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为妃》 001 狼的女儿 云中郡,汉家边城,地处边关,再往北就是茫茫大漠了。[] 前些年,云中常常遭受匈奴的袭击甚至是屠城,直到这些年,汉家与匈奴联姻修好,两国间才有好些年不打战了。 云中龙蛇混杂,汉人与胡人聚居散居于此地,来往的商队也多会在这里歇脚,汉人不齿这些蛮荒子,凡是汉人居多的地方,就免不了对这些蛮荒子的事评头论足。 “听说匈奴发生政变了,嘻,我说什么来着,这些蛮荒子就是一刻也不能消停。” “匈奴二殿果然出手篡位了?” “不是二殿,是左谷蠡王墨折。” 茶楼里一片冷气横抽:“看不出来啊,此人温文儒雅,没想到竟是怎么狠心之人,藏得如此之深。知人知面不知心,啧啧……” “可不是!太子单也被杀了,单于之子无一侥幸逃过此劫,左谷蠡王墨折将继单于位。这回真的是赶尽杀绝,够狠!” “哎,于我汉家不知是祸是福。” “墨折手段很辣,上至太子和成年的殿下,下至仍在襁褓中的小儿,但凡单于之脉,竟是无一放过。” “不,有一个人下落不明,就是那自小废了双腿不能行走的十三殿下容祁。听说左谷蠡王到现在还没找到容祁的尸体,不过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就算没能死于政变之下,就凭那双废腿,行走都得靠轮椅,连马都骑不了,怕是逃不了多远。” “嘶……太凶残了。”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茶楼里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人们纷纷探脑挤到窗口往下看去…… “哇呀!屁股!”只见一道白影飞快地在街市上横冲直撞,撞倒的摊位不计其数,白色的床单下一双氤氲着水气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睁着,咻的一声,这女娃娃跑得太快了,人们只能看到一块皱巴巴的白床单飞快地从从眼皮底下跑过…… 一只生得漂亮的苍狼有些不耐烦地跟在那块会跑的白影后面,见前方那家伙的速度慢了下来,它一爪子打在了裹在白床单下貌似屁股方位的地方,紧接着就又是一阵惨叫和抱怨声飞快地飘散在风中。 狼兄不露声色地抽动了下眼角,一人一狼一床单就这么在街市上横冲直撞,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那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畜牲来偷羊了!” 人们见怪不怪地扶了扶额头,果然没多久就见到拿着屠刀顶着大肚子留着大胡子的屠夫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瞪大了眼睛,胡子一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看那手法,似乎是被狼兄给扯烂了:“这杀千刀的狼崽子,遭天谴的小畜牲!看老子这回捉住了她不打断她的腿!” …… 万里荒漠,骄阳似火。 玉蛮正在和害她被羊角顶了屁股的狼兄决斗。 一道娇小的身影像恶虎一样凶猛地扑了上去,但却让她扑了个空,面朝下狼狈地栽在了沙丘之上。 春天种下一个玉蛮,秋天会收获一堆玉蛮…… “呜呜呜……” 前方轻松闪避过刚才那一下虎扑的狼兄深以为然地瞥了眼脑袋栽进沙丘中,只留下一双腿在半空中蹬着的玉蛮,狼兄光泽漂亮的毛发在落日余晖下发出金灿灿的微光,漂亮健壮的身躯像一尊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塑像一样,威武得很,它居高临下地睨了眼面朝下栽到沙堆里的家伙一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只苍狼一看便知在狼群中颇有地位的,猎食时那速度像闪电一般快,狼牙总是锋利而又精准地咬断猎物的脖子,但它也只有在捕食的时候才如此生猛,平日里就连走路都扬着脑袋眯着眼睛,步子优雅得很,但却看得玉蛮牙痒痒,再不治它,它的眼睛都快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这一回非得教训教训可恶的狼兄不可! 如果不是因为可恶的狼兄,自己就不会偷不成羊,还被羊角顶了屁股! “坏狼兄,恶狼兄,噗……”玉蛮好不容易把自己脑袋从沙堆里扯了出来,吐出了一大口沙,嘴里说的是别扭生硬的中原官话。(.好看的小说) 每隔一段时间,玉蛮都要带着狼兄去人住的汉界边关小城的集市里偷羊,那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西域中原的商队都要在这座边城歇脚,玉蛮去的次数多了,嘴里就学了不少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说利索的人话,中原话混着胡话,玉蛮只有在气极了的时候才会冒出这些狼兄听不懂的话来。 狼兄虽然听不懂玉蛮在说什么,但看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骂自己了,狼兄傲慢地从鼻子里哼了哼气,尾巴一扫,顿时又是铺天盖地的黄沙腾空而起,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向了玉蛮的面门。 “坏……狼兄!”金灿灿的太阳将一望无际的大漠都笼罩在了一层耀眼的金光中,玉蛮又一次战亡,灰头土脸地吐出了一大口沙,两只眼睛都在掉眼泪,但沙子还是卡在眼睛里还没全掉出来。 狼兄轻蔑地扫了扫尾巴,别过脑袋,昂首挺胸地迈着比刚才更优雅的步伐在玉蛮身边绕着圈,虽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见玉蛮掉眼泪了,倒也不再用沙子欺负她。 玉蛮又要扑上去和狼兄打架,狼兄龇了一下牙,是在嘲笑玉蛮,这一回玉蛮还没扑上去,狼兄一个狼爪拍在玉蛮的屁股上,玉蛮飞在半空中的姿势忽然变了,扑通一声往下砸去,五体投地也不过如此…… 玉蛮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狼兄已经一爪子按在她的屁股上,用牙齿去扯玉蛮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嗷呜……” 这一声狼嚎厚实而绵长,比狼兄嚎起来时还要威武几分,听得正在打架的玉蛮和狼兄皆抖了抖,刚才还神神气气的狼兄立即耷拉下脑袋,尾巴垂坠在地上,不耐烦地扫来扫去,从玉蛮身上爬了下来。 玉蛮光溜着身子乱糟糟地裹着躲避那只敢用羊角顶她屁股的羊时缠上的白床单,打了几个喷嚏之后,才看见狼母率着狼兵狼将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靠近了,玉蛮眨了眨通红的眼睛,顿时咧着嘴笑了。 狼母的体形竟比成年的狼兄还大上一寸,灰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就已经能吓得狼群全部蔫了气低下头,狼母站在沙丘下,仰起头朝玉蛮又狼嚎了几声,只是这一声比刚才可温柔多了。 玉蛮立即咧着嘴“嗷嗷”直叫,小人得志地爬上了狼兄的背,碍于狼母正看着,狼兄用鼻子嗤了一口热气,还是不情不愿地驼着明明和自己一起长大,却和自己长得不一样,手脚还比狼群里最弱的一只狼更笨拙的玉蛮跳下了沙丘,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回到狼母身旁。 被一只羊吓得落荒而逃,狼兄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玉蛮这样没用的狼。 狼母用舌头舔了舔玉蛮的眼睛,又舔了舔玉蛮乱糟糟的头发,为自己的子女顺毛,玉蛮舒舒服服地弓着身子趴在狼兄背上,狼母给她顺过一遍“毛”后才低吼了几声,带着狼群转身往大漠深处而去。 狼母走在狼群的最前头,狼兄稍稍落后狼母一些也行走在狼群的前头,玩累了的玉蛮则没心没肺地趴在狼兄背上呼呼大睡,时不时翻了个身滚了下去,狼母就用脑袋一拱,重新把玉蛮丢上了狼兄的背,狼兄咬牙切齿地哼了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驼着自己长相奇怪的狼妹。 忽然一阵低吼从狼兄嘴里发出,吓得玉蛮一个激灵从狼兄背上滚了下来,气呼呼地正准备扑上去踹狼兄屁股,这才发觉狼母和一众狼子狼孙都停了下来,全部都像狼兄一样弓着身子撅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做出凶狠状。 眨了眨眼睛,玉蛮一下子清醒了,那是他们狼的领地被入侵或是发现特大猎物时才有的警戒,这会玉蛮也不敢胡闹了,低声呜呜了两声钻到狼母身边,狼母安抚地舔了舔玉蛮的脸颊,甩了一记眼刀给狼兄,狼兄鄙视地白了眼胆小怕事的玉蛮,振了振毛发,顿时引亢长啸,尽显狼群之主的雄威。 金灿灿的大漠骄阳之下,前方的沙面凸起一道可疑的弧度,除了玉蛮之外,狼群里几乎每一头狼都嗅到了非我族类的气息。平日里狼兄一吼,就是再沉得住气的野兽也不可能仍躲在沙面下一动不动。 玉蛮见没动静,胆子也大了,嗷嗷了两声抢在狼兄前头跑了上去,四肢并用,那块白床单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玉蛮光溜溜着身子在那一块地方绕了一圈,像模像样地用鼻子嗅了嗅。 狼母和狼兄见没有危险,也都懒得管她,狼群也向前靠了靠,将玉蛮和藏在沙子下的那个东西围在了中间,狼母和狼兄正处于包围的中央,任由玉蛮用爪子扒拉扒拉着沙子,狼兄一脸不屑地用鼻子哼了哼,但那双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往那瞄,也很好奇玉蛮到底能刨出些什么。 “咦……”玉蛮的嘴里发出了怪声,爪子扒拉扒拉了好半会后,竟然扒拉出了一个人的形状,脏兮兮的小脸上,玉蛮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好奇,拨开了沙子,竟果真被她给刨出一个人来。 干涸的血痂遍身都是,发烫的血腥味顿时迎面扑来,少年体形修长,浑身是伤,血已经干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他死了吗? 玉蛮眨了眨眼睛,整个人趴在了少年上方,撅着屁股,凑近小脸,瞪大眼睛盯着零乱的墨黑色长发下那双五官深邃的面庞,玉蛮分不清俊不俊,好不好看,那双盯着少年的眼睛完全像在盯着另一头公狼,这个人应该没有狼兄受母狼欢迎吧? 呼呼…… 温热而微弱的气息喷洒在玉蛮的鼻子上,玉蛮的鼻子贴着年轻的少年挺拔的鼻尖,那呼出的热气挠得玉蛮的鼻子痒痒的,有呼吸,没死? 玉蛮呜呜叫了两声,观察了半天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从少年身上跳下来,忽然,那少年一直紧紧阖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玉蛮一愣,正对上了一双冰冷而带着浓烈戒备的幽暗星眸……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2 是肚子饿吗 少年睁开的眼睛微冷,仿佛幽山深海中深埋的一块墨玉,发出沁凉入骨髓的疏远和冷漠。[] 分明是一个如此年轻俊朗的少年,为何却让人感到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漠与威严。 玉蛮抖了抖,身下的这具身躯分明滚烫得很,方才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凉意,紧接着她就听到狼兄警惕地发出了声音警告狼群,少年的嘴唇干裂,面上毫无血色,然而那一双眼睛睁开的刹那,只是这么一扫,顿时间,冷冽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这可怖的感觉激得敏觉的狼群纷纷后退了两步,干硬的狼毛戒备地竖了起来,狼母低吼了一声,一直藏在肉中的利爪刷地一下亮了出来,鼻翼抖动着,狼牙发出森森的寒光。 玉蛮茫然地用手揉了揉眼睛,仍旧保持着蹲坐在少年胸膛上的姿势,她歪着脑袋看了看激动的狼母和狼兄,又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冷峻的少年。 玉蛮眨了眨眼睛,那双纯真得毫无杂质的眼睛发出了惊喜的亮光,她定定地凝视着少年墨玉一样深邃的寒眸,玉蛮一向迟钝,觉察不出危险性,只觉得这双眼睛很好看,里面好象有一道漩涡一般,发出惊人的吸力,让她挪不开眼睛…… 这生得淡漠而又清隽的少年亦看着她,冷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张紧盯着自己瞧的小脸脏兮兮的,唯独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他的眼中难得地掠过一抹困惑,但仅瞬间便又寂静如初。 玉蛮观察了好半天,确定身子下的人没有攻击力后,才大胆地凑紧鼻子嗅了嗅。 少年没有躲开她,玉蛮就更大胆了,她伸出湿润的舌尖,先是试探性地在少年的唇角舔了舔,明显感到身下的人的身子僵了僵,玉蛮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这一看,正对上了少年变化莫测的幽眸,凉意退了下来,反倒涌上了一层惊诧。 玉蛮见什么也没发生,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少年干裂的唇,湿润润的触感从唇上掠过,然后这丫头便更得寸进尺了,竟连他脸上沾染的血迹也感兴趣,一一舔去…… 耳边的风呼呼吹着,夹杂着大漠的沙,狼群的低吼声混杂在其中,此外天大地大,寂静如初。 “疼。”玉蛮的嘴里发出了一个含糊的单音,她小小的身子蹲坐在男子的胸袒上,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她像在讨好狼母时一样,低下头,用脑袋拱了拱少年的颈窝,每做一个动作,她都要抬起脑袋,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反应。 少年始终平静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这个半大的孩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些将自己包围起来的狼群为什么没有对他发动攻击。 默了半晌,少年眼中的冷漠如天上的薄云一般消散了一些,云淡风轻,温润,疏离…… “疼。”玉蛮清脆的童音又吐出了这一个含糊不清的单音。 他的嘴角淡淡一弯,缓缓地闭上了那美丽的墨玉。尽管年轻,却已然棱角分明的面容沉入了寂静之中,充满蛊惑力的眼睛阂成了一条狭长的线,微微上挑…… 玉蛮刹时睁大了眼睛,久久地愣住了,只觉得他这一笑,仿佛天地失色,他呼出的热气从玉蛮的鼻端轻轻地擦过,被挠过的痒,从鼻尖一直渗透到心底。 耳边连风声都变得似有若无了,狼兄它们的吼声更是霎时间消失无踪,与天地同静,玉蛮呆愣了良久,待回过神时,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是错觉吗,沙漠开花了吗?不……这微微上扬的唇角,比花还好看…… 玉蛮没见过花,一望无际的大漠是不长花的,但在她脑袋里那些仅存的少得可怜的词汇当中,花是最漂亮的东西,她以为只要是好看的东西就叫做花。 玉蛮摇摇晃晃地从少年的胸袒上跳了下来,神色傻傻的,目光也有些呆滞,鼻尖也痒痒的,身上也好痒,可是最痒的是那个挠不到的地方,玉蛮很想让狼兄用它锋利的狼牙把她的胸袒破开,然后她就可以把爪子伸进去挠一挠…… 好奇怪的感觉啊,就像她见到那只用羊角顶她屁股的羊时一样,心痒难耐,让她流着口水瞪着发出惊悚绿光的眼睛,想要把整头羊吃到肚子里。狼兄看到猎物时也是这一副德性,明明龇牙咧嘴流着口水,可偏偏还要装做一点也不想吃的样子。 可是她这一回比以前见到好吃的猎物时还要痒,也许那和痒的感觉不一样,总之让她很难受,连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脑袋也变得不灵光。 这种情况只有在玉蛮肚子饿了的时候才会发生,她是肚子饿了吗?还饿得不轻。 玉蛮一脸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时狼兄一声低吼才将她彻底惊醒! 玉蛮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到狼兄龇牙咧嘴地要把那个人的脖子咬断,每一次狼兄要扑上去咬断猎物脖子时都会摆出这一个姿势,玉蛮没来由地心里一惊,仰着脖子嚎叫:“呜……” 狼兄被玉蛮这一叫,先是不快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不屑地嗤了一声,收起刚刚亮出的利爪,高傲地昂着头,低垂的尾巴顺势一扫,但还是十分不甘心到嘴的猎物就这样被玉蛮给搅和了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狼母的女儿叫了,宣誓了她对猎物的所有权,蠢蠢欲动的狼群也很不满,可是连狼兄都偃旗息鼓了,玉蛮又有狼母撑腰,这时候没有狼敢轻举妄动,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了爪子。 狼母灰色的眼睛疑惑地看向玉蛮,玉蛮低着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用脑袋蹭狼母的脖子撒娇,狼母终于呼出了几声威严十足的狼嚎,听得整个狼群都抖了抖。 玉蛮这才欢乐地咧着嘴笑了,欢快地在已经闭上眼睛一身是血,一动不动,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的少年周遭绕着圈子,直到在狼母的命令下不情不愿上前的几头壮狼将少年从沙地上驼了起来,玉蛮才一蹦跳上了少年的胸袒,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张俊美而苍白的面庞。 狼兄回头嗤了高高在上的玉蛮一眼,回过头来走在了狼群的前方,随着狼母率领着狼群回到了大漠深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3 你是谁 大漠的夕阳就像一个硕大的火球悬挂在空中,余晖尽洒,夜幕沉下,悲壮如歌。 狼群进入了自己的领地便四散开来,懒懒散散地趴在地上,清幽的月亮在沁凉的湖水里投下一个大大的月影,偶有年纪小一些的狼崽子缺乏经验,被这硕大的月影给骗了,扑通一声,月亮没捞到,自己倒掉进了湖中,溅了稀稀拉拉趴在岸边石头上小憩的大狼一身的水,还得劳狼崽子的父母下水将它给叼出来。 清亮的月光恰好照到小山洞中,玉蛮正趴在沉睡的少年身上仔细观察着,玉蛮一向没耐心,平时跟狼兄出去狩猎,她总是没一会就待不住了,这动动那滚滚,狼兄的猎物每一次都会被玉蛮给吓走,气得狼兄下次狩猎再也不肯带上玉蛮了。 这一会,玉蛮居然出奇安分地待在少年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个人就被狼兄给吃了。 少年睡得并不安稳,清隽的面容略显冷漠,他的身体滚烫得很,玉蛮便叼了几撮不知名的植物来,学着狼兄受伤时干的事,把这些苦涩的植物嚼碎了吐了少年一身,可少年的眉头仍然紧紧地拧在一起,这让玉蛮十分苦恼,狼兄受伤时也是这样做的,不用多久就又活蹦乱跳了,为什么用在他身上好像不起作用呢? 玉蛮挠了挠头,决定还是把狼母请来想想办法,可是又担心她一走,狼兄就趁虚而入就把人给吃了,于是玉蛮十分地犹豫,在洞口来来回回地走,就是没法下定决心。 平躺在地上的少年忽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这一声把正在艰难抉择的玉蛮给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时,只见少年竟然浑身都在发冷汗,脸色发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他好像在梦里正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紧紧咬着唇,眉头越皱越紧,再也不肯发出一声声音了。 “呜呜……”玉蛮用爪子推他,见他不醒,便用牙齿咬他的衣衫扯动他。 “谁!”少年猛然睁开眼睛,一只沾满血污的手下一秒便准确无误地扣住了玉蛮的脖子,他墨玉一般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迅速地闪过一道杀意,玉蛮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她这一哭不要紧,惊得山洞外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少年微微一愣,待看清了正被自己扣住咽喉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竟敢肆无忌惮用自己的舌头舔他的女孩,眼神渐渐从冷厉变为了一瞬的迷茫,几乎只是转瞬之间,方才那个杀气凛冽的少年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他的手一松,神色已经恢复了清醒,连最后一丝迷茫都消失了,不愠不怒,淡漠得过分。 天知道刚才玉蛮的处境有多危险,只要他一用力,就能让她身首分家了。 少年的手一松,全身的力气也仿佛立即被抽光了一般,那只手重重地垂了下来,再无一丝力气。 脖子上的力气突然没了,玉蛮往后躲开的姿势也没了阻拦,砰的一声跌坐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但那个少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取笑她,也没有帮她。 玉蛮受到了惊吓,刚才还哇哇大哭,现在却连哭也忘记了,水汪汪的眼睛还挂着雾气,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 见她的身子脏兮兮的,也没穿半间衣服,少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下一秒,玉蛮只感到身上一暖,头顶一沉,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一件破了好几个洞还满是血的斗篷就被丢到了她的身上,连带着把她的脑袋也砸了进去。 玉蛮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一刻还哭得惊天动地,这会居然屁颠屁颠地朝少年凑了过去,睁着仍挂着水气的眼睛,鼻子也红通通的,但脸上的表情却难掩饰她的兴奋:“你疼?” 玉蛮难得遇到一个能和她说话的人,恨不得能够立即搜肠刮肚把自己会说的话一次性全说出来,她会说很多话,溜进云中偷羊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蹲在那听来来往往的人说话,然后回来学着说给狼兄听,可惜狼兄那个坏家伙,根本就不理她。 少年没有回答她,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玉蛮的热情:“你梦到羊角顶你屁股了吗?” 少年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分明已经将他逼到了绝境,此刻自己为何还活着,这个女孩……又是什么人……是他派来的人吗…… 玉蛮坐在少年边上,掰着手指,磕磕绊绊地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絮絮叨叨的,似乎没有要消停一会的意思:“小马、小驴要拜师学艺,师傅是鹿和大象。才没几天,小驴就没兴趣了,对小马说,大象不就是长着长长的鼻子……” 就像在哄一个发噩梦的孩子入眠一样,玉蛮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娃娃,此刻却神情严肃,表情认真,搜肠刮肚地吐着字,咬着音:“小驴不辞而别地跑回了家,小马却虚心地向师傅学习,学成之后,小马回到家乡看望小驴,一进门就看见小驴被蒙着眼睛,绕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走……” 说道小驴小马,玉蛮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口水又要掉下来了,上一次狼兄从人的商队那里猎来了一头驴,玉蛮说着说着便觉得肚子咕嘟咕嘟作响,如果能再吃一次就好了…… “你是谁。”少年启唇,淡淡响起,碎玉一般的声音。 他的声音好像着了一层魔力一般,让玉蛮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下来…… 玉蛮顿时一愣,心中轻颤,盯着少年在动的唇,突然好想去舔,胸腔里面有个地方又开始痒痒的了,难道自己又饿了吗?狼兄那一定还藏着羊腿…… “你是谁。”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玉蛮这才回过神来,讷讷地回答:“玉蛮……” “玉蛮……”少年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玉蛮的名字,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呢喃梦呓。 这一声玉蛮,听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好像整个人都被摄了魂去。 好痒,好痒…… 玉蛮开始烦躁起来,她肚子好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4 永远给我烤肉 “啊!”玉蛮忽然叫了一声,刷地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少年墨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那个空荡荡的洞穴口,不知道玉蛮为何说风就是雨,突然大叫了一声便跑了出去,看着那道消失在洞口的娇小身影,少年缓缓地垂下了眼帘,也不知为何,心底竟也跟着空荡荡起来。 如此也好,有这么一个聒噪的小丫头待在身边,他的伤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养好的。 想起方才玉蛮讷讷地回答他自己的名字,少年默了半晌,重新闭上的眼睛。 她会怕他也是正常的…… 但令少年没有想到的是,玉蛮跑得快,回来得也快。人还未到,聒噪的声音就已经到了,毫无防备的脏兮兮的小脸上挂满了笑,大呼着:“肉!肉!” 少年微微一顿,睁开了眼睛,远远地便看到了正在朝洞口奔来的玉蛮,他的斗篷对玉蛮来说还是太大了,重重地盖在她的头上,让玉蛮原本灵活的身子变得笨拙了起来,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竟然就摔了七次! 每摔一次,玉蛮都是结结实实地面朝下,好在那一路少有石子,否则她身上脸上少不得挂几处彩。也不知她手里到底抱了些什么,搭起来竟比自己的个头还高,一双眼睛完全不看路,摔倒之后,手里抱的东西就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她便又东奔西跑地重新收集起来,然后再摔倒…… 少年蹙了蹙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蹙眉。 任她跑了这短短的一路,竟然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惊险,待玉蛮终于浑身是泥,顶着青肿的小脸把一对木头枯枝散了一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少年竟感觉自己好似又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一般。 玉蛮献宝一样把斗篷帽子从脑袋上拉下来,掏啊掏啊,终于从后背掏出了一条有她半个身子大小的羊腿,胡乱地用小手手背抹了抹脸,笑嘻嘻道:“坏狼兄藏肉!玉蛮和狼兄打架!踹狼兄屁股!点火!点火!肉,肉!肚子饿!” 少年微微一愣,顿时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这丫头摔得鼻青脸肿,原就脏兮兮,如今果真是一个丑丫头了,她抱了一堆柴火来,竟就是要他生火将肉烤熟。 这样的事从来无需他亲自动手,玉蛮说话虽然颠三倒四,但脑袋却极聪明,竟也知道分工合作,半点亏也不肯吃,她找来了肉和木头,自然要轮到他生火烤肉。 “肚子饿……我想吃……”玉蛮瘪了嘴,可怜地吸了吸鼻子,作势要把身上那件害得她不断摔跤的斗篷扯下来,让少年看看她和狼兄打架抢肉时身上可是被狼兄抓出了好几道伤。(.无弹窗广告) 少年不禁苦笑,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撒娇兼威胁的,恐怕也只有这个说话做事从来颠三倒四的丑丫头了。 任谁都能觉察出少年的疏离和不易接近,唯独玉蛮天生缺心眼,全然忘了今夜自己的脖子差点就在少年手里捏碎了呢。 无声地轻叹了口气,玉蛮的目光太过灼热了,张着嘴流着口水,他本想不搭理她,但被她这么盯着,只怕想忽略都难。他自小身份尊贵,无论在哪,这些事自然都有侍卫代劳,如今自己动起手来,竟发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把木头堆点燃便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玉蛮蹲在少年身旁,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柴火,表情认真投入,好像只要这么狠狠瞪着就能瞪出火来。 兹拉一声,木头冒烟了,黑烟冒了一会,终于蹦出了红红的火星子,火势刷地一下蹿起来,照得玉蛮的小脸红彤彤的,玉蛮却被那火吓得哇的一声大叫,蹿起来躲到了少年身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既害怕又不肯挪开眼睛,嘴里大叫着:“火……火!玉蛮害怕!” 他忘了,狼是怕火的,这丑丫头似乎是狼群中的一员。 身后的衣服被玉蛮死死拽着,少年能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丑丫头瑟瑟发抖的身子,玉蛮被吓得够呛,直到看到那羊腿在火上翻来翻去,冒出了兹拉兹拉的油星子,然后是肉香味钻进了自己的鼻子里,惹得玉蛮的肚子咕嘟咕嘟叫得震天响,见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火,玉蛮这才将信将疑地歪了歪脑袋。 只是她仍然躲在少年的身后不敢出来,闪闪的眼睛又惊奇又害怕地盯着火堆上冒香气的肉,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脑袋探出了一点,下巴贴在少年的肩膀上,小脸几乎挨着少年的脸颊,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顿,火堆上的那只羊腿都差点被他丢到柴火堆里去了,少年略为发白的薄唇紧紧抿着,似乎想要把玉蛮从自己身上拽离。 “火不吃狼吗?”玉蛮偏过脑袋,奇怪地盯着少年脸上不自在的红,她的口水滴了少年一肩,此刻也不知道是被将要烤熟的肉谗的,还是眼前的景象太好看了,没心没肺的小玉蛮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看!” 少年略微蹙眉,终于还是像拎小鸡一样把玉蛮从自己肩膀上拎了下来,玉蛮起先还会害怕那火,不敢靠近,拼命地挣扎,可待了一会发现靠近火除了有些烫之外,一点也不疼,玉蛮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臭道士骗人!火不吃狼!” 玉蛮又开始喋喋不休了:“玉蛮喜欢吃肉,火烤过的肉,臭道士用玉蛮喜欢吃的肉设陷阱要抓玉蛮!还骗玉蛮火会吃狼,所以狼兄它们都怕火,想要吃肉只能找他。哼,臭道士骗人。不过玉蛮好聪明,每一次被抓到都会跑出来。” 说到这,玉蛮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每一次同样的陷阱,她都会上当,三天两头就被臭道士抓一次…… 臭道士说,小畜牲不是个好名字,别人要是叫她小畜牲就不要搭理,她是野蛮人,叫玉蛮才对。 玉蛮偷偷地用眼睛去瞟少年,这一瞟,却让她整个人愣住了,少年漆黑深沉的眼眸里拂过的淡淡笑意,好像把满天余晖都揉碎在那双深邃的眸中似的,比草原的夜空更加夺目。 “小哥哥,你能永远给我烤肉吃吗?”玉蛮傻傻地开口,好像迟说一会,到嘴的肉就会跑掉似的。 ------题外话------ 感谢小梦童鞋为我做滴封面,跪谢。本想求你再弄张色彩艳丽点的说~不过乃没看到我的留言,貌似有点贪心(尴尬)只好自己劣质地稍微抠一张挂~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5 以后玉蛮陪你 “小哥哥,你能永远给我烤肉吃吗?” 清脆的童音毫无杂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纯粹得如同碧空上的星辰,玉蛮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如果小哥哥每天都给她烤肉,那该多幸福啊。[.超多好看小说] 永远…… 对上玉蛮晶亮的双眸,少年眼里的淡淡笑意顿时一黯,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任谁也无法开口拒绝,他别过脸去,好似没有听到玉蛮的话,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悦耳:“可以吃了。” 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玉蛮一听可以吃了,什么东西都抛到了脑后,眼巴巴地盯着少年将穿在木枝上烤熟的羊腿取下,掰了一大半递给玉蛮,末了还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嗯!”玉蛮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从嘴角笑到了眉梢,抱过小哥哥递给她的羊腿,立马烫得她两只手呈抛丢状态,嘴里大呼小叫着:“哇!烫……呼呼,好烫!” 少年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玉蛮嘴里叫着烫,可那双小嘴却不闲着,边哈着热气边使劲嚼着,黑糊糊的两只小手和被烫得红艳艳的小嘴都吃得油光发亮。 少年手中正执着另一半羊腿,一时间竟也忘了吃了,他愣愣地看着玉蛮惊人可怕的吃相,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然而她整张小脸都沾满了油,弯弯月牙一样的眼睛里却笑得无比灿烂,少年不禁失笑,他从未见过如此好满足的人,只是一块肉就让她快乐得让他都被她感染了。 相比玉蛮的纯粹,这世间又有多少人的野心是永远也无法满足的…… 玉蛮也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能稍微安静一会,这会她把自己的肉解决了,抬起头便见到小哥哥手里的肉一动未动,只是用那样吃惊又温润淡笑的眸光看着她,好似不用吃也能饱似的。 “小哥哥,你不吃吗?”玉蛮滴溜着口水,两只眼睛终于发出了如狼似虎的幽光,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哥哥烤了那么久的肉,她不能一点也不留给小哥哥。 少年惊觉自己竟然盯着这个丑丫头看了那么久,一时微怔,没有留意到玉蛮充满渴望的目光,低下头将自己手中已经放凉了的烤肉送入了口中。 玉蛮小嘴又红又肿,手上脸上都是油,可她看到小哥哥吃肉时的动作和举止竟然都那么优雅好看,顿时看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连吃东西都那么赏心悦目,等她回过神来,小哥哥已经把肉解决掉了,玉蛮这才委屈地扁下了嘴,俨然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好看的小说) 少年用过了食物,身上的体力总算恢复了不少,但毕竟重伤未愈,疲惫感也随着周遭的环境暂时没有危险性而加倍袭来。他没有与玉蛮说话,用过了食物便一声不吭地躺下了。 玉蛮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跳蹿到少年内侧,离得火远了些,她也学着少年的样子面朝上地平躺着,小小的身子紧挨着他的身子。 少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背对着玉蛮。 玉蛮也有样学样,也翻了个身,可面前只多处了一堵墙,那墙还是少年的背做的。玉蛮等了好一会,还是睡不着,小哥哥也不理她,她终于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少年背上的衣服:“小哥哥,你陪我说话吧。” 有人能陪自己说话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玉蛮一点也睡不着。 “我累了。”少年闷闷地丢下三个字,疏离之意已经是那么明显。 玉蛮转了转皎洁的黑眸,脑袋里正在天人交战,火!小哥哥!火!小哥哥! 犹豫了半天,玉蛮终于鼓起了勇气,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跳到了另一面,准确地钻进了少年的怀里躺下,背后的火离得自己还有些距离,可玉蛮还是吓得瑟瑟发抖:“小哥哥……” 少年沉默地把身子转了过去,玉蛮又跟着跳了过来钻了进去,少年又躲了开去,玉蛮再一次锲而不舍地追到了少年面前躺下,少年紧紧皱着眉,这一次玉蛮有些恼了,在少年再一次转过去之前用自己的两只小手紧紧拽住了少年面前的衣襟,生气地瞪着他:“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觉!” 他低下头扫了眼玉蛮拽着自己的油腻腻的小手,他从不与人如此亲近,而玉蛮俨然是他这十五年来见所未见的种类,他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孩像这丑丫头一样胆大包天地缠着自己不放。 “你想做什么。”少年平静的声音显得没什么脾气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丑丫头脏兮兮的身子挨得自己那么近,两只油腻腻的手还拽着自己的衣服,而自己却没有把她给拽起来丢出去。 玉蛮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见少年屈服了,玉蛮立即变脸比翻书还快地咧着嘴笑了,得寸进尺地把脚搭上了少年的腰,两只手也紧紧地抱住了少年,手上嘴上的油就这样尽数擦在了他身上:“小哥哥,我们来说说话吧。”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没有作声,可是表情却颇为苦恼,玉蛮完全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不放。 玉蛮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小哥哥,你为什么会受伤呢?是不是坏人欺负你了?你告诉玉蛮,玉蛮带着狼兄把欺负小哥哥的坏人全部咬得他们哇哇大哭,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小哥哥……”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恐慌,少年从来没有被玉蛮这样不知羞的小丫头纠缠过,此时她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以后不要过问我的事。” 玉蛮小小的身子忽然被一只大手给扯离了他的身子,少年面朝上平躺着,如墨一般深沉微凉的双眸蓦然浮上一层欲将她推得远远的防备与孤寂,他的声音仍是不浓不淡,但玉蛮却难得地听出了他并不高兴。 玉蛮一点也不气馁,她挪啊挪啊,终于挪到了少年手边,两只胳膊紧紧抱住少年的手臂,脚也不安分地搭回了少年的肚子上,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小脸也贴着少年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字,喷洒出的热气呼呼地浸润在了少年的臂弯中:“小哥哥不要生气……是不是你的阿爹阿娘不要你了……没关系,玉蛮也是被丢在沙漠上的,狼兄和狼母待玉蛮可好了……小哥哥不要害怕,以后玉蛮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6 又被抓了 玉蛮死死攀在了少年身上,连睡着了都不安分,努着小嘴直往他身上贴,嘴里似乎还含含糊糊地说着梦话:“吃……” 少年一夜被玉蛮缠得疲惫,即使他趁着她睡着了,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搬离,刚搬开了脚,她的手就又抱上来了,刚扯开了手,她的脚又搭上来了……如此反反复复了大半夜,少年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竟也累得就这么任她抱着睡着了。(.) 说也奇怪,他夜夜闭上眼睛都会被梦魇缠身,那血腥的一幕幕夜夜挥之不去地纠缠着他,今夜被这丑丫头折腾得筋疲力尽,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夜中无梦。 到了后来,竟成了玉蛮整个人趴在少年身上的睡姿,少年的眉间始终紧紧皱着,大约是被她压得透不过气来,但太过精疲力尽的他却睡得极沉,任玉蛮在梦中见到好吃的,口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留下了一大片水渍都浑然不知。 这种情况在警觉性极强的他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也许这个丑丫头真的是他的克星…… …… 天快亮时,玉蛮终于睡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从少年身上爬了起来,双眼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这才彻底醒过来了。[] 外头的天还没完全大亮,玉蛮呆呆地坐在那眨了眨眼睛,惊觉自己竟然坐在了小哥哥身上,吓得她蹑手蹑脚地爬了下来,又掩耳盗铃地遮住眼睛,透过指缝偷偷观察小哥哥有没有发现她干的坏事。 少年自然未醒,反倒比任何时候睡得都要沉,可年轻的面庞上竟然全是疲惫无奈。 见他未醒,玉蛮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趁着小哥哥未醒来,玉蛮精力十足地爬起来,飞快地跑出了洞穴,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灿笑,跑起来像一阵风一样,偶尔被她吵醒的狼也只是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假装没有看到这位折腾狼的小家伙,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玉蛮去偷羊没有再叫上郎兄,因为狼兄也总是坏她的事,她可不想再被羊角顶了屁股。 还未靠近云中,玉蛮就闻到了一股肉香,耸了耸鼻子,玉蛮吞了吞口水,脚下已经下意识地寻着这肉香找去了。 果然,没多远,玉蛮便看到云中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正吊着一大块已经烤熟的肉,玉蛮一见到肉,眼睛便亮了,可就在她离那颗吊着肉的歪脖子树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玉蛮犹豫了…… 这棵树多像几天前那臭道士设陷阱来抓她的那棵树啊,上一次臭道士也是把肉挂在歪脖子树上,她还没吃到肉,脚上已经突然被绳子束住倒挂在了树上。 玉蛮心有余悸地滴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检查地面上有没有类似绳子的东西,直到确定什么也没有之后,玉蛮才拍了拍胸口,转念间便把所有顾忌抛到脑后了,欢快地就要往那块肉跑去…… 砰的一声! 果然……她又被臭道士抓到了…… “啊疼疼疼疼……”玉蛮抱着脑袋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脑袋被摔得晕乎乎的,只觉得刚才脚下突然一空,自己就往下掉,屁股着地,木头枯枝稀里哗啦从头顶掉下来,砸了她一脑袋。 “哈哈哈!阿蛮,我一听这声巨响,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又上当了。” 头顶上突然传来臭道士的声音,玉蛮气鼓鼓地抬起头看去,只见臭道士的脑袋正探进来往下看她,臭道士并不老,不过三四十岁,可是笑起来却比一个恶作剧的小孩还要无耻。 玉蛮仰着脑袋瞪他,眼眶红红的,眼看着就要哭了:“臭道士!你挖陷阱,好坏!坏人!” “别别别……别哭。”臭道士丢了一块肉下来,玉蛮果然见到肉,那双眼睛就一闪一闪的,可小脸上仍恶狠狠地瞪着他,臭道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阿蛮阿蛮,给你肉吃,不准再去偷羊,你不知道,王屠夫在羊圈里挖了十几个陷阱,抓到你一定会把你宰了。” 那王屠夫,自己每天还要掉到陷阱里好几次呢,阿蛮这么傻,回回设陷阱都会上当,王屠夫抓到了她可就不是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才不够吃!小哥哥也肚子饿!”玉蛮鼓着腮帮子,自己已经吃得满脸满手油光发亮了。 “小哥哥?”臭道士摸了摸胡子:“那头恶狼?” “才不是!”玉蛮哼了哼:“小哥哥笑的时候可好看了,玉蛮喜欢小哥哥。” “喜欢?”臭道士愣了愣,继而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喜欢得好!哪来的野小子让阿蛮看上了,贫道我一定要抓来看看。” “小哥哥才不会上你的当!”玉蛮有些生气了,臭道士越笑她就越生气。 见玉蛮真生气了,臭道士倒是有些意外,随即他竟然一脸欣慰地摸了摸胡子:“还好你没喜欢上一头狼,再来历不明的人好歹是个人……阿蛮野丫头,你家小哥哥打哪来的,什么人呀?” “我要回去!”玉蛮见太阳越来越大了,顿时有些急了:“小哥哥要醒了,小哥哥肚子饿,小哥哥身上受伤了,玉蛮要回去!” “好好好,那小子受伤了?”臭道士见玉蛮这么关心那小子,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阿蛮还没嫁出去呢,就处处为人着想。” “嫁?”玉蛮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咳,嫁人便是一直跟着他,他到哪你就跟到哪,一直陪伴着他……” “我要永远陪着小哥哥!”玉蛮见嫁人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连忙得意洋洋地打断了臭道士的话:“小哥哥烤的肉比你烤的好吃多了!我要嫁给小哥哥!” 臭道士完全是拿玉蛮取笑呢,没想到这丫头打蛇随棍上,竟然还真嚷嚷着要嫁人。 但玉蛮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臭道士就知道自己这番话又是对狼弹琴了,敢情这丫头是冲着那肉去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7 你不要玉蛮了吗 “阿蛮丫头,你那位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道士随地而卧,一只手曲着,支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在上头与掉到陷阱里的玉蛮说话。 名字? 玉蛮仰着脑袋,单纯漂亮的两只大眼睛眨了眨,终于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玉蛮不知道……” “你啊……”道士啧啧了两声:“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就嚷嚷着要嫁给他。” “嫁人要先知道小哥哥的名字吗?”玉蛮咬了咬手指,他们人怎么那么麻烦啊。 “那人不愿意告诉你自己的名字,可见身份并不简单。很有可能就是正在被官府通缉的坏人,也有可能是专干杀烧抢夺的沙匪。可不是人人都像贫道这样心善,阿蛮阿蛮,你的眼睛可得擦亮了,长点心眼。” 玉蛮被臭道士绕得晕晕乎乎的,大体意思倒是听懂了,臭道士在说小哥哥坏话呢,玉蛮哼了一声鼓起腮帮子:“小哥哥才不挖陷阱抓玉蛮,你才是坏人!” “咳咳……”臭道士讪讪地握拳抵唇轻咳,讨好生气的玉蛮道:“听你说你那位小哥哥受伤了?贫道身无长物,随身带的包裹里倒还有两套衣衫,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你拿回去,说不定可以用得上。” 说着,一个包袱就从上方丢下来了,玉蛮哎呀一声,堪堪接住了这飞来之物,差点又要被砸个狼吃屎。 “拿回去?你不抓我了吗?”玉蛮满脸奇怪,臭道士哪有那么好心。 “记住贫道的话,阿蛮阿蛮,别再去王屠夫那偷羊了,他那的陷阱比贫道挖的还要深好几倍,底下还有长满刺的荆棘,扎得你浑身是洞!”道士恶狠狠地吓唬玉蛮道。 玉蛮果然听得抖了抖身子,道士对效果很满意,点了点头:“也别跟着那几头恶狼胡闹,下次被逮到了,小心他们连着你的皮也一起扒了。阿蛮阿蛮,还有你这张贪吃的小嘴啊,见着肉就上当,万一骗你来的不是我这个好心眼的道士,而是那王屠夫,明天就不是你吃羊了,王屠夫可要把你剁碎喂他家的羊。” 玉蛮又听得抖了抖,讷讷地抱着那包裹缩着脑袋:“玉蛮才不给羊吃!” “谅那些羊也不乐意吃你。”道士深感赞同。 “臭道士,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吗?”玉蛮稚嫩的童音忽然带了些急切。 如果不是这样,臭道士今天为什么这么啰嗦呢? “丫头,你可记住贫道的话了?下次路过云中,说不定我还给你送肉吃。”道士笑眯眯地起身,空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身的那点包袱也丢给玉蛮了,倒是乐得轻松。 “臭道士,你还回来吗?”玉蛮蹙了蹙鼻子,小小的鼻尖也突然变得红通通的,她可讨厌臭道士了,臭道士总是用肉骗她上当,可是现在知道臭道士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她忽然有些难过,那她还能吃到肉吗? 道士故作神秘地掐指一算,然后老眼一眯,疯疯癫癫地走了:“阿蛮阿蛮,我们缘分未尽,迟早再见,下次路过云中,贫道再带肉来看你。” 所谓的“看”,就是再想方设法挖个陷阱让玉蛮中招。 “臭道士!你不拉我出去吗!”玉蛮被臭道士忽悠得一楞一楞的,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臭道士居然很没良心地把自己丢在了陷阱里自己走了,坏人!大坏人! 这一回为了逃出臭道士的陷阱,玉蛮爬上跌下,一共摔了二十八次! 等玉蛮急冲冲地叼着臭道士丢下来的包裹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那个小山洞时,都已经是傍晚了,不仅没偷到羊,还把玉蛮饿得肚子咕嘟咕嘟乱叫。 “小哥哥!小哥哥!”玉蛮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人还未回到山洞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 可是山洞里根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已经熄灭的火堆黑乎乎地一团孤零零待在那,玉蛮呆呆地愣了愣,试探性地喊了喊:“小哥哥?” 没有回应。 小哥哥不见了吗…… 玉蛮急了,这口气还没喘过就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跑,狼兄那没有,狼母那也没有,石头后面也没有,哪也找不到小哥哥! 玉蛮跑得满头大汗,上窜下跳地满山跑,耳边传来瀑布坠落而下的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条瀑布就在玉蛮和小哥哥所待的那个山洞不远,她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栽了下去,玉蛮急急忙忙地往后缩了缩,吓得脸都白了。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玉蛮的视线,玉蛮的双眼霎时一亮,顾不得刚才被吓得够呛,立即欣喜地蹦了起来:“小哥哥!” 瀑布下的清流岸边,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少年就坐在那,那聒噪却让人无法厌倦的脆声听得少年微微一愣,他偏过头去,正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一会出现在瀑布顶端的巨石上,一会已经往下跳了好大一段距离,踩在另一块石头上,一跳一闪,竟然敏捷地直达平地,然后爬起来便开始踉踉跄跄地拖着长长的斗篷往自己这飞奔而来。 还是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可是眼眶却红通通的,少年怔怔然地看着正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玉蛮,不知道这个丑丫头为何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令少年没有想到的是,玉蛮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简直是扑到他面前来的,下一秒,满身是汗的玉蛮已经手脚并用地挂在了他身上,委屈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哇哇大哭:“小哥哥,你不要玉蛮了吗!” 恐慌和委屈的情绪纯粹而原始,耳边的哭声震天响,吵得他的太阳穴直突突地跳。 这飞扑过来的怀抱让少年愣住了,玉蛮撒娇一样的委屈和吵闹也让他一时无法做出反应,就这样僵直地坐在那沉默了好几秒,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被玉蛮死死抱住的身子微微一颤,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在这个哭得伤心的小丫头背上拍了拍,声音也有些沙哑,一向少年老成而冷漠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哄过人,少年顿时有些无奈:“我没走……” 他不过是恢复了一些体力,才来到河边清理自己的伤口……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8 如果站起来就好了 没走? 玉蛮的鼻子通红通红的,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咬着唇,晶莹的液体忽闪忽闪着:“真的?永远也不会丢下玉蛮一个人偷偷不见了?” 少年微微蹙眉,向来冷漠如止水的他偏开视线,却躲不开玉蛮纯真而灼热的目光,良久,少年终于被玉蛮盯得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嗯。” 玉蛮破涕为笑,刚才还水汪汪的眼睛立即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啊!”玉蛮忽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终于想起了从臭道士那要来得布包,她从少年身上跳了下来,往回跑了几步拾起被她丢在地上的布包,献宝一样地捧着它再跑回:“给小哥哥!” 玉蛮就站在他面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那张小脸还是如初见时那般脏兮兮,唯独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童颜在明媚的太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灿烂,这灿笑具有惊人的感染力,好似尘世的一切负重都在这个丑丫头大大的笑容下化为了一缕轻盈的清风。 接过了玉蛮抱过来的包裹,少年微怔,眼中闪过异色,打开它后只看到两件干净的衣衫与一些常用的治伤药,他所受的伤处处深可见骨,皮开肉绽,那些伤药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俗物,并不能对他起太大的帮助,但聊胜于无。 他轻抿唇角:“你……就是为了替我找来这些东西?” “小哥哥不高兴吗?”玉蛮歪着脑袋,看不懂小哥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她毫无算计的澄澈眼神让少年迷惘,这世上怎会有人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他,那样的紧张,那样的小心翼翼,努力地讨好他,却又如此纯粹,是她真的太过单纯,还是只是她太过厉害,让他都看不透? 她如此讨好他,难道不带任何目的吗? “小哥哥?”玉蛮憨憨地把脸凑了上去,鼻尖贴着少年的鼻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仔细盯着少年。 面前突然凑近了一张小脸,还凑得如此之近,少年顿时有些惊吓,狼狈地往后躲了躲,听得玉蛮像发现稀奇好玩之物一样“咦”了一声,少年紧抿的嘴角终于泛起一抹苦笑,一个七八岁的丑丫头,如此不谙世事,反倒是他这样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混沌之中的人,早已没了那样的赤子之心,在她面前显得那样的丑陋。 在她面前,他就像一个早已被算计、杀戮、与血腥湮没的丑陋躯壳,而这个丫头却像从未被世俗沾染的雪山白莲,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简单,热情,也有些憨傻。 “我欲沐浴,你可能暂且回避?”少年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却不愿意对上玉蛮那双干净爽朗的眼睛。 “沐浴?”玉蛮眨了眨眼睛,使劲地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把沐浴与洗二儿字联系起来,她十分不解地垮下了原本神采飞扬的小脸:“我不能看吗?” “咳咳……”也许是扯动了胸腔上的伤,少年忽然阵阵地咳了起来,清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和不自在,脸色也古怪地涨红。 “那好吧……”最后还是玉蛮十分委屈地撅了撅小嘴,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背着少年蹲了下来,还用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但是玉蛮还是十分不死心地垂死挣扎了一句:“真的不能看吗?” “不能。”一连串的咳嗽让少年的脸色微微发白,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好看,可惜玉蛮根本没法看到。 “那好吧……”又是这委屈又不满的三个字,少年轻叹了口气,不多时,玉蛮便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脑袋里便不自觉地浮现小哥哥脱了衣服在水里洗澡的样子,玉蛮挪了挪屁股坐立不安,只觉得好可惜啊,她还没看过小哥哥洗澡呢。 冰凉的河水浸过少年的身子,水面上立即就漾开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冰凉的涩感通过那一道道可怕的伤口直渗入了骨头里,然而少年却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然而河水再刺骨,身上的伤口再疼,他的腿……却始终毫无知觉。 少年的眼神依旧冷漠,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那一头湿漉的黑发像莲花盛开般垂落而下,竟更衬得他身上狰狞的新伤旧伤刺得人眼睛疼,远处的玉蛮捂着眼睛在那自言自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否则以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坐那么久。 “小哥哥!”玉蛮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又挪了挪屁股,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真的很想看啊。 玉蛮又等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听到小哥哥的回答,她转了转眼睛,捂着眼睛的手也已经不老实地滑了下来:“小哥哥,我要转头了哦。” 一点声音也没有?那就是同意了? 玉蛮这样一想,终于垮了肩,跳起来转过身,还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小哥哥,玉蛮要睁开眼睛了哦。” “嗯。” 终于,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 就这样好了? 玉蛮心里那个失望啊,终于垮着肩膀睁开了眼睛,抱怨道:“小哥哥为什……” 玉蛮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她站在那,愣愣地看着岸边巨石上的那道白色身影,那是……小哥哥? 他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的素白,硕长的身形略微有些清瘦,如墨一样的湿发倾泻而坠,那淡淡的不怒不愠的神态好像玉蛮偷偷溜入神庙里时看到的那尊慈悲闭目的好看雕像,清隽的少年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淡漠,脸上是若有似无的倦意,苍白的脸色略显病态,不过那气韵天成的风度,却让玉蛮看傻了眼,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没做,但玉蛮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能傻乎乎地盯着他看。 他静静地坐在那,低下头便看到了玉蛮变化万千的精彩表情,可越看越觉得她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少年有些不解,又莫名地有些担心这个颠三倒四的丑丫头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 终于,少年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玉蛮傻傻地摇了摇头,只呆呆地看着他,此刻小哥哥只是坐在那,如果小哥哥是站着的,她一定会以为小哥哥是凭空从天上缓步走下的,踏着清风,从天而降,喧涛的瀑布也跟着变得寂静,飘散的水雾熙熙攘攘地落下,冰冰凉凉,沁入心扉…… “好看!”玉蛮惊喜地叫了出来,就跟那些小孩子看到了漂亮的焰火突然在夜空里绽放时没两样,表情又傻又惊讶:“小哥哥,你能站起来给我看看吗?” 那样一定更好看吧? 少年听得微微一顿,他忽然轻轻地扫开了视线,眼神微黯,声音却已骤然转冷,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温和顷刻间消失无踪:“不能。” “哦……”玉蛮忽然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是失望地撅起了小嘴,不明白小哥哥为什么突然又变得不高兴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09 我要嫁给昱哥哥 “哎呀!” 少年对玉蛮一惊一乍的活泼性子已经习惯了,这时候看到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蹦起来往飞溅而下的瀑布上游跑也一点都不奇怪。 只见玉蛮手脚倒是灵活地在瀑流边上层叠交错的天然石阶蹦跳而上去找落在途中的肉,少年虽没有动,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下意识地紧张地跟着她跑,见到玉蛮安然地跳到了瀑流中部的一块巨石上站定,抱着捡回的肉正笑嘻嘻朝他招手,他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才稍稍往下安了些。 捡回了肉,玉蛮一时得意忘形地便要往下跳,不料斗篷太长,玉蛮光着的脚丫正好往上一踩,那双晶亮的眼睛瞬间无辜地睁大,紧接着便好像被人往前扯了一下一样,整个人往前栽去,玉蛮吓得脸都白了:“哎呀!玉蛮要死了!” 少年心里一跳,果真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道疾风掠过,飞湍的瀑流正像一条从天坠地的白练,而那道在半空中掠起的疾风却像一道闪电,好似要将这百丈瀑流从中截断似的。 玉蛮哇哇大叫着,可那双手却仍死死地抱着肉不放,眼见着她就要栽下去了,那道突起的疾风忽然往她这掠来,玉蛮只觉得腰间一紧,另一个方向来的力气把她往上一拉,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只感到白茫茫的一片,紧接着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清爽单薄的怀抱中。 玉蛮手脚麻利地顺势就抱上了少年的脖子,待看清小哥哥竟然凭空从天上飞过来的,玉蛮又惊又喜地眨了眨眼睛,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飞飞……飞,小哥哥……” 少年一只手抱着被自己从半空中捞下的玉蛮,他重伤在身,抱着玉蛮本就有些吃力,偏生这丫头好动得很,还兴奋地东张西望挥手乱动,他眉头一皱,苍白的脸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少年空出一只手在壁岩上又拍了一下,才没被玉蛮害得一起掉下去。 玉蛮小小的身子被少年抱在怀里,她小小的鼻子耸了耸,近距离地挨着,嗅到了小哥哥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还有流水的声音,玉蛮的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小哥哥被风吹乱的墨发和抿得紧紧的薄唇:“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玉蛮细声细语地问出了声,这样她才能嫁给小哥哥啊,臭道士不是说过吗,要知道小哥哥的名字才能嫁给他。 少年没来得及回答玉蛮的话,因为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刚才竭尽全力奋力跃起,又在半途中竭力用手在巨石上拍了一下借力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此时二人还没安然落地,身形就已经狼狈地一斜,少年下意识地用手把玉蛮往自己怀里一按,护住了她的脑袋,然而自己却是背部着地,抱着玉蛮一起摔了下去。 只听得两人摔到地上时少年的背后发出了坠地的闷响,然后是他闷哼了一声,冷汗混着伤口崩裂渗出的血,使得他身上干净的衣衫紧紧地粘在了皮肤之上,紧抿的薄唇之上更加毫无血色,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玉蛮被少年护在怀里,几乎安然无恙,因为两人摔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垫在玉蛮身下了。听到小哥哥那一声闷哼,玉蛮吓坏了,紧张地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他:“小哥哥,都是玉蛮不好,是不是很疼……” 少年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吃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玉蛮不要过来,玉蛮手脚无措地蹲在那,想伸手,却又不敢,看上去慌乱极了。 好半晌,少年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撑着手臂让自己坐起身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在紧紧地按压住自己崩裂开来的伤口,不住地低喘着气,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好像没完没了似的,顺着他苍白俊朗的面容往下滑落,相较着苍白的面色,他嘴角止也止不住地猩红则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小哥哥?”玉蛮慌忙地扶住了少年,也不管自己怕不怕小哥哥生气了,玉蛮见着少年嘴角淌血了,动物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凑过脸去,伸出湿润的小舌头舔掉少年嘴角淌下的血。 少年的身子顿时一僵,吃力地推开又用舌头舔他的玉蛮,但他此时哪里能敌得过玉蛮的蛮力,玉蛮不光要舔他的血,还要得寸进尺地添他脸上的汗。 少年的脸色刷地一红,连忙别过脸去:“你不是要问我的名字……” 玉蛮果然被唬住了,眨了眨眼睛,把几乎要贴到少年脸上的小脸挪开了一些:“小哥哥愿意告诉我吗?” 玉蛮的小脸一挪开,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他喘着气,原本苍白的面容上却是一幅受到惊吓的表情尚未平复,生死关头他都不曾变过一下脸色,今天却被这缠人的丑丫头欺负得束手无策,他心头不住地一阵苦笑。 这让人崩溃的丑丫头当真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容祁二字,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堪重负,这个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名字,他又怎么会告诉她呢…… “小哥哥?”玉蛮一向心急:“你又不愿意告诉玉蛮了吗?可是小哥哥都知道玉蛮的名字了,玉蛮也要知道你的!” 玉蛮这丫头看起来颠三倒四,该精明的时候却又精明得很…… 容祁无奈地叹息,默了默,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随口诌了一个字,语调平缓:“单名昱,立于红日下的昱。” “昱?”玉蛮的脑袋晕了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昱哥哥,那我可以叫你昱哥哥吗?” 容祁淡淡一笑,他如此瞒她,也是好意,这丫头并无防人之心,又太过率真单纯,与他牵扯过多,光是容祁二字,恐怕都会为她惹祸上身,反正…… 少年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淡声道:“随你。” 玉蛮顿时高兴地又趁乱在容祁的鼻尖上一舔,笑嘻嘻地唤了声:“昱哥哥!” 昱哥哥是太阳,玉蛮的太阳。 “玉蛮知道昱哥哥的名字了,玉蛮可以嫁给昱哥哥了!”玉蛮没心没肺地爽朗笑出了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0 洗澡像打战 “玉蛮知道昱哥哥的名字了,玉蛮可以嫁给昱哥哥了!” 容祁微微一愣,继而竟然有些无奈的发笑:“谁会娶你这个脏兮兮的丑丫头?” “脏?”玉蛮不高兴地皱着鼻子:“玉蛮不脏!” 容祁淡笑,也没有反驳,反倒是玉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他原本干净的白衫上那一大团黑乎乎的印记,正是昱哥哥刚才接住她的时候,她的小脸和小手将他干净的衣衫给蹭黑了,玉满红了红脸,低下小脑袋,两只手绞啊絞啊,底气弱了,小心翼翼地强调:“玉蛮不要洗澡……”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好看的小说)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容祁默了默,看向已经被绕得晕乎乎的玉蛮:“修身固然必先正其心,但于礼,饰容也不可轻废。” 他一向话少,如今却如此苦口婆心的和玉蛮这丫头讲理,容祁淡淡一扯嘴角,连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玉蛮果然听得都蒙了,她平时连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此刻只觉得晕乎乎地,昱哥哥说的话她一句话也听不懂,挠了挠脑袋,玉蛮一个头比两个大,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这才突然“啊”的一声叫出来,总结道:“是不是玉蛮洗白白了就可以做昱哥哥的小妻子?” 容祁先是哑然失笑,继而神色微凝,别过脸去:“你为何要嫁予我。” “玉蛮喜欢昱哥哥!”玉蛮不以为然地扬起脑袋,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容祁皱眉。 “你是昱哥哥啊……”玉蛮眨了眨眼睛,又糊涂了,喜欢就是喜欢,哪那么多为什么啊,而且昱哥哥就是昱哥哥啊,这还用问吗,昱哥哥好笨呐:“昱哥哥那么好,玉蛮喜欢昱哥哥呀。” “你怎知我不是坏人……也许,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你想看到的,我做不到,别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对我而言,却是天方夜谭……”容祁的脸色越发苍白,玉蛮活泼好动,而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丫头什么都不懂。 扑通一声,水花霎时四溅,玉蛮根本没在听少年说话,三下五除二地把大大的斗篷脱了下来,笨手笨脚地往河里跳去,一大口沁凉的河水立即从嘴巴和鼻子灌了进去,吓得玉蛮手脚乱蹬,哇哇大叫:“咳咳咳……昱……呜,昱哥哥……” 容祁面色微变,只见玉蛮正在水里扑腾着,一会连脑袋都淹没下去了,一会又手脚乱挥地挣扎上来,嘴里唤着他,皱了皱眉,容祁一把扣住玉蛮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一只手,稍稍用力便将她往上拎起,使她的脑袋钻出了水面。 玉蛮又乱蹬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半拎出来了,一只手被昱哥哥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正紧紧地抓着岸边的泥土不放,她光溜溜的身子一半在水里,一半已经在岸上了,呛了半天才有上气没下气地说话:“昱哥哥……玉蛮怕水……” 难怪狼兄总是对她凶恶恶的,又怕火又怕水,能不被狼兄嫌弃吗? 被玉蛮这一通折腾,容祁也是低喘不已,又好气又好笑:“既害怕,为什么跳下去。” “洗白白才能做昱哥哥的小妻子啊。”