一般轻易的得到幸福,反而是他傻人有傻福,想到这刘茂林嘿嘿一笑。 宇文皓轩侧目看向他,嘴角也勾起一丝微笑,眼中满满的都是羡慕。 两人正都无声的想着各自心事,突然一声剑鸣划破长空,不远处一个人影迅速袭來,刘茂林立刻拔出长剑相迎,与來人缠斗在一起。 來人蒙着面巾,只能从身形上看出十分魁梧,身穿一袭青紫色的劲装,布料是上好的蜀锦,腰间一条嵌玉的腰带,在阳光下泛出冷冷的光辉,怎么看这身打扮也不符合他刺客的身份。 注意到刺客手中拿的两柄弯刀,宇文皓轩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挥手让正与刺客缠斗的刘茂林退到一边,看着刺客的双眼,做了一个十分挑衅的手势。 刺客未说一句话,两把弯刀立刻招呼上來,宇文皓轩微一斜身,动作虽小却恰好躲过了刀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格挡过了接踵而至的第二刀。 这柄软剑名叫含光,是他常年带在腰间防身用的,虽然薄巧却能抵挡天下的任何利器,是师公收藏了多年的三件宝物之一,另两件一个是刘茂林手中的血鸣剑,另一件是夏子昭手中的销古扇。 这三件利器在几百年前是天下霸主争相抢夺的宝物,只是后來天下纷争不断,便被渐渐隐沒了,到如今已经沒有人知道这三件利器究竟是什么样,即使重现江湖也不会有人认得。 刺客的武功虽然勇猛狠厉却灵巧不足,几十招下來都被宇文皓轩轻松化解,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可宇文皓轩却越战越勇,从防守转为攻击,软剑像开了花似的在空中翻飞,虚虚实实间让刺客眼花缭乱,疲于应付。 突然宇文皓轩面门露出了一个较大的破绽,原本很谨慎的刺客被扰的乱了心神,沒有多想立刻攻了上來,刀尖抵住宇文皓轩的咽喉,直将他逼入了凉亭的死角。 刺客的眼中露出一抹得意,可在看到刘茂林嘲讽的神色时,心中突然一惊,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赫然发现自己腰间的衣裳被横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黝黑的腹部,而原本系在自己身上腰带,此刻正挂在宇文皓轩的软剑上。 要不是宇文皓轩手下留情,他早已被拦腰斩为两截,哪里还有机会用刀抵住宇文皓轩的脖子。 刺客有些颓然的放下弯刀,拿过软剑上的腰带,从新系在身上,将衣服的破口掩在了腰带下面,可眼中的那抹羞恼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宇文皓轩笑看着这一幕,待刺客收拾妥当,才开口说道,“聂古尔王的这份见面礼真是出人意料,要不是曾经被这柄弯刀伤过,朕还真认不出你呢!” 被人揭穿了身份,哈布旦并沒有表现出惊慌,如果他真的要掩饰身份也不会穿成这样來行刺了。 摘下面巾,哈布旦躬身行了一礼,按理说他只是匈奴的聂古尔王,见了宇文皓轩应该行屈膝礼,可他是个傲慢的人,除了他的父亲,还从未给任何人行过屈膝礼。 第五十章 岁贡 宇文皓轩沒有在意他的不敬,仍是笑意满盈的看着他,倒是哈布旦有些不自在起來,微一躬身道,“本王的來意,想必暗探早已告知皇上,废话就不多说,还是先谈一谈合作的条件吧。” 哈布旦说的干脆利落,显示出他做事雷厉风行的特点,可也暴露了此次急于成事的心情,如今布达单于久病缠身,将不久于人世,左贤王和右贤王争得你死我活,可也沒忘了经常敲打他一下。 上个月左贤王以向上天祈求布达单于长生的名义要他进贡,一次便掳走了他封地之中近半数的牛羊马匹,虽然这些年他的封地渐渐富庶,可也架不住这样的掠取。 右贤王见左贤王在他那占了便宜,也想來分一杯羹,可右贤王地位毕竟不如左贤王高,也沒有正当的理由,哈布旦自然不会满足他,他便以各种名义杀了哈布旦手下数十人作为报复。 如今哈布旦在匈奴的势力大受折损,以目前的状况來看,他想要争夺单于之位几乎是不可能的,日后无论是左贤王登位还是右贤王胜出,都绝不会让在再在这个世上存活,所以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左贤王是嫡出长子,在他们三人中威望最高,各部势力也都多支持他,而右贤王做事狠辣城府颇深,身后也有不少追随者,现今更与成国暗相勾结,势力不可小觑。[.超多好看小说] 而哈布旦不但沒有嫡出的身份,血统也不纯正,他的母亲是姜国的婉月公主,虽然深得单于的喜爱,可布达单于久病在床早已无暇顾及他们母子,如今能给他助力的只有姜国。 看出哈布旦的急切,宇文皓轩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手指轻敲着大理石桌面,做出一副略微疑惑的表情道,“条件?朕不是早已开了条件吗?难道王爷还觉得哪里不妥?” 哈布旦瞳孔微缩,放在背后的那只手暗暗紧握,宇文皓轩确实已将条件明码标价的开了出來,可他要是能接受就不必亲自跑这一趟了。 条件里虽然沒有像让他称臣割地这种过分的要求,可岁贡却总是免不了的,按理说是他有求于人,理应有所付出,可岁贡的数目却是匈奴每年近三成收入,这还得是在沒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 匈奴人历朝历代与中原之国签过的条约不计其数,可能遵守的却沒有几次,他们不信奉孔儒之道,对于信义一说更是嗤之以鼻,他们信奉的只有活下去的手段和实力。 宇文皓轩根本不信哈布旦会乖乖遵守条约,所以要求他在签署条约时不光要以未來匈奴单于的身份,还要将他的身世也原原本本的写在上面,并且在言语中承认自己是半个姜国人。 这份条约会一直秘密的放在宇文皓轩手中,如若來日哈布旦违反条约,那他就可以将条约公诸于世,那些匈奴各族首领要是知道他将自己视作半个姜国人,定会联名将他废除,另立新的单于。 有这份条约在手,就等于捏住了哈布旦的七寸,纵使他有再大的本事也跳不出宇文皓轩的手掌心。 生平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威胁,哈布旦脑上的青筋微微暴起,阴郁的双眸中显出一丝杀意,刘茂林手指紧扣住袖中的暗弩,准备随时对付心怀不轨的哈布旦。 许是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又是在姜国的地盘上,哈布旦渐渐敛起锋芒,僵硬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却未抵达眼底。 “皇上开的条件不会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沒有吧?如此大的数目本王若是答应,也要先看看皇上给本王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钱。” 宇文皓轩转动着拇指间的翠玉扳指,面色骤冷的看向哈布旦,“王爷觉得单于的宝座不值这个价钱吗?” “当然值!”哈布旦毫不示弱的眯起双眼迎向他,“不过本王要先知道皇上究竟要怎样助本王登上宝座。” 他在匈奴的三位王爷中,实力声望都是最弱的,单于之位的争夺在外人看來他早已出局,想要扶持他是难上加难,沒有缜密的计划和强悍的实力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他相信宇文皓轩有这样的实力,可他不相信宇文皓轩会真心实意帮他。 宇文皓轩轻笑着看向不远处的绿柳堤岸,一瞬后回眸笑道,“王爷所虑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就在朕的行宫中住上几日,咱们慢慢的谈。”说罢不容哈布旦有任何疑议,向亭外的空无处看了一眼,立刻有两名暗卫现身,像是凭空冒出來的一般。 “带王爷先去休息,晚上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在两名暗探的陪同,或是说挟制下,哈布旦只能乖乖的听从安排,他暗暗的观察了一下四周,为自己行刺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怕。 宇文皓轩身边的防卫看似松懈,实则却是滴水不漏,若是真的刺客來了,根本无法进入宇文皓轩的百米之内,要不是宇文皓轩一开始便知道是他,他现在可能早已成为这些暗卫的刀下之鬼了。 凉亭中渐渐褪去了波涛暗涌的紧张气氛,刘茂林收回看向哈布旦的目光说道,“咱们开出的条件确实有些苛刻,不如再降一些,也好快些达成协议。” 宇文皓轩笑看向他,摇了摇头,“你呀!想事就不能多转个弯,幸亏当年听了师公的话,只让你在我身边扮个太监,要是让你像子昭一样独自在外办事,怕都要死上十次八次了。” 宇文皓轩刚刚亲政之时,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别国见他年纪尚轻政权不稳,都想借机來犯,而他的亲叔叔则处心积虑的篡位夺权,夏子昭和刘茂林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帮他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刻,从那以后便一直留在了他身边。 刘茂林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却也知无可辩驳,他处事心软犹豫又总是轻易相信人,的确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的行当。 宇文皓轩见他神色略有不解,又解释道,“我所要的这个数目,在匈奴每年呈报上來的收入中确实占了不少,可他们的呈报就不会有所保留吗?哈布旦不是个庸懦之人,匈奴将來若得他统治会越來越壮大,到时咱们要的这些在他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咱们只能趁现在多要点,也好拖延他发展的速度。” 刘茂林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看向宇文皓轩的眼神中又多了丝钦佩,宇文皓轩笑着用拳头在他的胸口上顶了一下,他也回以一拳,两人说笑着走出凉亭,像一对普通的兄弟一样。 第五十一章 铁蹄 三日后宇文皓轩从城外行宫移驾回上京的宫殿,那一脸的春风得意,让宫嫔们更加确定行宫中藏有绝色美女的说法,沒有人知道让宇文皓轩得意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哈布旦的一纸契约。 宫中有关于绝色美女的流言似长了翅膀一般越传越凶,宇文皓轩也沒有刻意去压制,而是借着流言掩盖了他这次去行宫的真正意图。 现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如何助哈布旦在逆势中登上单于之位,刘茂林已经抽调了秘密训练的一部分暗卫交给哈布旦使派。 暗卫皆是在禁军中挑选出來的佼佼者,再加以严格的训练,全部都是顶尖的高手,虽说不能阻挡千军万马,却可在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首级,胜敌于出其不意。 哈布旦的手下其实并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可是这些年在左贤王和右贤王的挑唆和迫害下,大多都离他而去或是被斩杀,现如今他的身边空有几个谋士,却沒有有效的行动力,宇文皓轩给他的这队人马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当然,宇文皓轩给他的并不只有这些,还有庞大的财力和各处暗探的情报网,有了这些,哈布旦在夺取单于之位的路上就会轻松很多。 一切计划看起來都完美无缺,可世事总是会发生很多出人意料的变化。 在宇文皓轩和刘茂林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匈奴的百万大军却悄无声息的迅速集结,日夜兼程,用了不到十日的功夫便压境到阳城外五十余里处,与阳城守军对峙。 边境告急的快报如当头棒喝,敲醒了喜悦中的宇文皓轩,他立刻调防各处守军支援阳城,姜国的军队一向训练有素,接到命令后迅速作出反应,不到三日便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军需粮草皆有序的调动起來。 姜国一旦做出了反应,匈奴的一百万大军便失去了突袭的意义,如果硬攻,双方都会损失巨大,匈奴这些年兵力才刚刚恢复,不可能拿着自己全部的兵力去下这么大的赌注,所以姜国虽然做出了紧张的防御态势,可并沒有任何慌乱的迹象,因为这场仗打起來的可能性并不大。 可宇文皓轩刚刚松懈下來的神经却又因另一份急报再次绷紧,这份急报不是來自漠北的阳城,而是來自南方。 成国与宁国对峙月余后,在姜国的施压下被迫撤军,宁国的大皇子也正式向成国道歉,并赔偿了无数的珍宝,成国在此次事件中得了莫大的好处,众人也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了,可沒想到成国却趁姜国与匈奴对峙之时,给宁国杀了个回马枪。(.好看的小说) 宁国沒有任何防备,竟在三日之内连丢了数座城池,成国每破一城便大肆烧杀抢掠,所过之数如蛮郊荒野般再无半点生气,宁帝多次派人求和,可成国却都置若罔闻,似是下定决心要将宁国彻底覆灭。 收到急报后宇文皓轩便立刻下令对后宫,尤其是对夕芫封锁消息,可天下沒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有人刻意要将这阵风吹到夕芫的耳朵里。 几日后夕芫果然收到了风声,她派人出去打探,早已等着将消息透露给她的人,立刻把宁国的现状加油添醋的说了出來。 此刻的素梦阁中早已乱作了一团,雪春整日只知落泪,夕芫也心绪不宁的无暇顾及其它,素梦阁中的事务全都落在了凡桃一人肩上,可她不是三头六臂,方方面面总有许多顾及不到的地方。 加之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说宁国很快便要被成国灭亡,素梦阁中的宫人也都跟着不安起來,如果夕芫变成了亡国的公主,那他们也要跟着一起抬不起头來,哪还有心思好好干活,不是整日的怨天尤人,便是绞尽了脑汁为自己寻个更好的出路。 夕芫如前两日一样,早早的便來到了璋庆殿外候着,大殿的门口不时有官员进进出出,可路过夕芫身边时都是低首躬身,不敢多看一眼,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夕芫,可从那一身华贵的宫衣上也能看出是后宫中位份较高的嫔妃。 夕芫已在璋庆殿外整整候了两日,可宇文皓轩却一直沒有召见她,每日雪春都要带上一兜的银钱,打点通传的太监,让他们多通报几次,可银子却像石沉大海一般,丢出去后便沒了动静。 今日雪春又备了更多的银钱,可几个通传的太监却怎么也不肯再收了,还劝她们早些回去,说宇文皓轩政事繁忙不见后宫任何嫔妃。 雪春急的几乎要跪在地上求他们,可几个太监却似吃了称砣一般,铁了心不再通传,甚至还将这两天收的银钱全部退还给了她们。 御前的太监收受银钱是常事,宫嫔们想要知道皇上的喜好和近况,都免不了要向他们打听,虽然这些外围的太监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多,可哪怕是一丁点有关于宇文皓轩的消息,在宫中都是值大价钱的。 给他们送钱容易,可要让他们往外吐钱却是难于上青天的事,看到平日里嗜钱如命的御前太监,今日却将送到嘴里的肥肉又吐了出來,夕芫知道一定是宇文皓轩下了令不召见她。 夕芫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突然想起刚入宫那天,天也是一样的蓝,她也同今日一样整整的候了三日,只是那时是一副无所谓的心态,而如今一颗心已不再完整,却换不回任何回应。 走出璋庆殿的侧门,雪春蹲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來,虽然在宁国她已经沒有了亲人,可想到那些曾经熟识人和宁国数万无辜百姓惨死在成军的铁蹄下,雪春的心中便止不住的难过。 夕芫见四周无人,任由雪春哭了个痛快,许久后才扶起她道,“别难过,我们会有办法的。” 雪春擦干眼泪,哽咽着问道,“可是皇上现在连见不愿见咱们,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夕芫看着雪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凭她一个微不足道的的宫嫔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所能倚靠的只有宇文皓轩而已,可现在看來,这个倚靠似乎也不再牢固了。 第五十二章 夜访 夜色渐渐深沉,一盏盏精致的宫灯燃起,代替了太阳的光芒将整座宫殿照亮,昏暗的宫巷中,偶有三两成群的宫人走过,皆低首躬身的排成一队,不敢有丝毫的散漫。 明明是人群往來频繁的地方,可却连一丝动静都沒有,加之宫人们面目大多沒有表情,无端的让人生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像是进了一座鬼城一般。 夕芫拉了拉微敞的衣襟,面色平静的走在幽静的宫巷之中,对这种死寂的气氛早就习以为常。 走过她身边的宫人有的知道她的身份,有的则从未见过她,可从衣着装扮中不难看出她是有封制的嫔妃,皆恭恭敬敬的请安,等她走过后才起身继续行路。 往日里夕芫总会对行礼请安的宫人颔首示意,可今日她却沒有这份心情,对路过身边的宫人看也不看,径直匆匆走过,不过在宫中大部分主子都是这样无视宫人的存在,所以宫人们并沒有注意到夕芫的反常。 只有跟在夕芫身后的凡桃,略有不安的看着她,虽然她表面上看起來如一汪清水般平静,可凡桃还是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转角进入一处无人的小径,凡桃快走几步追至夕芫身侧,低声担忧的问道,“这么晚了,娘娘到底要上哪去?不是说只是出來走走吗?这离咱们婉韵宫可有段距离了。” 夕芫见四下无人停住了脚步,说道,“咱们去花蕊宫,刚才在素梦阁是不想让雪春知道才沒说的,她性子急,我怕她非要跟來,惹出什么事情。” “去花蕊宫?”凡桃在惊讶间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娘娘去那干什么?自从兰池宫一事后,贤妃一直将您视作眼中钉,这段时日她明里暗里给您使了多少绊子?奴婢知道您担心宁国,可就算您去求她,怕是也毫无用处啊!” 夕芫只是轻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自从她失宠后,宫中人心的动向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王宝络已请旨离宫,贵妃又从不与嫔妃争宠,如今宫中只有贤妃一枝独大,各路嫔妃一窝蜂的都倾向了花蕊宫,贤妃也撇开了以往孤傲性子,与各宫嫔妃打得火热。 无论以前是与谁更亲近,现如今跟随了贤妃,嫔妃们自然都要表一番忠心,可礼物银钱这些东西,她们能送出手的贤妃却未必看得上,所以众人便想方设法的在行动上展现忠心。 贤妃在与嫔妃闲聊时,话里话外总似是无意间透出对夕芫的厌恶,嫔妃们如今自然是和贤妃一个鼻孔出气,察觉了她的喜恶,便联合起來处处为难婉韵宫的人,有些胆大的嫔妃更是主动上门,借着请安的理由对夕芫冷嘲热讽。 夕芫烦不胜烦,只好称病不见任何人,可一日两个狂妄的宫嫔,仗着有贤妃倚仗竟敢肆意闯婉韵宫,甚至还动手责打她的宫人,不过两个嫔妃闯宫时不巧正好遇见了刚刚从书房下课回來的宇文明澈。 宇文明澈虽然在宫中也是横行跋扈,可他却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人,那两个嫔妃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也不做收敛,结果被宇文明澈命人直接扔出了婉韵宫。 嫔妃们受辱咽不下这口气,去向宇文皓轩告状,本以为宇文皓轩会斥责宇文明澈对宫嫔不敬,可宇文皓轩却连理由都懒得寻,直接下令褫夺了她们的封制,贬为宫人。 这件事情过后,嫔妃都意识到婉韵宫还住着宇文明澈这个小煞神,沒人再敢來找不自在,婉韵宫立刻成了宫中的一块禁区,沒有任何人愿意踏足,一时间倒也安静了不少。 夕芫沒有理会凡桃的担忧,依然向花蕊宫的方向走去,路过桃香园再走过一处荷池便來到了花蕊宫的宫门前。 漆红色的大门气派张扬,比婉韵宫的大上一倍都不止,和贵妃的甘泉宫相比也丝毫不逊色,门楼的两角各挂着一人多高宫灯,将门前数十米内照的一片通明,夕芫刚刚在门前站定,便立刻有两个平头正脸的宫人迎了上來。 凡桃上前报上了身份,两个宫人便立刻闪进门内通报去了。 夕芫抬头看向‘花蕊宫’三个硕大的金字,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看刚才那两个宫人的神态,对她的到來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定是提早收到了消息,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在贤妃的掌控之中。 不到片刻的功夫,两个通传的宫人便來请她进去,可却将随行的凡桃拦了下來,说是贤妃怕吵闹,只让她一个人进入。 夕芫在心中暗笑,这个理由何其牵强,看來贤妃真是沒将她放在眼里,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肖去编一个。 凡桃扯住她的衣袖暗暗的摇了摇头,心中的担忧和疑虑全都写在了脸上,夕芫拂去她的手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跟着引路的宫人进了门。 进门后是一处空旷狭长的甬路,甬路尽头有一面影壁,影壁上刻画的飞仙图栩栩如生,在朦胧的月色下,一个个的仙女像是随时会飞出墙壁一般,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片姹紫嫣红,满园的奇花异草,大部分夕芫竟都叫不上名字來。 随宫人进入正殿,夕芫不自觉的畏缩了瞳孔,正殿中一片灯火辉煌,映的琉璃翠金的墙壁格外晃眼,从前她以为兰池宫已是极度奢华,可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奢靡。 正殿的屋顶吊着一只庞大的金色宫灯,足有四辆马车那么大,灯的形状是一只倒置的菊花,每个长形花瓣的尾端伸出一只底座,上面插着儿臂粗的火烛,灯身用无数颗各色宝石镶嵌而成,在火烛的映照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芒,将整座大殿照的如白昼一般。 殿中的其它装饰也皆是鎏金绘彩,连桌腿凳脚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也是极其精致,乍一看像是进了王母娘娘的瑶池仙境一般,看來贤妃并不是一个单单崇尚奢华之人,在细节上的装点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第五十三章 激怒 殿外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夕芫忙从座位上起身相迎,可听到随脚步一起传來的娇笑声后,身形微微一滞,这个笑声她太熟悉了,以前每次去柔仪阁,吴美人总是这样笑着出來迎她。 如今笑声依旧,可人心却早已不复当初。 夕芫整理了心绪,面带微笑的迎到殿门处,只见吴美人身穿金黄色的云烟锦衫,绣着数朵绽放的金兰,逶迤拖地的鹅黄色蝶形双尾裙,由身后的两名宫人小心的托着,手臂上挽着的罗霄轻纱,如天际的红霞一般,轻盈飘逸。 华丽的发髻上缀着数只步摇金簪,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与这间华丽的宫殿交相辉映。 相比之下,夕芫只着一件素锦宫衣,外披淡蓝色轻纱,三千青丝简单的绾了一个碧落髻,用一只翠玉如意簪轻轻挽于脑后,面上未施丝毫粉黛,与盛装妖娆的吴美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只有吴美人一人前來,夕芫停下相迎的脚步,微微一笑,等着吴美人先向她行礼问安。 吴美人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略微一福身,说道,“贤妃娘娘还在更衣,稍后便到,方才嫔妾陪贤妃娘娘用晚膳,正巧听宫人说娘娘來了,几日不见嫔妾还真有些想念娘娘,便前來拜会一下,娘娘不会嫌嫔妾突兀吧?” 看着吴美人假意的热络,夕芫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依然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虽是和颜悦色却也无形中疏远了彼此间的距离。 “这又不是婉韵宫,何來突兀一说,只要贤妃娘娘默许,吴姐姐踏足这花蕊宫的任何一处都是姐姐的自由。” 夕芫的话表面上是客套,可暗中也是在提醒吴美人,这花蕊宫中做主的人是贤妃,她只不过是寄居檐下而已,用不着处处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给自己看。 吴美人前來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要炫耀一下自己的生活有多富足奢华,从别人羡慕的神色中得到虚荣心的满足,只是这次她却找错了对象,夕芫的眼神至始至终一片清明,丝毫沒有她预想中的羡慕和嫉妒,吴美人不禁有些讪讪和失望。 以前夕芫风光时,她只是一个疯癫无宠的美人,每每看到夕芫拥有的无尽圣眷和赏赐,心中便有如万蚁噬心一般,虽然她父亲的官职只有三品,可她毕竟算得上是姜国正经的官家之女,而夕芫一个蝼蚁小国的公主,凭什么在她姜国的皇宫中享尽荣耀! 夕芫失宠之后她心中的痛快一点不比王宝络请旨离宫时少,甚至还要更多,终于从夕芫的光环中脱离出來,而她的光芒也日渐显盛,积压了数年的闷气总算能痛快的吐出來了。 吴美人看着夕芫平静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鄙夷,嘴角轻扬道,“要想走遍花蕊宫还真是要费一番功夫呢!嫔妾已经搬來数日了,可还有好多景色沒有來得及赏看,贤妃娘娘看重嫔妾,赐给嫔妾的居所比柔仪阁要强上千倍万倍,娘娘若是有空不妨去嫔妾那坐坐,虽说沒有什么太好的东西招待娘娘,可像君山银针和雪域芙蓉这些东西还是应有尽有的。” 夕芫在心中无奈的一叹,从前她总认为吴美人虽有些骄纵但也不失天真可爱,果然还是李美人说的对,她根本就沒有真正了解过吴美人,只是将她当成了自己兴中所想象的那个人而已。 “吴姐姐现在圣眷正浓,每日忙着迎來送往,本宫怎么好意思去打扰,姐姐既然有怎么多好东西,慢慢享用就是。” 吴美人掩口轻笑着看向夕芫,说道,“嫔妾忘了,这些个东西原本在娘娘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最近嫔妾听说,娘娘所饮的茶连宫人的都不如,嫔妾听了真是替娘娘心寒呢!怎么说娘娘也曾经是皇上的宠妃,尚局的那起子奴才也太不像话了。” 吴美人虽然口中为她鸣不平,可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纵使心胸再宽的人,也禁不住要窝火起來。 夕芫正要出言驳斥,却突然瞥见殿门外露出一片衣角,那片衣角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水纹一样的波光,是蜀锦中上好的波光锦,一年进贡的数量极少,宫中只有封制较高或是极得宠的嫔妃才会有。 而住在花蕊宫的嫔妃只有贤妃和吴美人,吴美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门后之人必是贤妃无疑。 夕芫灵机一动,神色冷冽的看向吴美人,厉声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美人也敢对本宫冷嘲热讽?就算本宫的恩宠不如你,可也是一国的和亲公主,你只不过是个普通官员的女儿罢了,能与本宫站在一起都是你的荣幸!” 吴美人本就易怒,被夕芫有意一激,果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吼道,“和亲公主?呸!谁不知道你们來姜国是什么目的,少在这装清高,不过是想用姿色换取你们的平安罢了,和欢场卖笑的妓|女有什么分别?” 姜国是现如今中原最强盛的国家,姜国人大多都抱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心态,宫中的嫔妃更是如此,私下里对她们这些和亲公主常嗤之以鼻,吴美人又是异常骄傲之人,夕芫断定她心里也是瞧不起和亲公主的,所以才说了先前那番话,就是要引得吴美人说出更不敬的言语來。 吴美人果然沒让她失望,口不择言的将所有和亲公主都贬低了一番,竟连妓|女这种让青白女子听到都会脸红的话也说了出來。 夕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头装作被她的话吓到,余光却撇向殿门方向,只见殿门处的衣角一动,一双穿着云锦镶翠的莲足买了进來。 “吴美人这是在说谁呢?如此辱耳的污言秽语是在宫中随便说的吗?” 身后阴沉的声音响起,吴美人骤然冒了一身的冷汗,忙回身跪倒在贤妃脚边,怯懦道,“娘娘恕罪,嫔妾是被夕昭容气糊涂了,才失言冒犯,嫔妾实是无心的,还请娘娘息怒。” 第五十四章 称臣 吴美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可贤妃的面色却依然冷若冰霜,吴美人见她不为所动竟掴起了自己的脸,硬是扇了十几下,贤妃才摆手说道,“好歹也是主子,让奴才看去像什么样子,算了,念你是初犯本宫就不追究了,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说罢不耐的一甩衣袖,走到殿首出坐下,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吴美人。 吴美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畏缩着起身退出殿外,临转身时狠狠的瞪了夕芫一眼,暗黑色的眸中,那份阴狠和不甘让夕芫的心不由得一颤。 贤妃看着吴美人离去的背影,眸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夕芫垂首默立,似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可嘴角边的笑意却慢慢荡开,虽然贤妃沒有立即和吴美人翻脸,可芥蒂的种子已然在心中种下,就算她们联起手來,也不可能真正相互信任,只要人与人之间有了心结,猜忌离心便是迟早的事了。 贤妃收回目光,依然还沉浸在刚才的不悦中,看向站在殿中的夕芫,漠然的说道,“夕昭容可真是稀客呢!自入宫以來还是头一次到本宫这來吧?” 夕芫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面色微窘,福身道,“嫔妾听闻娘娘不喜吵闹,所以才一直沒有过來拜访,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贤妃性情孤傲势利在宫中人人皆知,上门拜会的嫔妃需得先呈上拜礼,她看得上眼才会接见,若看不上眼,便让宫人将拜礼扔出门外,丝毫不给嫔妃们留情面,可想要巴结她的人却依然趋之若鹜,被拒接了一次,下次便会寻來更好的东西赶去进献。 只是最近不知怎的,贤妃一改傲慢的脾性,对各宫嫔妃分外热络起來,不分出身贵贱封制高低,皆笑脸相迎,一时间花蕊宫成了宫中最热闹的所在,迎來送往川流不息。 夕芫特意挑在晚膳后过來,便是想避开白日里纷杂的耳目,晚膳以后各宫嫔妃多呆在自己的居所,甚少有人出來走动。 贤妃见夕芫恭敬的无可挑剔,知道再出言刁难也只是给自己添堵罢了,遂开门见山道,“夕昭容这么晚前來,想必不单单是來看望本宫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天色不早了,一会儿本宫还要去鸳鸾殿侍寝呢!” 贤妃的脸上写满了不耐和轻蔑,夕芫进到正殿这么久,她连茶水和座位都沒让宫人准备,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夕芫只当沒有看见,态度依旧恭和的说道,“嫔妾前來确实还有一事,如今成国和宁国的战事,娘娘应该有所耳闻吧?” 贤妃娥眉微蹙的摇了摇头,故作忧愁的轻叹道,“这事我也是近几天才从成国來的家书中得知,现在的局面本宫也不愿见到,不说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就说本宫与妹妹同在宫中,这日后见了面本宫真是不知要怎样面对妹妹了。” 说罢一阵捶胸顿足,似是有多痛心疾首一般,只是面上空有悲戚,却不见眸中有星点泪光闪动。 夕芫在心中冷笑,贤妃明显是早有准备,定是算到自己一定会來求助,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倒让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夕芫不是胆小面薄的人,既然來了又怎会被这点小小的伎俩驳回去,掀起裙摆的前襟双膝跪地,恳求道,“娘娘菩萨心肠,嫔妾求您修书一封,恳请成帝放过宁国,宁国不过弹丸之地,实在无须如此大动干戈,还请娘娘能体谅宁国数十万无辜的百姓。” 贤妃是成帝同胞双生的妹妹,两人的关系自然要比其他兄妹更亲一些,他们的生母是成国先帝的结发妻子,贤妃是嫡出长公主,在成国的地位除了成帝之外无人能及,说话也是有些分量的。 夕芫虽然沒有几分把握贤妃会帮她这个忙,可她现在已是走投无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去试一下。 贤妃对她这样直白的求助有些惊讶,可只是一瞬便做出无奈的神色说道,“不是本宫不想帮你,本宫现在是姜国的嫔妃,早已不是成国的公主了,再说妇道人家的话怎能左右朝堂?” 贤妃不肯帮忙本也在意料之中,可夕芫的心还是忍不住沉了下去,如今她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沒有了。 贤妃见她失望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又道,“不过本宫倒是有些内幕消息可以告诉你。” 夕芫猛地抬起头,像是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只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贤妃接下來说的消息上,却沒有看到贤妃眼中闪过的一丝阴狠和算计。 “本宫的母后在写给來的家书中提起过,皇兄并不是真的想要覆灭宁国,其实只要宁国肯俯首称臣年年纳贡,皇兄不但不会为难,还会派兵护佑宁国周边,宁帝本也有这样的意图,只是你们宁国的大皇子,还有一个姓卫的将军,他们主张誓死抵抗,哎!只可怜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在听到俯首称臣时夕芫的身体微晃了几下,对于一个国家來说,俯首称臣就意味着亡国了,宁帝胆小怕事,为了保命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可大皇兄和卫征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何能做出这等卖国求荣的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贤妃见她沒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成国的兵力多于宁国千百倍不止,之所以迟迟沒有大动作,便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破城之日屠尽城池,是成国军队历來的规矩,真要到那时说什么都沒用了,其实明知不敌何必再抵抗呢?难道那么多人命还不如脸面重要吗?” 夕芫暗暗握紧了双拳,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遥的宁国,仿佛已经看到了尸横遍野,寒鸦悲鸣的景象,面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唇不自觉的颤抖起來。 贤妃则悠闲的轻啜了一口香茗,斜倚在身侧的金缕绒软垫上,微挑的眼角拉起了长长的笑意。 第五十五章 圈套 夜风轻拂过树梢,打得叶片‘沙沙’作响,回廊两侧的宫灯,随风摇摆不定忽明忽暗,在寂静的夜里,说不出的凄凉诡异。 风从领口吹进汗湿的皮肤,夕芫环住双肩打了个寒颤,凡桃忙将手中的斗篷罩在她身上,神色有些担忧。 夕芫从花蕊宫出來后,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路上颦眉低首,什么也不说,凡桃担心的问了几句,可她却只是摇头。 身上乍凉,混沌的头脑也随之清醒了几分,夕芫停下脚步在回廊边坐下,涣散的双眸又渐渐凝聚起光芒,望向乌云蔽月的夜空,若有所思。 刚才在花蕊宫,贤妃的一番话确实让她失了心智,可冷静下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疑点重重。 贤妃刚才的表现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只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可她所掌握的战事详情却不是一个宫嫔应该知道。 一百年前盛极一时的陈国凭借兵强马壮曾一统中原,将匈奴驱逐与荒漠深处,为中原带來了久违的安宁,可好景不常,仅过了十几年,辛苦打下的江山便在一夜之间倾塌。 其实陈国的灭亡并不是在朝夕之间,陈帝在打下江山后因常年的忧心操劳,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终沒有熬过开朝第一年的冬天,他的儿子继位后只一味沉迷在后宫之中,对嫔妃的要求百依百顺。 甚至为了博宠妃一笑,将朝政全权交由其打理,可他的宠妃只知给自家人谋利,丝毫不顾及百姓的疾苦,他在位的十几年中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最后终于被各地藩王联手倾灭,中原也从那时四分五裂,开始了不断的纷争,一直持续到今日。 由于陈国的覆灭完全因后宫干政而起,所以姜国建国时深引以为戒,对后宫嫔妃的管制尤为严苛,不允许任何有关朝政的消息传入后宫,更将嫔妃妄议朝政定为大罪。 后宫与外界往來的书信都必须经过仔细的检验方可传递,稍有不妥便会被扣押销毁,所以贤妃不可能从家书中得知任何有关战事的消息。 如果她所说的属实,一定是有另外的渠道获取消息,可她一个宫嫔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呢?如果她所说的是假,那她撒下如此的弥天大谎,必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想看自己担惊受怕的样子吗? 夕芫摇了摇头,贤妃虽然与她不合,可面上却一直沒有太大的冲突,以贤妃骄傲的性子根本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折磨她一个失宠的嫔妃呢? 想起这些时日所得到的有关战事的消息,几乎都是雪春从其他宫人那里听來的,其实静下心仔细想想,并不难发现蹊跷之处,身份低微的宫人若沒人授意,哪里來的胆子妄论朝政,又那么巧的全是被雪春听到了呢? 夕芫微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联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原來自己早已一步步的落入了圈套,设套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贤妃,或许还不止她一个,她们吃准了自己不会置宁国与不顾,盼着她情急之下找宇文皓轩大闹一场。 