玉蛮委屈地瞪大了眼睛,这会说什么也不肯再一个人洗澡了:“我要昱哥哥帮我洗!” “咳咳……”也不知道是哪一口气上不来,容祁咳得脸色都涨红了,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才无力地低斥一句:“胡闹!” “咦?昱哥哥的脸好红。”玉蛮的确是缺心眼,一脸天真地嘻笑道:“好看!” 容祁的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别过脸不肯看玉蛮,语气也有些气极:“你这……” “哎呀!”谁知容祁刚一松手,玉蛮一个措手不及又东倒西歪地栽到了水里去,将容祁惹得又恼又无奈,连忙伸手让玉蛮抓住。 玉蛮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容祁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气呼呼地抱怨:“昱哥哥为什么不帮玉蛮洗澡!” “你竟然……”容祁俊美年轻的面庞上是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之色,玉蛮天性率真,没有男女之防,说这话时自然是面不改色,却将他招惹得够呛,玉蛮在水里折腾,将他也弄得狼狈不堪,全身没一处是干的。 “昱哥哥让玉蛮洗澡,又不帮玉蛮洗澡,昱哥哥欺负人!”玉蛮气呼呼地涨红着脸,终于委屈地大哭了出来:“昱哥哥是坏人!玉蛮不要洗澡了,再也不要洗澡了!” 容祁被玉蛮吵得头都疼了,他眉头紧蹙,声音沙哑,面色凝重又无奈:“不准胡闹……” “昱哥哥骗玉蛮!昱哥哥骗人。” “丑丫头!” “昱哥哥是坏人!玉蛮再也不要洗澡了,以后都不洗了,打死也不洗了!” “玉……” “以后再也不洗了!昱哥哥讨厌玉蛮,所以才不帮玉蛮洗澡!” “不要再闹了……”容祁当真是哭笑不得,他自小身份尊贵,从来不爱与人往来,人人都知大多时候他不允许人近身的习惯,被玉蛮这样胡搅蛮缠,又使他慌乱无措,却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这让一向老成沉稳的他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只能生硬地向这个不讲理的野蛮丫头妥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真的?”玉蛮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哭得惊天动地,下一秒就已经喜笑颜开了,还挂着眼泪的双眸亮晶晶的,突然乖巧地任昱哥哥帮她清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时不时还不安分地把水泼了少年一身。 等到那个黑呼呼脏兮兮的丑丫头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二人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容祁随手将斗篷裹回玉蛮身上,玉蛮玩累了,这会终于老老实实地坐在那,泥垢洗去后,那张小脸算不上粉嫩,倒也眉清目秀,乱糟糟的头发也史无前例地乖顺了下来,短短的耷拉在肩头,还嘀嗒嘀嗒地嘀水。 玉蛮洗一个澡,就像打过一场战一样,容祁无奈地低头看自己,无一处幸免,两人竟都是狼狈极了,不由得一阵苦笑。 玉蛮看到她好端端的神仙哥哥被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居然没心没肺地哈哈笑了起来:“哈哈,昱哥哥的衣服都湿了,玉蛮也是!” 说着,玉蛮甩了甩脑袋,又把一头的水尽数甩到了容祁的脸上,容祁避闪不及,又是一脸的水,玉蛮笑得更加欢畅了,笑得脸都红了,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小嘴粗鲁地咧出了一口的小白牙,容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被她这一闹,原本的尴尬倒也消退了些,只能随她去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1 人比狼可怕吗 夜幕降下,浓墨重彩也勾勒不出此时的星光灿烂。 瀑布从上倾泻而下,月光荧荧,流水好像都在发光发亮,大漠深处,竟有这样一座碧洲深山,实在让人感到意外。 河流荡漾着乳白色的清幽月华,碎光粼粼,岸边的碎石好像都镀上了一层光。 月华之下,河流之岸,清瘦的少年目光清寒,自有一股高贵淡漠的气质,此时他正仰面躺在河岸,枕着一块石头,淡淡地望着那漆黑的幕布与满天的繁星,没有言语。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就躺在少年身边,柔软的短发乖乖地伏贴下来,洗干净的清秀小脸倒也多了几分可爱,晶灿灿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长长的睫毛也带着弯弯的弧度。 少年一直沉默,女娃娃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侧过身拽着少年的袖子,小小的脑袋拱了拱,挨了上去。 “昱哥哥,你睡着了吗?”玉蛮扯了扯容祁的袖子。 容祁闭上了眼睛,不回答。 “昱哥哥,这里很漂亮,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好不好?”玉蛮也不管昱哥哥是不是睡着了,她紧紧抱着他的手,脸上是天真灿烂的童颜,嘴里是喋喋不休的唠叨:“昱哥哥不要害怕哦,狼兄它们不会吃你的,狼兄看起来很凶,其实它可好欺负了,有一次玉蛮和狼兄去偷羊,臭羊顶玉蛮的屁股,其实狼兄的屁股也被臭羊给顶了好几下,哈哈哈,这是秘密哦,不然以后狼群就不听狼兄的话了。其实要不是为了保护玉蛮,那只羊怎么能欺负到狼兄呢,狼兄可厉害了,这里所有的狼都怕它。狼兄很疼玉蛮的,它要是欺负昱哥哥,玉蛮就和狼兄打架……” 容祁的睫毛颤了颤,薄唇紧抿。 玉蛮歪着脑袋,又往他的怀里钻进去:“昱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才会迷路在大漠呢?” 寂静的夜里,除了流水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只有玉蛮不知疲惫的叽叽喳喳的唠叨声。 “昱哥哥,玉蛮希望你一直都找不到回家的路……”玉蛮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容祁袖下的那只手忽然一紧,一直以来,他所见到的玉蛮总是笑得没心没肺,或是哭得惊天动地,好像这世间的烦恼都与她无关,可她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是为什么,因为他的出现,才让天真烂漫的她有了烦恼吗…… “这样昱哥哥就不会丢下玉蛮了。”玉蛮心里忽然有些害怕:“玉蛮可以一直待在昱哥哥身边吗?” “一直……”容祁终于开口,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继而淡笑,只是目光越发深沉:“只怕你知道我是谁后便不会想一直待在我身边。[]” “不会的,玉蛮知道你是谁啊,你是玉蛮的昱哥哥,玉蛮喜欢昱哥哥,玉蛮要嫁给昱哥哥!”玉蛮笑嘻嘻地爬起来坐到容祁身上,高兴得不得了,她就知道,昱哥哥没有睡着。 玉蛮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容祁吓了一跳,他的身子僵了僵,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爬到他身上,还凑得那么近的丑丫头,二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错着呼吸。 容祁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慌乱,却并不躲闪,那如星辰般的深眸中竟浮上一丝淡淡的忧思:“为什么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你不怕我吗?” “玉蛮喜欢昱哥哥,看到昱哥哥不笑的时候,玉蛮心里就很疼,昱哥哥看上去那么的孤单,玉蛮想要待在昱哥哥身边,因为昱哥哥看到玉蛮时总会温暖地笑,玉蛮能让昱哥哥心里暖和。”很天真单纯的话,玉蛮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人,此时倒有些人小鬼大起来了。 “孤单?”容祁皱眉:“你看错了。” 昱哥哥忽然皱眉,玉蛮有些吓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惹昱哥哥不高兴了,歪了歪脑袋,她的小脑袋深深埋进少年的颈窝中,贪婪地呼吸着昱哥哥的味道:“昱哥哥不喜欢玉蛮吗?那玉蛮也要嫁给昱哥哥。” 玉蛮是个固执的人,哪里像一头狼,简直是一头牛。她不知道什么是嫁什么是娶,只知道这样就可以一直跟着昱哥哥了,就像一直和狼兄它们一起生活一样。 容祁没有动,只听到玉蛮缩在自己怀里那嗡嗡像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他清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但暖意已经蔓延了整个心窝:“你未真的识我身份,就敢轻易说了这样的话,将来等你知事,只怕今日就是我肯,你也会为年少的无知而追悔莫及。” 玉蛮又被绕晕了,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啊,他们人怎么那么麻烦呢? “所以昱哥哥同意了吗?”玉蛮又开始照着自己的意思胡乱总结昱哥哥的话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是该害臊的,天真地眨巴眨巴着眼睛,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等着昱哥哥的回答。 沉默成了此时天地间最可怕的声音。 玉蛮抬起脑袋,晶亮的眼睛定定地望进了少年的眼眸,只觉得他眼底深处似乎有暗潮涌动,深沉又复杂,看得她稀里糊涂的,只能紧张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容祁才极其认真地看着玉蛮:“你可知你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 玉蛮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她只知道昱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可好看了,她要让昱哥哥天天和她一样笑嘻嘻的,而且昱哥哥可以给她烤肉吃啊。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如玉纯粹,野蛮却单纯。狼群的世界虽不适合你,但人之间的肮脏和险恶却会让你失了这样纯真的快乐……”容祁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昱哥哥那么不喜欢人心险恶的地方,为什么不和玉蛮一起和狼兄它们生活在一起呢?”玉蛮天真地打断容祁的话。 玉蛮心里觉得怪怪的,昱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人真的比狼还可怕吗?他们狼可厉害了,好多动物看到他们就吓得到处乱窜呢。 容祁顿了顿,那深邃的眼眸似容纳下了世间的沧桑:“罢了,你还是应该生活在无拘无束的大漠,浑世的泥垢不该玷污了你。” 少年唇角带笑,静默地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狼女。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2 私定终身 玉蛮摇了摇头,生怕昱哥哥就这么生生消失在眼前般,猛地伸出手抱住了昱哥哥:“玉蛮才不怕呢。[.超多好看小说]要是有人敢欺负玉蛮,玉蛮就咬他!有人欺负昱哥哥,玉蛮也咬他!这样不就什么都不怕了吗?” “你是小狗吗?”容祁失笑,见人就咬可真像玉蛮的作风。 “反正我要做昱哥哥的小妻子!”玉蛮气呼呼地鼓着小脸,她才不是小狗,她是狼! “你可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容祁竟有些好笑地看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玉蛮,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就是要陪着昱哥哥,一直一直,永远永远。”玉蛮得意地说着,难道昱哥哥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吗,她可聪明了。 “你可知什么叫做一直陪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那意味着你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有些糊涂了,明知和年幼的玉蛮是说不清楚的,却仍再三重复。 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昱哥哥? 好似听臭道士提过。 玉蛮直起身子,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就像狼群里的母狼和公狼要生小狼崽一样,难道自己也要和昱哥哥生小狼崽吗? 玉蛮的小脸唰地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绞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地一副扭捏样。[] 见玉蛮这脸皮极厚的人都有如此扭捏的模样,容祁先是一顿,继而竟笑出了声,笑声爽朗,英姿勃发,这几天下来,玉蛮还是第一次见到昱哥哥朗声大笑,那英俊的风姿,温柔的眼眸,熠熠生辉,竟不由得看痴了,她从没见过比昱哥哥更好看的人儿了。 玉蛮先是看痴了,后来竟然心中一恼,觉得昱哥哥在嘲笑她,她气鼓鼓地哼哼着:“昱哥哥,你再笑玉蛮,玉蛮可要咬你了。玉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大了,玉蛮要嫁给昱哥哥,生小狼崽!就要就要!” “好。”少年一个单音作以回复,笑意溢满双眼,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 “那昱哥哥会一直跟玉蛮一起玩对吗?”玉蛮的小脸红扑扑的,手脚并用地攀在容祁身上,脸颊挨着容祁尚且单薄的胸袒,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然后疑惑地咦了一声:“好快,好快!昱哥哥,你快听,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玉蛮这没心没肺的话让容祁的心蓦然急跳,竟还真的跟着这丫头嘴里的“扑通”声一样越来越急,容祁的脸红了红,抿了抿唇,别过脸去躲开玉蛮天真烂漫还闪闪发光如狼似虎的璀璨目光:“你快从我的身上下来。(.无弹窗广告)” “可是跳得好快,真好玩……” “那是因为……”容祁俊俏的面庞依旧带着古怪的红:“你太重了。” “啊!”玉蛮惊叫了一声,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慌忙爬了下来,红扑扑着小脸,挠了挠脑袋,嘴里嘀嘀咕咕:“可是要生小狼崽不是都要这样么……” 容祁哭笑不得,玉蛮终于从他身上爬下去了,他才撑着手臂坐起身来,郑重地解下腰间那柄金色的小匕首,玉蛮好奇地凑上前去也盯着瞧,容祁抬起头时,玉蛮的小嘴便堪堪从他的脸颊上擦过,软软的,带着稚气。 “昱哥哥要送给玉蛮吗?”玉蛮没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仍笑嘻嘻地看着容祁,见到那柄漂亮的小匕首时,玉蛮的眼睛都放光了。 容祁顿了顿,脸上的颜色变化得好不精彩,一会红一会白的,看得玉蛮啧啧称奇。 “你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我便将你说的话当真了,你不可反悔。”容祁一手握住玉蛮才干净没多久又玩得脏兮兮的小手,另一手将漂亮的金色小匕首交入了玉蛮手中:“它与我形影不离,如今我将它交予你,将来有一天,你要和它一起回到我身边。” 默了默,容祁叹气:“你总是上窜下跳,丢三落四,别将它也弄丢了,也别……让人看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玉蛮没有防人之心,而他的身份特殊,此物虽算不上贵重,却能让有心人揣测他的身份,他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丫头糊涂,因他惹祸上身。 玉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指尖的一股冰凉沁人心脾,玉蛮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一会惊喜,一会担忧被自己弄丢了,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柄威风凛凛的小匕首,指间顺着剑鞘上的纹路临摹着,脸色更加红了:“不丢,一定不丢。” 玉蛮郑重地将昱哥哥送她的小匕首收进了衣服里,然后乖巧地拉着少年一起躺了下来,脑袋挨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向他们眨眼睛。 容祁的神色有些茫然,望着那漫天星辰,却发觉通通不及玉蛮天真的笑颜灿烂,倘若日后她不在他身边,他的生活又该如何,原本早已经习惯了的冰冷和孤寂,却因为她的介入而变得可怕起来。 然,她如此单纯,他却早已习惯了危机四伏和险恶猜忌,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护,如何能保护好她的纯真和美好? “昱哥哥,你在想玉蛮吗?” 耳边传来了玉蛮大大咧咧的天真童音,她的小脸凑得极尽,呼出的气都喷洒在了他的脸颊。 “玉蛮一看不见昱哥哥就开始想昱哥哥了,所以昱蛮要转到昱哥哥这边来,看着昱哥哥。”玉蛮笑嘻嘻地说着,不安分地挪动着身子钻进了容祁的身侧,面朝着他的侧面,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小脚又不老实地搭上了他的腹部。 说着说着,玉蛮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嗅着昱哥哥的气息,欣悦地呼出了一口气。 “昱哥哥不要害怕,坏人欺负昱哥哥,玉蛮就咬他,咬他……。”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没了声音,果然是睡着了,只是玉蛮此时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连睡着了都笑眯眯的,真是单纯得可爱,睡着了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这样单纯的人,以后如何能藏住自己的心思呢,一眼便能看透的单纯,和她的名字一样。 容祁的背脊微微一顿,那声音轻得就像不存在似的,被风吹散在这漫漫大漠深处之中。 那张英俊的薄唇只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3 容祁殿下 玉蛮清脆的童音像清泉,像银铃,漫漫星空下,那纯真烂漫如流水一样荡漾开来,漫延到了人的心窝端。[] 直到她沉沉睡去了,那聒噪的声音从耳边消失,才让人觉得原来这样的寂静是多么的可怕。 有她在的时候,星空是璀璨的,却灿然不过她温暖明媚的笑颜。如果她不在……这夜空也不过如过去十五年来千千万万个黑夜一样,寂寞黑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容祁低下头,静静地凝视着这个缩在自己怀里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的丑丫头,她在做什么好梦呢,竟睡得这样甜美,脸颊红扑扑的,嘴角泛着笑意,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两柄安静的扇子。 “昱哥哥……好吃……”玉蛮忽然嘟囔了一声,吧嗒吧嗒着小嘴,脑袋又挨了过来,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然后轻呼了一声,耳朵贴在他的心口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容祁的身子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好像生怕自己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打搅了丑丫头的美梦。(.无弹窗广告) 一场美梦,对他而言是格外奢侈的东西,因此发生在丑丫头那颗脑袋里的甜美梦境,他竟比她还要珍惜。 看着玉蛮趴在自己身上,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地将口水擦在他的衣襟前,容祁竟也只是无声地轻叹了口气,仍保持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自觉地给玉蛮作人肉床榻。 “昱哥哥不高兴吗?玉蛮给昱哥哥唱歌好不好?”玉蛮动了动脑袋,原本笑意盈盈的睡颜上忽然眉间轻蹙,然后便开始哼哼唧唧地嘟囔着,大概就是她梦里所说的“唱歌”吧,只是没人能听得懂她到底在哼哼唧唧些什么。 容祁深邃的眸光带了一丝暖意,静静地温柔地停留在她的身上,玉蛮的睡姿太乖张了,大半个身子几乎斜挎了他的上半身,两只手也不安分地搭在他身上,人明明睡在他的右边,脑袋却正贴在他左胸袒之上,他低下头便能看到她流着口水表情丰富的睡颜。[] 这个傻丫头的梦里有他吗?她的情绪也会为了他而改变吗? 不自觉间,他竟发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才忽地一愣,慢慢地敛去了笑意。 他仰起头静默地看着夜空,耳边是流水潺潺,瀑布飞溅的声音,深山之中,时不时会传来低低呜咽的狼啸,清瘦的少年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那双墨玉一般深沉,寒潭一样淡漠的眼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挣扎着,犹豫着,痛苦着,一股是柔情牵挂,一股是理智冰冷,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愈演愈烈,天上的星光与这双眼睛比起来,也都瞬间黯然失色。 默了良久,容祁才稍稍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玉蛮从自己身上搬了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揽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原本趴在他身上的玉蛮给抱了下来,揽在自己怀里,侧身将她拥了进来。 后半夜,玉蛮已经睡得很熟了,连梦话都不哼唧了,连容祁这么把她搬下来都不醒。解除到了容祁温暖的怀抱,她又迷迷糊糊中驾轻就熟地钻了进去,散发着健康光泽的小小包子脸上仍然笑意盈盈,好像很满足。 容祁低头看她,然后轻轻地在她的头发上吻下,那软软的唇像轻轻拂过的微风一样贴在了玉蛮的头顶,如此珍重,如此小心翼翼,好像这个颠三倒四的丑丫头便是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丑丫头,睡一觉一切都会回到本来的样子。”容祁低低的声音飘落在这寂静的夜里,像碎玉一样好听,像弦动一样悦耳,带着一股奇妙的蛊惑力,听得人心地痒痒的。 咻的一声,一道光束冲向了天空,然后无声地爆炸开来,天空顿时晃若白昼,引得山间狼群一阵此起彼伏地乱啸,但那光芒很快便又消退,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容祁眯了眯眼睛,将手上已经空了的却还隐隐散发着一股硝烟味的木筒掩入了袖中,不再言语。 一切才刚刚开始,丑丫头,莫忘了年少的约定,终有一天,他会找到她,那漫长的日日夜夜,一切或许都会恢复如初,但他的心中,却总有一处是温暖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也会活下去,斗争也好,尔虞我诈也罢,丑丫头总会回到他的身边,等他将一切丑恶的障碍扫清,她会一如既往地纯真美好…… …… 漫漫大漠,无边无际,只有没有尽头的苍凉和寂寞,风沙肆虐,像无数把利刃划破人的皮肤。 遥遥大漠上,一行人队伍严谨地穿行着,队伍不长,看上去应该是个商队,可又让人感觉不像,即使是入了夜,环境如此恶劣,他们却依旧在穿行,怎么看怎么古怪。 忽然一道亮光划破天际,但很快一切便又陷入一片黑暗,这个沉默前行的队伍忽然有了骚动。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队伍之首,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他的脸上也是惊讶异常的表情,然后竟是浑身颤抖,如此冷峻的一个人,此时几乎要眼泪纵横:“是容祁殿下的信号哨,在以北十里之内。” 殿下……果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他没死,殿下没死,太好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4 史上最笨的狼 “堪言大人,殿下果真在这里吗?” 一名侍从不禁面露忧色,殿下的信号哨是不会错的,他们也的确亲眼所见,可越往北走,狼啸的声音就越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伴随着山中的回音,一阵一阵地,越发像来自地狱的哭嚎,他们该不会进狼窝了吧? 如果殿下真的在这里…… 众人不禁抖了抖,只期盼早些找到容祁殿下,殿下可千万别让狼给吃了。 这名被唤作堪言的男子生得健硕高大,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衬得他更加不易接近了,此人正是匈奴掌管三十万雄兵之师的弘桑大将军麾下第一硬汉,堪言二字一出,纵使是自大的汉人也要抖上一抖。 堪言天生一副冷峻凶煞像,行事冷酷决绝,身手更是出神入化,就是弘桑大将军也耐不得他,偏生对那自小体弱多病的十三殿下容祁大人毕恭毕敬服服帖帖,就是如今那位已经将父兄手足赶尽杀绝篡位而上的左谷蠡王墨折也因此不得不对一个体弱多病的十三殿下生出忌惮。 此次若不是堪言疏忽,又怎会让容祁殿下身陷险境,让墨折那厮卑鄙小人得逞?亏得容祁殿下发出了信号哨,安然无恙,否则堪言只怕要砍下自己的脑袋谢罪了。 又是一声威风凛凛的狼啸,堪言皱了皱眉,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警惕,所有人皆神色一敛,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刷刷刷,霎时间纷纷抽刀而出,寒光凛冽。 “呜……” 这一声狼啸伴随着怒意,领地被侵犯的狼群纷纷呼啸附和,山腰上,树丛中,草谷里,一双双泛着绿色幽光的眼睛将他们包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狼母站在高高的岩地上,居高临下地低头扫视这群闯入狼群领地的生人,天才刚蒙蒙亮,破晓的微光笼罩在这只威严霸气的狼母身上,好像浑身的毛发都在闪闪发光,它看这些抽刀而出的人的眼神带着不屑与傲慢。 狼群之首,竟颇有人间帝王的雄姿,不,比那些帝王还要威风凛凛。 那些数量多得可怕的狼群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碧绿的幽光带着排斥与敌意,此起彼伏的狼啸已经从最初的警告变为了怒意。 堪言啐了一口唾沫:“看来今天有的可打了!” 侍从纷纷屏息待战,跟在最后面抬着一尊厚重的轮椅的两名侍从也将轮椅放了下来,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一行人很快变幻了队形,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墙,准备与狼群厮杀。 “容祁殿下,待堪言宰光了这群畜牲,再与殿下谢罪!”堪言冷眉一挑,忽然狂妄地拔刀而出,寒光一闪,他说话的声音震得连四周的山脉都震了震,继而爆发出了他放肆不屑的大笑声。 就在此时…… “堪言,收起刀。”少年淡漠沉稳的声音蓦然响起,不愠不怒,清淡从容。 堪言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继而竟连冷峻的双眼都来了神采,不等他作回应,一道纤白的影子已从高处掠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道潇洒俊逸的白色身影竟已经稳稳入坐于那尊厚重的轮椅之上,翩然落定,披散的墨发悄然垂下,这随意散落的黑发竟将他那张带着倦意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咳咳咳……”容祁的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他抬起一只手抵在唇边,一阵剧烈的咳嗽,竟将苍白的薄唇给染红了,那是咳出的血……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只有堪言面色一变,连忙收刀入鞘,也顾不得行礼,一个冷厉的硬汉此刻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面带惶恐:“容祁殿下!” 容祁殿下身子如何,他堪言自然清楚,那一下运气从天而降,也不知殿下的身体撑不撑得住,此时他面色苍白得可怕,看得他堪言都心惊胆跳。 容祁低咳了一阵,神色疲倦,只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强压下胸腔翻腾的血腥,淡声道:“无事。” “可是殿下……”堪言的脸色铁青。 “走吧。”容祁蓦然蹙了蹙眉,总是平平淡淡不怒不愠的声音此刻隐约透着不耐,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极其有让人心悦诚服的威严。 “是。”堪言还想再多言,却已经被容祁一个平静漠然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蔫了气,噤了声。 容祁修长而略显苍白的肢节稍稍用力,转动了轮椅转了个方向,他身后的那些侍从似乎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收刀入鞘,一只手及时接过了推动轮椅的工作,坐在那上面的容祁索性便收了手,身子往后一靠,紧抿着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并不言语。 说也奇怪,自容祁殿下出现之后,那些随时可能扑上来将他们当猎物一样撕裂的狼群竟然并没有发动进攻,反而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利爪,若无其事地给他们让开了道,就像凭空出现时那样,三两下便通通隐入了深山中,让人乍舌。 堪言皱了皱眉,有些纳闷,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原本高高站在山间俯视他们的狼群之首,只见那头母狼仍站在那,只是原本的怒意已经收敛了一些,在它的命令下,狼群纷纷退了回去,而它依旧高高地站在那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百无聊赖地优雅转身,消失在了视野里。 勘言挠了挠脑袋,可见到容祁静静地闭着眼睛坐在轮椅之上,似在休息,他那看着清隽年轻,甚至颇为疲倦的面容上却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漠,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没做,但已足够让人感到无形的威严,硬生生让堪言把满脑子的疑惑通通咽了回去,并不敢出声打扰。 容祁殿下在那一劫之后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这些狼群又是怎么回事?殿下究竟是怎么捡回这一条命的?纳闷,一肚子的纳闷…… …… 今夜狼群警惕大作,那一声声狼啸,震得整座深山都在发抖了,而泉涧之旁,睡得正香的玉蛮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吧嗒吧嗒着小嘴,玉蛮翻了个身,那温暖拥着她的怀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玉蛮在睡梦中撅起了小嘴表示抗议。 忽然,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挠在玉蛮的小脸上,玉蛮蹙了蹙鼻子,伸手去挥,抬手去揉鼻子,可那毛茸茸的东西仍不依不饶地吵她。 “阿戚!”玉蛮打了个喷嚏,嘟囔着“别吵”,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这会那毛茸茸的爪子似乎有些生气了,一爪子挥在了玉蛮的脑袋上,玉蛮哎呀一声呼痛,抱着脑袋红着眼眶跳了起来,怒瞪着此刻刚刚收回爪子,正一脸不屑地用鼻子哼气的狼兄。 狼兄优雅地转了一个身,连看都不想再看玉蛮了,这笨蛋玉蛮,自己的配偶都不见了还能呼呼大睡,睡死算了,它可不认识这么笨的狼。 玉蛮玉蛮,一定是史上最笨的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5 长大那天来接你 狼兄吼了几声,掉头就在前面跑,那是示意要玉蛮跟着它。[.超多好看小说] 玉蛮先是一愣,红扑扑的小脸顿时间变得煞白,惺忪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光,满脑子只有狼兄传递给她的讯息,昱哥哥……不要她了…… 见玉蛮白着脸站在那发愣,狼兄跑了没多远便只能停下来,扭过头不耐烦地吼她,玉蛮这才如梦初醒,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跟了上去。 狼兄银灰色眼睛转了转,好像会说话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玉蛮一眼,掉头在前面跑,玉蛮在后面追。 玉蛮手脚虽灵活,但碍于身上斗篷的缘故,动不动就跌一跤,可那斗篷上满满的都是昱哥哥的气息,玉蛮舍不得丢,就这样跑啊摔啊,跑啊又摔啊,摔得头发都乱糟糟的,灰头土脸不成样子,狼兄终于看不过去了,狼牙往玉蛮背心的衣服上一咬就把她给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它飞快地嗅着那群人留下的气息,从山上追下了山,从这跳到了那,好不惊险,但速度却是极快。 “哇!昱哥哥骗人!还说要和玉蛮生小狼崽,昱哥哥也不要玉蛮了,呜!”被狼兄驼在背上的玉蛮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那挂满眼泪的小包子脸看起来煞是惹人怜爱,可那双万恶的小手却紧紧拽着狼兄背上的毛,疼得狼兄龇牙咧嘴,速度却没慢下来。 出了领地,便是荒漠,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将漫无边际的大漠照得金灿灿的,可风沙肆虐,出了山林,气味便淡了,就是狼兄这样的好鼻子都觉得越发吃力起来,千变万化的沙漠,更是连半点脚印都没留下。(.好看的小说) 玉蛮仍在没心没肺地哇哇大哭,吵得狼兄好几次都想直接把她给丢下去,龇牙咧嘴地哼了哼气,狼兄的速度却反而加快了,驼着玉蛮飞跑的身影就像闪电一般快,趁着气味还能捕捉得到,狼兄不得不暂且忍住把玉蛮丢下来打一架的冲动。 狼兄毕竟是未来的狼王,气势非一般狼可比,它的靠近让堪言众人身下的马和骆驼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完全不听使唤。 一行人的队伍严谨地穿行在遥遥大漠之上,队伍不长,但戒备森严,前后左右都有侍从守卫着,中间是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青色的纱幔厚重地垂坠着,偶尔被凛冽的风撩拨出一层掠动的波纹,车轱辘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印子,但很快便又被风吹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骆驼和马越来越不安了,马车内的人没有说话,驾着马车的堪言却不得不警惕起来,纳闷地喃喃自语:“难道是要起沙暴了?” 队伍的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玉蛮也看到了离得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外面还有好多人,都骑着马和骆驼,这些人之中她一个也不认识,她没有看到昱哥哥,可她就是知道,昱哥哥一定就在那辆马车里! “呜……昱哥哥,你等等玉蛮啊!”玉蛮还氤氲着水汽的黑色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惊喜,整张小脸也因鼻涕眼泪而洗得脏兮兮的,这时候破涕为笑的模样,竟是十分滑稽。 发现了一行人的队伍,玉蛮连想也没想地就从狼兄背上跳了下来,没站稳,整个人跌倒在沙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又立即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追着那辆马车跑:“昱哥哥!” 小小的身影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竟是怎么也消耗不完,她跌跌撞撞,不断地摔倒,却又不断地爬起来,哭着在后面追着,脏脏的小脸变得更脏了,嘴里呜呜哽咽着:“昱哥哥你为什么不等我!” 马车内的人怔了怔,心窝开始狠狠地刺痛起来,那委屈的哭声明明离得他那么远,却好似就在他耳边,躲也躲不掉,他颤抖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听她的声音,袖摆下的那双手却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嵌进了掌心的肉里,丝丝涩疼,两个拳头垂放在身侧,都在隐隐颤动。 他不敢回头去看,只怕看了自己便会心软,那丑丫头一定哭得让人头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摔着,会不会疼痛,那丫头…… “爷,奇怪了,这荒漠万里,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马车外的堪言纳闷地询问,该不会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吧? “你听错了。” 车内的人淡淡掷下一句话,一如既往地淡漠清冷,可似乎隐隐掺杂着些愠怒? 堪言挠了挠头,锲而不舍:“不对啊,是个女娃娃的声音。” “堪言大人,您快看!”一名侍从忽然追了上来向堪言禀报。 堪言顺势回首望去,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着他们跑,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地爬起,脸上全是眼泪,哭着喊着:“昱哥哥,你等等玉蛮!” 堪言看着那女娃娃一次次摔倒,摔得鼻青脸肿,简直是心惊肉跳,待看到那女娃娃身后竟然跟着一头狼,堪言立即面色一变,警惕起来,抽刀而出,向车里的人询问:“爷,要不要把那女娃娃抓起来?只怕有诈,我们不得不小心。” “继续走。”车内传来沙哑的回应,容祁闭着眼睛,喉咙发堵,半晌,才蓦然丢下一句:“不要伤了她。” “昱哥哥!你不要玉蛮了吗?昱哥哥,玉蛮是不是做错事了?你打玉蛮,骂玉蛮吧,不要不理玉蛮好不好?”稚嫩的童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听得人心头颤抖。 堪言看了看摔得鼻青脸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娃娃,又看了看车内沉默的人,顿时好像明了了些什么,默默地把刀送了回去,叹了口气,那头玉蛮的速度极快,他们的马和骆驼受了惊,完全不听使唤,竟就被那个跌跌撞撞的女娃娃给追了上来,此刻她正被他们的侍从架着,不得上前。 没想到一个女娃娃竟然蛮力惊人,又是蹬腿又是乱咬的,委屈难过地哭得让人心疼,可她的蛮力让架着她的侍从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竟然要三个人才能拦得住一个女娃娃。 玉蛮被侍从架着阻着,狼兄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地低吼声,却又碍于玉蛮就在他们手上,不能马上发出攻势,绕是如此,也将这群人和畜牲吓得浑身发抖,一阵骚乱。 “爷……您看……”堪言有些为难了,反正现在走也走不了了,又不能伤了那女娃娃,也不能不拦着她,着实难办。 车内一阵沉默,良久,才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她过来。” 爷叹息了,他堪言可是长长松了口气,一抬手,拦着那丫头的侍从便松了手,那丫头没了阻拦,顿时飞快地朝马车扑了过来,在外面又急又气又恼又哭,可越急反倒越手足无措起来,竟只是扒着车沿委屈地哭闹:“昱哥哥,你骗人,你骗人!你丢下玉蛮要走!” 这原本生得清秀粉嫩的女娃娃硬是一路把自己跌得满脸满身是伤,看得勘言都不胜唏嘘。 “丑丫头……”容祁轻叹了口气,可仍旧不肯掀开帘子看她一眼,只这么隔着帘子与她说话:“你可……受伤了?” 玉蛮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昱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车内的人没有说话。 “昱哥哥,你是找到回家的路了吗?那你也把玉蛮带走好不好?”玉蛮红着眼睛哽咽着,鼻子也都红通通的。 “丑丫头……”容祁淡漠沉稳的声音终是带着一层决绝:“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玉蛮天真的童言反倒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容祁心上,逼得他一阵叹息,不得不放缓了语调,那是隐忍的温柔。 “等你长大那天,我来接你,好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6 原来是个傻子 等你长大那天,我来接你,好吗? 马车再一次缓缓而行了,玉蛮呆呆地站在原地,通红的眼眶还氤氲着水汽,像星辰一般清澈闪烁的眼睛眨了眨,脸上有一道困惑盘旋不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长大呢? 容祁并未回过头去看呆呆站在原地的玉蛮,他闭上了眼睛,一袭白衫罩在略显清瘦的他的身上,竟单薄得好像随时可能随风而逝。(.) 车内的人许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他好像还是原来的他,淡漠,老成,没有少年人的浮躁心性,堪言都愈发郁闷了,难道刚才自家爷是被魔怔了?要不怎么会对那女娃娃如此这般,不一样? “爷,那丫头是什么人,爷您认识她?”堪言挠了挠头,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问出口他就明白自己完了,里头那位爷是什么脾性他会不知道?他平日话就少,性子冷漠,极少有人能与他多说几句话,堪言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连爷的事情他都敢好奇了,还要不要命了。 原本以为容祁不会回答了,可令堪言没有想到的事,车内沉默了半晌,终是响起了一声淡淡无波的声音:“她……是个傻丫头。” 勘言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了一般,讷讷地开口:“是……是个傻丫头,看她几步路就要摔一次,原来是有缘由的,唉,这世间可怜人真多。爷怎么会认识那傻丫头……” 原来是个傻子,看着还挺机灵的,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容祁倚着身子,仍旧垂着眼帘,一只手支着脑袋,白衫磊落,比绸缎还要美丽的墨发也一如初时一般披散未束,他看起来似在假寐,可喉咙间却又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玉蛮的确是莽撞了一些,笨手笨脚,总是跌倒,与她说话更是颠三倒四……” 说到这时,容祁似是忆起了那几日的光景,闭着眼睛,仿佛也能看到玉蛮又兴冲冲地从山洞外奔回来,手里抱着比她的个头还高的木材,跌跌撞撞地喊着要吃肉…… 他淡薄的唇角轻勾,笑意便浮现了上来,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眷恋…… 这世间哪有像玉蛮那样粗鲁的丫头?竟脸不红心不臊地大大咧咧将要嫁予他的话挂在嘴边。 勘言听明白了,那丫头虽是个傻子,可这傻子却能让他们家爷惦记着,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超多好看小说] 一阵风掠动纱幔,恍若惊鸿一瞥,少年唇角的那抹笑意在纱幔的缝隙中一闪而过,把堪言都吓傻了,殿……殿下居然笑了? 自家一向少年早慧、冷漠得像冰一样的小爷竟然也有这么这样的笑容,堪言看得有些感动得想哭,那女娃娃真是了不得,如果这丫头能让殿下欣喜的话,何不抓了来,日夜陪伴在殿下身边,讨殿下欢心? “爷何不把那丫头带在身边,也能哄爷高兴。”堪言眉毛一挑,下定决心要把那女娃娃掳来。 容祁唇畔的淡笑忽而一顿,缓缓地敛了下去,垂闭的眼镜微张,深邃的墨眸中有片刻的怔忡,然后又是一片幽深似海:“现在还不行……她要的我给不了。” 要玉蛮那傻丫头与他一样日夜生活在刀锋剑口么?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尚能活命,但那丫头心性单纯,他却未必能护得了她,难道这样,他还是要为了一己私欲,要她跟着他送死吗? “为什么不行?”堪言不以为然:“爷身份尊贵,那傻妞想要的赏赐哪有爷给不了的。” 容祁淡笑不答。 堪言挠了挠脑袋,似乎也知道殿下不愿再谈,轻咳了两声看了看天色,定了定方位,转移了话题:“爷,若这几天天气好,我们就能尽快赶回弘桑大人那。有弘桑大人在,必会保殿下周全,任墨折那厮卑鄙小人也不能耍什么妖蛾子。” “不,回王庭。”容祁只淡淡地丢下了一句话。 “殿下……”堪言吓得连爷都忘了叫了,那怎么行,如今单于大人是墨折,容祁殿下若回王庭,岂不是自寻死路? 容祁却是面色淡然平静,不愠不怒,淡漠得过分:“我既允诺了那傻丫头,自是有本事活到那一天。你不必多言,回王庭。” “是……”堪言愣了愣,终于眼眶一红,眼泪纵横,感动得稀里糊涂,连忙掩袖擦眼泪,多么感人啊,殿下竟然为了那丫头连龙潭虎穴都视若无物,自家年少早慧的殿下竟也有这样的温柔,他欣慰啊…… 一路沉默不敢吭声的侍从们皆头皮发麻地偷偷用眼睛去瞟一脸感动地捂脸的堪言,堪言似乎发现了他们在看他,顿时神色一敛,轻咳了两声,又是那张冷峻带煞的面孔,吓得众人都纷纷埋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地面,把玉蛮晒得头发都险些烧焦了。 昱哥哥的马车早已从视线里消失,而她却仍呆呆地站在那,小手抱着昱哥哥送她的漂亮匕首,认真思索着究竟要怎样才能快些长大呢…… 长大了昱哥哥就来接她了! 终于,狼兄很是不耐地低吼了一声,用脑袋去撞玉蛮,玉蛮一个猝不及防就被撞跌了,脑袋好不容易从滚烫的沙面上扒拉出来,小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地瞪向罪魁祸首狼兄。 狼兄此时有些焦躁,银灰色的毛发在太阳光下都发出金灿灿的光泽,它不耐烦地在原地绕了几圈,终于和玉蛮大眼瞪小眼,气味早已尽数消散,放眼望去,一片大漠,对上玉蛮同样迷茫的水汪汪的眼睛,狼兄气呼呼地龇了一下牙。 玉蛮咦了一声,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小嘴:“狼兄,你不认识路了么……” 不仅被羊顶了屁股,现在竟然连路也迷了,狼兄以后要怎么服众成狼王啊……玉蛮好担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7 没骨气的狼 “狼兄,这样一直走,我们真的能回家吗?我们狼的方向感可好了,要是母亲在这,一定很快就能回到山里,就是大白刚生的小崽子也能嗅出该往哪走,那小崽子可机灵了,比狼兄你厉害……”玉蛮已经跟着狼兄在大漠里晃荡了好几天了,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玉蛮口干舌燥,有气无力地抓着狼兄的尾巴跟在后面,嘴里迷迷糊糊地抱怨着。 狼兄觉得没面子,气势汹汹地一扫尾巴,尾巴脱了手,玉蛮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了,狼兄扫起的金色沙粒劈头盖脸地砸得玉蛮哎呀一声,抱头乱蹿。 “呜……本来就是,玉蛮好饿呀,走不动了走不动了……”玉蛮跌倒在地就不肯起来了,任凭狼兄怎么扯她,就是死活不肯再走。 狼兄每次都信誓旦旦的耍威风,可是哪一次不是跟她一起迷路呢,上一次和狼兄一起去云中偷羊,还不是走丢了,结果狼母带着一众狼子狼孙寻来,才将她与狼兄给领回去了。 说不定狼兄带着她追上昱哥哥的马车,也只是碰巧蒙对了呢,她真笨,怎么还敢相信狼兄的方向感呢,早知道几天前狼兄扯着她往东,她就应该跟狼兄唱反调往西,说不准早回到山里了呢。 蠢狼蠢狼,狼兄才是天下第一的笨狼。 玉蛮两眼冒金星地横躺在地上,两只眼睛不如平日那般皎洁,好似昏昏欲睡,干裂的小嘴不断说着胡话,好不容易干净了几天的小脸已经又是一团黑了。 狼兄龇牙咧嘴地用鼻子哼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嘲笑玉蛮的没用,可它仍不断焦急地绕着玉蛮打转,用身子挡着暴晒在玉蛮身上的太阳,时不时用爪子狠狠拍玉蛮的脑袋催促她起来,低垂着脑袋吼她,可玉蛮就是不肯再爬起来了。 再躺下去,她就要被晒成干了,恰巧狼兄的肚子饿得咕嘟咕嘟叫,吃了省事! 狼兄的体力虽然比玉蛮好,可跟玉蛮不吃不喝了那么多天,别说扛得动她了,连借着尾巴让她抓着走都觉得吃力,现在玉蛮死活不肯再走了,急得狼兄干瞪眼,气得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狼兄……你去抓羊吃,玉蛮好饿呀……”暴晒在脸上的太阳被狼兄挡去了一大半,玉蛮勉勉强强地撑开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小嘴,露出一副饥肠辘辘的饿狼像。 狼兄用鼻子哼了一声没理她,在玉蛮睁开眼的一瞬间,它已经又是一副优雅地扬着脑袋的嚣张样了,哪还有刚才急得干瞪眼的狼狈样? 玉蛮眨了眨眼睛,又慢慢阖上,迷迷糊糊地嘟起了小嘴抱怨:“好饿呀……玉蛮先睡一会,醒来就有肉吃了……” …… 一阵清凉浸润干裂的双唇,顺着喉道往下,身体的每一寸就像久旱逢甘霖般畅快起来,清甜的水好像成了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贪婪地动了动嘴唇,玉蛮不自觉地嘟囔着小嘴,好像一只饿昏了的小羊羔钻进母羊身下找奶喝似的,粉嘟嘟的小嘴鼓起了半天也没再喝到刚才清甜的水,急得玉蛮双手乱挥,还是什么也没抓到。 皱了皱眉,玉蛮哼哼了几声,这才幽幽转醒,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精神还有些恍惚地呆呆看着天,正对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笑吟吟地看着她,吓得玉蛮一下蹦了起来! 臭道士手里正拿着刚才玉蛮怎么也抓不到的水囊,没形没样地蹲在她面前,一副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样子。狼兄正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往后拱着身子,银灰色的眼睛村步不移地盯着臭道士,好像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断臭道士的脖子。 “恶狼恶狼,你莫恶狠狠地盯着贫道,贫道救活了你家阿蛮,就要过河拆桥不成?那可是畜牲才会干的事……”道士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补充了一句:“畜牲也不能干这事。” 狼兄还是一副护犊的样子,低吼了一声警告道士,风骨非常,不为道士威逼利诱折腰,不愧是未来的狼王。 玉蛮两眼汪汪地看着浑身立起漂亮异常的毛发,威严而又凶狠地警告臭道士的狼兄,顿时觉得狼兄威风极了,看着狼兄的两眼也不自觉发出了崇拜的亮光。 “原来是一头十分威风的恶狼,也难怪阿蛮这般傻,还没被其他豺狼虎豹吃掉,可敬可佩。”道士在兜囊里掏啊掏啊,掏出了一块肉扔到狼兄面前:“这么有骨气的狼,死了可惜,吃肉吃肉。” 这回狼兄还没龇牙,玉蛮先哼了一声:“狼兄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拿肉哄狼兄也没用!” 狼兄被玉蛮这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它犹豫地看了看玉蛮和道士,又为难地低头朝着那块熏干的肉吐了吐舌头,最终还是低头呜咽了两声,避开玉蛮的目光,拿着屁股对着玉蛮,狼吞虎咽…… 玉蛮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气得要踹狼兄的屁股,好没骨气的狼兄,笨狼笨狼,天下第一蠢狼,一块肉就被臭道士给骗了! 道士见了哈哈大笑,掏啊掏啊又掏出了一块肉:“这恶狼倒也不坏,挺好相处,见你也饿了几天,吃些好打架。” 玉蛮哼了一声,抢过了肉,挪了挪屁股,不好意思地躲开道士笑吟吟的目光,狼吞虎咽…… “阿蛮阿蛮,你怎的又迷路了,难怪那一窝的恶狼都没找到你们,怎跑到这来了,莫非你要与贫道一样游历诸国不成?”道士见玉蛮吃得香,索性也坐了下来闲谈。 玉蛮鼓着嘴,满脸油光,说话也含含糊糊:“玉蛮追昱哥哥,昱哥哥回家了,玉蛮和狼兄走丢了,玉蛮和昱哥哥打勾勾,长大以后才来接玉蛮。” 玉蛮这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道士却听懂了:“你家小哥哥终于丢下你跑了?” “不是跑了!”玉蛮气呼呼地瞪着笑得让人讨厌的臭道士:“昱哥哥要回家,昱哥哥答应玉蛮,等玉蛮长大了就让玉蛮嫁给他!” “难怪难怪,是个正常小伙子都不会喜欢阿蛮这样的女孩子,跑就跑了,莫伤心莫伤心。”臭道士压根没听玉蛮说话,摇头晃脑地拍了拍玉蛮的脑袋,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把玉蛮气得不轻。 ------题外话------ 在看文的姑娘们都快别潜水了,出来冒个泡。 ps,推荐好友的文《强制爱,政要夫人》(潇湘七七)对高干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8 叫声阿爹听听 “才不是!”玉蛮用手背抹了抹嘴:“等我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昱哥哥才不会说话不算话。” “长大?”道士终于肯听玉蛮说话了,看着玉蛮气鼓鼓地瞪着他的模样,倒是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长大要十几年,傻阿蛮笨阿蛮,那小子定是在敷衍你。” “十几年?!”玉蛮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这三个字听起来好像很久很久,她顿时脸色发白,脱口而出道:“那玉蛮会变老吗?”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娃满脸惊恐地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人啼笑皆非,道士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到时候你就像贫道一样,脸上长胡子,你看你看,闲来无事,可以把胡子编成小辫子,挂在下巴下,好看极了。” 玉蛮被吓得忐忑不安:“玉蛮不要长胡子!” 她的小脸立即由原先信誓旦旦的憧憬向往耷拉下来,如果她变老了,脸上还长胡子了,昱哥哥还会喜欢她吗? 十几年,到时候自己都成老人家了,昱哥哥一定不喜欢她了。 “你若乖乖跟着贫道回家,不跟这些恶狼混在一块,听我的话,我就有办法让你快些长大,这样你就能快些见到你那位昱哥哥了。”道士趁热打铁,脸上的表情是一本正经,说胡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又要抓我吗?”玉蛮皱了皱小鼻子,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显然对臭道士的话深表怀疑。 道士笑了笑,啧啧称赞:“阿蛮阿蛮变得机灵了,没有以前那么蠢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过贫道怎么会是抓你呢,我这是在与你说道理。你这丫头,分明就是个人,怎么能跟一群狼混在一起。道士这是为你好,姑娘家不必知书达理,总得识字懂道理,哪能成天像个野丫头一样厮混。” “你真的能让我快些长大吗?”玉蛮完全忽略了道士讲的一长串道理,一心都扑在了她才不要等长了胡子变成了老人家才长大之上。 道士神神秘秘地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汉人崇尚求仙丹妙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方士在皇宫中都能被奉为上宾,贫道一届闲云野鹤,虽不入皇宫,但真正得道之人在山野。(.好看的小说)那些个庸夫在皇宫中都能被奉为上宾,贫道还能比他们差了不成,骗到你这小姑娘头上?” 玉蛮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错怪了臭道士了,蹙了蹙鼻尖,玉蛮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比真金还真。”道士不以为然地扬起了胸膛,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士笑非笑地瞄向正在剧烈挣扎的头脑简单的玉蛮。 狼兄似乎听懂道士的话了,正在吃肉的狼兄抽空喉了玉蛮一声,警告她不要傻里傻气被人骗了。 玉蛮可不管狼兄的警告,她看着道士的目光忽然带了点崇拜:“臭道士你好厉害啊!那我们回家吧!说话算话哦,你要让我快快长大,我才不要长胡子。” 道士笑吟吟地拍了拍玉蛮的脑袋,无视狼兄阴森森要咬人的目光,不以为然地拂袖站起,往自己的马匹走去,看得玉蛮一愣一愣的,这又是在唱哪出呢?刚刚还苦口婆心地让她乖乖听话,怎么她要老老实实跟臭道士回家了,他反而不理她了? “臭道士,我已经同意要跟你回家了呀。”玉蛮歪了歪脑袋,一双单纯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道士回头冲她挑了挑眉:“可是我为何要带你回家?” 见玉蛮又要生气了,道士这才龇牙笑道:“你先叫声阿爹听听,我才愿意把你带回家。否则你那么能吃肉,道士我又贫又苦,养你一个小娃娃,还不得愁白了头,吃亏吃亏,不好不好。” 阿爹? 玉蛮觉得这两个字陌生,可她在集市里的时候听过那里的小娃娃嘴里也经常喊着阿爹阿爹,玉蛮左右想了想,想想也觉得不吃亏,便一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阿爹!” 这一声阿爹把道士唤得着实身心舒坦,被玉蛮这么单纯无邪地唤了一声阿爹,道士几乎有一瞬间的愣神与失态,忍住老泪纵横的冲动,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邋里邋遢,笑吟吟地冲玉蛮招了招手,眼里竟真有几分浓浓的慈爱:“好阿蛮,乖阿蛮,这就随阿爹回家去,阿爹再也不将你丢了。” 阿蛮没听懂道士话里的意思,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快些长大有戏了,难得地不跟臭道士唱反调,乖巧听话地爬起来跑了过去,顺从地被道士抱上了马背。 玉蛮坐在马背上,低头俯视焦躁得吼了她好几声的狼兄,也亏得道士这匹马和他本人一样是个异类,竟然在狼兄面前也不慌不怕,否则玉蛮早被摔下马背了。 “阿爹,狼兄能跟我一起回家吗?”玉蛮歪着脑袋问道士。 道士挑了挑眉:“这头恶狼倒挺好相处,比屠夫家的那头黑犬威风多了,若是它愿意,阿爹自然不反对。” 家里有头狼,还不得比王屠夫那家的黑犬威风? 狼兄嗤了一声表示不屑,优雅地别过脑袋,银灰色的眼睛看也不看没骨气被人骗走的玉蛮。 道士往玉蛮身后一坐,慢悠悠地赶着马,玉蛮原本还有些担忧,道士只笑道:“这头恶狼甚是可爱。” 果然,狼兄哼归哼,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狼视眈眈地盯着马屁股,饶是那匹胆子颇大的马,都被狼兄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19 阿爹的警告 玉蛮这四年过得很悲惨,她后悔啊,悔到肠子都青了,悔到肚子都疼了。 如果四年前自己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阿爹的话跟他回家,现在自己一定还在山里撒野着,没事跟狼兄打打架,跟狼母撒撒娇,吼一声就能把路过的商队吓得弃货逃蹿。 现在呢?! 阿爹让她写字,那支笔好像一点也不听人使唤,白纸上的字忽大忽小,没形没样,还经常缺胳膊少腿,阿爹每次看到干净的纸面上一坨一坨的墨迹就心疼得老泪纵横,有人劝过阿爹姑娘家不识字就算了,以后找个老实人种庄稼,用不着识字,阿爹就是固执,非得掏出原本给她买肉的钱换成买笔墨纸砚,玉蛮可恼火了! “不写了不写了!”玉蛮生气地丢下了毛笔,苦恼地抓了抓阿爹出门前好不容易给她扎好的头发,挺尸一样半吊在椅子上。 此刻狼兄正无聊地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了玉蛮不耐烦地吼声,狼兄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玉蛮一眼,继续晒太阳…… 王屠夫家的那头黑犬是头母犬,好像看上了狼兄,每次见着狼兄就撒欢似的跑来要与狼兄交配,吓得狼兄刚跟着阿爹和她回来没多久就一头狼跑回了大漠,从此以后再也不肯来了。 狼兄是这世上最没骨气的狼! 也不知道阿爹给了它什么好处,玉蛮本想趁着阿爹远游讲道溜回山里去,却被狼兄给拎回来了,为此阿爹还罚她十几天没有肉吃! 狼兄不是怕那头黑犬吗,哼哼,狼兄活该又被那头只会发情的黑犬给盯上了。 玉蛮气呼呼地想着,挺着四肢无力地仰头望天,昱哥哥呀昱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接玉蛮呢,街市里的人都认识玉蛮了,见到玉蛮都夸玉蛮长大了长高了,等昱哥哥来接玉蛮了,玉蛮就不必成天被阿爹逼着学写字背那些她一句话也看不懂的书了。 想到昱哥哥,玉蛮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金光闪闪的漂亮的小匕首,她把匕首举到了头顶,金色在大太阳下一闪一闪的,让她不得不眯着眼睛看,那上面的纹路好像活过来似的。 刚跟着阿爹回家那一年,有一次阿爹出门讲道,要七八天才能回来,阿爹刚开始做阿爹,一点也不称职,都忘了给她准备吃食,害得她差点饿死街头,那时候狼兄已经被那头黑犬吓得跑回了山里,不在她身边,她饿得头昏眼花,在街道上就饿昏过去了。(.好看的小说) 彼时她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可是那些小叫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她怀兜里有金匕首的,一窝蜂地冲上来要抢,那天她可神勇了,为了不让昱哥哥送给她的东西被那些坏人抢去,她把这些小叫化子狠狠揍了一顿,把他们都吓得尿裤子了。 平时都是狼兄跟她打架,那些小叫化子跟狼兄比可就差远了,她就是饿得头昏眼花,也照样能把他们咬得屁滚尿流。 后来她听卖猪肉的牛婶说,男人送东西给女人,八成是作定情信物。从此以后玉蛮每一次看到昱哥哥送的“定情信物”,就忍不住臊一把红脸,然后看着看着就又喜滋滋地笑了起来,揣回兜里,生怕将定情信物弄丢了,昱哥哥就认不出她了。 那些跟她打过架的小叫化子都知道她的匕首是不能抢的,因为那是她未来的丈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如果有人要打这东西的主意,玉蛮就会像蛮牛一样疯咬人,其实他们都错了,她在狼群里长大的,要说也该是蛮狼,才不是什么疯牛。 吱呀一声! 院子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肩上扛着肉的道士,吓得玉蛮手忙脚乱地想把定情信物揣进兜里,慌慌忙忙地要爬起来,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道士还是抢先一步开始教训她了:“阿蛮阿蛮!你又偷懒!” 玉蛮心虚地耷拉着脑袋,撅着嘴:“阿爹,写字一点也不好玩,玉蛮不喜欢。” 道士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恶狠狠地瞪她:“想我朴方也算有学识之人,教了你这头蛮牛四年,竟连千字文都还没学会,失败失败。” “我不是牛!”玉蛮撇了撇嘴,脸上手上都是墨水,早上才梳好的辫子又是一堆杂草了。 道士不理玉蛮,只是摇了摇头:“这肉还是给你那位狼兄吃罢,阿蛮不听话,没有肉吃。” 狼兄好像听懂了阿爹的话,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温顺地摇着尾巴,看得玉蛮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狼兄可是把他们狼的脸面都丢尽了呀,竟然学着那头黑犬摇尾巴讨好阿爹,羞羞! 玉蛮知道自己的肉是没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耍起赖来:“没有肉吃,那晚间的功课我也不要做了。玉蛮最讨厌看那些书了,仁呀道呀,看得玉蛮的头好疼呀。” 道士没理她,把肉放下就打算生灶做饭,临走时,眼光一扫,似乎发现了玉蛮拽在手里的那枚金光闪闪的东西,道士眯了眯眼睛,有些纳闷,并不记得阿蛮的身上什么时候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他顿时横眉一挑,一个快步抓起了玉蛮的手,玉蛮没反应过来,金匕首已经落入道士手中。 “阿爹还给我!”玉蛮回过神来,急得差点没抓住阿爹的手咬下去,跳得老高,但还是够不着阿爹举在面前的手。 “这是……”道士眉头一皱,玉蛮看到他皱眉头就有些害怕了,道士没有说话,沉默了好半天,看到那金色匕首上鲜活的图腾,这才眼睛一亮,奇奇怪怪地变了脸色,把匕首收进自己的袖子里,正色问玉蛮:“这东西你打哪捡的?阿蛮阿蛮,不许说谎话骗阿爹。” 玉蛮支支吾吾地,小脸忽然红了,刚才还大喊大叫,现在说话的声音像蚂蚁一样小:“这是昱哥哥给玉蛮的定情信物。” 道士忽然变了脸色,但还是深吸了口气,认真又严肃地对玉蛮说:“这东西先由阿爹代你保管。阿蛮,你是汉家的女儿,从此以后,除非阿爹同意,不可再私自出漠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0 烦恼的阿蛮 玉蛮并未察觉出道士的反应十分地不对劲,只听到阿爹要没收昱哥哥送她的信物,当下着急起来,缠着道士就开始唠叨:“阿爹,你不是教过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阿爹你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呢,不怕长戚戚吗?” “阿蛮阿蛮,你在骂阿爹是小人吗?”道士把眉头挑得老高,好气又好笑地瞪着玉蛮。 “阿爹还我就不是小人。”玉蛮嘿嘿一笑,抱着道士的胳膊开始念经:“还我吧还我吧还我吧还我吧……” “等你将千字文背熟了,阿爹就考虑还给你。”道士皮笑肉不笑,阴险得一旁的狼兄都打了个寒颤,把脑袋埋到了爪子下面去。 “不背不背!”玉蛮气呼呼地踢了道士一脚,抱着胳膊蹲下来:“你说‘考虑’还给我,等我背熟了,你就又不还我了,玉蛮才不会上你的当!” “哟嗬!”道士欣慰地感叹一声:“我家阿蛮长机灵了,还知道留个心眼了。你就那点心眼,还留着全部对付你阿爹来了,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小人!小人!”玉蛮别过脑袋去,任凭道士怎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不理会。 “你不是要找你那位昱哥哥吗?不识字,不懂道理,天大地大,要怎么找到人?你连云中豆腐铺的牌匾都认不全,比云中大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进了东巷,还道是进了西巷,来了城南,却以为自己在城北,还不羞死人?”道士也跟着蹲下身来,用手指戳了戳玉蛮的胳膊,半哄半骗道。 “还有比云中大的地方吗?”玉蛮眨了眨眼睛,听到要找昱哥哥,立即把刚才还在跟道士怄气的事抛到脑后了,那双好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是惊讶极了。 云中就大得让她头疼了,经常阿爹让她去西巷打酱油,她打着打着就打到北边去了。 “那是自然!”道士鄙视地白了玉蛮一眼,嫌弃这傻姑娘没见识:“汉家最热闹的是长安,和长安比,云中就像小指盖那么大。” “哇!”玉蛮惊呼出声,长安那么大,也许能找到昱哥哥,玉蛮的嘴巴都惊讶地合不拢了:“阿爹阿爹,什么时候带我去长安呀?” “这个嘛……”道士故作深沉地捻了捻胡须,眼睛一眯,笑得要多狡猾就有多狡猾:“等你把这些书都背得滚瓜烂熟。(.无弹窗广告)” “哼!臭道士!”阿蛮顿时炸了毛,咬牙切齿地跳起来,狠狠踩了道士一脚,她就知道,阿爹是个小人,大小人! “臭道士啊臭道士,你又逼着阿蛮看那些鬼东西了。”忽然一声大笑自门外而入,进来的正是光溜溜的脑袋,肚子大得让玉蛮坐在上面都不会掉下来的老和尚,和尚摸了摸脑袋,笑眯眯地朝玉蛮眨了眨眼睛。 “和尚爷爷!”玉蛮一见到和尚就像见到了亲人,委屈地扑了过去,和尚笑呵呵地摸了摸玉蛮的头:“不听你阿爹的,臭道士误人子弟便也罢了,连阿蛮也敢欺负,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定劈他一两道天雷。” “死和尚,你活得也够就了,佛祖还没看烦你这张老脸啊?何时坐化,定要托梦予贫道,贫道定为你设坛诵上三遍天地道。”道士见了和尚就板起脸来,拎着玉蛮的后衣领把她从和尚肚子前拽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忙不忙。道士你尚未修成正果,和尚我尚不敢擅自西去。”和尚依旧笑呵呵地:“阿弥陀佛,照和尚我说,那些无用的东西你就不该逼着阿蛮看。” “如何是无用的东西?书中自有礼义廉耻,不学无术,不知廉耻,与山野莽夫又有何区别。古来圣贤多勤勉,书中自有黄金屋……”道士眼睛一瞪,紧紧拽着玉蛮的衣领不准她朝和尚扑过去。 “非也非也,山野莽夫不识黄金屋,不认颜如玉,心中之坦荡,心性之良善,不亚于人也。历来贪官污吏,奸邪小人,何人不曾吟过礼义廉耻?阿弥陀佛,众生平等,一花便是一世界,书中再详尽,详尽不过世事万千,人生百态。”和尚越说越欢畅,听得玉蛮直眼睛发亮地点头。 “阿蛮,回后林竹屋中看书去!”道士把玉蛮一推,开始掳袖子。 玉蛮讷讷地缩了缩脖子,飞快地带着狼兄跑了,阿爹与和尚爷爷斗法,躲避不及必会遭殃。 “臭道士,如此阴险,枉称知礼人,阿弥陀佛!”身后传来和尚爷爷痛心疾首的斥责声。 “死和尚不死贫道。”然后是阿爹笑吟吟的声音。 玉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跑得更快了,狼兄十分识相,跑得竟比玉蛮还快。 …… 后林是道士练丹藏书的地方,玉蛮跑到后林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可一想到昱哥哥送她的信物还在阿爹手中,玉蛮就一脸苦相地耷拉着脑袋蹲了下来,在地上打滚:“啊!小人!阿爹是小人!” 当年年幼,她印象中的昱哥哥只余一身白衣翩翩,像仙人一般从半空中飞来,瀑布长流,细水涓涓,她小小的身子忽然被捞起,然后视野里就只余下那白花花的一片,早已惊煞了她。 是的,昱哥哥的模样在她的脑中早已模糊了,可那不染纤尘的白与那让她恍然觉得沙漠都要开花的嘴角的笑,却好像昨日才发生,记忆犹新。 阿爹把她的匕首没收了,如果她眼拙,认不出昱哥哥,没了匕首,昱哥哥要如何认出她呢? 好烦恼呀,好烦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1 因果有道 玉蛮烦着烦着,便觉得肚子饿了,阿爹原本买了肉回来要她做饭吃,不料自己却忙着与和尚爷爷斗法,还将她赶到了后林来,连她还饿着肚子都忘了,真是不称职的阿爹。 玉蛮摸着肚子,一轱辘爬起来,钻进了道士的练丹房。 听说汉人的皇帝不好好当皇帝,成天命人寻仙问药,汉家方士就开始崇尚练丹成仙,阿爹是道士,自然也来这一套。 玉蛮想着,阿爹虽然不喜那些方士阿谀奉承皇家那一套,但练丹的本事应该不小,总能找到一些吃了肚子不会饿,或者让她睡一觉就能把那些讨厌的书都记住的好东西。 “狼兄,我给你找好吃的!”玉蛮嘻嘻笑着拽着狼兄的尾巴要往丹房里拖,势必要把狼兄也拖下水,要是阿爹责罚起来,也不置于只罚她一个。 狼兄却立即警惕得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不屑与玉蛮为伍,尾巴一甩,便优雅地眯起了眼睛走到中间继续晒太阳,任凭玉蛮如何央求它,也都不肯撇过眼看她。 玉蛮沮丧,这些年自己虽然在长高,可小胳膊小腿的,实在不是狼兄的对手,狼兄铁了心不理她,玉蛮无奈,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抓空狼兄尾巴的手,自己一人钻进了阿爹的丹房中。 丹炉没有开火,离阿爹下次闭关还要好些日子呢,玉蛮将丹房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也没发现半颗残余的丹药,阿爹练完丹药不是送人了就是干脆卖了,从来不留着一颗半颗的做个纪念。 玉蛮累得气喘吁吁,肚子又饿得雷声大作,此刻又累又饿,不禁有些生气了,狠狠地踹了那阿爹最宝贝的丹炉一脚:“气死了气死了!连你也欺负玉蛮!” 哐当一声…… 玉蛮看傻了眼,只见眼前那青铜丹炉鼓起的肚子处忽然硬生生碎了一个窟窿出来,那窟窿正是方才玉蛮踢的。 “唔……”玉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惊诧于这丹炉的不结实,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愣了好半会才惊觉大事不妙,自己闯祸了,竟然把阿爹的丹炉给踢坏了。 “阿弥陀佛,有因皆有果,小阿蛮不必太过忧心。” 