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定会依宫规被打入冷宫,看來贤妃这次不但要让她失宠,更要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可贤妃也许沒算到,宇文皓轩根本就不见她的面,她就是想闹也无处可闹。 夕芫迅速起身走下回廊,可去的方向却不是婉韵宫,凡桃快步跟上疑惑的问道,“娘娘还要去哪?这么晚了不回宫吗?” 猛地停住脚步,夕芫转头问向她,“昨日你说皇上这些天都是在梦馨居与大臣们商议政事的,对吗?” 凡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据实答道,“是,听御前的人说,皇上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才沒去璋庆殿。” 夕芫在原地踌躇了几步,看向梦馨居的方向,神色中透出几分决意,她想要验证贤妃说的话是否属实只有一个途径,就是从宇文皓轩着手,他日常批阅的奏章中一定会有这些消息。 夕芫忆起贤妃说今夜要去鸳鸾殿侍寝,她想要避开宇文皓轩潜入梦馨居,今晚便是绝佳的机会。 估摸就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夕芫将凡桃带至僻静处说了自己的计划,凡桃虽然不太赞同,可见她心意已决便也只好答应。 她们绕过几处僻静难走的小路,來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这扇小门是梦馨居后院的另一个出口,因常年不开又隐在树木草丛之间,所以沒有几个人知道,夕芫还是在和宇文明澈一起來梦馨居的时候,宇文明澈无意间告诉她的。 凡桃上前轻推了几下,门是从里面插住的,她向西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轻身一跃翻过矮墙,从里面将门打开让夕芫进入。 梦馨居的后院树木林立,平日除了修剪花草的宫人外极少有人踏足,守卫与前院相比也松懈很多,夕芫和凡桃沒有费太大的力气便靠近了暖阁,暖阁的前门自然是有宫人把手,她们要想进入只能从后面的窗子爬进。 夕芫和凡桃蹲在暖阁后面观察了一阵,里面沒有任何动静,这个时辰宇文皓轩应该已经去了鸳鸾殿,夕芫的心中有些黯然,可想起眼前的处境,用手轻拍了几下脸颊,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轻推了几面窗扇,都是从里面锁住的,夕芫心中一阵焦急,御前的宫人做事极为谨慎,哪怕一点小事也会反复检查,现在还不到可以打开窗扇通风的季节,这些窗扇看來是从去年秋日起就已锁上了,应该不会有打开的。 可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凡桃却轻易的推开了角落里的一扇小窗,夕芫喜出望外的走过去,向窗内看了看,暖阁中虽然还燃着几只火烛,可因为灯芯过长的缘故光亮已经变得暗淡,看來宇文皓轩已经离开多时了。 她吩咐凡桃在窗外把风,独自翻进暖阁内,直奔宇文皓轩批阅奏章的桌案走了过去,丝毫沒有注意到墙角处的暗影中,一双眼眸正紧紧地盯着她。 第五十六章 不安 昏暗的烛光下,夕芫在一摞摞明黄色的奏章中找寻有关宁国战事的消息,宇文皓轩做事极有章法,东西的摆放也一样,夕芫在翻弄的一会儿后便摸清了各类奏章摆放的位置,很快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找出了与宁国有关的几本。 夕芫一本本翻看下來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贤妃对她说的情形的确有几分夸张,但成军在破城之日屠城庆功一说却是不虚,成军在攻破宁国外围几座较小的城池时,进城之后纵兵烧杀抢掠,不消一日整座城池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现在宁国的大军退守在较为坚固的洺水城,大皇子和卫征在城内与守军一同坚守,借助地形的优势,已连续击退了成军数次进攻,战事进入僵持状态,而成军将洺水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切补给都送不进去,看來是要逼城内守军主动投降,可依卫征和大皇兄的性子,是宁可饿死也不会苟且偷生的。 夕芫颤抖着手指将奏章慢慢合上,不忍再看下去,脑中萦绕着残破的城墙和血流成河的惨象,无数百姓被成军的刀枪无情的穿透胸膛,原本安宁的生活在顷刻间被毁灭殆尽。 墙角处的暗影中,宇文皓轩看着桌案旁明显消瘦的身影,眸中闪过不忍和愤怒,在接到成军攻打宁国的奏报时,他立刻对后宫进行了严密的消息封锁,为的就是不让夕芫知晓,可还是沒有防住别有用心之人的小动作。(.) 夕芫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奏报上所说的事早已成事实,不是她逃避不去看就可以当什么都沒发生。 可正当她要继续看时,手中的奏章去突然被一把扯走,夕芫惊慌的抬起头,赫然看见宇文皓轩面无表情的站在桌案对面,她猛地起身向后退,碰倒了座椅后面摆放盆景的木台。 在剧烈的撞击下,青瓷盆景从木台滑落,‘砰’的一声摔得粉碎,巨大的声音让夕芫的心一颤,也引來了职守在门口的宫人。 沒有宇文皓轩的允许,宫人们不敢随便进入暖阁,只贴在门口叫了几声‘皇上’,想确认宇文皓轩是否无恙,夕芫满脸惊慌的看向宇文皓轩,不知他会不会叫人将她拿下。 看出她的不安,宇文皓轩转身向门口的宫人说道,“朕沒事,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沒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夕芫吁出一口气,可看到宇文皓轩严肃的面孔时,一颗心又提了起來,不知要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支吾了半天说道,“我嫔妾想來看看皇上,所以”可说了一半连自己都觉得太过牵强,宇文皓轩不是傻子这种拙劣的理由怎么可能骗得了他,索性闭上嘴不做任何解释。[.超多好看小说] 宇文皓轩轻笑着指向半开的窗扇,“來见朕需要从窗子进吗?” 夕芫将头垂得更低,恨自己太不中用,连什么时候进來了人都沒察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她刚才再专注也不可能听不到开门声,难道宇文皓轩和她一样从窗子进來的吗?这根本就不可能,宇文皓轩沒有理由在自己的寝宫里还要爬窗户,而且窗外有凡桃守着,有什么异动也一定会发出警报。 想起刚才推开窗扇的经过,夕芫恍然大悟,她和凡桃连试了几个窗扇都沒有推开,可偏偏试到最后一个时就轻易的打开了,一定是宇文皓轩在屋内听到了她们推窗的响动,故意为她打开了最后一扇。 既然她所做的一切都已被看到了,便也沒有什么再好隐瞒的,遂抬起头直视向宇文皓轩的双眸。 对于她突然表现出的坦荡,宇文皓轩明显愣了一瞬,随后摇头轻笑道,“以前你总笑朕爬墙,怎么自己也学会翻窗了?” 想起两人相处过的时光,夕芫的面色略微柔和,从苍白的惊慌中恢复了一点血色,温情软语犹在耳畔,可人心却已不复当初,思及此夕芫神色一滞,忽又暗淡下來,沉闷的气氛在暖阁中迅速蔓延,瞬间压得人透不过气。 夕芫的面色几经变换,心中经历了什么宇文皓轩当然知道,他的胸口像压着一团火,焚的五内具痛却无处发泄,他想将夕芫抱住怀中,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沒有变,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两人咫尺凝眸无言而立,仿佛要一直站到时光尽处,彼此眼中的人便是整个世界。 可世间的一切不会因为任何事停滞不前,暖阁中片刻的宁静终于在宫人尖锐的嗓音中破碎消失。 暖阁外,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催促道,“皇上,花蕊宫的宫女传话來,说贤妃娘娘已经在鸳鸾殿等候多时了。” 气氛突然被破坏,宇文皓轩一阵气恼,沒好气的吼道,“谁准你过來的?滚!告诉贤妃等不及就滚回去!” 映在门上的影子明显哆嗦起來,在宇文皓轩接连喊了几声‘滚’后,前來催促的太监战战巍巍的退离了暖阁门口。 夕芫垂下双眸,低垂的眼睫挡住了一切情绪,福身平静的说道,“皇上还是早些过去吧,贤妃娘娘已经在等您了。” 宇文皓轩紧蹙双眉,手掌不自觉紧握,脱口而出道,“你想让朕去吗?” 夕芫身体一颤,抬头看向宇文皓轩,心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刺痛,宇文皓轩的眼中一瞬间流转出的情绪让她几乎窒息,可想要仔细再看时,却发现已如一片清池再无半分波澜。 夕芫不想在他面前失了态,忙低下头说道,“嫔妾一介宫嫔怎敢左右皇上,皇上请自便就是。”她沒有再抬头,自然也沒看到宇文皓轩眼中的失落。 宇文皓轩兀自站了一会儿,将夕芫方才挑出來的奏章拿在手中,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朕会把后院的守卫都撤走,让他们延后下钥的时辰,你不用着急,坐一会儿再走吧!”说罢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夕芫瘫坐在座椅上,许久后抬起头,见凡桃正站在窗边担忧的看着她,无力的起身笑了笑,凡桃紧忙上前将她搀起。 刚才宇文皓轩开口说话时,凡桃也吓了一跳,她是习武之人,耳力高于普通人数倍,却丝毫沒有发现宇文皓轩一直都在屋中,不禁为夕芫捏了把冷汗。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婉韵宫,一路上夕芫的面色异常平静,像是什么也沒发生一样,可不知怎的,她的平静却让凡桃心中愈加不安起來。 第五十七章 古怪 驻扎在漠北边关外的匈奴大军,虽然沒有攻城的动向,可是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抢掠骚扰周边的村镇,许多百姓为了躲避杀戮成性的匈奴人,举家搬离了世代居住的故土,涌向上京的方向,上京城中一时间聚集了无数的难民,白日靠乞讨为生,夜晚便睡在街道两侧的屋檐下,生活苦不堪言。(.好看的小说) 可无论外面是什么情形,富丽堂皇的后宫中一如往昔是一片欢声笑语,后宫中对外界消息虽然闭塞,可在眼皮底下的变化,并非不能传入,宫人们每日都有出宫办事的,自然会把上京城中消息一并带回。 只是处尊养优的宫嫔们对这些消息并不关心,就算饿死冻死再多的人,于她们都沒有半分关系,虽然吃穿用度在宫中常被克扣,可即使这样在普通百姓看來,她们的日子过得也是无比奢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夕芫半倚在明黄色的软靠上,有些睁不开眼,明明刚睡醒了午觉,可身体上的困乏还是萦绕不去。 也许是这几天走了太多的路累着了,夕芫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起身伸了几下筋骨,这些天她日日让雪春陪着,几乎将后宫的每一处都走了个遍,雪春那么活泼爱动的性子,都被累的不停抱怨,何况是她呢! 夕芫坐直了身体,见门口职守的宫人有些瞌睡,轻手轻脚地下了软榻,慢慢打开角柜,伸到最里面摸了摸,嘴角显出一丝微笑,又轻轻将柜门关上。 正打算走回软榻,门口的珠帘却‘哗啦’一声被掀开,几乎就要睡过去的宫人听到声响猛地打了个激灵,差点将八角台上的琉璃花瓶打翻,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凡桃扶住了。 宫人忙跪地求饶道,“奴婢不是故意偷懒的,今天上午一直跟着雪春姐姐打扫偏殿,所以才有些困乏。” 凡桃对宫人的管制一向严格,可对犯了错的宫人,只要是初犯并勇于认错的她一般都不会重责,可今日职守的这个小宫女明显不知道她的脾性,一味的推脱责任撇清自己。 凡桃不悦的皱起眉头,严厉道,“打扫偏殿的又不止你一个,怎么其他人都沒偷懒就你偷懒?去把院子里的水缸打满,什么时候干完了什么时候吃饭。” 小宫女面有难色,可对于管事宫女的命令不敢违背,哭丧着脸退了出去,院中的几个水缸足有半人高,是为了防止走水时用的,要想全部打满,她一个人怕是一天也打不完。 责罚完小宫女,凡桃走到软榻前,向夕芫福身道,“娘娘今天怎么不出去了?今天的天气可比前几天都要好呢!” 夕芫看了眼窗外,掩口打着哈欠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困乏的很,许是前几天玩的太累了。” 她平日极好静,很少出院门走动,可这几天却一反常态,日日拉着雪春在宫中闲逛,一开始凡桃还有些担心,可看她似乎玩的很高兴,精神也比前一阵好了不少,便沒有阻拦。 凡桃整理了榻桌上摆放的几本书,又给她沏了壶热茶,笑道,“娘娘还说呢!一开始奴婢以为您心情不好出去散心,谁知道您是看花赏景去了,害的奴婢担心了好几日呢!” 夕芫的神色有一瞬不自然,可立刻笑着掩饰过去,“去年夏天我沒在宫中,御花园里的景色也沒有好好赏看过,前几日无意中路过才发现,真是美不胜收呢!” 凡桃笑嗔道,“那您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去赏看啊,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娘娘还怕看不完吗?” 夕芫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回转过來,凡桃一直忙着收拾桌面摆设上的浮尘,沒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半天沒听到她说话,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她若有所思问道,“娘娘在想什么?这几天怎么总爱发愣?” 夕芫收回心神指向榻边的楠木凳,笑道,“过來陪我说会儿话吧!” 凡桃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沒有推辞依言坐到凳上。 夕芫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有些不自在,才笑道,“其实依你的能力若一直呆在尚工局里,必定会有出头的一天,现在这样跟着我着实有些委屈你了。” 凡桃被她沒头沒脑的话说得一愣,疑惑的问道,“娘娘怎么说起这个,能跟随娘娘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哪会有什么委屈?” 夕芫欣慰的笑了笑,知道她所说的并不恭维的话,凡桃虽然做事勤快利落,可她既沒有背景也沒有银钱,若是一直在尚工局当差,顶多也就能混个五六品的小女史,虽然月例会比现在多一些,可在尚局那种地方,品阶低的宫女经常会受到品阶高的宫女们欺压,那些沒有品阶的宫人也不会太将她们当回事,所以她们往往是最难做的。 夕芫从榻上的矮桌下拿出一个青色的包裹递给她,包裹虽然不大却很有分量,凡桃接在手中明显的坠了一下,打开一看全是珠钗宝玉,晃得她眼花缭乱。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这些不是奴婢以前给您收拾到饰盒里的吗?”凡桃抱着沉甸甸的首饰,不解的问道。 夕芫和煦的一笑,“最近咱们的月例不够用,这些个首饰能换些银钱使,就先放到你那,左右我也不戴,你看看有沒有喜欢的,尽管挑去就是。” 凡桃疑惑的看着手中的首饰,虽然婉韵宫的月例被克扣,可她们以前攒下的银钱还有很多,根本不必用首饰來换,而且这些首饰随便拿出一样都价值连城,夕芫却随随便便的就要赏给她,凡桃总觉得夕芫最近的举动有些奇怪。 她将包裹从新系好放到矮桌上,说道,“这些娘娘先自己留着,现在咱们的银钱还够用,不急着用它换。” 夕芫却沒有收起來,而是又将包裹推给凡桃,“你收着吧,总会用得着的,到时候这些首饰你就看着用,不用和我说。” 凡桃见夕芫执意要如此,便不再推却,几天來她一直被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着,怀中抱着这包沉甸甸的首饰时,这种感觉越來越强烈,可思來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來,觉得可能是自己有些神经紧张,便暂且放到一边不去想了。 第五十八章 逃离 三更时分的后宫如一潭死水般沉静,只有草丛中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回响在死寂的宫墙内,衬得夜色更加寂寥。(.好看的小说) 素梦阁的寝殿里,本应熟睡的两人,此刻却圆睁着双眼,靠在窗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廊下职守的宫人似乎打起了瞌睡,半天沒有发出任何响动,夕芫慢慢的缩回身体,向雪春打了个手势,雪春立刻轻手轻脚地从角柜中拿出了一个包袱,打开來竟是两套粗使宫女的服制。 夕芫和雪春麻利的换上粗布衣,将身上多余的首饰全部摘除,从包袱中取出一叠银票,分揣在身上各处,又将头发绾成粗使宫女的发髻,一边忙活一边倾听外面的动静,心中紧张万分,沒一会儿就冒了一头的汗。 准备妥当后,两人坐在软榻上,只等着四更的更声响起,雪春搓着满是冷汗的掌心,小声问道,“公主,宫中把守这么严,咱们能出的去吗?” “别害怕,咱们都准备这么多天了,肯定沒问題。” 夕芫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沒有多少把握,送王宝络离宫那天,她在珉华门的角门旁发现了一处破败的小洞,洞口隐在杂草之中很不起眼,她当时也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几天來她和雪春反反复复的研究从婉韵宫到珉华门的路径,终于设计出了一条较为隐蔽,守卫也很薄弱的路线。 虽然有了充足的准备,可雪春还是很忐忑不安,眼看就快要到四更了,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拉着夕芫的衣袖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被抓到,咱们都得进宫正司,万一连命都丢了可怎么办?” 夕芫看了眼不争气的雪春,面色冷然,她要逃出宫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兴起,其实在与贤妃夜谈后便已经萌生了这个念头,她知道逃出去就意味着要失去在宫中拥有的一切,对昭容的封制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她都不在意,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宇文皓轩,心就一阵阵的抽痛。 可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她顾虑儿女情长,宁国守军与成军在洺水城内外对峙,破城是迟早的事,洺水城破了,宁国的都城就再无屏障,都城沦陷后,宫中的女眷便会作为战利品,或被押解到成国分赏给贵族做侍妾,或直接充入军营当做军|妓。 虽然夕芫与宁国其它的公主称不上有多亲厚,可她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妹沦为男人们胯下的玩物,如果她的牺牲能避免这场灾难,即使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超多好看小说] 唯一能避免屠城保存家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成国俯首称臣,可大皇兄和卫征绝不可能主动投降。 夕芫和大皇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可他们的母亲却比真正的姐妹还要亲,他们也自然要比别的兄妹更近些,而因为怜儿的关系,卫征也算与她有些交情,她的话两人都多少能听一些,所以她才决定亲自去劝他们,为宁国数十万百姓某条生路。 窗外传來隐隐约约的更声,夕芫立刻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封信放在桌上,用茶杯压住,转身走向寝殿的后窗,确定窗外沒人后,轻轻打开窗扇跳了出去。 两人按照原先计划好的路线,一路向珉华门走去,在宫中四更天正是粗使宫人们开始忙碌的时辰,路上所遇到的宫人皆同她们一样的打扮,夕芫和雪春都在原本俏丽的脸上做了些手脚,咋一看和普通的粗使宫女并无两样,所以一路走下來丝毫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珉华门是整座宫殿的最外围守卫很松,夕芫和雪春有意在附近饶了几圈,沒看到任何巡逻的禁卫,心下轻松了不少,慢慢向早已探好的破洞处靠近。 夕芫的手中有出宫的令牌,其实扮作出宫采买的宫人也能轻松的混出去,可出宫的宫人每日都有记档,宫门下钥后便会核对名单,若发现有人沒回來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到那时整个婉韵宫的宫人都会被她所累,所以她必须悄悄的离宫。 站在破洞前,夕芫回头看向婉韵宫的方向,她把所有的事都扔给了凡桃一人,虽然担心走后的情形,可却不得不这么做,如果凡桃事先知道她出逃的想法一定会百般阻拦,所以她才一直隐瞒。 雪春看着她凝重的表情,以为她后悔了,便说道,“公主要是不想走了,咱们就回去,现在还來得及。” 夕芫沒有说话,又向梦馨居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俯身钻入破洞,雪春叹了口气也跟在后面一起钻了进去。 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灰布衣的小太监伸着懒腰走了过來,口里絮絮叨叨的小声骂着,“一群欺软怕硬的狗|杂种,你们都睡觉让我一个人出來干活,等我发迹的那天,看怎么整治你们” 小太监一边嘟囔一边往前走,突然看到墙角处有什么东西在动,以为是天黑眼花,又揉了揉眼仔细去看,终于看清竟是一个人从墙边的洞往外钻,小太监心头一阵兴奋,心想抓住这个人肯定会立个大功,离出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便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可正当他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己发迹后要如何如何时,突然觉得颈间一凉,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手掌一片粘稠,还沒來得及看上一眼,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花蕊宫中贤妃听着殿中粉衫宫女的回报,嘴角上扬的弧度越來越大,她将战事的消息透露给夕芫,本是想让夕芫与宇文皓轩产生更大的矛盾,可沒想到夕芫竟然急到偷逃出宫。 这个消息现在还沒有人知道,等到天亮后她找个借口去婉韵宫探访,顺便将这件事揭开,贤妃想着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粉衫宫女有些紧张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又道,“不过她们出逃时被一个粗使太监发现了,奴婢奴婢自作主张将那个太监给杀了,尸体已经处理了。” 贤妃只是微挑了下眉,无所谓的说道,“一个粗使太监死了就死了吧!”语气平静的好像只是死了一只老鼠。 宫女暗暗吁出一口气,正要退下,贤妃却招手将她叫道身边,“你出宫去联络右贤王的人。”说罢附在她耳边又交待了几句话。 宫女领命后立刻退了出去,贤妃拂着额前的碎发,美若桃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意。 第五十九章 瞒天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月亮沉入天际,太阳还未升起,古老的街道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街道两旁稀稀落落的路人行色匆匆,大多数都是为生计奔波的劳苦之人,肩挑手扛着货物,赶往集市的方向。(.好看的小说) 路人中有两个消瘦的身影与其他人行进的方向相反,肩上也只背了一个很小的包裹,一看便知不是早起占摊的小贩,走过他们身边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一眼,虽然觉得奇怪,可在上京城中怪人怪事太多,这点小小的异常根本引不起人们的好奇心。 夕芫和雪春顾自的低头走着,她们早已在隐蔽处换下了宫女的服制,此刻的两人皆穿了一身男装,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乍一看只是比一般男人瘦小些,这身男装还是去年同宇文皓轩出巡时穿的,一直放下柜子的底层沒有扔掉,沒想却派上了大用场。 虽然天还沒有亮,可上京城的南城门处已经聚集了很多等着出城的人,守门的兵士严肃的站在城门两侧,对人们的迭声抱怨充耳不闻,他们只负责准时开启城门,无论等待的人有多心急,城门也不会早开上一时半刻。 夕芫和雪春混在人群里,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处站定,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用眼神相互交流一下,城门前人们都挤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间距很近,说的话很容易被人听去,为了安全起见,一切都要等出城之后再做商量。 城门响起一阵低沉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夕芫看向天际泛起亮光,估摸着宫中大部分宫人已经起來了,自己失踪的消息看來也瞒不了多久,忙拉着雪春挤到前面的位置,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抱怨。 出城时的盘查远比入城要简单的多,沒一会儿长长的队伍便迅速缩短,很快就排到了夕芫和雪春的面前。 士兵们盘查向來靠的是经验和直觉,对那些觉得可疑的才会问上几句,大多数人都是直接放行,夕芫和雪春身形瘦小,相貌文静,一看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很顺利便透过了盘查。 雪春一路上连大气都沒敢喘一下,透过盘查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高兴的差点将手上的包袱甩出去,夕芫笑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是抑不住的兴奋。 可刚出城走了沒几步,后面隐约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夕芫的心被搅得‘怦怦’乱跳,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來。 马蹄声渐渐清晰,不一会儿一队禁卫已至城门前,为首的一个跳下马对守城的军官说道,“皇上有令,今日暂不开城门,将已经出城的人立刻追回,不得延误!” 接到命令守城的军官立刻让兵士去追回刚刚才出了城的人,而夕芫早在感觉到不妙时,就已拉着雪春插到了城门外等待入城的队伍中去。 刚刚出城的人很多,士兵们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住,夕芫和雪春又混在入城的队伍中,很轻易的逃便过了士兵的眼睛。 看着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城外立刻怨声四起,等待入城的人中很多是附近村落的菜农,他们急着将新鲜的蔬菜瓜果运进集市,耽误了时辰便占不到好的摊位,卖不出好价钱了。 原本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下便乱了套,全都向城门涌去,只有夕芫和雪春顶着人潮的压力,慢慢向后退,准备趁乱离开。 夕芫不知道这些禁军是不是冲着自己來的,可禁军出动一定是宫里出了事,此刻若是被困在城里,多半是沒希望再出來了。 夕芫和雪春移动到人群的最后面,见四周无人注意,迅速走下笔直的官道,闪进小路边稀疏的树林之中,疾奔了好一会儿,听到后面并无人追來,才停下來倚在树边大口的喘气粗气。 上京城消失在了草木林立的身后,夕芫转身望去,却再也看不到那座华丽的宫殿,身体里像是有什么遗落在了宫殿之中,突感空乏无力。 凡桃因为夕芫接连几日的反常,寝食不安,天未亮便起身侯在了寝殿内室的门外,心想一定要找机会与夕芫好好的说会儿话,可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是习武之人,对气息很敏感,可是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却丝毫感觉不到屋内有任何气息,就算人睡觉的时候气息会变弱,但也不会彻底消失,凡桃的心不由得一凉,推开内室的门冲了进去。 屋中已经沒了夕芫的踪影,只有两封信孤零零的压在茶杯下,一封是写给她的,还有一封是留给宇文皓轩的。 凡桃迅速看完了自己的那一封,知道这件事凭她一个宫女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夕芫既然留了信给宇文皓轩,凡桃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交到了宇文皓轩手中。 清晨的宫殿里如每一日一样,安静从容,并沒有想贤妃预想的那样,因夕芫的失踪而掀起轩然大波。 一早天刚蒙蒙亮,贤妃便带着一长排的宫人奔赴婉韵宫,心中早已盘算好要怎样揭开夕芫出逃的消息,只可惜天不遂她所愿,刚到婉韵宫门口便被挡了出來。 守卫在婉韵宫门前的禁卫,并不是日常负责婉韵宫安全的,而是直接从璋庆殿调集的,一早宇文皓轩便下了旨意,说夕芫病重需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贤妃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圣意,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先暂时放过夕芫。 璋庆殿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守在殿外的宫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都明智的保持着沉默,以免为自己招來祸端。 宇文皓轩握着夕芫留给他的信,在殿中來回踱步,铁青的面色中透出罕有的焦躁,刘茂林从殿外进來,看向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宇文皓轩的面色瞬间由铁青变成了暗黑。 刘茂林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焦,忙安慰的说道,“已经派人出城向各个方向搜寻了,一定会将夕昭容追回的。” 宇文皓轩强稳住心神道,“一定要密切注意京中各派的动向,随时呈报上來。”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夕芫的安危,在这种敏感的局势中,如果夕芫被匈奴或是成国,又或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抓去,他不敢想象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夕芫寻回。 第六十章 住宿 山野乡间的小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迎着阳光在无边的田野中自由绽放,虽然沒有宫中精心培植的名贵花种耀眼夺目,可在广阔的天地中却透出一股烂漫的清新之感,比宫中的名花看起來更加舒心。 可在如此宁静和谐的景色之中,夕芫和雪春却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两人死死的拉着一头向后退的驴子,虽然用尽了全力,无奈却抵不过驴子的倔强。 她们已经和驴较劲了一上午,不禁沒有前进一步,反而倒退了好几里地,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夕芫气馁的靠在残破不堪的驴车旁,面色因体力不支变得煞白,雪春也好不到哪去,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只不听话的驴。 驴子像是知道自己终于胜利了似的,仰天兴奋的长叫了两声,雪春气愤咬着牙,若是还有力气,她真恨不得跳起來抽那头驴几巴掌。 夕芫原本打算出宫后买一辆马车代步,可出城时发生的变故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因为怕有官兵追捕所以舍弃了官道,专挑一些远离大路的偏僻小径前行。 乡间小路远沒有官道易行,又缺少指路的路牌,夕芫和雪春常常会走错方向,为了能在黑夜前赶到有人烟的地方借宿,有时一天要走上几十里路,虽然在普通人看來并不难,可对于常年生活在宫廷的夕芫來说已是极限,几天下來脚上竟磨得满是水泡。[] 可是在穷困落后的乡野想要买到马车谈何容易,夕芫和雪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一个村户手中买來了这辆残破的驴车,村户见她们急于用车,硬是要了她们二十两银子,若是在城镇之中足可能买上一辆豪华的马车了。 一开始驴子还算听话,可刚走一天就开始闹起了脾气,有时是不听指挥乱走一气,有时是干脆停下來不走,不过每次都沒有今天这么厉害。 夕芫看了眼闹脾气的驴子,起身从驴车上拿下包袱背在身上说道,“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得快些赶路,驴车就扔在这吧。”说着将驴身上的绳套解开,雪春还沒來得及阻止,驴便撒着欢回头向家的方向跑走了。 雪春急的追了上去,可她只有两只脚怎么能追上四条腿的驴,回來后向夕芫抱怨道,“这下可怎么办?连代步的车都沒有了,公主你的脚都起泡了,怎么走啊?” 夕芫不理会她的抱怨,掏出怀中的地图看了一阵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坡道,“翻过这座山坡有一个城镇,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今晚咱们就住在城中的客栈里,明天一早在城里雇辆马车赶路就行了。(.)” 一听说可以住客栈,雪春立刻两眼放光,出上京城后她们一直在乡野中穿行,连一顿热饭都沒吃上,虽然入城有些冒险,可那也抵不了美食的诱惑,雪春还在想着今晚进了城要吃些什么好,夕芫已经走出了好远,她连忙蹦跳着跟上,脸上写满了喜悦和期盼。 虽然山坡看着并不远,可真正走起來却着实费了番力气,不过总算在小镇关城门的前一刻进了城。 小镇的规模不大,但坐落在客商來往的要道上,十分繁华,华灯初上的街道反而比白天时更热闹,來自各国的客商穿着不同的服饰漫步在街道上,到处充满了异域风情。 雪春被小镇中的景象吸引,竟忘了她们现在的处境,不时在街上东瞧西看,要不是夕芫拉着她,她说不定会将整个小镇都逛个遍。 夕芫从街边的几个客栈中,挑了一个门面较大较干净的入住,但只选了一间普通的客房,虽然她们带的银钱很充足,但是眼下的情况不能太招摇,像这种鱼龙混杂的小镇,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去引人注意。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后,夕芫和雪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连续几天的奔波,身体早已酸痛到麻木,一靠到宣软的地方就像散了架一般,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雪春盯着床顶的帐幔,缓缓叹了口气问道,“咱们真的能走回宁国吗?都这么多天了才走过了几座城池,等咱们走回去时,宁国会不会已经被成军攻陷了呀?” 夕芫侧身环住雪春,神色坚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似是在安慰雪春,也似是在安慰自己。 经过了几天的跋涉两人都已困顿不堪,嘴里还在说着话,可眼睛却已睁不开了,大脑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夕芫本还想在夜里警醒一些,可困意排山倒海般涌來,根本不是靠意识能控制的了的,沒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客栈内安静的门廊里,几个身形壮硕的大汉站在阴影中用手势交谈,其中一个大汉神色有些不耐,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向旁边的门比划了两下,他们中似是领头的人连忙按下大汉的手,神色严肃的一摆头,几个大汉虽然面有不甘,却都谨遵命令走掉了。 走廊中从始至终一片安静,几个人从出现到离开沒有发出丝毫动静,诡异的像幽灵一般,要不是地上还留有几个脚印,刚才的一切还真像是幻景。 夕芫和雪春都睡的极好,一夜无梦,待第二日睁开眼时,阳光明晃晃的从窗外照在床头,已近午时,夕芫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脑中一瞬间空白,觉得从昨晚到现在时间仿佛平白跳过了一样,沒留下任何痕迹。 她忙打开床头的包裹和衣服的夹层翻看,还好银钱细软都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來。 一顿折腾之后,雪春从睡梦中被吵醒,本还想要抱怨几句,可看到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时,也不禁目瞪口呆,她们竟然睡到了中午。 雪春疑惑的挠了挠头,她一向不是贪睡的人,以前在宫中时,每日五更起床从未迟过,虽说这几日赶路累着了,可也不至于睡的这么久啊?更奇怪的是她连一点感觉都沒有,好像从昨夜到现在只不过是一眨眼而已。 第一章 险境 在客栈中填饱了肚子,雪春向殷勤的店小二打听了小镇的大概情况后,跟夕芫一起出了店门。(.无弹窗广告) 小镇名叫衡青镇,坐落在通往上京城唯一的一条路上,是南北客商往來的必经要道,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可却十分繁华,就算与上京城相比也毫不逊色,尤其是在晚上,满城火树银花不夜天。 上京因为是姜国的都城,管理十分严格,到酉时便要宵禁,不允许任何人在街上随意走动,可衡青镇不一样,这里民风开放,又集结了各国客商,南北往來的货物也多在这里完成交易,商业十分发达,夜市的灯通常到天明才会熄灭。 夕芫和雪春在街上买了些必备的用品,便向小二所说的车马交易市场走去,由于有了一次很不愉快的驾车经历,所以这次夕芫并不打算买一辆马车,而是要雇一名车夫,以她和雪春的驾车经验來看,自己驾车能不能顺利的走出小镇都很值得怀疑。 來到车市后,夕芫并沒有马上上前问价,而是观察了一会儿别人是怎样雇车谈价后,才试探着问价,可不知怎的,车夫向她们要的价钱总是比其他人的贵上两三成,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是这种情况。 在乡下买那辆驴车时,被车夫狠狠地敲了一笔,夕芫以为车夫是看她们急于用车才非高价不卖,可经过刚才的事她终于想明白,原來她和雪春就长了一副被骗挨坑的脸,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敲她们一笔。 雪春气鼓鼓的踢着脚下的碎石,心中暗骂这些黑心的车夫,想抱怨几句消消气,可看到夕芫的面色也不好,便安静的站到一边。 夕芫倚在市场边的墙角处,用脚尖轻戳地面的浮土,心中默算着还剩下多少银钱,她们是偷逃出宫,身上不能带太多的东西,所以现银的数量很有限,如果要兑换身上的银票,势必会在沿途留下踪迹,很快就会被查找她们的人发现。 按照她们现在花钱的方式,根本支撑不到宁国,夕芫正想着要怎么办才好,一旁的雪春却与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搭讪起來。 大部分车夫都聚集在车市的中心位置,那里人多也很显眼,而周边的这些只是零星分散的站着,看來都是不被中心那些人接纳的,他们的马车与那些人的相比,也略显破旧一些。 通过车夫与雪春的交谈才知,原來周边的这些车夫大多是外地人,本地人怕他们抢了生意,便联合起來将他们阻挡在车市外围。[] 夕芫看了看整片车市,心中有了主意,外围的这些车夫虽说车马破旧了一些,但价钱一定有商量的余地,便走上前对车夫说道,“我们想雇辆马车到南面的城镇,可是身上带的钱不多,您能不能算我们便宜一些?” 车夫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瞒你们说,我已经好几天沒有生意做了,你们看一天三钱可以吗?” “三钱?”雪春惊讶的喊出声,她们在车市中问了一圈,最少的也要八钱一天,可这个车夫竟然只要三钱。 夕芫觉得有些奇怪,可看车夫一脸老实的样子不像是别有企图,在她还犹豫不决时,雪春一把将包袱甩到车上,喊道,“三钱一天说定了!我们雇你的车。” 夕芫想要阻止也已经來不及,只好跟着一起上了车,车夫一脸憨笑,驾着马车快速的出了小镇,一路上与她们天南海北的说个不停,十分健谈,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想到什么说什么,倒是和雪春很合得來。 夕芫默默的在一旁观察车夫,想从车夫过于普通随意的脸上找出些破绽,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人的出现过于巧合,虽然还沒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可一个人总是无端的让人怀疑,十有**都是有问題的。 雪春和车夫之间的谈话听着都极普通,车夫看起來甚至有些憨傻,总是将雪春逗得乐弯了腰,可细听了一会儿,夕芫却觉得车夫是在故意和她们套近乎,车夫说出的话虽然听起來有些糙,可每一句却都似乎是在为接下來的话做铺垫,有如此心智的人又怎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车夫呢? 夕芫心中不由得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打了个哈欠对雪春说道,“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你也一起进车厢里來吧!” 雪春正说到兴头上,满脸意犹未尽之色,进到车厢内拉着夕芫说道,“这个车夫真有意思,咱们这一路肯定不会闷了。” 夕芫从车帘的缝隙中看了眼车夫的背影,拉过雪春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雪春正疑惑是怎么回事,夕芫在她的掌心中写道,‘这个车夫有问題’。 雪春紧张的想要回头去看,可夕芫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又写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我借口下车,咱们趁机逃走。’ 雪春也拉过夕芫的手,写下,‘包袱怎么办?’ 夕芫咬了咬牙,比划着口形说道,“不要了,逃命要紧!”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手心里的潮湿,夕芫掀开车厢侧帘,寻找适合逃脱的地方,可走了好久周围一直是一片平坦,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忙拿出怀里的地图。 地图上去往南面城镇的路应该在两山之间,怎么可能是一片平坦呢?雪春在看到地图时,脸色刷的一下惨白,眼神恐惧的看着车夫的背影,吓得几乎要哭出來了。 夕芫将她抱在怀里,在车厢中四下寻找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可翻來找去却只有她们带上车來的包袱。 处于极度的紧张中连呼吸也变得不畅,夕芫强迫自己镇定,可身体却不听从她的指挥,大脑变得越來越混乱,连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只想一头倒下去睡个痛快,这种感觉和昨晚入睡前几乎一模一样。 夕芫猛地一惊,使劲掐向自己的手臂,剧烈的疼痛暂时赶走了睡意,可她怀中的雪春早已昏睡过去,任她怎么拍打也沒有丝毫反应。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夕芫已经把手臂掐的青紫一片,可睡意却在一点点加重,无助感从四面八方向她袭來。 夕芫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临昏迷前的一刻,恍惚中似乎看到车夫转过头來,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 第二章 心伤 烛火通明的璋庆殿中弥漫着窒息的紧张气氛,连站在殿外职守的宫人也感到了几分不寻常的压抑,突然殿内‘啪’的一声碎裂之响,宫人们皆打了个冷战,畏缩的朝殿内看去,可沒有一个人敢冒然进入。(.无弹窗广告) 这些天皇上的脾气不太好,每日阴沉着脸,紧蹙的眉宇从未松开过,虽然沒有随意拿人出气,可宫人们还是整天心惊肉跳,稍微有响动便会惊出一身的冷汗。 远远的,刘茂林脚步匆忙的向正殿走來,宫人们看见他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重重的吁出一口气,宇文皓轩发脾气时也只有他才能劝得住。 刘茂林一进殿门便看到满地的纸屑和摔成两半的镇纸,蹙了蹙眉,对门外的宫人训斥道,“沒看到殿里这么乱吗?还不快进來收拾!” 得到他的命令宫人们才敢进入大殿,手脚麻利的将地面收拾干净后,逃命似地退了出去,仿佛走晚了一步便会丢了性命似的。 夕芫自出宫后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宇文皓轩派出了近半数的暗卫暗中查询,可至今都沒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传回,他每日身心焦虑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脑中便全是夕芫的影子。 如今漠北与匈奴的对峙已进入焦灼状态,匈奴多次将营地向前搬近,大战一触即发,南面宁国的洺水城在成军的围困下已经坚守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城内的粮食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虽然他不断向成国施压,可成国却丝毫不为所动,看來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将宁国收入囊中。 仅数天的时间宇文皓轩就瘦了整整一圈,原本丰盈的脸颊微微下陷,眼中布满了网状血丝,下颌上冒出星星点点的胡茬,乍一看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一样。 宇文皓轩抬起头看了眼忧色浓重的刘茂林,从刘茂林微颓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宫外的暗卫依然沒有进展,宇文皓轩闭上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满脸疲惫之色。 刘茂林心中有些不忍,可暗卫的消息还得通报,抿了抿嘴说道,“暗卫回报说,似乎在衡青镇发现了些踪迹。” 宇文皓轩噌地从座椅上挑起,多日來黯淡的眼眸又重新闪耀出光芒,快步走到墙上的疆域图前,找到衡青镇的位置,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大笑道,“快去准备,朕要亲自到衡青镇走一趟。” 刘茂林虽然不忍将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浇灭,可暗卫带回來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着刘茂林为难的神色,宇文皓轩也察觉出异样,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茂林低下头,避开他锐利的双眸说道,“暗卫在衡青镇打听到,有两个年轻的公子,与夕昭容和雪春很相似,她们一天前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向南面走了,暗卫从衡青镇向各个方向追出了很远,连小路都沒有放过,可却沒发现那辆马车的踪迹,衡青镇的车夫都说,以前从來就沒有见过那个车夫” 刘茂林正说着,却听见‘噗’的一声,一股血腥味扑鼻而來,宇文皓轩半扶在桌案前,鲜血从口中滴落在青色的石砖上,格外刺眼。 刘茂林愣了一瞬,忙上前扶住宇文皓轩倒下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冲殿外喊道,“太医!快宣太医!” 他想将宇文皓轩扶到偏殿的暖阁中,可宇文皓轩却死死的握着他的手,双眼猩红的问道,“暗卫还有什么消息?” “先别说话,师公说你的伤不能激动,不然会复发的,你镇定一些什么也不要想,外面的事有我和大师兄!”刘茂林按住宇文皓轩肩膀上的伤口,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他体内。 虽然止住了吐血,可宇文皓轩的面色却越來越苍白,发青的嘴唇微抖着说道,“镇定?我怎么可能镇定?夕芫和雪春都失踪了,你能镇定吗?” 刘茂林别过头,掩饰双眸的微红,强压下哽咽说道,“你身上有伤,怎么能跟我比?你不要说话了,太医马上就到。” 刘茂林的劝慰沒有起到丝毫作用,宇文皓轩依然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猩红的双眼似是要冒出火來,“告诉我,还有什么消息?” 刘茂林知道他的固执,可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说出來只能让伤情更加严重,情况危急管不了许多,刘茂林咬了咬牙,抬手劈向他的后颈。 宇文皓轩眼前一黑,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耳边像是有风吹过,窸窸窣窣之声让人无比心安,原本燥热的胸口,似是沁入一股清泉,慢慢抚平烙痕冷却心伤。 郁火渐渐消散,宇文皓轩幽然转醒,只觉得浑身无力,刘茂林见他张开眼睛,忙端來一杯温水让他喝下,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刚刚给你吃了师公上次來时留下來的药,太医说是过度劳累,又加上怒火攻心,才导致旧伤复发的,刚才打晕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的伤势要是再严重,恐怕就得请师公他老人家下山了。” 宇文皓轩缓缓坐起身,已经不像昏厥前那么激动,眯眼看着榻前的火烛问道,“暗卫还有什么消息?”声音低沉,如一汪春水般平静,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这是风雨欲來的前兆。 刘茂林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实情讲了出來,“暗卫在衡青镇周边搜寻不到踪迹,如果那两个人真是夕昭容和雪春,现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上京中最近一段时间,右贤王渗透进來的暗探有较大的动作,我们的卧底从内部了解到,他们是要绑架什么人,可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从时间上來看,似乎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从夕昭容离宫后开始的。” 宇文皓轩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回正殿,边走边说道,“派人将情况告诉哈布旦,如果他能找到夕芫,朕免他一年的进贡,不!”宇文皓轩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坚毅,“三年的进贡!” “是!”刘茂林面露喜色的应声,三年的进贡是个不小的诱惑力,如果夕芫和雪春真的在右贤王手中,哈布旦定会想尽办法将她们救出。 宇文皓轩又想到些什么,神色严肃的嘱咐他道,“哈布旦咱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主要的希望还得依托在子昭身上,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出宫一趟。” 刘茂林虽然心中也很焦急,可头脑还算清醒,劝说道,“现在这种局势你绝不能出宫,如果宫中空虚他们一定会趁乱起事,外面有大师兄和我,你就放心吧!” 宇文皓轩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心早已飞出了宫,可他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了太多的重担,每一个都如千斤坠一般,而他自己的情感只能默默藏在心中,在沒有人的角落里独自悲伤。 第三章 帐篷 黑暗车厢中,夕芫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斜倚在冰冷颠簸的厢壁上,微张着双眼呼吸沉重,雪春靠在她身旁睡的十分不安稳,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是做了不好的梦。 从昏迷中醒来,她们便被绑在了这辆马车内,车厢是完全封闭的,没有侧窗,只从前门的缝隙中透进一点点亮光,几天来她和雪春吃住都在车厢内,下车活动时都会被蒙上双眼,而且身边有两个女人寸步不离。 虽然看不见外面的环境,可从越来越寒冷的温度变化中,不难判断她们是在向北走,夕芫多次想与看守的人交谈,套出些信息,可无论她说什么,这些人都像没听见一样,丝毫不予回应,而且他们说话好像也有意避着她和雪春,几天来她竟没听到过他们的任何交谈。 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夕芫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天一直日夜兼程,甚少停歇,马车也跑的飞快,夕芫本就不习惯坐马车,在连日的颠簸下肠胃似乎也出了问题,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还经常呕吐。 雪春被她的干呕声吵醒,忙靠到近前问道,“怎么了公主?又难受了吗?” 夕芫虚弱的摇了摇头,额头顶在车壁上大口的喘着气说不出话来,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雪春焦急的挪动到车门处,用身体使劲撞击了几下,喊道,“你们赶着投胎吗?路不好就不能走慢一些!” 雪春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可没想到马车真的慢了下来,她高兴的挪回夕芫身边,听着夕芫的喘息声渐渐平稳,说道,“公主,这些人好奇怪,明明能听懂咱们的话,可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和咱们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呀,都走了这么多天了,要把咱们带到哪啊?” 夕芫哪里会知道这些,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这种情况咱们根本逃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路再远也总有到的一天,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 车厢内一阵沉默,雪春蜷缩着坐在一角,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失去了色彩,夕芫心中一阵难过,却不知要怎样劝慰,现在她的样子也一定好不到哪去。 天色渐渐变暗,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夕芫和雪春被拉下车,照例是蒙着双眼,可这次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她们被身后的人押着走了很久,最后并没有返回马车中,而是进了一间屋子,雪春忍不住叫嚷了几句,可周围一片安静,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夕芫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感觉屋中只有她和雪春两个人,便轻声对雪春说道,“你别出声,用嘴帮我把蒙眼的面罩咬下来。” 面罩只是在脑后系了一个活扣,雪春轻轻一咬便将面罩解开,夕芫睁开眼慢慢适应屋中的黑暗,却发现她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她想象的屋子,而是一顶帐篷。 帐篷!夕芫心中‘咯噔’一下,中原人大多居住在房屋之中,虽然各国房屋的样式有所不同,可却没有居住在帐篷中的,只有匈奴这种游牧民族才会住在帐篷里,难道她们现在是在匈奴? 雪春见夕芫好半天没有动静,急道,“公主你看到什么了?快帮奴婢也解开呀!” 夕芫回过神,俯身将雪春的面罩也咬了下来,雪春看向四周‘咦’了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帐篷,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房子呀?怎么好像是用布做的。” 夕芫面色凝重,一边察看四周的环境一边说道,“这是帐篷,是匈奴人住的居所,他们以放牧为生经常迁徙,这种帐篷方便携带,中原内地一般是没有的。” 听到‘匈奴’两个字雪春的脸都绿了,她虽然没有见过匈奴人,可却听说过他们的很多恶行,在她的印象里匈奴人都是残暴凶狠的怪物,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夕芫看出雪春的不安,安慰她道,“别怕,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咱们带到这来,一定有什么目的,咱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雪春神色惊惧,微颤着双唇问道,“他们不是想要吃了咱们吧?” “傻丫头!”夕芫被她逗得一笑,“匈奴人又不是野兽,怎么会吃咱们,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雪春瞥了瞥嘴,不过经夕芫一说倒是真安心了不少,挣了挣捆住手腕的绳子说道,“公主你转过身去,奴婢帮你把绳子咬开。”说着便俯身去咬夕芫手上的绳子,绳结打的很紧,费了好大的劲才咬开。 夕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将雪春的绳子也解开,两人躬身悄悄的走到门前,想要听听外面的动静,可刚刚靠近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要躲时已经来不及,门帘被‘哗’的一下掀开。 夕芫和第一个进来的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当场,直到那人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声音粗野的吼了一句,夕芫和雪春急速向后退去,却被脚下的杂物绊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进入帐篷的两个彪形大汉越走越近。 两个大汉长得粗犷黝黑,有明显的匈奴人特征,口中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这回夕芫已经能肯定,她们是被匈奴人绑架了。 虽然言语不通,可两人脸上显现的淫|欲之色已经昭示了他们心中所想,夕芫忙将雪春护在身后,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硬物,砸向走在前面的灰衣大汉,大汉闷哼一声却没有停下逼近的脚步,一把扯住夕芫的胳膊甩向一边。 夕芫重重的跌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灰衣大汉伸手撕扯她的衣服,可后进来的黄衣大汉却拉住了他,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灰衣大汉瞟了夕芫一眼,面色似有不甘,转身抓起另一边的雪春。 雪春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任由大汉将她提起,胸前的衣襟被大汉轻轻一扯,‘嘶’的一声露出了胸前大片白皙。 夕芫拼命拉扯捶打两个大汉,可她的力气落在大汉身上却像是挠痒一样,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灰衣大汉被她打得不耐烦,一拳将她砸到在地,夕芫只觉得胸口像撕裂一般,再也使不出力气,眼睁睁的看着雪春被两个大汉压在身下。 第四章 故人 雪春在挣扎中用尖利的指尖划破了灰衣大汉的面颊,长相本就凶煞的大汉,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后,更加狰狞恐怖,乍一看像阎罗殿里的恶鬼一般。 灰衣大汉粗鲁的抹了一把伤口,看到手背上的血迹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掐向雪春的咽喉,白皙细弱的脖颈在那只黝黑粗壮的手掌下,如盈盈一握的细柳般不堪一击,雪春立刻翻出了白眼,眼看就要断气。 灰衣大汉似是还不解恨,另一只手狠狠地抽向雪春的脸颊,瞬间青肿一片,灰衣大汉脸上的狠虐之色浓重,明显已经下了杀心,可在他再次下手抽打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黄衣大汉警觉地跳了起来,回身看见夕芫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只烛台,手掌被烛台的棱角割破,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而烛台的尖端正插在灰衣大汉的后心处。 黄衣大汉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夕芫,说了几句匈奴语,却没有立刻杀了她,似乎是有什么顾忌,可被她刺伤的灰衣大汉却没这么好的脾气,回身甩手将她狠狠地摔出数丈开外。 夕芫的力气有限,加上匈奴人穿着较厚,那只烛台只插入了一寸不到,根本伤不到灰衣大汉的性命。 夕芫趴在地上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看着一脸愤怒的灰衣大汉靠近,认命的闭上双眼,此刻她和雪春都如江河上漂浮的一片落叶,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从儿时记事到嫁入姜国的宫廷再到逃离皇宫,十几年经历的一切瞬间在脑中回放,夕芫的嘴角慢慢浮现出笑意,她爱过,恨过,彷徨过,也坚定过,所有她曾经期盼的,害怕的,统统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可就在她准备安然赴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闷响,连身下的地面都随之一震。 被巨响拉回现实,胸口的痛变得清晰起来,夕芫费力的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上涌。 前一刻还对她磨刀霍霍的灰衣大汉,此刻已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瞪得奇大,似乎死不瞑目,而她刺入的那柄烛台已经穿过身体,嵌在大汉的前胸之中,烛台尖部沾染的满是鲜血。 黄衣大汉看着倒地身亡的同伴,眼中满是恐惧,黝黑的脸庞居然变得惨白,扔掉手中的弯刀向门口跪了下去,夕芫这才发现,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来人背对着她站,在微弱的月光下只能看清轮廓,和一身青色的衣衫,身材没有匈奴人魁梧,却很挺拔,看那名黄衣大汉的神色似乎很畏惧他。 青衣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匈奴语,黄衣大汉忙将已经死去的灰衣大汉拖出帐篷,路过青衣人身边时故意绕开,保持着一定距离,像是在躲避瘟神似的,青衣人嘴角发出一声冷哼,转身看向地上的夕芫。 夕芫低下头没有与青衣人对视,从刚才黄衣大汉的反应中她断定,这个青衣人一定更为可怕,不然为什么如此凶悍的匈奴人见了他都像见了阎王一样。 帐篷中陷入诡异的静谧,许久青衣人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夕昭容,别来无恙!”声音温煦,让人如沐春风。 一句‘别来无恙’说明他们是故人,夕芫惊讶的抬起头,一张清秀干净的面容呈现在眼前,似是在哪见过,夕芫迅速搜索过脑中的讯息,突然眼眸一亮,这个青衣人不就是上元节时卖给他们花灯的韩玉吗?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夕芫似是想起了自己,韩玉俯身去扶她说道,“这些匈奴人就是粗俗,让夕昭容受惊了。” 夕芫对他的忌惮一点也不比刚才那两个匈奴士兵少,侧身躲过他伸出的手臂,自行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向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雪春,将雪春破碎的衣衫掩好,抱在的怀中,警惕的看着韩玉。 韩玉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臂,并没有因夕芫拂了他的面子而恼羞成怒,而是像羞涩少年似的挠了挠头,说道,“没想到半年过去了,夕昭容还能想起我这个小人物。” 夕芫冷笑一声,面上尽是鄙夷,“韩公子费尽心机想要引得注意,我怎么好意思忘呢?韩公子应该是汉人吧?” 韩玉轻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听出了夕芫话中的嘲讽之意,在引得宇文皓轩注意的这件事上他的确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他的长相明显是中原南方人的特征,夕芫之所以问他是不是汉人,便是在讽刺他身为汉人却在为匈奴人卖命。 虽然中原也分很多个国家,几百年来一直分分合合征战不断,可若与匈奴人的矛盾相比,一个是内部矛盾,一个则是永远无法化解的外部争端。 中原人和匈奴人已经仇视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中原人认为匈奴是蛮夷之族,从心底里鄙视,而匈奴人认为中原人狡诈阴险,只会耍阴谋诡计。 可韩玉并不在乎这些,神色没有一丝恼怒和愧疚,翘起腿斜坐在身后的案几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道,“中原人如何?匈奴人又如何?都是父母生养的,有什么区别?” 夕芫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其实她也不赞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可对于匈奴她真的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只要一扯上匈奴似乎总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譬如去年在凤阳坡上的那场恶战,便差点夺去了宇文皓轩的生命。 “不过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韩玉说着从案几上跃了下来,走到夕芫面前蹲下说道,“我并不是为匈奴卖命,我这个人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只不过欠了右贤王一个人情,答应为他做几件事而已,这次已经是最后一件了,恢复自由的感觉真是好啊!” 韩玉起身伸了个懒腰,神色十分惬意,夕芫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平和的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把我们骗上车的车夫就是你扮的吧?” 夕芫记得宇文皓轩曾说过刘茂林会做人皮面具,这种面具带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是假的,想必偌大的江湖中一定不止刘茂林一人有这样的绝技。 第五章 软肋 韩玉轻吹起额前的碎发,笑道,“不错,那个车夫就是我扮的,能看破我的伪装,夕昭容还是第一个,不过我已经很小心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夕芫抱着雪春向后挪了挪,与再次蹲在她面前的韩玉保持着距离,无辜的说道,“我是乱猜的,没想到韩公子承认的这么爽快。” 韩玉微蹙了下眉,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眼眸凌厉的看向她,嘴角牵起冷漠的弧度,“知道的多了,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吗?” 夕芫心中突地一寒,面上却强自镇定,哼笑道,“要杀你早就杀了,留我们到现在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吧?杀了我们可不好跟右贤王交待呢!”说罢毫无畏惧的看向韩玉,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丝挑衅。 以她和雪春现在的状态,韩玉要杀她们易如反掌,夕芫知道自己手中没有任何筹码,要想保住性命,只有先找到韩玉的弱点才行。 可她的威胁没起到任何作用,韩玉嘲讽的笑道,“收起你的小聪明吧,我韩玉混迹江湖近十年,要是这么轻易就被吓怕,早死上百八十回了,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刚才只是吓吓你而已。”说罢笑着起身,抖了抖衣襟上的尘土,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过夕芫并没有因为韩玉的话而放松警惕,她一直觉得韩玉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伪装,他真正的面目一定不简单,像韩玉这种江湖上的亡命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杀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许仅仅只是因为看不顺眼。 韩玉见她如临大敌一般,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要是换成一般娇滴滴的女子怕早吓昏过去了,便和煦的笑道,“你不用怕我,我的任务只是将你带给右贤王,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在这跟你说话,只不过是因为这都是匈奴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来找你聊天解闷而已。” 夕芫想了一下她们的处境,如果韩玉走了,那个黄衣大汉保不准会回来为同伴报仇,就算他不来,这里还有无数的匈奴士兵,她和雪春的安全根本没有保障,韩玉这个人看起来也很健谈,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卸下眼中的戒备,再抬头时夕芫的面上露出些许温和之色,说道,“原来韩公子也不喜欢匈奴人,既然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公子为何不早些回中原呢?” 韩玉蹲的有些累,索性也坐在了地上,回答道,“还有一些私事要做,不过也就这几天了,中原现在已经是漫天柳絮的季节了吧?再看看这里,满天的风沙,从打我来了就没停过。” 夕芫笑道,“匈奴之地贫瘠苦寒,怎么能和中原相比,有史以来匈奴不断犯我中原之境,便是因为中原土地肥沃气候宜人,这些年他们的动作更是大了,为了能在中原占得一席之地真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说着叹了一声,“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右贤王为什么要将我绑来这里,难不成是想用我来威胁宇文皓轩?我可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夕芫边说边看着韩玉的反应,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可韩玉一直低着头,在昏暗的帐篷内看不清神色,夕芫见他不为所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可韩玉却突然抬起头,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夕昭容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我又不是匈奴人没什么好瞒你的,只是我了解的也不多,匈奴人抓你来是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你有多重的分量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抓你是受了姜国皇宫里某个人的指使。” 夕芫心中一惊,难道是宫里有匈奴人的探子?可匈奴人与中原人长相迥异,不可能混进宫去,可看韩玉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宫中有人与匈奴人勾结。 这样的人在宫里就是一颗随时会炸的雷,夕芫浸出一身冷汗,担忧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宇文皓轩。 韩玉并没有注意到夕芫的异常,兀自神色纠结坐立不安,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在犹豫着要怎样开口。 夕芫和韩玉各怀心思的沉默了一阵,终于韩玉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上元节时和你一起的那位盈盈姑娘,不知在宫中是个什么位份,都说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天敌,我看你们倒是相处的很好。” 夕芫疑惑的抬起眼眸,不知他为何要突兀的提起夏盈盈,可看到韩玉的脸颊因羞涩而有些红晕,心中一亮登时明白了大半,也终于找到了韩玉的软肋。 夕芫轻笑道,“韩公子误会了,盈盈她并不是宫嫔。” 韩玉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相思的喜悦和不安全都写在了脸上,忘记男女授受不亲,拉起夕芫的手问道,“那她可有喜欢的人?那天穿白衣服长得很美的男人是谁?盈盈好像跟他很亲近。” 夕芫抽回自己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夏子昭最讨厌别人说他长的美,要是他现在在这肯定将韩玉碎尸万段,韩玉想要见盈盈,夏子昭死也不会答应的。 看见韩玉还一脸殷切的等着她回答,夕芫撇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将夏盈盈的情况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韩玉,故意将自己和夏盈盈的关系说的很亲近,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夏盈盈却成了她和雪春救命稻草。 韩玉的神色随着她的讲述越来越入迷,夕芫不禁心虚起来,要是韩玉知道她所讲的大部分都是子无虚有的事,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夕芫从不知道自己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心中不禁感叹,人的潜能还真是无限,在极端的条件下激发出来,连自己都会感到惊讶。 又说了一会儿,夕芫虽然脸上笑着,可掌心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一边要观察韩玉的脸色,一边还要绞尽脑汁的编着谎话,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心力交瘁。 第六章 谎言 夕芫觉得自己将一辈子的谎话都说尽了,到最后语尽词穷,再说下去谎言一定会漏洞百出,正想着要如何将话题从夏盈盈的身上转移时,她怀中的雪春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眼皮微微颤动的几下。 韩玉靠到近前,翻开雪春的眼皮看了看,说道,“她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看样子是被吓坏了,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来。”说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夕芫看了看雪春,忙叫了一声,“等等!”韩玉回过头,用眼神学问她还有什么事,夕芫指了指雪春破碎的衣服道,“能给我们找身干净的衣服吗?” 韩玉爽快的说道,“没问题!”可刚走出帐篷却有退了回来,盯着夕芫,神色十分认真,前后不过瞬间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夕芫心中一紧,不知是不是韩玉识破了她的谎话,一只手在身后摸索找寻可以防身的东西,可韩玉却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后问道,“你刚才说时常能见到盈盈是真的吗?” 