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和尚从前院过来了,玉蛮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哇地一声连忙扑进了和尚大大的肚子前:“完蛋了完蛋了,和尚爷爷,玉蛮闯祸了,怎么办怎么办?” 和尚满脸慈爱地点了点头,摸了摸玉蛮乱糟糟的头发:“几月不见,阿蛮好脚力!该夸,该夸,为何反倒闷闷不乐?” “可是玉蛮把阿爹的丹炉踢破了……”玉蛮讷讷地缩了缩脑袋,怎么觉得阿爹的东西被自己弄坏了,和尚爷爷反倒有些高兴? 和尚拨弄了下佛主,一脸我佛慈悲:“世事因果循环,既是有因,必然有果,即使今日不是阿蛮你踢出了那一脚,这炉子迟早也要承受这个果,阿蛮你只是恰好踢了这一脚,世事却早已注定,这又如何会怪罪到你头上?” “因?什么是因?”玉蛮听得晕乎乎的,阿爹总是喜欢逼她看一些之乎者也,她看不懂,和尚爷爷总是和她说一些因果循环,她也听不懂。[.超多好看小说] “因啊……”和尚高深莫测地念了句佛号:“因就是你阿爹穷困潦倒,这丹炉早已用了几十年,能不坏吗?” “真的?!”玉蛮眼睛一亮,好像被和尚这么一说,这炉子坏掉就真的跟她无关似的。 和尚点了点头:“不过这炉子在当年却也算得上一件稀世珍宝,你阿爹视之如命。” “啊!”玉蛮刚刚才变得神采飞扬的小脸立即耷拉了下来,抱着侥幸的心理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玉蛮要是把这炉子补好了,不让阿爹发现,阿爹是不是就不会责罚玉蛮了?” “阿蛮好生聪慧!”和尚向玉蛮投以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慈悲如斯的眼睛始终带着老迈长者的慈祥,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丹炉珍贵就珍贵在材质难能可贵,你阿爹年轻时从天而降一道天石,那天石材质有限,练了这丹炉便所剩无几,剩下的那点材料,便铸了一柄好剑,让你阿爹送给了半里山上的清风道观。唯同一材质才可补那破炉。” “啊?”玉蛮又听得晕晕乎乎的,仔细思考了一番,总结道:“要融了那剑才能补好这炉?” “正是!”和尚双手和掌:“阿弥陀佛。” 玉蛮心里有旁算了,她定要把那剑给偷来,融了补炉,这样就不会让阿爹发现了,她急忙问和尚:“和尚爷爷,我阿爹呢?” 和尚高深莫测地笑得很开心:“你阿爹自知道行尚浅,潜心闭关去了。和尚我知道阿蛮腹中未添食,便给你带了个包子。” “唔!”见了包子,玉蛮连忙抢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和尚见她吃得开心,也笑咪咪地啃起了包子,玉蛮见他二人吃的都是肉包子,也见怪不怪了,连问都懒得问。 早些年她见到和尚爷爷吃荤,还吓了一大跳呢,和尚爷爷则念叨一句“酒肉穿肠过,佛主在心中”,从此她才知道,原来和不务正业的臭道士阿爹一样,和尚爷爷也是个酒肉和尚。 和尚吃着包子,也不知玉蛮心中正打着去偷道观的主意,临离开前,只好生嘱咐玉蛮,她阿爹近日闭关,定会把她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肚子饿了,莫忘了去寺庙里讨碗素斋吃,趁着阿爹未出关,那些空说大话的仁义经典不看也罢,反倒不如跟着寺庙里的僧人念念佛法,也可去去她的浮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2 真是笨蛋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在路上颠簸了七八天,玉蛮才晕晕乎乎地找到了半里山,听说要用来补炉的那柄剑就在半里山上的清风道观。 半里山算不上气派,因为不够荒凉,和他们狼群生活的地方比起来差远了,估计连只像样点的野兽都找不到,有狼兄开路,更是连只兔子都不敢蹿出来。 道观寺庙都喜欢建在山上,好让善男信女们大老远地爬着山去朝奉。 玉蛮穿的都是道士改小的道袍,赶了几天的路,早已浑身臭汗,灰头土脸,此刻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被打劫过的小少年,连狼兄都嫌弃得离得她好几步走在前方,绝对不肯让她的脏手碰到它漂亮的毛发。 玉蛮肚子饿了,就伸手从兜里掏出个馒头啃,顺手还把硬邦邦的馒头丢给狼兄一块,狼兄用鼻子嗅了嗅,没有嗅到半点肉味,就嫌弃地龇了一下牙直接绕过去了,看得玉蛮气呼呼地捡起馒头塞回去,追上去冲着狼兄的屁股踹了一脚。 狼兄恼怒了,转身猛扑上来,玉蛮“哎哟”一声就被狼兄一爪子怕在脑门上跌坐了下来,玉蛮抱着脑袋红着眼眶呼痛,狼兄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把玉蛮扑倒在地,就用狼牙去扯玉蛮乱糟糟的头发。[] 玉蛮吃了亏,清脆的童音哀哀告饶:“疼疼疼疼疼……” 狼兄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才饶了她,转身时还顺道用尾巴挥了玉蛮一个脸颊,玉蛮委屈地撅了撅嘴,拍拍屁股站起来,继续跟着狼兄往山上走,嘴里郁闷地抱怨着:“给你馒头你不吃,非要吃玉蛮的头发,真疼呀……头发都要被你给吃光了,这样玉蛮就变成光头了,就像和尚爷爷一样……” 狼兄早已习惯了啰嗦的玉蛮,平时也都将玉蛮絮絮叨叨的啰嗦话当作耳边风,此刻却难得地低低呜呜嚎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人神经紧张,玉蛮一兴奋,竟也安静了下来,钻到了狼兄的身旁蹲了下来,睁着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小声说话:“是不是有兔子?” 狼兄哧了一声,听得玉蛮挑了挑眉,狼兄最近会发出的声音还真是越来越多了啊,竟然连冷笑都学会了。 不过这下玉蛮知道狼兄为何如此鄙视地用鼻子哧她了,拨开拦在前面的高草丛,前方可不就是清风道观? 道观前是几十个白石堆砌的石阶,这道观不大,观门还开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光亮,今天夜晚一点亮光也没有,道观里的烛火就显得格外明亮,偶尔还能看到两个正扫着台阶的小道士有气无力地挥着扫帚打呵欠,观里似乎还有人在做功课。 “别偷懒了,快点扫完好睡觉。” “不扫了不扫了,明天天亮了再扫不成吗?” “别开玩笑,万一明天一早,从长安来访道的大人就到了该怎么办。师父看了,又得罚我们扫一个月的前殿。” 两个扫地的道童醒了醒神,更卖力地扫地。 玉蛮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大人物要来了,难怪道观里的人这么晚了都不休息,一个个都紧张着呢。 狼兄银灰色的眼睛瞥了玉蛮一眼,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蹿了出去,速度之快,有如疾风,不一会儿,山里头就响起了威风凛凛的狼嚎声,此起彼伏,一阵一阵的。 狼兄可是未来的狼王,它嚎叫的威风劲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普通的野狼根本和狼兄无法比,就是山里的老虎听了都要害怕呢。 果然,狼兄这一叫,道观里几乎倾巢而出,狼兄把他们吓得不轻,一个个道士手里拿着扫帚铁锅和武器乱成了一团,他们既害怕狼兄,可听到狼兄的嚎叫离得他们的道观那么近,又不能关起门来躲着,万一没抓到这头莫名其妙蹿出来的狼,长安来寻方士的大官出了问题,他们全道观的道士的小命就不保了。 半里山忽然间就乱成了一团,狼兄虽然什么招呼也没打,但玉蛮毕竟是和狼兄一起打架长大的,配合竟也默契,三两下蹿进了道观,道观里点着通明的蜡烛,三清像栩栩如生,一点麻烦都没给玉蛮造成,那柄剑就挂在道观里最显眼的地方,估计是这些道士为了装点门面,把能拿出来的宝贝全拿出来了。 玉蛮咧着嘴笑了,一蹦跳上了贡桌,要去拿横在三清像手上的剑,那剑的颜色一点也不好看,就像阿爹那顶难看的丹炉,所以玉蛮一看到它就知道那就是自己在找的。 “嗤……” 一声低笑忽然在寂静的三清殿里响起,黑暗处,一抹高挑的身影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柱子上,那双玩味的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蹿上供桌要偷东西的小贼,漆黑的眼底不禁染上了一层笑意。 玉蛮一缩脑袋,快要够着宝贝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好像做贼真的被人窥视了一样,脸颊一红:“谁……是谁?!” “哪来小贼,竟是个笨贼。” 年轻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那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出自一个少年之口。 玉蛮眼睁睁地看着就要到自己手里的宝贝被另一只手给轻松掠走了,那人轻轻松松地拿了东西,又轻轻松松地踩在神仙像上借了一个力跳了下来。 “你你你……你也是贼!” “对,我也是贼,不过你是个笨贼。”少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顺带着奚落了玉蛮一番,他的声线带着一股慵懒的磁性,语气颇为失望地啧啧了两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3 要剑也行 玉蛮回过神来一看,只见一身宽大的黑袍子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这柄顶丑的剑,他脸上带着一幅獠牙面具,面具上是一幅凶像,阴森森的两个獠牙比狼兄的狼牙看上去可怕多了,看得玉蛮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你是吃小孩的鬼吗?” “你前一刻还说我是贼,后一刻又骂我是鬼,啧啧……”和那顶可怕的獠牙面具相比,少年的声音却如涓涓细流,漫不经心又慵懒雅致,悦耳极了。(.无弹窗广告) “那你不吃小孩?”玉蛮看着他那顶獠牙面具,还是有些害怕,可他的声音好听极了,这让玉蛮心中的害怕又缓解了一些。 少年可怖的面具下唯独那双眼睛灿若星辉,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闪过似笑非笑的光,他身形慵懒地半靠在红柱上,一只手隐入了宽大的袖子中随意抱臂,一手颇为嫌弃地抛丢着那柄剑,语气十分遗憾:“顶丑,顶丑。” 玉蛮面颊一窘,只觉得这个家伙说的不是剑丑,而是在说她丑。 玉蛮存着侥幸的心理,扭捏地拽着面前的衣角,当作帕子般拧来拧去,支吾道:“你觉得它丑,给我好不好?” 她还要拿这东西回去补好那座被她踢破的丹炉呢,否则阿爹生起气来……玉蛮想到这就不自觉地抖了抖,太可怕太可怕了,阿爹一生气,玉蛮就要没有肉吃了,要吃十天半个月的萝卜,玉蛮会受不了的。 她是狼,又不是兔子。 “虽然丑,但这东西既然是我先撞见,就是我的。”面具下,少年的唇畔忽然向上一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丑小子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这又丑又破的东西,不仅这些臭道士将它当成宝贝,难不成这小子也把它当成了宝贝? “真是见鬼了,这山里头多少年没有狼了,也不知道今夜这嚎叫的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狼没捉到,倒是把我自己摔了个结实,腰差点没断。” “这畜牲好生狡猾,下次见到了它,老子非把它的皮拔下来不可!” 道观外奚奚落落地传来了道士们说话的声音,玉蛮的小脸一变,紧张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回来了,要是被当场抓到,让阿爹发现了,数罪并罚,她要吃大半年的萝卜了! 戴面具的黑袍少年双眼不紧不慢地一眯,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悦,就在玉蛮心中哀嚎之时,忽然一道疾风迎面扑来,玉蛮只觉得眼前一黑,腰间一紧,她整个人就被腾空拎了起来,脑袋朝下,憋得她面红耳赤,四肢紧张地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 黑袍少年像拎小鸡一样把玉蛮给拎了起来,带着她黑影一闪,直接从道观殿口蹿了出去,将正要从外面回来的小道士们撞了个人仰马翻,待他们晕乎乎地回过神来,眼前哪有什么人啊,那速度快得惊人,像是鬼影一般。 “奇怪了,怎么感觉突然被撞了一下……” “那不成那畜牲躲进了我们的道观里?!”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贼!” …… 玉蛮只觉得夜风扑面,偶尔有两侧的树枝从她的身上擦过,噼哩啪啦地鞭在她的脑袋上,吓得玉蛮连忙抱着脑袋大呼:“啊啊啊啊,玉蛮疼疼疼疼……” 扑通一声,腰间的那力道一送,玉蛮从半空中被丢了下去,连带着在地面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屁股着地地坐在那,脸上还有些懵懵地,这一摔,疼倒是不疼,泥土和草地十分柔软,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一般,可玉蛮还是摔得一通狼狈,头发上衣服上都是草屑,原本就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沾满了泥土。 扑哧一声,看到玉蛮狼狈的模样,她的头顶上竟然又传来了那样幸灾乐祸的低笑声,玉蛮气呼呼地抬头朝笑声瞪去,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泛着红,原本就肉乎乎的包子脸还鼓得满满的,让人不想捏都不行。 黑袍少年随手就把玉蛮给丢下去了,自己却稳稳当当地停在巨石上,他一只手优雅地半撑着脑袋,身子横躺在石头上,另一只手懒懒地从怀里一掏,掏出了一顶新的面具,黑色的袖袍一挥,从自己脸上取下了那顶可怖的獠牙面具,换上一顶新的面具,面具交替的那一瞬间,玉蛮好像眼花了一般,似乎看到了皓齿雪白,面色白皙的脸,不过眨眼间,那顶獠牙面具已经被一顶木制的面具给取代了,玉蛮果然什么也没看清,只不过现在那个人看上去果真没那么可怕了。 少年凤眸狭长,黑发如绸,狐狸一般懒散邪魅的眼睛一眯,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呆呆坐在地上的玉蛮,似笑非笑道:“如何,这样可还像鬼?” 玉蛮仍然红着眼眶,眼看就要泫然泣下,少年红唇一翘:“别别别,我最怕人哭了,现在不像吃人的鬼了,你怎么还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玉蛮不理,仍然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哎,小子,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孩像你这般没用,怎么像个女孩一样爱哭?”少年幽幽摇头,甚为不解:“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一命呢,为何如此幽怨地看着我?” 玉蛮继续瞪他,心底却在快速盘算着,要是拿不到剑补丹炉,阿爹要罚她半个月吃萝卜该怎么办? 见这脏兮兮的小子双眼发亮地盯着他把玩在手里的破剑不妨,少年顿时眯起的狭长眸子之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玩味之意,声音里竟也噙了笑意:“你真想要这柄丑得要命的破剑?” 果然,玉蛮黑黑的眼睛里霎时一亮,眨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看他,吧嗒吧嗒地点头,那黑溜溜的眼睛,像小狗似的:“你肯给我?” “这个嘛……”少年眼中忽然来了捉弄之意:“要剑也行,帮我做三件事。” 玉蛮被他这狡猾的样子给吓得打了个哆嗦,犹豫地动了动小嘴。 “怎么?不愿意?”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懒洋洋的,作势就要起身拍拍衣服走人:“那就算了……” “三件就三件!”玉蛮急了,清脆又倔强的嗓音立即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 “一言为定。”少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玉蛮再一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4 他们怎么在打架 再一次被少年拎着停下来时,玉蛮眨巴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整条巷子中点着的红通通的灯笼,和云中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彻夜喧嚣,总是传来男人女人不绝于耳的笑声,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呢? 浓烈的脂粉香迎面扑来,熏得玉蛮一来就“阿嘁阿嘁”喷嚏打个不停,小小的鼻子也被揉得红通通的。 一个个或打扮富贵或看着老实巴交的男人从那林立的巷子外走来,立即就有女人像见到了最喜欢的人一般,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朝着那些男人迎了上去,手绢在手上挥来挥去的,那些女人都穿得好少,身子紧紧地贴着走进来的男人的身子,看得玉蛮莫名其妙地觉得面红耳赤起来。 也不知他们嘴里说着什么,逗得那些漂亮的女人一会娇俏,一会又羞恼地打着男人的胸膛要走,男人的手就在她们身上动来动去…… 玉蛮心里感叹,这里的人好生奇怪啊,阿爹说这条巷子不能去,因为里面会有很多漂亮的女子,但是这些女子看着漂亮,等把人骗了进去,马上就会变成吃人的恶鬼,可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笑得那么高兴呢?难道他们不怕恶鬼吗? 想到这,玉蛮不禁面色泛白起来,转身就要跑,却一下子就被黑袍少年拎住了后衣领,他笑眯眯地低头看着要逃跑的玉蛮,语气带着戏谑:“要跑到哪里去,嗯?” 玉蛮被抓住了,无论怎么跑都跑不掉,只能急得剧烈挣扎:“我不要到这里,我才不要被吃!” “被吃?”少年微微一愣,然后笑得更欢乐了:“这里的确是男人觅食女人觅财的好地方,小家伙,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知道得倒也不少。[]放心,你身无几两肉,就是想让这里的姑娘吃了你,人家还不乐意吃呢。” “真的?”玉蛮怯怯地问了句,得到少年的保证后,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更加好奇地开始打量这里的一切,一会疑惑,一会惊奇,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看得少年像发现了有趣之物一样,心情也变得更加愉悦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玉蛮终于想起正事了,小脸困惑地歪了歪,不解地看向少年。 “你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刚答应我要为我做三件事?”少年一手拎着玉蛮,一个起落间又直接带着她晃入了一座宅子中。 “这里也有我能做的事?”玉蛮警惕地睁着黑溜溜的眼睛,还说不是把她送给恶鬼吃的! 少年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玉蛮凑了过来,吓得玉蛮想要往后躲,却被少年一把捏住了下巴,让她躲闪不得,温热的呼吸从那顶面具之下呼出,喷洒在玉蛮脏兮兮的小脸上,脸上痒痒的,玉蛮莫名其妙地又一次面红耳赤,被阿爹管教了几年,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怎么能离得自己这么近? 玉蛮的小脸脏得要命,少年自然看不出她脸红还是脸黑,他面具下漂亮的薄唇忽然一翘,凑在玉蛮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啊?”玉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脸奇怪地打量着这个穿着黑袍的少年:“难道你没有衣服穿吗?为什么要偷别人的衣服穿呢?噢,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可怜吧,连衣服都没有,所以才去偷剑吗?其实我阿爹有好多衣服的,我让我阿爹送你一套不就好了?” 反正她也是穿阿爹改小的衣服呢。 少年今夜始终笑眯眯的嘴角几不可见地隐隐抽搐了两下,面色也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好在有面具遮蔽,玉蛮倒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原想捉弄这个呆傻的小家伙,没想到这家伙果真呆傻到了一个境界,反倒将他给捉弄了。 “叫你去你就快去。”少年说话竟然还带了些怒气。 玉蛮纳闷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明白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哪里得罪了这个人呢?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被少年一瞪,玉蛮只好磨磨蹭蹭地靠近一间厢房,先用手指在窗户糊纸上捅破一个洞口,凑近眼睛往里瞄去,这一看,顿时让玉蛮面露惊恐,只见房内喘息的声音越发厚重,衣服被乱七八糟地抛在了地上,屏风遮蔽,两个影子在屏风后扭来动去的,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喊叫着,又讨饶又笑的,好生奇怪,男人则粗喘着气,他们,他们在打架吗…… 玉蛮吓得手指都在发抖了,连忙扯着少年的袖子,惊恐地仰起脑袋看他:“他们怎么在打架?男人还欺负女人?漂亮姐姐被打得一直叫,好可怜呀!” “不准偷看!”少年轻咳了一声,修长的大手往玉蛮的眼睛上一捂:“你还偷不偷?!” “偷!”玉蛮虽然满心疑惑,可想到要拿到那柄剑去补她踢破的丹炉,虽然阿爹总是教她偷东西是不对的,但玉蛮此刻也顾不得阿爹教过什么了,大刺刺地就推开门跑了进去,胡乱抱起地上乱丢的衣服就往外跑,房内顿时响起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咒骂声,霎时间乱成了一团。 玉蛮抱了衣服就跑,房内那个女人这一叫,顿时惊动了这里的人,玉蛮顿时狼狈地落荒而逃,身后的人抄着家伙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小淫贼别跑”地追着她,吓得玉蛮东躲西窜,逃跑的功夫竟然是一流,愣是没被抓到。 看着这座花楼里因玉蛮一个偷衣服的小淫贼而闹得人仰马翻,屋顶处,正懒洋洋坐在那的黑袍少年竟看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终于一个大发慈悲地起身跃下,一点一起,把被人追得抱头乱窜却仍乖乖地抱着偷来的衣服不放的小家伙给带了出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5 脾气古怪的少年 少年带着玉蛮落地,玉蛮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然后仰起脑袋咧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将偷出的衣服捧高,脆生生地道:“给你!” 面具下,少年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一只手随意地翻了翻玉蛮献宝一样捧在手里的衣物,不仅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反而十分嫌弃甩开了手,把碰过那衣物的两根手指往玉蛮身上擦了擦,语带嫌恶:“别人的东西我不要,脏死了,你还不扔掉?” 脏? 玉蛮无辜地收回捧得高高的小手,满脸的困惑不解,不脏啊…… 还说别人的东西他不要,他自己不就是一个小贼吗,那柄剑还是别人的东西呢,他怎么就要了,而且先前还是他指使她去偷别人的衣服,现在偷出来了又不要…… “你在心里嘀咕些什么?”少年懒洋洋地挑眉,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明显在腹中嘀咕着骂他的玉蛮,那双狭长的眼睛精光璀璨,好似可以将玉蛮看穿一般。 玉蛮一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清脆的童音带着新奇:“你好厉害!连我在心里说悄悄话都知道吗?” “那是自然。”少年不以为然地挑唇,被玉蛮这一惊一乍的丰富表情给逗得又好气又好笑,被人发现了秘密,这臭小子难道没有一点羞愧感吗?玉蛮不禁对这脾气古怪的少年更加佩服了,眨巴眨巴着那双像黑耀石一样晶亮的眼睛:“那你能知道我在说什么悄悄话吗?” “还不是在骂人。(.无弹窗广告)”少年哼了一声,一副嫌弃玉蛮蠢顿的模样。 “好厉害!”玉蛮惊呼出声。 少年隐隐颤了颤嘴角:“你还不把这些脏东西丢掉,要抱多久?!”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玉蛮嘟囔了几句,只好松开手,把自己好不容易偷出来的衣服丢在了地上,心里还颇为可惜地直叹气,这位小哥哥可真是怪人,脾气坏极了,既然不要别人的东西,却要让他把别人的衣服给偷走,害得别人没有衣服穿…… 她顶多是受人胁迫才干的坏事,要说最坏的,就是他了。 “走吧。” 少年丢下了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也不等玉蛮。 玉蛮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少年虽是慢悠悠地走着,可玉蛮还是追得吃力,谁叫她腿比人家短呀。 “我们要去哪?”玉蛮好不容易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发问。(.好看的小说) “自然是送你回家。”少年慢悠悠地双臂还胸,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凤眸之尾也幽幽地泛出了一层困顿的泪花。 “唔……可是你还没告诉我第二件事要做什么啊。”玉蛮挠了挠脑袋,有些犹豫。 “今天就到这。”少年难得好脾气地回答玉蛮的话。 “可是……” “今夜我乏了,没时间与你玩。但你今天做得不错,将我逗得很开心,第一件事,就算你办成了。”少年的心情看上去似乎的确不错。 “那第二件事呢?是什么?”玉蛮锲而不舍地追问。 “第二件事下次再说,你急什么?”少年挑眉,眼角的余光瞥见玉蛮这小胳膊小腿的几乎是小跑着追上他的速度,便大发慈悲地放慢了原本就慢悠悠的步伐,玉蛮追得果然没那么吃力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玉蛮晶亮的眼睛散发着求知的光芒,闪亮闪亮的,毫无杂质,澄澈纯粹。 少年微微一顿,看着玉蛮着充满期待的目光,心情便不自觉地好了起来:“你很期待见到我?” “那当然了!”玉蛮不假思索地点头,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地,表情生动极了。 她当然想早点办完三件事,把那柄剑拿回来补好丹炉。 少年心情大好,难得和颜悦色地拍了拍玉蛮脏兮兮的脑袋,刚才他只用手指碰了碰那几件衣服就嫌脏,现在竟然连玉蛮这么乱糟糟的头发都拍得下去了:“明天晚上再说。” “哦……”玉蛮有些失望,看来第二件事至少得明天晚上才能做了,便向少年告辞:“那好吧,那我要回家了。” “嗯。” 告过辞,玉蛮一路小跑着要回家,不经意地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小哥哥仍不紧不慢地懒洋洋跟在她身后,玉蛮不禁奇怪地回过头来问道:“我要回家了,你家也在这边么?” “我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家?”少年鄙视地白了玉蛮一眼:“你刚才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派出要抓你回去的人指不定还在路上,不怕死,我还怕没人逗我开心呢。” “哼,玉蛮才不怕他们。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能回家。”玉蛮皱了皱小鼻子,她才不怕那些人呢,她和狼兄打架的时候最厉害的就是逃跑了,她才不会被抓到。况且她阿爹生起气来可厉害了,要是发现那些人追到了家里来,阿爹保准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少年气结,原本被她逗得相当愉悦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坏了起来:“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自然要知道你家在哪,明晚才好找你。万一让你跑了,谁来逗我开心?!” 原来是这样……玉蛮苦恼地挠了挠头,不明白这位小哥哥怎么说着说着“又”生气了,只好随他去了。 回到家,已是夜半三更,玉蛮回过头去想要向少年道谢,却发现身后只有黑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那位小哥哥早已经走了,玉蛮回过头来,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小舍去,生怕惊动了阿爹。 “阿蛮!” 怕什么来什么,玉蛮猛地打了个激灵,耷拉着个脑袋转过身来:“阿爹……” “你在做什么?”道士正一身道服两袖清风地站在那,衣袂飘飘,长须也跟着飘动着,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玉蛮红着脸,扭捏了两下,怯生生地撒谎:“撒……撒尿……” “嗯……”道士对玉蛮的粗鲁颇为头疼,按了按额头,见天晚了,愣是按耐下了说道理的冲动,挥了挥手:“快去睡吧。” 玉蛮听闻及此,如获大赦般飞跑去了,这粗鲁的行径,又将道士看得直唉声叹气。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6 剃成光头 第二天,玉蛮顶着严重的黑眼圈醒来,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平时说话做事本就颠三倒四,如此一来,更是变成没头没脑了。 道士要入关,一天里也就偶尔与玉蛮说一两句话,但这一回却比前些年要进步些,到底是有了几年当人阿爹的经验,总算没忘了在家中囤积了些粮食让玉蛮填饱肚子。 玉蛮一面抱着道士逼她要看的书,一面坐在灶台前生火,生着生着便昏昏欲睡,竟然把道士的书给丢了进去当柴火烧。 这一整天,玉蛮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好在阿爹忙着坐关,没功夫注意到他的宝贝丹炉已经被玉蛮给踢破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玉蛮也不敢去睡,就蹲在院子里打起了瞌睡,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一下一下地往下点着。 今夜的月亮很明亮,比起前一夜漆黑得连星子都没有的夜,今日的天气却是好得让人心旷神怡。 院子前的台阶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那,曲着膝盖,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手掌支在双颊,清幽的月华洒落在这小小的穿着青色道袍改小后的衣衫的孩子身上,今夜她的这张小脸倒是洗得干干净净了,和先前所见到的灰头土脸不同,洗干净脸后,竟也是白白净净,更像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包子了。 只可惜这小包子原本漂亮的眼睛下面竟顶着这么大个的黑眼圈,长长的睫毛在月华投射下,覆盖在眼睛下方的黑色阴影之上,更是黑上加黑。 两根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捏了捏玉蛮的鼻子,玉蛮透不过气来,就伸出小手胡乱地把它拍掉。 少年不禁好笑,今夜一见,这小包子倒也让他颇为意外,没想到之前看上去又黑又脏的小家伙,竟也有这么白净的时候,只可惜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这一头的头发却永远像稻草一样乱糟糟的,难道就不能好好地扎一束发吗? “唔……阿爹不要捏玉蛮,玉蛮没有睡觉,玉蛮在看书……”玉蛮嘟囔着小嘴,说着梦话。 少年唇角一抬,又好气又好笑,别人是睁眼说瞎话,小包子是闭眼说瞎话,分明睡得连口水都流下来了,还说自己没睡觉呢。 “笨蛋!”少年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玉蛮的脑袋一下。 玉蛮哎呀一声,捂着脑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睁眼便见到了一张木制的面具正凑在自己跟前,面具下,那双狭长的凤眸慵懒带笑,少年的呼吸也离得玉蛮极近,吓得玉蛮手忙脚乱地向后躲去,却因为起来的急,踩到了衣摆,扑通一声又重重地跌坐了下来,疼得玉蛮眼睛都冒泪花了,直呼:“疼疼疼疼疼……” 少年被玉蛮这笨手笨脚的样子逗乐了,哈哈哈地笑着随意往地上一坐,连连摇头,小包子果然还是那么笨,他昨日在道观里见到她时,还没觉得她有这么笨。 玉蛮幽怨地瞪着坏笑个不停的少年:“你怎么才来?” 还一来就幸灾乐祸地笑她……他不仅脾气古怪,还讨厌得紧。 少年止了笑,流光韵彩的双眸邪邪向上一挑:“你在等我?” “嗯!”玉蛮忍着屁股上的痛,重重点了点头,瞌睡虫总算一扫而光了,凑近小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快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她既期待,又有些紧张,如果他再叫她去偷别人的衣服,偷了他又不要,那该怎么办? “哼,原来是为了第二件事。”少年眼里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看得玉蛮莫名其妙,却又惊慌不已。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惹这位小哥哥生气了,他的脾气一点也不好,比起昱哥哥来差远了,昱哥哥虽然不大喜欢与自己说话,可是从来不对自己莫名其妙地生气地。 果不其然,少年一挥袖袍便要起身,玉蛮一惊,生怕他一怒之下就要走了,不肯按照约定让她做完三件事就将那柄剑让给她。 玉蛮连忙拽住了少年的袖子一角,憋着一张脸,气鼓鼓地瞪他:“你说了今天要告诉我第二件事要做什么的。” 少年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拽着我做什么?我岂是出尔反尔的人,松开我!” 被他这么一凶,玉蛮还是底气不足地松开了小手,若是狼兄见了她此刻这般狼狈的模样,定会高兴得连嘴巴都和不拢,她果然是欺善怕恶之人…… “那……”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少年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问道。 “昱哥哥!”玉蛮脱口而出,小脸却是不经意地一红。 少年哼了一声,玉蛮说话含糊,他没听清玉蛮说的是谁,总之是听清了说的不是他,少年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又没了,眼神一冷:“你最怕的人是谁?” “我阿爹!”玉蛮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可怕阿爹了,阿爹一生气,她就要十天半个月地没有肉吃,而且阿爹成天要逼她学写字背千字文,玉蛮一个头要比两个大了,学这些,还不如教她怎样才能打过狼兄呢。 少年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捉弄:“你阿爹在哪?” “他……”玉蛮缩了缩脑袋:“阿爹在屋子里闭关……现在也许已经睡着了……” 少年双眼一眯,笑了:“你阿爹看上去就像一个道士。” “阿爹本来就是臭道士。” “那你就进去把你阿爹剃成光头。” “啊?”玉蛮脸色一变,当即发白:“那不是让阿爹变成和尚爷爷那样了……” “反正和尚和道士本是一家。”少年有些不耐烦了:“你做不做?不做便算了。” “做做做!”玉蛮苦着一张小脸:“可是……阿爹很厉害的,玉蛮害怕……” 少年扫了玉蛮一眼,袖子一拂,丢给玉蛮一寸烟管:“迷烟,十个人也能撂倒不动。道士变和尚前,他是醒不了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7 只是惺惺作态 把阿爹剃成光头…… 玉蛮不知道这个总是戴着面具的小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恶作剧,阿爹明明就没有得罪过他…… 可是她既然答应了小哥哥要替他做三件事……阿爹也曾教过她,言而无信小人也,她才不想做小人……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玉蛮耷拉着脑袋,还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阿爹住的屋子,用手指沾了口口水在糊纸上捅了一个小洞看进去,阿爹正坐在竹榻上打坐,闭着眼睛,也没有发现她在偷看他。 玉蛮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回过头来朝少年所站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年仍旧一身英姿飒爽的黑袍,面具下,正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他懒洋洋地站在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催促,也没有不耐烦,眼底反倒缓缓闪烁着恶作剧的戏谑与玩味。 玉蛮低着头,收回了目光,黑亮的水眸一闪一闪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硬着头皮将那管烟捅了进去,在尾巴上用力一吹…… 扑通,扑通,扑通…… 玉蛮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胸腔像雷打一样响亮,扑通一声!这一声更响,玉蛮一惊,赶紧探脑往里看去,正是阿爹整个人被撂倒栽下去发出的声响。(.无弹窗广告) 玉蛮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也不敢点灯,就这么摸黑挨到了阿爹的床头,借着穿透窗户倾洒而入的那点月光,玉蛮看见阿爹正以一个打坐的姿势横躺在了竹榻上,已经略微有些发白的胡子也随着他大声打呼噜之时上下起伏着。 看着阿爹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玉蛮心虚地喃喃自语着:“阿爹阿爹,你不要生玉蛮的气,头发掉了可以再长,和尚爷爷也说过,头发就是三千烦恼丝,阿爹不要烦恼,光着脑袋也挺好的,夏天也不热……” 半推开的门口处,少年正姿态随意地靠在那,双手环胸,嘲笑道:“你阿爹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你说这些,是真的对你阿爹心存愧疚,还是只是惺惺作态,想让自己好受一些而已?” 玉蛮忽然被少年说得面红耳赤,殷红的小嘴动了动,底气并不是很足:“当然是对阿爹心怀愧疚……” 少年忽然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你也不必感到羞愧,这世间和你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无弹窗广告)人大多都是自私又虚伪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别人根本不算什么,可他们全了自己的私心,又想全了自己的威名,无非就是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这世间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尤其是君主。” “玉蛮听不懂……”玉蛮眨了眨眼睛,被绕糊涂了。 少年嘴角一翘:“皇帝坐拥天下财富,却将为国为民挂在嘴边。你们汉人的皇帝穷兵黩武,受战乱之苦的却是黎民百姓,皇帝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却非要说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汉人的皇帝真的是这样吗?”玉蛮听得似懂非懂,他也不明白这位小哥哥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你们汉人”?难道这位小哥哥不是汉人吗? “不管是哪国的皇帝,也大多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玉蛮一脸懵懂,只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像是在讽刺她,好像又不是。 “我自然也是……至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令玉蛮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小哥哥竟然承认得如此倘然,就像当时承认自己是贼一样。 玉蛮托着腮,歪着脑袋,仔细思考着刚才他所说的话,少年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眯了眯眼睛:“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玉蛮这才回过神来,支吾了一声,想要像刚才那样像阿爹道歉,可又想到这位小哥哥刚才说的话,一时有些羞恼,好像自己正是他口中的那种自私又虚伪的人,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心下一横,玉蛮还是鼓起了勇气,小手抓起一缕阿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剪刀,咔嚓一声…… 第一刀剪下去了,阿爹的头发哗啦哗啦飘了一地…… “混帐阿蛮!又在偷懒!” 阿爹忽然低斥了一声,吓得玉蛮的手也不禁一抖,险些把剪刀丢到了地上,她一动不动地蹲在那,浑身都僵硬了,等了好半天,才发觉原来阿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而是在梦里训斥她呢。 玉蛮拍了拍胸脯,小脸上是又心虚又愧疚,好像自己正在干亏心事被阿爹发现了一样。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正如那位小哥哥所说的那样,阿爹果然被撂倒得不省人事,从头到尾都没醒过。 玉蛮的手脚很笨拙,等到把阿爹的头发剃得光溜溜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见到阿爹从仙风道骨的道士,变成了一个穿这道服的和尚,玉蛮心里的滋味就更复杂了。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阿爹,阿爹平时对她虽凶,但待她却不薄,而她却和那位爱恶作剧的小哥哥一起捉弄阿爹。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期待,期待阿爹醒来以后那暴怒的样子……因为阿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玉蛮收起了剪刀,蹑手蹑脚地要走,却突然想起了自己那被阿爹没收的小匕首。现在阿爹好不容易像一只兔子一样任人欺负,错过了这次,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从阿爹身上拿回匕首了。 心里如此想着,玉蛮反倒胆子大了起来,并不急得逃跑,而是上上下下在阿爹的屋子里翻了个遍,又在阿爹的身上摸索了一遍,终于从阿爹的袖子里摸出了那柄属于自己的漂亮的金色小匕首……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8 一人一个烙印 入夜的云中一片寂静,偶尔只有隔壁黑犬的吠叫声扰乱这夜的宁静。(.) 清亮的月光洒落在玉蛮身上,改小的道袍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矮小,分明已经十二岁了,却仍显得稚气未脱。 她像是捧着最珍爱的宝物那样将一柄金色的小匕首揣在怀里,那双晶亮的眼睛聚敛着耀目的璀璨星芒,那张粉嫩的包子脸也莫名地染上了一层红扑扑的色彩,神情飞扬,颇为得意。 “你在做什么?”少年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木质面具下的表情无法让人看清。 玉蛮被吓了一跳,这一吓,竟然连带着从耳根子开始都涨红了,好像自己刚才正在心里偷偷想着昱哥哥的秘密就这么被人看穿了,小鹿一般澄澈晶亮的眼睛里显得有些慌乱。 玉蛮毕竟十二岁了,虽看着矮小稚嫩,胆子却不如以前大了,脸皮也不如以前厚了。 当年的自己还小,大大咧咧地缠着昱哥哥张口闭口就是要做昱哥哥的小娘子时也不觉得害臊,现在却只是稍稍被别人一捉弄,就会忍不住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起来。 玉蛮这一瞬的不自然让少年忍不住蹙眉,面具下,那双狭长的黑眸微微一敛,意味复杂,竟还有些不高兴,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看上的一匹小马驹其实有主人一样。 见玉蛮贼头贼脑地看着他,包子脸上受到的惊吓神情未褪,耳根上的涨红也还未消退,这俏丽的模样,有一瞬间竟让人恼怒,少年心里烦闷,这年纪不大的臭小子,做什么像个女人一样面红耳赤,让他也……心烦意乱! 忽然,少年双眼一眯,目光扫向了玉蛮揣在怀中的那柄金色的匕首,那耀眼的金色,在盈盈月华下也显得丝毫不减风采,他皱了皱眉,修长的手从宽大绣袍下退出,伸手探向玉蛮小手中的匕首:“这是什么?” 玉蛮一惊,小脑袋里霎时间电闪雷鸣,想也没想地就张开小嘴一口朝着少年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下去:“唔……” “你!大胆!”少年没料到玉蛮居然像小狗一样说咬人就咬人,手臂上赫然一阵涩疼,深深的牙龈渗透出血腥赫然印在了那上面。 少年闷哼了一声,凤眸刷地一下腾起了一团与之年龄不符的戾气,但那股恼怒仅一瞬间便被理智给控制住了,少年手上一震,玉蛮只觉得牙尖酸麻,然后整个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开来,扑通一声,脑袋嗡嗡作响。 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玉蛮顿时清醒了过来,看到少年腕臂上那触目惊心的牙印,顿时吓了一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少年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宽大的袖袍,掩住了手臂上还在冒着血星子的牙印,面上有面具遮掩,玉蛮也看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只能这样心虚地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 少年蓦然一笑,在玉蛮面前蹲下身来低头看她:“你是属狗的吗?” 玉蛮讷讷地缩着脑袋,童稚的声音倒带着硬气,为种族而战时毫不含糊:“我是狼,才不是狗!” 少年自己也觉得奇怪,若换作往日,这大胆的臭小子竟然敢咬他,早就不知道要死过多少回了,而此刻的自己却丝毫没有最初那一瞬的怒意,反倒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这个动不动就咬人的小包子。 不由分说地,少年捧起玉蛮白嫩嫩的一只胳膊,玉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少年漆黑的眸子带着戏谑的笑意,忽然间面具微微掀起一个角,那一瞬间,玉蛮只看到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殷红薄唇微张,覆上她光果在外的手臂,洁白的牙光一闪…… 先是臂上皮肤与柔软的嘴唇相触的奇怪感觉,然后是尖锐的牙尖刺破了皮肤外层,用力一咬…… 玉蛮愣愣地,那涩疼得感觉让她立马红了眼眶,可看着少年那仿佛在享用美食一般烙印下去的深深牙印子,玉蛮一时忘了哭…… 也许是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一瞬的时光,少年的唇离了她粉嫩的小手臂,那漂亮的唇角心满意足地向上翘起,紧接着木制的面具又回了原位,将一切都覆盖在了其下…… “你……你在做什么?”玉蛮怔怔地吸了吸鼻子,只见原本白嫩光洁的手臂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印子,鲜血细细地向外渗出。 “烙印子。”少年不以为然,慢悠悠地阐述一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事实。 玉蛮眨了眨眼睛,疼,好疼……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少年的心情大好,那双漆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胆敢在我身上留印子,礼尚往来才公平。” 玉蛮恼怒,可又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这大概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谁知玉蛮这厢还没怨念完,少年那厢却已慢悠悠地笑了起来:“你身上既烙了我的印子,那自然是我的人了。” 轰! 玉蛮脑袋里再一次电闪雷鸣呈空白状了,脸颊也随之刷刷刷地涨红,火烧火燎的,这……这人怎么如此轻浮,阿……阿爹说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什么来着,而且……而且她要嫁给昱哥哥的,他怎么……怎么能胡说八道! 见玉蛮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少年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真的在自我检讨,莫不是他如此可怕,这小包子虽看着笨手笨脚,可也着实好玩,将来能侍奉他,在他身旁做个小厮,也总比跟着那无趣的臭道士,长大后娶个乡下丑媳妇有出息多了…… 少年又扫了玉蛮一眼,这小子看上去也比其他男孩子生得娇小,能让他看上,已是这家伙的福分,但现在这反应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不愿意跟着他不成?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29 迦昱靡大人 “我我我……我不能……”玉蛮一紧张,竟然开始结巴了,她觉得她有必要要向这个坏心眼的小哥哥解释清楚,她已经是有亲事的人了:“你你……你很好,可是玉蛮已经有决定要嫁的人了,阿爹说,三从什么德来着,拈花惹草,水性杨花,都是不好的词……” “胡闹!”少年低斥,这小子莫不是昏了头?小小年纪,竟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抑或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臭道士果然有问题,早有传闻,汉人之中男风正盛,这小包子本就憨傻,不辨是非,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不学好。 玉蛮忽然被训斥了一下,不禁缩了缩脑袋,不明白这位小哥哥为何会有如此痛心疾首的语气,方才那一声“胡闹”,简直和阿爹发起怒时一模一样,听得玉蛮本能地就开始绷紧了皮。 见玉蛮怕了,少年似乎也有些一愣,惊讶于自己方才的痛心疾首,头疼地扶了扶额,少年的神态已恢复自如,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蹲在玉蛮面前,居高临下低头看她的姿势,慢悠悠道:“我非断袖之人,断不会看上你,即使真的如此随便在外拐一个娘子回去,那对方也定是女子,你急什么?你也莫难过,你不是女孩倒也算一件好事,若女孩生成你这副模样,还如此愚蠢,岂不是天下之大悲剧?就算你是女孩,你生得如此模样,我怎么会看上你?” 只怕这小包子把他也当作了那些喜好男风的混帐东西,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玉蛮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好话,终于气结…… 不过他说看不上她,玉蛮反倒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幸好她没有成为阿爹口中为天下所不齿的水性杨花之人,幸好她没有做出对不起昱哥哥的事。 玉蛮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表现忽然让少年忍不住皱起眉来,但那不悦的情绪来得太快,发生得还有些莫名其妙,让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玉蛮心里刚刚因为少年看不上她而大松了口气,小脸上的忐忑也随之消失无踪,连带着自己把阿爹剃成光头后将面临的惨烈后果都抛到了脑后,她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夹杂着兴奋和微微的不安:“小哥哥,明夜你还会来找我吗?” 少年被玉蛮的问题拉回了思绪,他扫了她一眼,神色莫名:“找你做什么?” 玉蛮歪了歪脑袋,满脸好奇:“找我做第三件事呀。我已经做完两件事了,明天你会告诉我最后一件事要做什么吧?”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恼怒,少年眼里的情绪丰富而复杂,最终全都归于平静,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不必明晚,我要你手中的匕首来换你要的东西。” 一听这位小哥哥要自己的匕首,玉蛮不禁大惊失色,紧紧地揣在怀里不放。 看她如此紧张的模样,少年挑了挑眉,玩味之意在眼中闪过,就在此时…… 空气中忽有几道疾风来得诡异,风被摩擦的声音响起,转瞬之间,两道黑影顿现,就像凭空出现一般,从上而下,稳稳落在了少年身后。 玉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但下一秒,却只见这两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非但没有做出任何对小哥哥不利的举动,态度反而出奇的恭敬! 直到那股不寻常的疾风靠近,少年才蓦然皱起了眉,厚厚的面具都无法遮掩他此时浑身迸发而出的冷冽和不悦,那两道黑影落地的一瞬间,便被这股可怕的气息给震得心中大骇,叫苦不迭,连忙后退两步,连头也不敢轻易抬起,只小心而又恭敬地讨好少年道:“迦昱靡大人,昆莫寿辰在即,您已在外太久,还是尽早回赤谷城拜见昆莫大人的好。” “哦?在外太久?看来是本王的不是,辛苦你们千里从乌孙赶来寻本王。”面具下,少年幽长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眯起,态度慵懒,说话的语气懒洋洋地,但莫名地却让听的人浑身发毛,冷汗如雨。 “属下不敢……” 兴致被打扰,这名被唤作迦昱靡的少年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已是满满的不悦之意,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已让寻来的那两名黑衣人浑身一抖,闭上了嘴…… 玉蛮一愣一愣地眨巴着眼睛,他们三人嘴里说的都不是汉话,玉蛮自然听不懂,只觉得那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似乎很怕这位小哥哥,难道他们是来寻小哥哥回家的吗? 原来小哥哥不仅喜欢恶作剧,还和她一样喜欢离家出走,他爹一定和她的阿爹一样早就气得抄竹藤要打他屁股了,难怪小哥哥不愿意回家,还要家里人亲自来将他带回去。 可是他若回去了,那他答应自己只要办好三件事就把东西给她的事该怎么办? 玉蛮着急,生怕少年就这么走了,连忙拽住了他的袖角:“玉蛮不能把匕首给你,这是玉蛮的心上人所赠的,小哥哥你换个条件吧,我已经办妥了两件事,还有第三件事,等我办好了,你要说到做到,把东西给我。” 迦昱靡被这小包子义正言辞的模样惹得哭笑不得,他本想再捉弄她,不想那些个烦人的家伙来得竟那样快,反倒扰了他的兴致。 他瞧了玉蛮一眼:“当真不愿意拿你那柄破匕首换?” 玉蛮坚决摇头。 “小气包!”他不禁笑骂,转而淡淡地敛了神色,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眸,从袖中掏出了那柄从清风道观盗来的丑剑,如掷弊履一般丢到了玉蛮面前:“你要的东西在这里。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到了再来取。” “迦昱靡大人……”身后的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出声催促。 迦昱靡不耐烦地挑了挑眉,重重地掐住玉蛮鼓鼓的包子脸,只丢下一句“以后再来寻你玩”,便刷地一下一跃而起,三人都如出现得莫名其妙那般,消失得也让玉蛮瞠目结舌。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0 老子发飚了 玉蛮整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第一件事就是奔出去将和尚爷爷寻来,求他将她好不容易讨来的剑融了补那鼎破丹炉,好教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阿爹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和尚倒是爽快,对玉蛮有求必应,二话不说便随着玉蛮回来了,不料二人才刚一进院子,便见到道士顶着那光溜溜的脑袋坐在那,手里拄着棍子,怒气冲冲地瞪着大门方向,已经隐约有些发白的眉毛都被气得簌簌颤抖着,身上的道袍皱成了一团,双眼都在往外冒火。 和尚先是一愣,立即合掌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大师法号,可是与住在这里的道士相识?” 和尚见到僧友,自是喜不自胜,但却把道士气得够呛。 道士恶狠狠地抖了抖肩膀,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怒火冲天,被老和尚这么一说,更是满肚子火气,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阿爹……” 就在此时,一声细细如蚊鸣的声音在和尚身后响起,玉蛮怯怯地躲在和尚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满怀心虚地不敢直视道士冒火的双眼。 “阿爹?”和尚又是一愣,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僧友俨然穿着颇为眼熟的道袍,凶神恶煞,哪有佛家人的慈悲淡然,和尚顿时了悟,想来又是这淘气的阿蛮丫头闯的祸,不由得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兄好雅兴,竟是悟了不成?三千烦恼丝,断去也好,弃道归佛,也未尝不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省去了剃度的琐碎环节。” “谁,谁要当什么臭和尚!”道士气得胡子都在一抖一抖的,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棍子虎虎生风瞪着玉蛮:“阿蛮阿蛮,你给阿爹出来,阿爹,阿爹今天要打你屁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阿弥陀佛。”玉蛮不敢说话,倒是和尚笑吟吟地合掌说话,把道士气得更呛:“原来道兄竟不是要皈依我佛。可惜可惜,不过道兄这又是为哪般?莫不是一夜之间掉光了发?” 说着,和尚摸了摸自己光秃的脑袋,笑得意味深长。 “臭和尚!老子家务事,你少管!”道士瞪大了眼睛,一个夺步上前,一把就将躲在和尚后头的玉蛮给揪了出来:“阿蛮,你你你,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平日教你为人处世,你便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倒好,连你阿爹也敢戏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哎呀!”玉蛮屁股紧接着就挨了一棍,疼得眼泪汪汪,哇哇大哭:“阿……阿爹!玉蛮错了,啊!疼疼疼!” “错!还知道错!” “呜,要不阿爹也把玉蛮的头发剃光吧……”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士道士,臭道士,你松开阿蛮丫头……” “老子的家务事,老秃驴,滚回你的寺庙去!” “阿弥陀佛……” 一时间哭声训斥声劝阻声乱成了一片,隔壁王屠夫家的黑犬见了热闹,也一声接着一声地隔着一堵墙高声犬吠,好不热闹。 一顿打挨下来后,玉蛮可怜兮兮地垂首远远躲着,泪眼汪汪地眨巴眨巴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用小手去摸摸自己挨打的屁股,满腹委屈,可一看到光着脑袋的阿爹那滑稽的样子,玉蛮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道士远远地就又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她一眼,玉蛮便立即老实了…… 道士被气得够呛,和尚与道士一人坐一头,石桌上摆着粗茶,道士脸色铁青,和尚却笑咪咪地给道士倒了杯茶,被玉蛮这一气,两个得道的老顽童竟然还是第一次没有一见面就打架。 道士难得被气得失了风度,却又对那丫头心疼得紧,骂得惊天动地脸红脖子粗,下手的棍子却是连挠痒都不够,只把自己气出了内伤,和尚看了便觉得有趣,难得地大发慈悲不与道士唱对头戏。 “看什么看!”道士瞪了眼偷偷拿眼睛看他的玉蛮,胡子吹得一翘一翘的:“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能一字不落地默下国策,否则莫说吃肉了,房门也不准你踏出一步!” “啊……”玉蛮不禁苦叫,小脸也委屈地垮了下来,别说国策了,她连千字文都还没看全,要怎么背国策?那里面的字,它们认识她,她可不认识它们,更别说拼起来是什么意思了。 “叫也没用!平日是阿爹太纵着你了,别人说你憨傻,你是傻是懒,老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若肯用功,别说四年还没认全千字文,就是四天就足能够把国策默下了!”道士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显然是动了真格 “可,可是玉蛮看不懂……”玉蛮可怜兮兮地用眼睛向和尚爷爷求救,但这一回阿爹怒气正盛,平日里总为她说话的和尚爷爷却假装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低头拨弄起佛珠来了! “叫你默你就默!十天默不出来,你就十天吃萝卜!十年默不出来,就十年没有肉吃!” “阿爹……” “回书屋去。”道士别过眼神不去看玉蛮,显然是铁了心的。 玉蛮动了动嘴唇,终于蔫了气,懊恼地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向书房走去。 阿爹这人平日里虽古板,但其实很好欺负的,平日里阿爹逼着她念书,她也只是能偷懒则偷懒,阿爹气得不行,也拿她没办法。但这一回,阿爹显然是真的发怒了,玉蛮和阿爹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阿爹生那么大的气,她不由得有些苦恼了,自己真不该把阿爹的头发给剃光了…… 见玉蛮走了,一直默默拨弄佛珠的和尚才意味深长地往玉蛮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阿蛮还是个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十四了。”前一秒,道士俨然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但下一秒却已经能用如此平静的语调说话,哪里像是会因为玉蛮的恶作剧而失了风度大发怒火的样子? “你要教玉蛮本事,也不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你岂是不知这道理的人?”和尚叹气,这臭道士借故大发脾气,倒还真把阿蛮那丫头给制住了。 “我不知还能教导这孩子几年,阿蛮天性率真,日后我亦不能护她,说来说去,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前些年我的确是太纵惯这孩子了,反倒耽误了她,如今能教多少便是多少,日后经过了磨砺,肚子里的那些才略也够她自保。人不能无知单纯下去,这孩子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狼群里,但凡有人的地方,总有算计。”道士叹气,想起玉蛮一见到要读书就偷懒的模样就不禁头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1 嫁掉省事 玉蛮打了个呵欠,将默了一遍又一遍的国策堆叠起来,竟发现也有一座小山高了。(.)再看自己握笔的手,茧子又大又难看,足以可见这几个月来玉蛮所下的功夫之深。 从夏天到冬天,玉蛮竟也从最初一篇千字文都背不全,到了如今能够老老实实地往书台前一坐就是一天,不可否认阿爹真的点到她的死穴了,没有肉的日子,简直比抽玉蛮一百棍子还要痛苦。 自打上一次阿爹发怒,玉蛮还真老老实实了好几个月,从前阿爹就总说,玉蛮不是笨,只是太过顽劣,只要拿着鞭子在她屁股后面抽,就是头犟驴也会变成千里马。 玉蛮很郁闷,她分明是狼,阿爹非要说她是驴。不过事实证明阿爹的确没有小看了她,这几个月来的用功,玉蛮虽对书上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甚至时常理解得相差八千里,但总算硬着头皮将它们给默了下来,那些堆叠成小山的成果就是她的辛酸血泪史。 又要入冬了,玉蛮的身量又高挑了不少,只是这几个月来没有肉吃,圆圆的小包子脸竟也清减了下去,身上厚厚的棉袄旧得发白,是阿爹拆了他的大棉袄给她做了一件小棉袄。玉蛮的身子暖洋洋的,双手却冻得发红,此刻正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国策这东西学了做什么呢?她又不要当女将军,看来看去都是这一国打了那一国,那一国又结盟了另一国,打架打架,总是打架,打架就打架,做什么还要这么麻烦。(.无弹窗广告)还有四子书,南华经,兵法,玉蛮虽在重压之下死记硬背了下来,可其中的道理却一窍不通,阿爹总说没关系,日后就知道了,心中有剑,剑无刃,不会用它伤人也没关系,至少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还能挡上一挡,少挨两拳。 玉蛮一听脸就黑了,学来学去,还是要挨打,还不如和狼兄比划比划拳脚功夫呢,他们狼在大漠里可是顶顶厉害的霸王,谁敢和她打架? 阿爹又说了,用拳脚对敌,那是最低级的,用学识对敌,才是最聪慧的。 玉蛮听了就更郁闷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还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阿嘁!”玉蛮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鼻尖上凉凉的,一摸,竟已化成了水,白绒绒的碎花儿又沾在了她的睫毛上,玉蛮一愣,继而欢喜地蹦了起来,看着那缓缓飘扬下落的白点,双眸霎时闪闪发亮,粉红的唇畔当即咧开一道灿烂无比的弧度:“雪!下雪了下雪了!阿爹,下雪了下雪了!” 椅子往后一推,玉蛮刷地一下跳起来,兴奋过头,也不管一桌的笔墨都被她打翻,玉蛮抓起刚默好的功课就往外奔,阿爹说了,等她完完整整把该默的东西都默出来了,就带她去王屠夫那买羊吃,玉蛮见着那白花花的雪,就想到天上毛茸茸的白云,然后就想到白胖胖的小绵羊,一想到这个,口水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了。 这厢玉蛮欢喜地拽着自己努力的成果要去找阿爹,却发现阿爹正坐在竹林前的石桌边与和尚爷爷喝烧酒,原来今天和尚爷爷来找阿爹了啊,玉蛮嘻嘻咧着嘴笑,正要继续奔上前献宝,却发现他二人今日的对话委实诡异得紧,平时他们也常对酒,不过都少不得一阵对骂斗法,只要阿爹和和尚爷爷碰上了,那肯定要吵得不行,可他二人此时的气氛却出奇的严肃,就连平时脾气刻板又火爆的阿爹都沉着一张脸,最爱嘻嘻笑得和尚爷爷也不笑了。 玉蛮一愣,鬼使神差地屏了息,不敢出声惊动他们,拉长了耳朵想要听他们到底在谈什么。 “阿蛮那丫头会理解你的。”和尚摇头,眼中也有些烦躁。 道士叹了口气:“昔日主上满门遭此大祸,贫道自知罪孽深重,悔不当初,就是出家入道十几年,也一日不曾心安。主上临终托孤,我却没能将她护好,幸好,幸好……” 幸好他找到了她,那天真烂漫,又顽劣不堪的臭丫头,时常将他这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大概就是来向他讨债的吧。 “阿弥陀佛,种因得果,谁说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看阿蛮丫头成天就知道吃肉,过得也挺欢喜的嘛。”和尚安慰道。 道士却仍旧愁眉不展:“如今只怕要旧事重提,天家那样吃人的地方,怎容得下那个只会吃肉的傻姑娘。如今他们大肆追查主上遗孤,哼,只怕归宗认主是假,斩草除根才是真!” 道士一时太过激动,竟陡然大喝一声,没能控制住情绪,和尚拨弄了番佛珠,方才说道:“斩草除根倒未必,玉蛮毕竟出身高贵,主上灭门之事既已平反,他的遗孤,怎能说杀就杀。” “那我也不准许那些混帐随意操纵我家孩儿的一生!不杀?那也还能真的疼爱她不成?在位者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定会把我家那只会吃肉的孩儿捆了仍哪个蛮荒之地和亲去,那该怎么办!”道士这是典型的护短。 和尚嗤笑了一声:“那倒不如就在天子脚下给这丫头安排一门好亲事,虽从此禁锢了这天性桀骜的小苍鹰的自由,不过也算退而求其次,既安了他们的心,又保了这只会吃肉的小家伙的周全。谁还能强迫婚约在身的丫头和亲蛮荒之地不成?” 躲在那后面偷听的玉蛮一会睁大了眼睛,一会满脸茫然,一会委屈撅嘴,只会吃肉的家伙,说的是自己嘛?玉蛮好委屈,她哪里只会吃肉了?不过一听他们要把自己嫁给别人,玉蛮别的没听懂,阿爹要打发她倒是听懂了,她立即恼怒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怒,竟忘了自己正在偷听,闹出了动静。 道士与和尚二人皆是一愣,和尚默默地低头拨佛珠,倒是道士正了正色,若无其事地朝那竟然在偷听的家伙招手:“阿蛮,你过来。阿爹有话与你说。” 玉蛮手里还捏着自己默出的东西,此刻正两眼瞪得大大地,恶狠狠地磨牙走出。 道士看了她一眼,方才笑着哄道:“长安繁华,从前你不是总吵着要去长安吗?” 玉蛮一听,眼睛刷刷就发亮了,可转念一想,不对,不能上阿爹的当,玉蛮故作老成地把自己心里的兴奋给压了下去,板着脸,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不说话。 见玉蛮听到长安都不搭理人,道士当即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在云中也待了好些年了,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们汉家更繁华的地方吗?你从前不是总嚷嚷着长安好,要我带你去长安的吗?” “然后你要将我卖给别人吗?你若不想要管阿蛮,当初就不该把阿蛮带回家,现在又嫌阿蛮烦,不要阿蛮了,哼,我才不去长安。”阿蛮脾气上来了,竟连阿爹也不叫了。 道士知道玉蛮平时憨傻归憨傻,真来劲了,那就是犟驴脾气,说是说不动了,只庆幸她年纪尚小,对他们刚才的话并未上心,只揪着最后要将她嫁人的话发脾气,这样他反倒松了口气,好在玉蛮没有对其他事情追问太多,索性也不愿再和她纠缠,脸色一板,当即摆出了阿爹的威严:“阿爹平日教你的东西又听到哪去了?那是你该对长辈的态度吗?哼哼哼,你的鼻子只会哼哼,又不是猪!” 玉蛮正气呼呼着,听到这,顿时脸色一黑…… 她是狼,当然不是猪…… 道士拂袖而起,也不理她:“我主意已决,你少跟阿爹讨价还价,收拾你的衣物,你不肯去?我偏偏明日就要启程!哼!” 玉蛮脾气上来了,当即气呼呼地哼了回去,翘家,她要翘家,她才不要被卖到长安!她要嫁给昱哥哥,才不要嫁给别人! 阿爹不要她了,她还有昱哥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2 阿爹不要玉蛮了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玉蛮傻傻地站在那,阿爹那句话像一记洪雷一样炸得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感官,挥之不去,一次比一次还要清晰,还要响亮。 “阿蛮丫头,莫生你阿爹的气,你阿爹疼你得紧。”和尚慈祥地眯起眼睛笑了笑,粗糙的大手像摸石头一样把玉蛮的脑袋揉得晕头转向。 “可是他要把玉蛮卖给别人。”玉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前一刻和道士对峙时,还俨然犟得如同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驴,此刻却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如斗败的公鸡。 卖给别人? 和尚一愣,不禁失笑,故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双手合掌,打发玉蛮道:“阿弥陀佛,快去收拾几件干净的衣衫,你也知道,那臭道士固执,他说了明天启程,肯定就是明天启程。” 阿爹走了,和尚爷爷也走了,玉蛮又呆呆地站在那怵了很久,越发地难过起来,她哪知道阿爹这么小气,反正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不少了,做什么还要生她的气,要把她卖给别人。