夕芫一愣,没想到他是要问这个,虽然心中有些发虚,可还是十分肯定的说道,“当然,盈盈住的离上京不远,我们隔一段时间便会见上一面。” 韩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闪身出了帐篷,夕芫看着他消失后,身体瞬间瘫软,神经也因长时间的紧绷而变得脆弱不堪,单手支撑着身体,努力压抑着胸口的喘息。 雪春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睁眼看见夕芫时,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虚弱的叫了声‘公主’,夕芫忙将她扶起倚靠在身后的一堆杂物上,问道,“是哪里疼吗?别哭,那两个匈奴人走了,咱们没事了。” 雪春还是不停的哭,任夕芫怎么安慰都没用,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夕芫突然很后悔自己冒失的偷逃出宫,她和雪春长年生活在深宫中,对外界知之甚少,就算没有被匈奴人绑架,以她们的能力恐怕也很难安然无恙的到达宁国。 夕芫安慰着趴在自己肩头哭泣的雪春,心中很空虚无助,突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雪春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经过刚才的惊吓,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稍有响动便会异常紧张。 夕芫见进来的人是韩玉,忙笑着对雪春说道,“别怕,他是好人,刚才就是他救了咱们的。” 雪春有些惊慌又有些迟疑,虽然她相信夕芫不会骗她,可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有着本能的惧怕。 韩玉神色微滞,瞬间又恢复正常,将两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事物丢给她们,说道,“先把衣服换好吃些东西,我就在帐篷外,好了叫我。”说着便出了帐篷。 雪春见了吃的才感觉到肚子很饿,抓起那些看起来不怎么可口的食物便往嘴里塞,夕芫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摇了摇头,拿起韩玉扔过来的衣服,细看之下却蹙起了眉头。 这两套衣服都是灰土色的粗麻布衣,除了破旧一些也没什么,只在衣服的下面却有两个兽皮软甲,夕芫突然想起那两个匈奴士兵的穿着,他们也是以粗麻布衣打底,外面套了一件兽皮软甲,这是匈奴士兵的装扮,难道韩玉是要她们扮作匈奴人吗? 夕芫心中有些疑惑,可看了看自己浑身脏污不堪和雪春已经破裂的衣裳,只好换上了这身匈奴人的装束,韩玉显然是尽量找的小号的衣服给她们,可穿在身上还是如唱戏人穿的戏服一般滑稽可笑。 韩玉在看到她们时,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可考虑到她们眼下的困境,硬是将笑又憋了回去,摇摇头说道,“衣服这样可不行,连路都走不了。”说着从袖见抽出一把匕首。 夕芫的心立刻狂跳起来,把雪春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韩玉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韩玉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蹲在地上拉起她的脚,用匕首割掉了长出来的裤脚和衣襟,夕芫的心跳慢慢平静,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们穿匈奴人的衣服?” 韩玉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修整她们的衣服,直到一切都弄妥后,才将匕首收回到袖中,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呢?” 虽然只是相处了很短暂的时间,可夕芫已经体会到了他不按牌楼出牌的性子,脑中闪过一个似乎不太可能的想法,试探着说道,“难道韩公子是要救我们出去吗?” 韩玉挠了挠后脑咧嘴一笑,“对!” 夕芫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是这个人亲自将她们抓来的,现在却又要救她们,难道是因为她和夏盈盈相识吗?可像韩玉这种江湖人,怎么可能紧紧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改变要做的事呢? 可韩玉这个人还真不能用普通人的思想去衡量,夕芫觉得他做出任何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韩玉见她面色不定,解释道,“我说过我这个人喜欢自由自在,如今我把你们抓过来交给右贤王,欠他的情也算还完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韩玉不再多说,只丢下一句‘跟我走’便转身向门口走去,雪春一直呆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夕芫立刻从惊疑中反应过来拉起她迅速跟上韩玉,她们被囚禁在这里,外面到处是匈奴人,若想逃走,韩玉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不管韩玉的目的是不是真的想要救她们,夕芫都想要赌一把。 出了帐篷她才看清,这里像是匈奴人生活的聚集地,隐隐从中心位置传来喧闹之声,无数顶帐篷在眼前一直延伸下去,黑夜中看不到尽头,只剩下点点火光,而她们所处的地方是这个帐篷群的最外围,所以几乎没人走动。 夕芫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将她们囚禁在这里,至少也要留人看守,可周围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是让韩玉支开了吗? 夕芫正不解时,眼角的余光瞟过帐篷的侧面,突然向后退了数步跌坐在地,雪春想要去扶她,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体瞬间僵直。 第七章 好人 帐篷旁边一个匈奴士兵模样的人仰面躺在地上,篝火的光亮映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七窍中涌出的黑色血液还在慢慢流淌,眼睛和嘴巴张的很大,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似乎死前极其痛苦。 雪春从惊恐中醒过来,刚要尖叫出声,夕芫一把捂住她的嘴,看向火光密集的帐篷区,她们这边火光虽然暗,可离密集区域并不远,匈奴人以打猎放牧为生,听力相当敏锐,如果雪春叫出声,她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雪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夕芫艰难的转头看向韩玉,匈奴士兵的血液还未凝固,一定是刚刚被杀,也只有韩玉才会这么做。 可韩玉神色平静的看着她们,像是只不过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倒是她们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一阵风吹过,夕芫只觉得脊背凉浸浸的,韩玉一定是在她们换衣服的时候将看守的匈奴士兵杀死,可她们在帐篷内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杀人的方法有千百种,可韩玉却选择如此痛苦的方式,从匈奴士兵扭曲的面孔上便能感受到他死时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韩玉见夕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心中一阵不快,嘲讽着冷笑道,“不要告诉我你在同情他?难道忘了刚才他对你们做过什么了吗?夕昭容能在宫廷里活的这么久,应该知道同情敌人无异于自杀的道理。” 夕芫转头看向匈奴士兵,从扭曲的面孔中勉强辨认出,正是企图强|暴雪春的黄衣大汉,心中的负罪感也慢慢消散,她强忍着胃中翻腾的呕吐感,拉起呆若木鸡的雪春,对韩玉说道,“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带我们出去?外围虽然人少,可营门那里必然有岗哨。” “什么都不用问,跟着我就行了。”韩玉说完也不管她们能不能跟的上,大步向营门的反方向走去。 夕芫有些担心,她们这样明目张胆的穿过军营,如果跟匈奴士兵打上照面,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一看便能发现她们是假冒的,可韩玉的神色胸有成竹,夕芫还是决定相信他,拉着雪春一路小跑的紧跟在他身后。 军营中有很多士兵坐在篝火旁饮酒作乐,越靠近他们夕芫心中越发紧张,雪春更是吓得双腿打颤,如果不是夕芫拉着早已瘫软在地。 夕芫低着头余光不停瞟向周围的篝火,可就在她紧张到顶点时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本说笑的匈奴士兵见到他们后,神色变得恐惧不安,慌张的向后退去,仿佛他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夕芫先是疑惑了一会儿,可看向韩玉的背影时,突然明白这些匈奴士兵只是害怕韩玉一个人而已,再看向那些惊慌躲避的士兵,果然都是看着韩玉的,丝毫没注意到她和雪春。 韩玉在汉人中也只能算得上中等身材,在匈奴人眼里更是弱不禁风,可匈奴人为何如此怕他呢?夕芫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韩玉的双眸也不自觉露出一丝惧怕,心想匈奴人一定不会无端这样异常,韩玉这个人肯定有可怕的一面。 夕芫想要用眼神警告雪春小心韩玉,却发现雪春紧闭着双眼,仅凭着她的拉扯走路,口中还默念着什么,大概是求佛祖保佑之类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匈奴人的异常。 夕芫叹了口气,心想她不知道也好,自从被关进帐篷她已经受了太多的刺激,如果再受到惊吓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韩玉带着她们穿过匈奴人的军帐,后面则是一些民用的帐篷,明显破旧了很多,篝火也没有几处,那些老弱妇孺一见到韩玉,都像见了鬼一样撒腿跑进帐篷,所有的人一瞬间就都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夕芫拉了拉身边的雪春,告诉她周围已经没有人了,雪春见已经离开军营有一段距离,神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他们不停地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周围依然是一片漆黑,韩玉停了下来,回身对夕芫说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说着递过来一个包袱,“这里有两件普通的衣服,还有一些银钱。” 夕芫接过包袱,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们不熟悉地形又不懂匈奴语,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中原。” 韩玉看了看天际,抬手指向一条较为宽阔的大路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会到瓦古城,那里是中原与匈奴通商的城市,有很多中原的商队,只要给钱就能带你们回去。” “那你呢?”夕芫没有马上走,而是问韩玉的去向,没有韩玉在她们身边,只要有一点小小的变故,她们可能就无法回到中原。 韩玉看了看与那条大路相反的方向,说道,“我说过我有其它的事要办,你们还是快走吧,匈奴人很快就会发现你们不见了的。” 夕芫还想追问,可雪春害怕匈奴人会追来,不停的催促她,夕芫知道再说什么韩玉也不会跟她们一起走,便问道,“韩公子可否留下真实姓名,若有幸能回到中原,日后也好报答。” 韩玉温和的一笑道,“不用报答,其实我救你们不光是因为盈盈,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你说我是好人,这个世上还从没有人说过‘我是好人’,不过你要是知道我是谁,恐怕也不会觉得我是好人了,还是不要知道了。” 夕芫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在帐篷中她的确随口对雪春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韩玉却上了心,她回过神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已是一片漆黑,早已没有韩玉的踪影。 夕芫回头询问雪春有没有看见韩玉到哪去了,雪春茫然的摇了摇头,显然什么也不知道。 夕芫向四周看了一下,确定韩玉已经不在,便和雪春到一处隐蔽的草丛中将包袱里的衣服换上,又把换下的匈奴军装掩埋后,顺着韩玉指引的方向走去。 第八章 失踪 大路虽然宽阔易行,可夕芫并不敢走在上面,路面笔直且毫无遮挡,如果后面有追兵很快就会发现她们。 夕芫和雪春手拉着手走,在路边的灌木丛中艰难跋涉,和大路保持着恰好能够看见的距离,灌木丛中常年无人行走,到处荆棘横生,还好韩玉给她们的衣服是由兽皮制成的,在荆棘的剐蹭下不至于破裂。 夕芫拿着匕首在前面开路,手掌被细刺划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虽不是很痛,可双手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在黑夜里看着尤为恐怖,从前她曾听说,在森林里鲜血的味道可以引来野兽,夕芫不安的看向四周,不知道这种小规模的灌木丛里会不会也有野兽。 又走了一会儿,荆棘终于慢慢减少,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虽然又饿又累,但却不敢停留,从包袱中拿出两块干粮分给雪春,两人边走边吃。 没过多久身后的雪春突然惊呼了一声,夕芫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很大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慢慢向她们移动,夕芫愣了一瞬,猛地意识到那些光点是火把,看火把的数量不下百个,一定是匈奴人发现她们逃走后出来搜寻了。 夕芫一把拉起还在惊愣中的雪春,飞奔着向前跑去,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夹杂了几声隐隐约约的狗吠,夕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们的目标渺小,如果只有人来搜寻,要发现她们不会太容易,可狗却可以带领搜寻的人准确找到她们,匈奴人养的狗都是用来打猎的,不光个性凶猛,嗅觉更是灵敏,几里地之外的猎物,只要一闻便能确定方位。 虽然知道这次肯定是九死一生,可夕芫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的跑,尽快甩掉追踪她们的人,到达韩玉所说的瓦股城内,人多的地方也是最好掩饰身份的地方。 夕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胸膛像要炸开了似的,突然她看到前面似乎有光亮,那些光亮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大,又向前跑了一段后,她终于看清那是城墙上的巨型火堆。 那些火堆就像是生的希望一样,引着精疲力竭的夕芫不断向前,她一边奋力向前跑,一边叫身后的雪春快一点,可在四周绝对的黑暗中只有那些火光作为引导,根本看不清地上有什么。 夕芫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扑倒在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肯定是被蹭破了,可她顾不得这些,心想雪春还在后面什么都不知道,连忙回身提醒道,“快停下,前面有东西,别???” 可话还没说完,夕芫便愣在了那里,漆黑的身后,只有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哪里还有雪春的影子。 夕芫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固,周身彻骨的寒冷,她不久前还听见雪春的喘息声,就算摔到落下也总会发出声音,可现在雪春却在她身后无声的消失不见了。 试探着喊了几声,可四周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再没有任何回应,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夕芫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黑夜中无比的凄凉。 一阵冷风吹来,夕芫打了个寒颤,头脑也在瞬间清醒过来,如果她一直是这种状态,不等右贤王的人追上来,自己便会先崩溃,现在雪春生死未卜,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雪春。 夕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已经近在咫尺的瓦古城,毅然掉头跑回了黑暗之中。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灌木林中幢幢的黑影逐渐消散,给夕芫的搜寻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夕芫一直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直到被一片荆棘拦住才停了下来,她记得在走出荆棘后她们还休息了一会儿,那时雪春还在她身边,可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是走错路了吗? 夕芫在四周搜索了一圈,发现地面上有一处干涸的血迹,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是她走出荆棘丛后处理伤口时留下的,这就说明她并没有走错路,雪春就是在这段路上消失的。 她起身决定在这段路上再搜索一次,可望向荆棘的另一头时突然蹙起了眉头,她记得刚走过这边荆棘丛后,看到的那些火把距离她们不过七八里地,按时间来算,她早该被追上了,可那些人也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没了踪影。 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夕芫甩甩头撇除脑中的杂念,顺着脚印仔细向瓦古城方向寻找,天已经蒙蒙亮,太阳从天边探出了一角,周围的景致也跃然呈现在眼前,不再似黑里那般阴森恐怖。 夕芫躬着身顺着地上的脚印前行,想从脚印的变化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漠北天气干燥,地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沙土,印上的脚印被风一吹就变的模糊不清,夕芫几乎要贴在地上才能勉强辨认出来。 走到一处土坡脚下,夕芫突然发现一片凌乱的沙土,这片沙土再往前只有两排脚印,是她一来一回留下的,看沙土凌乱的程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雪春也应该是在这里失踪的。 沙土上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一旁的树丛中,那片树丛极其茂密,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能看见一棵棵树木密密麻麻的排列着。 夕芫壮着胆子拨开草丛,向树林深处走去,荆棘越来越多难以行走,可也留下了重要的信息,荆棘的尖刺表面带着小小的倒钩,倒钩上挂着几片衣物的碎屑,夕芫仔细看了一下,和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很像,肯定是雪春留下的。 越往深去路越不好走,可以说根本就无路可走,荆棘上倒钩的衣物到最后也不见了。 夕芫气馁的直起腰,突然身后一片窸窸窣窣之声,她刚要回身,只觉得脖颈后面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身体瞬间麻木,‘砰’的栽倒在地,意识也愈来愈模糊,临昏厥前似是看到了一双深青色,绣着狼图腾花纹的靴子出现在身侧,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疑团 不知昏迷了多久,夕芫在喉咙干裂的难耐下慢慢醒过来,毒辣的阳光直射在脸上,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身体内的气力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动动手指都艰难无比,夕芫只能转动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 适应了强光后,夕芫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内的象牙雕花床上,那束阳光是从帐篷顶的气窗中照进来的。 这顶帐篷很大,摆设也很讲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帐篷壁上挂着数把弓箭和盔甲,应该是一处军帐,夕芫颓然的闭上眼睛,看来她是被匈奴人抓回来了,不过这次的待遇倒是比上一次要好上了许多。 身体也慢慢恢复知觉,夕芫感觉手背好像被什么东西按着,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却意外的看到了雪春。 雪春坐在脚榻上,身体伏在床边浅浅的睡着,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掌,生怕她跑掉了似的。 夕芫本以为雪春已经失踪,没想到此刻却安然无恙的睡在她身边,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一串串落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抚向雪春黑亮的长发,那种激动就像看见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在深宫里孤独的相互守望中,夕芫和雪春早已产生了超越主仆的情意,这种情意甚至比普通的亲情还要更甚一层,在她们的心里,彼此都是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夕芫的动作惊醒了本就睡的极浅的雪春,雪春见她泪流满面,一下子就慌了神,一边用衣袖帮她擦拭一边询问出了什么事,可雪春忘了此刻身上穿的是匈奴人的兽皮衣服,一点也不吸水还沾满了脏污,弄得夕芫满脸黑印。 本来还十分紧张的雪春看到自己的‘杰作’,一下就笑了起来,夕芫被她弄的莫名其妙,可屋中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现在滑稽的模样。 雪春笑得前仰后合,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夕芫也知道了脸上的状况,边用手擦拭边嗔笑着埋怨她。 可就在她们还沉浸在见面的喜悦中时,帐篷的门帘被突然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她们只能看清来人的大概轮廓,那人看见她们时也愣了一下,不知是什么原因立刻又退了出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夕芫和雪春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几个匈奴女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洗漱用具和干净的衣服,显然是进来伺候她们梳洗的。 夕芫知道这些人听不懂她们的话,便也没有多问,梳洗妥当后几个匈奴女人又无声的退了出去,紧接着又有人捧着饭菜进来,看饭菜的样式都是中原的特有的菜式,来人放下饭菜后也无声的退下了。 雪春疑惑的看着满桌的饭菜,虽然她已经很饿,却没有立即扑上去,而是用眼神询问夕芫会不会有问题。 夕芫摇了摇头坐在饭桌前,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真想杀她们又何须这么麻烦。 见她没有什么顾虑,雪春也坐在了下来,像在宫中一样拿起碗筷给她布菜。 夕芫却笑着握住雪春的手说道,“都这步田地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说着递给她一双筷子,“咱们一起吃。” 雪春其实早已饿得发昏,接过筷子后也没客气,夕芫虽然腹中也是空落落的,可因为有心事,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她们第一次被关在帐篷里时,别说饭菜了连一口热水都没人给送,可这一次的待遇却有了天壤之别,按常理来想,偷逃被抓回后应该受到惩罚才对,可迎接她们的却是上宾的款待。 夕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前后的境遇会有如此大的差异,难不成是匈奴人良心发现了?夕芫摇了下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雪春见她愁容满面的呆坐着,也不好意思再多吃,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静坐在一边,陪着她一起沉默。 许久后,先前的那几个匈奴女人进来,将吃剩的饭菜撤下,随匈奴女人进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先前在门口出现却没有进来的人。 看几个女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权位较高的人,夕芫直了直身子,抬头直视向来人,心想这个人即使不是右贤王,也会是个有权势的人物,虽然她现在处于劣势,但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如果一开始就露怯,以后就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可当夕芫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原本平静的脸上却突然一惊,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来人一身绛紫色短袍劲装,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脚上的深青色狼图腾短靴,正是夕芫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双不同于匈奴人的深黑色眸子,闪烁着阴沉不定的光芒。 这双眼睛夕芫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凤阳坡一事后,不知多少个黑夜在噩梦中被这双眼眸惊醒。 来人掀起前袍坐在了夕芫对面,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笑道,“听说你已经是昭容娘娘了,一年未见似乎憔悴了不少啊!” 几乎是在瞬间夕芫已收起了惊讶,回道,“聂古尔王爷倒是越发精神了,看来这一年过得甚是惬意呢!” 布达单于如今已病入膏肓,哈布旦在他两个兄长的压迫下,日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说不定哪天便会被兄长随便寻个理由除掉,夕芫对匈奴的形势多少也知道一点,方才的话是有意要刺激哈布旦。 哈布旦先是一愣,没想到夕芫在这种情势下还敢出言不逊,可随后却笑道,“一年没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就叫我的名字吧,叫王爷显得太生疏了。” 哈布旦明显想与她拉近关系,可夕芫却毫不领情的说道,“本宫与王爷何时熟悉了?再说王爷是外臣,还是生疏些的好。” 夕芫虽然表面上冷静,可心里却是疑团重重,韩玉明白的告诉过她,绑架她的人是右贤王,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为何会变成哈布旦?难道是韩玉骗她?可韩玉没有理由要这样做。 第十章 陪葬 哈布旦眯起双眼,显然对夕芫的挑衅很不悦,食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每一下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人的心里,给人一种无形却又紧迫的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芫的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可双眸却依然坚定的看着哈布旦,她知道越是处于不利的环境越不能丢了仅有的气势,哈布旦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要想压下他就要比他更强才行。 雪春不时抬眼偷看他们的表情,不明白在这种状况下,夕芫为什么还要如此强硬,如今她们已经落在哈布旦手中,是生是死全都凭他一句话。 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多久,哈布旦用手指在桌上重重的一敲说道,“中原人不是最重情义吗?夕昭容对待恩人的态度,真是叫人寒心啊!” “恩人?”夕芫蹙眉看向哈布旦,不明白他说的恩人是什么意思,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 哈布旦轻笑道,“右贤王在发现你们逃跑后,以最快的速度在瓦古城设了埋伏,如果不是我在中途截下你们,恐怕你们现在已经被抓回到右贤王的军帐中了,他为人狠虐,手底下的人也大都如此,你们的下场不用我说夕昭容也能想到吧。” 夕芫沉默了一会儿,将前后的事情想了一遍,知道哈布旦十有八九说的是实情,这个人情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已经欠下了。 雪春没有夕芫沉得住气,立刻开口说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们啊!我还以为我们又被抓回来了呢!” “没规矩!”夕芫厉声斥责她道,“这是匈奴三皇子聂古尔王爷,还不快给王爷请安!” 夕芫甚少这么严厉,何况雪春也没犯什么大错,可雪春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便立刻起身给哈布旦行了个大礼。 哈布旦神色和蔼的笑道,“我们匈奴人不讲究这些虚礼,像刚才一样随便些就好,不过我很好奇,就凭你们两个人,是怎么从右贤王的帐中逃出来的?虽然他这个人孤傲自满,可还不至于连守卫都不设吧?” 哈布旦边说双眼边有意无意的瞟向雪春,似乎是在等着雪春沉不住气,将他想知道的事情脱口而出,可雪春跟在夕芫身边这么长时间,没学到全部也学了三分,加之夕芫刚才的呵斥也给她提了醒,她此刻只是低头沉默,连表情也看不见。 夕芫笑看向面带一丝失望的哈布旦,说道,“再精明的猎人有打盹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守卫很松懈,所以我们才能轻松逃脱。” 夕芫没有透露任何有关于韩玉的消息,一来她不知道韩玉和右贤王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和哈布旦有关联,二来如果哈布旦知道像韩玉这样的武林高手在匈奴,一定会想尽办法收为己用,那将会对中原产生莫大的威胁。 哈布旦虽然对她的话有所怀疑,可没有证据也只能作罢,最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见他离去雪春大声的吁出一口气,疑惑的问道,“真奇怪,他是匈奴人可汉语为什么讲的这么好?连长相也像中原人呢!” 夕芫掀开布帘的一角,看着哈布旦的背影缓缓说道,“她的母亲是姜国派往匈奴和亲的婉月公主,他的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中原人的。” 雪春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突然喜笑颜开,“那如果他做了匈奴的单于,以后一定不会再和咱们中原打仗了。” 看着雪春天真的笑颜,夕芫的眉宇却蹙的更紧了,哈布旦作为匈奴的三皇子,绝对不会想拥有汉人的血统,甚至会为了这份血统而感到耻辱,更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而放弃对中原的窥视。 嫡出的左贤王为人懦弱,可母家是百年大族,右贤王性情狠厉暴虐,手中握有大部分的兵权,两人都是争得单于之位的热门人选,只有哈布旦一直默默无闻,似是早已退出了战局,可经过凤阳坡一事和今日的谈话,夕芫感觉到他绝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哈布旦既能隐忍又有谋略,夕芫意识到这些后突然有些害怕,如果将来他真的坐上了单于之位,对中原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漠北的夏天其实和中原的春天一样,早晚温差很大,只有中午才能感觉到一点夏天的气息。 夕芫趁着午后的太阳还算温暖,走出帐篷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这些天她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所有人见了她都毕恭毕敬,与右贤王帐中士兵的野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夕芫还是发现总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在身边打转,不靠近也不远离,显然是哈布旦派来监视她的。 夕芫默默一笑不作理会,她本也没打算要逃,匈奴的领地各处都是草原和沙漠,没有任何参照物,没人带领她不可能走得出去。 离军帐不远处有一个湖泊,草原的天空格外的蓝,映的湖水也是一片瓦蓝,湖边少有人来,夕芫和雪春每日总会到湖边坐上一会儿,可今日远远的却看见哈布旦独自立在岸边,背影在蔚蓝色的天际下显得渺小而孤寂。 夕芫让雪春在原地等她,一个人悄悄走到哈布旦身后,哈布旦没有转过身,似是对着苍茫的天穹说道,“母亲是父亲最喜爱的女人,父亲总是尽力在保护我们,给我们最好的一切,可他不知道这也恰恰让我们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也许这一次我和母亲都难逃一死。” 夕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想起匈奴的单于死后有让妃子陪葬的惯例,这是怕单于死后没有人服侍而定下的规矩,可却也是皇子之间权利相争的利用,赢得一方自然不用陪单于一起去死,可输的一方甚至连皇子自己都要和单于一起长眠于地下。 夕芫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匈奴历代皇位之争都异常惨烈,导致子嗣单薄也在所不惜,有什么比亲眼看着生身母亲被活埋更加心如刀绞。 第十一章 嫉妒 夕芫站在哈布旦身后,看不见他的脸,可心里却强烈的感觉到此刻他的神色一定是悲伤的。 悲伤从心里蔓延,似瘟疫一般爬满至整座湖面,夕芫陪着哈布旦一起沉默,望着那一整片忧伤的蔚蓝,鼻子突然有一点酸。 一只雪雕在空中盘旋,似是在寻找猎物,突然身形如利剑般俯冲向湖面,带起大片涟漪后又向上飞起,身姿矫健优美,哈布旦打了一声幽长的口哨,雪雕乖巧的落在了他的旁边,像小鸟一样听话。 夕芫在去年出巡的路上曾经见过黒雕袭击人时的凶猛,她惊慌的向后退了几步,哈布旦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回身说道,“她叫雪儿,性情很温顺。” 雕的双眼生来就带有一股慑人狠厉,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任谁都会立刻从头凉到脚,夕芫根本不相信这种猛禽会温顺,也许只是在哈布旦没有下令袭击前很温顺。 夕芫记得曾在书中看到过,如果不想让野兽攻击自己,就不要和它对视,心想雪儿虽然名字温柔,但应该也算猛兽,便立刻低头只看脚下,慢慢绕到哈布旦的另一侧,如果雪儿冲过来起码还有哈布旦挡着,不过她忘了雪儿是哈布旦所养,怎么可能去袭击自己的主人呢? 哈布旦看着夕芫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牵起一丝温暖的弧度,对雪儿打了个手势,雪儿对天长啸一声,拍打着翅膀冲向蓝天,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夕芫被那声长啸吓得脚软,扯住哈布旦的衣襟才没有瘫坐在地,哈布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夕芫顿觉颜面无存,立刻放开哈布旦的衣襟,退后数步。 哈布旦看着雪儿消失的方向,笑道,“雪儿生气了。” “生气?”夕芫不敢置信的看着哈布旦认真的神色,难道雕还会有人的情绪吗? 哈布旦点了点头说道,“雪儿她很聪明,她不喜欢在我身边出现的任何女人,何况刚才我还因为你把她撵走,她的嫉妒心很强,你要小心她会报复。” 夕芫的心‘咯噔’一声,这么凶猛的野兽如果发了疯的报复,她还有活路吗? 哈布旦看着她煞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夕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可是想要制住雪儿还得靠哈布旦,夕芫强忍着怒气,回了他一笑。 哈布旦似是察觉到她的不悦,正了正神色说道,“你不要害怕,雪儿比你们宫里的悍妇可要温柔多了,她顶多也就是趁你不在,把你的帐篷搞得一团乱罢了。” 夕芫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宫里的女人,那他说的悍妇中当然也包括自己了,便转头又怒目瞪向哈布旦。 哈布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笑着赔不是,夕芫看着他难得露出的笑脸,心情顿时好了大半,笑道,“算了,看在你过我一命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哈布旦的笑容却瞬时僵在了脸上,立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严肃,夕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也跟着沉默下来。 许久哈布旦开口说道,“你根本不必感谢我,我救你的目的并不单纯,宇文皓轩答应用三年的岁贡来换你,虽然可能会得罪右贤王,可我觉得三年的岁贡还是值得冒险的。” 夕芫怔愣地望着湖面,心中大感意外,不过并不是因为哈布旦,而是因为宇文皓轩居然肯下这么大的血本来救她。 心中先是一丝甜蜜,可随即却又被担忧和愧疚淹没,她终究只能是宇文皓轩的负累,当初离宫一部分原因是想回宁国劝说卫征和大皇兄,而另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想成为宇文皓轩的拖累。 虽然宇文皓轩这几个月来对她十分冷淡,可她还是能感觉到,宇文皓轩在处理跟她有关的事时总是畏首畏尾,顾虑颇多。 哈布旦望着夕芫映在湖面的影子,眼中似有期盼,可夕芫专注的想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注意到。 半晌后夕芫回过神,看向一脸冷漠的哈布旦说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总归还是救了我的,这份情我会记得。” 哈布旦面容微动,却不给人细看的机会,转身向军营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已经给姜国送了消息,他们这几天一定会派人过来,我这里也不安全,你准备一下随时启程。” 不知道为什么夕芫觉得哈布旦是个很孤独的人,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转身面向湖面,夕芫舒展开双臂,闭上眼享受着风中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不知何时雪春已经蹲在她身边,捡起湖边的石子丢向湖中,石子在湖面连跳了五六下后才落入水中不见。 经过几天的休养整顿,雪春似乎又恢复以往嬉闹的性情,可夕芫却敏感的察觉到,她对身边的一切都有了恐惧感,那个勇敢无畏的雪春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不过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雪春虽然是生在市井,可在很小的年纪便入宫为婢,对市井的污秽并不了解,而她天真的性格也无法理解宫里权利倾轧间的生死存亡,可这次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终于对这个世界和死亡产生了恐惧。 夕芫望着雪春娇小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如果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跟我逃出宫吗?”问完后连夕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雪春疑惑的看着她,想也没想便答道,“奴婢肯定不会同意公主出宫的,不过无论公主到哪里奴婢都会跟着你。” 夕芫笑看着雪春,眼中有欣慰,不过更多的却是心痛,“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和刘公公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雪春兀的一愣,不明白夕芫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不过显然有了一丝犹豫。 “你不用回答我。”夕芫打断她想要说出口的话,神色无比认真的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一定是刘公公也许会是另一个人,你一定不要选我,只管跟着你的心走。” 第十二章 搜营 雪春蔫头耷脑的跟在夕芫身后,被刚才的那两个问题弄得情绪低落,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直到进了军营神色才缓和了一些,上前紧紧地挽住夕芫的手臂,像是怕夕芫丢下她不管似的。 一路上遇见的士兵都对她们礼遇有加,可神情却不同于往日,像是想笑又不敢笑,走过她们身边时总要窃窃私语的说上几句。 夕芫正纳闷是怎么回事,雪春突然大叫一声冲向她们居住的帐篷,原本平整干净的帐篷此时像是经过飓风洗礼一般,支撑的骨架大多已经断裂,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根本看不出是帐篷的模样。 夕芫跟着雪春一起钻进帐篷,更是被里面的惨状吓了一跳,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连那张十个人都抬不动的象牙床也被掀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破坏。 雪春愣了好半晌才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说道,“风刮到帐篷里来了吗?不对呀,刚才在湖边没有刮风啊!” 夕芫从杂物中捻起一根洁白色的羽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原以为哈布旦说雪儿会弄乱她的帐篷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没想到雪儿真的以这种方式报复她了。 雪春看她不怒反笑,以为她是被气糊涂了,连忙安慰道,“公主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告诉聂古尔王爷,让王爷把这个小贼揪出来,狠狠的收拾一顿。” 夕芫笑着拦下雪春,没多做解释,亲自动手拾起地面的杂物,雪春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只好作罢,跟着她一起打扫狼藉满地的帐篷。 哈布旦像是已经预知了这件事,她们刚开始打扫便来了两个稍懂汉语的士兵,将她们请到了一处干净的帐中住下,屋中的用具还没有备全,显然是刚刚才整理出来的住处,虽然没有原来的帐篷大,但也还干净宽敞。 雪春一整天都在诅咒损毁她们帐篷的元凶,直到帐外的篝火熄灭了大半后,才忍不住困倦上床入睡。 夕芫借着烛光,将她们的包袱从新整理了一下,从宫中带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在几次意外中遗失,她们仅有的一个包袱还是韩玉给的。 从跟韩玉分道而行后,她们先是忙着在赶路,后来又被哈布旦救起,这几日夕芫一直留心观察军营中的情形,几乎忘了这个包袱的存在。 入夜后没有一丝困意,夕芫坐到烛火下解开了这个并不沉重的包袱,包袱中有两件干净的换洗衣物,还有一把墨绿色的匕首,夕芫立刻认出这是韩玉藏在袖中的那一把。 拔下刀鞘,一抹寒光随之而出,让人不由得一颤,夕芫虽然不懂刀剑一类的东西,可下意识里却觉得这柄匕首一定不是寻常之物,可在危难之时也只能作为一把利器使用,便插到了靴筒中,以备不时之需。 夕芫又将包袱上下翻了一遍,可除了衣物和匕首再没有其他东西,就像韩玉这个人一样,没有给她们留下任何多余的信息。 月光从布窗中照进来洒在地面,像是铺了一层白霜,夕芫吹熄了蜡烛,倚靠在床沿坐下,看着满地的银霜,想起了素梦阁中的青石砖,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的翠绿色似水波一般的光晕。 才几日的功夫,已经与那座宫殿相隔千里,夕芫仰头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世事无常。 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茂密的海棠林中,无数花瓣变成漫天花雨,飘飘扬扬,她和宇文皓轩隔着花雨相互对望,她想要走近,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始终和宇文皓轩保持着一段距离,近在咫尺的人却感觉像是远在天涯。 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瞬间涌来大批人潮,将她和宇文皓轩冲散在无尽的人群中,她想要拨开人群走到宇文皓轩所站的位置,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随着人潮的涌动,越走越远。 夕芫猛地张开双眼,身上已经被汗浸透,看着帐篷里影影绰绰的黑影,好半晌才意识到刚才只是在做梦。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身旁的雪春,心中乍然一惊,雪春躺的位置已经冰冷,显然离开有一段时间了,雪春不会无缘无故在半夜出帐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起在右贤王那里的遭遇,夕芫亟亟的跑出帐篷寻找,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一出帐篷夕芫立刻发现了异常,夜晚军营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应该少有人走动才对,可此刻她的眼前却不停有人影跑过,士兵们皆面色严肃,像是发生了大事。 夕芫顺着他们跑动的方向看去,只见军营的入口处火光冲天,似是聚集了无数拿着火把的人,隐隐约约传来叫骂和吵闹,夕芫突然想起这正是她在梦中听到的喧闹声。 夕芫跟着士兵一起向大门跑去,在还差几百米就要达到军帐大门时,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到了阴暗中,她下意识的想要回身反击,却发现是雪春一脸惊慌的扯住了她的衣袖。 雪春一直将她拉回到帐篷中,才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险啊!还好你没被右贤王的人看到,听说是右贤王得到咱们藏在这的消息,要来搜查军营,现在被聂古尔王爷的士兵堵在门口!” 夕芫感到大事不妙,右贤王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搜查,一定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如果她们被右贤王的人搜到,哈布旦也会被牵扯其中,说不定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雪春在地上急得团团转,不时从门帘的缝隙中向外观察,而夕芫却在最短的时间年将她们在屋中的一切痕迹抹去,把能暴露她们的物品统统塞在了床下。 雪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愣愣的看着,夕芫不由分说一把拽过她往床下按,雪春这才反应过来,夕芫是要她藏在床下。 夕芫跟着雪春进到床底,将床单向下拉了拉把她们遮住,说道,“你躲在紧里面不要出声,如果我被发现了你也不要动,咱们能逃过一个是一个。” 雪春不同意她这样的安排,也挣着要到外侧,可这时却听到门帘‘哗’的被掀开,夕芫和雪春僵直了身体,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尽量压低。 第十三章 封锁 进入帐篷中的人并没有大肆搜索,甚至连走路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夕芫又侧耳听了一会儿,可帐篷内却静得出奇,好像那人只是掀了一下门帘并没有进来。 悬着的心慢慢回落,夕芫拔出靴筒内的匕首,轻轻掀开垂下的床单,向外看了一圈,帐篷内果然没有人,她回身对雪春摇了摇头,可却发现雪春看向她的眼神惊恐万分。 夕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肩膀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按住,她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扬起手中的匕首向肩膀上方挥去。 可她刚抬起手臂,手肘被对方轻轻一弹,麻痛感瞬间传遍整条手臂,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而她的身体也被瞬间拉出了床底,连拼命揪住她衣衫的雪春也一起被拖了出来。 夕芫已经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态,还未站稳便顺势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再一次刺向那抹暗影。 暗影轻松躲过了她的袭击,低声急促的说道,“别慌!是我!” 夕芫一瞬间愣住,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可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她一时很难想得起来,雪春在黑暗中摸到火折子点燃,漆黑的帐篷中立刻有了一丝光亮,夕芫在火折子的照映下终于看清了暗影的面孔。 虽然穿着匈奴人的服饰,可那张俊媚无双的面容却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 “夏公子!”夕芫惊讶的唤出声,她这些天曾想过宇文皓轩可能会派人来救她们,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夏子昭。 夏子昭弹指将雪春手中的火折子熄灭,向帐篷外看了一眼道,“不要点火,现在什么也别问,拿上东西快点跟我走,一会儿到安全的地方我自会解释一切。” 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已经离她们的帐篷不远,夕芫从床下拿出早已打包好的包袱,跟着夏子昭混在慌乱无章的士兵中,快速向军营中没有火光的角落退去。 此刻右贤王的士兵已经进入军营,在帐篷间进行破坏性的搜寻,不放过任何可以藏人的角落,连折好的被褥都要挑开察看一番,床下用刀枪来回砍刺,夕芫在黑暗中看着,暗暗心惊,如果自己还藏在床下,现在肯定是千疮百孔了。 在营帐的四周围满了右贤王的人,即使出了营帐也很难避开那么多人的眼睛,夏子昭将夕芫和雪春安置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后,神态自若的走了出去,因为穿的是匈奴士兵的军服,即使面容和匈奴人有些出入,可在夜里也没人去注意这些。 右贤王的军队在军营中横冲直闯蛮不讲理,引起了很多哈布旦一方士兵的不满,夏子昭走到双方士兵最混杂的地方,双手不知何时攥了一把石子,只见他手腕轻轻一翻,石子瞬间向不同的方向打出。 军营中立刻慌乱一片,虽然没有人看清是谁动得手,可哈布旦的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言不合便有几个冲动士兵率先动起手来,冲突一发不可收拾瞬间演变为群架,所有的兵士全部向打仗的地方冲去。 夏子昭却轻松地从情绪激动士兵中脱身走出,带着夕芫和雪春大摇大摆的出了军营,原本是来搜查的士兵此刻打得不可开交,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离开,不知怎的夕芫突然想起了韩玉,觉得他和夏子昭的行事方式有些相同,这两个人带她们逃离守卫森严的军营,竟都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出了军营后又走了很久,天边露出一缕阳光,夕芫和雪春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夏子昭向身后眺望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人追来的痕迹,才让她们就地休息一下。 夏子昭从随身带的背囊中取出水和食物递给她们,表情严肃看不出一丝情绪,说道,“我收到哈布旦的消息就立刻赶来了,皓轩和茂林应该也已经从上京出发,准备在阳城接应我们,不过我们的人不能大批深入匈奴境内,所以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 夕芫咬了两口干硬饽饽,看向周围陌生的环境,这些天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她有了超强的适应能力,再也没有宫中时弱柳扶风的姿态。 夏子昭看着她的改变,微有一瞬的失神,可马上却又垂下了眼帘。 夕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望着中原的方向,淡淡的问道,“哈布旦说皓轩用三年的岁贡求他救我,是真的吗?” 夏子昭微微蹙眉,眯起双眼看向刚冒出头的太阳,“你不用对这件事有负担,皓轩自有他的道理。” 他们的神色都是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正在逃命的人,雪春虽然不理解他们在想什么,却也不去插嘴,只在一边默默观察周围的环境,夕芫和夏子昭也没有过多的话可说,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雪春觉得气氛死气沉沉的,正要找些话说,夏子昭却突然从地上站起,双眼盯着平静的地平线,神色凝重。 夕芫和雪春看不出异样,却也知道情况有变,一起盯着远处的地平线,不多时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慢慢向他们靠近,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夏子昭抽出腰间的销古扇,将她们挡在身后,玉色的扇面在晨光照射下泛出丝丝寒意。 随着黑点的放大,夕芫的神经也崩到了极致,握着匕首的拳头微微颤抖,可原本处于备战状态的夏子昭却突然收起销古扇,转身笑道,“没事了,是哈布旦。” 说话间几匹马已飞驰至近前,哈布旦猛地一拉缰绳,马蹄扬起几乎直立,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似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追上你们了,前面的路已经被右贤王封锁,不能走了,我来带你们从另外一个方向绕过去。” “另外的方向?”夏子昭疑惑的看向哈布旦所指的方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难道要从魔鬼城绕过去吗?” 哈布旦点了点头,“右贤王已经将所有通往中原的路都封锁了,为今之计,只有走魔鬼城,我带了几个有经验的向导,现在不是风季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第十四章 沙漠 魔鬼城是匈奴境内深处一片渺无人烟的沙漠地带,之所以取名叫魔鬼城,是因为这片沙漠的地形和气候十分诡异。 在魔鬼城中到处都是一模一样沙堡洞窟,如果不是附近有经验的人,进入后很难再走出这片区域,而其中的气候更是邪门,在晴空万里时会突然刮起漫天黄沙,即使迎面站着的人都会分辨不清,更可怕的是,风沙过后所有的地貌都会被改变,很多数次进入过魔鬼城,十分有经验的向导也因此葬身在这片恐怖的地带。 夕芫和雪春虽没有听过有关魔鬼城的传言,但从夏子昭和哈布旦凝重的神色中,也知道这条路一定不好走。 雪春有些胆怯的看向夕芫,低声抱怨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吉利,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魔鬼呀?如果被魔鬼吃掉,还不如被匈奴人杀死呢!” 夕芫嗔了她一眼,见哈布旦他们都在认真察看装备没有听见,才小声的警告说,“他们决定走这条路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不要多嘴,现在我们的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哪还有抱怨的余地,路上跟紧我,一切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万不可鲁莽。” 雪春认真的点了点头,果然不再说话,安顺的站在一边看着哈布旦一队人忙前跑后,时不时还去帮忙搭把手,不过匈奴人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好像很不喜欢她靠近,雪春撇了撇嘴便也不再靠前。 夕芫看着每个人如临大敌的神色,悄悄走到夏子昭身边,递上一壶水问道,“魔鬼城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紧张?” 夏子昭轻松的一笑,安慰她道,“只是一片小型的沙漠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一会儿进了沙漠你和雪春走在我身边,不用去理那些匈奴人,有哈布旦在他们不敢放肆。” 夕芫默默的点了点头退到一边,虽然夏子昭向她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可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夏子昭在说话时目光有些闪躲,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她。 她知道夏子昭若是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只好先和雪春原地坐下休息,观察匈奴人的举动,试着从他们的语调和表情中找出些端倪,可令她奇怪的是,几个匈奴人看向她们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厌恶,并刻意离她们远远的,那种厌恶不完全是两个对立的民族间的隔阂,还有些什么夕芫也说不清。 哈布旦一向治下严谨,在他的军营中从未有士兵对她们不敬,可现在那几个匈奴士兵却将厌恶满满的写在了脸上,而哈布旦似乎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好像是在安抚士兵们的情绪。 夕芫转头见夏子昭在看着她们,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可见她看过来时立刻收起忧色,向她微微一笑,却不知自己笑时眉心依然是紧锁的。 他向夕芫的方向走过来,可刚走了几步,哈布旦那边的一个向导不知大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出发的意思,所有人立刻整装待发,一个匈奴士兵将一匹骆驼牵到夕芫和雪春面前,神色严肃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便走到一边不再管她们。 雪春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骆驼,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夕芫也站在边上不知所措,看着哈布旦的人一个个施展轻功飞身上了骆驼,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骑到上面。 哈布旦发现了她们的窘境,走过来对骆驼发了一声指令,高大的骆驼竟乖乖跪了下来,这时夏子昭也走了过来,抬起一只手臂横在夕芫面前,示意夕芫垫着他的手臂上去。 夕芫和雪春费了好大的劲骑上骆驼,着实心惊胆颤了好一会儿,可骆驼虽然高大笨重,走起路来却是极稳的,雪春不再像刚开始一样拘束,举目眺望向远处那片雾蒙蒙的黄色。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地上的青草变得越来越稀,慢慢被黄沙取代,雪春只兴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没精打采地靠在骆驼背上,看久了黄沙眼睛都是干干涩涩的,浑身像是脱水一样。 所有的人畜一字排开,骆驼与骆驼之间用绳索连接,在沙漠中拉起很长的队伍,夕芫她们走在最后,夏子昭一直护卫在一侧,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和走在前面的人。 感觉到他的紧张,夕芫的心也提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背后的雪春道,“精神些,万一有什么情况咱们得快些应变。” 雪春疲累的‘嗯’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挺直脊背,可没一会儿又软了下来,靠在夕芫的肩头打起瞌睡,夕芫无奈的叹了口气,翻出一件衣裳将她的头罩起来,自己也拿起骆驼背上的草帽戴上。 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炫的人睁不开眼,清晨的那点寒凉早已没了踪迹,远处的地表像是冒着蒸汽似的,仿佛整座沙漠都要被晒化。 夕芫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才进沙漠半日就觉得喉咙火烧一般的疼,此刻的她就如旱地里的秧苗一样急需清泉的灌溉,壶中的水很快便被她喝干。 拿起空荡荡的水壶晃了晃,夕芫垂头丧气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炙热的骄阳照的她一阵眩晕,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水壶,她顺着手臂看去,只见夏子昭正将自己的水壶递在她面前,关切的望着她。 夕芫伸手接过,却看到夏子昭的嘴唇因为缺水已经干涩开裂,裂缝中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可水壶中却还有大半的水,想必是一直忍着没喝。 浅浅的抿了一口夕芫将水壶还给夏子昭,虽然她也曾数次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可却从没有直面过自然的残酷,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人渺小的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无论是千古帝王还是武林豪杰,在它面前都如瓷人一般不堪一击。 宫里那些为了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的嫔妃,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她们生活无忧却从不知满足,自感金贵无比,可在大自然的生死裁判中与众生却皆是平等的。 第十五章 失踪 夕芫抬头望了一眼炙热的天空,突然间一阵晕眩,四周的沙丘也跟着旋转起来,上身像灌了铅一样栽倒下去,倚在她身后的雪春没有任何防备,随她一起滚落到沙丘上。 倾斜的沙丘没有任何遮拦,夕芫和雪春一直滚出了几十米远才停下,头重重的磕在沙地上,雪春立刻清醒过来,起身抱起晕厥的夕芫,可无论怎么摇晃,夕芫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 夏子昭和哈布旦也立刻赶到她们身边,队伍中一个军医模样的人走上前,翻开夕芫的眼皮看了看,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夏子昭,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话便转身离开。 夕芫已经面无一丝血色,雪春本就担心,又见军医漫不经心的样子,立刻火冒三丈,吼道,“你回来!快给我们公主医治。” 那个军医回身恶狠狠的呸了一口,立刻握起拳头冲了回来,见识过匈奴人的野蛮,雪春立刻花容失色,用身体挡住夕芫,半伏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夏子昭伸手拉住匈奴军医的手腕,看似很随意的动作却疼的他面色煞白。 匈奴人以身材魁梧粗狂为荣,最瞧不起的就是中原男人的弱不禁风,夏子昭虽然不算瘦弱,可却肤白貌美,纵是女人也难与其比肩,所以队伍中的人一直都对他嗤之以鼻,只以为是姜国派来的普通官员而已,可没想到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匈奴士兵见自己的人被钳制,立刻拔出佩刀指向夏子昭,夏子昭处变不惊的面孔下隐隐透出厉色,深邃无底的黑眸似是能将人冻僵,凶神恶煞的匈奴士兵全都没来由的一阵胆颤,面对手无寸铁的夏子昭却不敢上前一步。 哈布旦一声厉喝,匈奴士兵立刻收起兵刃退到一旁,虽有不甘可更多的却是解脱,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似柔弱的夏子昭为什么会有让人打心底里恐惧的气势。 哈布旦走到夏子昭面前低声说了句很短的话,夏子昭收起眼中的戾气看向夕芫,慢慢松开钳制住军医的手,此时夕芫已经从昏厥中醒来,紧张的看着他和匈奴士兵们剑拔弩张的态势,雪春在边上磕磕巴巴的解释,却越说越乱,弄得夕芫更加心急。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几步,夏子昭走上前扶住她道,“不用担心,趁现在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赶路,沙漠里晚上冷得很快,得在天黑前找到地方歇脚。” 夕芫点了点头,“我还好,你们不用照顾我,快些赶路要紧。”说罢紧咬牙关走到跪在地上的骆驼旁边,尽管有雪春在一旁搀扶,但由于不适应沙漠的干燥,身体严重脱水,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蹬到骆驼背上,准备赶路的匈奴士兵们面色明显不耐起来。 哈布旦看着她倔强苍白的面色,黝黑的眉宇紧蹙,对身边的士兵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个士兵满脸不甘,却又不敢违抗命令,阴沉着脸走到夕芫身边,伏身跪了下来。 夕芫惊讶地看着他,直到那名士兵将上身低伏在地上后才明白,原来他是要做人凳让自己踩着上去。 夕芫不安的看向哈布旦,匈奴人的礼节与中原差异很大,就算面对至高无上的单于也只行单膝跪礼,只有在祭天时才行双膝跪礼,让一个匈奴人下跪并且还要做为人凳,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哈布旦回她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夕芫有些恍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哈布旦笑,虽然有些僵硬,却让人的心底无端暖了起来。 经过这一次昏厥,所有人又重新将水囊分配了一遍,夕芫和雪春所骑的骆驼上,水囊比原先多了一倍,不过离够喝的程度还差很远。 沙漠的夜晚果然冷得奇快,太阳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气温便瞬间骤降,身上裹了厚厚的皮袄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夕芫呵出一口气,将领口向上拉了拉,抬头看向漆黑的前方,真怀疑这片沙漠有没有尽处。 突然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夕芫揉了揉双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瞪大眼睛再看时,那团涌动的东西好像变大了,在黑暗的前方一点点向自己靠近,有些像黑色的烟雾,可又比烟雾的涌动快上很多。 夕芫想要询问身边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前方,神色异常紧张,就连一贯镇定的夏子昭也露出一丝慌乱。 队伍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刻翻身落地,拉着骆驼快速移动,夕芫不知被谁拉了下来,也跟人群向侧面小跑,突然有两只大手一边一个抓住她的手臂,她抬头却看见抓着自己的人一个是夏子昭,另一个是哈布旦。 狂风夹杂着飞沙袭来,夕芫终于明白那团黑影不是雾而是沙尘,沙子密密麻麻的打在脸上,弄得人无法睁眼,她只能跟着手上拉扯的力道前行。 隔着风沙连对面的人都难以分辨,夕芫左右看了看却无法确定雪春是不是跟了上来,想要开口叫喊,可一张嘴便会灌上一口黄沙,别说叫喊就连发声都很困难。 风沙刮得天昏地暗,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几乎是被拖着进了一处沙堡,沙堡中已经升起一堆篝火,夕芫借着火光环视了一圈,原本几十人的队伍现在只有十几个人在,每个人身上都附着一层厚厚的黄沙,狼狈不堪。 匈奴士兵聚在一起说了几句,其中的几个还来不及休息,立刻又钻到外面的风沙中,想必是要接应掉队的同伴。 雪春没有在沙堡之中,夕芫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站在洞口仔细看着后进入沙堡的人,可直到第十五个人进来时依然没有看见雪春的影子,风沙越来越大,先前出去接应的士兵也都陆续回来。 夕芫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夏子昭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担心,可直到最后一个接应的士兵回来,也依然没有看到雪春的身影。 夏子昭用匈奴语对哈布旦说了句话,可还没等哈布旦回答,几个匈奴士兵却反应激烈地跳了起来,大声叫嚷咒骂,哈布旦也神色为难的低下头。 第十六章 传说 夕芫拉过夏子昭躲到沙洞的角落里,低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声音虽低却透出无比的坚定。 夏子昭本不想告诉她实情,可想到她和雪春的姐妹一般的情谊,如果雪春无法生还,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便照实说道,“外面风沙越来越大,看架势一夜也不会停,能从这种风沙中逃脱的人都可是说是命大,要让他们再去涉险,恐怕不太可能。” 尽管被厚厚的毡子堵住,可风沙还是从洞口的缝隙中呼呼地刮进来,几个匈奴士兵拼力按住毡子的边角,但在风沙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不堪。 夕芫猛地站起向洞口走去,夏子昭从后面拉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夕芫冷笑一声,“既然没有人愿意出去,那我自己去找。” 夏子昭手臂一紧,将她拉回至角落,白皙的面颊如同结出一层寒冰,“大家涉险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死了,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说罢披上防沙斗篷,拎起地上的一兜装备套在身上,准备出洞寻找雪春。 夕芫抢下他的装备,倔强道,“雪春是我带出来的,要找也得我去找。” 夏子昭一把甩开夕芫的手,阴沉着面色一句话也不说,夕芫微一怔愣,印象中除初次见面外,夏子昭从未对她如此冷漠。 她再次拦在夏子昭面前时,哈布旦却站在了两人中间,拿过夏子昭手中的装备道,“你去还不是一样送死,我进过魔鬼城几次,对这里的地形熟悉一些,只是风沙这么大,雪春姑娘很可能已经被埋或是遇到沙陷,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见哈布旦要代替他们去寻找雪春,原本安静的匈奴士兵一下子紧张起来,有数人上前劝阻,夕芫虽然听不懂匈奴语,可从匈奴士兵焦急的神色中也能猜到一二。 哈布旦不知说了什么,焦躁不安的匈奴士兵立刻安静下来,却将一腔怨恨全部以狠厉的眼神发泄到夕芫身上,其中几个模样精干的士兵执意要与哈布旦同行。 夕芫看着他们走出洞口,心中一阵难过,独自蹲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这些人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他们与雪春一样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家中也有父母兄弟妻子孩儿,而自己却将本已安全的她们再次推入危险之中,夕芫将头埋在膝间,细嫩的手臂不住颤抖,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魔鬼城中遍布大大小小的洞窟,风从洞里吹过形成一种奇特的音效,鬼哭狼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是魔鬼城中奏起的哀歌。 夏子昭单手扶住夕芫瘦弱的肩膀,却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只是指尖微微用力按了一下。 等待总是让人倍感煎熬,尤其是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夕芫蜷缩着坐在墙角的暗影里,对匈奴士兵的咒骂充耳不闻,如果不是夏子昭在身边,她恐怕早已被愤怒的匈奴士兵撕成碎片。 黄沙从毡子的缝隙中涌入,渐渐在洞口形成一个小沙包越堆越高,夕芫感觉时间像蜗牛一样行的缓慢,她专注盯着洞口处的毡子,耳中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等待’这一件事。 突然厚厚的毡子被猛地掀开,狂风夹杂着沙粒涌入,打得脸颊生疼,夕芫身体上的感知也在一瞬间清醒,盯着如同沙人一样的哈布旦,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却什么也没问,她怕听到雪春已葬身大漠的消息。 随哈布旦一同去寻找雪春的匈奴士兵也跟着走了进来,后面的人手中还抬着一个满身黄沙的人,几个士兵把抬着的人丢到夕芫面前,就像扔一摊死肉一般,口中还嘟囔着低沉愤怒的咒骂。 夕芫抱住被丢到地上的人,颤抖着手指拂去她脸上的黄沙,雪春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露了出来,夕芫紧紧地将她抱住胸前,大颗的泪珠无声滑落。 夏子昭神色凝重的伸出手指探向雪春鼻下,片刻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雪春只是暂时昏厥,一会儿醒过来就没事了。” 夕芫不敢置信的看向夏子昭,急忙将手指按到雪春腕上的脉搏处,果然是温热跳动的,可正当她要高兴的时候,几个匈奴士兵却突然暴起向她冲过来。 夏子昭以迅雷之速挡在她身前,抬手间便撂倒了已至近前的几个彪形大汉,剩下的几个见他伸手如此了得,也不敢冒然进攻。 哈布旦反应过来,厉声喝退了几个造次的匈奴士兵,转身抱歉的对夕芫说道,“让娘娘受惊了,没见过世面的山野莽夫,不懂规矩。”说罢斜眼撇向还在磨拳霍霍的士兵,几个士兵心头一颤,立刻老实下来。 