(.好看的小说) 以前玉蛮十分向往长安,但是阿爹说什么也不肯带她去。她总听阿爹说,长安富裕繁华,要什么有什么,茶馆里的说书人每天唾沫横飞地说的故事,也大多发生在长安,佳人与王侯将相的邂逅,外戚窦氏的起伏兴衰,卫氏一门的飞黄腾达,玉蛮对长安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阿爹也说,她是汉家儿女,没有去过长安的人,就等同于没有真正来过大汉。 可是如今阿爹却主动提起要带她去长安,如果是以前,她一定高兴得蹦起来了,她要是没有听到阿爹和和尚爷爷说的话,说不定就要被阿爹给骗了,但玉蛮现在一点也不想去长安了,阿爹一定是想把她卖给别人。 她听人说,也有很多穷人家的孩子被骗到了长安卖给了富人家做奴婢小厮,到时候不仅没有肉吃,还要干活,不能睡觉,还要挨打,她又不是傻子,她才不要跟着阿爹去长安。 阿爹要她收拾包袱乖乖跟着他启程,玉蛮会乖乖听话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玉蛮也常和阿爹怄气,但每次只要玉蛮躲起来等阿爹气消了再回来,阿爹通常就会把生气的事忘掉了。这一回,玉蛮心中虽难过,却仍天真地以为只要躲起来,耗过了阿爹所说的出发日期,就能改变阿爹的主意。 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玉蛮原本要将默出来的东西献宝给阿爹看然后讨肉吃的好心情也早已消失无踪了,她看了眼阿爹屋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窗户里模模糊糊的影子,阿爹似乎正在收拾衣物,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玉蛮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路上,一向跟她要好的豆腐铺大娘正要笑着喊她过来吃豆腐花,嘴还没张开,却发现玉蛮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也不理人,豆腐铺大娘纳闷地挠了挠头,平日里道士家的那丫头虽然也莽撞咋呼,可是脾气好得很,到哪都一副笑嘻嘻的天真灿烂样,看得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像这样不理人还是头一遭。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玉蛮一动也不动地躲在破庙的水缸里,每次和阿爹怄气,她都会偷偷躲到这里来,有时候玩着玩着就玩累了,干脆在这破庙里睡着了,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阿爹急得眼睛都红了,红得跟兔子一样,愣是没找着她。 咕嘟咕嘟…… 玉蛮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躲在水缸里的玉蛮委屈的撅起了嘴,小手紧紧勒着裤腰带,扎扎实实地又捆了几圈,肚子好像又没刚才那样饿了…… 咕嘟咕嘟…… 玉蛮苦着一张小脸,开始后悔跑出来前为什么不把肚子填饱呢? 迷迷糊糊之中,玉蛮就在饥饿中睡了过去,躲在水缸里,整个人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里面,在梦里,她见到了正烤得兹拉兹拉冒油的羊腿……还有兔子肉……还有隔壁那只讨厌的黑犬也被煮熟了…… “玉蛮!” “阿蛮丫头!” “哪也没有啊?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跑到哪去?” “再找找吧,该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天蒙蒙地亮了起来,饿过头的玉蛮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地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吵呀…… 当她被这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迷糊之中,她好像听到了很多人在到处找她的声音,就连这间破庙也有人来过了,他们来这里扫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又走了…… 玉蛮知道那是阿爹和大家在找她,想到这,玉蛮不禁得意了起来,阿爹说今天启程,只要阿爹找不到她,一定就会像以前一样妥协,改变主意的。 玉蛮的肚子虽饿得呱呱叫,可一想到这里,就愣是硬着头皮待了下去,直到天色再一次渐渐地暗了下来,饿了一天一夜的玉蛮总算实在熬不住了,可心中却兴奋得紧,便手脚并用地从水缸里爬了出来,因饿得发虚,险些还摔了一个大跤。 “阿爹!阿爹!” 夜色正浓,得意扬扬的玉蛮边跑边摔地回到了院子里,正打算神神气气地回来看阿爹和以前一样斗败了以后红着眼睛垂头丧气的样子,可让玉蛮意外的是,家中一片安静,除了她一声声“阿爹阿爹”的叫唤和零乱的跑步声,就是隔壁黑犬吵得要命的吠声,可是,偏偏就是没有阿爹气急败坏叫她名字的回应声…… “阿……阿爹?”玉蛮愣了愣,心中不禁没来由地慌了起来,跑到阿爹房门口,砰地一声踢开了门,空……空空如也…… 没有阿爹的衣物,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搬空了,书房里也只剩下零星地几本她没来得及收拾的书,就连阿爹那鼎被她踢破还来不及补好的破丹炉也不见了……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阿爹……阿爹走了!阿爹不等她了,阿爹果然不要她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3 流浪的玉蛮 距阿爹不辞而别已经好几天了,玉蛮走遍了云中城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阿爹,找着找着,竟出了云中城,越离越远。 本就脏兮兮的她,这些天下来风餐露宿,早就与一个小乞儿无异了,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脏得要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除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还带了几分水灵,但那张黑脸仍是脏得连是男是女都难以教人分辨出来。 玉蛮的肚子极饿,脚步也不自觉地有些踉跄,肉包子的香气从旁侧飘来,玉蛮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了,此刻正努力用鼻子嗅着,不知不觉地便在沿道的一家茶寮的包子灶前站住了脚,那双眼睛滴溜地睁得圆圆的,闪闪发光地盯着那笼冒着白气地包子灶,好像要把笼子盯出个洞来,直接用眼睛将里面的包子通通吃掉。 茶寮的生意很好,荒山野岭的,环境自然不必还在云中城中,要出关还要有一段路,前前后后也就这几家茶寮驿站供路过的商队歇脚,时近年关,天气又冷,进进出出汉关的也就只有这些往返西域中原的商队了。 冬天里蒸包子冒出的雾气对玉蛮来说简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往包子笼前站定,那迎面扑来的热气还带着肉香和白面儿的香,嗅得她直吸鼻子,口水鼻涕都要往下掉。 “老板,再来两个包子,再包二十个带走!” “哎,来了来了,死老头子,发什么呆,没听客人说要添热茶吗?快去啊!” “嘿,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客人莫急,哎哟,死老头子,你痴呆了吧,赶紧给客人端过去啊!” 那高壮的妇人边忙活着招呼着客人,嘴里边骂骂咧咧地大声催促着一名看起来极为清瘦的中年男人招呼客人。(.)茶寮里的客人很多,嘴里说着各种方言,谈论声说话声交杂在一起,热闹得不行。 玉蛮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呆呆地站着不动,茶寮的老板正忙得四脚朝天,在客人之间吆喝着穿梭着,包子笼每打开一次,那白色的雾气就像是争先恐后往外跑一样蹦出来,玉蛮的肚子越叫越响了。 “嘿!哪来的小乞丐!别站着碍事,没瞧见老娘忙得连转身的功夫都没了,闪开闪开!”胖妇人手脚麻利地装了两个肉包子送往客人桌上去,经过时被傻乎乎站那不肯走的玉蛮给挡了路,顿时不耐烦地抽出一只手把这碍事的小东西给拨开了。却不料山野村妇本就力气大,玉蛮又饿了这么多天,整个人就跟风筝一样,一推就推到了,还滚了好几个跟头。 “嘿!”妇人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怒气更甚,瞪了这脏兮兮的小乞丐一眼,骂骂咧咧地直接从她身上跨了过去,转瞬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人地招呼客人。(.无弹窗广告) “唔……”玉蛮委屈地自己默默爬了起来,口水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盯着那没有盖好的包子笼看,像是在犹豫,阿爹的尊尊教导仍在耳边,不食嗟来之食,不食嗟来之食,可是她好饿啊,如果是偷来的,就不算没有风骨吧? 趁着那妇人忙得没空注意到她的空档,玉蛮深吸了口气,脏兮兮的小手忽然快速地探到了冒着热气的笼子里,往那白白净净的大包子上一抓就缩回,原本白净的包子被她碰了,竟然当即就印上了一个黑黑的五指印。 “他奶奶的,贱骨头,小乞丐,敢偷老娘的包子!” 一声大喝响起,玉蛮一吓,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偷两个包子,就被正巧转身回来的妇人给看到了,那妇人明显不适善茬,当即脱下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中当武器就追了上来,吓得玉蛮变了脸色,当即又快速抓了一个白花花的肉包子就跑。 玉蛮虽饿得发昏,可是逃命的时候却仍灵活过人,那妇人一个鞋底抡过来,玉蛮“啊”的一声惊呼,刺溜一下跑了,气得妇人死命在后面追,嘴里拿“小贱人,死浑蛋”这样的词骂骂咧咧吼着,玉蛮却早已经溜得没了影子。 这些天下来,这样的戏码早就上演了无数次,玉蛮逃命逃出了经验,否则照刚才那个妇人的凶悍劲,她还真的少不得挨一顿打。 玉蛮躲到没人处,往丛子里一钻,战战兢兢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掏出包子狼吞虎咽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那,好像生怕突然被人钻出抢了这两个包子似的。 先前玉蛮肚子饿,也偷人的包子,可先前运气不好,她被包子铺的老板揪到,痛打了一顿,要不是老板见那几个包子被她压得不成样子,否则也不会一顿打那么简单。玉蛮拿了包子,却不舍得吃,到了晚上反而被几个小乞丐给盯上了。 他们要抢她的包子,玉蛮自是不肯,那些乞丐见她瘦小,边一窝蜂地把她按倒就抢。那包子铺老板是个人高马大的大人,玉蛮自然是打不过,可玉蛮到底是跟狼兄打架打大的,还能怕那几个小乞丐不成,果不其然,玉蛮蛮力惊人,那七八个小乞丐打她一个,最后她不仅没让人抢走了包子,反而把这几个小乞给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得他们再也不敢打她怀里藏着的那几个包子的主意了。 如狼似虎地把刚刚得来的那两个包子吃了个精光,玉蛮饿得发慌的肚子总算得到了满足。 入冬的夜晚极冷,玉蛮蜷缩在冰凉的丛子中,嘴里呵出的都是白气,填饱肚子后手脚总算慢慢地跟着暖和了起来,可玉蛮依旧冻得小脸发白,嘴唇战栗,每每快要睡着时便会生生地被冻醒。 “呜……”玉蛮低低地呜咽出来,阿爹不要她了,狼兄那笨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以前好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寻她玩,可自从上次陪她偷剑以后,已经半年不管她了,狼兄那呆头呆脑的色狼,一定是追着漂亮的母狼跑了,竟不管她,坏蛋,坏蛋! 每每到了处境凄惨时,玉蛮只有掏出了那枚金灿灿的匕首,心底才会冒出一圈圈的暖意,看着那漂亮的金色,玉蛮知道有了这枚匕首,可以换好多好多包子呢,可她怎么舍得用昱哥哥送她的信物换吃的呢。 寒冬的夜晚,玉蛮掏出匕首左看看右看看,心中虽委屈,但将它贴在心口时,好像才能安安稳稳地睡着,就好像昱哥哥在身边一样…… 昱哥哥,昱哥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明明说等玉蛮长大了就来接玉蛮,可是玉蛮已经长大了呀…… ------题外话------ 嗯哼,玉蛮真的要长大了噢,昱哥哥很快就会和大家见面的。哼哼,喜欢容祁的姑娘都不冒泡,难怪人家小哥千呼万唤不出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4 殿下的执念 眼皮越发地沉重,上下眼皮直打架,玉蛮蜷缩成了一团,身上的破袄子还是离家那天穿的那件,前几天和小乞丐打架,扯掉了不少棉絮,冻得玉蛮嘴唇发白,小小的身子直打哆嗦,好几次玉蛮都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越流越慢,越流越慢,渐渐地,手脚竟冷得失去了知觉……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道温热的气息呼哧呼哧喷洒在她的眼睑之上,玉蛮动了动,结了一层霜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却并没有要睁开眼的样子。 那直对着她的脸喷热气的鼻子不乐意了,呼哧呼哧地凑了过去,湿漉漉的鼻尖在她脸上蹭了蹭,玉蛮婴宁了一声,冻得直发颤的嘴唇已经被舔得湿成一片了。 湿润温热的粗糙的舌头又在她的眼睛上舔了舔,低低的呜呜声在她耳边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温柔,刚硬的毛发蹭着她的脸颊,似乎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在挨近她,给她取暖。 玉蛮一定是睡昏了头,才会把那恶狠狠的狼嚎当成温柔的低鸣声。 “昱哥哥……”细细的声音从喉咙间溢出,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没有知觉的玉蛮终于感到了一阵暖意,艰难地撑开了眼皮,夜色浓厚,呼哧呼哧的白雾正朝她喷来,视线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张灰色的大脸凑得自己极近,灰色的眼睛写满了担忧,长长的鼻子就在她的眼前,时不时还露出了森森獠牙气急败坏地磨动着。[] “唔,狼兄……”玉蛮的脑袋运转迟钝,呆呆地睁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糊里糊涂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安下来的缘故,玉蛮再一次大刺刺地把眼睛一闭,很不负责任地呈大字型继续睡晕过去了。 耳边响起气急败坏的吼声她也不当一回事,狼兄吼了一会,发现威胁毫无效果,终于还是耷拉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放弃把她咬醒的冲动,玉蛮的身量毕竟不同以前那样是个小孩子了,虽然它已是一头成年的壮狼,可想到要把这又重又不能吃的家伙驼回去,它就恨不得直接咬断她的脖子。 再一次醒来时,玉蛮却发觉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看,耳际没有了人世的喧嚣,反倒静谧得只有风呼呼的声音和流水潺潺的声音交织着,这是…… 玉蛮眼前一亮,温柔的狼母正用自己的舌头梳理玉蛮乱糟糟的毛发,月牙湖旁,微风轻拂,狼母就侧躺在她身旁,玉蛮竟也不觉得冷了,呜咽一声,抱着狼母的脖子凑了过去,把脏兮兮的小脸埋在狼母温暖的毛发上,左右蹭了蹭,呜呜低叫:“呜……” …… 辽阔的草原扎着无数的营帐,天际暗沉,暗沉入幕布,星斗却嵌满了这块漆黑深沉的幕布,照亮了一缕醉人的深蓝。 篝火向上跳蹿着火星子,已隐隐有熄灭的趋势,夜深人静,连一望无际的草原伴随着那连绵千里的荒漠,都陷入了沉睡。 一道欣长却消瘦的身影静静地倚靠在沉黑的檀木所制的厚重轮椅上,垂散的墨发没有束起,竟自由如展开的绸缎,那是比夜空还要纯粹的黑,映衬着那一袭白衫更加淡薄,不染纤尘。 弱冠之年,依稀可见少年时桀骜与淡薄,却又比从前多了一分冷漠与刚毅,他静静地坐在那,唇角紧抿,默然无语,仿佛出了神一般静静凝视着嵌满繁星的夜空。 在他身后不远处,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虽身穿着稳重的黑衣,脸上的急躁却让他显得毫无稳重气质,此人正是堪言,一如既往地直率,暴躁。 “冬季要来了。” 良久,容祁才开口,似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带起一丝笑。 堪言愣了愣,嘴里咕噜了声,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殿下开口,他又不回答,也不太好吧? 茫然又急性子地挠了挠脑袋,堪言越发不懂殿下了,五年来,殿下好像什么也未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还是那样淡漠的一个人,沉默,冷漠,好像这世间并没有让他在意的事情,可他的情绪又是他们永远也无法捉摸得到了,那样讳深似海,却又平静到近乎不真实。 “冬……冬季要来了。”堪言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弱弱地重复了一句。 冬季对西域各国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牛羊牲畜会在寒冬中死去,国力兵力必然大损,然而他们毫无办法,漠北本来就无法与中原汉室所占据的无尽沃饶相比。 容祁好似没有听到堪言的话,默了默,他终于抬起了一只手,指节修长白皙,抵在那抿着的薄唇旁,引起阵阵低低的咳嗽,他的脸色好像又比刚才白了一些。 “殿下……”堪言急得要跳了起来。 容祁淡淡抬了抬手,止住了要大嚷大叫喊人的堪言,缓过了一口气,才若无其事地垂下手,搭在两侧的轮子上,转动轮椅:“又一年要过去了……” 堪言内心忐忑,一听到容祁这么说,当即有些面色古怪地低下头。 果然,容祁淡淡的声音还是响起了:“没有任何消息吗。” “呃……”堪言面如土色,脸色竟然突然变得比容祁还要苍白:“这个……” 扑通一声,堪言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粗着嗓子:“堪言该死,有负殿下嘱托。不过……他奶奶的,老子找了一年,大大小小翻了不下百座山,就差把当初去过的那片沙漠翻个底朝天……” “大漠深处的那个地方,有月牙泉,有瀑布……”容祁沉吟,看不出他的情绪。 堪言更加心虚了,烦躁地挠了挠头:“殿下,这几年沙漠地形变化莫测,只怕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堪言说完这句话,也不敢抬头观察容祁的神情了,这几年殿下的身体情况越发不妙,短短五年,殿下如履薄冰,墨折那厮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如今虽然已不敢轻易动殿下,可殿下的情况依旧不妙,以殿下的性子,断不会在这时候想起要寻找那丫头的下落,只怕,只怕是…… 堪言一个大男人,想到这都不禁红了眼眶,他佩服容祁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殿下看似淡漠,其实是极其残忍之人,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足够残忍,殿下的身体每况日下,只怕这就是他执意要在这时候问寻那丫头下落的原因。 平日的殿下冷漠如一尊寡言的雕塑,只在无人时,常静静地望着那星空发呆,今年更是有时静静地喃一句“我答应过她的……”,将堪言吓得更加日日忐忑不安起来。 容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既不表态,也不苛责堪言没有完成他交待的任务,只是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夜深了,歇息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5 殿下欣喜 容祁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轮椅,西域的夜风放肆缭乱着他垂散的墨发,腾起,纠缠,又垂落,白衫磊落,更显消瘦,隐含着无声的落寞。(.好看的小说) 堪言愣愣地站在原地,也忘了要上前搭把手推轮椅,容祁也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堪言在与不在身边他也毫无知觉,大概是压根没注意到堪言根本还呆在原地吧。 过了好一会,堪言才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老子是天下第一号大蠢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殿下不答……莫不是心情不佳…… 堪言抖了抖,容祁的脾气素来内敛,没人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可就是这冷漠,让他比大发雷霆还要令人生畏。 “殿下殿下!”堪言追了上去,锲而不舍地扯着嗓子喊。 殿下还是没有反应,虽是坐在轮椅上,却恍若遗世独立…… 堪言脸色一白,这下知道自己完蛋了,殿下的怒气虽不外表,可不代表天底下真有没有脾气的人。 堪言身形一晃,刷地一下来到容祁的前方,壮着胆子挡住了他的去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角扫过,殿下仍是一张淡漠的面容。 “殿下,您还是一掌劈死我吧。堪言办事不利,殿下若恼怒,尽管罚堪言吧!”堪言苦着一张脸,当真是苦不堪言。 容祁似乎被突然从后方跳到前方堵住他去路的堪言给吓了一跳,虽然不恼,却依旧淡淡地看着无缘无故跪在自己面前的堪言,略微沉默了两秒,方才道:“你在做什么。” 堪言挠了挠头:“殿下不是在恼堪言办事不利吗?方才堪言几次呼唤殿下,殿下却不曾理会,堪言虽是个粗人,倒还不至于连殿下不悦都看不出来。” 说着,五大三粗的堪言甩了甩袖子,拉长,开始抹眼泪了。 “你唤了我?”容祁皱了皱眉,神情有些茫然,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不曾听到。许是方才在想些事情,一时入了神,不曾在意。” “……” 堪言顿了顿,一时无言以对,只听得容祁依旧是平静的语调问道:“你唤我何事?” 堪言猛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了正事,往衣襟里探手掏了掏,掏出一张小像呈给容祁:“这是探子从汉人身上摸来的,属下虽没能找到当年那处世外仙境,但这画中小像却看着眼熟,属下便上了心,留下了这张小像。” 容祁接过画像,当即蹙眉,这材质,当是天家所有,除汉室贵族外,寻常百姓无人会用如此珍贵绸缎作画,这画像,分明是汉家天子下达予官府的帛书。 帛书上有字,勘言自然是不认识那上头的小篆,因此不知此乃何物,也不知道画像上的人出现在那上面是什么意思,但容祁却是识得的,他皱眉,正是因为此乃密书,汉国天家私下授予底下要职,秘密行事,不曾公开,按堪言所说,其中是张小像,汉国天家的人为何在秘密搜寻画中人? 看来堪言和他的属下应该是从汉国要臣身上摸来的此物,竟还让他们摸出了他们汉家皇室的隐疾。 容祁虽对此密帛的出现感到诧异,却并无好奇,他消瘦却俊朗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墨玉一般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扯,打开了帛书…… 堪言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容祁打开帛书的那一瞬,只见殿下原本淡漠的面容上忽然一凝,幽潭一般沉静的黑眸瞬间出现了一丝波动,仿若一道无形的漩涡在搅动着这原本的平静,他的面色一白,指尖竟有些颤抖。 画像之上,是一个少女,明眸皓齿,却仍显稚嫩,像,又不像…… 若说相似,昔日缠着他说要嫁给他的那孩子明明那样年幼,小脸永远是脏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模样,而画中的少女,却干净清晰,轮廓仍是稚嫩,却让他陌生。 若说不像,他又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他的印象中,那脏兮兮的小丫头始终野蛮憨厚又天真烂漫,然而若要仔细回想,她的模样却是那么的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一双永远闪烁着笑意的眼睛,黑黑的,灿灿的,灿若星辰。 “殿下?” “是玉蛮……”良久,容祁终于一声轻叹,其中的意味复杂不明,似感叹,似无奈,似疼惜:“汉室为何在寻她?” 他错过了些什么,不曾陪伴那个憨傻的丫头成长,以她那咋咋呼呼又单纯透彻的性子,只怕要吃不少苦。但她还活着,还活着,已经长那么大了,她多高了,可曾仍和当初那样成天吵着要吃肉?可曾……可曾记得他? 容祁的眼神一黯,大概,大概是不记得了吧,当时的她还那么小,儿童戏言,是否是他太过当真…… “果真是?”堪言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拍大腿哈哈笑了出来:“老子就说这小像眼熟!老子果然是天生慧眼,天下无敌!他奶奶的,差点把这么重要的小像给忘了!” 容祁无奈,只能又问了一遍:“汉室为何在寻她?” 堪言兴奋过后,终于老实下来:“原来她就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汉人为什么找她?估计这奶娃娃犯事了吧,没准是大事?!那不行,那得赶紧找到她,免得还没见到人,这奶娃娃就被犯人给咔嚓了。话说回来,这奶娃娃不会真犯大事了吧?怎么这么多人在寻她?” “这么多人?” 堪言满脑子问号地挖鼻孔:“我说这画像眼熟的!不仅汉人在找她,连墨折那厮也在找人,也不知道这混蛋在打什么主意!噢,除了汉人和墨折的人,底下的人回报,在云中地带,还有一股不知名的人吗好象也在找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丫头有关。没想到啊!这奶娃娃看着没几俩肉,和老子还颇像,是个干大事的人!不是大篓子还绝对不捅!” 墨折…… 容祁皱眉,已经身为匈奴之王的墨折为何在寻玉蛮,墨折为人很辣阴婺,找玉蛮,可是因为忌惮他?可他应该不知……不知玉蛮与他有关才是…… 不知名的人马,他们可是也与玉蛮有关?连堪言都查不出来历的人马…… 容祁扶了扶额头,低低轻咳,看来,他必须得尽快找到这让人头疼的傻丫头了。 虽感到头疼,但他心底的那丝温意却无法隐藏,死寂的心脏,在颤动,在欣喜,多少年了,这是让他感到陌生的情绪,是因为,有了这丫头的消息吗,哪怕只是凤毛麟角…… 不知过了多久,容祁终于缓缓地收回了思绪,再看他的神情,早已恢复平日的淡漠从容:“明日便启程往乌孙赤谷城,寿礼可备好了?” 堪言愣了愣,没想到话题转变之快,一时有些傻眼:“是,已备妥。” 堪言一提起这事仍恼火,若不是容祁在上头压着,以他的性子,哪里还会甘心留在匈奴,早提刀和墨折那厮拚了,能杀几个是几个,多杀一个也是赚。乌孙王寿辰,墨折却命殿下以匈奴使臣身份前往乌孙贺寿,哼,不知道的还道是他不拘一格任用贤才,鬼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6 回到狼群 狼母的年纪大了,昔日那双轻轻一瞟就能让狼群中最调皮的狼都老实下来的威严的灰眼也变得混浊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蛮自己长高长大了的缘故,她记忆里的狼母永远巍峨强大,就像自己的保护伞,而这一次她回到狼群,却发现狼母没了昔日的雄风,就像一个垂迈的老人一样,皮毛向下垂坠着,不如往日光鲜,和狼群里的大多数老狼一样,懒洋洋地趴在月牙湖旁,伸出粗糙的舌头舔她的头发,为她顺毛。 玉蛮一个咕噜爬了起来,这才发觉再也不是自己钻进狼母的怀里撒娇,狼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后继续维持着那个休憩的姿势,这一回,玉蛮反倒像是一座大山,站起来能比狼母高出好多好多。 不仅是这样,玉蛮还发觉这一次自己回来,一切都变化得太大了,自己反倒像是这个群体之中的不速之客,除了狼母和狼群中一些年纪大的成年壮狼还记得她,这个群体中的大多数新成员对她的气息都是陌生的,它们警惕地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年幼些的小狼则睁着好奇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它们的父母会挡在这些小狼前头,就像在保护自己的孩子免受陌生人的攻击。 狼群的数量比以前扩大了好几倍,玉蛮睁大了眼睛发现,这个群体里多了很多的新成员,新成员们又生出了年轻的一代,数量越来越多,这个群体也越来越强大,狼母显然已经不是狼群之王了,但昔日的余威犹在,要不是如此,她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了狼群,早就被它们给生吞活剥了。(.好看的小说) “呜……”玉蛮委屈地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到狼母身后,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长得太大了,根本无法像以前一样完全钻进狼母的怀里,狼母也只是懒洋洋地继续亲昵地舔了舔她,丝毫不受周遭警惕地压低身子戒备着的狼群成员的影响,依旧把玉蛮看作一个小孩子,任她努力往自己怀里钻。 原本是自己长大的群体,从前玉蛮在狼母的庇护下,也算是狼群中的小公主,突然之间变成被大家警惕的对象,玉蛮感到十分的委屈。 就在此时,一声狼嚎低低地吼起,四周的狼群听到这声狼嚎皆不约而同地抖了抖,昂扬的脑袋与呈警惕状压低的身子也随之恢复如常,垂下脑袋来低低地呜咽着,带着几分对王者的恭敬与对力量的崇拜,纷纷在中间让开了一条道来。 除了那些好动的狼崽子被自己的父母咬住了脖子往背上丢去而晕晕乎乎地站不稳外,所有的狼,无论是坐着的还是趴着的,都纷纷站了起来,就连一直懒洋洋地趴在月牙湖旁的狼母也不例外。 玉蛮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不解地东张西望,她当然知道这阵势是狼王要来了,可以前的狼王是她的狼母,她每次见到狼母都跟撒欢似的蹦上去撒娇,狼群的小公主自然无法无天惯了,再加之离开狼群被阿爹拎到人群中生活了四五年,玉蛮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学着其他浪那样也扯着嗓子吼一吼? 狼群让开的那条道上,慢悠悠地走来一个强壮高大的影子,昂扬着脑袋,走路的姿态无比优雅,灰色的毛皮像是一根根钢针一样威严挺立着,那昂首挺胸的模样,有几分眼熟,竟然比当年的狼母还要威风凛凛。 周围的狼呜咽了几声,往后退了退。 在狼群里,等级制度是极其森严的,这是狼的本能,它们崇拜力量,整个群体也团结无比,就是捕到了猎物,也一定是从狼王开始享用,最后才到最年幼的小狼崽,玉蛮小时候可就是粘着狼母长大的,因为跟在狼母身边总能够吃到最多的肉,后来多了狼兄,狼兄小时候连牙都还没长齐呢,毛隆隆的,站起来四条腿还打颤,没少被玉蛮欺负,可后来狼兄越长越大,越长越大,玉蛮这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人,眼巴巴地管这头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狼崽子狼兄长狼兄短地叫,才没被一心一意要教训她的狼兄给吃了。 这会玉蛮看到了新的狼王,简直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那迈着优雅的步伐,威风凛凛朝这走来的狼王是谁?可不就是坏狼兄臭狼兄嘛?从小就喜欢装腔作势,刚才还将玉蛮吓得魂都快掉了,这会玉蛮见是狼兄,也不知道哪来的无名怒火,畏惧和害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龇牙咧嘴地就扑了上去,骑上了狼兄的背,揪着它的耳朵就咬。 “哼!装腔作势!装腔作势!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坏狼兄,臭狼兄!” “呜!”狼兄好端端的狼王威风还没耍尽,就被玉蛮揪着耳朵咬,好没面子,顿时气得咧出了嘴,身子猛然一抖,把玉蛮给摔下来,爪子毫不留情地啪地一下拍在了玉蛮的脑袋上,凑上獠牙就去扯玉蛮的头发,把玉蛮扯得泪眼汪汪,连连讨饶。 狼兄这才满意地嗤了她一脸的气,得意洋洋地挪开了爪子,玉蛮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死命瞪着狼兄,狼兄根本就不理她,哼地一声用鼻子看她,在她周身绕了两圈,尾巴像是故意在嘲笑她一样时不时从她的脸上扫过去,惹得玉蛮又痛又痒。 “哇!”玉蛮一委屈,忽然撒泼耍赖地蹬着腿大哭出声,以前都是她欺负狼兄,就算打不过狼兄,只要狼母一吼,狼兄就乖乖蔫了,可是现在狼兄是狼王,狼母也不敢吼它,这小人得志的浑蛋就会欺负她,就会欺负她! 玉蛮这一哭,把狼兄吓坏了,虽早已是狼群之王了,可是这几年有时跑去道士家与玉蛮玩耍,哪一次不是任玉蛮欺负的?可此时在它的狼子浪孙面前,哪能这么丢面子去哄玉蛮? 玉蛮越哭越大声,大有狼兄不讨饶就不停的架势。狼兄为难地瞥着眼睛,烦躁地将尾巴扫来扫去,终于还是被玉蛮吵得不行,压低了脑袋去拱她,这是和好的讯息。 玉蛮终于止了哭,吸着鼻子,依旧泪眼汪汪地瞪着狼兄,撅着小嘴,磕磕绊绊地打着嗝,得寸进尺道:“要和以前,嗝,一样认,嗝,认错,我才原谅,嗝,原谅你。” 狼兄恶狠狠地龇牙咧嘴,鼻子气呼呼地哼着气,可玉蛮鼓着腮帮子,眼见着又要开闸泄洪,顿时蔫了气,转过身来,拿屁股对着玉蛮。 玉蛮这才满意地咧着嘴笑了,双眼还挂着眼泪,鼻子也哭得红彤彤的,可那只脚却已经很不客气地冲着狼兄的屁股踹了上去…… “呜哈哈哈!” “嗤!” 玉蛮欢快的笑声犹如银铃,应和她的,只有狼兄憋屈地一声低哼,对它们的狼王无比崇敬的狼群早就看傻了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7 哪不一样了 如果狼兄的脸上没有毛,玉蛮一定能看到它堂堂狼王在众多狼子狼孙面前被玉蛮这个小丫头踹屁股之后的脸色该是多么地黑沉沉。[.超多好看小说] 但玉蛮显然没有得意太久,一声暴燥的吼声响起,玉蛮一惊,连狼兄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头顶一抹灰色像闪电一样袭击而来,双肩一沉,玉蛮的后脑勺砰的一声着地,两只利爪已经死死地按在她身上,玉蛮只觉得眼前一黑,充满警告性的低吼已经近在咫尺,一双凶狠的幽幽眼眸正盯着她,森森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好像要一口咬断玉蛮的脖子。 强烈的危机感让玉蛮不寒而栗,她还是第一次被狼袭击,这一次,显然不同以往狼兄陪她打架时那般小打小闹,那龇着的牙是真的很不得咬断她的脖子。 身体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就像一头无助的猎物…… 一时之间,玉蛮被吓得浑身被冷汗给浸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竟然连基本的逃生本能都忘了。 直到狼兄反应过来,一声威严十足的低呵,这只漂亮的母狼才疑惑地看了眼已经吓得满脸苍白的玉蛮,危险的低气压骤然收敛而起,利爪也从玉蛮身上挪开,出奇温顺地回到了狼兄身旁,在狼兄的脖子上蹭了蹭,温柔似水。(.) 玉蛮愣愣地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傻傻地看着狼兄和它的妻子亲昵的姿态,脸色骤然一阵青一阵红,好可怕呀,她刚刚差点就要被吃掉了…… 见玉蛮这恶人也有被欺负的这一天,狼兄嗤笑着扫了扫尾巴,美丽的狼后在狼兄的一声低吼下虽然不再对玉蛮发动进攻,但显然仍然因为玉蛮曾经攻击它的丈夫而对她心存敌意。 看着狼兄亲昵地低头舔狼后的毛发,被欺负了的玉蛮完全被晾在了一边,不禁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 “呜,坏狼兄,恶狼兄,偷偷娶媳妇,媳妇差点把玉蛮吃掉了,呜,玉蛮讨厌狼兄,狼兄最讨厌了!”原来这些年狼兄越来越懒得找她玩,是因为偷偷娶了媳妇,当了狼王,可恶,太可恶了。 这下轮到狼兄为难了,狼兄虽常被玉蛮踹屁股,在玉蛮面前毫无威信可言,但在狼后面前却威风得紧,那头漂亮的母狼本也是高傲得很,偏偏在狼兄面前温顺得像一头小绵羊,在狼兄的威信之下,狼后十分不情愿地压低了脑袋,低低呜咽了两声,算作示好。 玉蛮却仍旧不理,脸上哭得梨花带雨,死命地用手背搓眼睛:“狼兄最坏了,玉蛮讨厌狼兄,呜!” 狼兄没辙,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索是不是要再让玉蛮踹一脚消消气? 就在此时,一团小小的灰球滚到了玉蛮身旁,玉蛮正坐在地上蹬腿大哭,不料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却被一团小东西扯住了一角,小东西用力咬住玉蛮的衣角,胖乎乎的四肢用力踩在地面上,拱着小屁股,摇晃着小尾巴往外扯,却因为玉蛮个头大,完全扯不动,嘴里一松,一个咕噜就像一颗球一样被弹得老远,但这小东西仍旧不死心,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继续咬玉蛮的衣服用力扯…… 玉蛮的脸上还挂着眼泪,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好奇低头去看这团灰球,看着看着竟然忘了哭。许是察觉到玉蛮在看它,小东西龇着牙抬起脑袋,笑呵呵地冲着玉蛮摇尾巴,这哪里是狼崽子啊,简直谄媚得像一只小狗。 但玉蛮见了它心中却着实欢喜,两只手轻轻松松就把小东西给抱了起来,大眼瞪小眼,小东西也好奇地看着她,时不时伸出粉嫩嫩的舔一舔玉蛮黑乎乎的脸,逗得玉蛮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小球小球,你是哪来的小球?” 原本温顺地跟在狼兄身边的狼后见小灰球被玉蛮捧在手里,顿时浑身炸了毛,吓得玉蛮手中的小灰球浑身一抖,挣扎着要往玉蛮手心外跳去,玉蛮只觉得手上一空,小灰球便灰溜溜地回到了狼兄和它漂亮的妻子中间,小腿蹦跶蹦跶着,葡萄一样灰溜溜的眼睛直往玉蛮这看,似乎很喜欢她。 初时的陌生感也因为这一通闹腾而消失无踪,狼群的新成员们很快都认识了玉蛮,只是玉蛮毕竟在形态上长得与它们不太想像,早已认识玉蛮的老成员们一贯懒得与这位刁蛮的狼群中的公主打交道,更何况如今它们已经有了新的小公主,新成员们因玉蛮的体型与它们不同,也不愿意冒然与她太过亲昵,小狼崽们倒是好奇,纷纷想往玉蛮这凑,却都被它们的父母给拎了回去。 玉蛮委屈地坐在月牙湖旁,山谷中也陷入了一片静谧的沉睡之中,玉蛮心中却十分复杂,毫无睡意。 撑着脑袋趴在狼母身旁,玉蛮能看到湖中央的大石头上,狼兄正和它的妻子互相舔毛,小灰球老老实实地趴在二人中间扒拉着脑袋和自己的尾巴玩。玉蛮看着看着,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狼群还是以往的狼群,狼兄和以前一样疼她,任她欺负,必要时还会由着她让她踹它的屁股,狼母也和以前一样宠着她,闲下来时边温柔地用舌头顺她的头发,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呢,离开狼群五年,她好像已经从狼群的小公主变成了狼群的客人。 可是她也是狼呀,她只是回家了呀,狼母虽疼她,但狼母已经不是狼群之王了,狼兄虽疼她,可狼兄有了自己的妻子也有了自己的小公主了,狼友们虽不再戒备她,可分明把她当作了一个人类对待,她也是狼,不是吗? 都怪阿爹,臭阿爹,无端端地将她带到了人群中,却又一句话也不说就不要她了…… 狼兄和它的妻女才是一家人,玉蛮是客人,明天……明天就…… 眼皮越来越沉,玉蛮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哪里,轻轻地鼾声响起,便没了下文…… ------题外话------ 呜,姑娘们大概觉得这本稍微有些慢热,慢工出细活啊,追过乌鸦其他文的姑娘应该知道,乌鸦不是个喜欢浪费笔墨的人,该交待的交待了,火候到了,自然就快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8 登徒子 天未大亮,黎民的光晕像一层乳白色的牛奶倾泻而下,雾气尚浓,天边呈现深深的蓝色。 玉蛮有些恋恋不舍,咬了咬牙,犹豫了半晌,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迈开了下山的步伐。 一路上无比顺畅,深山中偶尔有稀稀落落的几声狼啸响起,黎民破晓,天色不算太暗,勉强能将山路看得清楚。 玉蛮走得慢,从破晓到正午,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她才堪堪出了深谷狼群的属地,入了山下。 揉了揉眼睛,玉蛮的两只眼睛都青肿得像是被人打了两拳,并不是她又淘气使小性子离家出走,这五年毕竟也不是白活的,从阿爹丢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闹脾气,回到狼群她是高兴的,可那毕竟,已经不是她的家……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狼,可阿爹非要将她带到人群中,和人群生活的那五年她始终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人的想法她根本想不明白,可待她欢欢喜喜地回到了狼群,却又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家园竟也与她格格不入了,是人,还是狼呢,哪才是她的家,玉蛮不明白,越来越迷惑了……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一般,可玉蛮还是不懂,忍不住回身望向那深山的方向,漆黑的眼睛灿若星辰,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呜……”像是发泄,像是告别,玉蛮吼完一声,顿时吓得附近的鸟兽四散,愣了愣,玉蛮呆呆地吐了吐舌头,像是恶作剧的孩子,缩回脑袋打算继续走。 回头的一瞬,眼前忽然出现的灰色身影将玉蛮吓了好大的一跳,不是狼兄是谁? 狼兄气呼呼地瞪着她,好像在气她的不辞而别,玉蛮揉了揉眼睛,好像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待看清果真是狼兄,她的眼眶顿时一红,委屈地低下了头,两只手在胸前绞啊绞:“狼兄……” 她还以为狼兄有了妻子和小狼崽子,该不理她了,可狼兄还是发现了她悄悄溜走不是吗?看狼兄那气呼呼地样子,玉蛮心底却只有暖洋洋的一片,这是她第一次不曾一见面就与狼兄打架。 狼兄低吼了一声,就像一位大家长,在质问玉蛮为什么要偷偷离开家。 玉蛮心底高兴,可还是故意板着脸撇了撇嘴,不轻不重地抬起脚踹了狼兄的屁股:“你来干什么!” 狼兄恶狠狠地瞪向玉蛮,用鼻子哼她,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玉蛮咕嘟了几声,狼兄真生起气来,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只好撒娇似的蹲下身,抱住狼兄的脖子蹭来蹭去,狼兄不屑地嗤了一口热气,却还是没有躲开玉蛮的魔爪,任她抱着。(.) “唔,狼兄,你生什么气嘛……”玉蛮有些心虚,可心底却是欢喜的,离开时的难过和伤心,好像也随着狼兄嗤出的热气而消散了几分。 “哼!”狼兄用鼻子发出声音,高高昂着头的模样还是那样装模作样,原本烦躁地在地上扫了扫去的尾巴却安静了下来,威严赫然的银灰色眼睛里不自觉地闪过了几丝温和,就像一个称职的兄长,既恼玉蛮,却又耐不住她搂着自己的脖子撒娇。 玉蛮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像是下定了决心:“狼兄有漂亮的妻子了,还有可爱的小灰球,玉蛮也要去找自己的昱哥哥了。喏,玉蛮一定能找到昱哥哥的,到时候玉蛮带昱哥哥回来看你们好不好?” 见玉蛮笑嘻嘻地咧开了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金灿灿的小匕首,狼兄的眼睛闪了闪,似乎在探究玉蛮说的是真是假,她要去找自己的配偶,自然没有狼拦她,用得着偷偷摸摸地走嘛? “你不信?哼!我就要找到给你看!”玉蛮显然误解了狼兄的意思,小脸一鼓,气呼呼地瞪向狼兄。 狼兄狐疑地盯了她良久,狼兄终于信了她的话,这才慢悠悠地甩开她,优雅地甩了她一个白眼,不屑地哼了哼气,好像没有看到玉蛮一般往回走,经过玉蛮身边时,还用尾巴狠狠地扫了玉蛮的脸颊一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见狼兄走了,玉蛮傻愣愣地目送着狼兄回山里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笑嘻嘻地咧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收拾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这一回,下山的步伐明显比先前轻快了不少。 …… 昱哥哥在哪,她并不知道,可她相信,她一定能找到昱哥哥的,昱哥哥怎么会撒谎骗她呢,他既然答应了她会来接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只是她才不要乖乖地听昱哥哥的话,她不要等昱哥哥来接她,她要快点找到昱哥哥,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与昱哥哥说呢。 就说,就说这五年自己看到了好多好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还有阿爹,噢,对了,还有狼兄,狼兄的妻子,还有小毛球! 有目标就有动力,又走了大半天,玉蛮总算到了山脚,浑身脏兮兮的,从阿爹离开家开始,她就没有洗过澡,玉蛮最讨厌洗澡了,可想到昱哥哥见到她时可不能还是这副脏兮兮的样子,玉蛮还是痛定思痛,认真反省了一番,在山脚找了一处小溪,鼓足了勇气,冒着大冷的天,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嘶,好冷啊…… 玉蛮立即打了个抖,冷水如醍醐灌顶,把自己浇了个连每一根头发都清醒了过来。 哆哆嗦嗦地在水里将自己胡乱搓了一通,玉蛮都没好意思去看周遭的水,只觉得自己真是大恶人,也不知道这小溪里的鱼儿要是不小心喝了她的洗澡水,会不会活活被熏死了过去…… 天气极冷,好在周遭有高高的树林挡着,风倒不是很大。 “对不起对不起……”玉蛮打着抖,真诚地向水里的鱼儿道过歉后,才打战一样胡乱快速把自己搓了个干净,哆嗦着往岸边开去,光着身子双腿打颤地爬出来,急急忙忙要抓自己的衣服穿,冷死了冷死了…… “咳……” 一声低咳在头顶上方响起,玉蛮抓衣服的手一顿,一脸冒问号地歪过了脑袋,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下一秒,巨大的水花溅了玉蛮一脸,连带着把玉蛮唯一可以用来御寒的衣服也弄湿了,哗啦,水里钻出了一颗脑袋,玉蛮惊愕的大眼呆呆地对上了那一双从水里钻出来的一双狼狈的桃花眼…… “登徒子……”玉蛮万分淡定,只是脑袋里不自觉地冒出了这三个字,阿爹逼她看书毕竟不是白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39 故人相逢 玉蛮愣了愣,那双放肆的桃花眼正惊讶地留连于她光溜溜的小身板,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像僵住了一般,直到玉蛮缓过神来,整张脸才火烧火燎地涨红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衣衫往身上套,却越忙越乱,急得玉蛮窘迫地瞪着对方:“你……你不准看!” 那双桃花眼的主人这才轻轻一咳,连忙侧过身去,从耳根子到后颈全都红成了一片:“你……你快将衣衫穿上!” “我……我正在穿!”玉蛮急得跳脚。 “你将袖子套在脚上做什么?” “你偷看!” “咳……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将袖子套在脚上!” “唉你……不是个男孩子啊。” 男子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玉蛮磕磕绊绊,总算将衣衫穿好,她这副小身板虽没什么看头,但脸皮到底是不如以前那样厚了,衣服一穿好,她就如避洪水猛兽一样拔腿就跑。 哗啦…… 身后出水的身影响起,玉蛮心头一跳,血气快速上涌,忽然之间,只觉得手臂一紧,一只湿漉漉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臂,修长的手指还滴着水,向后的力量漫不经心地将玉蛮一扯,玉蛮埋头莽冲不得,整个身体重心反倒被人轻而易举地拉了回来,脑门一疼,竟是直接栽进了少年滴水的胸膛。(.好看的小说) “唔……”玉蛮一手捂着脑袋,头顶上,男子又气又好笑地戏谑道:“你跑什么?” 玉蛮忽然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出奇的好听,似乎在哪听过…… 她抬起头,正撞进那一双盈盈含笑的眼,眉眼间狭长幽深,流光潋滟,年轻的面容带着几分桀骜几分乖张,可那双眼睛一笑起来,却又满满的都是玩味。 “看傻了?”那双桃花眼一眯,笑意更深,好像对于玉蛮这样近乎无礼地直盯着他看的行为不曾感到丝毫不适,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脖子间挂着的金色小匕首上扫过,笑道:“小包子,你为什么跑到这来了?” 玉蛮此刻虽仍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道士袍,可洗干净后的小脸分明眉清目秀,湿嗒嗒的头发垂在肩头,再加之那一晃而现的春光犹在眼前,他迦昱靡素来眼光毒辣,偏偏当时真是瞎了眼,竟将她当成了男孩。 这小包子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待他命人查她下落之时,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若不是今日所见,他还不知这丫头竟然已经落魄到这副德性了。 玉蛮呆呆地看着他,这张面孔全然陌生,可为何玉蛮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眯起来,流光璀璨,好像也在哪见过…… 见玉蛮正在发呆,迦昱靡眉头一挑,身子一俯,俊脸便毫无预兆地凑了上去,鼻尖贴着鼻尖,说话时,带着淡淡香气的呼吸便擦过玉蛮的脸颊,吓得玉蛮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要往后躲去:“你……你要做什么?!” 迦昱靡眯眼,幽深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试探性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玉蛮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她根本不认识他呀! 迦昱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望进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像,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并未戴面具的脸,似笑非笑地松开了她:“好没良心的丫头,我担忧你的安危,你却将我忘了个精光。” 趁着迦昱靡手上一松,玉蛮趁机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埋着头快速地在前面走着,要把这个登徒子给甩在后头,却不料她不理人,那家伙反倒悠然自得地迈着大步跟在后面。 “哎,小包子,你的身板虽平,但怎么说也不该随意让人看了,我听说你们汉人女子最讲究非礼勿视,可看都看了,又能如何?要不……你把我的眼睛挖出来?” “……”玉蛮的脸早已经烧得通红,偏生这家伙非要提这事不可。 “还是……你想让我负责?此事虽有难度,但也未尝不可,说到底是我不对在先……咦,小包子,这荒山野岭的,出了山就是荒漠,你是如何只身来到这的?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你说来与我听听,我既看了你的身子,自然对你负责到底……” “不……不用了!”玉蛮从来就是个聒噪的人,可还没见过竟比她还啰嗦的人,偏偏那人非要跟在她后头,她在前头埋头走着,他就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她走得满身是汗,他浑身湿嗒嗒地滴着水,明明两个人都狼狈得很,但他却依旧闲庭散步一样,自在得很。 玉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阿爹说了,人心险恶,这人看起来虽没什么恶意,可玉蛮还是害怕和人打交道,自然是能躲得远远的最好。 身后的人轻扬着唇角,一点也不介意玉蛮这无礼的态度,看着玉蛮那气急败坏却又通红的耳根子,迦昱靡眼底的笑意更深……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他笑着问道。 “不记得!”玉蛮气呼呼地回道,脚下不停。 “小包子,你可真是没良心……”身后的人忽然脚步一停,幽幽轻叹,玉蛮心底没来由地一揪,好像自己真的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一般,疑惑地跟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澄澈无暇。 “你既不认得我了,就算我白替你担心了那么久。”迦昱靡摊了摊手,转身就往反方向走,真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亏他还替她担心了那么久,担心她犯了事被人捉去了,又担心她这傻呼呼的性子被人骗了也不可知。 “哎你……”玉蛮跺脚,苦恼地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但眼见着他那一脸失望的模样,玉蛮却又还是忍不住焦急起来,哎了一声,玉蛮终于还是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拽住那人的衣角:“你说我认得你?” 此刻,那淡红的薄唇正在轻轻上扬……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0 乌孙皇子 迦昱靡的袖子被玉蛮拽住了,他微微挑眉,转过身时,俊脸上却又已经刻意地板了起来,细长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人的时候,一股桀骜而美艳的韵味便油然而生,让人无端端地感到脸红心跳。 的确是美艳,桃花一般的眼睛,即使是再好看的女子也没他那般轻易让人脸红心跳,可偏偏这美艳带着一股硬气的风骨,尊贵,而傲慢…… 玉蛮一愣,指尖向触电了一样立即缩了回来,却被那只湿嗒嗒的修长的手一把握住,一大一小,两人像是对峙一样,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玉蛮急急忙忙地抽了几次手,都没有挣脱成功,憋得整张脸都红了,气呼呼地瞪向他,不料这一抬头,在他眼底望见的,却不是最初的戏谑与玩味,而是令人心底一惊的幽深绵长,这样一双刻意透视人心的眼睛,美艳不可方物,但此刻看人的眼光却那样锐利,甚至带了刺。 玉蛮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上好像有无数道针刷刷刷刺入,这样犀利的审视的目光,在哪见过呢…… “小包子,你在走神?” 俊脸再一次拉进,呼吸的热气喷洒在玉蛮脸上,吓得玉蛮惊慌失措,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把脸凑过来。(.好看的小说) 此刻他看人的目光已又是那般盈盈带笑,那一瞬的幽深绵长,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我……我好像见过你!”玉蛮看得一呆,脱口而出:“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唔,可以这么说。”迦昱靡点头,脸色也有些困惑,这丫头这么兴奋作甚? “那……那你认识它吗?你还记得玉蛮吗?!”玉蛮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那双眼睛一闪一闪的,闪耀得比星星还要灿烂,整张小脸也因为兴奋而跟着变得红扑扑的。 “唔……你果真贴身带着它。”迦昱靡有些不屑地扫过玉蛮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这东西他当然记得,这丫头把它当作命根子似的揣在身上,如今她落魄成这副德性,这东西竟然还在她身上。 “你是谁?”玉蛮又兴奋又狐疑,印象中,她的昱哥哥笑起来顶好看顶好看,她见到昱哥哥笑的时候,只觉得天地都跟着失色了。可当年她尚且年幼,昱哥哥的长相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这三个字就好像一个深深烙印在她生命中的符号,是她执着追求的梦想,她努力地去回想关于昱哥哥的一切,可除了昱哥哥那句“待你长大便来接你”的承诺和这个她视若珍宝的金色小匕首,关于昱哥哥,就只剩下他嘴角,那让她失了心魂的弧度,还有,还有那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将她接住的潇洒身影…… 迦昱靡挑眉,似在深思,自己好像的确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告诉过这丫头自己的名讳:“迦昱,你可以唤我迦昱。” “迦昱……”玉蛮噢了一声,乖乖点头,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慢慢的,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奇怪,惊讶得猛然抬起头来,抽空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地直指对方:“昱……你是昱哥哥吗?” “小娘子非要这么唤我,也未尝不可。”迦昱靡笑眯眯地挑唇,他虽不知道这小包子为何要这样唤他,但听起来倒也挺新奇的。 玉蛮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大概是一时被他的桃花眼给迷惑住了,心里那怪怪的感觉忽上忽下的,可就是说不清楚,她很沮丧,十分沮丧,为什么会沮丧呢,见到昱哥哥应该要高兴的,难道是因为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昱哥哥而沮丧,对了,一定是因为这样! “小包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玉蛮傻傻地看着自己,迦昱靡忍不住轻笑,曲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敲了敲。 “唔……”玉蛮呼痛,嘟着嘴,委屈万分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提到这事,顿时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一时间泪光盈盈。 “打疼了?” 暖暖的手捂住了玉蛮的脑袋,他的手指细细长长的,指节处有茧,显然是长年射箭骑马的人,可脑门碰上他的手指,还是觉得光滑得十分舒服,修长的手指在被敲红的脑门处轻轻地揉了揉。 玉蛮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阿爹,阿爹不要玉蛮了,狼兄,狼兄也有漂亮妻子了……” “原来如此……”迦昱靡点了点头,忽闻林子外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动静声,难得地带着一丝柔光的眼眸蓦然一敛。 玉蛮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当即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脑袋:“你怎么了?” 迦昱靡收回视线,轻轻拍了拍玉蛮的脑袋:“没什么。你既已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赤谷城?” “跟你?”玉蛮的手指在衣角绞啊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那里……好玩吗?” “有肉吃。”迦昱靡失笑,一语中的,戳中玉蛮最关心的问题。 玉蛮脸一红,气呼呼地瞪了回去,她什么时候问这个问题了? “走吧。”迦昱靡忽然松开了玉蛮的手,迈开脚走在前面。 玉蛮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深山,还是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昱……迦昱,赤谷城是乌孙王都,你是乌孙人?” “怎么,小娘子不叫我昱哥哥了?”迦昱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也不少……” “那当然。”阿爹成日逼她看书,有些东西死记硬背也记住了,倒不是她真的知道不少东西。 玉蛮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就改口唤他迦昱了,总觉得昱哥哥那三字忽然有些难以蹦出口,所以她选择直接忽略了迦昱靡的第一个问题,就连他戏称她为“小娘子”都直接给忽略了。 “那你是有钱人吗?”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这丫头问的问题还真直率,他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倒也可以。等回到了乌孙,你要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 他身为乌孙皇子,应该算得上是个有钱人吧? 吃肉…… 说到这,玉蛮的肚子果然咕嘟咕嘟作响……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1 那个残废 出了林子,玉蛮惊讶地发现原来不止迦昱一个人,那些人……是否可以称得上是他的仆从?因为他们看起来对他的态度很恭敬,也许就像狼兄现在当了狼王,走到哪后面总会有几只跟屁虫一样耍威风吧,看来迦昱真的没有骗她,他真的是有钱人。 “迦昱靡大人。” 那些人见到迦昱浑身是水的狼狈样,先是一惊,见到他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立即恭敬地行礼。 “嗯,回去吧。”迦昱让仆从给自己送上厚厚的斗篷,顺便也给玉蛮披上了一件。 他们这才见到迦昱身后竟然跟着一个衣履狼狈的小丫头,众人皆面面相觑,颇感意外,却碍于迦昱在场,自然不敢多问。 迦昱将玉蛮抱上了马,随后自己也翻了上来,就在玉蛮身后入座,修长的手臂将她圈在了中间,谨防她掉下去。 大概是玉蛮身上带着狼的味道,她一靠近,他们的马就开始不安了起来,要玉蛮坐在马背上,那马不崩溃才怪。 迦昱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哄得身下暴躁的骏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就连玉蛮都看得啧啧称奇,暗叹这匹马一定是母马,因为迦昱的那双桃花眼实在是太会骗人了。 “迦昱靡大人?我们就这样回去吗?”迦昱的从仆面色有些古怪地请示道。 迦昱忽然眯了眯眼睛:“难道你们要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吗?父亲大人的寿辰就在这几日了。” “可是……如果昆莫大人知道您将近来颇让人不安的狼窝给剿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里离乌孙的疆域不远,这群嚣张的狼数量庞大,已经开始威胁到乌孙商道上的安危了,不少进出乌孙的商队都在抱怨这附近越发危险,昆莫也对这些狼颇为头疼。 “你们可看见狼的影子了?”迦昱挑眉,分明是那样慢悠悠的语气,却听得人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迦昱靡大人,这……” “回去。”迦昱懒洋洋地勾起唇角,温温柔柔地拍了拍母马的背,那马便像通人气一样奔了出去,那高昂的脑袋,分明是在耀武扬威,狐假虎威,装模作样,装腔作势…… 迦昱既然这么说了,众人只得噤声。 昆莫大寿在即,迦昱靡大人却仍游历在外,毫无归心。他们好不容易将迦昱靡大人找着了,劝说迦昱靡大人为昆莫备份寿礼,迦昱靡大人显然对这事也一点都不上心,果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一行人出了深山,日夜往乌孙首都赤谷城赶去,好在这一回迦昱靡大人没有在危难他们,让他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玉蛮坐在迦昱前方,身下的马儿跑得飞快,冷风和细沙向小刀一样割在脸上,让玉蛮不禁拽紧斗篷,往迦昱怀里缩了缩,好歹用他的身子挡挡风沙。 方才玉蛮听到他们谈论着要剿杀狼窝,吓得玉蛮胆战心惊,她有些不满地嘟着嘴,扯了扯迦昱的衣服,迦昱不得不边策马边压低了身子凑到玉蛮脑袋旁,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小娘子有何指教?” 玉蛮一听他这称呼,脸上立即滑下数条黑线,脸色微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可不记得昱哥哥以前也这么没个正形的,但想到正事,玉蛮还是选择自动忽略了这个称呼,脸上带了些揣揣不安:“昱……迦昱,你们为什么要杀狼,狼是好狼,我们狼可好了,不要杀我们……” 迦昱好像已经习惯了玉蛮颠三倒四的说话风格,对她那句“我们狼”倒也不觉得奇怪,但见她那不安的神情,他只好用下巴种重地嗑了嗑玉蛮的脑袋,疼得玉蛮哇哇直叫:“好,不杀。” 诺大一个乌孙,竟忌惮一群畜牲? 迦昱不禁挑唇冷笑,昆莫是年纪大了,昏了头了吗?与其找一群畜牲的麻烦,不如踏踏实实地治他的国,如今乌孙屈居匈奴之下,杀狼祝贺算什么,他迦昱靡要挥刀,自然要将刀挥向真正值得他挥刀的对手。 “真的?”玉蛮眼前一亮。 “嗯。”迦昱不知道玉蛮为何那么关心那些狼的安危,只是笑道:“狼的英勇是我们乌孙所崇敬的。就是那些蛮横的匈奴人,也都将自己的单于比作头狼。我对它们钦佩得很,又怎么会动脑筋找它们的麻烦?” 听迦昱这么说,玉蛮总算是放心了,一路上乖巧得很。 赤谷城就在眼前,远远地,玉蛮便见到了那壮观的城池,高耸的城墙坚不可摧,城门大开,进出城池的人接踵磨肩,就是在云中时玉蛮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这样繁华壮观的城池,不知道和阿爹口中最繁华的长安相比又该如何? 玉蛮觉得一切都很新奇,一望无际的草原,帐篷和牛羊多得让玉蛮的眼睛冒金星,巍峨的城池矗立在这片绿洲之上,进进出出的车马还有带着刀器的人从各个方向而来,这里的人穿着不同的服饰,嘴里说着不同的语言,民风热情开放,玉蛮都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壮观的场面。 “好多人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玉蛮看得眼都花了。 “那是自然。昆莫大寿在即,光是各国使臣的车马就已经足够拆了城门了。”迦昱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呼哧呼哧的热气喷撒在玉蛮的耳蜗里,痒得她咯咯直笑。 “迦昱靡大人!迦昱靡大人!”远远的,城池里就有人驾马出迎,越靠近赤谷城,迦昱的架子就端得越正经,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来他家里一定有很可怕的阿爹,就像她的阿爹一样。 那些人靠近了以后便立即下马向迦昱行礼,看得玉蛮目瞪口呆,迦昱家里一定很有钱。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我?”玉蛮缩了缩脑袋,总觉得他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不仅如此,周遭似乎有无数的目光朝她射来,看得玉蛮十分不自在。 “他们见惯了漂亮的女人,乍一见你,自然觉得新奇。”迦昱一本正经地解释。 玉蛮平时憨傻,这下却极其精明,他的意思是她生得丑吗? 玉蛮撅了撅嘴,独自郁闷。 迦昱下了马,将玉蛮也抱了下来,立即就有人恭敬地将迦昱的母马牵了下去,那匹母马还老大的不乐意。 “王兄!王兄!” 就在此时,一匹高大的白马飞奔而来,一抹艳丽的娇小身影便直接从还在飞奔的马背上跳了下来,直奔迦昱而来。 这少女生得俏丽,声音也如银铃一般灵动好听,笑起来时,整个人好像都在闪闪发光,从额前的铃铛到手腕上的铃铛,还有那双英姿飒爽的马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十足,好看极了,看得玉蛮好生羡慕。 那好女好像也没有看到正站在迦昱身旁的玉蛮,直奔迦昱怀里,急躁地问道:“王兄王兄!我求你件事!” 果真无时不登三宝殿。 迦昱挑了挑眉,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侧了个身,害得这漂亮的少女差点栽倒在地。 那少女也不在意,笑嘻嘻道:“父亲大人不准我入上席!王兄,你帮帮我!” “上席皆是各国大人王公贵族,你一个小丫头,自然不能入席。”迦昱眼也不抬,没有半分同情心。 “可是我要见匈奴王墨折啊!我听说那是匈奴有名的美男子!王兄,你帮帮我!” “匈奴?”迦昱眯了眯眼睛:“那银翘恐怕要失望了,这一回来乌孙的恐怕是匈奴的十三殿下容祁。” “啊?”这名唤作银翘的少女一脸苦相,方才的兴奋瞬间化作了无:“那个残……” “银翘!”迦昱一声及时喝止,才没让银翘将那“废”字脱口而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2 惊鸿一瞥 二人用乌孙话交谈,玉蛮全然听不懂,她个子小小的站在迦昱身边,一身灰头土脸,从头至尾,银翘几乎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迦昱,我饿了……”玉蛮扯了扯迦昱的袖子,仰起脑袋看他。 细细的声音听起来脆生生的,让人想忽略都难,迦昱低下头,见她满腹委屈地嘟着嘴,看来是忍了很久,不由得挑唇一笑。 迦昱还未回答,银翘却已经惊讶地蹬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鬼一样,俏丽的手指直指玉蛮的鼻子:“你你……你叫王兄什么?!” “迦昱啊……”玉蛮一紧张,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迦昱就站在那,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互相瞪眼,银翘是满满的飞扬跋扈,玉蛮那小包子也不是好惹的,被银翘这么张扬地瞪着,竟然也能淡定地睁着眼睛看回去,只是一脸困惑,不明白银翘为什么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银翘呆了呆,也没想到玉蛮竟然如此淡定地看着自己,好半晌,银翘那立体俏丽的五官才皱成了一团,紧张地一把拽过玉蛮纤细的胳膊,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教训道:“被人听到你就完蛋了!要称呼我王兄为迦昱靡大人!” 玉蛮无辜地睁着漆黑的眼眸眨了眨,红润的嘴唇动了动,迦昱靡大人? 好像是总听到人这么称呼他,可是他自己告诉她他叫迦昱的啊。以前叫昱,如今叫迦昱,现在眼前这个女孩却要她唤他迦昱靡大人,怎么名字越来越长了…… 见她还是傻乎乎的样子,银翘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跺脚:“你怎么那么傻,这么笨的人我王兄怎么会留在身边当仆人!总之你记住了,以后不能随意称呼大人的名讳,否则就是我想救你一条小命也无计可施!” “银翘,她是我的客人。(.好看的小说)”看戏看得舒坦了,迦昱靡这才慢悠悠地挑唇,把玉蛮从银翘的魔爪中拎了回来,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客人?”银翘再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公主身份,压低声音咳咳,装模作样地想要掩饰自己刚才那粗鲁的模样,故作优雅地伸长了脖子:“咳,既是王兄的客人,那便是本公主的客人,看你的模样,是汉人?” “唔,应该是吧。”玉蛮下意识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耳边仿佛又响起阿爹震耳欲聋的暴喝声不断强调着“老子是汉人,你这小狼崽子当然也是汉人!” 银翘一喜,自来熟地挽住了玉蛮的手臂就往城池里带:“你真的是汉人?我听人说,汉人身量矮小,看你的样子,果然矮小嘛!” “……” 玉蛮看上去十三四岁,除了模样长得稚气了些,个子比起其他同龄的汉人女孩都还算是高挑的了,和银翘站在一起,几乎是一般高,也不知道她从哪看出她长得矮小了? 迦昱靡忽然被两个丫头谅在了那,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失笑,好啊,这两个丫头倒是熟得快,把他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一方,玉蛮本就是个神经大条的人,银翘又热情单纯,竟然聊开了,身后的从仆纷纷跟了上去,簇拥着二人往赤谷城里去。 “你叫什么?我叫银翘,是乌孙公主,我母妃是乌孙左王妃,我和迦昱靡哥哥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迦昱靡哥哥从小就由我母妃抚养,和我可亲近了!你是我迦昱靡哥哥的客人,那一定很了不得,你是汉人大官的女儿吗?”银翘难得见到年龄相仿的同伴,一时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唔,我阿爹是道士!”玉蛮眨了眨眼睛,阿爹当大官的模样她可想象不出来:“我叫玉蛮。” “道士?不是不可以娶妻的吗?你真有趣!”