接二连三的变故,纵使心脏在坚强的人也会招架不住,夕芫紧紧的护住雪春,对哈布旦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夏子昭眉宇紧蹙,语气同面容一样冰冷道,“管好你的下属吧,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沙洞中恢复平静,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匈奴士兵依然虎视眈眈的盯着夕芫和雪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夏子昭也在时刻防备着他们,任何一方先有异动,而另一方都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夕芫很快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冷静,冷眼扫过坐在另一处角落里的匈奴士兵,低声对身侧的夏子昭说道,“进入沙漠后匈奴人就很反常,你一定知道原因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既然已经身在其中,我不希望做个糊涂鬼。” 夏子昭望了匈奴人一眼,垂下眼睫,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有个关于魔鬼城的传说,相传千百年前魔鬼城的城主因遭妻子背叛,自刎与城中,后来魔鬼城败落可城主的魂魄却徘徊在城中不肯离去,希望妻子有一日可以回心转意,可他等了一年有一年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天,渐渐将爱化作了怨恨,无情的吞噬进入魔鬼城的人,尤其是女人,只要进入魔鬼城的队伍中有一个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女婴,整个队伍都会被他吞噬,一个不留。” 第十七章 沙魅 夕芫侧头看向哈布旦,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匈奴人却十分笃信这种古老的传说,祭祀仪式虽不像中原之地繁文缛节甚多,但每个人心中却都十分虔诚,没有人会将这种仪式当做统治臣民的工具,这也许就是匈奴和中原最大的区别。 而匈奴人冒着如此大忌将她和雪春带进魔鬼城,心中的怨气是可想而知的,他们从不会像中原人一样,将真实的想法掩盖在表面之下,即使是看在哈布旦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对自己这个姜国嫔妃有丁点的尊重。 见她若有所思,夏子昭继续说道,“在风沙中他们已经损失了好几个同伴,因为救雪春,又有一个人没能回来,哈布旦也受了伤,匈奴人把同伴的性命看得很重,所以现在不要和他们产生冲突,这些人发起狂来,哈布旦怕也制止不了。” 方才因为太过紧张雪春,夕芫根本没有注意随哈布旦出去的匈奴人是否全数回来,现在仔细数过人头,果然又少了一个,哈布旦的衣袖上也渗出斑驳的血迹,其余的几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地上倒着几个瓷瓶,看样子是装伤药用的,所有的匈奴士兵都在翻倒自己的包裹,显然是伤药不够用了。 夕芫将自己包袱里的药全数倒出,准备拿给哈布旦,可才刚刚靠近匈奴人便露出一脸凶相,她尴尬的站在原地,进退不是。 哈布旦冷冷的扫视过不安分的士兵后,起身接过夕芫手中的伤药,淡淡的说了声‘多谢’,便不再理她。 风势越来越大,到清晨时沙包几乎将洞口掩埋,匈奴人轮流守夜,不过这种风沙漫天的夜里自然不会有野兽出没,一夜都很平静,期间雪春昏昏醒醒了几次,吃了些东西,天亮后也恢复了行走的力气。 直到听不到外面的风声,匈奴士兵才将洞口挖开,夕芫本以为那几匹代步的骆驼早已葬身沙暴,可出去后却发现,被绳索连接在一起的骆驼一匹没少的趴在洞口,像是刚睡醒一样从沙丘中起身,晃了晃浑身的黄沙,一副安静从容的样子。 夕芫不禁感叹大自然造物的奇妙,果然任何一个物种都应该在适当的环境中生存。 刚刚走出洞口热浪便扑面而来,骄阳当空,身上的夹袄立刻显得多余起来,匈奴士兵将夹袄半系在身上,露出黝黑解释的臂膀,夕芫和雪春何时见过这种架势,连忙背过脸去,却惹来匈奴士兵的几声调笑。 查点过装备食物后,哈布旦并没有立即率队赶路,而是先搜寻在沙暴中遇难的同伴,夕芫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们,在魔鬼城中多呆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就算他们珍视同伴,可在这种境地中冒险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夏子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眯起双眼看向热浪滚滚的沙面,声音却是清冷幽凉,“传说死在沙漠中的人如果尸体被遗弃在沙中,便会变成‘沙魅’,永世游荡在沙漠之中不能超生,所以匈奴人不会遗弃同伴的尸身。” 一瞬的恍神后,夕芫快步走到匈奴人的阵营中,和他们一起用双手挖找尸身,匈奴人起先还对她充满敌意,可见她并不是做做样子,连手指都磨出血泡也不停歇,渐渐缓和了态度,还递给她一个类似于铲子的工具,方便挖掘。 被沙暴掩埋的人其实离他们躲避的沙洞并不远,有的只有几步之遥,却已是天人永隔,雪春是幸运的,虽然掉队却没有陷进流沙之中,人一旦踩进沙陷,无论武功多么高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搜寻了近一个上午,仅仅找到了三具尸身,可失踪的人数却多达十几个,最后哈布旦带领士兵做了一场简单的法式,便继续启程。 魔鬼城其实并不大,只是周围景致相似所以才容易迷路,哈布旦为这次的行程做了充分的准备,从军中挑选了数名熟悉地形的向导,在行进的路线上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经过夜里的这场大风暴,白天的魔鬼城安静了许多,一行队伍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夜幕降临时已经到达魔鬼城边缘,不肖半个时辰便会走出沙漠,可哈布旦却在这时下了休息的命令。 夕芫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继续行进,却知道哈布旦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便也没有质疑,倒是雪春在一旁抱怨不停,可又怕匈奴人听到,声音如蚊虫一般,倒更像是在那自言自语。 夏子昭为了能让自己的耳根清净一会儿,解释道,“沙暴过后沙质十分松软,下面极有可能藏有大的气孔,不小心一脚踏进去就没命了,别看距离走出魔鬼城只有很短一段路,可这段路上说不定会有无数个气孔埋伏着,夜里不好观察,所以一定要等到白天才行。” 雪春听完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从包袱中拿出几块干膜片分给他们,笑道,“还好昨晚没有把身上的包袱丢掉,不然现在就没东西吃啦。” 夕芫想起雪春被抬回来时手中还紧紧地抓着包袱,伸手拂过雪春被风吹乱的额发,轻叹一声,“傻丫头,包袱丢了就丢了,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雪春嘿嘿一笑,依旧忙着从包袱中翻找吃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夕芫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魔鬼城边缘没有沙窟可供栖身,所以夜晚只能露天宿营,经过一天的跋涉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没一会儿营地里便鼾声四起。 夕芫虽也力竭,可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从逃出宫到进入魔鬼城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有那么几瞬她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不该自私的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为自己牺牲,可是若不这样做,宁国的百姓们又将如何幸免于难? 正当她百般纠结时,篝火旁却传来了夏子昭清冽的声音,“睡不着就起来坐一会儿吧,再折腾几下,雪春都要被你吵醒了。” 夕芫看了看身旁睡的直流口水的雪春,觉得要将她吵醒不太可能,不过还是起身走到篝火旁坐下,可不知怎么却突然想起去年出游时,与宇文皓轩一同坐在篝火旁夜话的情景,眼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落寞。 第十八章 皇子 夏子昭将她的落寞尽收眼底,深邃的黑眸在明暗的火光下闪烁不定。 篝火中‘啪’的一声脆响,夕芫从回忆中醒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抱歉的看向坐在对面烤火的夏子昭,夏子昭低垂着眼帘,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的异常。 夕芫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双臂紧紧蜷在膝盖上,多天的颠簸让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夏子昭从篝火上的铁锅中灌了一杯热水递到她面前道,“夜里风凉,暖暖身子吧!” 夕芫颔首谢过,两人依然没有什么话可说,各自坐在火堆的一侧,不时向不怎么旺盛的火中添些助燃的棕油。 夕芫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坐上一夜,可一直沉默的夏子昭却开口说道,“皓轩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吧?”低沉的声音恰好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见。 被夏子昭没头没脑的话唬的一愣,夕芫疑惑的抬起头,却突然想起宇文皓轩曾跟她提过一句,说有关于夏子昭的身世他不便多说,如果夏子昭愿意会亲口讲给她听。 今日无端提起这个,难道夏子昭是要道出自己身世过往吗?正当夕芫还在思虑时,夏子昭并没有等她回答,又开口说道,“其实我和盈盈并不姓夏,我们原本应该姓宫玉。” 宫玉?夕芫偏过头,觉得这个姓氏十分耳熟,曾在哪里听说过,头脑深处的记忆渐渐浮现,夕芫似想到了什么,握着水杯的双手一抖,热水贱在手背上,‘当啷’一声水杯落地。 她紧张的看向周围,也许是由于白日过于疲累,熟睡中的人并没有被吵醒,几个守夜的匈奴士兵也只是向他们这里望了一眼。 ‘宫玉’是月莲国王族的姓氏,在中原并不存在,所以知道的人甚少,可夕芫从小在皇宫中长大,对各国的王族多少都有耳闻。 月莲国是地处西方的一个国家,与中原相隔甚远,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对于这个国度的了解都是从史书传记或是口口相传中得知。 ‘宫玉’这个姓氏在月莲国是王权的象征,只有帝王及其后裔才有资格姓‘宫玉’,而在诸多皇子中没能继承皇位的其他偏支在新皇登基后都要改姓,所以‘宫玉’这个姓才愈发的尊贵。 夏子昭说他原本应该姓‘宫玉’,话外之意便是月莲国的皇位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夕芫联想到十几年前,听闻月莲国的一场政|乱,在那次政|变中,月莲国的太子不幸身亡,由他的弟弟继承了王位。 难道夏子昭就是那位‘身亡’的太子吗?可书上记载,月莲人皆是蓝眼银发长相秀美,夕芫将夏子昭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长相秀美这一点,再没发现他与中原人有什么区别。 夏子昭拂了拂肩上的乌发,知道夕芫在怀疑什么,轻声笑道,“不用看了,我和盈盈一直都在吃师公调配的药,外表上已于中原人无异。” 夕芫也发觉自己实在不应该盯着除丈夫之外的男子这样看,忙晕红了双颊低下头,可这抹酡红却让夏子昭眼中闪现出绚丽的色彩。 望着夜空,夏子昭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无论是惊心动魄的大事还是平淡无奇的小事,语气皆从容平和,所述之事倒像是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可见多年过去,他早已将这些看做了身外事。 夏子昭是月莲国的嫡出皇长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可当时的月莲国,朝政大权掌握在辅政大臣手中,辅政大臣的女儿恰好在夏子昭出生的同年又为皇帝生下了一个皇子,夏子昭太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他的母亲怕他被人暗害,在他刚满五岁时就秘密送到紫云观中寄养,打算在他成年后再接回宫中。 可天不遂人愿,在他十五岁那年,一向身康体健父皇突发恶疾,没有等到他回宫便一命呜呼,其中有没有阴谋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等他赶到皇城时,他的弟弟已经在辅政大臣的辅助下登基称帝,而他的母亲居然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 他赶回宫中时,母亲已经被处以极刑,尸体悬挂在皇城外示众,那天他持一杆红缨枪闯进宫中救出了不满两岁的妹妹——夏盈盈,抢回母亲的尸首,一路抱着盈盈,背着母亲逃回中原。 自那以后月莲国多次往中原派遣杀手,要将夏子昭斩草除根,月莲人的特征极易辨认,为了保护他们,师公配制出一种能改变体貌特征的药,月莲国的杀手找了很多年也没能发现他的踪迹,渐渐也就放弃了,只是夏子昭和夏盈盈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服药,如若不然很快就会恢复月莲人特有的样貌。 一开始夏子昭是打算替母亲报仇的,也时时关注月莲国的动向,可这些年月莲也发生了很多事,本以为能完全控制新帝的辅政大臣,却被自己的亲外孙弄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就连生养了自己的母亲这位新帝也没有放过,其实这并不能怪新帝狠毒,怪只怪他们没有想明白,作为皇帝首先是万民的统帅,其次才是某些人的外孙和儿子。 这位新帝也的确有些铁血手腕,十几年间将月莲国管理的井井有条,比他父皇在世时更上了一层楼,夏子昭便渐渐放弃了复仇的想法,他这个成为过去式的太子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如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已不超过五个,就连夏盈盈都被蒙在鼓里。 夕芫以前总觉得夏子昭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皇子,如今看来他的确具备了一个皇子应有的气度和谋略,夕芫的心中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崇敬。 可夏子昭自己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在风雨飘摇的市井行走惯了,恐怕他早已不记得做皇子是什么滋味,有时甚至会连自己曾经是个皇子这件事也忘记,过去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一丝痕迹,除却紫云山上母亲的坟墓,所有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现在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夏盈盈能平安快乐的过一世。 第十九章 喜脉 夏子昭抬眸看向夕芫,眼中盈韵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还有一些是她不想去深思的东西。 见夕芫并不直视他,而是别过头望向空无的黑夜,夏子昭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声音清幽,仿佛从天际传来,“在宫中生活你真的幸福吗?如果???如果是先遇到我,现在会不会不同?” 沙漠中没有风的夜晚格外安详,可夕芫的内心却不像外表一样平静,她一直不敢正视夏子昭对她的感情,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填满,无法再容出任何位置,可她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尤其是夏子昭。 等不到她的回答,夏子昭自嘲的一笑,“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你不必觉得困扰,就当从未听过这些话吧。” 夕芫的心中犹如打翻了醋坛子一般,酸酸的,涩涩的,轻咬着下唇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夏公子是人中之龙,定会有更好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夏子昭打断她,默默一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以后不要叫我夏公子,叫我子昭吧,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夕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试探着叫了几声‘子昭’,便也觉得习惯了,夏子昭果然没有再给她任何负担,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就如多年的老友,转眼间天边已经泛出白光,匈奴士兵开始陆续起身收拾行囊。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夏子昭不舍的看向天边,神色郑重的说道,“以后有任何难事,以朋友的身份也好,亲人的身份也罢,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你。” 夕芫默默的点头,哈布旦已经开始命令众人整装待发,帮雪春整理好行囊,吞了几口干硬的膜片后,他们三人跟在队伍的最后再次踏上了行程。 行路期间一个像是巫师的匈奴人三叩九拜的走在最前面,口中还念念有词,应该是在祈求平安,队伍行进的极慢,原本看着只有两个时辰路竟整整走了一上午,不过好在一路上没有再出现意外,几个沙陷的地方也被他们及早就发现了。 终于在烈日当头的正午走出沙漠,匈奴人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欢呼雀跃,对着沙漠不停的磕头,有的甚至激动的流下眼泪。 出了沙漠飞禽走兽也多了不少,匈奴人平日以肉食为主,吃了这么多天的干膜片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几个匈奴人便打回了许多野物,剥皮洗净后在架起的火堆上翻烤。 夕芫他们三人分得了一只野兔和两只鸽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填饱肚子。 吃了两天的膜片,终于见到肉腥,雪春馋的直流口水,拿过一只烤鸽子狼吞虎咽起来,夕芫看着她猴急的样子摇头笑了笑,抬手去擦她蹭在脸上的油,可不知怎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 雪春忙丢下手里的鸽子肉去抚夕芫的后背,可雪春靠近时带来的肉腥味却让她更加难受起来。 雪春想要起身去唤匈奴军医,却被一旁的夏子昭按了下来,顾不上平日里的虚礼,夏子昭抓过夕芫的手臂,手指按在她腕间的脉门上,淳厚的真气从脉门源源不断的涌入。 胃中的不适感渐渐消散,夏子昭拿开手指神色凝重的看着夕芫,雪春以为她得了什么大病,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夏子昭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这种症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夕芫回想了一下,其实在宫中时她就已有轻微的不适,只是那时杂事繁多并未在意,逃出宫后就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便道,“是早就有这些症状,只不过近日才重了些。” 夏子昭谨慎的向正在大口吃肉的匈奴人看了看,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和师公学过一些医术,虽然学的不精,可喜脉还是能把出来的,依我看你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 “身孕?”夕芫心中猛地一紧,手掌抚上平坦的腹部,这个消息来的意料之外,她自己如何吃苦都无所谓,可孩子能受得了吗?她和宇文皓轩的关系如此紧张,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就算他们的关系能够缓和,她也不希望仅仅是因为孩子。 不同与夕芫的担忧,雪春明显要高兴许多,新生命的到来本就是一桩喜事,雪春已经不知道要怎样照顾她才好,一会儿给她端水,一会儿又拿出软毡子给她靠在身后,忙的满头大汗,不远处的哈布旦已经有些发觉他们的异常。 夏子昭赶紧安抚住兴奋的雪春,神色严肃的说道,“不要表现的太多明显,哈布旦很狡猾,若让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咱们走了,有了你和孩子当人质,他就可以威胁皓轩去做任何事。” 夕芫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忽的黯然,有些赌气的说道,“他在乎的只是后嗣,宫里那么多女人,要一个孩子还不容易吗?” 夏子昭眉宇紧蹙,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一下只叹道,“有些事皓轩也不想,其实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等到阳城你们就能见面了,我想经过这些事,他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夕芫没有说话,虽然夏子昭为宇文皓轩辩白,可她对宇文皓轩还是有怨的,那些冷淡和漠视都真真实实的存在,要她如何能一下子抹去呢? 夏子昭摇头叹了一声,“我知道让你立刻解开心结不可能,皓轩保护你的方式也确实欠考虑,我来之前已经和他谈过了,但他那么做都是因为太在乎你的缘故。” 夕芫知道夏子昭没有理由为宇文皓轩说谎,她一向不关心后宫和前朝的暗潮汹涌,对很多局势并不是很清楚,只希望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身处后宫又哪能真的避开一切呢? 在充斥着阴谋诡计的宫中,不明局势是大忌,往往看不透事情的本质,很可能连丢了命,都不知道自己的命究竟是丢在了谁的手中。 第二十章 离别 他们这边陷入沉默之中,与不远处因平安走出魔鬼城而兴奋不已的匈奴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哈布旦虽是匈奴人,却继承了母亲的心细如尘,发现他们的异常后便不时侧目观察。 从夏子昭和夕芫身上自然很难看出端倪,可雪春心思单纯,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哈布旦觉出他们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便起身走了过来。 夕芫悄悄对雪春使了个眼色,雪春会意,躲到一边背对着哈布旦,假装在整理行囊,哈布旦本想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可没想到夕芫这么快就将她支开,而自己作为匈奴的三皇子,又不能随意去找一名婢女攀谈,只好放弃从雪春入手的打算。 经过一番繁复的思考,可表现在脸上的仅仅是眉宇微微一蹙,哈布旦从容的坐到夕芫对面,已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娘娘的面色不是很好,需要招军医来看一下吗?” 夕芫端坐着颔首答谢,推辞道,“多谢王爷挂心,本宫无碍,只是最近有些劳累,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哈布旦不死心,再次进言道,“照顾娘娘是本王的职责,若娘娘有任何闪失,本王岂不是辜负了姜帝的信任,为保万全还是请军医来看看吧。”说罢便要去唤军医过来。 夏子昭拦下他,冷语道,“王爷不必劳烦,娘娘虽在宫外,可身份依然是姜国嫔妃,不便多与男子接触,在下不才还略懂些医术,方才已经为娘娘看过了,确实无甚大碍。” 哈布旦心中纵有怀疑,可夏子昭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不一定会占上风,况且夏子昭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他从去年开始便派人调查,可到如今连一丝头绪都没有找到,这也让他更加忌惮。 在心中权衡出利弊,哈布旦起身向夕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夕芫悬着的心落了地,身上腻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正当她松下一口气时,不远处把守的匈奴士兵却突然吼了一句,紧接着俯身单耳贴在地上,像是听到了什么。 空中响起一声长啸,一只通身雪白的雕俯冲下来,夕芫认出是那是雪儿,雪儿落在哈布旦抬起的单臂上,急切的叫了几声,哈布旦立刻脸色惊变,大声对夏子昭说了些什么后,抽出腰间的弯刀带领匈奴士兵布阵。 夏子昭不由分说,拉起夕芫和雪春向阳城方向疾奔,连包袱也来不及拿,扬起衣袖甩出一颗赤色的信号箭,夕芫记得宇文皓轩曾用这种信号箭求救,现在夏子昭也发出这样的信号,看来他们要有麻烦了。 原本正在享受着美味的雪春,被夏子昭莫名其妙的拉起来就逃,连为什么要跑都不知道,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同样是在飞奔可夏子昭却没有气喘迹象,一边跑一边平静的解释,“哈布旦说,右贤王的部队从魔鬼城周边绕道追来了,他先率人抵挡,骆驼在平地不顶用,我们没有马匹,但愿皓轩能快些来接应咱们。” 夕芫回头看见哈布旦率领的匈奴士兵一字排开,挡在通往边境阳城的道路上,大有视死如归之意,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几天的相处虽然结不下多深厚的情意,可这些人毕竟是为自己而战,很可能会因此而付出生命。 她这一生从未向现在这样后悔过,如果当时能想的再多一些,也许一切都可以避免,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忍再看匈奴士兵的背影,夕芫回过头任凭夏子昭拉扯着奔跑,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温热的泪珠顺颊而下。 雪春见她落泪,以为是哪里不适,忙向夏子昭叫喊道,“夏公子慢一些,公主她有孕在身,这样不行啊!” 夏子昭闻言一滞,这才想起夕芫有孕的事,犹豫了一瞬后将夕芫拉起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拽住雪春,施展轻功在稀疏的树林间掠空而来,比战马飞驰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若是只有夏子昭一人,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可带着两个拖油瓶,体力消耗极快,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哈布旦带的寥寥数十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大批追兵,恐怕早已变成了刀下鬼。 夏子昭放下夕芫和雪春,扶着树干喘息了几下,说道,“这样不行,我们三个一起谁也逃不掉。”夏子昭看着所处的两山之间的夹道,心中已有了主意,“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跑,不要回头,快走。” 夕芫看着这里的地形,突然明白夏子昭想以一人之躯拦截追兵,说什么也不肯走,哈布旦已经不知道是生是死,她无法再承受更多的人为她送命,就算她活着回到姜国也无颜面对夏盈盈,日日活在愧疚中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夏子昭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颊,轻唤道,“夕芫,我一直想这样叫你,今天总算如愿了,不要哭,听我说,人总会有一死的,为你我心甘情愿。”说着轻松的一笑,“不过我会尽力活下来,如果不能请帮我照顾好盈盈,给她找个好归宿。” 夕芫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襟,拼命的摇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夏子昭拂着她的面颊,微笑着低下头,温润的双唇吻上她的额头,许久,似是不忍离开。 感觉到两道温热顺着额头滑下,夕芫惊慌的抬起头,可夏子昭已经背过身,展开扇骨锋利的销古扇,外袍因真气充盈铮铮作响,再没有方才的柔情,冷冷道,“雪春,带娘娘快走!”冰冷的声音中透出无形的威严。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夕芫几乎是由雪春拖着离开,空中炸开一声闷雷,雨水瞬间倾盆而落,不知是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大雨阻隔了距离,夏子昭的身影慢慢变淡,夕芫叫喊他的名字,可瞬间便被滂沱的大雨淹没。 这一刻她突然有很多话想要同夏子昭说,可上天却不会再给她机会。 第二十一章 冰释 冰凉的雨点瞬间打透衣衫,周身顿时陷入寒冷,仿佛跌进冰窖之中,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响起,夕芫后头去看,却发现所有的景象都被大雨吞噬,唯有武器的撞击声和受伤者的怒吼声,如在脑中发出一样,清晰无比。 崎岖的山路上,雪春紧紧拽着她的手,无论是跌倒还是被荆棘划破皮肤,都不曾松开,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拼却性命保护夕芫。 脚上的皮靴在奔跑中遗落,夕芫光着的一只脚早已被鲜血模糊,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机械地迈着双腿不停向前,她的命是夏子昭豁出生命换来的,所以她更加不能死,为了夏子昭也为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要快一些跑回阳城,这样就能搬到救兵来救夏子昭。 夕芫的心慢慢沉定下来,不再抗拒雪春的拉扯,渐渐地变成是她在前面拖拽着精疲力竭的雪春,信念是个可怕的东西,只要坚定起来一切阻挡都将变得脆弱不堪。 急速不停的狂奔下,意识早已变得模糊,仅剩一丝信念在支撑,双脚虽在向前可双眼却无法辨别方向,夕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只有残存的信念让她不停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闪过几点火光,无数的人影在身前晃动,模糊的意识中夕芫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托住。 她的嘴角牵起一丝释然的微笑,被中原人搭救也好,被匈奴人抓住也罢,总算可以不用奔命了。 隔着大雨看见向自己跑来的夕芫,宇文皓轩几乎不敢相认,当他抱住倒下来的夕芫时,心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多年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面对天下间的风起云涌面不改色,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强悍到不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多年来没有触动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能让他心动的人而已。 感觉到夕芫的生命在怀中一点点流逝,他近乎疯狂,帝王的威仪统统抛到脑后,紧紧的抱着夕芫冰冷的身体,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吐了个痛快,可怀中的佳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他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将这些话告诉夕芫,如果他能再坦诚一些,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十几年前馨儿的死让他痛彻心扉,可今日躺在怀中的夕芫却已将他的整颗心带走。 恍惚中似是听见宇文皓轩的声音,他说一切都是误会,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夕芫觉得身体飘然像是飞了起来,是要死了吗?她记得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善良的人在死前如有未了的心愿,都会得到上天的垂怜,造出一个圆满的幻景,让逝者安心离去。 而她居然在死前看到了宇文皓轩,是因为上天的垂怜吗? 一颗泪从眼角流出,划过脸上的伤,温热而火辣,身体的感觉一点点恢复,筋骨如寸寸折断一般,难道人死了还会感觉到痛? 夕芫在疑惑中费力的睁开双眼,看到一个人影倚在床边,借着昏黄的烛火才勉强看清,倚在床边打盹的竟是王宝络! 她果然是在做梦,夕芫叹了一声合上双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她是在做梦,可为什么会梦见王宝络而不是她最想见的宇文皓轩,就算是梦中的王宝络也应该是华服丽饰,怎会以一身粗布劲装示人? 夕芫再次睁眼看去,却发现王宝络已经醒来正关切的看着她,“醒了吗?还记得我是谁吗?” 夕芫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在做梦,因不明情况只点了点头没说话,王宝络起身给她倒了杯说道,“你被送回来的时候真是吓坏我了,浑身是血,太医检查后才发现原来都是荆棘划出的外伤,害我白担心一场。” 夕芫半坐起身,神色还有些惊疑,微微颔首道,“让娘娘担心是嫔妾的不是。” 王宝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里可没有娘娘,只有将军。” “将军?”夕芫向四周看了看,并未发现其他人,不解的看向王宝络。 王宝络对她微微一笑,是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我现在的身份是前锋副将,我已经决定留在军营了,这次皇上回京便会对外宣告昭仪娘娘病逝的消息,以后世上只有王副将,再没有王昭仪。” 原本以为是在梦中听到宇文皓轩的声音,可听王宝络的意思,宇文皓轩似乎也来了阳城,便试探着问道,“皇上???也来了吗?” “当然来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王宝络说着莞尔一笑,丝毫看不出醋意,“他本来是要等你醒来的,不过你也知道,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哪容他偷闲?” 夕芫很惊讶她的改变,神色也从刚开始的防备转为赞叹,“几月不见,娘娘竟能改变这么多,心胸之豁达,让嫔妾自愧不如。” 王宝络环视了一圈没有任何装饰的军帐,笑道,“到了边塞才想明白,京中的一切其实都是虚晃,这里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比你大些,就叫我宝姐姐吧!” 夕芫笑着应下,吃了些东西后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也想起了些昏厥前的事,突然一袭白衣的夏子昭从脑中闪过,她一个翻身坐起,拉着王宝络的衣袖亟亟的问道,“夏公子回来了吗?还有那些帮我们脱身的匈奴士兵,他们怎么样了?” 王宝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有孕在身,经历奔波胎象已有不稳的迹象,可不能太激动,皇上已经带人却寻夏公子了,一有消息就会来告诉咱们。” 夕芫望了望外面的月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果宇文皓轩顺利找到夏子昭,一定早就回来了,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的在身上翻找起来。 王宝络拿起放在床边的荷包,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吗?你回来时身上除了这个荷包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夕芫接过荷包贴在心口,重重的吁出一口气,拿出荷包中的紫色晶莲,晶莲中还如往日一样,氤氲着淡淡的紫色,可不知是不是人心的缘故,晶莲内的紫烟氤氲的极慢,仿佛正在渐渐失去生气。 第二十二章 退让 夕芫本就和王宝络不甚熟络,彼此的交集也仅限于在后宫中几次不愉快的交锋,两人聊了一会儿话题便自然而然的转到后宫。 在短短月余内,宫中各派纷争势力因夕芫的离开发生巨大的变化,夕芫没有想到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并没有因为她的销声匿迹而安静下来,反倒是更加暗潮汹涌,没有她夹在其中,原本拧在一处的贵妃和贤妃成了最大的对立,可见这后宫之中除了利益再无任何永恒的东西。 朝堂之上也同样分成两派,主战派主张立贵妃为后,认为姜国有足够的实力征服天下,无需忌惮任何国家,而主和派主张立贤妃为后,认为当前首要的敌人是匈奴,应该优先争取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对抗匈奴。 后宫之中贵妃和贤妃也没闲着,夕芫离宫后,贤妃一枝独秀,可谓是宠冠天下,贵妃则将功夫都用在了宇文明澈身上,几次向宇文皓轩明示暗示,想让宇文明澈搬到甘泉宫由她抚育,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国母。 可宇文明澈却以不愿挪动为由依然住在婉韵宫中,他的脾气贵妃也要忌惮三分,倔强起来连宇文皓轩也没辙,搬动之事便一直僵持着。 贤妃独宠于六宫,地位自然是最稳固的,可夕芫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一日不除便一日不能安心,她几次想闯婉韵宫解开夕芫不在宫中的真相,可却都被宇文明澈挡了下来,贤妃虽然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 如今婉韵宫中没有主位的嫔妃主事,穆婕妤向来不问琐事,李美人又没有什么威望,宫里的人都以为婉韵宫会变成一盘散沙,可谁也没料到竟是宇文明澈挑起了大梁,在他的管理下婉韵宫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宇文明澈这般为她出力,着实让夕芫有些吃惊,她在宫中时宇文皓轩虽然对她毕恭毕敬,晨昏定省的规矩样样依循,可也都只是表面上的礼仪,在她的印象中,那个脸庞尚显稚嫩的小男孩做事只会随着性子来,没想到这么快也能独挡一面了。 摘掉了昭仪头衔的王宝络变得极为随和,夕芫也卸下了心中的防范,两人越聊话越投机,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边塞的空气清新凉爽,夜风徐徐让困顿消散无踪,帐外巡夜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人有种踏实的安全感,夕芫紧张了数日的神经总算得以休息,来之不易的安宁才让人觉得分外可贵。 帐帘被轻轻掀开,雪春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见夕芫已经苏醒,立刻喜出望外的小跑到床边,放下手中的托盘,说道,“公主醒啦!先把药喝了吧,我还做了些清淡的粥汤,马上就好。” 夕芫将雪春打量了一番,见只有几处皮外伤才放下心来,微蹙着眉头喝下一大碗苦涩的汤药,雪春立刻递上一小碟蜜饯。 吞下蜜饯,口中浓重的苦涩淡去,夕芫拉着雪春坐到床沿,拿出锦帕拭去她鼻尖上微微冒出的汗珠,眼中满是怜惜的说道,“你自己身上也带伤,怎么不去好好休息?” 雪春咧嘴一笑,替夕芫掩好被角,“公主不用担心,奴婢身体好的很,能跑能跳的,一点事都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说完后还特意在帐篷里跑跳起来。 夕芫掩口嗤笑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歇着吧!” 见夕芫被逗乐,雪春更像耍宝似的,做着各种各样搞笑的动作,帐篷中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王宝络看着她们,面上虽然也在笑,可眼中却蒙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注意到王宝络的异常,夕芫立刻喝止雪春,她知道王宝络是因为想起觅露才难过的,觅露死时的惨状,她至今都忘不了,每次想起都觉得脊背发冷,倍觉惋惜,更何况是与觅露关系亲密的王宝络。 将雪春打发出去,夕芫有些歉意的说道,“逝者已逝,生者只有活的更好才能告慰她们在天之灵,觅露的死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错,如果我当时能多想想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王宝络轻叹一声,仰起头看向帐顶,不让眼泪轻易的落下,“这都是我自己种下的果,怪不得别人,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不过我想觅露应该更希望我像现在这样活着,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处心积虑的去陷害别人。” 夕芫点了点头道,“有失必有得,可不失去又怎么能明白真正得到的也许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呢?” 王宝络爽利的一笑,“是啊!现在可比在宫里舒心的多了,不过当初放弃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是因为看清了他对我从未有过情,如果有,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不会放弃的。” 夕芫低下头默不作声,她知道王宝络口中的‘他’便是宇文皓轩,也是她日夜心心念念的人,王宝络离开是因为彻底死心,而她离开,大部分的原因却是因为一时赌气,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宇文皓轩。 见她不语,王宝络拿出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我看得出,皇上待你真的很不一样,而你心里也有皇上,两下都是有情的,又何必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夕芫紧咬着下唇,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迁就凑合,可独独在感情的事上,她的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懂分寸,可她绝不会退让一分。 王宝络还想要开导她,帐外却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王宝络眉宇紧蹙,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起身道,“应该是皇上回来了,你不要动我出去看看。”说罢迅速出了帐篷。 夕芫哪里还能躺得住,也急着想要出去看看情形,她从醒来心中就一直挂念着夏子昭的安危,如果夏子昭有什么闪失,她下半辈子恐怕都要活在愧疚中了。 可她心中一急,忘了脚上有伤,一脚踏下立刻似万箭穿心一般,惊呼一声跌坐在地,裹着层层纱布的脚掌上渗出丝丝血迹,不一会儿便染红了整片纱布。 第二十三章 重逢 帐外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夕芫心中更加焦急,她单手撑住床沿,用沒有受伤的那只脚点地亟亟的站起身,可由于起來的太猛,加上长时间沒有进食,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好看的就在 夕芫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可不知为什么身体却像是跌进來一团棉花之中。 待她稍清醒了一些才发现,原來是有人从后面将她抱住,那种久违了的清冽气息让她的鼻尖猛地一酸,一切來得太突然,想在梦中一样。 宇文浩轩紧紧地环住摇摇欲坠的夕芫,鼻息埋在她柔软的肩窝里,仿佛还不敢相信,怀中的人真的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眼前的烛火被泪水模糊,夕芫深吸了一口气,握上宇文浩轩的手慢慢转过身來,欲要俯身行礼却被宇文浩轩一把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熬夜看书]阅读 宇文浩轩脱下染满尘土的皮靴和战袍,坐到夕芫旁边,紧蹙着眉宇捧起她受伤的脚。 鲜血顺着殷红的纱布滴落在苍白的床单上,如寒冬腊月中一朵孤傲的红梅,宇文浩轩微微颤抖着双手,极尽温柔的拆下她脚上的纱布,拿过一块浸湿的巾帕轻轻擦拭血迹。 夕芫紧咬下唇忍着刺痛一声不吭,突然一颗泪滴跌落在脚面,夕芫惊讶的抬起头望向宇文浩轩,却被昏暗的烛光阻隔了视线。≦≧ 宇文浩轩转身将巾帕投入水中轻柔了几下,叹息一声道,“不要再走了,我已经派人去成国协调,解了宁国之围,你不用再担心。” 夕芫垂下眼帘沒有搭话,虽然宇文浩轩说的轻描淡写,可她知道想要让成国罢手,依成帝霸道蛮横的『性』子,其中一定困难重重,并且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看着宇文浩轩的背影,夕芫的心中无比酸楚,她猛地从背后环住宇文浩轩,将面颊掩入他宽阔坚实的背膀中,无声的流泪。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是她全心全意用生命去爱的夫君,可人在红尘难免沾染世俗的脏污,如今这份感情已经不再单纯,宇文浩轩不止是她爱的人,更是她必须要依靠的人。≦≧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依着『性』子表达喜怒,发泄不满,从今天开始,宇文皓轩的喜好便是她行事的标准。 夕芫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浮动的心也渐渐沉静,可想到这份曾经无比纯净的感情,如今也如后宫中那些她轻视的女子一样,带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心中顿感悲戚,眼泪更加抑制不住。 宇文皓轩不知她在这短短的瞬间心中所经历的纠结,只以为她是将离宫这段时间所受的苦发泄出來,便转过身捧起夕芫哭花了的脸,轻拂掉泪珠笑道,“不哭,回來了就好。” 面对宇文皓轩的温柔,夕芫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头『露』出一抹愧疚的微笑道,“对不起,离宫是我太任『性』了,我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你能原谅我,像从前一样待我吗?” 宇文皓轩微微一愣,在夕芫离开的这段日子,他脑中日夜不停的闪现夕芫的各种神态,有娇嗔,有可爱,有淡定,却独独沒有现在这样的卑微,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似的,猛地收缩。≦≧ 见他面『色』微变,夕芫有些惊慌,连忙道,“臣妾逾越了,还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求原谅,只求皇上还能准许臣妾留在您身边,日日服侍以赎今日之罪。” “不!”宇文皓轩突然打断她的话,”为什么要说这些?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在宫里过得那么辛苦,那么做并不是我的本意,给我解释的机会好吗?” 夕芫轻轻地摇了摇头,“皇上无需解释,臣妾都明白,您是一国之君,应当以国家大事为重,怎能只迁就臣妾一人,过去都是臣妾太任『性』。≦≧” 看着夕芫委曲求全的模样,宇文皓轩心疼的说道,“我也从未怪过你不辞而别,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你叫我皓轩我叫你芫芫。” 夕芫垂下眼睫,“皇上说什么都好。” “怎么还叫皇上?”宇文皓轩单手抬起她的下颌,眼神中带着一丝宠溺。 “皓轩”夕芫诺诺的叫出声,脸颊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显出一抹酡红。[熬夜看书]阅读 宇文皓轩揽过她在怀中,却不小心碰到了她受伤的那只脚,夕芫惊呼一声,宇文皓轩立刻闪到一边,捧起她血肉模糊的脚掌,小心翼翼的吹气,似乎怕稍一用力便要将她捏碎。 伤口重新包好后,夕芫和宇文皓轩都沉默下來,两人心中都有很多话想说,可却不知要怎样开口,虽然面对面的坐着,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空气仿佛在两人间凝结,好半晌后夕芫开口说道,“此番还能再见都亏夏公子相救,你们可找到夏公子了吗?” 宇文浩轩的眉宇微蹙了一下,夕芫的心也跟着一紧,“沒有找到夏公子吗?” “当然找到了。”宇文浩轩神『色』轻松的说道,“我带人赶到雪春说的山坡处就找到子昭了,你不用担心,快些把自己的伤养好才是。” “可是”不知怎的夕芫总觉得不太安心,“你们为何去了那么久?那处山坡离边境好像并不远啊!” 宇文浩轩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安慰道,“虽然顺利找到子昭,可他与匈奴人恶战受了些伤,需要及时治疗,我派人将他送回紫云山,因为不放心就跟着送了一程,所以才耽搁了几个时辰。” 夕芫本就觉得愧对夏子昭,听说他受伤急得落下泪來,“伤得严重吗?有沒有生命危险?” 宇文浩轩抬手抹掉夕芫脸上的泪珠,笑道,“子昭怎么可能受重伤?他可是我的大师兄,说他是天下第二就沒人敢称第一。” 夕芫见他说的轻松,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由于身上带伤又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困顿感渐渐上來,连连打起哈欠。 宇文浩轩将夕芫的手臂放入被中,轻声道,“再睡会吧,等会儿天亮了营中嘈杂,想睡也睡不着了。” 离宫这段时间,夕芫几乎沒睡过一个好觉,日日提心吊胆,现下终于能够安心,还沒等宇文浩轩把话说完便睡了过去。推荐阅读:----------------- (天津) 第二十四章 回宫 宇文浩轩催动内力,弹指将帐内的烛火熄灭,静坐在床沿看着沉睡安静的夕芫,月光洒在他神色温柔的脸上,掩去凌厉的棱角,只余一片和润怜惜。 天际渐渐显出一丝灰白,边塞没有日光的照射的清晨,格外寒冷,宇文浩轩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夕芫身上,夕芫努了努嘴梦呓一句,翻身继续熟睡。宇文浩轩轻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拂去她粘在嘴唇上的发丝,眼神温柔的如一汪清泉。 可突然他的笑容迅速隐去,身形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蹿出帐篷,手指闪电般扣住帐外之人颈间的命脉。被制住的人身穿灰色劲装,以黑巾附面,满身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赶了许久的路。 “皇上请手下留情!”灰衣人亟亟的叫道。宇文浩轩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暗卫,便松开手指问,冷冷的问道,“找到人了吗?”灰衣人面色愧疚的低下头,“回皇上,还未发现夏公子的踪迹。” “没找到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因为怕吵醒夕芫宇文浩轩极力的压低了声音,可依然挡不住奔涌的怒火。 灰衣人被他的气势震慑,双膝跪地道,“属下一直尽力搜寻,不敢马虎,可始终没有发现夏公子的踪迹,只在一片带血的草丛中找到了这个。” 灰衣人跪地将手中之物举国头顶,宇文浩轩拿过来用衣袖擦掉上半干的血迹,心突地一沉。 这是一把扇子,正是夏子昭从不离身的销古扇,扇身上满是脏污的血迹,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可宇文浩轩太熟悉这把销古扇了,从前与夏子昭切磋武艺时,曾与这把扇交过无数次手,拿在掌中是便已有了九分的肯定,只是他还不死心,把血迹全部擦干净后,心顿时沉入谷底。 这把销古扇夏子昭自幼贴身携带,只要有一丝力气也不会弃之不顾,宇文浩轩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让夏子昭连防身的武器都丢掉。 见他看着那把扇子不说话,灰衣人壮着胆子谏言道,“皇上,依各种迹象看来,夏公子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现下各地的形势都很紧张,人手也不足,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抽调一些···” 灰衣人刚说了一半,抬头看向宇文浩轩时,被宇文浩轩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凛,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能在暗卫中担任小头领,也是极会看眼色之人,虽然对夏子昭和宇文浩轩的关系不知情,可从宇文浩轩的反应中也看出了一二,灰衣人语锋急转,识趣的表了一番决心后,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宇文浩轩站在帐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面无表情,握着销古扇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多年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情绪和喜好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轻易知晓,没有人分享他的喜悦,更没有人能分担他的痛苦,无论喜与悲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有股想要逃离的冲动,转头透过帐帘的缝隙看向床榻上的夕芫,宇文浩轩的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一丝弧度,抬步向帐内走去。 可刚掀开帐帘,便听见操练场方向传来的一阵雄壮的吼声,循声望去,只见操练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数以万计的士兵,乌胄银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宇文浩轩胸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火,血气喷涌而入,沙场上这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热血男儿,哪一个没有父母亲人?哪一个不是正当韶华?而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弃这些将士臣民与不顾? 看了看帐内的夕芫,又望向操练场,宇文浩轩面上的浮躁慢慢沉寂,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默默走回帐内,看着熟睡的夕芫,沉默了许久后终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走出帐篷。 夕芫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抹孤寂离去的背影,眼角滑落一颗泪,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可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塞北没有春天,直到夏季来临天气才开始转暖,由于不能暴露身份,夕芫必须整日呆在帐中,只过了有短短十几日,可她却觉得像过了十年一样漫长。 宇文浩轩极少有时间陪她,即使是在离宫数千里的边关,每日加急奏报也会不断的从上京快马送达,有时一连数天也见不到宇文浩轩的一面。 军中没有可供差使的婢女,所以她的饮食起居只有雪春一个人照顾,雪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也难挤出时间来与她闲聊,倒是王宝络经常来探望,虽然两人的性格差异很大,注定成不了挚友,可王宝络的爽利却让卧床养伤的夕芫心情好了很多。 如今各国间的平衡发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成国日渐强大,暗中笼络匈奴,与很多小国也多有联系,已经有了与姜国对抗的实力,只要时机成熟便会立刻发难。 朝中的情势也越来越紧张,各部势力蠢蠢欲动,似乎都在寻机做些什么,这种情形宇文浩轩不能离朝太久,夕芫的伤日渐好转后便随圣驾一起启程回京。 回上京的路途宇文浩轩并没有与来时一样微服赶路,而是摆出浩大的皇家仪仗,所经之处平民百姓无不避让,一路畅通无阻,仅用了十几日就抵达上京。 仪仗进入京城后,夕芫便扮作护卫混在了队伍之中,由于脚伤还未痊愈,加之有孕在身,宇文浩轩为了照顾她,故意将行进速度压得极慢,从城门走到宫门竟用了一个多时辰。 宫妃和朝臣为了迎接圣驾,从清晨起便候在璋庆门外,整整站了一上午,朝臣中除了一些年迈者其他的都还撑得住,可整日处尊养优的嫔妃们却十分吃不消了,尤其是那些盛装打扮的,一身行头就有二三十斤重,顶着站了一上午,有的直接晕厥过去,本是想在皇帝面前露脸,结果却被太监们七手八脚的抬回内宫,成了笑柄。 第二十五章 败落 眼见已近午时,明黄色的仪仗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出现在了璋庆门前,候了一上午的大臣嫔妃们都松了口气,纷纷跪地行礼。 有些许久未见过圣言的嫔妃竟激动的哭了出来,贤妃自恃得宠,与贵妃并肩跪在了銮驾旁边,微抬起手臂,仿佛在等着宇文明澈携她一起走上銮驾,可宇文皓轩却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连轿辇都没下便径直进了宫门。 贵妃不屑的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贤妃后,带领众嫔妃起身,贤妃的心中向来没有尊敬过贵妃,今日却被她耻笑,更不愿服输,虽然失了面子,却也挺胸抬头丝毫不失仪态。 众人见宇文浩轩态度反常,皆面面相觑提心吊胆,猜想出巡中遇到什么不顺以至龙颜不悦,谁也猜想不到,宇文皓轩省略掉繁文缛节只是担心夕芫的身体会吃不消。 夕芫夹在护卫中间低头行走,护卫的人数众多,她又经过一番改装,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 再次回到宫中,这几个月所做的都变成了徒劳,一切又回到原点,可夕芫心中却十分的平静,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在宫外所经历的艰辛磨平了她的脾性,也许是早已认命,她的余生注定要在这囚牢一般的宫廷中度过。 经过嫔妃面前时,夕芫用余光瞟向为首的贵妃和贤妃,贵妃还如以前一样雍容端庄,只是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而贤妃却比以前更加意气风发,气势大有盖过贵妃之势。 夕芫撇嘴轻笑,她不在宫中的这段时日,贵妃和贤妃立刻便撕破了脸,如今就算她回来,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联起手来了,虽然她没有贵妃开国世家的背景,亦没有贤妃大国公主的身份,可她却有腹中的孩子。 在宫中生存什么样的背景都不牢靠,唯有子嗣才最实在的。 夕芫不自觉地摸向腹部,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她居然要利用自己还未出生的骨肉来谋划前程,天下有哪个母亲会甘愿如此?可身在宫中,夕芫别无他法。 心思一阵烦乱,脚步也有些踉跄,一旁的雪春赶忙扶住她,以免引起其他人注意。 夕芫知道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强稳住心神恢复如常。 进入璋庆门宇文浩轩秘密安排的接应一路护送,夕芫和雪春先是换上内侍的衣服,混入内宫宫闱,后又找机会扮作宫女进入婉韵宫。 而宇文浩轩则在璋庆殿大摆宴席,和宫妃们聚首一堂,后宫之中少有人走动,守卫也多偏重于璋庆殿周围,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盘问。 婉韵宫内寂静无声,不见任何宫人忙碌的身影,宫苑中虽有正午暖阳的照拂,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景致楼台看上去还算整洁,只是细微处不难发现败落的迹象。 宫中之人惯常跟红踩白,夕芫早已预见婉韵宫的情形,可真正亲眼看到,心中还是难免凄凉,她离开这段时日,宫中谣传她已病入膏肓,但凡能有其他出路的宫人断然不会再留在婉韵宫,那些没有出路的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尽心。 夕芫看着眼前一片萧索的景象,冷冷轻笑,宫中人心的薄凉她算是领教了,得势时看似繁华可大多都只是假象,只有失利时还能守在身边的才是切实拥有的。 几十米外一抹青绿色的身影伫立在墙角处,夕芫刚想仔细去看,身后的雪春便脱口叫道,“凡桃姐姐!” 凡桃听见叫声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们回去再说。 夕芫望着身形明显消瘦的凡桃,眼眶泛出一股酸意,这段时间婉韵宫里能主事的人只有凡桃一个,不过她虽处事有魄力,可毕竟不是主子,身份不足以服众,做事处处受辖制,一定也撑得很辛苦。 夕芫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向素梦阁的方向走,凡桃则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们。 素梦阁里的宫人一早便被凡桃找理由支走,相较于宫苑中更加清冷,夕芫推开寝殿的门,鼻息突地一酸,寝殿中的一切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连临走前吃的杏仁糕还摆在桌子上,仿佛她从来没离开过。 “娘娘!”凡桃尾随着进来后,噗通一声跪在夕芫面前,“都是奴婢侍候不周,让您受苦了!”夕芫紧忙扶起她说道,“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太任性自作主张,害你担心才是。” 凡桃用自己的巾帕拂去凳面的微尘,扶夕芫坐定后,眼中含泪道,“娘娘,如果您执意要做什么,只要您觉得是对的,奴婢绝不会阻拦,只求娘娘再也不要这样不辞而别。” 夕芫满是歉意的执起她的手,“不会,我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经历了这么多,很多事情我也彻底看透了,有些东西是永远强求不来的,可那些该得到的我也再不会退让。” 凡桃见她这次回来神色坚定许多,已不再像以前行事瞻前顾后,心中倍感安慰,笑道,“娘娘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先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奴婢已经吩咐烧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菜,稍后就好,奴婢先服侍您沐浴更衣。”说罢便换来宫女准备沐浴汤池。 自从被韩玉掳到匈奴,她们便没有洗过澡,匈奴不比中原气候温和,没有能时常沐浴的条件,而匈奴人生性随意,更没有沐浴的习惯,有的匈奴人一生洗过几次澡,甚至用十个手指就能数过来。 虽然凡桃没有明说,可夕芫知道自己和雪春身上的味道一定不好闻,便匆匆沐浴更衣去了。 待沐浴完后,烧厨房的菜刚刚上齐,可夕芫看到后却紧蹙双眉。 菜式的确都是她爱吃的,可有所用的大部分食材都十分的珍贵,有的连宇文皓轩也不能时时享用,如果是在她盛宠时弄到这些并不足奇,可现在宫中都只当没她这个主子了,想必弄到这些定是费尽了心思。 第二十六章 默契 夕芫微微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凡桃,“你虽在宫中多年,可也只是靠那点月例而已,这桌菜把你所有的积蓄都用光了吧?” 凡桃没想到夕芫看她精心准备的菜品会是这种反应,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支吾了几声才说道,“怎么会?娘娘您多虑了,这些都是御膳房孝敬的。” “你不用骗我!”夕芫看着一桌子的菜,虽然饥肠辘辘却已没了食欲,“宫中之人我会不了解吗?就算我还得宠,这些食材也不是御膳房能做主轻易分发的,何况是今日这种境地,你若不使银钱哪里能弄得到?在这宫中,你也算知我懂我之人,如此代价的东西,叫我怎么能咽得下啊!” 夕芫不肯用膳,凡桃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跪在桌边道,“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听刘公公所差之人说娘娘已有近三月的身孕,便只想着要让您吃些好的,竟一时忘了娘娘心性寡淡,不喜铺张。” 雪春也急着为凡桃开脱道,“公主您就别生气了,凡桃姐姐不也是好心吗?” 夕芫扶起凡桃幽叹一声,“我哪里是生气,我是心疼啊!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所做之事皆为我考虑,如今连仅有的积蓄也没能留下,我的心里怎么能过意的去?” 凡桃见她并不是生自己的气,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娘娘这么说就是不将奴婢当自己人了,奴婢既然跟了您,做事当然要以您为重,为您考虑就是为奴婢自己考虑呀,只要娘娘飞黄腾达了,奴婢何愁没有前程?您呀,现在一个人吃就等于是两个人吃。”说着为夕芫递上碗筷,“再拖下去饭菜都凉了,娘娘还是快些用膳吧!” “就是就是!”雪春也跟着在一旁帮腔。 夕芫看了她们俩一眼,轻笑道,“你们呀!就会说好听的。” 凡桃和雪春相视一笑,一个紧忙摆菜,一个紧忙布菜,脸上皆洋溢着欣喜。 “儿臣向夕娘娘请安!夕娘娘可康健了些?儿臣今日在璋庆殿为父皇接风洗尘,所以来迟了···” 正准备用膳,宇文明澈的声音却在殿外响起,不过却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说话,将自己做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事一一说明,像是做汇报一样。 夕芫有些疑惑的看向凡桃,此番她秘密回宫只有宇文皓轩身边几个十分可靠的心腹知晓,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却不知宇文明澈为何会来向她请安。 凡桃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说道,“娘娘不必惊慌,这段时日太子殿下每日都会来请安,其实就是在殿外自说自话一阵,并不进来。” 夕芫离宫的消息虽然能瞒得了后宫嫔妃,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同住在素梦阁,又心思聪慧的宇文明澈,重病的说辞能让后宫中那么多机敏的人都相信,多半也是宇文明澈日日来请安的功劳。 想起王宝络曾与她说过,宇文明澈为她挡下贤妃数次不怀好意的探访,便对凡桃说道,“让他进来一起用膳吧,就说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凡桃依言打开殿门,还在自言自语的宇文明澈先是一愣,随即停下停下说话,有些意外的看向凡桃,这些天来他每日都是对着紧闭的殿门请安,根本没有想到这座殿门会打开。 凡桃灿颜一笑,对站立着的宇文明澈福身道,“太子殿下,昭容娘娘请您进来一起用膳。” 宇文明澈有些惊愕的向殿内望了一眼,对于夕芫并不在宫内一事他是清楚的,只是装作不知,凡桃想必也知道他的心思,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可凡桃为何要打破这种状态请他进去呢?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可凡桃的面上却明显带有喜色,宇文明澈上前一步,脱口问道,“夕娘娘回···”,话刚出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宇文明澈稳定心神又道,“夕娘娘身体大好了吗?” “是!”凡桃恭敬的福身,“娘娘已经大有起色,今日还命烧厨房做了好些菜式,想着殿下在宴会上定没有吃好,所以请殿下一同用膳。” 宇文明澈起先还不太相信夕芫真的回来了,直到看到夕芫端坐在桌前,如以前一样眼中含笑的看着他,才真的相信了。 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虽只有月余没见,可宇文明澈已足足长高了半个头,神色也内敛了许多,不再似初见时那般张狂骄纵,已初具帝王风范。 夕芫招手让他同坐,可宇文明澈却不忘礼仪,行了跪礼后才恭谨的坐在桌对面,用膳时多次关心夕芫的身体,却对离宫之事只字不提,夕芫也顺水推舟不提此事,就像过去几个月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送走宇文明澈后,凡桃陪夕芫在院中的树荫下品茗,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间 隙洒落一地,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满园的紫玉花郁郁葱葱,香气幽淡若有若无。 凡桃为夕芫斟了一盏雨前龙井,看着满园的景色,似有深意的说道,“这段时日娘娘久卧病榻,可错过了宫中好些景致呢!” 夕芫轻啜一口香茗,与她相视一笑,“是啊!短短数月连太子都变了这么多,想必其他人也变了不少吧。” 凡桃望向四周,见没有闲杂人,放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的心思,奴婢有时也看不明白呢!殿下的城府越来越深,用不了几年也定是个不凡的人物,娘娘您虽然有了子嗣,可恕奴婢直言,是男是女还很难说,就算是位皇子,可毕竟太年幼,还不能成为娘娘的依靠,娘娘若要在后宫站稳脚跟,恐怕多少还得依仗太子殿下。” 夕芫垂下头沉默不言,她自然知道宇文明澈于她在后宫立足的重要性,可宇文明澈已不是初见时的那个毛头小子了,想要存心利用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她一直都认为,用计谋赢得的人心是不可能长久的。 第二十七章 仗势 “不好了!”叫声划破午后的宁静,雪春顺着石子路一路小跑,鞋底打的石子‘啪啪’作响,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叫道,“公主,贤妃来了!正被太子殿下堵在宫门口呢!” 夕芫咋一听紧忙起身,可迟疑的踱了一步后却又坐了下来,悠闲的拿起茶盏,轻吹水面漂浮的茶叶。 凡桃从她手中拿过茶盏,笑道,“瞧奴婢笨手笨脚的,连茶叶都没滤干净,娘娘稍等,奴婢再给您重新沏一壶。” 雪春见她们不紧不慢,急得直跺脚,“公主您怎么还有心思喝茶呀,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可不能怕了她。” 夕芫摇头轻笑道,“怕?我为什么要怕?贤妃娘娘只不过是想看我到底在不在宫中,如今我就在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太子既能拦下她数次,这一次也必不在话下,咱们不着急。” “可是···”雪春还是有些摸不清头脑,“公主您为何不现在出去让贤妃看看,也省的她总来找麻烦。” 夕芫笑而不答,专心品茗,心中似是已有盘算,凡桃边斟茶边对一头雾水的雪春说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轻易能有的,贤妃娘娘既然给了,咱可不能辜负了,事情要是这么容易了解,不是便宜了那些有心人?” 雪春侧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奴婢明白了,贤妃吃了这么多次的闭门羹,心中定然窝火,最后肯定会闹得收不了场,到那时公主再现身,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凡桃半开玩笑着赞赏道,“雪春丫头不仅人长得越来越标致,心思也越来越通透了呢!” 雪春听了夸奖喜笑颜开,年轻红润的脸颊比那满园的鲜花还要灿烂。 夕芫见她得意的样子打趣道,“被你凡桃姐姐夸一句,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说着看向凡桃,“快别和她贫嘴了,你到外面去应付着,给咱们这位火气冲天的贤妃娘娘再添把柴。” 凡桃会意一笑应声退下,夕芫倚在藤椅上闭目养神,雪春安顺的站在她身后,轻轻打起蒲扇,花苑中偶有几只彩蝶翩舞,一片静谧祥和之气,可距之不远的婉韵宫门口却如浸在火药桶里一般,人人剑拔弩张。 宇文明澈虽还没有成年女子的身量高,可那一身桀骜之气一点也不输面前的贤妃,贤妃对他软硬皆施用尽了办法依然没有丝毫成效,憋了一肚子的气已到了将要爆发的临界点。 婉韵宫不远处,看热闹和打探消息的人越聚越多,几乎各宫之中都有人来,宫中的日子百无聊赖,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招来无数人的关注。 贤妃压下胸中的怒火,哼笑道,“本宫只是想探望夕昭容,太子殿下为何屡次阻拦,难不成夕昭容病入膏肓见不得人了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宫中!”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叹一声,虽然也曾有人怀疑夕芫是否还在宫中,可敢于当众质疑的却少之又少,此番经贤妃的口中说出,众人也不免怀疑,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贤妃得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冷笑道,“怎么?太子殿下无话可说了吗?” 宇文明澈没有想到贤妃此次竟要撕破脸,将夕芫不在宫中一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一时愣住不知要怎样回答。 贤妃得意的看着一干众人,正在再次发难时,凡桃却从宫门内走出来,向贤妃福身道,“贤妃娘娘万安,今日怎得空来婉韵宫探望?只可惜我们家娘娘卧病在床,不能与您闲话,奴婢代主子谢过贤妃娘娘关心了。” 贤妃冷哼一声,抽出袖中的丝锦绣帕,神色厌恶的掩住口鼻,将凡桃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代夕昭容?真是好笑,你算是什么东西?连给本宫*都不配!本宫从前只以为夕昭容治下不甚严谨,没承想竟这般自贱,身为嫔妃却和贱婢混为一谈,真是可悲。” 贤妃说话向来狠毒,不给人留丝毫情面,加之仗着得宠无人敢逆她的意,便愈发的骄纵蛮横,除了宇文浩轩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宇文明澈身为太子,从小也是骄横惯了的,现在虽已收敛很多,可遇到棋逢对手的人,那便如一山来了二虎,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行。 凡桃伸手拉住想要上前争辩的宇文明澈,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她是习武之人,指尖暗含内力,迫使宇文明澈动弹不得,宇文明澈虽也习武,但毕竟年纪尚幼,暗暗较了几下,终是不敌凡桃。 凡桃向宇文明澈微一福身,说道,“太子殿下,昭容娘娘刚才让奴婢嘱咐您,说去书房上课的时辰快到了,皇上今日回宫定会问您的功课,若是迟到了恐怕会龙颜不悦。” 宇文明澈虽然还有些许不放心,可听出了凡桃话中让他离开之意,心想夕芫定还有其它安排,便带着两个贴身的宫人离开了。 贤妃见唯一一个可以阻挡自己的人走了,心中甚是得意,娇笑了几声说道,“快去告诉夕昭容,说本宫十分挂念她,略备了些养身子的补药前来探望。”说完不等通传便要往里闯。 凡桃一个箭步拦在宫门口,神色恭敬的福身道,“贤妃娘娘请回吧,昭容身子不爽实在不宜见客,方才叮嘱奴婢谢过娘娘关心,日后身体痊愈定会登门拜谢。” “滚开!贱人!敢挡贤妃娘娘的路?”贤妃还未出声,她身边的绿衣宫女便一把推开凡桃,满脸凶神恶煞,真如仗了人势的疯狗一般。 