银翘新奇地叫了出来,把玉蛮揽得更紧了:“走走走,我带你去沐浴更衣,你脏死了,也不知道我迦昱靡哥哥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难不成他把你丢到茅坑里去了吗?” “迦昱靡……”玉蛮的脑袋里灵光大闪,惊呼出声:“啊!” 这一声大叫,把银翘也吓得不清,跟着大叫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玉蛮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恍然大悟:“靡……这是……乌孙王族才有的名字?!” 她在书上看过,乌孙乃西域大国之一,靡字称号,只有乌孙真正的贵族才有,即使迦昱靡不是皇族,那也定是立下赫赫大功而被乌孙昆莫赐名的人。 银翘目光奇怪地斜向一脸惊讶的玉蛮:“你现在才知道呀?!不过迦昱靡哥哥看起来待你极好,你瞧,他竟然允许你直呼他的名讳,这么亲昵,就是母妃也不曾只呼迦昱靡哥哥为迦昱,说不定呀……” “迦昱果然没有骗我!他是有钱人!”她果然可以吃好多肉! 玉蛮正沉浸在一脸满足的喜悦之中,压根没听到银翘在嘀咕什么。 银翘见她笑得灿烂,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说不定我们会变成一家人哦!不管不管,反正你现在又不是迦昱靡哥哥的人,我要比迦昱靡哥哥对你更好,以后乖乖跟着我,好处多着呢,知道吗?看你那么小,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们就是好姐妹。” “可你明明还没我高。”玉蛮撅着嘴,语言犀利了。 银翘的脸一青,当即咋呼起来:“谁……谁说的!我比你高!总之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又不是看个头的。”玉蛮平时说话颠三倒四,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句句犀利。 “呃……”银翘羞愧,哼了一声:“那好,那你说,你多少岁了!本公主马上就要十五了,再说了,喊我姐姐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吃亏!” “唔……”玉蛮为难地挠了挠脑袋,说实话,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多大了,听阿爹说,她应该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了,但到底是十三还是十四呢,银翘说她快要十五了,那就是十四咯,所以她也有可能和银翘一样大啊。 银翘见她说不出话,就当她默认了,当即高兴地攀着她又聊了起来:“你知道吗?明天是我们昆莫的大寿,各国国王还有使臣都来了,今晚的宴席肯定热闹!只可惜匈奴王墨折没来啊……” 银翘说到墨折的时候,一脸神往,连玉蛮都忍不住好奇了:“这个人很厉害吗?” 没想到被玉蛮一问,银翘的脸忽然红了,娇嗔道:“你干嘛这么看我!他……哎呀,我不知道啦!反正他又没来,刚才迦昱靡哥哥也说了,匈奴来的是那个残废的殿下,诺,那就是匈奴使臣的车帐,那个人一定就坐在车里。真可惜,我听别人说,墨折可是少见的美男子,这回竟然没来啊,那个十三殿下,这几年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肯定生得丑陋,还是个残废……” 银翘后面说了什么,玉蛮已经没有听到了,她的目光已经顺着银翘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四下无风,仅有的微风也撩不动厚重的车幔,敦厚的马车雍容华仪,缓缓从西侧朝城池驶来,缓慢而优雅,从容而不惊,前后的侍从队伍长得不见首尾,马车后面跟着的是匈奴送来的贺礼,一车一车的,竟然装满了二十多辆车。 玉蛮的眼睛睁得有些疼,大风突起,那为首的马车车幔忽然被掀开了一个角,白衣一晃,仿佛还有墨色的一角,好像是那人的黑发,也跟着轻轻地扬起,白衣如淡漠的云,黑发如恣意的墨,玉蛮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却看不到车内人的容貌,只是这么粗略地惊鸿一瞥,玉蛮已经没来由地心底一跳……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3 银翘的鬼主意 脑袋里不断有那道白色衣摆的一角撩动着,玉蛮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冒泡,恍恍惚惚间,人就已经地被银翘拉着手带回了寝殿。 扑通一声,银翘不由分说地就把玉蛮推进了池子里,温热的水呛得玉蛮猝不及防,那水是热的,玉蛮几乎是被扔进去的,那感觉简直是水深火热啊,吓得玉蛮哀嚎出声,挣扎着要往上爬。 银翘趴在池子边哈哈大笑:“不准爬上来不准爬上来!你们快快快,把她按下去!” “是!”两侧的侍女听到了命令,纷纷撩起袖子围了上来,玉蛮面露惊恐,哇哇大叫,几乎是一瞬间就已经被无数双手给扒了个精光,那些手在玉蛮身上搓啊揉啊,在她脑袋上转啊摸啊,玉蛮受不了,红扑扑的脸上又是哭又是笑,力气惊人,好几次都把这些人高马大的乌孙女人给推得四脚朝天。 等到玉蛮总算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简直跟打过一场战一样,那些奉命来侍候玉蛮沐浴更衣的侍女全都湿成了落汤鸡,无一幸免于难,就连躲得远远的银翘都被溅了一脸的水,裙子也湿了一大片。 玉蛮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抱怨:“我洗过澡了!” 七八天前刚洗的! 银翘才不管玉蛮那委屈的神情,她已经完全进入了姐姐的角色,当姐姐的自然一切都她说了算,玉蛮只有乖乖听话的份,而且当姐姐的要大度,就算妹妹不懂事她也不能生气。(.) 银翘忍了忍,决定忽略玉蛮溅了自己一身的水,拍拍手,昂首挺胸风风火火地又吩咐了下去:“换衣服换衣服!都快晚上了,再不换就来不及了!” “啊!”玉蛮见到无数双手又朝她伸来,不经面色大变,在一片惨叫声中,玉蛮又被折腾了一通。 天已经黑了,王城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寝殿外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从宴席上传来的声音。 银翘的寝殿里,玉蛮扭扭捏捏地躲在柱子后面就是不肯出来,最后还是银翘用暴力解决,硬生生把玉蛮给拖了出来。 没有了柱子的遮蔽,虽然银翘早已经把所有人都轰出了屋子,此时房间里只有她二人,可玉蛮还是感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别扭得很,很没安全感。 她的脸色微红地低下头来,两只手也在前面绞啊绞,坐立不安。 她一直都穿阿爹改小的道袍,还从来没穿过这样漂亮的衣服,红红的衣裙贴在身上,俏丽的银线在裙子上勾着花,腰间的带子上挂了一圈的小铃铛,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如藕,腕上的铃铛随着她轻轻的动作脆生生地发出声响,脚上踏着小胡靴,俏皮又生动。 这一身打扮,分明完全与站在她面前的银翘一模一样,就连从来都乱糟糟成一团的黑发也被散落了下来,扎成了小辫子,那模样与银翘的也是一样的。 银翘在玉蛮眼里是极美的,她笑起来时好像连太阳都要重新升起来了,爽朗得让别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可是有时候又古灵精怪得可怕,就像她在打主意要把她丢到池子里洗澡时的样子,两只眼睛都在冒光,玉蛮到现在还仍心有余悸。 不过同样的打扮发生在玉蛮身上,玉蛮就没那么自在了,她总觉得,银翘这样子是漂亮,她的样子肯定看起来就是不伦不类。 果不其然,银翘盯着她看了好半会却一句话也没说,玉蛮一急,窘迫万分,身手就要去拽自己头上好不容易编号的辫子:“我不要穿这个!” “别别别!不准动!”银翘立即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拉住玉蛮乱动的手,脸上竟也有些红红的,张了张嘴,眼底还写满了惊讶,一时间居然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了起来:“很……很好看!玉蛮!你吓到我了!不不不,是惊喜,是惊喜!你穿我们乌孙的衣裙就是好看!看来你注定就是我们乌孙的小媳妇,迦昱靡哥哥看到了,一定会,一定会……一定会比我刚才还要丢脸!” 对,就是丢脸!她都看呆了!没想到原本灰头土脸的玉蛮被打扮过后,竟然比他们乌孙的小姑娘还要好看!玉蛮看上去就跟小孩子一样,小小的包子脸红起来的样子却俏丽极了,黑黑的眼睛灿灿的,像月牙儿一样美丽,白皙的肌肤被着艳丽的红裙衬得更加娇俏,她刚刚是看得呆住了啊! “真的吗?”玉蛮月牙一样的眼睛果然发出了亮晶晶的光泽,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脸颊两侧还有些红,一脸小心翼翼地询问银翘。 “当……当然!”银翘的脸竟然也被玉蛮这澄澈的目光给看红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手拉着手,互相红着脸互瞪着。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打扮得一模一样呢?”玉蛮忽然想到了关键点了,纳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把银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嘻嘻!”银翘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她不知从哪掏出的两方面纱,像变戏法一样遮蔽住了玉蛮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下一秒,她自己脸上也多出了同样的一方面纱,一时间两个人竟然更加分辨不出真假了:“玉蛮好玉蛮,你要帮我!” 玉蛮睁着眼睛看她,倒还真没伸手去扯面纱。 “各国使臣为贺我们昆莫的寿辰千里迢迢前来乌孙,今夜父亲大人要为各位大人设宴接风,可热闹了!我想去上席看看,那里坐的都是大人物!”银翘越说越兴奋,可是她是未成年的公主,不得入上席,要不今天也不会眼巴巴地在城外盼着迦昱靡哥哥回来帮帮她了,谁知道迦昱靡哥哥也不肯帮她。 她身为公主,虽然也能入席,可她所在的席位离上席远多了,别说要看一看那些各国的大人长什么样了,就是他们是人是鬼她都看不清。 银翘此番见到了玉蛮,心里自然又生出了一个鬼主意。父亲大人不是不准她入上席,还让人盯着她吗,让玉蛮代替她,以假乱真,能有谁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席上了?! 银翘生怕玉蛮不答应,好说歹说哄着她:“好玉蛮,你代替我入席,可有好多好吃的呢!如果你也想到上席去看看……大不了……大不了等我看过了再溜回来替你,让你也去看看嘛!” 玉蛮被银翘晃得头晕,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一听到有好吃的就欣然答应了! ------题外话------ 下章有高潮,你们期待的容祁与玉蛮相见,还赙赠亲密接触哦!姑娘们赶紧出来冒泡贿赂本乌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4 昱哥哥救我 玉蛮被银翘给骗了,她以为宴席上就有吃不完的肉,可谁知道最后她不仅肉没吃到,还生生地被饿得不行。 好几次她想摘掉脸上的面纱,跟在她身旁的银翘的贴身侍女就会不断地朝她眨眼睛,生怕她将面纱摘了下来,这出掉包的好戏就露馅了,可是不摘掉面纱要怎么吃东西呢! 玉蛮好苦恼,就连身旁的侍女都不再敢拿眼睛去看她,生怕被她满是怨念的委屈眼神给凌迟得体无完肤。 周围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们都是和银翘一样来自乌孙各个贵族的小姐,远处的篝火向上高高蹿起,不知是谁一声高呼,整个宴席的场面顿时间沸腾了起来,热舞的女郎扭动着身躯,热情而奔放,年轻的少年和高壮的勇士发出了呼声吹出了口哨。 上席离得这里有些远,银翘一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玉蛮对那远处的上席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银翘为什么非要跑过去看不可,有什么好看的呢,就算是乌孙昆莫,就算是匈奴单于亲自来了,难道还能和别人长得不一样不成? 又不多个眼睛少个耳朵的。 一坛坛的酒被下人扛了上来,一只只烤出的全羊杯挥刀切块送到各位大人的面前,玉蛮看得眼馋得不行,肚子咕嘟咕嘟直叫。 大概是银翘的身份太过尊贵的缘故,银翘的侍女又怕她开口就露了馅,玉蛮索性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吭过,也不动手拿桌上的肉吃,周围的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起疑,反正她们也不敢主动与乌孙公主说话。 周围的女孩们都各自凑成一堆堆,笑得欢畅极了,手里的小刀插着香喷喷的肉,大口喝着酒,阿爹若是看见了,肯定要说她们这些野蛮人粗鲁,可是玉蛮却看得羡慕极了,她现在满腹委屈,臭迦昱,坏迦昱,还骗他跟他回家就有肉吃,臭银翘,坏银翘,还说宴席好玩得很! 刷地一下,一直在忍耐的玉蛮终于站了起来,不在沉默中灭亡,定在沉默中爆发,吓得那侍女都差点哭了,生怕玉蛮说闹脾气就闹脾气,连忙抢在玉蛮开口前抢过话头:“公主殿下可是累了,要回殿?” 面纱下,玉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侍女连忙干笑道:“公主定是喝多了酒,迦昱靡大人吩咐过您不应该喝太多酒的,奴婢扶您歇息吧?” 玉蛮更加泪眼汪汪了,她连一口水一口肉都没沾到呢! 不等玉蛮开口,那侍女就已经连拉带拽地将玉蛮给带走了,好在宴席上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席。 绕过与宴席上热闹沸腾的气氛相较起来而显得冷清非常的几座宫殿,玉蛮渐渐地离得那热闹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玉蛮肚子里大鼓的声音就更加嘹亮了。 “我好饿呀!一点也不好玩!银翘骗我!”玉蛮走在前方,满腹委屈地发着牢骚,那远远跟在她后面的侍女更是一声也不感吭,直觉得自家公主这一回真的太过分了,欺负了可怜无知的玉蛮。 “我……”玉蛮气呼呼地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阵幽幽的旋律如一阵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冷清而寂静的旋律像一道无形的细弦钻进了人的身体里,将焦躁的玉蛮生生地缠绕住了,她的身体和思绪竟然也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停留在了原地,心头蹿起的小火苗仿佛也缓缓地被安抚,被扑灭…… 低低而鸣,如清泉幽咽,缥缈低沉,似薄雾如幻,那声音似有人在喃喃自语,又似一声叹息,不仅连玉蛮像被摄了心魂,就连那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侍女也一时间失了神,待她回过神时,前方哪里还有玉蛮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玉蛮像被那无形的细弦拉着走,她澄澈的黑眸里也仿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透着迷茫,待她回过神时,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寻着这声音而来的,那原本缥缈的声音越发地真切…… 忽然之间!那乐声戛然而止,止得突兀,那根紧紧牵引住玉蛮的细弦好像也在突然间绷断,玉蛮一怔,脑袋一白,眼底那茫然的薄雾也跟着骤然消散,整个人好像一瞬间清醒过来了似的。 此刻的玉蛮惊讶得简直要在嘴里塞个鸡蛋不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上树的,此刻她正站在树杈之间,浓密的枝叶将她的身体遮蔽在其中,只差一点点,玉蛮只要再多走一步,她就会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了。 回过神来的玉蛮面色刷地一白,连忙猫着腰趴了下来,手脚紧紧地抱着枝干,脑袋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这是不是就是阿爹所说的魔怔……阿爹说过,西域人最擅长这些迷惑人心的东西,对,一定就是这样…… “殿下,离席太久只怕不妥,还是回去吧?” “嗯……” 一声从喉咙间淡淡溢出的单音响起,四下便再一次恢复了一片寂静,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显得有些寂寞。 玉蛮探头往下望去,那双晶莹的黑眸不由得蓦然一凝,宽阔的石路上,白衣翻飞,是夜里的风太过肆虐了,卷起了他静静垂落的衣摆,墨黑的发并未束紧,垂落下了几缕随意的闲适,玉蛮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头发可以黑得那么漂亮,黑发被风吹动,发尾纠缠,又轻轻落下…… 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之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之下,玉蛮看不清他的面容,月光清辉洒落在他身上,皎洁又幽静,幽静得神秘……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高大的黑衣男人,两只手在他身后推着轮椅,并不敢推得太快。被人用轮椅推着,本来应该是一件十分狼狈的事,可是坐在那上面的人却是那样从容淡漠,躲在树上的玉蛮无端端地慌乱了起来,刚才那引她来此的乐声,是他吹的吗?那么他又是用什么吹奏出的呢,玉蛮只看到孑然一身静静坐在那上面的他一人而已,就连在后面推着轮椅的那人身上也并无带任何可以发出那样好听的声音的乐器。 不知道是不是玉蛮太过紧张的缘故,躲在树上的身子竟然不自觉地晃了晃,地面上那道纤白的身影忽然一凛,修长的手从袖摆下抽出,指尖一凝,不知何时,他的手指中间竟捏着一枚翠绿的叶片,咻的一声,那叶片竟化作了利刃,破风擦出,直朝玉蛮藏身之处而来…… “啊!”玉蛮惊呼出声,头顶的树叶顿时间像下雨一样纷纷砸下,整棵树好像都跟着晃了一晃,玉蛮面色苍白地死死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凌空了,下一秒肯定就要砸到地面上,也不知道是脑袋砸地还是屁股砸地,如果是屁股砸地,最多就是躺上几个月不能动弹,如果是脑袋砸地,那说不定脑袋就要开花了…… 轮椅之上,那双幽深淡漠的眼眸忽然一敛,他浑身一震,似有一瞬的慌乱在眼中闪过,时间仿佛也跟着放慢了一般,那道边惊叫边胡乱挥舞着四肢的娇小身影从半空中坠下,他心头一颤,这一幕,这一幕…… 像是生根发芽在心底,即便想忘也忘不掉的似曾相识。 一声轻叹,容祁的身体已经本能地从轮椅上跃起,一时间衣袂翻飞,黑发兀自散落,修长的臂弯一拢,温软娇小的身驱已经在他碰到她的第一时间紧紧地缠了上来,两只手臂几乎要将他缠得窒息,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开,双脚也自动地缠上了他的腰,耳边是她委屈的声音:“唔……我不要死掉,不要死掉!昱哥哥救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5 温馨一下 昱哥哥救我…… 那细细的声音像一道电流钻进了耳蜗里,容祁眸光一颤,静如止水的深潭中犹如顷刻间的黑莲绽放,熠熠生辉。 霎时间,漫天的树叶落下,纷纷绕绕,分外妖娆。 搂着这道温热身驱的手臂不由得更加用力,好像只要稍稍松开,就会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臂弯间流失似的。 玉蛮浑身哆嗦着,可久久没有预想中的脑袋开花发生,她惊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亮晶晶地颤动着波光粼粼的涟漪,馨香的气息钻进她的鼻息里,是他衣衫的味道,玉蛮一愣,搂着他脖劲的手更进了,眼里一颤一颤地,不禁将脑袋埋首在了容祁颈间。 嗅到那味道,好像什么危险都不必害怕,莫名地安心。 头顶的树叶落了一地,世界都跟着安静了下来,不染尘埃的白袍在半空中拂开,黑发肆虐飘扬,容祁空出一只手猛然在树躯上一拍,抱着玉蛮的身子这才连忙往后震去,面露急色的堪言早已经将空出的轮椅推了上来,容祁稳稳入座,一只手仍然紧紧扣住玉蛮的腰,容她死死地挂在自己身上。 温热的呼吸从玉蛮的头顶拂过,抱着她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只是自己靠着的那人的胸袒在剧烈起伏着,胸前的衣襟也被自己扯得微微有些零乱,那倏然散落的一头长发美得让人惊叹,此刻更是毫无束缚,一缕发丝沾在玉蛮的脸上,痒痒的。(.) 好半天的寂静,他没有说话,玉蛮又保持着那个紧紧挂在他身上的动作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来…… 忽然之间,玉蛮有些紧张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大口了起来,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窒息,那双小鹿一般惊诧的眼睛闪闪抖动着,半寸也舍不得离开那纷飞的落叶之下,那双眼中温存停留的潭中映月,好似有朵花在悄然绽开。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垂下头来看她,淡漠的眉宇间慢慢浮上一层温润,丰神俊朗,比倒映在潭水中的皎洁的月华还要动人,倾泻而下,映入了玉蛮的眼睛里。 玉蛮傻傻地发呆,而他却好像也在发呆,默契的沉默持续了好久,漫天叶子落尽,而这一眼,仿佛要望进沧海无穷。 玉蛮无端地慌乱了起来,他惊为天人的淡漠面容比淡薄的月光还要显得苍白,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额际好像有一层薄薄的冷汗在冒出,玉蛮忍不住伸出手来去触碰他额际的汗珠,还没碰到,就陡然清醒了一般,连忙缩回了手来,怯怯地看着他。(.好看的小说) 容祁不由地扯动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怀里的人儿仍胆怯地坐在他的腿上,一身精致的衣裙很适合她,从树上坠落的那一瞬,他曾以为自己看到了翩翩飞舞的彩蝶,只是这彩蝶明显笨拙得很。 那双小鹿一般明亮的眼睛比起小时候多了一分羞怯,胆子倒是没有小时候那样大了,要知道,他印象中的玉蛮,可真是无法无天得让人头疼,如今长大了些,倒变得胆小了。 她的面上有面纱遮蔽,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也被编成了漂亮的辫子,可尽管如此,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样纯净无比的眼睛,还有那一声委屈的“昱哥哥”……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堪言摸不着头脑,但很识时务地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站在原地抠了抠鼻子,堪言挪向那棵玉蛮藏身的大树,手一用力,把那枚深深嵌入树躯里的那片叶子给拔了出来,嘴里还不自觉地啧啧了两声,殿下的内力见长…… “刚刚那首曲子是你吹的?”玉蛮眨了眨眼睛,完全忘记了自己仍然坐在人家腿上有何不妥。 容祁微微一愣,没有想到玉蛮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默了默,他点了点头,淡淡笑道:“你听到了。” 这一笑不打紧,却将玉蛮看得又是一愣,脑袋里一片走神,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好像看痴了一般。 好半晌,玉蛮才讷讷地缩了缩脑袋,好奇地问道:“可是我没有看到你身边带着乐器。” 容祁漆黑的眼睛仿佛望不到底,唇角的弧度更加深邃,袖摆一拂,从半空中正好捞过一片正在遥遥下落的青翠的叶子,手心在玉蛮面前张开,干净漂亮的手指好修长,那片翠绿的叶子躺在他的手心里,好像也变得更加好看了一些。 面纱上方,玉蛮漂亮的眼睛再一次闪过一抹惊讶,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容祁的掌心,指尖碰到他略微有些冰凉的掌心温度,好像触电了一般,玉蛮缩了缩手,但还是敌不过心底的好奇,容祁的耐心十分让人钦佩,只是静静地将手心摊开在她面前,等着玉蛮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拾起了手心的叶片。 “这也能吹出那样好听的声音吗?”玉蛮抬起灿如星辰的眼眸看他,眼底难掩孩子气的新奇。 容祁的嘴角噙着笑,怀里坐着她,对这样的聊天方式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显得是那么的自然,画面是那么的和谐。 玉蛮像是受到了鼓励,将叶片含在双唇之间,憋红了脸吹了一吹,面纱都被吹得微微上扬了,可那叶子愣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玉蛮脸一红,窘迫地撅起嘴,正要斥责容祁骗人。 不料容祁却静静地凝视着她,像是在纵容一个犯傻的孩子,嘴角蓦然上扬,就连那幽深的眼底都爬上了笑意,真好看,好像只要他一笑,整个世界都会黯然失色…… 玉蛮看得一呆,抱怨的话就硬生生憋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只得郁闷地嘟起了嘴,亮晶晶的眼底却已经不自觉地爬上了欣喜,好像只要逗得他一笑,自己就会有无比的满足感。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6 天字一号傻丫头 容祁的视线落在了玉蛮襟前若隐若现的金色一角,那是玉蛮时刻不离身的金身小匕首,被迦昱靡带回赤谷城之后,银翘便献宝一样找出小红绳,以这精致的小匕首为坠子挂在了玉蛮的脖子上,玉蛮起先不肯,觉得这样子很像王屠夫家的黑犬,银翘以挂在心口的东西才是最珍视的东西为理由说服玉蛮,玉蛮这才妥协。 此刻感到容祁的目光正落在她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上,正在憋红脸努力吹叶子的玉蛮立即警惕地抬起头来,虎视眈眈地丢掉手中的叶子,双手护住脖子上硌得有些生疼的金色小匕首,语气不善:“你也在打它的主意吗?!” 流浪在外的时候,和她打过架的那些小乞丐都在打它的主意,小匕首虽小,但毕竟是真金做的,融化了可以买好多肉包子。 不过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就连身上穿的衣衫也是极好的,一点也不像是需要抢她的小匕首换钱的人,玉蛮不禁有些糊涂了。 见她璀璨的水眸忽然间凝起一股敌意,就像是护犊的小猫嚣张地亮出了爪子,容祁轻轻扬起唇角,淡漠的寒冰渐渐已是温润如玉,幽深如墨玉的眼底竟是如水的温柔:“你还留着它。” 愣了愣,玉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在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她极好,这样温柔的笑容让玉蛮不禁恍神,她这样和他说话,难道他一点都不恼吗?要换作是阿爹,早气得跳起来到处找棍子抽她了,要唤作是迦昱……玉蛮抖了抖,要唤作是迦昱,她才不敢这么嚣张呢,迦昱那张嘴毒着呢,时常能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你不恼?”玉蛮张了张嘴,连她自己都忘了坐在他怀里坐了多久,好像是不愿意去想,这样窝在他的怀里,好舒服啊,衣衫上淡淡的馨香好好闻,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带着宠溺,尽管玉蛮不知道这样的宠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蓦地脸红,埋下首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金色小匕首:“这个不能给你。” 容祁黑眸幽深,深如一个无尽的漩涡,那眸光里的东西很复杂,玉蛮低着头并未看清。 “他们说……他们说这是定情信物……”玉蛮越说越觉得脸红心跳:“小时候,阿爹罚我默书,不得睡觉,我便望着天上发呆,对着小匕首和昱哥哥说话,我问它昱哥哥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呢,昱哥哥是不是忘记答应过玉蛮的事了,昱哥哥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有漂亮的妻子了……” 玉蛮神色有些迷惘,好像早已经忘了自己在何时何地,目光穿透了那柄越发亮丽的金色,时光好似也回到了那无数个喃喃自语的夜晚。 容祁心底一颤:“玉……” “不过我已经找到昱哥哥了!”玉蛮忽然抬起头来,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漫天的星星好像都揉进了那双眼睛里,弯弯的眼睛皎洁如月牙儿,灿烂无比。 容祁略显消瘦的肩膀陡然一震,定定地凝视着玉蛮单纯璀璨的笑颜…… “就是迦昱带我回赤谷城的,迦昱说他是很有钱很有钱的人,我想吃再多的肉也没关系。不过我也是来了这里以后才知道的,原来迦昱不叫迦昱,别人都要叫他迦昱靡大人,靡噢,我在书上看过,是乌孙的皇族才有的封号……”玉蛮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絮絮叨叨,啰嗦个没完。 容祁略微蹙眉,她眼睛里的笑好像要灼伤了他的眼,胸腔猛然一阵翻腾,容祁的面色一白,当即紧紧地皱起了眉,腥甜的味道好象也要翻腾出来,他连忙拂袖,苍白的指尖抓住宽大的袖摆掩在了嘴边,剧烈而低沉地咳了起来。 “殿下!”堪言没料到容祁会在这时候发作,近来殿下的情况明明已经好转了啊!堪言想上前替容祁输气调息,容祁的方位正背对着他,不料他还没上前就已经被容祁慌忙抬起的另一只手给喝止住了,即使他心急如焚,也不敢忤逆容祁的意思。 “你怎么了?!”玉蛮絮絮叨叨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心里没来由地慌乱了起来,她连忙地抬起手要去触碰他苍白发汗的脸,指尖还没触及,却已经被一只汗湿了的大手给握在了掌心之中,她没能碰到他的脸。 “我没事。”容祁强制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腥味,原本就淡薄的唇此刻竟然显得更无血色了,他低喘着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是平静淡漠,嘴角挂着淡笑,好象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玉蛮的错觉。 “你是不是很疼?”玉蛮看他笑,可这一回却一点也不感到开心,即便看到他笑,仍突然感到心底疼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可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影响到她的心情。他的黑发如绸缎,衬得他此刻的脸色更加苍白,比他身上不染尘埃的白袍还要苍白,但是他一点也不显得狼狈,仍是那样淡漠,甚至清高傲岸得让人不敢亵渎。 玉蛮的眼眶莫名一红,容祁一愣,不由得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擦拭过玉蛮的眼角,语气清淡,却依旧温和,玉蛮听到的,是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傻玉蛮……” 天底下最笨的傻丫头! “昱……”玉蛮的眼中氤氲着一层雾气,眼前那张英俊而苍白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模糊,玉蛮的神情更显得茫然,嘴里脱口而出,完全不经过大脑。 眼前的人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很近,又好像很远…… ------题外话------ 嗯哼,推荐朋友的现代文《强宠隐婚小妻》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7 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你在这做什么,让王兄一通好找。” 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暗处走来,步履稳健,倒听不出丝毫急迫,迦昱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忽明忽暗,讳莫如深。 容祁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顿,坐在他怀里的玉蛮立即脖子一缩,如临大祸一般从容祁腿上跳了下来,好像自己果真做错了什么被当场抓包。 见她缩头缩脑的样子,迦昱笑了,十分自然地牵过玉蛮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旁,说是呵斥,语气却平缓得很,好似在谈论天气那么简单:“胡闹,在十三殿下面前如此无礼。” “迦昱……”玉蛮委屈地撇了撇嘴,可转念一想,迦昱现在肯定将自己当作了银翘,她可不能拆了银翘的台,玉蛮只得老老实实地学着银翘的叫法改口道:“迦昱靡哥哥……” 迦昱没理她,转而看向容祁,唇畔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双盈盈带笑的桃花眼却让人体味不到丝毫愉悦之意,迦昱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坐在轮椅上却丝毫不显狼狈的容祁:“让十三殿下见笑了,这丫头素来顽劣,就是父亲大人也管不了她。” 月华倾泻,容祁一身白袍,在这清冷的月的映照下,更显淡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仿佛也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雾,他微微颔首,算作示意。 “殿下还是尽快回席的好。”迦昱也随之颔首,以手按胸,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拉过玉蛮的手便走。 不知怎的,玉蛮觉得从头到尾一直都笑盈盈的迦昱浑身好像都在散发着一层危险的气息,若不是她的手被他握着,她恨不得能躲得越远越好,此刻的玉蛮正埋着头自顾自地走神,倒是顺从地被迦昱拉着带走。 一路上,迦昱不再说话,气氛反而沉默了起来,入冬的夜晚散发着一层刺骨的寒意,偏偏今夜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起来,玉蛮偷偷抬起眼皮,想要去观察迦昱的神色,却发现光线不佳,只能看到迦昱俊朗的侧脸,却看不到他面上的丝毫神色。 玉蛮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迦昱靡哥哥……” “怎么,知道错了?”迦昱唇角的弧度噙着一股戏谑,可玉蛮还是觉得阴森森的,总觉得今天的迦昱好像随时可能爆发的暴风雨,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玉蛮撅了撅嘴,觉得自己真是顶好的人,银翘可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讲义气的朋友了,明明自己是代银翘被迦昱训斥,却还不能反驳…… “银翘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迦昱见她完全是一副傻呼呼的样子,就是脾气再好也要让她气出毛病来了,匈奴容祁……那个人,既有本事在如今的匈奴仍占有一席之地,非极有耐性之人,就是城府极深之人,他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这下玉蛮机灵了,眼睛眨呀眨呀,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顿时气呼呼地跳了起来,扯掉面上的面纱,恶狠狠地瞪向迦昱:“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银翘了!” “我从未说过何时以为你是银翘。”迦昱不冷不热地白了玉蛮一眼,那双桃花眼做出这个动作来,简直是风情万种,可眼底深处,那琉璃一般的波光璀璨之下,却是深不可测的思虑,略带寒意。 玉蛮被堵了一句,一时语塞,脸色涨了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和迦昱吵架,从来没占过便宜,一时间那气焰嚣张的小野猫顿时垮下肩来,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你故意的!” 早知道,她就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被迦昱训斥一顿了,臭迦昱,坏迦昱! 今夜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玉蛮总觉得心底好像有一处被揪着,有一些东西蠢蠢欲动,就要破壳而出,可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生。 她被迦昱拎在身旁,两人正在怄气,一路无话,玉蛮极力地想忍住,可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地回过头,快速往身后已经落得极远的那道从容淡漠的身影望去,望见的,却只有一个更加模糊的,渐去的背影罢了。 堪言站在容祁身后,几次想要揣测容祁的心思,却发现他的面上早已经是往日的那般平静淡然,带着目空一切的冷漠,孑然一身,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永远是不可接近的清冷,仿佛早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尽管如此,他的心思却是那样的莫测,即使是他堪言,也永远看不穿,摸不透。 他又静默地坐在那望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离去的方向许久,这才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反应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堪言。” “是。”堪言复又上前推动轮椅,殿下依旧一路无话,堪言是个急性子,偏偏容祁是个能把什么都藏在心底的人,堪言忍不住,脸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在吩咐挤动着,终于问道:“殿下,那个丫头……” “是她。”容祁又是这样平平静静地丢下两个字,好像一早就知道堪言那满腹心思都在想什么。 堪言的脸又憋了憋,所以呢所以呢!殿下的性子虽冷漠,平日的话也少,可威严仍在,堪言想问,却又问不出什么来,只能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 容祁缓缓垂眸,一路的风撩动他的衣摆,纠缠他散落的黑发,就在堪言以为容祁不会再提这件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像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又好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而已:“堪言,你说,我若自私一回将她带回自己身边,哪怕将来我或许会先行离她而去,让她伤心,她会不会怪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8 上席待遇 玉蛮憋着满肚子的气,迦昱也好不到哪去,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肯先开口向对方和解,最后还是玉蛮肚子里发出震天响的咕噜咕噜声才打破了这场冷战。 玉蛮连忙捂住了肚子,尴尬得整张脸都红了,恶狠狠地瞪向迦昱:“要是换作你,一定比我叫得更响!” 迦昱轻咳了两声,欲笑未笑:“你这肚子的脾气比起你来倒也不小。” 这是在嘲笑她成天到晚都在和他扯嗓门么? 玉蛮一面啃手指,一面哀怨地瞪迦昱,死命瞪迦昱,迦昱终于被瞪得妥协了,桃花眼中瞬间笑意满满,唇角高高上挑:“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我命人给你留了些好吃的。” “好啊!”玉蛮终于转怒为笑,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拽起迦昱的手就跑,性子比他还急,嘴里唠叨着:“好饿呀好饿呀!迦昱,你们昆莫生辰,一定会准备好多好吃的吧?有肉吗?我想吃羊肉,最好还是羊腿的,那里的肉最鲜美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唔,如果还有鹿肉就好了,骆驼肉不好吃,有一回我吃骆驼肉,差点要把牙都啃掉了,好硬好硬……” “这些你都吃过?”迦昱的手任凭玉蛮拽着,狭长的凤眼映照着越来越近的通透的光亮,流光潋滟,竟是一抹纵容与宠腻。 “那当然了!”玉蛮冲迦昱挤眉弄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我听说你们人有时候也吃狼肉,上回我就瞧见你打着要猎杀狼的主意来着。这一回不会有狼肉吧?其实狼肉一点都不好吃,你们为什么非要和我们狼过不去呢?我们狼可好了,虽然有时候攻击人类,但那也是因为你们人先欺负狼……” 瞧见玉蛮这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连“你们人”“我们狼”都出来了,迦昱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再啰嗦就什么也别吃了。” “唔……”玉蛮终于乖乖地闭上了嘴,委屈极了,她还想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要是让她在桌上瞧见了狼肉,这不是要她自相残杀吗?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玉蛮随着迦昱上了席,这一回玉蛮坐的不是原来那个地方,而是直接坐在了迦昱的身旁。玉蛮是知道迦昱的身份的,迦昱是乌孙的皇子,坐的自然是上席,玉蛮也没想到,可恶的迦昱竟然会这么好心,把她也带到了最好的地方。 要知道,先前银翘可怜巴巴地求迦昱带她来,迦昱也没答应呢。[]玉蛮的小心肝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银翘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她的气?可她也算因祸得福吧?她也是为了银翘才莫名其妙在迦昱这挨了一顿训,若不是迦昱担心她又闯祸不得不将她紧紧带在身旁盯着,她也不可能有机会来上席啊。 玉蛮他们回到席上的时候,酒宴正酣,最上首坐着的那人连眼睛都有些迷离了,这人年纪看上去比她阿爹还要大些,身材魁梧,脸上留着一大把胡子,鼻头也红红的,大大地肚子挂在前方,玉蛮都担心他再喝下去,那肚子会不会爆炸开来。 “昆莫真颜,岂容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迦昱弓起食指在玉蛮的脑袋上敲了敲,顺手给她割下了一大块羊腿肉送到她面前来:“低头吃你的肉。” 玉蛮疼得当即捂住了自己被敲的脑袋,目露哀怨,但看在迦昱随即就为她送上肉来讨好她的份上,这才不跟迦昱计较这一敲之仇,埋下首来开始狼吞虎咽。 看着她粗鲁的吃相,迦昱似笑非笑地执起一杯酒来,也不喝,好像只是拿在手上玩似的,时不时顺手替玉蛮割下些肉来填满她吃空了的盘子,偶尔也给她倒上两杯果酒,威逼利诱地往她嘴里塞几粒水果。 玉蛮当真是肉食动物,除了肉,什么都不爱吃,若不是迦昱够狡猾,玉蛮也不可能被塞进那么多水果,不过眼见着刚烤好的鹿肉又上来了,玉蛮高兴得不得了,也没空去和迦昱计较。 迦昱也不吃,只是看着她笑,看这丫头吃东西,还真会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迦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自己生于帝王之家,否则照玉蛮这吃法,他就是再会打猎,也养不活她。 “容祁啊!你来得正好,这是我乌孙独有的佳酿,来人,快给满上!”那位兴致明显不错的乌孙昆莫满达靡忽然招呼人斟酒:“上一回见你,才不过连十岁小儿都不如的小子,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发生的变化太多了。还能在这看到你,也算是缘分。下一次再见,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还在不在!” 满达靡这话显然将自己端在了长辈的份位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今夜这位乌孙昆莫明显对匈奴十分不满,这一番话下来,也不知道是在感叹江山易改英雄易老,还是在讽刺匈奴墨折篡位当权,这位无用的十三殿下却沦为一个残废,连行走都得依靠轮椅,比十几年前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要不如。 乌孙匈奴多年来关系微妙,自匈奴易主之后就更是如此,匈奴一向自负,就如这一回,在他满达靡面前,无论是这位匈奴的容祁还是那位凶恶的头狼墨折,也都不过是晚辈罢了。若说匈奴有意与乌孙结好,这一回匈奴除了送上贺礼,匈奴王墨折却压根没有亲自前来。若说匈奴狂妄自大,已经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偏生又派了这位体弱多病的十三殿下前来贺寿。 “乌孙王正当壮年,乌孙在您的治理下自当会有一番作为。这杯酒,容祁恭敬不如从命。”十分从容淡漠的声音,只见一道清雅的白袍身影正端坐于厚重的轮椅之上,他淡淡垂眸,端起酒,直到将唇角的最后一滴甘露也饮尽,淡然的神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风度翩翩,丰神俊朗。 原本注意力全在食物上面的玉蛮听到这声音,忽然竖起了耳朵,嘴里仍油光满面,鼓着嘴寻声望去,那双幽深的眼眸却也恰恰正望着她的方向,眸光含笑,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那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似染上一层醉人的芬芳,暗香浮动,心头略微地痒,让玉蛮忘了继续嚼动嘴里的食物……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49 两国联姻 容祁的宠辱不惊让乌孙王满达靡的神色里迅速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赞赏,在座的皆是来自各国的使臣,满达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不讳地公然向容祁示好:“容祁贤侄,想当年你父王乌塔单于还在世时,还曾与我说过,十三子容祁聪敏过人,将来必是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可惜你父王不曾见到那一天就去了,这也是造化弄人。(.好看的小说)” 草原上的雄鹰…… 众人面色一变,全场皆哗然,就连中央热舞的女郎都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忘了舞蹈,人们呼吸一凛,对于满达靡出口的这话颇感意外,没有人敢去看此时的容祁究竟是何神色。 歌舞恢复,随即人人脸色如常,只是谈笑风生中,耳朵的注意力无不悄然转向了这位匈奴的十三殿下。 满达靡这话实在大胆,竟在这样的场合公然提起乌塔单于。如今当政的是乌塔单于亲弟墨折单于,当年墨折弑兄篡位一事沸沸扬扬,乌塔幼子容祁殿下年少时,也的确是天资聪颖,受以厚望,他日定是一代霸王。但谁知今非昔比,乌塔单于早已经化成了灰,他的幼子却屈居仇敌之下,甘为臣子,别说是草原的雄鹰了,如今的他就连行走都困难。 满达靡这是毫不掩饰自己有意拉拢容祁之心。 也是,如今的匈奴墨折当权。(.)墨折此人为人阴戾,行事霸道,对满达靡来说,与其任其狼子野心壮大,倒不如扶上这位体弱多病的十三殿下一把。就算今日他乌孙不淌这趟浑水,他墨折昔日也定会野心勃勃,不甘仅占漠北一地,将他的狼子野心指向乌孙也是迟早的事! 飞得再高的雄鹰,若是连翅膀都没了,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鹰就是鹰,大雁就是大雁,妄想往高处飞,也得是真雄鹰才行。”满达靡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堪言听到此话,胸腔顿时有一团热血在往外冒,嘿,没想到乌孙这昏庸的老头子眼睛倒还没瞎!总算是个明白人!妄图李代桃僵,墨折那混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容一个利欲熏心篡位弑兄的人一掌乾坤?! 堪言正兴奋,却被几记微微不赞同的目光给制止了,只见容祁微微蹙眉,薄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黑漩涡一般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一片寂静,甚至没有丝毫波纹。 堪言心头一凉,顿时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安分了下来,耳目众多,如今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耳目之中,难保这其中没有墨折的人。 对于满达靡的这一番话,容祁却只是淡笑:“地上有头狼,天上有胸鹰,广袤苍穹,万里江山,英雄辈出,容祁自是不敢忤逆昔日父亲大人厚望,能作万千雄鹰之一也好。(.)” 滴水不漏。 满达靡大手一拍,笑了:“有你这番话,我也算放心了。贤侄今年也值弱冠了,你父王向你这么大的时候,太子都能拉动弓箭了!昔日我与你父王亲如兄弟,如今你我叔侄又岂能生疏了!我乌孙长公主今年也年方十七,待你回到匈奴之后,便迎她回去,做你的妃!” 既向容祁示好,自然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上,满达靡众多儿女,无论容祁要娶哪一个都不差。别人道是他满达靡膝下定有一位公主要吃下这哑巴亏,嫁给一个连行走都只能靠轮椅的匈奴皇子,然,吃不吃亏,他满达靡心中有数,嫁给容祁这小子,未必不是他家女儿的福分。 席中不乏几位汉国使臣,西域人的豪爽简直让他们目瞪口呆,蛮邦就是蛮邦,就连婚姻大事都是这样一句话就敲定了,未免太过草率。 “两国联姻之举,确是圣明。昆莫膝下公主,自是尊贵。”容祁的声音依旧淡若清风,不急不缓,平静得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容祁王妃之选,却已然再心中。” 容祁王妃之选,却已然再心中…… 容祁王妃之选,却已然再心中…… 容祁王妃之选,却已然再心中…… 哐当一声!玉蛮手里的羊腿脱了手,她怔怔地坐在那,无端地慌乱起来,为什么听到那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的手会突然没了力气,连最爱吃的肉都抓不住了呢,心窝上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咬得她心烦意乱,好像最喜爱的肉被狼兄抢走了似的,晴天霹雳一般…… 无数道视线刷刷刷袭来,玉蛮所坐的位置有迦昱挡着,本不显眼,可那一声声响,简直让她成了无数目光的众矢之的。 坐在她身旁的迦昱蓦然皱起眉来,见玉蛮还在傻傻的发愣,他忽然顺手在玉蛮腰间一抽,宽大的袖摆拂过,原本被玉蛮摘下来的面纱已经回到了原位。迦昱毫不客气地一敲玉蛮的脑袋,眯了眯眼睛,训斥道:“吃多了,嗯?!以后还是少吃些肉的好。” 那万千目光之中,自然有一道温润得让玉蛮更加恍惚起来了,容祁缓缓地弯起唇来,眸光有一瞬的温柔。 满达靡本已欲怒,却见容祁忽然温柔得异乎寻常的目光,寻着这方向望去,满达靡的脸上也有一瞬的惊讶,但脸上的不快却已经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朝着玉蛮那方向微微板起脸:“丫头,出来!” 玉蛮一惊,浑身抖了抖,想望迦昱身后缩去,但随即想起自己此刻一身银翘的打扮,公主之装岂是她人能放肆穿上身的,昆莫定是将她当作了银翘。 玉蛮可怜巴巴地看向迦昱,向他求救,只见迦昱也是眉头紧锁,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朝她微点了点头,算作安抚。 玉蛮不满地撅起了嘴,还是战战兢兢地站了出去,低着头,双手藏在袖子下捏得紧紧地,不敢看座上之人。 满达靡的心情似乎看上去倒不错,语气虽故作严肃,但对这小公主的宠爱却是十分明显:“丫头,你又胡闹!看在是你王兄将你领了来,就不罚你了。” 玉蛮唔了一声,整张脸憋得通红,紧张得不得了。 满达靡好似看出了玉蛮的紧张,却只当她女儿家心态,不由得大笑,又训斥了几句,挥手斥退了她,玉蛮自然撒腿就跑,连肉也不要吃了,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迦昱身边安分坐着。 “难得容祁你这孩子倒不嫌弃我这最小的丫头顽劣,这丫头年纪尚轻,今后倒是劳你多教导着些。” 满达靡命人给容祁斟酒,容祁淡笑不语,只是众人心中无不诧异,早就听闻容祁生性疏离,满达靡这次自作主张欲亲上加亲一事,他们本以为以这位容祁殿下的性子定会拒绝,没想到匈奴乌孙二国当真联姻了? 此举虽是二人婚姻大事,但一个是匈奴仅存的一位皇子,一位是乌孙王最年幼的掌上明珠,政局莫测啊…… ------题外话------ 这两天再考各种东西――忙啊。过两天再一起回复大家的留言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0 公主出嫁在即 这个冬天总算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了,听说今年的冬季来得慢吞吞地,这突然一来,却连连下了足足三个多月的暴风雪,冻死的牛羊不计其数,遭殃的不仅仅是乌孙一国,西域诸多国家都没能幸免于难,各地都相继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暴乱,难民和流民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几个月前,昆莫大寿时那样奢华的场面好像一场梦一样,现在的赤谷城,就连昆莫大人都成日皱着眉头,又有谁敢喘一口气呢? 更棘手的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昆莫最年幼的公主银翘却没完没了地折腾闹事,听说光要阻拦公主离家出走,王城的侍卫们都已经拔了好几回刀了,偏偏银翘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侍卫们自然是不敢真的和公主对手,每天这样打打闹闹的戏码就要上演无数回,每一次都是银翘公主哭红了眼睛跑回寝殿,砰的一声把门甩上,谁也不见。 因今年的冬灾罕见,外面乱民匪盗激增,就连年轻的迦昱靡大人前些日子都已经出发去了南部的几个部落视察。昆莫忧心忡忡,总算是病倒了,成日脾气也不大好,大家更不敢拿这些事情去触昆莫的霉头。 迦昱忙着视察部落,自然不可能带上玉蛮。玉蛮在赤谷城里,倒是吃好喝好,但日子却不大好过,因为无聊,实在是太无聊了! 直到听说迦昱靡回来了,她才蹦跶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一抹嘴边睡出的口水,连鞋也不穿就奔了出去,将迦昱留下照顾她的那两个侍女都惊了个措手不及。 砰的一声,玉蛮迎头就撞上了正从外面进来的迦昱。 “哇”的一声惊叫,玉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疼得泪眼花花,抬起头来幽怨地瞪向风尘仆仆的迦昱:“疼疼疼疼……” 迦昱的确是风尘仆仆,他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像现在这样下巴上还有刚冒出的青茬子,眼睛也因为连日来未曾好好合过眼而充斥着血丝,眼窝下面还有一圈的青色,看上去狼狈极了。他身上的盔甲和披风还未脱下来,刚从外面回来,盔甲上冰冰凉凉的,甚至结着一层薄冰,又冷又硬,玉蛮一头撞上去,脑门上立即就肿起了一块红。 “你倒还挺热情。”迦昱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瞥了玉蛮一眼,嘴里说的虽是奚落的戏谑之语,但连日来有些疲倦的眼睛里却难掩见到玉蛮莽莽撞撞奔过来时的欣喜之色。 “唔,疼死了!”玉蛮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她疼得要命,迦昱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在说笑话,笑笑笑,没错,他还在笑呢! 迦昱被玉蛮瞪得不行,这才轻咳了几声,掩住了笑,目光从玉蛮光着的脚丫上扫过,顿时粗鲁地把玉蛮给拎了进去,就像拎小鸡一样,嘴里碎碎念着:“果真是热情,连鞋都来不及穿,真热情,真热情……” 屋子里烧着炉子,暖洋洋的,迦昱一走进来,立即像一个冰块掉进了火炉里,暖意瞬间蔓延到了全身,身上那冰凉的盔甲好像也跟着轻了一些。 迦昱把玉蛮丢到了床沿,顺手蹲下把玉蛮的鞋子往她脚上套上,嘴里却仍还自言自语:“用得着这么热情吗……” 那双桃花眼一笑,简直要颠倒众生,玉蛮都纳闷了,迦昱怎么突然对她那么好了? “说吧,大老远奔出来迎我,定是有事。”迦昱忽然一改刚才让玉蛮都迷糊的态度,高大的身子一立,双臂环抱俯视她,唇角轻扬:“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玉蛮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脑袋,汉人文化的确博大精深,不过跟她谈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过迦昱都说到这份上了,玉蛮自然被勾起了伤心事,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两只手委屈地捏在了一起玩手指:“迦昱,银翘不理我,她好像,很讨厌我……” 女孩之间的矛盾的确是不可理喻,前一刻还好得要命,下一秒却可以吵得向世代仇敌似的,见玉蛮这难过的样子,迦昱神色一柔,笑眯眯地拍了拍玉蛮的脑袋,大发慈悲地好声哄她:“我回来时也听说了这段时间银翘做的事,她许是心里不痛快,与你无关。” “可是……”玉蛮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迦昱,那表情,简直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任谁铁石心肠也受不了她这副模样。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看她。”迦昱叹气,身子还没待暖和呢,转身就得往外走,玉蛮见他愿意去看看银翘了,当即破涕为笑,缩头缩脑地跟了上去。 “大胆!谁准你进来了!” 迦昱刚推开门,一尊中原汉朝送来的青铜小鼎就砸了过来,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迦昱脚边,就连躲在迦昱身后的玉蛮都吓了好大一跳。 迦昱眉头微皱,低头扫了眼被银翘砸过来的青铜小鼎,顿时脸色一沉:“银翘!” 屋子里黑漆漆的,狼藉一片,银翘乍然听到迦昱的声音,竟然也是吓一跳,回过头来看他,眼眶红红的,肿得像核桃一样,哇地一声冲上去抱住了迦昱的腰:“迦昱靡哥哥!我不要嫁给匈奴容祁,我不要我不要!” “胡闹!”迦昱嘴里虽呵斥着,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手上却已经心软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银翘正在抽气的背。 “我要嫁的是像墨折那样的大英雄!他们说他是草原上少见的美男子!我不要嫁给匈奴容祁,他是个残废!”银翘不依不饶,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可是,匈奴容祁长得极好看……”玉蛮缩着脑袋,细细的声音从迦昱的背后钻了出来,心虚地不敢直视银翘。 银翘见是玉蛮,当即更加难过了:“谁让你替我答应的!玉蛮,你都没问过我!” 玉蛮也好生委屈,当时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而且她什么也没答应啊…… “真的,我见过匈奴容祁的,他生得极好看,你看了也一定会喜欢……”玉蛮以为银翘哭闹,只是因为没有嫁给草原上少见的美男子墨折,只能弱弱地拿话安慰她。 “他能有墨折好看吗!”银翘简直要气炸了,玉蛮什么也不懂,虽然她根本没见过墨折也没见过匈奴容祁,可是墨折是匈奴的单于,匈奴容祁什么都不是,还是个残废,嫁给他当然不如嫁给墨折! “我想应该是有的吧……”玉蛮的眼前忽然闪过那双漆黑得像漩涡一样深邃的星眸,他伸出的掌心躺着一片翠绿的叶子,修长的手指干净又好看,他身上淡淡的馨香仿佛仍在鼻息之间萦绕,玉蛮忽然有些脸红心跳起来,整张脸红成了一片。 “那……那他也是个残废!”银翘不依不饶地跺起脚来,拉着迦昱的袖子就吵:“我不管,迦昱靡哥哥,你要救救我,我不嫁不嫁不嫁就是不嫁!” “银翘!”迦昱的声音终于一沉,这一声喝斥将吵闹的银翘都吓了一跳,威严十足。 迦昱眼神微冷地扫了银翘一眼,竟将她看得出了一声冷汗。 “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迦昱声音一哑,拉开银翘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神情难得一见的冷峻锐利:“你要嫁给他的事是改不了的,想要闹到匈奴去,将你乌孙公主的脸面丢尽,那也随你。” ------题外话------ 忧愁神马呢,你们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乖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1 狼群相送 这场冬季缠绵了几个月的雪灾过去以后,已是四月天,劫后余生的牛羊显得颇为瘦弱,晶莹的河沱蔓延了下去,像一条长长的白练,一望无际的草原焕发出了全新的生机。 从阴霾中挺过的赤谷城外,旌旗飞扬,香车宝马,浩浩荡荡地从赤谷城出发了。 尖顶的车仗雕刻着精致的图腾,喜庆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坠下,身着乌孙服装子民奏着欢快的乐声,脸上挂着喜庆洋洋的笑容,他们穿着节日盛典的服装,绚丽的色彩代表着这个场合的隆重,乳臭未干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脸上全是新奇,人群拥挤,接踵磨肩,就连瘦弱的牛羊都撒欢一样伴随着这喜气的歌声和乐声,在草原上乱蹿着,看管它们的牧民早已经无暇去管自己的牛羊到底撒欢到哪去了。 昆莫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的身后站着庞大的皇族成员,再其次是从各个部落赶来的首领和贵族们,再后面,才是挤得连站都站不稳的王城子民们。 香车上坐着的是打扮得异常俏丽的公主银翘,一头长发编成了漂亮的鞭子,殷红的裙摆映照得面若桃花,千里迢迢从匈奴来的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多时,护队士兵整装待发。 “愿诸位一路顺利,我乌孙的女儿将在天神的庇佑下,为两国子民带来福音!”今日的昆莫显得尤其精神奕奕,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尽数撒入和皇天后土之中,祭告神明,为这支着乌孙公主的出嫁队伍送别。 霎时间,百姓欢呼,和煦的春日下,负责护送公主车仗至两国疆界的乌孙士兵举刀挥到明媚的太阳下,精神振奋,高声大呼! 整个乌孙上下,鲜艳夺目的的颜色充斥着人的眼球,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无论男女,他们均扎着鲜艳的腰带,奏乐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伸长了脖子翘足远眺,随着公主出嫁的队伍开始前行,身后欢腾的喧嚣才离得越来越远。 出了草原,临近了两国疆界,按照约定,乌孙的护送队伍应该要开始返回。 高高坐在马背上的迦昱靡英姿勃发,葱翠的草原早已被广袤的大漠黄沙所取代,候在两国界线的匈奴士兵准备开始与乌孙护送的士兵做交接,这一回,这支出嫁队伍的护送任务,已经全数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乌孙的公主,将成为匈奴的女人。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与对方的领军交谈了几句后,这才驾马靠近银翘的马车。马车里头十分的安静,和前几个月王城里的鸡飞狗跳相比,银翘似乎忽然懂事了不少,不再闹事。 只是车内的那丫头到底是真的听话懂事了?还是根本在闹别扭呢?他是她的兄长,哪能不知道银翘的脾气? 迦昱皱了皱眉,敲了敲马车,到底是妹妹出嫁,心头不忍,语气不禁温柔下来:“银翘,即将成为你夫君的那个人,足以配得起你。” 他留下的只有这一句话,匈奴容祁,此人心思之深沉,脾性之坚忍,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 车内的银翘仍然不吭声,但眼睛却依然肿得像核桃。从出嫁前一天开始,她就精神郁郁,不吃不喝,大概是精神萎靡,反而不乱发脾气了。 车内的贴身侍女为银翘倒了杯羊奶,见迦昱靡大人前来道别,自家公主却仍不肯理会,不禁担忧地劝慰道:“公主,您当真不理迦昱靡大人了?出嫁以后……” 要见到自己的亲人,那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见银翘脸色不大好看,那侍女默默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车仗再一次开始前行了,迦昱最终还是大手一挥,率着乌孙士兵静静地留在了原地,目送着银翘的车队缓缓前行。 黄沙漫漫,撒下了一片金光…… 直到离了很远很远,迦昱靡的声音早已经想听都听不到了,满腹辛酸的银翘这才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可恶,太可恶了!明明知道她在生气!明明知道她舍不得,迦昱靡哥哥也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她!什么匈奴容祁绝对配得起她嘛!她乌孙公主难道要和一个连路都不能走的残废过一辈子?! 两国联姻大事,何其重要,她银翘又不是真的不懂事的人,心中就算白般个不愿意,发过脾气以后,最后不还是乖乖出了嫁?她在生气啊!在生气啊!难道昆莫和迦昱靡哥哥看不出来吗?!这时候要哄她,哄她才对嘛! 臭玉蛮,混帐玉蛮!把她推到了火坑里,现在就连她出嫁了也不来送送她!亏她还将她当作了好妹妹!不疼她了,她银翘公主再也不要疼混帐玉蛮了!以后也不理她!永远不理她! 乍然听到银翘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吓得外面的侍女连忙慌手慌脚地钻了进来,见到自家公主哭花了妆那可怕的样子,嘴里还碎碎骂着那个叫玉蛮的人,她看得愣了愣,有些毛骨悚然地呆了几秒,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替银翘补妆,嘴里安慰道:“公主啊,我的好公主,您可千万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哪有新娘哭着出嫁的?那玉蛮姑娘定是想来送您的,不过前些天不知怎的,迦昱靡大人命人禁了她的足,不准她私自离开,玉蛮姑娘指不定现在在王城里哭得和您一样伤心呢。玉蛮姑娘心中还是有公主您的。” “那丫头才没把本公主当姐姐呢!她就是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不准提她,不准提她!”银翘气呼呼地尖叫起来。 就在此时,原本缓缓前行的出嫁队伍忽然间有些骚乱了起来,就连银翘坐的马车都一个猛烈的震动,差点将银翘给摔了出去,队伍中的马儿无不惊慌地嘶叫了起来,继而是士兵们呵叱稳定下骚乱马匹的声音和动静。 银翘捂着脑袋,整个人晕乎乎的,忽然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狼啸响彻整个大漠,然后是自己的侍女惊讶得破音的高呼声:“那……那是……公主!您快看!是玉蛮姑娘!” 怎……怎么可能…… 一只威风凛凛的狼群队伍慢悠悠地跟在车仗后面,两侧的山丘上还三三两两地冒出了几匹狼的身影,正引亢长啸! 车仗队伍的士兵和马匹都骚乱警惕了起来,一柄柄弯刀纷纷出翘,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些狼似乎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这么此起彼伏地嚎叫着,倒好像是在……送行? 好威风的送行方式啊!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座最大的沙丘之上,正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道俏丽的人影,她站在那头浑身毛发都发出漂亮光泽的苍狼身旁,头发也有些零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狼狈,狂风夹杂着黄沙,她站在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被卷得飞扬,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震撼威风,她的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颜,正大咧咧地朝着车仗的方向招手,大声呼叫着银翘的名字。 那人不是玉蛮是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2 突生异变 银翘欣喜地掀开帘子,半个身子都钻了出去,但转念一想,自己正在跟玉蛮置气呢,脸色立马故意扮了起来,哼地一声放下了帘子,心头却欣喜得不行,好几次都忍不住把头探出去看看玉蛮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银翘拉不下脸与玉蛮示好,心里却十分紧张,万一玉蛮见她不理她,真的掉头就走该怎么办?她是姐姐,姐姐就要吃点亏,要不就让玉蛮那坏丫头一回吧?不行不行,每次都是她让着玉蛮,她乌孙公主的脸面往哪放?玉蛮以后还不得爬到她这个姐姐的头上来了? 正在银翘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之时,外面终于响起了一阵喧闹,原来是护送和亲队伍的匈奴士兵们纷纷拔刀阻止要靠近马车的玉蛮和狼群,双发起了争执。 谁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沙漠里的女孩是如何做到的,那一头头狼居然像是护犊一样守护在这个少女身边,一场人狼大战眼看着就要发生了。 银翘担心那些粗鲁的匈奴人会伤了玉蛮,连忙气呼呼地跳了出去,连两个人正在冷战也不管了,半点新娘子的娇羞也没有,插腰就骂:“你们放开她!谁要敢动本公主的小妹妹一根手指头,本公主就抽你的筋,挖你的眼睛,拔你的皮,剁你的手指,打死你打死你!” “银翘!银翘!”玉蛮哪里有半分银翘那样的紧张啊,作为当事人的她自己反而笑得傻呼呼地,隔着一只只拦着她的胳膊,死命往上跳,笑嘻嘻地朝银翘招手。 这些匈奴士兵不知道碎碎地骂了几句什么,他们嘴里说的是匈奴土话,银翘自然听不懂,若是被她听懂了,那还不得闹翻天去? 好在这些匈奴士兵没有为难玉蛮,插回了刀就直接把玉蛮放了过去。 银翘虽然兴奋,可是看到那么多狼狼视眈眈地围绕在他们几丈之外,不由得还是有些害怕,一把扯过玉蛮的胳膊,上上下下确认了她只是脏以外什么皮外伤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脸色古怪地撇了撇嘴,好像又想起了面子问题。 玉蛮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那双晶亮的眼睛发出闪闪的光芒,略带稚气的清脆声音脱口而出:“银翘,你真漂亮!” 银翘的脸一红,哼了两声,终于忍不住和玉蛮和好了,拉着玉蛮的手,扬嘴就笑:“你好厉害!狼都听你的话!” 玉蛮也被夸得小脸一红,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默默祈祷银翘刚才那句话没有被狼兄听到,现在她可打不过狼兄了,狼兄有帮手了,它的小妻子和小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再也不敢踹狼兄的屁股了,也只有被踹的份。 “它们才不听我的话呢,我们狼群里,最厉害的是狼兄,它是我哥哥!”玉蛮连忙改口恭维狼兄,明明她比狼兄还要早出生几年,小时候还是狼兄屁颠屁颠在她脚边转呢,不过玉蛮是典型的欺善怕恶,现在狼兄可是狼群之王,就让那头蠢狼做一回哥哥吧! 银翘听得似懂非懂,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它们在,我们一步也走不了了啊。” “为什么?”玉蛮不解,大眼睛发出一闪一闪的澄澈光芒。 “哎呀!你没看见所有的马儿都吓得腿软了嘛!”银翘跺脚,这丫头是有多蠢? “哦……”玉蛮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没错,所有小动物见到我们狼都是这样,不过你们的马已经很厉害了,要是换作了别的动物,早就吓得逃命了!” “因为它们吓得腿软了啊!”银翘像是鄙视玉蛮没见过世面一样,故意端出姐姐的架子:“因为跑不动了嘛!” 玉蛮还在哈哈大笑,不过这回她总算听懂了银翘的意思,也觉得有道理,这才笑嘻嘻地嚎叫了几声。几丈之外的狼兄正懒洋洋地站在沙丘之上,一会看看天,一会望望地,明显是在晒太阳,听到玉蛮的嚎叫,狼兄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不耐烦地朝玉蛮看了眼,继而低吼了一声,优雅又悠闲地带头离开,狼群细细簌簌地跟了上去。 玉蛮被银翘拉上了马车,队伍又恢复前行。万里荒漠,两国之间的土地无比的荒芜,这一带,是典型的无人管辖地带,翻过了这片沙漠,就会进入匈奴的土地。 银翘嫌弃玉蛮脏,不顾玉蛮反对,联合着自己的侍女一起把银翘剥了个精光,不过还好这里不是赤谷城,找不到那么多水把玉蛮丢进去,她们也只能使劲地把布浸湿给玉蛮收拾了一番,又让人翻出了一套衣服把玉蛮那身破衣服给换下去了,这才满意地松开了玉蛮。 这一行匈奴派出护送乌孙公主的士兵队伍果然各个都是精兵,想必是精挑细选而出,车内时不时发出玉蛮的哀嚎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但这些将士们却完全充耳不闻,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迦昱靡哥哥一定会杀了我。”银翘心里虽高兴,但想到迦昱靡哥哥发现自己把玉蛮给拐走了,一定会立马杀到匈奴来要人。 玉蛮和银翘脑袋挨着脑袋一起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身下垫的是厚厚的毛皮,舒服极了:“可是我又不是你们乌孙人啊。阿爹说我是汉人。” 玉蛮打了个呵欠,手背揉了揉眼角溢出的泪花,困意渐渐袭来。 “胡说,你是我乌孙公主的妹妹,就是乌孙人。” “你十四岁,说不定我也是十四岁,玉蛮是姐姐……” “我都十五岁了,不然怎么可能出嫁呢!所以,嘻嘻,我还是姐姐……” “唔……” 渐渐地,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最后陷入了一片沉静,与梦乡相伴。 这一路走走停停夜挨过了三天,总算是快要到荒漠的尽头了,这几日有了玉蛮的陪伴,银翘渐渐觉得一点也不难熬了,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够再走久一点呢,反正她又不想嫁给匈奴容祁,虽然迦昱靡哥哥说他绝对配得起她,可是他是残废啊,而且身体那么差,在匈奴又什么也不是…… 玉蛮正和银翘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说八道呢,玉蛮说话本来就颠三倒四,和玉蛮相处久了,银翘渐渐地也适应了,两人经常讲着不同的话题,牛头不对马嘴,却能聊个没完没了。 就在此时,拉马车的四匹骏马忽然受到了惊吓,车身剧烈地震动,外头乱成了一片,甚至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厮杀声。 银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玉蛮,可是看玉蛮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回来的不是吓坏他们的狼群了,而是…… “公主,是沙匪!” 马车忽然一翻,车顶被掀去了一大半,冷光闪闪的飞箭还插在那上头! 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全身,银翘闷哼一声,面色猛然一白,但还是忍着剧痛爬了起来,沉下心来,故作镇定地拉起玉蛮,把玉蛮护在身后,连声音都在发抖:“玉蛮不要怕,姐姐保护你!我抽他们的筋,挖他们的眼睛,拔他们的皮,剁他们的手指……” 厮杀在四周继续着,滚烫的血洒在金灿灿的沙漠上,护队的匈奴士兵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齐齐变了脸色,更加奋力地厮杀了起来,将银翘与玉蛮还有那残缺的马车护住,大声用她们听得懂的话吼着:“公主!快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3 突生异变(下) 银翘分明怕得要死,在玉蛮面前却要强装勇敢,她抓着玉蛮的手都在发抖,令银翘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她以为应该像小孩子一样依赖自己这个姐姐的玉蛮反而表现得像个大英雄,挣开银翘的手把她的头按低了些:“银翘,你躲在这里,我马上来。[]” “玉蛮!”银翘面色苍白,原本一身雍容华美的新嫁衣此刻却让她逃跑起来更显狼狈。 厮杀在继续,那位原本银翘一直看不顺眼的匈奴将军哐当一声被削掉了手臂,流血的刀也落了地,但他随即用另一只捡起落刀,踉踉跄跄地起身又继续厮杀,大喝:“休想得逞!” 与他交手的男人也是一身将领打扮,络腮胡子下,是不屑的笑容,眼神阴暗:“何必这样卖命保一个乌孙公主。” 银翘无暇顾及其他,眼见着玉蛮猫着腰往前方跑去,左闪右闪的,动作倒是敏捷,可是乱箭之地她也敢乱闯,不要命了吗?!银翘想抓都抓不住,等她回来时,已经趁乱牵了一匹马来,忙把银翘往马上推。 刀箭无眼,血腥味蔓延开来,刀刃碰撞的声音噼里啪啦刺耳又尖锐,时不时擦出火花四溅,见到玉蛮好几次差点就被刀给砍中了,银翘差点连呼吸都吓停了,好在玉蛮像个小泥鳅一样,左钻右钻,反应极快。(.) “怎么不上去呢?难道银翘也不会骑马吗?”玉蛮一会东张西望地注意着不让流箭射中,一面着急地催促银翘上马。 银翘愣了愣,像是不认识玉蛮一般,她这个姐姐当得好没出息啊,最后还是要玉蛮来保护自己。 银翘深吸了口气,决定自己要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她先将玉蛮推上了马,然后自己也从后面爬了上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驾马飞奔,黄沙狂舞,风如刀刃,原本这样戒备森严的队伍,最后却只剩下她们两个小姑娘和一批马逃命。 “呵,逃得倒是快。护都,再拦我,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那络腮胡子朝逃跑的玉蛮二人方向望了一眼,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唾沫,将断了一支手臂毫无威胁力的护都一脚踹倒在地,抽起马背上的弓箭瞄准那两道慌慌张张企图逃跑的身影。 哧! 破风的声音响起,利箭强而有力,穿破层层空气,直朝银翘后背心而去! 银翘早已听到了声音,也知道身后发生的到底是什么,耳边一片混乱,有风声,有沙声,有人大喊要她们避开的声音,可是银翘什么也做不了,两个人在马背上,别说现在她们在逃命了,就是平时骑着马玩,银翘在马背上也不可能做出太大的动作,况且她若闪开了,玉蛮也逃不过。 碰的一声! 玉蛮直接抱着银翘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滚在沙漠里,手背上火辣辣的疼,那一支箭到底是没能射穿银翘的背心,却还是几乎贯穿了她整个手臂。 “银翘?” “没关系,我们快跑!”银翘白着唇,抹掉额头上了冷汗,抱着手臂就跑,那边许是护都拦住了人,一时竟无追兵能及时将她二人追上。 夕阳西下,悲壮如歌。 …… 翻过了一片沙漠,果然越发靠近疆界,这里应该离匈奴的土地不远,她们已靠近绿洲,绿洲……有绿洲! 玉蛮半驼着银翘,银翘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整个人躺得不行,几乎靠着玉蛮半拉半拽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饥饿和疲惫侵袭着两人,徒步行来已是三天,玉蛮脚底下的鞋子早已磨破了,鞋子也丢了一只,银翘的手臂连血都干涸了,可是那伤口却已化脓。 “迦昱靡哥哥来了吗……” 银翘又在说胡话了,迦昱怎么会在这里呢,才三天,说不定他们连她们已经出了事都不知道。 她们的马车后面,原本是有一支乌孙的护卫队做后应跟着的,可是这么久了,连半点消息也没有,她们躲躲藏藏,躲的都是要捉她们的人,一个乌孙人也没看见,说不定他们也早已出事了! 玉蛮吃力地驼着银翘,三天没吃东西了,玉蛮平时一顿不吃肉就会没力气,这一回却连同着要把银翘的重量支撑在她身上,仅凭着落马时拽下的水囊,她们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好在前方有绿洲,有绿洲就有水,她们有救了! 绿洲明明就在前方,明明就快到了,可是怎么这么远,这么远…… “玉蛮,这次迦昱靡哥哥一定会怪我了……”银翘的嘴唇干裂,连原本银铃一样好听的声音都变得干裂难听了,像老妇人一样。 她不仅自己出事了,还把迦昱靡哥哥的小媳妇给害了,迦昱靡哥哥能不怪她吗?早知道,早知道当时就该把玉蛮赶回去了…… 玉蛮平时话最多了,可这回她不是不想安慰银翘鼓励银翘,而是因为她的喉咙火烧火燎的,仅存的那点水她也没怎么敢喝,得给银翘留着,别说说话了,她连哼都哼不来,只能激动地捏紧银翘的手,想让她抬起眼睛看一看,前面有绿洲啊,有绿洲啊! …… 夜凉如水,翅燕位于匈奴南部,入了匈奴土地所能见到的第一座山,就是翅燕山,距离容祁的封地甚至是数千里之远。 帐内,容祁未眠,按照计划,和亲的车仗今夜应该就要进入匈奴领地了,他本应待和亲车仗进入他的封地,才能于神庙之中迎回妻子,然而终究是不能放心,数日前就已来到翅燕,护送车仗的将士都是他所信任心腹,按理说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容祁一只手垂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置于腿上,透明如纸的面容上有些苍白,但幽幽的黑眸里却有星光耀动,夜风撩过,白衫磊落,黑发飞扬。 翅燕山一片寂静,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沉睡。 “殿下!”忽然,堪言急驰而来,连马都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面带急色。 哐当一声,容祁指节泛白,轮椅扶手顶端镶嵌的玲珑终于啪地一声被捏了个粉碎,割伤了他的掌心,血红的鲜血绽放妖冶,嘀嗒嘀嗒落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4 匈奴王墨折 “好甜,好甜的水,银翘,你快起来,好甜呀。” 密布的绿色植物像一道天然而又隐蔽的屏障,一汪潭水就如同这大漠深处救人性命的灵丹妙药。幽幽碧潭倒映着玉蛮蹲在岸边探出的脸,一双脏手伸进了水中,霎时间水波荡漾,模糊了玉蛮水中的身影。 银翘已经昏昏沉沉说着胡话了,手臂上化脓的血洞肿得可怕,干裂的嘴唇泛白起皮,玉蛮用手捧着水,兴奋又着急地跑向银翘,把自己的手探到了玉蛮嘴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玉蛮,沙哑的喉咙一开口说话就火辣辣得可怕:“银翘,你睁开眼睛呀,有水……” 银翘被玉蛮吵得不行,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努力地朝玉蛮咧了咧嘴,想要笑一笑让她放心。 玉蛮欣喜地红了眼眶,可是再一低头,自己捧在手心的清水早已露了个精光,玉蛮脸色一慌,像是在鼓励银翘,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再打,再打一些水来,银翘,你等等我,不要闭上眼睛,很快,很快就有水喝了,我保证。” 不等银翘说话,玉蛮飞快地奔跑回去,这些天她和银翘一样,都被饥饿和疲惫侵袭着,手脚早已发软,但此刻她却半分也不敢耽搁,生怕只要自己慢了,银翘就喝不到水了。 好在玉蛮从小跟在狼兄后面跑,身体强壮,否则她也不可能能够单凭自己一个小丫头的力量把与她一般高还受了伤的银翘连背带扛地躲避开追兵,躲到这里面来。(.)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再加之玉蛮的悉心照顾下,银翘的伤口经过了简单处理,玉蛮所知道的疗伤方法只有那一套,对付狼或许有效,对付人,至今也只有在当年的昱哥哥一人身上试过而已,银翘成了第二个实验品。 “嗯……” 四周是葱郁的绿色植物,流水声哗啦哗啦,静谧而又幽然,玉蛮忙和了一夜,仍是不敢松懈下来,却因为疲惫得不行,便成了现在这副不断点着脑袋打瞌睡,却又睡得不安心的样子。 一声轻轻的低哼声将玉蛮惊醒了,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还有些迷茫,天色正浓,整个世界好像都被笼罩在了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中,原来天还没亮啊…… 玉蛮呆了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欣喜不已地清醒过来,果然!银翘醒了,终于醒了,虽然仍然虚弱,整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坐在那,但她的眼睛此刻正略带心疼和愧疚地看着玉蛮,好像一下子从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懂事又称职的姐姐一般。 “银翘!要不要喝水?你饿不饿?这里有些植物,把刺拔掉了,里面的果肉很好吃的……”玉蛮殷勤地围着银翘绕。 银翘摆了摆手,这一动,才发觉自己的手臂肿得大大的,银翘用另一只手按住了玉蛮的手,捏在手心里。 被银翘这么一握,玉蛮好像一下子被一种温暖的力量安定住了一般,总算安静了下来,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是困惑不解,说话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头迷途的小羊羔:“银翘,那些沙匪好可怕。” 比狼还凶残。 好在玉蛮不知道银翘把她看成了迷途的小羊羔,小羊羔可是只有被狼吃的份,玉蛮要是知道自己堂堂一头狼被人看成了小羊羔,还不沮丧死了。 “不是沙匪。”银翘眉头忽然一皱,眼神一瞬间地坚毅了起来,炯炯有神,带着怒意。 玉蛮不解,歪着脑袋看她。 明明是沙匪啊,她在马车里的时候,听到那些护队士兵嘴里这么说的,还叫公主快逃呢。 银翘缓过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断断续续地说着:“护送我们的……是匈奴一等一的勇士,他带的兵,也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兵……区区沙匪,怎么可能让他们皱眉,让我们这么狼狈……” “唔……”玉蛮眨了眨眼睛,听得似懂非懂。 银翘微微一笑,却不似往常冲玉蛮笑的时候那般爽朗刁蛮,毫无杂质,这笑容里,带了些讥讽,带了些公主的傲气,还带了些怒气:“你不觉得,那些袭击我们的人,身上穿的,和护送我们的那些人,根本就是同属匈奴的战甲么?护都将军和他们交手时,根本就处处退让,宁可被砍掉一只手臂也不敢尽全力攻击,明显是在忌惮对方。” “啊!”玉蛮惊呼出声,这下她听懂了,保护他们的,袭击他们的,都是匈奴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哼!那一定是匈奴人的诡计!”银翘怒斥,却因为一时太过激动,整张脸更加苍白了,紧紧咬着唇,忍了半天才缓和了过来,拉住玉蛮的手更紧了,目光灼灼地看着玉蛮:“好玉蛮,乖玉蛮,你可当我银翘是你姐姐?” 要是换作平时,玉蛮也许还会和银翘唱几句反调,但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被银翘灼灼的目光震慑住了,只好乖乖地点头。 银翘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玉蛮,那你听姐姐的,自己逃,一定要逃回乌孙,告诉我迦昱靡哥哥,他们匈奴根本没有与我们乌孙结盟的诚意,要提防他们,要替我报仇……” 银翘的话未说完,立即被玉蛮坚决地摇头拒绝了:“不行!银翘,我会带你一起回乌孙去的……” 银翘笑了,刮了刮玉蛮的鼻子:“傻玉蛮,外面的追兵还在,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我一个小小的公主身上花费那么多力气。但现在我受伤了,你一个人或许还有可能顺利逃脱,若是被我拖累,我们谁也走不了。你听话,听姐姐一句话,你回去了,还能找迦昱靡哥哥来救我,对不对?我们要是一起死了,那不是亏大了。而且他们要找的是我,与你无关,你逃跑的几率更大。趁着现在天还没亮,他们一定还没追上来,你快跑……” 就在此时,玉蛮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狼的嗅觉天生灵敏,玉蛮的嗅觉也比常人要好些,陌生的气息和危险的气息让玉蛮浑身不安起来,那些追兵,竟然已经来到外面了,他们一定是顺着她们逃跑的方向找来,发现了这里的绿洲,又再无她们的踪迹,料定了她们一定躲到这里面来了…… “玉蛮!”银翘莫名地一慌,直觉玉蛮要做些什么。 高高的灌木丛被拨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说话的声音,玉蛮脸上也是一慌,东张西望,眼珠子里转来转去,好像在打什么主意,直到银翘唤了她一声,她吓下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捂住了玉蛮的嘴。 忽然,玉蛮不顾银翘的阻拦,将她牢牢往灌木丛中一藏,莽莽撞撞地冲了出去! 刷刷刷,玉蛮被无数道泛着冷光的刀架住,他们穿着匈奴人的衣服,拎着玉蛮,玉蛮涨红了脸,生气地大吼:“我是乌孙公主!” “你不是乌孙公主。”泛着金属冷质的声音带着讽意,低低沉沉,暗哑莫测,在玉蛮的身后响起,冰冷的脚步好像一下一下踩在人的心头上,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紧接着,进入玉蛮眼帘的,是高大的身量,冰冷的眼睛,冷峻的脸部线条……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5 你就是容祁要娶的人? 幽暗的眼睛闪过一抹冷厉的光,这个男人只要一站在那,好像天地都忽然陷入了那场长久而寂寞的冰雪之中,不寒而栗…… 他的脸部轮廓冷峻而刚硬,扣押住玉蛮的那几个人见他来了,连忙正色敛色,恭敬而惶恐地禀报:“单于大人,这个女人自称是乌孙公主。” “我就是乌孙公主!”玉蛮生气地大喊,整个人挣扎地扭动起来。 “再吵打断你的骨头!”扣押住她的那几人实在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用匈奴语啐了一句,忽然有人在她的膝盖弯处狠狠踹了一脚,玉蛮哇地一声大叫出来,普通一声,膝盖着地跪了下来,身子被人死死按低,一动不能动。 “你不是乌孙公主。”他又重复了一声,只是这一回,那声音有着冰冷金属质感的男人讥讽地掀起了唇的一角,从鼻息里哼出的却是一声再冰寒不过的冷哼,似有些不耐,幽暗的眼睛里瞬间眯起一抹冷厉的阴婺,他的目光极其不屑地朝玉蛮这张汉人女子的面孔上扫过,微眯,投射到了前方密密麻麻的灌木从中:“把人带出来。” 玉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恐惧又恼火,可是她被人死死押着,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半张脸几乎被牢牢按在地上,她只能努力地挣扎扭动着身子,大吼:“没有人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乌孙公主!” 那男人冷冷扫了眼聒噪吵闹的玉蛮,眉间忽然皱起,杀意聚敛,就在此时,从命往灌木丛那搜去的两名匈奴士兵果然带回了一个人来,深邃俏丽的面部轮廓,长长的睫毛又浓密又卷翘,只是脸色苍白得很,被两个人拖着,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 和聒噪的玉蛮比起来,奄奄一息的银翘看起来明显更像乌孙公主。 “不是啊!银翘才不是公主!你们见过这样快死掉的公主吗?”玉蛮急了,口不择言。 被人拖出来的银翘也只能无力地抬起头看向好像被五花大绑捆住不能动弹的玉蛮,眼中含着闪动的泪光,她咬了咬牙,身体里含着一口气力,努力地摇了摇头:“玉蛮,我才是乌孙公主……” “不是啊!银翘,你不要乱说!”玉蛮都要急死了,银翘不是说了嘛,这些坏人要找的是乌孙公主,反正她被带回去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她不是乌孙公主不就没事了?银翘做什么老跟她唱反调呢? 银翘泪光盈盈地看着面色着急,却依然坦率天真的玉蛮,千言万语只能最终轻轻摇头,好像想要告诉玉蛮,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呢?玉蛮,你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你就是容祁要娶的女人?”那冷峻的男人忽然在银翘面前俯下了身,他幽暗的眸光深处带着阴晴不定的情绪,让人毛骨悚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甚至浑身还在发烫的银翘俏丽的西域面容,两只钢铁一样强硬的手指扣住了银翘的脸庞,逼迫银翘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他。[] 不知道是不是银翘的错觉,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眼里的讥讽之意更深,甚至……在说那句话时,杀意一瞬间从他的身上迸射出来。 “坏蛋!大坏蛋!不准碰银翘,你放开银翘!听见没有,否则我……”玉蛮见这个坏蛋忽然走向银翘,气得更加卖力挣扎起来,别看玉蛮个子小小,蛮力却是惊人,两个扣押住她的人高马大的匈奴士兵都差点被她给掀翻了。 “堵住她的嘴。”男人眉头皱起,整个人周身的温度都瞬间冷沉到了极致,好像要将人冻僵。 “是,单于大人。”那两个差点被玉蛮掀翻的匈奴士兵心头有怒火,不知道望玉蛮嘴里塞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带着一大把的沙,总算把玉蛮的嘴给堵住了。 银翘整个身子忽然一颤,好像僵住了一般,她盈盈带泪的目光呆呆地抬起,望着这个冷峻残酷得让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他们唤他单于……匈奴单于?!这就是她嘴里念叨的匈奴单于墨折么?她曾一度崇拜得要命,为了只能嫁给匈奴容祁而不能嫁给自己心目中想要嫁的草原第一美男子墨折,她还曾经和昆莫大吵大闹…… 一个聒噪,一个呆滞。 “带回去。”终于,那一身冷肃的男人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寒历的几乎连看也不再看二人一眼。银翘身上的力气霍然一松,让她瘫软在地。 …… 匈奴王墨折,那个传说中手段残酷心思狠辣的男人…… 匈奴既已与乌孙结盟,墨折为什么又突然出尔反尔,对和亲队伍动手?是因为与他们结亲的是她乌孙公主,还是根本就是因为……匈奴容祁?! 银翘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她现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和亲队伍遭遇不测的消息一经传回了乌孙,昆莫和迦昱靡哥哥能够快点来救她和玉蛮! 玉蛮…… 银翘想到了玉蛮,忽然不安起来。虽然她不知道墨折到底想做什么,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墨折并没有像对待俘虏一样对待她,大概也是因为她身受重伤,墨折将她横在了马背上。可是玉蛮就没那么好运了,她的双手被绳索捆住了,捆得牢牢的,接在马尾上,嘴里仍塞着一大堆东西。 玉蛮的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恐惧之色,反而骨气斐然,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一点也不愿意妥协,因为被堵住了嘴,玉蛮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地哼个不停。 “驾!”墨折高高地坐在马背上,低喝了一声,率先飞奔而出,马蹄扬起,黄沙四溅。 紧接着,那些士兵也驾马奔出,玉蛮忽然受到一个向前的猛烈的拉扯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前倾倒地,被马横在地上拖出了好几里……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6 来到匈奴王庭 他们行了几天的路程,玉蛮不知道,她只知道每天眼睛一合上,就算天塌下来也惊不醒她,每天的眼睛一睁开,噩梦就来临。梦里梦外,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是一场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噩梦。 也许是因为这里本就临近匈奴的土地,这些人并不赶路,天亮时便会上马,停下马休息的次数也很多,到了傍晚天还没暗下来就会结束一天的行程。 这样的行路节奏看起来十分轻松,但那也仅对于那些匈奴人而言,玉蛮唯一的代步工具就是自己的两条腿,绳索从圈上她两只手的那一天起就不曾被松开过,那粗糙的绳索几乎将玉蛮的手腕磨破了皮,好像已经和她的皮肉生长到了一块一般,每一次汗水流下来,都会在皮肉处发出涩涩的疼。玉蛮的双腿已经抖得越发厉害了,这些匈奴人也给她水喝,但吃的却少得可怜,他们不与她说话,每次玉蛮嘴里塞着的那些破布能够被扯下来的唯一机会就是他们把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水丢给她的时候。 说起来,玉蛮的倔强也足够让起先那些对她极其不屑的几人惊讶了,他们见过的奴隶数不胜数,像这个丫头这样每天被马拉扯着在后面跑之后,竟然还有精力恶狠狠地瞪他们,还是少见。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她的棱角依旧锋利,一点也不曾妥协,这反倒让他们对她感兴趣了起来。 反正单于大人的命令只是将那名乌孙公主带回去而已,至于这个小奴隶,是死是活单于大人一点也不关心,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倔强的小丫头还能比他们往日驯服的烈马还要硬气不成? 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早已经结束今日的行程了。玉蛮被捆在了一个大木桩旁,脸上的皮肤被晒伤,开始干裂起皮,她的双脚本就丢了一只鞋,仅剩的那只鞋也早已被磨穿了底,两只脚板几乎结了一层干涸肮脏的血痂,有旧的,也有新磨伤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却仍然逞强地背靠着木桩,心口处的金色小匕首紧贴着她的肌肤,咯得有些生疼,可每每如此,仿佛才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似的。 不远处的篝火旁躺着的是银翘,银翘这些日子的待遇可比她好多了,这也是唯一能让玉蛮松口气的事情。银翘的伤很重,那个叫墨折的野蛮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好像不打算让银翘就这么死了,还是让人用清水处理过她的伤势,这几天行路,也总是把银翘横放在马背上。 只是出门在外,条件毕竟不好,银翘这些天大多时候都是在昏昏沉沉的睡,偶尔几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在慌慌张张地寻找玉蛮的身影,又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然后狠狠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 每每如此,玉蛮也总是鬼灵精怪地朝银翘眨眼睛,一点也不肯让银翘担心,若不是那些混蛋野蛮人总是用臭烘烘的破布塞住她的嘴,玉蛮还非得向银翘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不可。(.无弹窗广告) 不要怕,不要怕,阿爹以前也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匈奴人出尔反尔,又趁人之危,还玩偷袭,实在是卑鄙无耻,他们是小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况且迦昱一定已经知道她们出事了,等迦昱找过来了,他们这些卑鄙的匈奴人就死定了! 迦昱最疼银翘了,对她玉蛮也是极好的,虽然平时总是欺负她,但玉蛮又怎么分不出对自己是好是坏呢,就像阿爹,以前自己还不是气阿爹气得牙痒痒,阿爹总是拿肉骗自己上当,后来又总是逼她看书,但玉蛮知道,阿爹做这些总是为她好的。 玉蛮被锁住了手脚,像一只狗一样被系在木桩上,玉蛮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也会想,一定是因为她以前嘲笑过王屠夫家的黑犬,所以如今自己才落入了这一番境地,它们自由自在的狼,何曾被人用这样的方式限制了自由的? 但她一点也不想逃跑,她现在就是真的挣脱了绳索逃出这个木桩和绳索限制的活动范围,但她又如何能逃得快得过匈奴人的马。而且她不能逃跑,她逃跑了,银翘怎么办呢,那些坏人要是欺负银翘怎么办。 等迦昱来了,这些混蛋就死定了,死定了…… “死定了,死定了……”玉蛮的脑袋终于越发沉重,嘴里也开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这三个字,不断重复,反复循环。好在她的嘴里塞着东西,就是那几个值夜的匈奴人偶尔从她面前走过,听到的也只是几声哼哼声而已。 这一睡,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时而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云端,轻飘飘的,时而却好像天摇地动,五脏六腑都被颠簸得要错了位,时而好像被人重重地从云端丢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 匈奴王庭。 白天的骄阳似火,夜晚的寒风瑟瑟,哗啦…… 凉水当头泼下,玉蛮浑身一颤,脑袋一紧,疼得要命,她的睫毛颤了颤,身子缩成了一团,哗啦,又一盆凉水泼了下来,这下玉蛮彻底醒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只有一张陌生的面孔正奇迹气急败坏地瞪着她,那人手里还拿着桶,刚才那两次冷水一定就是他泼的。 “哼!终于醒了!从来没有奴隶像你这么命大。要不是你家那位麻烦的公主千百般哀求我们单于大人救你一命,早把你丢在沙漠里喂狼了!”说话的是一个匈奴侍从,面孔不算陌生,正是这些日子负责押解玉蛮的野蛮人,起先还对玉蛮颇为不屑,前些日子倒是喜欢往玉蛮身边凑,阴阳怪气地冷眼相对,大概也是因为年轻,少年脾性犹在,打心底里十分好奇这个女奴隶到底会撑到什么时候死掉。 玉蛮的嘴嘟囔了几句,原来他们把她当成了银翘的侍女,要把她丢在沙漠里喂狼?狼孩未必会吃她呢。也好过被泼两次冷水的好。 “这是哪?”玉蛮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嘴里没了东西,可开口说话时,声音仍干燥沙哑得可怕。 而仔细打量自己,手脚依旧被束缚着,只是由绳索换成了铁链,由一座木桩换到了另一座木桩上。周遭的景致于她是陌生的,她不记得怎么自己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周围竟然换了景,此地戒备森严,巡逻的刀兵紧密对这片广袤的绿洲做着防卫,远处那座豪华的帐篷通体肃穆的黑,外围上有着张牙舞爪的图腾仿佛随时可能活过来…… 那名年轻的侍从呆了呆,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奴隶,哼了声:“这是我们匈奴的王庭,匈奴九邦十八部,入了此地,都得卸甲朝跪,像你这么卑劣低等的奴隶,连王庭的半寸土地都没资格入。” 言下之意,身为奴隶,玉蛮应该对饶她一命的单于大人心怀感激,老老实实等着单于大人的处置。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7 容祁晋见 三天了,玉蛮好像完全被人遗忘在了角落,白天的烈日,夜晚的寒冷不断交替折腾着她,木桩旁边的那道蜷缩的身影一天比一天的萎靡,注意到她的人也越来越少,即使有时巡逻的士兵从她身旁经过,也都能做到目不斜视,视若无睹了。 整个匈奴上下,唯一还记得她的存在的,恐怕就是第一天拿水泼她的那个侍从阿和了吧,虽然每次都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一言不合又会吵起来,但玉蛮每一次还是十分期待阿和过来的,否则日复一日的没人与她说话,玉蛮一定会闷疯了不可。 背风处,玉蛮蜷缩着背弓着身子躺着,冷不丁背上又被人踹了一脚,然后又响起阿和趾高气昂的声音:“喂,小奴隶,起来吃东西了!” 玉蛮皮糙肉粗的,被踢习惯了,也不觉得疼,一骨碌爬起来,霎时间手脚上的铁链子立即发出了哐当哐当的金属磨擦声。 又冷又涩的水,干硬的烙饼,奴隶的待遇并不好,但玉蛮一天也就这一顿进食的机会,阿和还未把水囊和烙饼从布袋里掏出来,手里整个小包裹就已经被玉蛮一把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了。 “穷酸样!”阿和鄙夷地嗤了一声,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神气表情,东张西望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偷懒地随地坐了下来,锤锤脖子动动胳膊:“小爷为了伺候你们这些奴隶,成天忙里忙外。嘶……有你这么吃相的吗,别把外面的布都吃进去了,脏死了,唉,你真臭,臭死了!” 玉蛮百忙之中抽空白了阿和一眼,看这个小侍从的模样,就知道他最多是个打杂的小侍从,能有多忙? 玉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半个多月没有洗澡,风吹日晒的,浑身发出一阵酸味,闻多了倒也还好,要是能把整个匈奴王庭都熏得臭烘烘的,让他们受不了了,把她丢出去就更好了! 明显察觉自己被这个又臭又脏的小奴隶白了一眼,阿和炸毛了,捏着鼻子跳了起来,一手插腰,火冒三丈:“你你你……你这什么表情!别看我现在不能上战场,像我大哥一样为单于大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你等着,早晚,早晚有一天……呸!我跟你这小奴隶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迟早要被砍掉脑袋,没几日好活了!哼!” 玉蛮狼吞虎咽地把食物解决完,却仍不管饱,这才抬头正眼敲向眼前这个火冒三丈地瞪着她的人,一时间纳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见她这副完全无知的模样,阿和气得要跳了起来,从她手里粗鲁地抢回了那块包烙饼的布,扭头就走,边走边冒火:“这种该死的奴隶还是快点处置了好!浪费粮食!浪费粮食!” “喂,你们单于到底还要不要处置我了?”玉蛮郁闷地耷拉着脑袋,这几天她被锁在这,活动范围也仅仅是木桩周遭几步之内而已,最近这些匈奴人似乎并不那么安生,匈奴的那些武将时常进进出出那座最大也最神秘的王帐,王庭里的戒备也一天比一天的森严,号角声每隔几个时辰就会响起,那个下令将她们掳回来的男人自那天起也再没有露过面,那人似乎也在忙于处理些什么事情,看样子,是匈奴和乌孙之间正式宣战了…… 带领乌孙兵马的将领会是谁呢?是迦昱吗?他是否知道她和银翘都落入了这个可恶的匈奴王手里? 阿和暴走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浑身衣服又皱又破,蓬头垢满还散发着酸臭味的奴隶:“你不要命了?还真想让我们单于大人早点处置你不成?再说了,我们单于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会你这小小的奴隶,你还是老实点吧,没准哪一天还能走好运呢,喏,就像她一样!” 玉蛮顺着阿和的下巴望去,正是一个正在烧火的婆子。(.)[.超多好看小说] 在战乱时,大多数奴隶都会被拉到战场上当肉盾或承担最苦最劳累的苦力,女人孩子若是运气好些,则被贵族买下为奴为婢,若是运气不好,就会被卖了任人玩弄。 “你这个人不讨厌!”玉蛮眨巴眨巴着眼睛,忽然咧着嘴笑了,脸上黑乎乎的,更显得那一口的牙又白又小巧。 “谁……谁不讨人厌了!”阿和忽然跳了起来,整张脸都红了,忽然觉得这话说得奇怪,立即掌了自己一嘴:“你少耍花招!我对单于大人的衷心苍天可鉴,你不讨厌我也没用!我讨厌你,很讨厌你!” 玉蛮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但下一秒,她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前一刻分明还像一只被扒了牙爪的猫,下一刻就浑身警惕了起来,发出恶狠狠的低吼声,目光死死地盯着阿和身后。 冷冽的压迫感自身后而来,远处的火尖向上蹿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高大的黑影忽然从这火光与黑夜的交织中走来,锐利的眸子犹如鹰準,夜色中,一股逼人的寒意笼罩在他全身……是墨折!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这世间最阴狠决绝的男人! 那人正从黑夜中走来,身上带着寒意,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侍从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将单于的马牵了下去,自玉蛮被俘虏以来,就再也没有看到这个男人,今日不知为何,他却心血来潮地转变了脚下的方向,往这走来。 “单……单于大人!”阿和显然没料到他们的单于大人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又兴奋又惊讶又崇敬又担忧,各种各样的情绪搅成了一团,只好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 黑暗中,火光胡明忽灭,勾勒出墨折冷峻刚硬的轮廓,生冷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也未看跪地行礼的阿和,只是面无表情地朝玉蛮看来。 玉蛮一见到他,立即张牙舞爪地欲扑上去袭击墨折,不料这一动,手腕脚踝被铁链磨破的伤口立即被扯动,哐当哐当的链锁拌成了一团,立即扯得她脚下一空,砰地一声摔倒,手指连碰都没碰到站在她一寸之远的前方的墨折。 “坏蛋!你把银翘怎么了?!你把银翘还给我!是男人就解开我的手铐脚铐,和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你听到没有!混蛋!坏人!”玉蛮大吼大叫着,恨不得能够立即扑上去将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咬断! 这桀骜不驯的目光让人诧异,比一只翱翔天际的苍鹰还要傲慢,墨折眼仁一闪,有一瞬的惊讶,随即他的嘴角讥讽地一翘,一只手强硬有力地捏住了玉蛮的两腮,逼迫玉蛮将那样一双愤怒桀骜的眼睛更加完美地暴露在了他的勉强,冷意扑面,他的笑意更深,冰冷的声音依旧让人毛骨悚然:“你的眼睛,比你们的公主还要傲慢。” “你放开我!呸!唔……”玉蛮死命挣扎,就在她想要一口朝着墨折的手咬下去的时候,双颚咔嚓一响,剧痛让玉蛮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疼得浑身抽搐,连泪花都相继往外涌出。 “想见你的公主?”墨折嘴角的讥讽更深…… “单于大人!容祁殿下求见。” 就在此时,墨折的瞳孔蓦然一缩,奇异又莫测的光芒像一层层绽放开来的花蕊,诡异又迷惑,他霍然松开了玉蛮,对她的兴趣好像也一瞬间被更大的兴趣给取代了,那笑意,带着妖冶:“他还是来了。请他来王帐。” “是!”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8 失而复得(上) 那桀骜的眼神让人兴致盎然,墨折挑唇一笑,手上一用力,顺手将玉蛮的下颚给接了回去,抽手起身,拂袖而去。(.无弹窗广告) 整个颚部剧烈的疼痛让玉蛮疼得直抽冷气,可她偏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才刚能说话,就像暴走的猫一样张牙舞爪地朝着墨折离去的方向大骂出声:“恶魔!大恶魔!有本事你过来,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不准跑!你听到没有!给我回来!把银翘还给我!大恶……” 就跪在玉蛮前方不远处的阿和吓得魂都快没了,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暴走的玉蛮给撂倒按了下来,手里的破布乱七八糟地塞满了玉蛮一嘴,直到玉蛮只能呜呜发出哼声,像只受伤的小狼崽,阿和这才全身瘫软了一样跌坐下来,用手擦汗。 “你嫌命太长了?!”缓过了一口气,阿和瞪向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奴隶,没好气地重新将玉蛮捆了个更加结实,冷硬的铁链紧紧地勒住了玉蛮的四肢,嘴里的堵塞物让玉蛮说不出话来,一身疲惫与不堪,却唯独那双愤怒的眼睛熠熠生光,阿和看得一愣,面色顿时有些古怪地别过脸去,嘴里不情不愿地抱怨着:“大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这种麻烦的奴隶,还是早点卖掉省事。要不是怕你连累我,我才不会救你!单于大人要是被你惹恼了,你死了还是小事,害得我也跟着倒霉怎么办?!” 玉蛮的确是精疲力尽了,此时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趴在地上,也不作声,一动也不动,吓得阿和用脚去踢了踢她,确定她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玉蛮心中沮丧,昱哥哥说得没错,人的世界比狼的世界可怕多了,阿爹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笨蛋,她想不明白,国家之间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打战呢?连阿和也一心一意想着上战场成为一个真正的勇士。匈奴分明要与乌孙联姻了,为什么又出尔反尔呢?他们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喂?喂!喂!”阿和义正言辞苦口婆心地对玉蛮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却发现这个该死的奴隶竟然在走神,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阿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不识相的奴隶,还是早点死掉的好! 远处的火光跳跃,映亮了玉蛮苍白沮丧的眼神,就在此时,夜色的肃穆中,厚重的轮子压过地面的枯草,带着刀的士兵在前方举着火把带着路,后面是缓缓前行的黑色轮椅,笨重的木轮在地面摩擦过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坐在上面的那人依旧神色清淡,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眼帘微垂,任由身后的人默默地推着他前进。 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忽然成了这个肃穆的王庭里唯一的声响,绵长而持续,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带丝毫情绪的波动。 夜风呼啸,火光忽明忽暗,连带着他整个人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一层迷朦的薄雾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衣摆飘动,黑发肆虐,才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多么的宁静漠然,若与世无争,又似这个纷乱而多情的人世界根本不适合漠然如斯的他,随时可能离去,即使留下,也是那么的望尘莫及,疏远而不可接近。 就连阿和都看得呆了,只因见过容祁殿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连这个王庭,容祁殿下也有好几年不曾踏足过了,身为匈奴的臣子,多少次诸邦首领谒见单于大人的重要场面上,他也甚至连面都没露过。 即使是他这样的小人物,也能察觉出刚才单于大人知道容祁殿下求见的时候,心情竟有几分惊喜,让人迷惑的惊喜…… 那淡薄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咕噜咕噜的轮子转动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玉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沮丧而苍白的双眼里忽然跳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那个人……玉蛮脑海里顿时惊喜大作,是他!她记得他!在乌孙的时候见过,噢,对了,迦昱说过,他是匈奴人! 玉蛮有一瞬间的迷惘,只因那印象中如玉人一般风度翩翩的温润俊雅之人,此时看起来却有些疲倦,他看起来好像更消瘦了一些,就连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青色的胡茬子,他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如此风神俊朗的一个人,此刻却无端端让看的人都为他心疼起来了。 “呜呜!呜!唔!嗯!”玉蛮一甩脑袋,顿时惊醒过来,像是迷途沙漠的旅人望见了救命的甘泉,眼见着他们就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玉蛮霎时间冲着那道淡薄的背影努力地发出哼哼声,身子也因为剧烈的挣扎而使身上的链锁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哐当声。 阿和一惊,顿时被吓得面色苍白,手脚并用地将玉蛮死死按在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又把那些说烂了的话翻来覆去抱怨了一遍,玉蛮再也动弹不得,脖子上却因用力而凸起了筋络,脸上憋得通红,一双红红的眼睛又渴望又哀伤地努力望向那道让她充满希望的背影,死死地望着,好像只要这样,他就一定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知道她此刻是多么渴望他能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知道她在这里…… “呜!”玉蛮无力地挣扎着,急得双眼通红,肩膀用力扭动着,却只能让失望越加失望,无力更加无力。 阿和被玉蛮吵得不行,这个被风吹日晒折磨了那么多天的小奴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就连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将来匈奴的大勇士都要按不住她了。 阿和生怕玉蛮走运一回可走运不了第二回,一个奴隶胆敢惊动殿下尊驾,再给她十条命也不够让她折腾! 阿和心一横,眼一瞪,终于抬起手来,一个手刀朝着玉蛮的后颈劈了下去,被他按在地上的玉蛮闷哼了一声,似乎还想再挣扎两下,最终却还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夜凉,风狂。 容祁的背脊忽然微微一顿,微垂的眼帘也轻轻一颤,抬起了那双幽深的眸…… 察觉到了自家殿下的微妙变化,身后推着轮椅的堪言一时有些纳闷:“殿下?” “殿下还是早些入王帐,单于大人在等着您晋见。”容祁未言,前方带路的那几名王庭的侍从就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停了下来,语气虽仍恭敬,脸上的神色却满是催促。 堪言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正欲发作,却已被容祁不怒不愠的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对于这些欺主的下人那催促与揶揄的话语,他似乎置若罔闻,只是神色有些迷惘地微微蹙起眉来,好似喃喃自语:“她……” “殿下?” “罢了,定是我听错了,继续走吧。”一声轻叹,容祁已恢复了一脸的淡漠,脸上再无半分神情,仿佛一尊温润的神塑,让人敬畏,却毫无感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59 失而复得(下) 黑色的大帐围着厚厚的毡毛,张牙舞爪的狼头鹰身图腾仿佛随时能从狂舞的旗帜上飞出来,火盆上的火没有熄灭的征兆,反而越烧越旺,佩刀的巡逻刀兵有序地完成了换班。 轮椅在帐前停了下来,领路的侍从退到了两侧,为容祁和堪言让出了一条道。 “请堪言将军留步。”帐前守着两名魁梧的将士,见他们来了,不由分说地便拔出刀交叉成阻,拦在了容祁面前,那些退至两侧的侍从见此情景,竟然各个目不斜视,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岂有此理! 匈奴上下谁人不知,昔日匈奴最横行霸道的勇士堪言自留在十三殿下左右的那一天起,无论殿下去往何处,堪言将军总是寸步不离。 堪言性子横,除了这个温润如玉却体弱多病的容祁殿下,天底下还真没有人能让这桶随时可能燃爆的炸药老实下来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下他堪言! 况且十三殿下身份尊贵!可是先单于最器重的儿子,打从一出生,就被全族上下称作草原的苍鹰,头狼的儿子,如今更是先单于所遗血脉,王位正统!这些吃里爬外见利忘义的东西,说来说去不过是墨折那厮的走狗!竟也敢对殿下如此无理! 殿下少言寡语,性子温和淡漠,但堪言可是急性子,这会竟然连他也敢拦了,脾气怎么可能还压得住,顿时火冒三丈,非但不肯卸下佩刀,反而不由分说地就拔刀出鞘,揪住他们的衣领就抡了出去,气势汹汹,大喝一声如雷贯耳:“你堪言大爷不发威,还真让你们这群兔崽子翻上了天!” “他妈的!反了你!”两位守帐将士见堪言发难了,顿时也气血上涌,骂骂咧咧地和堪言搏斗起来,一时间刀刃碰撞,火花四射,谁料堪言力大无穷,匈奴第一莽夫的名号不是盖的,交起手来一下比一下狠,原想拔刀加入打斗的周旁几人还没上前,就被堪言的气势给吓得手一缩,犹豫了起来。(.好看的小说) 转瞬之间,那身材魁梧丝毫不亚于堪言的两个勇士就落了下风,几乎被堪言追着打的份,许是墨折曾下过禁令,这一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王庭竟然没有半个人敢多往这看半分。 “堪言,把刀卸下。” 终于,一直没有说话的容祁面色平静地抬起眼来,云淡风轻地丢下了一句话。 此时堪言早已经打了个酣畅淋漓,痛快得不得了,容祁发话了,自然是老老实实地收手了,见自家殿下神色从容淡漠,反正自己也打得舒畅了,简直是身心爽快,哼了一声,将自己的佩刀丢到了两个手下败将手里,傲慢地瞥了他们一眼:“给你堪言大爷把刀擦亮了,否则要你们狗命!” “你!” “怎么样?老子刀也卸了,还有意见?墨折也没说不准在卸刀前揍他两条狗一顿。” “大胆!竟敢直呼……” “进去吧。”容祁修长的手指略一用力,转动了轮椅,轻飘飘的一句话淡淡落地,白袍磊落,青发也因他近日的憔悴而略显松垮。 正吵得身心舒爽的堪言闻言,立即正了神色,阔步来到容祁身后,接手了轮椅,那两只转动两侧轮子的修长的手见身后有了助力,便收了回来,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一手掩入了袖摆下轻轻垂于腿上。 …… 王帐内光线昏暗,唯有一盏火烛暧昧地散发出橘红色的光晕,王帐很宽敞,一眼便望见帐内铺着厚厚毛皮的半躺着的黑色身影。 他黑袍未退,头发却已经散下了,胸前的衣襟半敞,矫健的胸膛在忽明忽暗的火烛光晕笼罩下肌理分明,但他并未入寝,而是随手翻阅着卷书,见容祁进入,他蓦然抬起眼来,幽幽鹰眸好像泛着绿光,就像一头性感的野狮在看着令自己垂涎欲滴的猎物。 “这单于当得果然是快活。”堪言阴阳怪气地揶揄,握住轮椅后方的手不禁更紧了一些,还当真有进入龙潭虎穴的气氛。 “你出去吧,孤与你家殿下有要事相商。”墨折忽然从榻上起身,一时间这如山一样高大的阴影站起,如乌云压下,使得容祁整个人都被置入了他的影子之下。 “单于尽管和殿下商议,要老子出去?没可能!”堪言哼了一声,不屑地抠鼻子。 “容祁,你倒是养了只好狗。”墨折竟也不恼,只是看向容祁的目光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侵略性,那个残酷阴婺的匈奴王墨折竟然如同讨好一般欲图亲自接过堪言的手站到容祁的轮椅旁。 见此情景,容祁原本就淡漠的眼底,竟有一圈的冰冷逐渐扩散,抬起一只手拦住了墨折:“单于不必如此,您知道容祁的来意。” 容祁的疏远让墨折精光熠熠的眼睛里淌上了一层失望,他唇角一抬,看向容祁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还有些贪婪,有些愤懑,有些痛楚,面对着这样一张让人垂涎的容颜与那让他越发兴奋的高贵和淡漠,墨折侵略性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容祁的手,目光变得迷离,嘴角讳莫如深的弧度依旧:“容祁,你何必待我如此生疏,我记得你幼年时总爱唤我皇叔,如今我虽是一国之君,但说到底,这个国家还是你的,我的东西,什么时候对你吝啬过?” “单于!”容祁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间羞愤难当,眼珠子也变得越发冷漠起来,怒气在瞳仁中凝聚,却让他难得有了情绪变化的面容显得更加的俊雅,甚至多了一分平时绝无的妖冶,忽然之间,容祁用力将手甩开,喉头一甜,抵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面白如纸。 “殿下!”堪言顿时恼火地一把推开了墨折,只恨自己没把刀带进来,要不非得把这混蛋的手砍下来不可,此刻容祁的身体状况让人越发担忧,堪言只得恶狠狠瞪了眼墨折,转向容祁,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殿下,药……药,药在这,您快吃。” 墨折也是一时情迷,才被堪言推了个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又见容祁旧疾发作,一时不敢紧逼,只敛了荡漾的心神,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如冰,只是眼神在容祁身上流连时依旧放肆:“孤知道你今日的来意,若不是为了那位公主,你也不会上孤这来。你尽管放心,如今孤好吃好喝以公主之礼善待着她,暂时不会对她如何。” 以公主之礼…… 确然,纵使那乌孙公主如今是匈奴的奴隶,但以墨折的行事,也不会公然将之随意丢在王庭之中。 似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从容祁心中闪过,难道…… 容祁服下了药,神色一缓,只是黑发凌乱,墨眸如玉,面色苍白。 “这就是你要娶的女人?”墨折不知容祁心中所想,嘴角的讽刺伴随着深深的笑意:“如此姿色的女人,匈奴有的是,她配不上你。如果你是为了一个女人上孤这,此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 容祁眉间蹙起,若有所思,却是不语。 “自然……”墨折话锋突然一转,直挺的鼻梁下,笑意盎然:“我匈奴坐拥祁连山以北,昔日汉人猖狂,如今却根本不值一提,倒容得乌孙人胆敢与我匈奴争夺祁连一地,他们的公主到了我们手里,再尊贵,也不过一介奴隶。此次乌孙屯兵祁连,我要你将他们彻底逐出祁连,到了那时,你想要孤将一个小小奴隶赐予你,也不是不可以。” “臣领命。”容祁陡然回神,只是淡淡拂袖,神色已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清雅尊贵,犹如神祗。 “孤乏了,你去吧。”墨折对上容祁这样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疏远淡漠,顿时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神色冷下。 离开王帐,容祁不发一语,只是眉间微凝,眼眸深邃,如漫天耀眼的星辰碎成了细细的光。 堪言在身后推着轮椅,也不敢说话,只不断用眼睛偷偷去瞄容祁,欲探究他的心情究竟如何。 夜风轻拂,白袍单薄,那淡漠的神情与微凝的眉宇,纵使身坐轮椅之上,却依旧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在经过那座寂寞的木桩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容祁却心头一动,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转动了轮子,迫使自己停了下来,惹得堪言也一头的雾水,却只见自家殿下忽然望那个黑漆漆的角落看去,他的神色平静,但眼底的波澜却是一圈一圈地翻滚开来,抑都抑不住。 果然,果然…… 堪言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也只看到木桩旁用链锁锁住的一个奴隶蜷缩在那的黑影而已,这在匈奴并不罕见,堪言不以为然。 容祁的神态在任何人看来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甚至不起波澜,只是袖下的手却已紧紧握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堪言,推我过去。” “是。” 轮椅在那蜷缩的娇小身影前停了下来,那奴隶的面容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根本看不清楚,一靠近,才发现她的褴褛,唯独那意外跑出衣襟的金色刺痛了他的眼。 他忽然俯身将这脏兮兮的小奴隶给捞了起来,堪言惊讶不已,但对容祁做的事却也不敢多嘴一句,只是在心里不断哀叹,那奴隶多脏啊,殿下好端端的干净的衣服全被染脏了,但殿下却丝毫不在意,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 “唔……”玉蛮忽然落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脖子上的酸疼让她一阵难受,不禁低低呜咽出声,似在哭,又似在抱怨,容祁一惊,以为她醒了,却发现她的眼睛根本是闭着的,也根本没有半点醒来的征兆,只是说胡话罢了…… ------题外话------ 今天这字数真是足啊有木有有木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60 我是容祁,莫忘了 容祁拥着这遍体鳞伤的小身躯,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手铐和脚上的链子,眼神骤然一冷。(.无弹窗广告) 他本就不易让人接近,此时浑身散发出的冷意更是让人觉得这个消瘦的背影更加遥远,是一座永远不可触及的雪山峰顶。 “解开她的铐链。” 平静的语气,不怒不愠,却也无丝毫温度。 这话是对那几个跟在他和堪言身后的王庭的侍从说的。 几人也被容祁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给震慑到了,这个体弱多病却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容祁殿下原来也是有情绪的,他现在明显是在生气,尽管他就是正在生气,也依旧冷冷淡淡的模样,但那恼怒的火焰已在宁静的一汪深潭中搅起了一圈圈的波澜。 见这几个侍从在发呆,容祁皱眉,如墨玉一般的黑眸里顿时幽暗妖冶,似暗夜的幽兰,竟使得他苍白俊雅的面容被瞬间笼罩在一层致命的蛊惑中,绝美如斯,难怪,难怪连单于大人都…… “是……是!”在堪言的磨牙声中,这几个侍从背脊一凉,猛然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连连称是,赶忙上上下下将自己身上掏了个遍,二话不说将玉蛮手脚上的束缚给打开了,退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觉得自己魔怔了。[] 玉蛮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手脚的重量没了,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轻飘飘的,好像被一团散发着馨香的温暖的云给接住了,一直紧紧皱着的整张小脸顿时舒展开来,嘴角轻轻地上扬,身子一缩,十分自动地往那温暖的源头挨去,两只手紧紧拽着容祁的衣服不放。 好舒服啊,玉蛮在梦里好像见到了昱哥哥,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模样,但是身量和影像还是和她幼年时第一次遇到的昱哥哥一样,身旁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昱哥哥还是喜欢推开她,但是她就是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昱哥哥一起睡觉不可,昱哥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就爬起来跳到昱哥哥的那一面,面对面躺下朝他嘻嘻笑着,昱哥哥再翻身避开她,她就又爬起来再跳过去,周而复始,昱哥哥终于妥协了,玉蛮高兴地钻进了昱哥哥怀里。 被她抱着,昱哥哥好像很不自在,一整晚都僵着背挺得直直的,慢慢地慢慢地,昱哥哥累得不行了,总算睡着了,脸上却还是一副疲惫又无奈的样子,但是这一次,他终于任由玉蛮缠着抱着,再也不推开她了…… 这熟悉的拥抱的感觉又像在梦里,又像真真实实存在着,玉蛮的脸动了动,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好似感受到了实在感,终于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嘴里含含糊糊地呓语:“昱哥哥,好舒服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昱哥哥”让容祁的背脊忽然一颤,原本要抬起为玉蛮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扫到耳后的那只手也忽然顿在了半空中,默了默,容祁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动作,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是眼神越发的深邃,眸光越发的柔和,就连那淡漠的唇角也难得绽起了一抹少见的笑意,就连跟在容祁身边这么多年的堪言都要看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掉下来了。(.好看的小说) 容祁心疼地用自己温柔的手轻轻擦拭玉蛮脏兮兮的小脸,玉蛮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那些被链锁磨破皮又没有经过处理而化脓流血始终不曾结痂的大大小小的伤刺痛了容祁的眼睛,他甚至不忍心去看她的那些伤。 当年他始终不肯将她带走,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那个快乐地生活在狼群中的丑丫头永远不会卷入肮脏的残酷的人的斗争中,不会让她受伤,不会让她受折磨,不会让她像自己一样…… 先前虽是他误人了她乌孙公主的身份,但将她卷入这场灾难中的,无可否认,是他。 是他做错了么,是否他不该贪心,甚至不该在那一天她从树上掉下,落入自己怀里的时候,就动了将她永远拥入自己怀里的念头? “这个丫头,我要带走。” 容祁神色平静,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 原以为要在墨折的手里带走一个人并没那么容易,没想到那几个侍从也只是微微一愣,脸上有些困惑,大概是想不通容祁殿下做什么要带走一个连单于大人将人带回后都将其忘了一干二净的小奴隶?看来容祁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乌孙公主?就连一个小小的乌孙侍女也能得容祁殿下的恻隐之心。 反正这个奴隶也被锁在那好些时日了,单于大人也早将这个人的存在忘了个干净。况且单于大人早有命令,除了带走乌孙公主,容祁殿下想要做的任何事都随他。 “是,殿下要一个奴隶,属下不敢阻拦。”几人十分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让开了一条道来,态度显然没有开始时那般嚣张。 看来堪言这个霸王还真不是用来摆设的,十分有震慑虎狼的作用。 堪言对他们的转变也十分满意,眉飞色舞地哼了声:“老子现在看你们几个孙子,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算你们运气好,否则你爷爷我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他奶奶的,看你们几个龟孙子以后谁还敢要你堪言大爷卸刀,定要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堪言推着容祁的轮椅,人已经走远了,那嚣张的声音却声如洪钟,挥之不散。众人纷纷低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也难怪别人说堪言力大如牛,横扫千军,但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一顿,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轮椅一动,缩在容祁怀里的玉蛮就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云给接住了,轻飘飘的,还会飞呢。 “昱哥哥,昱哥哥,昱哥哥,昱哥哥……”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玉蛮的脸红红的,尽管灰头土脸,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脸红,但嘴里却断断续续地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名字,除了“昱哥哥”三个字,其他任何一句话都含糊得让人听不清,唯一能听懂的,就只有这一声更甚一声的呢喃。 昱哥哥,昱哥哥…… “傻丫头,我叫容祁,莫忘了……”一声轻叹,那温柔的话语,如微风吻落在颊角。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61 倍感珍惜的一刻 “殿下,这孩子并无大碍,她的身体壮如牛。” 温暖的帐中泛着淡淡的药香,这与容祁身上长伴的那阵馨香颇为相似,显然就是容祁的营帐,此刻躺在他床上的,正是浑身脏兮兮的玉蛮。 大夫起身洗手,大概是检查过玉蛮的伤势无碍后,松了口气,心情也轻快起来,竟开起了玩笑。 壮如牛? 容祁失笑,这个词用在玉蛮身上,倒也适合,只是……他目光心疼地凝视着玉蛮不断哼哼的皱巴巴的小脸,微微蹙眉:“既是无碍,为何不醒?” 大夫净过了手,又从身上的大药袋里翻出了些药罐子,眼睛都没抬,麻利地回答:“大概是给困的。” “……”容祁一阵默然无语,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人送了大夫出去。 少了一个人,大帐里反而忽然变得狭窄了起来,容祁推车坐在玉蛮的床头,耳畔是玉蛮又深又长的呼吸,伴随着阵阵的哼哼声,一向泰然自若清静如水的容祁,竟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这个空间分明宽敞,可此时天地间静得却好像只剩下他二人。[.超多好看小说] 一向孑然一身的他,当第一次感到对方的存在感如此强烈,竟能如此波动自己心绪的时候,容祁头一次感到慌张,远没有平日在别人面前那般淡漠清傲,也没有那么云淡风轻。 有些犹豫,也有些窘迫,终于,容祁还是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压了压玉蛮的被角,正准备收回手转动轮椅离开这个宁静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空间,袖摆处忽然一紧,容祁顿了顿,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莫测,惊讶又无措,出现在他素来从容淡定的脸上。 “昱哥哥不准走!不要走……不要走……”玉蛮仍然紧闭着眼,好像是发了噩梦,满头的冷汗,手里紧紧拽着容祁的袖摆就是不放,似乎是察觉到袖子的主人正离得自己那么近,玉蛮终于安静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容祁有些为难了,袖摆被玉蛮死死拽着,每每他想要尝试着将自己的袖子从玉蛮的手里抽出,这丫头却总能忽然慌乱起来,双手乱挥着,寻找着自己的手,直到紧紧握在手里了,才老实了下来,又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睡着后的玉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啰嗦,嘴里不安分地小声嘀咕着:“昱哥哥,好香……” 大概是梦到了肉了吧,容祁不由得唇角轻扬,先前的局促不安竟也因玉蛮这一闹而淡去了不少,他放松了自己,任由玉蛮拽着自己的手,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墨玉一般的瞳仁静静地凝视着这张依然稚嫩青涩的容颜,好像一点也没长大,眉宇间还是当年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性子也一点都没变,喜欢说话,有些聒噪,天真却善良。 “殿下,是否用药?”帐帘外忽然响起了堪言的声音,见帐内仍点着灯,堪言便把药给端了来,今天殿下的顽疾还是发作了,偏偏回来以后想的第一件事却是那个丫头的伤势,皮外伤而以,哪里能劳殿下费心。 以前是那个生活在狼群里的小丫头,现在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奴隶,堪言真想不明白殿下好端端的带一个奴隶回来做什么,还让她躺在自己的帐中,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 帐内没有回应,堪言又不敢直接闯进去,只好忍住了好奇,扯着嗓门又请示了一遍:“殿下,是否用药?” 帐内,容祁有些为难,玉蛮死死拽着自己不放,只要他略一惊动了她,她就会立即像个小孩子一般哭闹,他也并不想让堪言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私心里……他不愿堪言……打破了这一刻让他倍感珍惜的宁静…… 如果可以,他情愿这样的夜晚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让这傻丫头依赖她,能安心地睡一个好觉,即使要他一直被她这样拽着,寸步不能离开,也没关系…… “退下吧,我很好。”半晌,容祁的声音才静静地在这个夜里响起,语带倦意,却是堪言听过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是。”堪言挠了挠脑袋,自家殿下的性子就是如此,虽看着温和,实则清冷得很,就是他跟了殿下这么些年,也从未有一刻真正了解过殿下。 堪言有些沮丧,顿时忍不住磨起牙来,等里面那小奴隶醒了,他定要揪着那小子问问,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殿下这般神仙似的人儿放下身段亲自照料着。 一想到自己殿下那衣袂飘飘的神仙样,再想到那脏兮兮还发着酸臭味的小奴隶,堪言的脑海里便不自觉地出现小奴隶化身龇牙咧嘴的猛兽扑向自己天神一般俊美无涛的殿下,惨绝人寰啊惨绝人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062 留在我身边 这淡淡的馨香像一记安神药,玉蛮睡得极沉,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天提心吊胆,哪里有这么舒坦地睡过。 反倒是容祁,手被玉蛮拽得紧紧的,不得离去,到了半夜里,玉蛮一会吵着热,一会又吵着冷,折腾得容祁直到天快亮时才能勉强靠在轮椅上小憩一会,一脸的倦意,神情却温柔。 金色的太阳照亮了辽阔的草原,尖尖的嫩草是新晨刚刚抽出的芽儿,晶莹的湖泊像一面反光的镜子,早起的牧童仍打着呵欠,成群的绵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远处,炊烟袅袅,乳酪的香味已经开始四溢,煮饭的阿妈正掳着袖子往锅里添肉片。 玉蛮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一只脚甚至已经大刺刺地搭到了容祁的膝盖上,鼻尖耸动,嘴里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声音,哧溜一下又咽了好大一口口水,肚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每天早上阿爹不厌其烦敲响的钟声把自己吵醒,玉蛮搓了搓自己的鼻子,终于气呼呼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玉蛮不由得愣住了,没有刺眼的太阳,没有滚烫的沙地,没有笨重的手铐脚镣……身下是软软的厚厚的毛皮,被子已经被自己踢到了地上…… 玉蛮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盯着帐顶,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正死死拽着别人的手不放,玉蛮歪过脑袋,漆黑的眼睛像个好奇的孩子,一闪一闪地看着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垂落的黑发半掩之下是一张深邃俊美的容颜,难道他就这么坐在这坐了一夜吗? 阳光从帐外半掀的帘子渗透进来,撒落在自己和他身上,玉蛮满眼冒问号,完全想不起来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是…… “啊!”玉蛮忽然惊叫了一声,似乎这才从刚才的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生怕自己是在梦里,一不小心就要被打回残酷的现实一般,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直接跳到了容祁腿上坐了下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容祁的脖子,哇地一下委屈地啜泣起来:“是你是你!我以为你没有听到我在叫你!呜!玉蛮好高兴好高兴!” 这个早晨,一身疲倦的容祁就是被这阵尖叫嚎啕给闹醒了的,身下笨重的轮椅都因为玉蛮这一虎扑而向后歪歪斜斜晃了好几步,容祁睁开那双墨玉一样的眼睛,眼眸中闪过了一瞬的惊讶,遂而立即苦笑连连,一手急急忙忙地圈住了胡乱蹦过来的玉蛮,一手立即扣上轮椅扶手,暗中使劲,才让两人带椅一起稳住了身形。[.超多好看小说] “你还是这样毛毛躁躁。”