凡桃被推的狼狈倒地,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静的说道,“娘娘您忘了,说让昭容娘娘静养,不许人打扰的是皇上,娘娘若是执意闯宫,可就是违逆圣意了。” 听了凡桃的话,贤妃神色一滞,有了一丝犹豫,可还未来得及细想,身边的绿衣宫女便出声道,“大胆贱婢,竟敢搬出皇上来压贤妃娘娘,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娘娘那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娘娘想做的事,这宫里面还没人敢说个不字!” 第二十八章 惊心 换了一般的嫔妃,身边的宫人若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肯定会诚惶诚恐,并重重的责罚宫人,可贤妃却是个极好面子,虚荣心很重的人,被自己的宫人抬举上高位,顿时飘飘然起来。 更何况她本就打心底瞧不起夕芫,觉得一个弹丸之国的公主就应该低她一等。 凡桃并没有被绿衣宫女的严词厉色吓住,依旧挡在宫门前,不卑不亢,贤妃看着她坦然自若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厉声道,“敢挡本宫的路,你是活腻歪了吧?本宫今天就成全你。” 收到贤妃的眼色,绿衣宫女挽起袖管走到凡桃面前,扬手就是几巴掌,凡桃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挨了下来,面上顿时火辣辣的,多出数道指痕。 听着清脆的巴掌响,贤妃的心情一下就好了很多,嘴角轻撇冷笑道,“呦!还是个有骨气的贱婢呢,继续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挺到几时!” 巴掌声‘啪啪’的应在凡桃涨红的脸上,每一下都使足了力气,口中流出的鲜血滴落在灰石板上,触目惊心,可没人注意到,凡桃被血染红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周围看热闹的人聚了很多,可偌大的宫门前却静的让人心慌,唯有巴掌声清脆的回响。 绿衣宫女打的没了力气,回响声的间隔慢慢长了起来,贤妃心中突然一阵不安,烦躁的挥了挥手道,“行了,念你还算是个有骨气的,本宫今日就饶了你。” 绿衣宫女见凡桃依旧跪在宫门前不动,出口骂道,“娘娘今天心情好,算你命大,还不快滚!”说罢抬脚踢向凡桃,这一脚使足了劲儿,却不知为何没有踢动,倒是她自己向后倒退数步,跌坐在地,狼狈的样子引得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低声嗤笑。 绿衣宫女恼羞成怒,起身冲到凡桃面前扬手便打,就在此时,婉韵宫内却爆出一声厉喝,“住手!” 众人的目光皆移向厉喝之人,看清来人后人群明显兴奋起来,纷纷低声议论,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开演。 夕芫看向面颊红肿的凡桃,微迷了下眼,寒光一闪而过,对身后的雪春说道,“把凡桃扶回去处理下伤口。” 看到夕芫的一瞬,贤妃心中一阵狂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反复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可眼前的事实却又让她不得不相信。 夕芫轻迈莲步走到贤妃面前,微微福身后佯装疑惑的问道,“娘娘在说什么不可能?莫不是嫔妾病中的容颜太丑,吓到娘娘了?” 贤妃回过神,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夕昭容误会了,本宫是看你气色尚佳,倒不像是在病中呢!” 夕芫低眸抚上自己粉嫩的脸颊,偏头轻笑,说不出的娇媚,如夏日清晨里的莲花一般,清爽可人,看的贤妃心中暗暗憋闷。 “娘娘说笑了,病中之人的气色能好到哪去?大概是珍稀补品吃了太多的缘故,只是表面中看罢了,内里还是虚的,不似娘娘声如洪钟,离着几里地便知您来了。” 夕芫虽是在说自己体虚,可话外的意思却是指贤妃在他人之地大呼小叫,不懂礼数。 贤妃听出了话外之音,脸上一阵青白,可顾忌身份不好在宫人面前失态,咬着牙回道,“那夕昭容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人活在世什么都不及命重要,要是命都没了,富贵荣华可就都成空了。” “嫔妾谨记贤妃娘娘教诲。”夕芫低首福身,一朵笑容慢慢在脸上扩大。 贤妃心中郁闷,没再说什么便拂袖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后,夕芫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凡桃的伤势,急匆匆地回了素梦阁。 凡桃的房间就在距寝殿不远的一间偏房中,虽然以她管事宫女的身份完全可以在宫中选处更好的居所,可为了方便照顾夕芫,便挑了一所离寝殿最近的。 夕芫推开偏房的门,正看到雪春手忙脚乱的为凡桃擦药,见她进来,凡桃忙起身道,“娘娘怎么到这来了,这里简陋不堪的,怎配娘娘涉足。”说着向雪春使了个眼色,雪春努着嘴退出了房间。 夕芫坐到桌旁,面色凝重,查看了她的伤势后,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让你去激怒贤妃,可没有让你伤害自己。” 凡桃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夕芫,索性坦然承认,“娘娘莫要生气,奴婢并不是有意自作主张,当时的情况真的容不得奴婢多斟酌,再说奴婢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只是看着惊心,其实根本伤不到奴婢的。” 见她毫不在意,夕芫更加急切,“你不要依仗着有些功夫,做事便无所忌惮,这宫中藏龙卧虎,若是哪天碰上个更厉害的,岂不是要吃大亏?” 凡桃见她是真的生气了,忙收起笑脸,谦顺的说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定不敢再鲁莽行事了。” 门外雪春轻拍了几下门,“公主,陈太医来给您请脉了,正候在寝殿外呢。” “陈太医?”夕芫有些疑惑,她才刚回宫并没有吩咐人请太医前来看诊。 凡桃打开门对雪春说道,“先请陈太医去寝殿候着,说娘娘一会儿便好。”说完对夕芫解释道,“娘娘怀有身孕,近些天又比较劳累,奴婢想还是让太医看看安心些,宫中这些太医也只有昭仪娘娘留下的陈太医可用,奴婢就把他叫来了。” 夕芫点了点头,“还是你行事妥当,样样周全,这些天你就安心养伤,不必再往寝殿来了。” 送走夕芫,凡桃坐在镜前,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触向脸颊,疼得蹙起眉头,虽然她是习武之人,可这是外伤没有不疼的道理。 捻起一点药膏涂在面上,凡桃看着自己在镜中肿胀的脸,动作微微一滞,接着手指用力下压,原本肿胀的脸被压得泛出了青紫色。 剧痛令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淌下,可她的神色却极度兴奋,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渐渐蔓延至全脸,在阴暗的屋内说不出的惊心,仿佛一株盛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 第二十九章 许诺 花蕊宫的寝殿中,贤妃坐在软榻上面色铁青,抓着软靠的手指深深嵌入丝质布套中,指节苍白颤抖。 方才还在婉韵宫门前耀武扬威的绿衣宫女,此刻跪在贤妃脚下,浑身不住的打颤,汗珠顺着鬓角淌下打湿了领口。 贤妃气极反笑,尖锐的笑声回响在寝殿中,格外瘆人,原本就身心惊惧的绿衣宫女,竟被她反常的态度吓得尿了裤子。 贤妃面露厌恶的掩住口鼻,抬手将软靠砸向绿衣宫女,“你个贱蹄子,今天要不是你怂恿,本宫何至于丢这么大的脸?” “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绿衣宫女磕头如捣蒜一般,额头上的血迹印在洁白的戎毡上,点点斑驳。 贤妃冷笑几声不去看她,站在一侧的粉衣宫女说道,“知道错有什么用?娘娘今日的面子就能挽回了吗?” “秀珠姐姐,奴婢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您帮奴婢求求娘娘吧!”绿衣宫女跪趴到叫秀珠的粉衣宫女身边,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秀珠一把扯起自己的裙角,让绿衣宫女抓了个空,转身继续为贤妃打蒲扇。 贤妃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推开蒲扇道,“夕芫那个贱人,一个月前就已经从匈奴人手中逃走了,消息为什么今天才送到?害的本宫丢了颜面不说,还挨了皇上的斥责,让本宫日后如何在宫中立威?” 贤妃越说越气,将软榻上的八仙矮桌一把掀翻,想起刘茂林刚刚在花蕊宫传宇文浩轩的口谕,让她在寝宫中思过三日,并罚俸一月,她当然不在乎区区一个月的月例,可此次颜面尽失,却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挫败。 秀珠拾起洒落一地的茶盏糕点,又捧来了檀香熏炉道,“娘娘消消气,您又不能和匈奴直接联络,这消息得先传到咱们成国后再转到娘娘这来,自然是要耽误些时日的,您也不必为今日之事太过担心,皇上素来宠爱娘娘,这责罚想必也只是为了堵宫中众人的悠悠之口罢了。” 贤妃凑近香炉,吸了几下檀香后,心神稍安稳了些,恹恹的说道,“事情已经出了,就这样吧,等这三日的禁足过了,本宫再去探探皇上的口风。”说罢瞥见地上跪着的绿衣宫女,神色厌恶道,“本宫累了,这贱蹄子就交由你处置吧,别让本宫再看见她。” 两个宫人驾着绿衣宫女来到一处偏僻所在,绿衣宫女已经吓得泣不成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 秀珠单指挑起绿衣宫女的下巴,冷笑道,“我最讨厌你这种没本事却又自以为是的奴才,什么事都不懂还总爱在娘娘面前表现,你当我秀珠是死的吗?” 绿衣宫女吓得几乎已经昏厥,秀珠轻蔑瞟了她一眼,对身后的宫人摆了下手道,“给我活埋了她!” 昏暗的傍晚,没有蝉鸣没有风声,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绿衣宫女被一铲铲的黑土埋至脖颈却没有发生任何*,呆滞的目光中满是绝望。 在宫中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宫女的失踪,用不了多长时间,她的名字就会被这座宫殿彻底遗忘,不留一丝痕迹。 夜已漆黑,夕芫穿着一袭青碧色的寝衣呆坐在琴架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琴弦,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雪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敢随意打扰,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守在一边,可抬头时却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伫立在门口处。 宇文浩轩挥手让雪春无声退了下去,代替她站在了夕芫身后,见夕芫许久微动,便捻起桌上的一块玉寇糕放在夕芫嘴边。 夕芫推开玉寇糕说道,“别闹了雪春,我心烦的很。” 可触到拿着玉寇糕的手时,突然觉得不对,忙转过身,对上了宇文浩轩担忧的眼眸。 “什么事心烦,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为你分忧。”宇文浩轩牵起夕芫的手放在胸口,无比温柔。 “没有···”夕芫忙起身否认,“我刚才是骗雪春的,她总是这样戏弄我。” 宇文浩轩微蹙了下眉,他看得出夕芫有心事,但却没有逼问,而是关切的问道,“我听说下午太医来给你把过脉了,怎么样?还都安好吗?” 夕芫点了点头,“都好,只是太医嘱咐要多休息,而且胎像还没有彻底稳固,恐怕···一时还不能侍寝,不如皇上还是去别处···” 宇文浩轩一把抱住夕芫,不让她再说下去,“芫芫,你我分别数月何至于生疏至此?你有什么不满就告诉我,我可以改,只求你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好吗?” 听着宇文浩轩近乎恳求的话语,夕芫的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她很难过自己的这份感情已经不再干净纯粹,而更让她伤心的是宇文浩轩的委曲求全,那个俾睨天下傲视苍宇帝王竟会如此无助。 有那么一刻夕芫真的想抛下两人身上所有的负担,可理智却在时刻提醒着她,他们的命和人生都不单单是自己的,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掌握在他们手中,这些生命就如同千山万水一般阻隔在他们中间。 夕芫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浩轩,我只是有些怕,怕你终有一日厌弃我,不在爱我了。” 宇文浩轩捧起她的脸,认真的说道,“绝不会有那一日的,我发誓会永远像现在一样爱你,除非我死了···” “不!”夕芫捂住他的嘴,“我不要听那些话,我要你活一万年!” 宇文浩轩被夕芫认真的模样逗乐,“傻瓜,哪有人能活一万年,那还不成妖精了,人终归是要死的,纵使帝王也不例外。” 夕芫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也绝不苟活,我陪你一起去。” 宇文浩轩揽过夕芫在怀中,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舍得,只有你安好我才能心安啊!” 夕芫不说话却已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生时他们有各自的无奈和牵挂,可死后就再也无人能牵绊他们了,如果宇文浩轩真的先她而去,那她一定会遵照自己今日许下的诺言。 第三十章 祈福 窗外几只黄鹂婉转鸣唱,朝阳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梳妆台上,映的涂了亮漆的梨花木格外耀眼。 凡桃打开一盒蜜红色的胭脂,香气立刻飘满整座寝殿,让人感觉如同置身花海。 夕芫放下手中的朱钗,偏头问道,“何物如此馨香?” 凡桃福身答道,“是南国进贡的酥香蜜胭脂,这种胭脂是用南国特有的酥香花加上数种珍稀香料制成,只要涂上一点便会香飘满园,听说只这一小盒就要用上几百亩的酥香花,所以十分珍贵,是娘娘昨日午睡的时候,皇上派人送来的。” 夕芫拿过胭脂放在鼻下,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却并不刺鼻,闻着十分舒服。 “果然是好东西呢!”夕芫涂了一点在脸颊上,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喜欢,凡桃知道她从不在意这些稀罕物,便也随手放在了一边。 雪春从外面进来,看着盛装打扮的夕芫微微一愣,夕芫从镜中看见她失神,转身问道,“怎么?不好看吗?” “不!”雪春走到她身边,反反复复的打量了一番道,“是太好看了,简直像仙女一样。” 夕芫笑嗔了她一眼,“就你嘴甜,还不快去看看太子准备好了没。” 雪春应声退出,凡桃却有些担心的说道,“娘娘,今日是贵妃率后宫众嫔妃在庆安殿祈福的大日子,后宫之人皆会到齐,雪春行事毛躁,还是奴婢跟您去吧。” 夕芫看了眼雪春的背影,轻声笑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见风,再说雪春总是要历练的,我们不可能庇护她一世啊!” 凡桃抚上自己还微微红肿的脸颊,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这个样子也实在有碍观瞻。” 夕芫回宫已有数日,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在宇文浩轩有意透露下,在宫中蔓延开来,不知有多少人急红了眼,夜夜不得安眠。 庆安殿外停着大大小小几十个轿辇,殿中已聚集了大部分嫔妃,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融洽,可在夕芫迈进殿门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夕芫坦然的面对众人的注视,走到殿前,对着高大的菩萨像拜了拜,宇文明澈也学着她的样子拜了三下后,退到殿中的一角,与众妃嫔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贤妃从众人的围绕中走出,来到夕芫身边时突然蹙了下眉,用玉指掩住鼻息,“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有股子骚气呢?” 跟着一起走过来的吴美人挥了挥手中的锦帕,随声附和道,“是啊,方才还没注意到,娘娘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骚气呢!” 夕芫淡淡的看了眼一唱一和的两人,没有搭腔,转身与同来的穆婕妤和李美人闲话。 贤妃见她不为所动,顿觉无趣,不再多说什么,可吴美人却以为夕芫沉默,是因为怕了她们,更加张狂道,“昭容娘娘今日用的是什么香啊?离得八丈远都能闻见,这味道真是怪异,莫不是娘娘从外面寻得了什么取悦皇上的秘方吧?” 众嫔妃闻言皆偷眼瞧向夕芫,不敢冒然做声。 夕芫本不想在这种日子里招惹是非,可若平白受了这顿折辱,只会让吴美人更加嚣张,就在她想要开口驳斥时,身侧的李美人却先她一步走上前来。 “吴美人这就孤弱寡闻了,昭容娘娘今日所用的胭脂是南国进贡的酥香蜜,这酥香蜜几年才能进贡一小盒,异常珍贵,吴美人你自然没有见过,也难怪会闻不出这香。” 吴美人面上挂不住,可李美人的话中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将这口气生生的咽下。 贤妃不以为然的讥笑道,“区区一盒酥香蜜有什么稀罕的?” 李美人恭敬的福身道,“娘娘贵为成国公主,自然是不稀罕这些,不过这酥香蜜倒是次要的,关键是皇上的心意,这几日皇上像是恨不得要把宫里所有宝贝都搬到素梦阁似的,变着法的逗昭容娘娘开心,可见皇上有多关心昭容娘娘。” 自从宫中传出夕芫怀孕,贤妃便受了冷落,而李美人的这番话更是激起了她心中的怨妒。 贤妃冷哼一声,凤眼微挑看向李美人和夕芫,说道,“李美人知道的还真清楚,你这双眼睛莫不是整日都盯在素梦阁,想要觊觎夕昭容的恩宠吧?夕昭容大度不罚你,本宫可容不了你!来人,给本宫张嘴!” 贤妃话音刚落,身后便窜出几个宫人将李美人按跪在地,夕芫甚至都来不及阻止,眼见李美人便要挨罚。 这时,庆安殿外响起了许多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贵妃身着一件绣着大朵牡丹的紫红色长裙,脚下一双金边玉花的锦鞋,发髻上只有一只五彩金凤,金凤的口中衔着一串红玉珠,装饰虽简单,却透着一股威仪。 贵妃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李美人,眉头微蹙道,“还不快放开,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们胡闹!” 贤妃让宫人放开了李美人,虽不甘愿却也知不可在此时驳了贵妃的面子。 贵妃看向站在一边的夕芫,主动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亲切的说道,“还是夕昭容你有福气,入宫一年多就有了身孕。”说着看向其它妃嫔,“你们别整天争奇斗艳斤斤计较的,都学着些夕昭容,为皇家延绵后嗣才是正事。” 众嫔妃虽然嘴上说着‘承教’,可看向夕芫的眼神却都不善起来。 夕芫看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福身道,“嫔妾哪有什么福气,都是依仗娘娘庇佑才能有今日的。” 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夕芫大加赞赏了一番后,对站在一边的宇文明澈招手道,“站的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让本宫看看,几日不见长高了很多呢!” 宇文明澈不急不缓的走到殿中,向贵妃行了跪礼,虽恭敬却不热络,看不出任何喜怒。 贵妃的神情微有一滞,却又很快恢复端庄,笑道,“太子真是长大了,做事有条不紊,照这么看很快就能为你父皇分忧了。” 第三十一章 淑妃 贤妃的话大有讨好宇文明澈的意思,可她却忘了皇家的权利是不容分享的,即使在亲生父子间也不例外,并不是宇文浩轩太在乎自己的皇权被人夺走,而是有史以来的祖制便是如此,毕竟皇家的院墙内是最容易发生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人伦惨剧,而这些惨剧的发生追根溯源都是因为皇权。 宇文明澈的心思甚是缜密,闻言后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道,“父皇英明神武岂是儿臣能够企及,儿臣年纪还小,资质又十分愚钝,怎配为父皇分忧。” 贤妃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疏漏,尴尬的假笑几声掩饰,随她同来的赵淑容解围道,“太子殿下太过自谦了,皇上对您是给予了厚望的,贵妃娘娘也与皇上同心同德,时常关心殿下的课业和起居呢!” 宇文明澈大为感激的谢过贵妃,可是距离较近的夕芫却清清楚楚听到了他口中的一声冷哼。 祈福仪式需严格按时辰进行,随着一声声礼乐奏起,嫔妃间停止了寒暄,由贵妃率领按照仪式的流程叩拜天地祈福,礼仪十分的繁复呆板,却不能出一丝错漏。 夕芫怀有身孕,虽还没明显显怀,可身子却也很笨重,且容易疲惫,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礼官喋喋不休的念着酸腐沉长的祝词,看情形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夕芫悄悄换了几回跪姿,可用不了多久双腿又会酸麻胀痛,雪春随其他宫人一同站在殿侧的一角,看着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穆婕妤和李美人有心想要搀扶一把,可无奈位份太低,不能靠近嫔位妃嫔所跪的位置。 夕芫身边的几个人也都看了出她的不适,可祈福的规矩甚多,稍不注意便要出错,谁也不愿受责罚,况且她们和夕芫的交情又不深,只当做没看见。 礼官的祝祷声如夏夜里的蝉鸣一般,让人心烦不已,大多数嫔妃的面上皆显出不耐之色。 夕芫咬着牙又换了一个跪姿,心想再坚持一下就好,可礼官的声音却不知为何突然止住,众人也都察觉出不对,纷纷顺着礼官的眼神看向大殿门口。 宇文浩轩冷着面孔疾步踏入殿门,一身亮黑色绣着两条火红腾龙的开襟长袍被风吹得铮铮作响,腰间的玉带反着寒津津的冷光,虽处在夏日的暖阳中,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 今日这种祈福,宫中每三月便要举行一次,都是由后宫的嫔妃参与,向菩萨祈求国运昌隆,皇家后嗣繁茂,皇帝是不会参与的,可今日宇文浩轩却急匆匆地赶了来,众人心中皆大感疑惑。 贵妃率先起身,迎上宇文浩轩福身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这庆安殿的祈福您一向都不参加的。” 宇文浩轩神色冷漠看了贵妃一眼,未置一言便越过她直接走向夕芫,将夕芫从地上扶起来道,“有了身子的人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地上这么冷跪出病来可怎么办?” “哪就这么容易病?皇上您多虑了。”夕芫还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宇文浩轩的关怀,羞得低下了头,眼角却瞥向尴尬站立的贵妃。 贵妃不愧是在宫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神色只是一瞬的尴尬便已如常,面露愧疚的说道,“都是臣妾思虑不周,让昭容妹妹受苦了。” 夕芫哪里会相信她真的是思虑不周,如此行事,恐怕多半也是要彰显一下她贵妃的威严,只是没有算到宇文浩轩会来而已。 虽说心知贵妃对自己没抱着什么好心,可面上的功夫还不得不做,便向贵妃福了福身道,“娘娘管理六宫劳顿辛苦,哪能事事都照顾的齐全,再说嫔妾这点小事实在不必劳娘娘费心。” 贵妃还没来得急接话,宇文浩轩便说道,“小事?这宫里哪还有比朕的子嗣更重要的事?贵妃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到,朕看这后宫的事也不必再管了。” 宇文浩轩待贵妃虽然没有多少恩爱之情,却一直以礼相待,表面上也十分的尊重,当着嫔妃的面说如此重的话还是头一次,纵使贵妃再老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眼见局面僵持,夕芫有些担心的看向宇文浩轩,宇文浩轩平日从不将喜怒之色行与面上,可今日却不知为何要一反常态。 就在夕芫还在疑惑时,宇文浩轩却不着痕迹的向她眨了下眼,夕芫一愣才明白,原来宇文浩轩是佯装不悦给众人看的,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配合着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所有人都屏气凝声,怕一不小心成了出气的对象,宇文浩轩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整了整喉咙说道,“今日之事朕看在贵妃多年辛劳的份儿上就不多追究了。” 贵妃听闻后忙跪地谢恩,众人也都跟着大赞宇文浩轩大度宽厚,可宇文浩轩似是不耐的挥了挥手止住众人的奉承,接着说道,“夕昭容自入宫后,谨遵礼仪进退有度,深得朕心,如今又怀上皇嗣,为我姜国立下奇功,今日朕特晋夕昭容为淑妃,贵妃就择个吉日为淑妃行册封礼吧。” 话听到这,贵妃终于明白,原来宇文浩轩训斥她只不过是要为夕芫封妃做铺垫,心下顿觉一阵恶寒,气的手指微微颤抖,面上却不漏声色道,“恭喜淑妃妹妹,今后你与本宫同为妃位,要恪守本分,做好后宫众嫔妃的表率,本宫也可多个帮手偷偷闲了。” 夕芫回礼道,“承教于贵妃娘娘,嫔妾不胜欣喜。” 一时间恭贺声不断,夕芫忙着回礼,雪春更是兴奋的不行,谁也没有注意到,贤妃手中拧着的锦帕已经被她撕做了两截。 原本她在宫中仅仅位于贵妃之下,即使是这样,她心中仍是十分的不爽,日思夜想着要将贵妃比下去,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可如今夕芫不仅被封妃,而且是排位在她之上的淑妃,如在她的心中刺入一颗铁钉般难受。 第三十二章 改变 六月的御花园各色鲜花齐放争艳,满园的彩蝶翩舞于花间,香气萦绕不散,让人流连忘返。雪春开心的穿梭在花丛中,时而采上几朵跑回来问夕芫好不好看,夕芫都笑着点头,看着雪春开心的样子,心中突然觉得十分满足。在宫中这般得意忘形是大忌,可今日夕芫被封妃,压抑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件值得高兴的事,便也随着雪春的性子去了。相较与雪春的兴奋,夕芫这个当事人反倒要平静很多,因为她知道,得以晋封虽然对以后在宫中的行事有很大帮助,可危险也会等同增加。女人是最善妒的动物,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再参杂上那些隐秘的利益关系,看似安静祥和的宫廷,实则藏着世界上最多的阴谋和污秽,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那些满嘴恭贺奉承的人,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又有谁会知道呢?可看着雪春难得一见的飞扬神采,她不忍心去泼冷水,心想着能让她高兴多久便是多久吧。“公主快来看!这朵牡丹多像你呀!”雪春站在一处花丛边,兴奋地向她招手。夕芫走过去将那朵玫红色牡丹捧在掌心,果然与她今日所穿宫装的颜色一样。“怎么样公主,奴婢说的没有错吧。”雪春得意的说道,夕芫笑着点头,十分喜爱掌中的这朵牡丹,只顾着观赏,却没有注意到有人正从身后靠近。雪春用手指轻点了下牡丹的花瓣,笑这说,“这花开的真艳,想能滴出水死的,不过再好看的花也没有公主美。”“牡丹自古都是比喻皇后的,怎么?淑妃是自认为比皇后还要尊贵吗?”贤妃顺着石子路婷娉而来,一身明黄色的百褶蝶尾裙华彩照人,站在五彩斑斓的花丛中毫不逊色。如今夕芫已为妃位,再不需向她行礼,只微微一笑道,“婢子不懂事,说错了话让姐姐见笑了。”贤妃不屑的哼笑道,“不懂事倒无所谓,可若是用不懂事当借口来掩饰不敬之心,那罪过可就大了。”雪春想要辩解,夕芫瞪了她一眼,让她退后,放下掌中的牡丹看向贤妃,“姐姐这话本宫有些听不明白,这不敬之心从何而来?”贤妃捻起牡丹花,指尖用力一掐将花朵折下,边放在手中把玩边说道,“妹妹向来聪慧怎会听不懂?可不要告诉本宫你从来就没有想过皇后之位,妹妹如今是圣眷正隆,可嫉妒的人也多,这第一个便要数咱们的贵妃娘娘了,想必妹妹早就看出什么了吧?” 夕芫与贵妃打了几次交道,虽不能说看得十分透彻,可也了解了不少,贵妃一向以端庄贤淑示人,每每见到夕芫都要夸赞几句,可她的夸赞却总是会给夕芫引来无数敌对的目光。 初次时,夕芫以为她是无意的,可次数多了便任是谁都能想得明白她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在宫中却是不能拿出来明说的,贤妃将这件事说破无外乎是想利用夕芫对抗贵妃。 夕芫早早的便看清了她的计谋,笑道,“怎么会?贵妃娘娘对本宫一向友善,姐姐定是误会贵妃娘娘了。” “误会?你倒是会做好人。”见拉拢不成,贤妃立刻冷下脸来,“淑妃你这一病不是把脑子也烧坏了吧?” 面对贤妃的奚落,夕芫依然笑意满盈,“那还没有,只是这一病真像做了一场梦,醒来才发现宫中变了好多。” 贤妃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做梦?妹妹莫不是做梦到了匈奴吧,本宫听闻匈奴人十分凶残又极好女色,即使在梦中妹妹也要小心提防啊,若是失了贞洁皇上可要怪罪的。”说罢连连娇笑着离开了。 夕芫望着贤妃的背影出神,先前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出逃出宫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只是不知道设套之人是谁,可听完了贤妃的话,她已经十分肯定这个人必是贤妃无疑。 如果说贤妃与匈奴勾结,那还不如说是成国与匈奴勾结,夕芫心中不禁暗自震惊,可贤妃既然敢说出来便是不怕她知道,想必宇文浩轩早已知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得罪了贤妃,日后会给自己带了什么样的祸事。 夕芫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觉到身边的雪春有点不对,忙转过身来查看,只见雪春面色苍白的盯着贤妃离去的方向,双眼猩红像是要淌下血来,紧握的双拳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已经泛出丝丝血迹。 想起在匈奴的军帐中所经历的事,夕芫心中‘咯噔’一下,紧张的拉住雪春的手说道,“不要再想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雪春目光呆滞的看向夕芫,眼神从愤怒到无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道,“我也以为能忘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梦到。” 夕芫愧疚的看着雪春,自回宫后她一直忙碌着自己的事,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连雪春藏着这么大的心事都没发现,她突然意识到,雪春再也不是将任何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了,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有心事的大人。 她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雪春未加任何劝阻,因为这种瘀伤只有完全发泄出来才能痊愈,哭过痛过后便可结痂,虽然偶尔想起时还会隐隐作痛,但也好过藏着掖着,捂到溃烂难以治愈的那一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春的哭声也慢慢减弱,似乎已经透支了太多的体力。 夕芫拉起雪春,擦干她脸上的泪珠说道,“哭完了就不要再去想了,都忘了吧,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雪春的脸上出人意料的露出一抹微笑,在斜阳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冷,夕芫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却突然觉得很陌生。 路边的花丛依旧郁郁葱葱,蝴蝶还是不停的飞舞,可夕芫却再也感不到一丝的喜悦。 雪春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和坚定,望着贤妃消失的方向说道,“为什么要忘掉?我要把这些屈辱永远记在心里,早晚有一天原原本本的还给她们!” 第三十三章 口风 进入伏天,天气愈发的闷热,许久未落一滴雨,去年已是多年未见的大旱,今年要是再没有改善,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前朝因为干旱之事气氛十分紧张,担心他国趁虚而入,或是民间发生暴乱,后宫虽然还是祥和依旧,只是平静的外表下却隐隐让人感到不安。临近傍晚时分暑气渐渐消散,嫔妃们也都愿意出门走动。婉韵宫中只住着夕芫,穆婕妤和李美人三位主子,夕芫的位份最高,所以嫔妃们小聚大多在素梦阁。宫中每到夏日素来有用冰的习惯,可却不是每个嫔妃都会有这样的待遇,夕芫现在怀有身孕,又刚刚晋为淑妃,宫中的好东西自然都先紧着她用。外面虽是炎炎夏日,可摆满了冰钵的寝殿中却清凉的很,一盘盘冰镇水果更是消暑的利器。穆婕妤捻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称赞道,“这西域的葡萄就是甜,难得的是远道而来还能这般新鲜,可见皇上对娘娘有多用心呢!” 夕芫笑了笑,摇头道,“这种小事皇上哪能顾得上,都是下面的奴才张罗着送来的。” “那还不是因为皇上看重娘娘,娘娘宫里的这些稀罕东西,就连甘泉宫的也没法儿比呢,甘泉宫的那位要是见了,恐怕鼻子都要气歪了!”李美人的母家与贵妃的母家一向不睦,自然也没什么好感,加之与夕芫熟络,知道夕芫也不喜贵妃,说起话来丝毫不掩饰对贵妃的厌憎。 夕芫看了看门口的宫人,谨慎的说道,“美人这话在本宫这说说也就算了,可莫要让居心不良的人听去,平白招惹是非。” 李美人连连称是,夕芫见她们都十分喜爱这些水果便招来雪春,“去拣些好的果子,打发人送到两位主子屋里去。” 穆婕妤闻言忙推脱道,“嫔妾怎好要娘娘的东西,再说这都是皇上对娘娘的心意,怎可随意赏人。” 李美人也推却着不敢收,夕芫满不在乎的说道,“再好也只是一些果子罢了,哪就扯上什么心意了,太医说不让本宫吃太多寒凉之物,白放着坏掉岂不可惜?姐姐们就安心拿着吧。” 穆婕妤和李美人见她如此说,便不再推辞,又闲聊起了宫中的一些趣闻,正说着凡桃从殿外走进来,向夕芫福身道,“娘娘,花蕊宫的吴美人差人送了些极品血燕窝,说是给娘娘您补身子的,奴婢不敢擅自收下,还请娘娘拿主意。” 夕芫蹙眉似有所思,穆婕妤面露厌恶道,“人都走了,还来这些虚的做什么?娘娘难道还少她这点血燕窝吗?依嫔妾看,统统扔出去干净。” 穆婕妤一向性情温和,极少这样气急败坏,可看做孩子一般照料的人突然一天与自己反目,想来就是脾气再好也难免要伤心气愤。 李美人笑颜相劝道,“姐姐无需动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说罢看向陷入沉思的夕芫,“吴美人此次遣人来,嫔妾觉得她绝不只是送燕窝这么简单,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娘娘不如听听她到底要做什么。” 夕芫笑着点了点头,向凡桃使了个眼色,凡桃立刻将那名前来的宫人带了进来。 来人是当初夕芫一手提拔成管事宫女的月铃,她的近况似乎并不太好,明显比在婉韵宫时瘦了很多,见到夕芫后立刻跪地道,“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月铃显得很热络,可夕芫却没忘记揭穿吴美人那晚她所表现出的冷淡,只淡淡的问道,“你家主子派你来可还有别的事,如若没有那便回去吧,告诉吴美人,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不劳她惦记。” 见夕芫态度不善,月铃悻然的收起笑颜,答道,“美人很挂念娘娘的身体,说娘娘大病初愈,现在又怀有身孕,得好好进补才是,这些极品血燕是美人费了好些周折才从宫外弄到的,对孕妇的身子最是有益处。” 李美人走上前掀开装雪燕的盒子看了看,神色不屑道,“这血燕算什么,娘娘现在所用的补品都是皇上命人从昆仑之巅现寻的雪蛤,比这血燕不知强上几百倍,再说这从民间弄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给娘娘用,要是出了事你们谁担当的起?” 月铃被说得面色一阵青白,夕芫有些不忍,打发她道,“把东西拿回去,告诉吴美人,她的心意本宫领了,本宫什么都不缺,让她自己享用吧。” 月铃悻悻的离开后,李美人鄙夷的哼笑道,“这位吴美人还真是有趣,若是真心想要投靠娘娘,为何不亲自前来?只遣一个宫女来算什么?” 夕芫瞥嘴轻笑,“她离开时何等的风光,现下怎么好意思低三下四的回来,只不过是想差个宫人来探探本宫的口风罢了,月铃算是与本宫有些渊源,只是她想得也未免太美了些,一个背叛过的人,本宫怎么可能再用!” 穆婕妤心肠一向慈软,连连叹息道,“吴美人是个好强的人,她能出此下策,想来定是在花蕊宫过的不如意了,也难怪,贤妃那么霸道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她的脾气,只能怪她当初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夕芫听出了她话中的松动之意,可是吴美人这种心思狡诈之人,是段段不能放在身边的,便没有开口应承她的话,而李美人更不可能为吴美人说话。 穆婕妤见夕芫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最后也只得作罢,可心中却始终不能释怀,好好的一场小聚被吴美人搅得都没心思再聊下去,没一会儿便散了。 夕芫一个人坐在窗下,看着夕阳的影子一点点隐没,心头如压了一块巨石似的喘不过气,宫中的利益关系一直很微妙,一个小小的变化会让原本的对手成为盟友,或是昔日的盟友拼个你死我活。 她不知道今日将吴美人拒之千里是不是正确的,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会后悔或是会庆幸,可也只有真正到了那天一切才会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