容祁的嘴边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墨眸好似被一层神秘的东西覆住,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少见的宠溺。 玉蛮直起身子,脸上更像一只小花猫了,她胡乱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脸,看着容祁原本应该不染纤尘的淡色衣袍上竟然是一团黑一团皱的,显然就是自己的杰作,玉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傻笑道:“玉蛮在梦里也总犯错啊……” “不是梦。”容祁的眼神暗了暗,随即释然一笑:“以后不会再有人用那些东西锁住你,也不会再有人让你饿肚子。” 玉蛮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不是在做梦吗?” “傻玉蛮。”容祁笑了:“不是梦,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吗?”玉蛮神色恍惚,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被锁住,也没有残酷的烈日暴晒着她,见到容祁最初的放肆也渐渐演变为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好饿啊……” 容祁好脾气地拍了拍玉蛮的背,命人将食物送了进来,玉蛮见了食物,总算老实地从容祁身上跳了下去,蹦到桌前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样粗鲁的吃相,却让看的人也莫名地心情愉悦了起来,是今日的太阳和往日的不同吗,这个清晨,竟连空气也变得让人轻松了起来。 填饱了肚子,玉蛮抹了抹嘴,目光转向正淡然坐在那看着她的容祁,不由得脸一红,有些扭捏地低下头来:“我叫玉蛮……” “我知道。”容祁淡淡点头,即使是那样坐在那,神色疲倦,可依旧浑然天成一股淑人君子的温润淡雅。 “你知道?”玉蛮眨了眨眼睛:“阿爹说,救了自己的就是恩人,君子以知恩图报,恩人……” 看着玉蛮如此生硬地咬文嚼字,在自己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容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竟有一瞬的落寞:“唤我容祁便好。” 玉蛮仍是不敢放肆,拘谨地点了点头:“是你救了我吗?你也是匈奴人吗?” “我是。” “那……”玉蛮揪了揪自己的衣服:“匈奴真的说话不算话,说要与乌孙联姻,可是又背弃诺言了吗?” 容祁神色不变,甚至没有半分闪避:“是。” “那……”玉蛮忽然有些紧张地看向容祁:“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坏人,对不对?” 容祁静静地为自己倒了杯水:“傻丫头,人的世界很复杂,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匈奴背弃了盟约,是不义,但我是匈奴的子民,无论如何,必须永远守护着它。” 玉蛮听不懂,更加不明白既然匈奴不义,容祁为什么又要站在它这边呢? 摇了摇头,玉蛮有些沮丧了:“谢谢你救了我,现在我要走了。” 容祁神色未变,只是那双瞳仁幽深,幽深得让玉蛮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了。 玉蛮气呼呼地别过脑袋:“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可是你又要帮那个坏蛋!他欺负银翘!连手铐都不敢给我解开!他一定是害怕自己打不过我!我要和他光明正大地打一架,救回银翘!银翘处处都想着保护我,我也要保护她!” “你真的想救你的公主?”容祁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玉蛮别着脑袋,不语,心里的委屈连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啊,就像阿爹经常告诫自己,她是汉人,如果大汉也做错了事,难道自己也要讨厌自己的国家吗? 玉蛮不答,容祁定定地看着这个正在闹脾气的小丫头,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怨他,他无法与玉蛮解释国家之利,也不愿单纯的她涉入太多这些人和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即使你打赢了单于,你可知道你的公主在哪?可有把握在众多兵马之中安然无恙地带走她?” 玉蛮撅起嘴,像个犯错的小孩,可是又倔强地不肯承认错误。 容祁终是神色一柔,转动轮椅来到玉蛮身旁,揉了揉玉蛮的脑袋:“傻丫头,若是你真的想要救乌孙公主,我自然会帮你。但是你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当作是我帮助你的报酬,可好?” 这温柔的语气,淡淡的馨香,和那一瞬让玉蛮恍惚的熟悉的墨眸…… 玉蛮怔怔地看着他,看入了那双仿佛有一道漩涡将自己深深吸入其中的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留在我身边,不要让我担心,不要任性,不要找单于打架,可好?”他轻轻弯起唇,温润如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3章 天大亮之时,堪言来寻,容祁嘱咐了侍女侍奉玉蛮沐浴换衣上药便随堪言去了。 容祁走后,玉蛮终于开始回过神来了,顿时懊恼地躺倒在床上抱着脑袋滚来滚去,一脸苦相:“啊啊啊!玉蛮是笨蛋!玉蛮是蠢货!笨死了笨死了!这下迦昱肯定要杀了我了!” 她怎么那么笨呢,竟然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容祁的话,以前阿爹教她“鬼使神差”这个词的时候,她真的不理解它的意思,可是现在她才真正领教了什么叫鬼使神差,嘴巴,心脏,还有整个人,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说什么做什么也都不由得自己控制,只是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唇畔的笑容,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脑了呢! 明明……明明是可以拒绝的,可那一声“可好……”,尾音坠地,好像一道酥麻的电流钻进了自己的心窝窝,一股奇异的感觉便从整颗心蔓延到了胸腔…… 这下迦昱还不得气疯了,她不仅背着迦昱偷偷跑了出来,还没保护好迦昱最疼爱的妹妹银翘,不仅让银翘被匈奴人给抓去了,现在自己竟然还答应了要留在匈奴,迦昱肯定要说她是叛徒了,她读过很多史书,虽是阿爹拿着棍子逼迫下死记硬背的,可她也知道,凡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应该赶紧回去找迦昱,告诉迦昱银翘被那个混蛋单于给抓走了才对啊! 可是如果她现在也背弃了自己刚刚答应要留下的诺言,岂不又是背信弃义了? 唔! 玉蛮郁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嚎出声。 “玉蛮姑娘,殿下命奴婢侍奉您沐浴更衣了。” 两名侍女一入帐就被玉蛮又是打滚又是哀嚎的模样给吓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只得察言观色,趁着玉蛮滚得累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她一句她们的来意? “沐浴?!我不要我不要!”这两个字好像一道雷劈了下来,玉蛮猛然打了个激灵,脸色都苍白了,只可惜她面上都是灰和泥,脸色是红是紫,二人压根看不到。 沐浴?!不就是要骗她洗澡吗?! 玉蛮从小怕火又怕水,怕火那是狼之常情,后来因为昱哥哥,她才好不容易克服了怕火的天性。可怕水!那是打死她也改不了的! 幼年时自己就是被狼母叼着扔进了泉中洗澡,可是其它小狼一入水就有如神助一般,个个都是狍水能手,她就不行了,自此以后狼母只要一有要给玉蛮洗澡的念头,都会得到玉蛮激烈的反抗,听到她悲怆的哀嚎。 按说对水的恐惧在被阿爹捡回去以后已经有所克服了,往后虽对水仍小心翼翼,可也不至于如临大祸。现在她会对洗澡二字有这般激烈的反应,还全该归功于莽撞的银翘,要不是上回银翘一脚把她踹进了池子里洗澡,连招呼都不打,害得她又被水给呛了个死去活来,难过死了,现在她对洗澡的恐惧也不会死灰复燃了。 玉蛮激烈的反应让两名侍女不解,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洗个澡也能像要砍头一样痛苦的人,可这位玉蛮姑娘怎么说也是殿下亲自抱回来的人,昨夜她们当值,可是亲眼所见,何曾有人见过如此高高在上,遥远得仿佛永远不可触及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的殿下这样亲自将一个人抱回?还是个看起来浑身泥血混合的脏丫头? 她们虽对玉蛮这样难缠的角色不甚喜欢,可她既是殿下的客人,她们自然也不敢有异议。 在玉蛮的强烈抗议下,又折腾了好半天,最后也只好妥协了,玉蛮姑娘不肯沐浴,那总得更衣吧。 ……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头顶的烈日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 一片苍翠的草原却在明镜一般的镜月湖的滋润下依旧生机勃勃,容祁的封地并不大,封地的子民也以妇人孩子居多,封地里直属容祁管辖的兵力也少得可怜,但这些年下来,容祁的封地却一直是匈奴上下唯一一个最安宁,不曾受过侵袭的部落,只因容祁手中的兵力虽少,但这个部落的兵力却是匈奴诸多部落之中最多的,它们都是单于王墨折的兵马,直属王庭管辖。 “殿下,弘桑将军的人已经到了。”堪言一身铠甲,腰带佩刀,正从马背上下来。平日老老实实地作为容祁的随从时还顶多是个体态雄壮些的随从罢了,如今正儿八经地把自己的铠甲给穿上了,当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之材。 此次攻乌孙人于祁连山,驻军正是东南十八部最强的一支军队,弘桑将军更是久赋威名,即使在长老院里,亦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弘桑将军为人虽刚正,却也心高气傲,墨折那厮突然命容祁殿下为主帅,弘桑将军为副将辅弼之,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意器重殿下,还是根本另有目的! 只怕殿下要让那心高气傲的弘桑将军信服,也得费不少功夫。 堪言的话音刚落,果然便听到了弘桑将军所派人马吹出了嘹亮的号叫,远远地,便望见狼首图腾在飘扬的旌旗上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可能从那上面跳出来一般。(.好看的小说) “弘桑将军有心了。”容祁神色淡然,他身上已换过了一套衣衫,只是并未像堪言那样上甲,看起来又如此清雅从容,好似自己即将面对的并不是杀戮和血腥的生活,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也依旧闲庭散步,云淡风轻。 以弘桑将军那样神经百战的老将,又是匈奴第一勇士,要他屈居于一个身坐轮椅的残疾之人之下,的确是难为他。只是老将毕竟是老将,自有长辈的风度,纵使心中再有不屑,容祁到底是容祁,身份尊贵的十三殿下,弘桑将军仍然克尽尊卑之序,亲自来迎。 辽阔的草原之上,这批装备黑色战甲铁骑宝马的军队显得是那样威风,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虽只有数十人,但也足以从他们身上看到弘桑将军所统率的整支大军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是一名年约半百的老将,一身战甲,虽上了年纪,但举手投足之间,依然雄姿英发,锐利的一双眼丝毫没有半点老态,依旧气势迫人,此人正是弘桑。 弘桑抬手,这支前来迎容祁的军队停了下来,旌旗飘扬,那一名名将士纷纷下马,身姿英挺,站得笔直。 容祁淡笑,堪言站在容祁的轮椅旁,见到了弘桑将军,就是平日最蛮横的堪言也忽然有些肃然起敬起来,两双眼睛都在发光。 弘桑率先上前,径直走到容祁面前,弯腰俯身,一只手抵于左胸前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末将参见殿下。” “末将参见殿下。” 随着弘桑的声音落下,他身后那些挺立的将士也纷纷俯身行礼,面上并无半分不敬之色,却也不卑不亢。 “弘桑将军一路辛劳。”容祁的脸上是若有似无,温文尔雅的浅笑,苍白的脸色略显病态,不过那气韵天成的风度,硬是比任何一位身子健全的贵族子弟多出了一份从容不迫的大气。 “日后殿下将统率末将及大军,殿下安危,末将自当上心,为此亲自来迎殿下回驻军。”弘桑依旧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说话也是一板一眼,态度却恭敬有礼,可见平日也当时治军严谨,赏罚分明。 “容祁!容祁!”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喊声忽然在这个严肃的场合响起,显得有些突兀,就连弘桑这样不苟言笑的人都突然皱起了眉,显然没料到容祁殿下身边竟还有这样莽撞聒噪的人,在这样严肃的场合竟敢如此大声喧哗,更有甚者,竟是直呼殿下名讳,成何体统?! 那咋咋呼呼直嚷嚷着容祁名讳的正是笨手笨脚朝容祁奔来的玉蛮,玉蛮虽然跑得飞快,却每一步都看得人胆战心惊,好像随时可能拌倒自己的脚摔倒一般,但偏偏这一路跑下来,还真一次也没摔着。 玉蛮的身后,是那两名侍奉玉蛮更衣的侍女,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玉蛮看起来小胳膊小腿的,体力却是惊人,跑得也是飞快,简直像一头蛮牛,衣服才刚给她穿好,就跟撒欢的蛮牛似的冲了出去,她们想拦都拦不住,追出来才发现根本追不上她,反倒把自己跑得够呛。 玉蛮身上穿了一套小侍从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被老老实实地抓到了脑后,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一些的小脸总算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那一身小侍从的衣服对她来说似乎还是太大了,穿起来松松垮垮的,跑起来更是好像随时可以踩到脚。 也许是日头太毒辣了,也许是跑得太快了,玉蛮整张脸跑得通红通红的,满头是汗,见了容祁,不仅没有慢下速度,反而越跑越快了,边喊着“容祁容祁”边奔了过来。 容祁原本平静淡漠的墨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宠腻,他转过了轮椅,侧过身看向飞奔而来的玉蛮,虽还是这样莽莽撞撞,可只要她一出现,竟让他的心情也莫名地跟着变得愉悦了起来。 玉蛮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这才看到了一阵凉风拂面,肃穆的军队和弘桑那摄人的气场让玉蛮一下子胆怯了起来,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玉蛮不禁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缩了缩脑袋,嗓门也没刚才大了,缩了缩脑袋往容祁身后躲去,怯怯地低下了头:“容……容祁……” “哼!”容祁身旁的堪言见了玉蛮也不由得哼了一声,怪她给殿下丢了脸。 容祁却是丝毫不在意,只是安抚性地揉了揉玉蛮的脑袋,嘴角噙了一丝笑:“这样穿倒挺适合你。” “真的吗?”玉蛮被容祁这么一安抚,好像找到了靠山,完全不理弘桑可怕的气场和堪言的哼哼声,只欢快地眨巴着眼睛,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嗯。”容祁笑了,玉蛮这么一打扮,还真像一个小侍从,这丫头本就活泼好动,性子也大大咧咧,十足的小男孩子。 容祁身上那如风般飘渺,如云般离散的宁静气息让玉蛮感到心安,好像两人早已相识一般,一点也不像两人才刚认识不久的样子,在他面前,玉蛮也不自觉地孩子气起来,兴奋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为什么我要穿成这样呢?和那个很丑很丑的大块头一样?那我也有他那样的铠甲吗?我们要去哪?我们是要去救银翘吗?” “我?”堪言见这个小丫头手指指向了自己,不由得黑了脸,差点跳了起来:“很丑很丑的大块头?!” “驻军不允女子进入,你这样打扮可图个方便。”容祁低下头与玉蛮低语,馨香的气息喷洒在玉蛮的脸颊,玉蛮忽然间面红耳赤起来,容祁的目光扫过玉蛮熏红的脸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温柔的笑:“至于铠甲……若你喜欢,他日我可让人为你打造一副。” “真的吗?!”玉蛮欣喜地咧着嘴笑了起来,但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驻军在哪?很远吗?可是每个人都要骑马吗?我不会骑马……” 玉蛮话音落地,堪言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了起来,诚惶诚恐地不敢去看容祁殿下的表情,就连不苟言笑的弘桑听了玉蛮这话,面色也忽然有些古怪,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就连空气也忘了流通,压抑得很…… 玉蛮只觉得背脊一僵,好像正被无数到目光万箭穿心,他们都生气地看着她,恨不得能用眼神将她穿个千万个洞。 玉蛮的小脸也一瞬变得慌乱起来,目光落在容祁踩在轮椅脚架之上的双腿,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又愧疚地张了张嘴,可半天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面色古怪,唯有容祁神色泰然自若,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眼中黑莲绽放,反而轻然挑唇安抚起慌乱的玉蛮来,替玉蛮解了围:“堪言已备好马车,既然不会骑马,就与我一道坐马车吧,也能陪我说说话,可好?” 又是这样温柔又蛊惑人心的语调,慢悠悠的,轻轻然的,云淡风轻,温和似水,可好可好,怎么每每从容祁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有一道酥麻的电流又闯进玉蛮的心窝窝呢? “好。”玉蛮觉得晕乎乎的,大概又被“鬼使神差”了吧。 他真像一朵会迷失人心智的莲花,蛊惑人心,淡雅素净,却又浑然尊贵,会令人昏了头上了瘾。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4章 众人上马,堪言依旧驾马于容祁所在马车左右,弘桑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威严地发号施令。[.超多好看小说] 玉蛮随着容祁坐在马车里,容祁垂拢着眼帘静默地坐着,并不说话,可玉蛮却坐不住,她撑着脑袋睁大眼睛盯着与她面对面相对而坐的容祁,马车外夕阳如血,马蹄声蹬蹬蹬不绝于耳,西域人多豪爽,堪言似乎很快就与此行护送容祁回营的诸将混熟了,时不时传来堪言与他们说话的声音。 马车外是一个悲壮而喧闹的世界,而马车内,却是另一个世界。 容祁静静坐着,美丽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双袖微笼,俊貌微冷,垂落的眼睫遮住了星眸,清瘦的身影在半投射进窗的残阳之中,淡漠得像一尊美丽却没有感情的雕塑,此刻的他,遥远得无可接近…… 玉蛮坐不住,好几次想和容祁说话,却发现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所见到的永远那般温柔,有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十分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就比如现在,明明面对这面,可他闭着眼,就好像将这个小小的空间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似乎察觉到了玉蛮灼灼的目光,容祁狭长的睫毛动了动,蓦然睁开了眼睛,清冷幽碧的墨眸中随之渐渐泛起了一层温和,淡笑:“可是伤势未愈,行车太快了?” 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清冷得像泉水漱过玉石,悦耳,动听。 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玉蛮委屈地撅起了嘴,娇憨地埋怨:“你不是说让我陪你说话吗?可是你不与我说话……” 容祁微怔,好半晌,淡漠清俊的容颜上这才慢慢浮上了一层歉疚:“对不起,一个人久了……习惯了,我是不是让你觉得闷了……” 容祁的冷漠是真的,可他的温柔也是真的,玉蛮嘀嘀咕咕地嘟着嘴,本来还想埋怨几句的,可看到容祁如此真诚地与自己道歉,玉蛮反倒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闷了闷,玉蛮终于转而咧嘴一笑,笑嘻嘻地露出了一口的小白牙:“那我现在可以与你说话吗?” 容祁微愣,在玉蛮面前,他显得有些笨拙,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如今,玉蛮都像一抹突如其来的阳光蛮横地闯进了他的世界,他像一块寂寞的冰,对她的温暖和灿烂充满了渴望,可又不知该如何接纳她成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习惯她的存在,护好她,让她永远像这样璀璨。(.好看的小说) 玉蛮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弯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儿,一闪一闪的,比任何一颗星辰都还要耀眼。 “当然可以。”容祁嘴角微翘,是一抹笑。 玉蛮这下看得又是一呆,只觉得他这一笑,仿佛天地失色,他一袭白衣墨发映入她的眼中,血红的日影下泛着金色的微芒,无端端教人心底酥麻,好像被那残阳迷了眼,他的身影近在眼前,可突然变得模糊,模糊,然后又与那掩藏在记忆深处的一抹笑相重。 玉蛮心底猛然一跳,错愕地半张着嘴。 “怎么了?” “没……没什么……”玉蛮很快回过神来,莫名地,整张脸烧成了红,比那红太阳还要红,像猴屁股,小嘴动了动,嘟喃着:“我好像……早就认识你,认识了很久很久……” 不期然地,容祁眼中掠过一抹笑意。 这样淡漠的一个人,这样突然一笑,这样的光彩潋滟,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得痴了…… “玉蛮……”容祁似乎有些犹豫,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你可曾看过金匕首上的图腾。” “匕首?”玉蛮惊讶地半张着嘴,从襟前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顿时间忘记了先前的拘谨,一下蹦到了容祁身边坐下:“你说它吗?容祁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匕首上有花纹呢?” “傻玉蛮,那不是花纹。”容祁哭笑不得,这丫头竟将匕首上的龙腾虎跃图腾看作了寻常花纹。 “那是什么呢?”玉蛮眨巴眨巴着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噢!对了!阿爹也这么说过!” “阿爹?” “嗯!”玉蛮笑嘻嘻地点头:“阿爹是个臭道士!以前我还是狼的时候,阿爹就经常挖陷阱骗我掉下去。有一回啊,阿爹看到了我的小匕首,不知道为什么大发雷霆呢,还把我的小匕首给抢了过去。后来……” “后来?”容祁垂下头看着玉蛮,他错过了太多年,对于玉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都发生了些什么,全部都一无所知,此刻他只想能够知道更多与她有关的事,开心也好,悲伤也罢,他都希望能够与她一同分担。 玉蛮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原本的眉飞色舞忽然变得垂头散气起来“后来……玉蛮趁着阿爹睡着,把阿爹的头发剃光了,把小匕首也偷偷拿了回来……阿爹一定是恼我了,再也不肯原谅我了,所以阿爹才不要我了……” “玉蛮……”容祁微微蹙眉,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想要抚平玉蛮眼角的难过。 “呜……”容祁的指尖还未触碰到玉蛮的脸,玉蛮忽然呜咽了一声,脑袋一下子栽到了容祁怀里,脏兮兮的小脸在容祁的衣襟前蹭啊蹭啊,活脱脱一只撒娇的小兽,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 容祁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顿,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顺势轻轻地将玉蛮揽住,喟然长叹:“对不起,玉蛮……” 玉蛮傻乎乎地吸了吸鼻子,不明白容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与自己说对不起,可嗅着容祁衣服上传来的馨香,玉蛮却感到莫名的心安与温暖,她委屈地揉了揉通红的鼻子,窝在容祁的怀里,竟有些犯困了起来,说话也更加颠三倒四了:“不过还好啊……还好玉蛮把小匕首从阿爹那偷回来了,昱哥哥送给玉蛮的礼物……昱哥哥说,等玉蛮长大了就来娶玉蛮,你说,玉蛮现在长大了吗?” “玉蛮……”容祁的手微微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暗哑,在这绚烂的黄昏里响起,碎玉一般,带着芬芳:“也许……只是儿时戏言……” 他如此自私,只愿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她快乐的笑颜,私心将她留在身边,不用多久……只要……只要…… “难道昱哥哥不想娶玉蛮吗?”玉蛮直起身,撅着嘴,皱着眉,有些生气有些骄蛮地瞪着容祁,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我……”她脸上生动的表情,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心底有着什么轰然碎裂开来,似喃喃自语:“即使他随时会离去,这样的他,你不会后悔儿时许下的诺言,仍愿意嫁他为妻吗……玉蛮,我……” “才不会呢!”玉蛮气呼呼地红了脸,许是恼极了,竟红了眼眶:“昱哥哥才不会离玉蛮而去!昱哥哥每次离开,肯定都要很久很久,玉蛮天天等着长大,等着长大,每天都变得好长好长啊,玉蛮等得好辛苦,玉蛮再也不要每天等啊等啊,再也不要了。不过玉蛮喜欢昱哥哥啊,就算要等很久很久,玉蛮还是要等的,玉蛮最喜欢昱哥哥了,玉蛮要嫁给昱哥哥的!” “喜欢……” “嗯!很喜欢很喜欢!”玉蛮的情绪变化很快,前一刻还气呼呼地脸红脖子粗,这会又笑嘻嘻地傻乐起来了:“昱哥哥很厉害的哦,不仅什么都会,而且还会飞呢!昱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比山还高,不不不,比天还高。最会打架的狼兄也没有昱哥哥厉害。” 她心目中的昱哥哥很完美,容祁扯了扯嘴唇,淡淡笑意,但那笑意却没有抵达他幽深的眼底,看着玉蛮活灵活现的生动表情,听着她纯真清脆的稚嫩嗓音,容祁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得玉蛮看不懂。 “容祁?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玉蛮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想起容祁发病时那苍白的样子,玉蛮就有些胆战心惊,把她的脸也跟着吓白了,玉蛮急急忙忙想要蹿出马车喊堪言。 手腕一紧,玉蛮忽然被容祁给轻轻扣住了,好像没有用力,可她却动弹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回来,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容祁嘴角轻抬,眸光幽暗,似有一道魔咒将玉蛮套紧,挪不开眼睛,只见他神色淡漠,气质俊逸:“如果,他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完美,莫说飞了,连行走都不能,莫说厉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由自主,莫说能与你白首到老,或许反而还会像以前一样一次次弃你而去,倘若真的有一天弃你而去了,不是很久很久,而是永远永远。你可还会像今天这般喜欢他?” “怎么会呢?昱哥哥才不会这样呢。”玉蛮不解。 “嗯,是我多言了。”容祁忽然笑了,温暖的手掌抚上了玉蛮的脑袋,满眼的温柔,比玉蛮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温柔都还要温柔,他嘴角含笑,这一笑,眉目俊雅,美比春光:“你的昱哥哥,会永远护你疼爱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就是什么样的。” 玉蛮呆呆地望着容祁的眼睛,任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揉动着自己的头发,此刻他分明笑得如此温柔,如此好看,可眼中的那墨玉,却好似忽然黯淡了下来,看得玉蛮无端端地慌乱,心底也好像突然慢跳了一拍。 “容祁……” “路途甚远,离下次下马车休整还需多时,先休息一会吧,到时我再叫你起来用饭。” “可是你不是说穿了这身衣衫,我就是你的小侍从,一个人多无趣啊,我陪你说说话啊。” “不必了。” 语气分明还是和先前一样温和,可不知怎的,玉蛮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容祁,我……”玉蛮无意识地揪住了容祁的袖子一角,神情有些委屈。 “我累了,听话。”容祁无奈地叹气,已然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玉蛮。 他长长的睫向下投出了一层阴影,遮住了他的眸,孑然一身,白袍磊落,俊容淡漠,似真的有些累了,此刻正在闭目休憩。 玉蛮又看了容祁许久,他整个人又好像一座俊美却毫无生机的雕塑了,一点要睁开眼睛与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玉蛮看了好半天,果真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来了,生怕将他吵醒。 直到膝上一重,马车内多出了一道绵长而又规律的呼吸声,容祁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色更暗了,想来落日余辉也已殆尽,马车内只余一些微弱的光,此刻玉蛮正倒在他的膝盖上,两脚乱翘,大刺刺地枕着他的腿,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他袖子的一角咬在嘴里,孩子气的睡相,伴随着嘴角流淌下的液体,肚皮也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小声地打着呼噜。 容祁默了默,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嘴里抽了出来,顺手从马车一角抓来一方绒毯子往玉蛮身上一盖。 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她,略显稚嫩的面容一派纯澈天真,他伸手用指腹抹去玉蛮嘴角淌下的口水,许是他将自己的袖子从她嘴里抽出来了,嘴里一空,玉蛮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殷红的唇瓣被口水浸润,更显红润,容祁停留在玉蛮唇畔的手指忽然一顿,竟不由自己控制地悄然抚上了玉蛮嘟起的唇。 指腹贴上了柔软的唇,容祁忽然浑身一颤,瞬间地清醒了过来,手指一拢,收回了袖摆中,脸色微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5章 “唔……银翘……肉……”玉蛮咋呼了一句,不安分地翻了个身,身子一空,就要往下栽去…… 容祁没料到玉蛮平时活蹦乱跳,就连睡着了也不老实,顿时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就伸手一捞,一手及时地贴在了玉蛮的后腰,稍一用力,将往下跌去的玉蛮带向了自己。 容祁的胸膛微微起伏,只觉得惊险万分,虽然及时刚才玉蛮真摔下去了也并无大碍,可那一瞬间,容祁只觉得好像只要一松手,地下不是铺着软软毛皮的地毯,而是万丈深渊。 “嗯……玉蛮好饿……”玉蛮含糊地哼了一声,只觉得迷迷糊糊中身子一轻,忽然被拉向了一个地方,紧接着馨香扑鼻,身子忽然贴到了一副清瘦却不羸弱的胸膛,玉蛮大概压根没醒,两只胳膊忽然一抱就搂住了容祁的脖子,脑袋转而枕在容祁的肩膀上,面朝里,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却呼进了容祁的脖颈里。 容祁的身子一僵,玉蛮搂得他紧紧地,可睡颜却又一派天真,他清俊的面容上有些不自然地红,半晌,他终于轻轻动了动,试图唤醒玉蛮:“玉蛮……” “嗯?”玉蛮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松开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傻乎乎地抬头看着容祁。 被这样一双仍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还一颤一颤的,歪着脑袋,就连呼吸都凑得这样的近,容祁忽然有些愣神,深邃的幽眸忽然有一夺幽暗的莲花在绽放,又好似有毒的罂粟,一层层漩涡中,悄然绽放。 一个淡漠飘离的神仙,好似一瞬间化身妖冶绝美的黑莲…… 安静,整个空间里出奇的安静,好似天地间也如斯寂静。 玉蛮傻乎乎地歪着脑袋,忽然之间,微凉而柔软的薄唇慢慢俯下,他声音沙哑,低低沉吟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继而这微凉的唇便映在了她的额头,很轻很轻,轻得像一阵风拂过,但是那样微凉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切。 玉蛮黑白分明的瞳眸倏然睁的极大,她茫然而又惊愕,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底下的人烤了些肉,需不需要……”帘子忽然被粗鲁地掀开了,堪言粗犷的脸上红光满面,说话的时候还喷出了些酒气,不过这下他算是完全清醒了,张大了嘴巴维持着那个掀帘子的动作,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神色惊恐。 “堪言。”容祁也是忽然一怔,他直起身子,面色古怪,轻咳了一声,眼中那迷离的幽暗才忽然转瞬即逝,下一妙,他神色一缓,已经又是那般不近人情的冷漠了,他的手稍稍松开,玉蛮却还傻乎乎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仍勾着容祁脖子的胳膊也忘了松开。 “殿……殿下……天色也不早了,属下命人烤了些吃的,生了些火,殿下要不要下来歇息歇息?”堪言受惊吓过大,说话的时候目光仍凶神恶煞地瞪着玉蛮,这小奴隶……是要造……造反吗?殿下居然……居然…… 容祁正想像往常一样打发堪言送些吃的入马车内就好了,但却发现一双灼热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他张口的话忽然变了,点了点头:“也好。” 堪言才刚往旁边让开,玉蛮就立即像屁股点了火一样从容祁腿上跳了下来,逃命似的往外钻,整张脸烧得通红,连看也不敢回头去看容祁一眼。 下了马车,只见火堆上火焰高蹿,果真有肉香飘来,平日里玉蛮最是聒噪,又是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下来,但今夜,她却古怪异常得很,接过一块肉就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啃去,也许是火烧得太旺,她的脸始终红得可怕,眼中的无措未退,迷茫更甚。 …… 接下来的几日,这个说自己不会骑马的小侍从竟然莫名其妙地吵着要骑马,不肯再坐马车了。 “殿下……” 容祁淡淡然坐在那,神色略微有些疲惫,帘子被堪言掀开了,堪言有些为难地看着空旷的马车里独坐的容祁。 容祁神色不变,只是淡淡扫了堪言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随她去吧。” 远处的玉蛮埋着头,竟有些心虚地不敢朝这看来。 “是。”堪言挠了挠脑袋,放下了帘子,转而恶狠狠地瞪着玉蛮:“麻烦精,上马!” 这几日,玉蛮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成日心事沉沉,她连看都不敢看容祁,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又怎么会往马车里钻,马车里只有她与容祁二人,一下子就会觉得气氛古怪起来,连呼吸都难受起来了,好奇怪啊,先前她还能自然地和容祁相处,可是现在她宁可骑马也不要坐那辆马车了,因为马车里有他啊! 容祁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玉蛮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只是他从来如此内敛冷漠,所有的情绪都不会表露在脸上,玉蛮躲着他,如避洪水猛兽,他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一点不同。 可问题在于……玉蛮的确是不会骑马…… 堪言怒瞪着磨磨蹭蹭的玉蛮,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把玉蛮丢在了自己面前,好像是在故意折腾她,那马骑得又颠又簸,玉蛮惨叫不断。 “叫什么叫,吵得老子血管都要崩裂了,再叫老子把你丢下去!”堪言怒吼。 “又不是我想叫!你的马叫得比我更惨!”玉蛮委屈地反驳。 “哼!”堪言用鼻子哼气。 “你为什么好像总看我不顺眼,本来就很难看了,凶起来更吓人了。”玉蛮小声抱怨。 “你敢说老子丑?”堪言把怒气转嫁在身下的马之上,鞭子一抽,又是一阵惨烈的马叫:“你他妈长驴眼了?老子风流倜傥,武功盖世,哪里难看了!” “可是……” 堪言青筋暴起,一个拳头砸在了玉蛮的脑袋上:“再废话,老子就把你丢下去!” 玉蛮捂着脑袋,疼得眼泪汪汪。 …… 祁连山以北,是匈奴守军的驻地。 经过多日的赶路,一行人终于抵达军营。 “殿下。”弘桑将军轻自来到容祁的马车前,以手抚胸行了个礼,请示容祁下来。 此时堪言已将轮椅搬了下来,正欲帮助容祁从马车上下来。 “堪言,我自己来。”清淡冷漠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堪言只得退到轮椅后,将轮椅推到了马车旁。 只见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指率先出线在众人眼前,继而帘子被众人掀开了,一道硕长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帘子的另一端,黑发如墨,身形清俊单薄。 众人忽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了,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好像只要一点点动静,都会惊扰了眼前这个如斯俊雅温润之人的努力。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的将视线追随着他的每一个举动,如此绝世的一个人,仅仅一个动作,就已轻易牵动了人心。 容祁一手支撑在马车边沿,一手抚在轮椅之上,仅靠两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略一用力,他的面色已显得比刚才苍白了几分,额间是一层细密的薄汗冒出…… “殿下……” “不要紧。”容祁嘴角淡笑,手中用力一拍,运气于掌,让自己的身体离了马车,继而又用力在轮椅上借了个力,使自己的身体稳稳入座其上。 好像一瞬间的衣袂翻飞,众人只觉还未看得真切,那道似仙人一般云淡风轻的身影就已端坐在了厚重的轮椅之上,那一张倾世俊朗的脸,脸上是淡然冷漠的表情,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如同有一层薄雾笼罩在眼底的最深处,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只觉得他好像就在自己眼前,又好像离得很远很远,不可企及。 做完这些动作,容祁已是面色苍白,额上的薄汗伴随着他低低的喘息,顺着脸庞的轮廓缓缓向下滑落,凝聚在下巴的末端,断点,滴落…… “殿下,请……”此时的弘桑那双锐利的苍老的鹰眸仍是直直地落在容祁的身上,但这一声殿下,却与从前似有了一层微妙的区别,就连眼角的褶皱里,都多出了一丝不可轻易察觉的深思。 “将军请。”容祁淡淡点头,明明如此狼狈,却仍让人不看小瞧了半分。 远处的将士们正在操练,挥舞着刀枪的口号声声声震天动地,西域人的军营和汉人的军营十分不同,同样的军士,偏偏这些西域大军各个比汉人人高马大,比汉人骁勇善战,这样的区别,也许从眼前的景象中便可探之一二。 西域人豪爽直率,也好打斗,那阵阵惊天动地的操练声并不整齐,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混乱,时不时地欢呼声夹杂进来,看不出半分纪律严明,气氛却如火如荼。无论在军营里的何处,时常可以看到光着膀子挥着汗的大汉们或拿着兵刃较量着,或赤手空拳搏斗着,周围是一圈圈叫好声此起彼伏,赢了的,会立即被赞赏包围,输了的,竟也没有半分不甘,酒坛子一上,脸上便都是豪爽的笑。 众将见了弘桑将军来,脸上立即露出了肃然起敬的恭敬模样,弘桑仍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待他们经过之后,身后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和热闹,这样热血激烈的气氛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殿下,这是您的主帐,待您歇息过后,末将会与诸位副将一同来晋见您。” 弘桑在一座较大的营帐前停了下来,转身与容祁说明。 容祁点了点头,神色淡然:“有牢了。” “那老子呢?”堪言挑眉。 弘桑扫了堪言一眼,仍然一板一眼严肃得很:“如今殿下才是这个军营的主帅,你是殿下带来的人,就是这个军营的人,凡军中之人,一律一视同仁,稍后自然知道自己的去处。” 堪言脾气大,可偏偏弘桑又是个有威望的人,就算不满,也只得瞪着眼憋了回来,不吭声。 “那,末将就退下了,殿下休息去吧。”弘桑哼了一声,对于堪言这样即使是容祁亲自带来的人,也是同样一视同仁的态度,没有半分格外客气。 玉蛮也浑浑噩噩地跟着要领她去住处的年轻将领往外走了,这几天她一直躲着容祁,容祁也不再过问她的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回容祁也不会注意到她。 “玉蛮。” 就在此时,身后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了,吓得玉蛮脚下差点一个冽趄就要摔了,幸好自己的反应快,才没真的面朝下跌了下去。 “做……做什么……”玉蛮扭扭捏捏地僵硬着身子,慢吞吞地转了过来,头却埋得低低的,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看容祁,耳根子却已经是红通通的了。 容祁看着她,事隔多日,此刻竟然也有些神色不自然起来了,他缓缓垂下了眼帘,拢在袖子下的手悄然握紧了一些:“你去哪。” “去……去分配的营帐啊……”玉蛮急得都要跳脚了,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 “你与我同帐。”容祁看也未看她,好似只是很平静地宣布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6章 同……同帐?! “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玉蛮烧红了脸气呼呼地跳了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突如其来的惊声尖叫让人诧异,不远处走过的将士也不禁偏过头来不解地看向这个猴子一样乱跳的小子。 早些年玉蛮还懵懵懂懂地不知男女之别,这几年长大了些,虽还是小孩子心性,却也懂得女子长大后是不能和男子亲嘴睡觉的,用汉人的话说,那就叫做不贞不洁,失德无耻,肚子会大起来的。连阿爹也再三告诫过她,男女授受不亲,否则到时候昱哥哥就不愿意娶她了。 “过来。”容祁也不恼,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避他如洪水猛兽的丫头,低声吩咐道。 “我不要!”玉蛮瞪着眼睛,脸上的烧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退下来过。 “过来。”温润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却教听的人莫名地觉得威严无比,不可违抗。 那不是让人畏惧的冷冽,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令人心悦臣服的魄力,好像倘若自己违背了他的期许,就如同亵渎了自己所尊敬的人一般。 玉蛮转了转眼珠子,虽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停在容祁两三步之前的地方。 容祁叹了口气,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穿上侍从衣服过后像一个活脱脱的小男子汉的丫头:“军中纪律严明,这里除了我有独立帐篷外,将士们皆数十人分营而住,你若随他们而去,总是多有不便。” 玉蛮年纪小,一看就知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随着容祁而来,显然就是个服侍他的小侍从罢了。况且军中之人无不知容祁殿下腿有残疾,行动不便,殿下的侍从随行殿下左右,与殿下同帐,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军营到底不比别处,弘桑将军又是严谨之人,就是堪言的面子他也没给,要单独给小侍从身份的玉蛮分一处帐篷又不合情理,总不能叫这丫头当真混在一大群男人之间吧? “那……那我可以住马棚……”玉蛮觉得容祁说得有理,不好反驳,憋了半天,终于无理取闹地嚷嚷出来。[] 不等容祁回答,早就看玉蛮不顺眼的堪言已经把牙磨得咯咯作响了,顿时眉一横,鄙夷地哼出声:“战马的照料多重要,哪容你一个小奴隶靠近,出了事情你担得起吗?” “那……那我住粮草棚!” “哼!”堪言恶狠狠地瞪着玉蛮,粮草与战马一样,乃一场战争胜负之根本,这个小奴隶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那……” “哪来那么多废话!”堪言火气上来了,一把粗鲁地拎起玉蛮就走,容祁也没有阻止,只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脸上是从容而笃定的神情,一点也不担心堪言会将玉蛮欺负了去。 玉蛮被堪言半拖半拽地拉到了一座营帐之前,玉蛮不解,一脸纳闷:“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堪言横眉瞪眼,粗声粗气地推了玉蛮一把:“哪那么多话,去去去,给老子进去。” 说着,堪言把帘子一掀,往玉蛮屁股上一踹就把她踹进去,玉蛮哎哟一声就被踹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便听到堪言在后面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臭堪言,丑八怪!”玉蛮气得要炸起来了,要不是因为今天她还没来得及吃饭,哪里可能被堪言一脚踹翻,平时只有她踹狼兄的份,比起狼兄,堪言可差远了! 头顶忽然罩下一层阴影,玉蛮缩了缩脖子,睁大眼睛抬起头来,一双双疑惑的眼睛也正看着她。 “嘿,小兄弟,我认得你,这不就是容祁大人带来的那个小侍从嘛。(.)” “往后你就住这了,算你运气好,我们这营是最宽敞的了,别的营最少也有四十人,咱们这加上你也才二十人,嘿,躲什么啊!别怕,看你年纪小,有大哥们照顾着,保管你出息!” “这小胳膊小腿的,没事,哈巴大哥,你摔跤最厉害了,明天教这小子两招!” “德库说今晚要和哈巴大哥比酒,只怕哈巴大哥明天还不一定能爬得起来呢!来来来,小鬼,让你贺齐大哥教你两招双手握奶长驱直入的功夫,哈哈哈!” 玉蛮一抬起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大概是正午,营帐里大多数人还没回来,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凑在一块,好像正在谈女人,说荤话,见玉蛮忽然从外面面朝下扑了进来,一下子都来了性子,全围了上来。 玉蛮突然之间就被一圈圈的臭汗味给包围住了,那个说要教她摸奶功夫的络腮胡子说到了高兴处,满脸都是笑,激动起来拍得玉蛮才刚站起来又差点要五体投地了。 七八人说到了女人,立马又兴奋了起来,非要把自己的摸奶功夫传授给玉蛮,还扯着玉蛮要剥她裤子,瞧瞧她这个长着一副汉人模样的小鬼头底下那宝贝和他们西域人有什么不同,吓得玉蛮哇哇大叫,埋头横冲直撞愣是从光膀子的人肉墙中给冲了出来,红着脸提溜着自己的裤子就往外跑。 “嘿!怎么跑了!” “摸什么奶,小孩子不禁吓唬。” 帐中顿时又是哄堂大笑,玉蛮冲了出来,听着这些大汉满嘴的荤话,这会不仅连耳根子红了,就连整个脖子都是红的。 玉蛮还没跑远,后领子就被堪言给揪住了,堪言笑得整张脸的肌肉都在抖啊抖:“跑?怎么跑了!没听见他们说了,这可是最宽敞的一间营帐了,你堪言大爷我待你还不薄。” “这么多人!他们都不穿衣服!还要脱我裤子!”玉蛮拳头乱挥,气呼呼地吼堪言。 “这有什么!”堪言嗤了她一口,得意洋洋地挑着眉:“别的营最少也有四十人,到了夜里,喝酒的臭汗的回营倒头就睡,给你找个这么宽敞的营帐了,还罗罗嗦嗦个不停。” “他们……他们满脑子想着女人!”玉蛮憋红了脸,只觉得自己不是入了军营,而是比入了狼窝还要可怕……唔……入了狼窝有什么可怕的,他们狼可不成天想着要和女人亲嘴睡觉。 “军中没女人,想还不让人想不成?”堪言抠了抠鼻子,鄙视地白了玉蛮一眼:“小奴隶,这还是没人知道你是个娘们,你说,要让人知道你哪里是什么小子,根本就是一娘们,说不准就不教你摸奶神功了,这下好了,士兵们也不必光靠脑子想那档子事了,虽然你也不算是个女人,不过勉强给兄弟们解解馋也还是不错的。” “我才不要和他们睡觉!”玉蛮果然年纪尚小,被堪言唬得脸都白了,蹬着腿别过脑袋往堪言手上狠狠一咬,堪言惨叫了一声吃痛松开了玉蛮,玉蛮拔腿就跑。 “你爷爷的!居然敢咬老子!”堪言捂着手,气得脸都铁青了,偏偏玉蛮就跟屁股上着火了似的,跑得飞快,堪言恶狠狠地在后面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的时候,玉蛮早已经跑得老远了。 肚子里震天响的鼓声和着军营里士兵操练的声音,此起彼伏,天际火辣辣的太阳终于从一个大火球变成了大漠斜阳,天上好似被胭脂染红,红光漫天。 玉蛮咬了堪言一口,堪言没有追上来,她在军营里晃荡了那么久,容祁也没有派人来找她,莫名地,玉蛮忽然有些失落感,就像离家出走的小孩没有等来爹娘来寻一般。 玉蛮从草垛里钻出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天色都晚了,自己完全是被饿醒的,她只好十分窘迫地回到了容祁的营帐,躲在帐外,却缩头缩脑地不敢进去。 帐外守着两个侍卫,见了来人是玉蛮,也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般,目不斜视。 “咕嘟咕嘟……” 肚子发出的响声大得连旁边的人都听得见,玉蛮尴尬极了,在外徘徊了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了,与其和那么多男人一起睡觉,还不如就和容祁住在一块,只要自己小心……小心一些……不要亲嘴,不要躺在一起……应该就一定不会……不会让肚子大起来吧? 哗啦一声! 玉蛮掀开帘子一股脑地冲了进去,一入营帐,只觉得清朗的油灯正发出柔和的光晕,帐内又是那熟悉的淡淡的馨香,许是这里太过安静了,反而显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又快又响。 热喷喷的食物的香气从中间的桌上飘来,玉蛮耸了耸鼻尖,当即高兴得把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一边,欢快地蹦了过去,连脏手都不洗,盯着久违的食物简直是双眼发亮,正要伸出手抓一口肉塞到嘴里,就在此时,这个安静的空间一声轻轻的卷轴翻动的声音就像一道平地惊雷,玉蛮当即背脊一僵,忽然想起这间营帐的主人是谁来了…… 只见帐子一处的桌案上点着灯,容祁黑发散落,身上的外袍已经褪了,此刻只着中衣,膝上盖着一件毛毯,大概是天热,俊挺的鼻尖上有微汗冒出。 玉蛮忽然有些不敢乱看。 “回来了?”容祁正侧卧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神情惬意,目光仍停留在握在手中的卷轴上,抬也未抬,只是唇角轻抬,说不出的风度翩翩,语气平静,甚至还隐隐含笑,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7章 “回来了?”容祁正侧卧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神情惬意,目光仍停留在握在手中的卷轴上,抬也未抬,只是唇角轻抬,说不出的风度翩翩,语气平静,甚至还隐隐含笑,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无弹窗广告) “唔……我饿了……”玉蛮心虚地低头,不敢去看容祁。 容祁越是悠闲,越是没把先前的事当回事,玉蛮就越觉得郁闷,她觉得容祁一定是故意的! “殿下。” 帐外忽然传来侍从的请示声。 “拿进来。”容祁放下书卷,转动轮椅,慢悠悠从桌案后出来,神情缱绻,衣衫随意,这种姿态,竟使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帐帘被掀开了,一名侍从手中端了一个托盘,盘子上放了一个大碗,大碗正冒着热气,侍从恭敬地站在那。 “放下吧。”容祁将轮椅转到玉蛮身旁,停在桌前,示意侍从将东西放下便出去。 玉蛮正吃得正欢,满嘴油光,就连自己躲了好些天的容祁的靠近竟也丝毫不在意。 容祁神色平静,精神看上去也相当不错,他平静地看了眼放在自己面前的药碗,碗中的深色汁水正热腾腾地向上冒着白气,这气味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馨香,与容祁身上的味道极像,这样东西,长年与容祁为伴,容祁见了它也只是再习惯不过地端了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怕烫一样,慢条斯理地放到嘴边饮了一口。 塞了满嘴肉的玉蛮不知何时也忽然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容祁的侧脸看,只见他喉头上下轻轻咽动,那深色的带着馨香的汤水便从他的唇齿间游过。 玉蛮看得忘了嚼动自己嘴里的肉,喉咙也跟着动了动,嗅着这馨香和自己满嘴的食物,玉蛮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不是很好喝?” 因着满嘴是食物,这话说出来只能听到一阵嗡嗡声,含糊得难以听清。 容祁放下碗,侧过头来看她,显然也未曾听清玉蛮方才说了什么,而手中的药汁也才饮了几口,仍旧深得纯粹,冒着馨香的热气。 玉蛮没忍住,猴急地想伸手从容祁手中端过碗,容祁一时不曾避开,只眼睁睁地看着玉蛮霸道地抢过了自己手中的药碗,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竟然慢悠悠地勾起唇笑了,也不去阻止她,只是眼含笑意纵容,又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从自己手里夺过碗的丫头。 她也不怕烫。 玉蛮哪管烫不烫,那碗汤水好香啊,和容祁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像。玉蛮油腻腻的双手捧着碗,先是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努力往汤水里吹了好几口,但玉蛮性子急,耐不住,才刚吹散了几口热气,就急切地凑上嘴啄了好大一口。 “唔……” 一道晴天霹雳。 玉蛮瞬间就把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苦涩从舌尖的味蕾开始蔓延到舌根部,然后是整个口腔都难逃厄运,那苦,是玉蛮从未尝过的苦,苦得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也好像被重击了一下,口腔的苦涩很快又蔓延到了全身,有苦难言…… 玉蛮哇地一声把入口的那口药汁全吐了出来,连带着捧碗的两只手都在发抖,脸皱得紧紧的,苦得眼泪都钻出来了。 容祁十分淡定地从玉蛮手里接回了碗,又十分从容地往自己嘴里送,玉蛮剧烈的反应使得此刻反应平静的容祁俨然成了玉蛮眼中的怪物,天呀,难道他不怕苦吗?好苦好苦,比喝了苦胆水还要苦! 玉蛮看得眼睛都要直了,馨香的药汁吻过容祁的唇齿,又淌过他的咽喉,如同一个最美好的女子,温柔似水,但没有人知道,她比胆汁苦,比墨炭苦,比天底下最苦的东西都还要苦。 容祁喝药的嘴角隐隐约约有一道神秘的弧度,散乱的几缕黑发垂下,掩不住他眼底深深地笑意。 玉蛮像看到怪物一样傻傻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紧随着容祁的一举一动,容祁的淡定让玉蛮惊恐,不不不,是崇拜,此刻她的整个口腔仍然是一片苦涩,皱紧的脸也还未舒展开,而容祁却已经悠悠然地放下了碗,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桌上干净的毛巾上擦了擦,今日他的气色很好,连带着那上翘的唇角也带着难以言状的风情。 玉蛮从刚才开始就紧盯着容祁,直到容祁将碗放下了,玉蛮才如梦初醒一般:“不……不苦吗?” “吃些饯子。”容祁似笑非笑地看着玉蛮苦巴巴的脸,从袖中掏出一袋精致的锦囊,囊中有着解苦得蜜饯,他看玉蛮的眼里尽是宠腻。 喝药的是他,竟反倒拿蜜饯哄玉蛮。 玉蛮火急火燎地从容祁手里接过蜜饯,却觉得不够,连忙又粗鲁地抢过了整个紧囊,塞了一嘴的饯子,直到甜得自己整个舌头都麻痹了,这才感觉好了些,嘟着嘴泪眼汪汪地委屈地瞪着容祁。 容祁扬唇:“冒冒失失易吃苦头。” “可是明明那么香……”玉蛮也觉得理亏,立即不敢那么理直气壮了,但还是垂死挣扎地小声反驳了一句。 容祁淡笑不语,这难得的好气氛却被更冒冒失失撩帘子冲进来的堪言给破坏了。 “殿下殿下!” 大吼大嚷地冲进来的堪言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那脾气又臭又硬的小奴隶正委屈又心虚地低着头,好像刚挨过训,而自家殿下却神清气爽地坐在那,这样好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了,他轻抿唇角,是温柔含笑,直到堪言冒冒失失大嚷大叫地冲进来的那一刻,自家殿下仍是神情惬意,眸光含笑地看着那个埋头揪自己衣角的小丫头。 “堪言,你来了。” 听到动静,容祁若无其事地转动轮椅,稍稍后退了两步,淡定地回看堪言。 堪言的眼睛睁得豆大,突然暴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冲上前把玉蛮给拽了过去,拉到帐角,惊魂未定地小声说:“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有没有发现,殿下最近很不正常?” 玉蛮突然被粗鲁地拖走,脑袋晕晕乎乎地,两眼冒星星:“没有啊……” “怎么没有!”堪言夸张地死命拽着玉蛮,先前还将玉蛮欺负得不行,现在却好像找到革命同盟一般:“殿下越来越经常笑了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可是容祁不是本来就这样的吗……”玉蛮小声地说了句。 “你!奴隶!”堪言突然说发火就发火,一把推开玉蛮,巨大的个头蜷缩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他失宠了…… 这个混蛋小奴隶,一定是故意的! 玉蛮站在一旁,苦恼地挠了挠脑袋,又惊又恐地看着蹲在角落抹眼泪的大块头堪言,很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他…… “你要好好照顾殿下!”堪言边抹眼泪,边恶狠狠地警告玉蛮,玉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堪言才更加悲恸地哭起来。 “殿下,弘桑将军与众位将军求见。” 直到帐外侍卫低声禀报,还在角落阴影中的堪言这才脸色一青,忽然忆起了自己来此的正事。 “请诸位将军进来。”容祁亦正了正色,先前难得的一分慵懒与惬意也瞬间一扫而光,他稍稍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垂下眼帘,静静坐着。 不等侍卫通传,弘桑几人便已进入,见了只着单衣的容祁,一向严肃的弘桑也不禁皱了皱眉,却并不露声色,以手抚胸行了个礼,沉声道:“听闻殿下未入寝,末将与诸位将军有军务相告。” 弘桑身后站着的三名副将皆是匈奴有名的战将,无论任何一人,皆是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容祁神色未变,自由一股从容淡雅的气魄:“容祁自问不足以号令诸位身经百战的英雄,既有要事相商,各位将军直言无妨。” 若真是如此紧急的军务,此刻弘桑大将军与三位副将也不会真的如此齐齐出现在这了。弘桑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却是心高气傲,莫说弘桑将军了,想必三位副将亦是不能认可他这个凭空出现的主帅。 即便他真的有才能,身残体弱,却也不足以让他们信任,愿甘心臣服,听从号令。 只怕军务相商是假,想要一试其能才是真。 堪言正在懊恼,自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就是要将诸位将军正在往这来的消息告诉殿下,好让殿下有所准备,却不料自己在这关键时刻为了无关紧要的事忘了正事,让殿下就这么衣衫不整,只着单衣地坐在那被这些个心高气傲的将军给撞见了。 见堪言都严肃了,玉蛮也不得不老实了下来,东看看西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老东西可恶得紧,尽是在欺负容祁。 但容祁…… 硕长单薄的身材,虽只着一身单衣,脸上是若有似无,温文尔雅的浅笑,这样的容祁,看起来还是如此俊美翩翩,但却让人感到了莫名的冷漠,分明在笑,却遥远得很,尊贵淡漠,背影是那样淡薄冷寂,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没有人能够靠近。 玉蛮望着那个方向,不禁有些发起呆来,脑袋里想的是堪言说的话,这样的容祁,是真的容祁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8章 与弘桑将军一同进来的是三位北部一族赫赫有名的大勇士,北部一族素来骁勇善战,三兄弟乃孪生,就是那宽额虎眼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个人站在那,气势汹汹,傲慢冷肃,是匈奴出了名的三头虎豹。(.) 三人十几年前便归入弘桑麾下,曾立下战功无数,此刻北部天、北部刚、北部鹰三位副将虽与弘桑一样皆俯身向容祁行礼,但从他们傲气大盛的锐利眼睛看来,似乎对这位体弱多病的先单于遗孤颇为不屑。 弘桑的目光扫了眼桌上的食物,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命人撤掉桌上的东西:“作为一军统帅,当与全军同甘共苦。军中将士数十万,衣食从简,就是喝酒,也是最粗劣苦酒掺了水,要知道,您桌上这些东西,换作以前,可够军中七八名将士填饱肚子!若殿下吃不了这苦,还请回到您的封地,在单于的羽翼下,纵使您就这么了此一生,也没有人会多言半句!” 弘桑语带讽刺,使得北部天三人面色也更加不屑起来。 “可恶!”堪言面色铁青,脖子上经络凸起,火气上涌,恼怒地就要冲上来。 “堪言退下。”容祁面不改色,只是淡淡抬起一只手喝止了暴躁的堪言。 弘桑神色颜色,神态之犀利,看起来是十分的威严:“我匈奴数百年来皆非他人可小觑,皆归功英勇无畏保家卫国的匈奴勇士!身为将领,若不能与将士们一视同仁,如何能够服众?!昔日先单于在位,末将也曾听闻诸位殿下皆人中龙凤,今日一见,言过其实!” 容祁面色从容,面对弘桑那样严厉的责斥,竟也只是淡淡一笑:“弘桑将军所言有理,是容祁疏忽了。” 对于弘桑的斥责,容祁竟只是如此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便带过了,弘桑原还想再训斥两句,这火光明灭间,身形单薄脸色漠然地坐在那的人却忽然有一瞬让他恍神,与那样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同,这位他眼中怯懦无能屈从于弑其父杀其兄篡其位的墨折之下苟延残喘的十三殿下,看起来是那样孑然一身,不是朽木难雕,更像是……化雾无声的隐忍,这样平和淡漠的脾性,是让人心悦臣服的气度和风骨。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体残之人? 弘桑神色一缓,只当作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正色道:“我三十万大军已在祁连山北驻军三月有余,却迟迟不能找到破口,祁连地势险要,乃军事要塞,我匈奴一日不能拿下祁连,就一日容那小小乌孙肆意壮大。殿下既任我军主帅,可有良计?” 祁连几十年来为乌孙所占,匈奴强大,却迈不过祁连,永远逐于漠北之外,也难怪野心勃勃的墨折会开始打祁连的主意了。 弘桑拿此事询问容祁,显然也很期待眼前这位十三殿下并非真的庸碌无能,几年来隐而不发,或许是能忍之人,有谋之才,有志之士。 容祁略一沉眉,似也在思索,包括弘桑在内,帐中几人皆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屏息以待。 祁连乃军事要塞,乌孙有本事守它几十年,贸然发难,匈奴只怕只会吃亏,必是损失惨重,后果不堪设想。 若有破口,以弘桑之才,也不会久久不曾有半分动静,能够守在此地三月有余。 “贸然进攻,只会空折兵马……”容祁神色悠然,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垂眸吹散了热气:“既然等了那么久,那就继续等着吧,总能找到办法。” “这就是殿下的答案?”弘桑皱起眉,不甚满意。 “哼!看来是将军你高估了‘尊贵’的十三殿下。北部天告辞!”那宽额虎眼的北部天忽然勃然大怒,大喝出声,大步甩手而去。 “北部刚告辞。”随着北部天的离去,北部刚亦是神色不佳,眼中的不屑更加浓烈,看也未看容祁便大步走了出去。 二位兄长已经甩袖离去,北部鹰面无表情,甚至连一句告辞也不屑言,就这样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时间,帐内只剩下站在一侧的堪言玉蛮,以及一坐一站的容祁弘桑二人。 弘桑的眼睛锐利,眼角的皱纹使得这锐利的鹰眸非但不减丝毫锐利,反而威严更甚,他深深地看了眼容祁,脸上的表情难辨,沉默了两秒,也毅然走了出去。 反倒是容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悠然转动轮椅,神色平静地给自己倒水,执杯,唇角噙笑。 “殿下,真的没有办法?”堪言不服,语气不善,他跟了自家殿下多少年,自然知道殿下的能耐,那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哪有资格对殿下如此之高气昂? “我已将办法告知他们。” 容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堪言想破脑袋仍然一头雾水。 容祁淡笑:“不出十日,定有进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堪言急躁地挠了挠眼睛,见自家殿下嘴角含笑,忽然间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自己脑袋 这办法,可不就是一个字,等! “看来这东风只能等了!急急急,急死他们也没用!哈哈哈,殿下你说不出十日,那就一定不出十日!不过……殿下,这东风在哪?” “东风到了,你便知晓。”容祁依旧不语。 玉蛮听得头都要大起来了,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让玉蛮不解的是,容祁明明那么聪明,可是那些将军那样当面给容祁难堪,容祁为什么不生气呢?他既然什么都知道,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看堪言一副对容祁崇拜得要死的样子,如果弘桑将军他们也知道了容祁到底怎么想的,说不定也会很佩服他呢。 玉蛮实在想不通,弘桑将军故意拿军务考验容祁,容祁为什么明明这么厉害,却任凭他们以为他无能呢? “可是他们说你不好……” 一只油腻的小手忽然拉住了容祁的袖子,容祁低头,便对上了玉蛮一闪一闪的眼睛,委屈盛满了眼眶,鼻尖微红,似乎有些难过。 容祁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只是用这样似有若无的清淡,夹杂着隐忍又难以克制的温柔,深深地凝视着玉蛮的眼睛:“傻玉蛮……” 玉蛮忽然有些沮丧,或许是因为他人误会了容祁,或许是因为容祁被坏人欺负了,玉蛮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不关自己的事,为什么反而是自己最沮丧呢? 玉蛮拽着容祁的袖子,站在他面前,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嗅着容祁身上淡淡的馨香,看见他嘴角温润如玉的浅笑,她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他那么的好……好到好像是自己最尊敬最喜爱最虔诚信任的神像一般,不容的别人亵渎。 玉蛮吸了吸鼻子,任凭容祁如何哄她,她却仍旧无法释怀:“他们说你不好……容祁,他们是坏人,玉蛮不喜欢他们……玉蛮,玉蛮不喜欢别人欺负你……玉蛮要去告诉他们,容祁什么都知道,容祁厉害得很,要他们向你道歉!” “玉蛮。”容祁哭笑不得,只得反手拉住了莽莽撞撞要往外跑得玉蛮。 玉蛮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容祁手上稍稍用力,将玉蛮带回了自己身前,他看着她,略微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末了,才轻声对玉蛮说道:“自古没有大方的君主,也没有军心所向的臣子。玉蛮,这样说,你可明白?” 玉蛮老老实实地摇头,又老老实实地点头,眼睛璀璨,犹如暗夜的星辰,单纯,又聪敏。 玉蛮不解人情世故,却在阿爹的逼迫下看了不少书,似懂非懂,偶尔也只能纸上谈兵,如今这话从容祁的口中说出,她忽然觉得书上的东西看着简单,其实复杂得很。 “容祁,你想要的是什么呢?”玉蛮忽然问出了一句自己也没意料到的问题。 这样清雅温润的人,什么是他最想要的呢,他的生活,一直都这样如履薄冰吗?这样的生活,过得真的会开心吗? “我想要的……”容祁也没有意料到玉蛮会脱口而出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不自觉地呢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忽然间有些迷茫,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 “我最想要的……”容祁心头一震,震得生疼,握着玉蛮的手也不禁越发紧了一些,他幽深的墨眸忽然间有一瞬的灼热,有什么字眼,似乎正要从他的唇齿间蹦出。 玉蛮也不禁心头一跳,傻愣愣地看着他,两人的脸凑得是那样近,鼻尖几乎就要贴上对方的鼻尖,呼吸间甚至能闻到容祁的馨香,是什么呢,什么才是他想要的,真正想要的…… “好一句没有军心所向的臣子!” 弘桑从外而入,一向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破天荒地有了一丝轻松和惊喜。 虎父无犬子,不枉他身上流着他父亲的血脉。 弘桑的进入让玉蛮吓了一跳,刚才那一通的迷茫也突然被弘桑给吓得飞了个烟消云散,她顿时又生气又懊恼,他不是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偷听别人说话,不知羞,好不知羞! 容祁见了去而复返的弘桑,也有些讶然,但很快,他的神情已恢复如初,低低轻咳了两声,终是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握在手中的玉蛮的手。 这一松,玉蛮才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容祁握在手中,顿时涨红了脸,更加气恼含羞。 弘桑眼角的皱纹含着丝笑意,若不是有昔日的威严震慑,定会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要老泪纵横。 “我弘桑虽是你父亲旧部,倘若其子无能,纵使我一心仍念旧情,也不愿帮助一个无用之人。”弘桑叹了口气:“殿下好生休息,既是雄鹰,哪怕翅膀被折断了,苍穹仍旧属于他。”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69章 既是雄鹰,哪怕翅膀被折断了,苍穹仍旧属于他…… 玉蛮想着今天弘桑将军说的话,只觉得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就连堪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张脸都跟吃了彩墨一样,五颜六色的,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为什么容祁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呢? 玉蛮想从容祁脸上看到一点半分和堪言一样激动的神色,可是却发现容祁的神情平静得过分了,什么也探究不出来。 “怎么了,又饿了?”容祁放下了茶杯,抬起眼帘,看向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贼头贼脑偷偷看他的丫头。 “呃……”玉蛮眼睛一睁,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当场被发现一般,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不饿……” 容祁笑了,玉蛮因为紧张,整张脸红扑扑的,很是生动,那双眼睛又一眨一眨的,自以为将心思藏得极好,却不知单纯得教人一眼就将她看了个透彻。 “为什么躲着我?”容祁的心情似乎看上去极好,今天的精神状态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一些。 帐内外皆被沉沉的夜幕笼罩,红红的火光向上跳蹿着,夜风撩动,风沙肆虐,使得这火光忽明忽暗,就连此刻帐内的气氛好似也受了影响,烛火时而晃动,将容祁端坐在轮椅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清瘦却不羸弱的背将那些光束挡在了背后,烛火好似在他身上度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此时抬头望去,他眉目俊雅,温润淡笑…… 容祁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轻轻地转动了轮椅向她走来,那笨重的木轮转动的每一下,都好像轧过了玉蛮的手脚四肢,帐内的地板铺着厚厚的毛毯,木轮轧过无声,反而让玉蛮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响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听见了。 玉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乱跳个不行,她就坐在容祁的床榻上,此时慌慌忙忙地想往后缩去,因为被被褥绊到,差点就要摔了个四脚朝天。(.无弹窗广告) 容祁失笑,就在玉蛮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再靠前,他从容优雅地坐在那上面,双手交叠在身前,漆黑的眼眸带了些闪烁不定,就像一只漂亮而优雅的狮子想要靠近受惊的兔子,却又担心自己的靠近 “你……为什么怕我?”容祁犹豫,目光灼灼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戒备地盯着自己的玉蛮。 “啊……嗯?”玉蛮忽然被问住了,又羞愧又心虚地揪起衣服来。 “不是怕我,为何要躲着我?”容祁轻轻蹙眉,也不知是因为傻乎乎的玉蛮的不解风情而蹙眉,还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和无能而蹙眉。 “我……我……”玉蛮埋下脑袋,支支吾吾地,最后那声音简直比蚊子的嗡嗡声还小:“阿爹说……亲嘴睡觉,肚子会……会大起来……就要生小崽子了……” 一抹殷红爬上了玉蛮的耳朵,她埋着头,看不清脸,只看到两只耳朵红通通的,格外显眼。 安静,古怪而令人窒息的安静…… 沉默,长久而让人紧张的沉默…… “咳……” 良久,容祁终于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玉蛮惊慌失措而又一脸纳闷地看着他,那目光,简直像个好奇的小狼崽,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探究着这个世界,在等着他给她的答案,是真的吗,亲嘴睡觉,真的会有小崽子吗? 玉蛮可不想有小崽子,虽然像狼兄狼嫂那样有了一个小公主好似很有趣,可是那小公主可骄傲的呢,好几次玉蛮都看到小公主咬着狼兄的尾巴不放,狼兄疼得龇牙咧嘴,却也只能像垂尾巴的小狗一样老老实实地趴下来让小公主骑。 玉蛮觉得自己仍像个小孩子一样,若是小崽子敢咬她的尾巴,她一定会跟小崽子打架的……而且,阿爹……阿爹说过,和别的人亲嘴睡觉有了小崽子,是会被人人唾弃的,女子无德,会被丈夫休弃,还会被万人鄙夷,总之,会很惨很惨…… 容祁的脸也慢慢转红了,他的肤色本就白,那一道悄然染上的红好似一道胭脂,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一种别样的风情……风情,这个词用得不妥当,但玉蛮真的觉得,这样的容祁,真好看,好看得好像就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子和最美丽的女子都不及他…… “阿爹说的是真的么?”原本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地玉蛮忽然看到了容祁脸红,自己的脸皮反而厚了起来,大胆又无辜地追问:“亲嘴睡觉,肚子真的会大起来吗?那天你亲了我,那玉蛮的肚子也会大起来吗?” “玉……玉蛮……”容祁也没想到一向沉稳淡漠的自己居然会被玉蛮给逼得语无伦次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向玉蛮解释男女之事,越说脸越红。(.无弹窗广告) 玉蛮听得似懂非懂地点头,但还是满眼的茫然,只知原来夫妻之礼与亲嘴睡觉是不一样的,只有行过夫妻之礼才会有崽子,听到这玉蛮就放心了,悬了这么多天的心总算回到了原地。 担心的事一解决了,玉蛮的心情便好了起来,咧嘴一笑,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容祁,什么是夫妻之礼?和亲嘴睡觉不一样吗?原来阿爹也有不知道的事啊……阿爹还说亲了嘴睡了觉就会生小崽子,可是我以前也经常躺在狼兄的肚子上睡觉啊……”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容祁垂首给自己连倒了好几杯茶,听到玉蛮说到这,顿时只觉得喉头一不设防,热茶瞬间呛得整个胸腔又烫又涩,低低地咳了起来。 玉蛮一慌,以为容祁又要发病了,急急忙忙地想要跳下床榻将守在外面的人叫进来。 “咳……”容祁低咳,一手抓住了玉蛮的手腕,好半会,终于缓过了劲,将玉蛮拉了回来,只是胸前仍旧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着,他低叹了口气,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终止这个话题:“罢了,夜深了,你睡吧。” 玉蛮虽有些小聪明,却不通人情,和她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况且……他也担心以玉蛮这不依不饶的性子,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事实上……皇家之子当十五纳妾,弱冠立正妃,如今他虽已过弱冠之年,因着早些年便落下了这腿疾,这些年来身子不便,便不曾按祖制立妃设妾,玉蛮这丫头不通人事,他又何曾知晓人事呢? 玉蛮见方才容祁咳得厉害,只当他身子又不好了,便不敢忤逆容祁,此刻的玉蛮乖巧得很,容祁让她早些歇息,她便乖乖地在床榻上躺了下来,拉上了毛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容祁…… “这是在军营,不比你先前在我的封地上那般自在,切记莫要莽莽撞撞往外跑。”又嘱咐了玉蛮一番,容祁才替玉蛮掖了掖被角,随后轻轻一拂自己的衣袖,熄灭了帐内燃得高高的烛火,侧过身去转动自己的轮椅往外走。 烛火熄灭,帐内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了下来,唯余帐顶那圆形的镂空处洒落下来的清幽月光还能勉强让玉蛮将帐内的景致看清。 见容祁要走,玉蛮忽然下意识地扯住了容祁的衣角,轻轻拽了拽:“容祁……” 入了夜的漠北是极冷的,尽管是夏季,白日里骄阳似火,能将地面炙烤得如同时刻被火焰笼罩住了一般,但入了夜,却能教一个身子骨极好的壮士也觉得寒冷,更何况容祁身子不好,先前堪言也曾恶狠狠地警告过她不能给容祁添麻烦,这是容祁的营帐,离开这里,他要去哪呢? “怎么?”容祁微微一怔,侧过头来,嘴角轻轻扬起,眼神温柔,即使在这幽淡的月色中,也依旧温柔得让人发怔。 他唇畔的笑容,美比春光,一瞬让这月夜变得失色。 玉蛮撅了撅嘴:“你要去哪?” 容祁失笑:“即使是同一个马车,你也要躲得远远的,更何况是同一营帐,安心睡吧,我不会离得太远。” 玉蛮脸一红,容祁这语气分明不是在嘲笑她,可她仍听得心虚不已,不得不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来,容祁不明所以,衣袍的一角被她拽着,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不想松开她的手来,便只能这样无奈地看着她,看看这个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玉蛮转悠着眼珠子想了想,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顿时嘴角一咧,笑嘻嘻地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笑颜灿烂,灿烂如花:“这里是容祁的营帐啊!反正阿爹说的都是骗人的,现在玉蛮才不怕了呢!” “玉蛮……”容祁哭笑不得。 玉蛮还当时容祁仍恼自己前些日子总是见着他就跑,顿时也有些委屈起来了:“你是不是还在恼我。要不……” 玉蛮说着,就一骨碌爬了起来,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嘴的小白牙:“我是容祁的侍从,我来给容祁守夜,就像外面的两个侍卫大哥一样对么?容祁恼我,那我就在帐外好不好,这样你就不要恼我了,就可以好好躺下歇息了。” “罢了罢了,你睡吧,我并非恼你。”容祁无奈,只好好言哄玉蛮老实躺下,他纵使再不济,又何须让原本应当由他保护的丑丫头为他守夜? “真的?” “嗯。”容祁淡笑:“睡吧,我就在帐内,哪也不去。” 就这样,别扭了数日的二人可算是和好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0章 第二天玉蛮睡醒的时候,容祁早已经不在了,玉蛮挠了挠脑袋,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好像拉着容祁的衣服不放,容祁没办法,只好坐在她身旁陪她说话,说以前的事,说阿爹拿着棍子在后面追打她被她气得不行的事,也说狼兄的小公主漂亮极了,一身的毛发又光又亮,总之只要是玉蛮的脑袋能想到的事,就什么都说。 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帐内光线充足,看来今天的太阳很大,和前几天一样,又热又晃眼,容祁是几时离去的,玉蛮一点也不知道,帐外有些吵,时不时传来欢呼叫好的声音,很是热闹,只是容祁的营帐离校场有些距离,他们在喊些什么玉蛮听得并不真切,只能听到时不时如海水呼啸一般此起彼伏的沸腾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玉蛮揉了揉眼睛,连忙从床榻上跳起来,身上睡出了汗,连玉蛮自己都闻到了身上不大好闻的味道,起先她是不愿意洗澡,如今在军营里,全是男子,玉蛮自然更加心安理得地不洗澡了,堪言每次见了她都要冷嘲热讽,玉蛮也充耳不闻,把堪言气得不轻。 听到了帐内起床的动静,有人直接把水给端了进来,玉蛮见了人,也不怕生,一股脑地把水往自己脸上泼,又胡乱抹了一把就算完事了。 在漠北不比在汉中,水是一种很稀罕的东西,虽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也容不得玉蛮这么浪费,可两个时辰前容祁大人亲自嘱咐人给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小侍从送水进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了,这名士兵一时也捏不准玉蛮是什么来历,对玉蛮也还算客气。 玉蛮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行径有多么的引人注目,给她端水进来的那名士兵看得脸色古怪,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此感到不满,玉蛮脸上衣襟上还滴着水,地上也洒了一地的水,浪费得很。 玉蛮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地回视这名士兵。 这个人她认识,叫于言,和堪言的名字还有些相像。于言是昨天弘桑将军来的时候留下来给容祁做贴身侍卫的,武功本事还算不错,堪言一开始还有些不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承认他了,还让于言好好干,认了于言做小弟。 不过于言不是和堪言一样都是容祁的贴身侍卫吗,怎么不在容祁身旁,反倒出现在自己跟前呢? “于言大哥,你知道容祁在……我是说,你知道容祁大人在什么地方吗?”玉蛮笑嘻嘻地,又忽然想到了自己不能给容祁添麻烦,咬着舌头才纠正了过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恭敬地称呼容祁,大概是平日里容祁容祁地叫惯了,忽然这么咬文嚼字起来,玉蛮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一声大哥叫得于言可真受用,玉蛮的声音喊起大哥来,脆生生的,想让人不受用都难,于言又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被玉蛮这么一叫,连带着先前的生疏也没了,自然而然地把玉蛮看成了自己人,话也多了起来:“玉蛮兄弟,不瞒你说,起先容祁大人命我留下等你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肚子饿了?”玉蛮穿好了鞋子跟着于言走了出去。 “玉蛮兄弟说错了,我肚子不饿。我被命来给容祁大人当侍卫,虽然不敢称自己武功了得,但在这军营里也是排得上名的,我在想,怎么说我也是容祁大人的侍卫,来等你一个小侍从起床,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于言看起来腼腆,特别是一双蓝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羞郝,好像只要随便逗一逗就会脸红,没想到其实话也是挺多的,对玉蛮也好奇得很,那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哪有小侍从能够睡在容祁大人的营帐里的,还让容祁大人亲自嘱咐人等你起床后给你送水来,后来我见到了玉蛮兄弟你,我就知道玉蛮兄弟肯定是英雄出少年,才让容祁大人如此赏识。(.无弹窗广告)玉蛮兄弟,于言我粗人一个,不会说话,不过从今天起,我于言就把你当自己的兄弟,你可别瞒我,你练的是哪套功夫,最擅长的可会用刀?我拿手的是赤手搏斗,改日我们切磋切磋……” “于言大哥,那,那你知不知道容祁大人去哪里了?”玉蛮真担心于言会没完没了地念叨下去,吓得她连忙转移了话题,没想到她一直以为自己话多,原来是一山更有一山高。 “噢。今早弘桑将军陪同容祁大人去校练场了。喏,你听到了没,西边那方向就是校练场,你现在听到的一阵一阵欢呼声就是从校练场来的,今天可是一年一次的切磋大赛……” “切磋大赛?”玉蛮眼睛一亮,好像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的。 “是啊!”见玉蛮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表情又生动,连带着说话的人也特别有自豪感,解说得更有声有色起来了:“一年一次,不过老兵不能参加,参加的都是新兵。每年营里都会有新兵因为在切磋比赛中脱颖出来直接被委以重任,在军营里,不看资历,只要你有本事,就算是新兵也可以很快让人看到你的才能。两年前我也参加过这种切磋大赛,不过当时年轻气盛,又太轻敌了,结果只拿了个第十,没能夺得第一勇士的头魁……” 说着说着两人就来到了校练场,校练场的人真的很多,多得不得了,玉蛮被于言连拉带拽的,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可是鼻子还是撞到前面的人的背,旁边的人一激动,举起手来大挥,玉蛮就会遭殃被打到,还好玉蛮机灵,东钻西躲的才和于言找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大家都不用操练的吗。”玉蛮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胳膊,小声地抱怨。 “虽然这是新兵的比赛,不过你别小看新兵,新兵里也有很多武功很好的人才,大家对这样的比赛都很感兴趣,大将军觉得让大家见识见识互相讨教一番也好,所以来这里观赛的不仅有新兵,也有很多老兵。” 整个校练场的气氛如火如荼,比那熊熊的烈日还要热烈,欢声雷动,汗臭味比她身上的味道还要浓,大家挥汗如雨,玉蛮个子小,有的时候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下雨了。 原本还想在校练场里找找容祁的位置,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了,别说容祁的位置了,玉蛮眼前都是一个背叠着另一个背,想要看到前面的路都难。 不过在高高的擂台上交手的那两个人的确是打得挺漂亮的,难怪底下的人叫好声一片。 “好!打得好!攻击他下盘啊!哎呀,可惜可惜!” “小心……好!打得好!就是这样!” “没意思没意思,今年的第一勇士肯定就是他们俩其中一个了,还有没有人上去和他们打啊!上啊!” “打!打!打!” “看到没有,正在交手的那两个人是亲兄弟,虎生和虎达,在这一届新兵里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咱们营里的三位副将也是亲兄弟,还是一胎生的,有人说二虎很有希望像三位副将一样,兄弟俩都能受到重用,为我匈奴建功立业。虎生力大无穷,但是敏捷不如虎达,虎达武功虽不如虎生,但是比虎生聪明,俩兄弟各有所长,今年的第一勇士看来会在他们两个中产生。”于言在一旁看得激动,嘴里也没闲着给玉蛮解说擂台上的战况。 “那容祁大人呢容祁大人呢?”玉蛮着急地追问。 “容祁大人一定正和弘桑将军他们坐在看台下,人太多了,我们挤不上去。不过你放心,堪言大哥在大人身旁,不会有问题的。”于言不禁对玉蛮更加钦佩了,他就知道玉蛮兄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都说英雄出少年,玉蛮兄弟虽然长得眉清目秀的,不过有可能就是身怀绝学,所以才受到容祁大人如此器重,果不其然,玉蛮兄弟就连在看这么激动人心的比赛之时都不忘容祁大人的安危,果然是容祁大人所器重的人:“玉蛮兄弟,你虽然算是侍从,不能算新兵,不过你既然是容祁大人的侍从,就算上去切磋切磋,一定也不会有人有异议。依我看,若是玉蛮兄弟你肯上去,今年的第一勇士非你莫属,也能给容祁大人争个脸面!” “可是我肚子饿啊……”玉蛮苦恼地耷拉下脑袋,人好多啊,她什么也看不到,也找不到容祁。 “那好办!”于言对玉蛮越发佩服起来了,原来玉蛮兄弟迟迟没有上台争这个第一勇士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肚子饿,英雄出少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玉蛮兄弟,只要你赢了第一勇士的头衔,别说填饱肚子了,今晚我们大将军还会专门为第一勇士庆功,最好的酒和最肥的肉都是你的!大将军还会给你封将士呢。” “真的?!”玉蛮猛然打了个激灵:“有最好的酒和最肥的肉?”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1章 台上的虎生力大无穷,但为人急功近利,就连和自己的兄弟比试,也是招招发狠,一点也不留情面。只见虎生一个横扫下盘,却被虎达灵巧地避开,虎生扑了个空,自己反而脚下一滑身子歪了下去,险些就要倒在兵器架上,那森森利刃眼见着就要往虎生身上招呼去,虎达眼疾手快,急忙回身去拉虎生,却不料虎生趁着虎达来救自己之际,两手握拳排山倒海般送出,虎达躲开虎生扫下下盘的双腿,却没能躲开虎生的拳头,一个闷哼向后飞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捂着胸口,久久没能站起来。 “好!” 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虎生得意洋洋地站在那,居高临下地扫视校练场上一阵阵发出欢呼声的人群,意气风发,高兴地放声大笑,拍胸脯挑衅道:“还有没有人敢挑战我!” 见自己的兄弟自信满满地仰天大笑,落败的虎达只有发闷的胸口一阵绞痛,脸色古怪,不大好看,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捂着胸口爬了起来,一个人半跌半走地下了擂台,只有最靠近擂台的几人伸手搭了一把,他才能勉强站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获胜的虎生身上,所有的赞美和欢呼也朝着胜利者而去,没有人看到落败者是如何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一个人落寞地走下了台。 “还有没有人敢挑战我!”虎生又大吼了一声,声音宏厚,震耳欲聋,镇得人们的心脏都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笑得有些猖狂,从眉毛到脚趾头,好像每一个毛孔都狂妄傲慢极了,极其不可一世。 一时间,叫好声一浪盖过了一浪,可就是没有人敢自报姓名挑战虎生。 “哈哈哈!”虎生笑起来,两腮的肌肉都在激烈抖动着:“第一勇士是我!” “第一勇士!第一勇士!第一勇士!” 整个校练场上都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激烈气氛,天上的骄阳似火,校练场一张张被晒得黝黑的脸都带着大笑,健壮的胳膊一下一下地举过头顶挥舞着,一声一声的“第一勇士”简直比擂鼓声声还要震耳欲聋。 “即将统帅我等全军的容祁殿下,你敢不敢和我打!” 此话一出,原本气氛热烈的校练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沉到了极点,就好像一根弦忽然绷得紧紧的,有什么可怕的动机要一触即发。 谁人不知道,十三殿下容祁大人身有腿疾,身子一向顽疾缠身,别说拥有能够让人心悦臣服的武功,恐怕就连多坐一会都是问题。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唯有台上的虎生神色傲慢,脸上还是一派自信满满,甚至傲慢得过了头。 虎生为人不仅急功近利,同样也狂妄得紧,自从容祁即将取代弘桑将军的位置统帅全军的消息传开之时,心中有想法的人就不少,但像虎生这样赤果果地将不满与不屑表现在脸上的还是头一回。 虎生的不满与不屑实在是太明显了,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全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像无数道箭矢一样刷刷刷朝台下观战席处投射而去,都试图能从这位颇受人们质疑的殿下脸上看出一点情绪。 只见主位右手边的弘桑将军忽然间皱起了眉,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即使是在座的那几位心中原本也不甚将容祁看在眼里的副将,此刻看到了虎生如此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猖狂的话,公然对上不敬,不禁也纷纷皱起眉来,面露不满。 台上的虎生不以为然,也不懂得察言观色,仍是神气骄傲地大吼了声:“敢问大人敢不敢和我比!” 原本寂静无声的校练场已开始有了低低的说话声,窃窃私语声,议论声,嘈杂一片。 唯有容祁依旧孑然一身,他神色淡漠,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有淡淡的光辉忽明忽灭,但最终还是寂静一片,没有一丝温度,整个人淡漠疏远,可望而不可即,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抑或是,这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他眼中的寂静出现波澜。 “我要和你打!” 清脆的声音并不示弱,底气十足,朝气蓬勃,甚至带了些年轻又稚嫩的怒气。 容祁寂静深潭的双眸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瞬间一凝,他的神情竟然在这一刻有了变化,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忽然一紧,眼中有一瞬的异色闪过,随后眉间轻蹙,薄唇紧抿。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刷地有了新的去处,只见挤满人的校练场中央忽然间像潮水退潮一般自动地朝两侧退出了一条道来,人们的视线忽然变得明朗而没有阻拦起来,轻而易举地便看到了那张被怒气涨红的年轻面庞来。 只见一个侍从打扮的小少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步朝前面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眼睛会喷火一般,那小少年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但那张脸却是眉目清秀,小鼻子小嘴的,似乎还和他们西域人长得不大相像,她每走一步,前面的人自发地给她让开了道来,无数道目光都好奇地朝这而来,有惊奇,有期待,有不怀好意,有担忧,也有不屑。 玉蛮原本还有些心虚,想起容祁先前不准她胡闹的嘱咐,即使有好喝的酒和最肥的肉引惑着她肚子里的馋虫,但她还是努力抵住了这引惑,就算于言在旁边怎么怂恿她,只要一想到容祁会生气,她就立马老老实实地把心底想要上去打架的冲动给打消了,安安分分地在底下待着。 可是一听到那叫虎生的大家伙这么猖狂傲慢,还不将容祁放在眼里,玉蛮听到他说容祁的坏话,心里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在噌噌噌地往上蹿,管他该不该老实该不该听话了,她现在直想把那个欺负容祁的大块头狠狠揍一顿才能解气。 玉蛮乍一出口,就连在一旁怂恿了她许久的于言也一个措手不及,惊讶不已,整个人立马兴奋了起来,大声地在玉蛮身后给她鼓劲,满眼的期待和崇拜。 玉蛮来到擂台下,原本想威威风风地跳上去,可是却发现那擂台太高了,比她的个头还高。玉蛮挠了挠脑袋,好像在犹豫怎么爬上去,最后还是叫来了于言把她给高高举起,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看得校练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虎生原本还有些惊讶,看玉蛮的眼光也带了几分怀疑,但见玉蛮竟然连爬上擂台都要假他人之手,不禁放肆大笑起来:“你不行!还是下去吧!哈哈哈!” 底下顿时间也是一片大笑声。 “谁说我玉蛮小兄弟不行了!你莫不是怕到手的第一勇士被一个小兄弟给夺去了不敢动手比试不成!”于言也不高兴了,在底下大声为玉蛮不满。 “打就打!”虎生哼了一声,轻蔑地扫了玉蛮一眼:“听说你是容祁大人的侍从,好,我跟你打,不过我让你十招,你要是嬴得了我,我就承认容祁大人的才能,还会卸下自己的双手,就当作我对大人不敬的惩罚!” “我才不要你让我!”玉蛮觉得这个虎生讨厌极了,可人家站在她面前,光是个头就比她高出了一辈,玉蛮仰着脑袋看人,连脖子都酸了,本就心情不大好,这人说话还猖狂,玉蛮就更不高兴了,所有动物见了他们狼都会害怕得屁滚尿流,要是狼兄在,见了这么猖狂的人,早就扑上去把他的屁股都咬烂了! “那我让你五招。”虎生虽是个傲慢的人,但粗人归粗人,对于有骨气的人,他还是十分欣赏的,现在他倒有些不那么讨厌玉蛮了,只是依旧看不起她,改让十招为五招了。 “我说不要就不要!”玉蛮气呼呼,昂首挺胸无比骄傲地堵了回去,那语气,生气起来竟然还有几分魄力,虎生一下子也被她唬住了,愣了老半天,才抱抱拳头,不再说让她几招的事了。 “刀剑无眼,到时候别怪我把你打得半死不活,请!”虎生不耐烦了,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雀跃欲试。 玉蛮撅起了嘴,恼怒得很,可就在此时,她只感到一道微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禁顺着着奇异的感觉回身望去,一眼便望见了端坐在那的容祁,他看上去是如此衣袂飘飘,俊朗不已,可莫名的,玉蛮忽然觉得有些慌乱起来,只因从来都温柔和颜的容祁此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也是淡漠的,他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对她发怒,可就是那样像在看别人一样的神情看着她,玉蛮就知道,容祁生气了,他看到自己跑上来,一定是不高兴了。 尽管他的脸上也没有展露出不悦的神情,可玉蛮就是知道,容祁有时候会对着别人淡笑,可那笑容从来没有到达眼底,有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疏远,永远不可接近,但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是暖暖的,每次都是,带着暖暖的微笑,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目光竟也是微微发凉…… 玉蛮忽然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不该不听容祁的话冲突跑上来和别人打架呢?可是她真的很生气啊!谁让那个大块头竟然敢向容祁挑衅! 就在玉蛮走神之际,破风的声音从头顶劈来,晃眼的冷光从天而降,竟然是虎生拿着刀当头劈了上来,玉蛮一慌……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2章 “你偷袭!”玉蛮险险地避过了虎生当头劈下来的刀,哐当一声,刀刃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霎时间火花四射。 刚刚躲过一劫的玉蛮满头冷汗,小胸膛剧烈起伏着心有余悸,整张脸都吓得发白了,校练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好像和玉蛮一样还没从刚才那惊险的一刻中回过神来,谁也没想到虎生会突然出手。 此刻容祁的面色也是微微发白,嘴唇抿得紧紧地,冷漠的双眸几不可闻地迅速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就静静地敛了下去,只是袖摆下的双拳紧握,目光一瞬也不曾从玉蛮身上挪开。 “小兔崽子,是爷们就别给老子耍阴的!玉蛮臭小子,别傻愣着,给这兔崽子点颜色看看!别给老子丢脸,否则你爷爷我保证打死你!”堪言看不过虎生那卑鄙的做派,不由得大骂出声。 他还没见过玉蛮和人打架,但光从刚才玉蛮躲开的那一下可以看出,这个小丫头还真挺敏捷的,那种敏捷,不同于习武之人的敏捷,反倒像是一个动物的本能,并且是相当出色的本能,仿佛与身俱来,可即使是这样,堪言还是压根没想过玉蛮能赢过虎生,光从虎生先前和自己的兄弟交手的那一战来看,就能看出虎生不仅好胜心极强,出手还狠辣无比,虽然堪言与玉蛮经常不对盘,但毕竟相处了那么些天,他还真真切切为玉蛮捏了把冷汗。 堪言这一骂,校练场上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呼声四起,催促着二人快些动手。 玉蛮本就因心虚而心烦意乱,那一躲连忙退到了兵器架旁,慌头慌脑地东张西望起来,虎生得意地大笑,故意将刀尖指着不会打只会躲的玉蛮:“刀斧抢剑,随便你选,是个男人就攻上来,只会躲算什么好汉!” “打啊!打啊!”台下的人也跟着起哄。 容祁微微蹙眉,没有说话,左右的弘桑等人也没有阻止台上正在发生的事,相反地,对于这个随容祁来的小少年忽然闯了上去,包括弘桑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感兴趣,想要知道玉蛮的本事到底如何。 “老子待不住了!”堪言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挽着袖子大有冲上去代玉蛮打一架的冲动。 容祁手中一紧,默然地将那不易与人察觉的一抹冷光重新握在了手中,方才若不是玉蛮及时避过了虎生的偷袭,或许就在那一刻,他已不顾多年的苦心隐忍,要当众出手不可…… 早上起来就不曾进食,玉蛮饿得两腿发软,此前又因心里惦记着惹容祁生气的事,总是心不在焉,就这么被虎生轻易占了上风。 虎生大概是经过刚才的那一下试探,总算开始彻底蔑视玉蛮,认为她不足为患,现在也不急功近利了,只是不断用话来贬低她,时不时挥刀挫挫玉蛮的锐气,大有点像在逗猴,把玉蛮气得脸憋得通红。 玉蛮从小在狼群里长大,身形敏捷,动作极快,众人原本对她也极不看好,但见她敏捷地避过虎生每一下攻击,不禁都开始有些期待起他们真正的打斗了。 “玉蛮兄弟,你别光顾着躲!第一勇士非你莫属!好酒和好肉在等着你!”台下的于言自信满满,好像第一勇士已经到了玉蛮手里,他对玉蛮十分有信心,见到玉蛮只躲不攻,只当作玉蛮在耍着那大块头虎生玩,真正的高手一般不都是这样吗,英雄出少年,第一勇士非玉蛮兄弟莫属! 好酒好肉! 玉蛮脑袋一晃,手脚似乎也瞬间注满了力量,虎生猖狂的笑脸让人讨厌,玉蛮忽然鼻尖一耸,身子往前一伏,手脚抓地,后腿微屈,屁股向上崛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也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了,她咧了咧嘴,这动作像是在龇牙。[.超多好看小说] 众人无不一愣,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动作,这是哪门子的功夫,竟奇怪得很!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伏下的那一瞬间,众人只觉得她整个人好像都瞬间凌厉了起来,像……就像狼! 对了!这可不就是狼在捕食的时候的动作吗! 原本叫叫嚷嚷的堪言和于言等人也顿时安静了,眼睛紧紧盯着玉蛮的一举一动,好像生怕只要一眨眼就会错过了什么。 站在玉蛮对面的虎生也是一愣,被玉蛮这古怪的姿势给唬住了。 就在此时,玉蛮低吼出声,后脚发力,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行上去,动作很快,敏捷程度就像一头矫健的苍狼在朝你飞扑过来,虎生面色大变,急急忙忙向后躲去,玉蛮扑空,身形立马转换,竟然爬到了支撑擂台的柱子之上,身子蹲在那从上往下俯视着开始不敢轻敌的虎生。 刚才那一下的变化犹如闪电,那气势令人心悸,浓烈的野性和危险气息前所未有地让人热血沸腾,整个比武场地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气息静静地看,不敢再出声打扰。 虎生脸上的猖狂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还有更加毒辣的狠劲。 玉蛮又吼了一声,不给虎生喘息的时间,从高处俯冲下来,这一回虎生想要横刀去拦,没想到玉蛮居然直接跳到了他横起的刀面上,两只手抓住了虎生的脑袋,张开嘴就冲着致命的脖子动脉处咬了下去,位置又准又狠! 场外有几声吸气声,还有惊恐的喊声。 他们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个变数,那一口咬下去,像极了猛兽一口咬住自己猎物,可以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毙命。 那一瞬间,没有人有功夫去庆幸还要玉蛮没有长了一副猛兽的獠牙,根本不足以让人毙命,但那一下,人们几乎直观地将玉蛮看成了一只从天而降俯冲下来的狼,而不是一个人。 虎生虽然傲慢,但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很快就从惊恐中冷静下来,试图把玉蛮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以玉蛮那小身板,虎生那力大如牛的身躯,把玉蛮摔下去几乎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事。 可是让虎生下一秒面露惊恐的是,玉蛮不仅敏捷,竟然还有一身的蛮力,被她的两只手抓住了,他几乎一点把她甩下去的办法也没有。 “铛!” 千钧一发之际,锣声敲响了,声音洪亮,震耳欲聋,敲响那一声锣的正是弘桑将军。 虎生的眼神还有些发懵,直到这一声锣响起,整个人突然从先前的雄赳赳气昂昂变得萎靡了下来,眼神黯淡,还有些不甘。 玉蛮也是一愣,身上的野性骤然消退,从虎生身上跳了下来,那晕晕乎乎的样子,似乎还在迷糊自己刚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可算把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在狼群里,狼母把狼兄教得出色无比,她就不一样了,总是偷懒,就算要捕食,也是狼兄捕来了送到她面前让她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彻底咬死,可那并不代表玉蛮真的没有狼的威风。狼群是个崇拜力量的地方,否则就算她是狼母的女儿,狼兄的姐妹,没有一点看家本领,也难保在狼母和狼兄不在的时候会不会被其他狼给欺负了去。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声锣敲响的意思,直到弘桑将军面色微凝地沉声道了一句“今年的第一勇士已经出现了”,人们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欢呼雀跃是一下子爆发出来的,激动人心。 第一勇士? 玉蛮茫然地看着沸腾的人们,第一个欢呼出声的是于言,于言大吼了一声“玉蛮兄弟好样的!”,紧接着校练场上一声接着一声喊她名字的声音开始不断在空旷的军营里盘旋回响。 “第一勇士!第一勇士!” “玉蛮兄弟!玉蛮兄弟!” “第一勇士!第一勇士!” 直到虎生黯然地背过身去往台下走,那背影就和他的兄弟先前走下去的落寞一模一样,玉蛮才确信他们口中的第一勇士喊的真是自己。 就连一向和她不对盘的堪言都大笑出声,高兴得红光满面,朝她投来了赞赏的目光,玉蛮被台下的人直接从台子上扯了下来,然后举到了半空中,向上抛起,又被无数双手接到,再向上抛起。 那一声声的欢呼声让玉蛮听得整个人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了,玉蛮感到高兴极了,心花怒放,整个胸腔都要炸开来了,如果真的炸开了,那也一定炸开的都是花!都是花! 玉蛮被高高地抛到了天空,她满嘴满眼都是灿烂无比的笑,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得了第一勇士,玉蛮第一时间就想把这喜悦的心情与容祁分享。 可待玉蛮的目光急急忙忙地往容祁的方向找过去的时候,却看到那张清冷的面容不再看向她的方向,那一瞬间,玉蛮好像是从容祁的脸上看到了担忧的余痕,可那痕迹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一片漠然。 她赢了,可他竟然一点也不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玉蛮心慌,想要开口喊容祁,却见到容祁竟在这时候完全跟没看到她一样,好像她的胜利还是失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就这么让堪言推他走。 玉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知道容祁真的生气了,容祁不高兴,连带着她胜利后的喜悦心情也消失无踪,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她赢了啊,而且还给容祁争光了,他为什么不和大家一样高兴地祝贺她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3章 弘桑将军走了上来,亲自将第一勇士的金牌子交给玉蛮。 玉蛮被大家给放了下来,脚落地,还有些发软,浑浑噩噩地接过了象征着第一勇士的金牌子,可是先前的喜悦却早已经消失无踪了,别人视若珍宝的第一勇士到了玉蛮手里,就像被啃光肉的骨头一样,玉蛮前前后后看了看,便不大感兴趣地塞到了衣襟里。 玉蛮接过金牌子,台下顿时间欢呼一片。第一勇士每年都会有,并不值得人们如此亢奋,但像今天这位第一勇士那见所未见的打法,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好似看到的并不是一场比试,而是一场精彩无比的狩猎。 “没想到赢了虎生的会是你。”弘桑一脸严肃,脸上没有笑容,看玉蛮的眼神带着一层犀利的不赞同。 弘桑能有如今的德高望重,只因其为人虽然刻板,却正直得很,对于急功近利出手刻薄的虎生一流,弘桑一向不喜欢,更何况玉蛮来历不明,看上去并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却能用这样邪门歪道赢了虎生,刚才玉蛮与虎生交手,看不出丝毫杀机,但那最后一刻倘若他未阻止,分明就是杀招。 玉蛮不知弘桑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弘桑对自己的戒备,只当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将军在夸赞自己,不由得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当时就是很生气……” “军营里不需要旁门左道。”弘桑的声音有点冷,鹰眸锐利。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玉蛮郁闷地眨了眨眼睛,不是她想用旁门左道啊,可是打架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那她又不会耍刀弄枪的,除了用爪子和牙齿,还能怎么办嘛。 弘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再看她,转身走下台去。 “我敬玉蛮兄弟一杯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玉蛮哗啦一下被拽下了擂台,拥挤的人群这回不再把她扛起抛向天空,这一回玉蛮只觉得被撞了一下,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杯酒。 “喝!喝!”起哄声和催促声不绝于耳。 烈酒才刚一沾舌尖,玉蛮立即苦巴巴地皱起了整张脸,心中对于言的怨念丛生,美酒美酒,为何这么苦这么涩,玉蛮觉得自己从舌尖到舌根都全部发麻了。 “玉蛮兄弟,别舍不得喝啊!多少坛好酒等着你呢!喝!喝!喝!” “杯子太小,换大碗换大碗!” “扭扭捏捏不像话!还是第一勇士呢!怎么像个娘们!” “这坛酒一定得干完!吃酒吃酒!” “生火生火!今晚要烤肉吃酒,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军营生活单调乏味,西域人个性爽朗,难得一件乐事,便会百倍千倍地将其放大。 “玉蛮兄弟,这碗酒我敬你。”这回敬上酒的是虎生,死活不肯把嘴张开的玉蛮慌慌张张地站在那,无措地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虎生敬酒,玉蛮若不吃,便是件得罪人的事了。 玉蛮忽然被挤上来的于言撞了一肘子,不禁张嘴哎呀了一声,于言就一碗酒直接给倒进了她嘴里,这下玉蛮几乎是瞬间从脚趾头烧到脑袋,晕晕乎乎地晃悠了两下,直嚷嚷着这地怎么在晃啊。 虎生见这碗酒玉蛮给喝了,板着的脸不由得脸色缓和了些,尴尬一扫而光,反倒前事不计地连忙把自己那碗酒也干了个透,大喊玉蛮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兄弟了! 周围叫好声又沸腾起来了。 这下好了,第一碗酒下了肚,这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了。 一碗一碗酒从四面八方而来,每一口碗都有人的脑袋那么大,玉蛮还没站稳,就被灌了一碗又一碗进去了,肉没吃到,肚子里就已经装满了水,人也变得前所未有地轻飘起来了,好像会飞一般。 玉蛮傻笑着见着人就拉过来,非要和人家讲小马小驴拜师学艺的事,颠三倒四地说得不清楚,口齿含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人点起了篝火,校练场上除了要当值的,几乎随处都能见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装死的人,时不时还能看到醉倒在地上的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大吼一声“玉蛮兄弟我们喝!”,吼完便又砰地一声栽倒,周围立马响起哄笑声一片。 于言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原本是个十分腼腆的小伙子,喝多了酒,就说非要给大家跳个舞,还要回去准备套裙子穿上,可军营里哪来的裙子呢,大家几乎都醉得不轻,清醒的也都等着看热闹,起哄着就催促于言回去穿裙子了,这一去,便没声了,想来是走在半路直接倒地就睡了。 角落里,睡了一觉醒来的玉蛮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于言被起哄着赶回去穿裙子了,大家都高兴得很,反倒没人注意到玉蛮了。[] 玉蛮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地板还在转悠,喉咙里也好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难受得很,脑袋还疼得紧,好似有人用石头不断砸她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唔,我要喝水,玉蛮要喝水……”玉蛮嘀嘀咕咕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渐渐离热闹的校练场越来越远了,一路上还被横倒在地上的醉汉给拌了好几跤。 校练场西面有面湖,玉蛮迷迷糊糊地便走远了,四周也越来越安静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将军难得首肯,大家都跑去喝酒的缘故,一路走来,遇到的巡逻士兵也极少。 见到了前方的有一簇亮光,那是天上弦月倒在湖面上的影子,静静的,像极了和狼群生活在一起时那深谷里的水中月。 “水!”玉蛮的喉咙烧得厉害,见了水,立即眼睛一亮,连跑带摔地奔了上去,近了,越来越近了,可那湖畔熟悉的身影却不期然撞进了玉蛮的视线里,玉蛮猛然打了个激灵,脚下一晃,立即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这一摔,酒竟也醒了一大半。 玉蛮见了容祁,先前见人就拉来絮絮叨叨说故事的勇气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心底一阵发虚,这下脚就更软了,爬都爬不起来。 听到了动静,容祁转过身来,在见到玉蛮的一刹那,墨黑的瞳仁微微一缩,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便神色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容祁开口,那就是圣旨! 玉蛮现在心虚得很,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可就是没来由地心虚,既然容祁都这么说了,玉蛮自然立即听话地爬起来,乖巧地走了过去,在容祁面前站定,别扭地埋下了头,好像在等候他的教训。 “喝酒了?”凑近了,容祁才闻到玉蛮身上浓浓的酒味,不禁微微蹙眉。 “唔……”玉蛮的脑袋胀得很,脑袋也不灵光。 她以为容祁多多少少会训她两句,就像自己做错了事,阿爹总少不了给她一顿揍一样。 “既然醉了,就早些回帐休息。”容祁并未多言其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却冷冷淡淡地,好像在说公事一般,听不出喜怒:“宿醉少不了头疼,明日我会命人为你备上醒酒汤,去吧。” 容祁这么一说,玉蛮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就快要回到容祁的营帐了,这湖泊,可不就是在那附近?难怪容祁会在这里。 容祁说罢了那话,便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两侧的轮子上,似乎准备回去。 “容祁,你是不是生气了。”见容祁要走了,玉蛮一慌,连忙拽住了容祁的轮椅的把手,死活不肯放,嘟着嘴委屈地看着她。 轮椅被玉蛮拽着,容祁停在轮子上的两只手也只好停留在那上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会生你的气。夜深了,早些休息。” “不对!你就是生气了!”玉蛮借着酒的糊涂劲,扒着容祁就不放,眼眶一红撒起娇来:“你要是不生气,为什么不理我?!我知道你就是生气了!不然容祁你就骂我打我,阿爹也常和玉蛮生气,生气了就抄起棍子追着玉蛮跑,不然就罚玉蛮默书,不过阿爹从来不会不理我。玉蛮最害怕别人不理我了。” “我并非恼你。”容祁眼神微微一动,似有些心软。 玉蛮哇呜一声抱着容祁的脖子不放,鼻涕眼泪全往他衣衫上蹭,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讨好道:“容祁,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玉蛮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惹容祁生气,但是认一声错又不会少一块肉,这可是她和阿爹多年作战总结出的经验。 “玉蛮……”容祁单薄的唇紧抿,良久,似乎才有些松动,他欲将玉蛮从自己身上带下来,不料却触碰到她臂上的伤口,漆黑的眸光骤然一敛,竟发觉玉蛮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都是被利器所伤。 玉蛮在与虎生打斗之时,他的注意力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竟也不知是何时带上了伤,容祁皱眉,握住玉蛮的手腕:“你受伤了。” 玉蛮一愣,她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伤,一点也不疼啊! 受伤了,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呢? 哦,对了!是虎生打她的时候,她光顾着躲了,被虎生的刀划给挑了好几下。她皮糙肉粗的,受伤是常有的事,当然不觉得疼了。这下被容祁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疼得紧,涩涩的,大大小小的伤很浅,可是却也让人疼。 就好像一个孩子摔了,或许还会自己爬起来,可一旦被人珍视地捧在手心里,这个孩子一定会哇哇大哭,把疼痛放大千百倍。 玉蛮的眼珠子一转,顿时打蛇随棍上,夸张地挂在容祁身上,委屈地抽泣出声:“容祁,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玉蛮好疼呀……” 容祁突然被玉蛮紧紧地抱住,也是一愣,他缓缓抬起手停留在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背上,僵了僵,才轻轻地覆了上去,喟然长叹,好似认输了一般,声音低低的,就在玉蛮耳边响起,好似着了一层磁力般:“我并非恼你,我是……恼我自己……” “你不生我的气?”玉蛮嗯了一声,直起身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双眼亮晶晶地,好似喜悦得很,这下她更加委屈了,既不是恼她,为什么不理她:“不对,你还是恼我的。我知道的,我要和大块头打架的时候,你不看我,我打赢了大块头,你还走了……” “你为何要与虎生动手。”容祁眼神莫测,但那覆盖在温润的外表上那难以接近的淡漠,好似悄然融化了,他又是那个玉蛮所熟悉的容祁了,温柔又清雅。 他并不希望有一天,玉蛮会学会用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今日的她只是逞凶斗狠,让自己受了些皮肉伤,倘若他日…… 他宁可,玉蛮永远如此天真烂漫,爱哭也好,爱撒娇也好,不必为了谁让自己变得尖锐,也不必为此受伤…… “因为大块头说容祁的坏话啊!”玉蛮不以为然,气呼呼地沉了口气,似乎还在恼虎生先前对容祁的不敬:“他太嚣张,还说容祁的坏话,我生气,一生气就想和他打架!而且,今天大家都在校练场,你和大将军他们也在,于言说每年都会有一次,不就是打架大会吗?而且玉蛮还赢了大块头。” “玉蛮,我以为这是保护你和自己最好的办法,却不想,让你受了委屈……或许,如果我不是如此无用,你就不必……” “我听不懂……”玉蛮满脸问号,不明白容祁为什么这么说。 “罢了,今日之事便罢了,下次,不要再想着与人打架,让自己受了伤。”容祁淡淡挑唇,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玉蛮看错了眼,只觉得容祁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璀璨耀眼,带着坚毅。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4章 玉蛮听不懂容祁在说什么,不过知道他不生气了,当即高兴得眼角都翘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身上的伤早被她抛到脑后了。[] 容祁拉开玉蛮的袖子,玉蛮心情好,自然乖乖地任容祁握着自己的一只手。 容祁将她袖子拉开,便见到了好几处被刀锋划出的新伤,别看玉蛮露在外头的那张脸白白净净的,实际上却有许久没好好洗过澡了,容祁眉头微皱,心里想着要给玉蛮上药,总要让这丫头先将自己给洗干净。 他毕竟是男子,又不曾和女子接触太多,更何况玉蛮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女孩,容祁身为男子,自然心思不够细致,不懂得该如何照料这个小丫头,所以玉蛮如今才脏成了这个样子,他也没能放在心上。 玉蛮见容祁盯着自己手臂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即咧嘴笑嘻嘻地说道:“还有还有,背上,肩膀上,大腿上,那个虎生真是可恶,我都快要被他切成肉丁了。不过那家伙太小看我玉蛮了,哈哈,这点疼,就跟蚊子咬一样。” 背上,肩膀上,大腿上也有…… 玉蛮没心没肺,容祁却蓦然脸红,连忙放下玉蛮的袖子,头一片地疼。 驻军偏僻,军营里都是男人,即使是请来军医为玉蛮诊治,那也多有不便,知她女儿身的也只有他与堪言,怎么能让他们两个男子为玉蛮上药?若只是臂上的伤倒好办,可背上……她该如何为自己上药? 玉蛮不知道容祁在发愁什么,只无辜地睁着一双眼睛:“容祁,你在烦恼什么?是不是虎生那家伙惹你不快了?其实我先前也讨厌他讨厌得紧,不过后来他敬了我好大碗的酒,还说喝了酒就是兄弟,我看他这个人虽然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咄咄逼人,有时候还偷袭,太不光明磊落了,不过还好输得起,还算是条汉子。你们匈奴人真有意思,就是比我们汉人有意思多了,在军营里居然还有打架大会,真好玩。不过一年只有一次,下一次打架,要等到下一年吗?唔,我听于言说,这打架大会只有新兵能参加。容祁,你的官很大很大对不对?连大将军都要听你的话。不如你向大将军提议,下次打架大会啊……” 玉蛮豪气冲云天,在容祁不恼她的情况下,这场架打得她是高兴得不得了,看到大家都用赞赏的眼光看她的时候,她这心里美滋滋的,得意得直冒泡,心中欢喜,嘴上便又老毛病发作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玉蛮,我命人为你备浴桶热水沐浴,可好?”容祁似乎作了一番思想斗争,他不曾照顾过女孩子,也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像玉蛮一样视洗澡如要命,所以他有些犹豫,好似提出这个要求是一件对玉蛮及其残忍的事。 果然,玉蛮一听到要她洗澡,脸都冻住了,脑袋吧嗒吧嗒迅速摇了好几下,警惕又惊恐地瞪着容祁。 容祁愣了愣,没想到玉蛮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微微凝眉,神色也有些为难。 玉蛮坚定地瞪着容祁,那意思,大概是立场明确,死活不肯洗澡了吧。 容祁无奈,只好耐心地与玉蛮解释:“身上这么多处伤,若不好好清洗,只怕要化脓,即使有药也无法上。军营不比他处,条件毕竟有限,若是伤势恶化,危及性命也是有的,即使不会,也少不了要吃更多皮肉之苦……” “不洗不洗就不洗!”玉蛮急了,她就知道,容祁说不恼她是假的,到头来还是变着法子来整治她。莫说她对水有所畏惧,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那么多,跳到水里,还不疼个死去活来?她才没那么笨。[]小小伤势,哪有那么容易危及性命。 玉蛮调转脑袋就要落荒而逃,不料容祁眼疾手快,一下扣住了玉蛮的手腕,将她给拉了回来,头疼不已地看着在闹脾气的她:“听话。天气炎热,沐浴过后也会舒服些,这样不好吗?” “你若嫌弃我臭,那我就在你帐外站着,不进去就是了,不必千方百计哄我洗澡。”玉蛮气极,跺脚扭动想要挣脱容祁的手,但她知道自己一身蛮力,又担心将容祁推倒,不敢太用力,反倒怎么都挣脱不开,气得快要炸开了。 容祁当真是哭笑不得,玉蛮尚且年少,满身小孩子脾气,他纵使自诩明智,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小丫头讨论沐浴之事。 咕噜咕噜…… 空鼓之声从玉蛮腹中响起,正在吵闹的玉蛮一愣,刷地一下安静了,脸色迅速地涨红,无措又窘迫地睁大眼睛看着容祁。 容祁也是一愣,随即竟然唇角一挑,低低地笑了起来。 玉蛮越发窘迫,急得整张脸都憋红了,容祁笑起来是那样地好看,可此刻她却越发地无地自容起来了。肚子饿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容祁为……为什么笑她,有什么好笑地…… 于言先前还说,等她赢得了第一勇士,便会有好酒好肉庆祝,好酒倒是不少,她就被灌得头重脚轻,可好肉她却没见着! 从早上醒来,除了一大堆酒,她一口肉也没吃!一泡尿撒完,什么酒都没了,当然会肚子饿! “乖乖洗澡,听话。”容祁失笑,见玉蛮恼怒,这才轻咳了一声,掩去了嘴角的弧度,却掩不住墨眸里俊朗的笑。 “哼!”玉蛮憋红了脸,偏过脑袋掩饰自己的尴尬。 容祁想起玉蛮曾羡慕过堪言身上的战甲,对自己身上那套侍从衣衫讨厌得紧,他也曾答应过玉蛮日后命人未她制一套铠甲,玉蛮虽萌动,个性也大大咧咧,可女孩毕竟是女孩,对漂亮的东西总是向往得紧。 容祁不禁笑道:“待你洗过了澡,有漂亮的衣服穿。” 漂亮的衣服…… 玉蛮心里一动,她从前穿的总是阿爹改小的道袍,见到别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衣衫,也曾羡慕不已,如今容祁这么说,这条件自然是吸引她的。 玉蛮差点就要答应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不划算,脑袋又是一偏,换了个方向:“哼!” 容祁看玉蛮的目光带着纵容的宠腻,对于玉蛮的坏脾气,他也不恼,只是眼眸里带了些讳莫如深的笑:“你可是饿了?我命人熬了些粥……” 玉蛮眼睛闪了闪,随着肚子的空城计越唱越响,嘴巴似乎有些松动,可好半天,她还是咬了咬唇,撅起嘴,闹着别扭不肯妥协。 容祁无奈,只得叹气:“一块肉。” 肉…… 这一个字眼,就像某种奇妙的力量牵动了玉蛮整个肠胃剧烈地蠕动起来了,玉蛮地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可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妥协,那不是很没骨气吗? 玉蛮傲慢地用鼻子哼了哼,不屑地偏过脑袋,她们狼岂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一块肉就任人摆布:“两块!” “好。”容祁回答得干脆,眼里笑意更深。 玉蛮郁闷地挠了挠脑袋,看着容祁上扬的嘴角与深邃的笑意,总觉得自己好像又稀里糊涂干了什么蠢事…… …… 玉蛮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可一言既出,当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容祁的事,她玉蛮日夜蒙阿爹教诲,当以君子自居,自然不会干出尔反尔的事。 不过他们可没约好是先吃肉还是先沐浴,玉蛮垂死挣扎了一番,非要先吃肉,填饱了肚子才肯洗澡,容祁无奈,也只得随她去,命人为玉蛮生火烤肉,玉蛮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脸色没那么憋屈了。 待玉蛮真的老老实实洗过了澡,那已经折腾了一整夜了,天也快亮了。 玉蛮穿好了衣服蹦出来时,小脸也因洗过热水澡而红扑扑的,洗过澡的确是不一样,整个人神清气爽地,玉蛮欢快地从屏帐后跑出,便见到了坐在桌旁一手支撑着脑袋的容祁,容祁的眼睛闭着,似睡着了,神色还有些疲倦。 玉蛮的脚下一顿,忽然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这个沉睡的男子。睡着了的他,俊朗温润,犹如谪仙,惊扰了他,都好似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一般。 玉蛮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整个人是不由自主地呆呆立在了他的面前,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她定定地看着他,不敢出声惊扰,却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他就在自己的面前,淡漠优雅,白袍磊落,他俊美无铸的脸离她很近,就连那馨香的呼吸都好像能喷洒在她脸上,玉蛮蓦然一阵脸红心跳…… 似乎是玉蛮的靠近惊扰了容祁,容祁的睡眠本就极浅,他的眼帘微微一动,便睁开了,看到的便是呆呆望着自己的玉蛮,容祁微怔,继而淡笑:“一不小心便睡着了,你可还好?” “我要上药……”玉蛮惊醒,脑袋还有些浑浑噩噩地,支支吾吾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便慌不择路,口不择言:“疼,手上,背上,还有腿上……容祁,我要上药……” “玉蛮……”玉蛮莫名地慌乱脸红,容祁也有些无措起来了,心底微动,似与那颗慌乱跳动的心脏产生了共鸣……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5章 “我……我是说……我什么都没说!” 玉蛮话一说完,立马意识到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霎时间刷红了脸,一把夺过容祁放在桌上的药瓶子拔腿就跑,躲到屏风后蹲在角落里,胸腔里狂轰乱炸跳个不停,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外头也是一片沉默…… 容祁被玉蛮说得面红耳赤,但同时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军营那么大,却全是男子,独独她一个女孩,此前他还一直犹豫着该如何给玉蛮上药之事,无论是谁给玉蛮上药,总是不那么妥当的,即使是他,也始终对此有所顾忌,玉蛮于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年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了…… 一个男人对待一个自己所珍视的女子,即使是再坦荡如容祁,也不免感到窘迫起来。 红通通着脸,玉蛮将药瓶打开,胡乱地将那些药往自己身上抹,笨手笨脚地,也没抹匀,玉蛮又挑出了一大把,试图往自己的背上抹去,她使劲偏过脑袋往后看,一蹦一跳地在原地绕圈圈,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到后头,急得玉蛮焦躁起来,手忙脚乱,脚下又是一拌,“哎呀”一声哀豪,这一回结结实实地甩了个大跟头,稀里哐当压倒屏风,药瓶脱手滚出了好远,一片混乱。 “唔,疼疼疼疼疼……”玉蛮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坐在地上,这一摔,摔得猝不及防,疼得玉蛮直抽冷气,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鼻子红通通的,委屈极了。 她可真笨啊,什么也做不好。 整个营帐内忽然光影一晃,继而那燃着的烛火便倏然熄灭了,厚厚的帐帘垂下,天蒙蒙亮,就连那薄薄地光亮也一下子被幕布掩去,整个帐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玉蛮一怔,睁着那双还带着雾气的眼睛,黑暗中,这双眼睛茫然而又澄澈,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明白这个空间为何忽然会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连带着整个空间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安静,安静得玉蛮能将容祁靠近的轮椅声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玉蛮也不知该作何方应了,发愣之中,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叹,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触及到她,这才将跌坐在地上的她给捞了起来,直到玉蛮被放到床塌上的一刻,她仍在发愣。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玉蛮的背,玉蛮猛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了,急急忙忙地想要躲开:“容……” “背上的药总归是要上的。”容祁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玉蛮的肩膀上,似在安抚不安地她:“我不看你,只是将药上好,可好?” 玉蛮自然看不到脸红得丝毫不亚于她的容祁的脸色,只听得他的声音低哑,却在极力地安哄着她。 玉蛮知道容祁是为了自己好,她自己是真的够不着背的,不看她……方才吹熄蜡烛,就是为了不让她窘迫吗? 玉蛮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嗅着那淡淡的馨香就在自己身旁,玉蛮总觉得是自己在不怀好意,容祁只是要为她上药啊,阿爹说过医者父母心,容祁当然不会有别的想法了,可她自己却东想西想,总不能坦坦荡荡地对待他,还将容祁的营帐闹了个天翻地覆,把那瓶药也给摔了。 半晌,玉蛮终于红红着脸闷闷应了声,面朝下趴在了床塌上,把自己的脸紧紧埋在双臂里,虽然整个营帐的烛火都被容祁熄去了,黑暗一片,他们谁也看不见谁,但玉蛮还是死死埋着脑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真的谁也看不见谁。 容祁默了默,终于在黑暗中将玉蛮的衣衫拉下,背上的肌肤霎时间与空气接触,玉蛮一口气憋着,大气不敢呼一个。 微凉的指尖挑着一层沁凉的药膏触上了玉蛮的背,那冰凉的触感让玉蛮的身子猛然打了个颤,容祁的手微微一顿,似乎也僵住了。 两人各自沉默着,这顿药上得极其尴尬,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沁凉的药膏被抹开,最初隐隐约约的涩疼通通都化为了一阵清凉。 容祁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弄疼了玉蛮,尽管玉蛮皮糙肉粗的,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那浑身的伤连自己都不当回事,可容祁对待这个让人无奈又头疼的丫头,却始终仿佛对待一件自己极其珍重的易碎品,无论何时何地,都极尽所能地小心翼翼而温柔异常地对待她,呵护她,珍视她。 他的指尖从她的背上抚过,一向心思沉静的他,此刻竟也是心中异样。略微紊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纷乱的思绪,这气息低低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响,似是有风掠过,衣袂纷飞的摩擦,沙沙作响,听得玉蛮也心底乱跳,身体发烫起来。 时间从来没有这样难熬过,玉蛮平时的话是最多的,偏偏此刻却安静异常,就连温柔如容祁,此刻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蛮……” “我……” 二人声音一哑,一圈圈的异样从心底蔓延开来,时光仿佛停滞住了一般,二人皆是一顿,竟也同时没了下文…… “看来孤来得不是时候。”刺眼的阳光忽然划破了这让人脸红心跳的黑暗和宁静,垂下的帐帘霍然被人掀开了,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背光站在那,冰冷的气息好像一瞬间从那个人身上爆炸开来。 玉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坐起身就要恼怒瞪向来人,容祁的脸色也是一变,深邃的墨眸顿时一沉,手上迅速为玉蛮拉上了衣衫,将她整个人裹好,又稍稍用力按下了冲动要发脾气的玉蛮,将她护在了怀里,掩住了狼狈不堪的身形。 此情此景,容祁虽穿戴整齐,玉蛮却衣衫不整,还被容祁如此护在怀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此前他们到底在这里面做些什么! “单于大人。”容祁虽语气冷静,但那不近人情的淡漠神情却足以透出此刻他微冷的疏远之意。 “容祁,你好生让孤意外。”不速之客正是那个让玉蛮恨得牙痒痒的匈奴单于墨折,他的脸色阴沉莫测,瞳眸锐利如刀锋,话虽是对容祁说的,眼神却是在逼视着被容祁掩在身后的玉蛮。 “单于大人……” 帐外的侍卫恭恭敬敬地向墨折行礼,单于大人要进来,他们自然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轻易阻拦,此刻也不知为何,他们的单于大人竟然浑身散发出一层刺骨的危险气息,吓得就是这些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回铮铮铁骨的将士也不由得感到胆寒。 墨折身后,是一大批侍从跪倒了一片,没有人敢说话,只是微微颤抖地跪着,气氛一下子压抑了下来,他们不知道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单于大人好像一瞬间被一层可怕的冷冽气息笼罩。 玉蛮一见到他,立刻就跟炸了毛的猫,怒目相瞪,想到这个坏人欺负银翘,还锁了她几天几夜,现在她就恨不得扑上去和这个坏人大打一架! “是你!大坏蛋!”玉蛮脱口而出。 玉蛮的话音刚落,墨折的脸色就已经更沉了一分,眸光锐利,令人胆战心惊。 “玉蛮。”容祁低低唤了一声玉蛮的名字,口气虽是不赞同,但那前所未有的关切和亲昵却是墨折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容祁是什么人,虽一身孱弱,却依然遥遥不可及,何曾与人这样亲近过,那个女人…… 墨折嘴角牵起一抹笑,带着寒意。 玉蛮早就龇牙咧嘴想要扑上去了,她刚蠢蠢欲动,容祁就已经不着痕迹地将不安分地玉蛮给按了回来,他紧紧蹙眉,声音已经生了冷意:“单于大人亲自来了,必是有要事,容祁衣衫不整,不便晋见单于大人,请大人帐外稍后片刻。” 容祁话虽客气,但其中逐客之意已是那么明显。 容祁哪里是衣衫不整,他这话分明是为了衣衫不整的玉蛮而说,容祁虽是不近人情,但脾气却是极好的,此刻眼里的不悦,竟是那样真真切切。 玉蛮看得眼睛都要直了,因为在那一瞬间,容祁那淡漠的神情显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但是那双眼眸却如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见底,透过那双眼,是一片汪洋大海,可即使是如此的风平浪静,也足以让人忽生胆颤,这是一种……与神俱来的尊贵与威严。 这样的容祁,是玉蛮从未见过的…… 墨折脸一沉,就连玉蛮也以为这个坏人一定要大发雷霆了,可他却只是眼光突然凝聚成一股可怕的寒冷,袖摆一拂,深深看了眼容祁,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容祁掩在身后的玉蛮,竟什么话也没说就放下帘子走出去了。 帐帘放下,一道无形的寒刺好像扎入了玉蛮的浑身,让玉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墨折往外走的那一瞬间,好似有一层凝聚起的杀意从他的眼睛里发出,而这杀意,竟是冲着她而来的…… “容祁……”玉蛮撅嘴,不满容祁刚才把她给按了回来,不让她与那坏人大打一架。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6章 容祁出去了,玉蛮气着气着,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大亮了,阳光肆无忌惮地从各个缝隙里蹿了进来,竟已是中午。 容祁还没回来! 玉蛮挠了挠脑袋,蹦下床榻胡乱把鞋一汲就跑了出去。 “哎呀!” “啊!” 刚出帐门,玉蛮一脑门就撞上了堪言,疼得玉蛮差点没站稳,捂着脑袋晕晕乎乎地惊呼出声。堪言也被吓了一跳,别看他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地,那一声大叫比玉蛮喊得还要响亮。 高大的堪言被玉蛮吓得拍着胸口神色未定,玉蛮一愣,惊讶不已地看着堪言,像是看到了怪物。堪言立马会过意来,重重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被吓到的尴尬,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吹胡子:“看什么看!你刚刚就是叫得这么大声!我这是故意让你也听听,不知道吵得人耳朵疼啊!成天吵吵嚷嚷,跟个猴子一样!” “唔……”玉蛮眨了眨眼睛,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堪言一向对自己恶声恶气,好像讨厌她讨厌得紧,说实在的,玉蛮也不想一出来就碰到他:“于言大哥呢?怎么换你在这了?” 怎么换你在这了?这口气听得是多么的嫌弃!哼,这小鬼头还学会嫌弃他堪言大爷了? “什么废话那么多!你以为是老子想来?”堪言面色古怪,声音莫名其妙地更大了起来,尤其是“大哥”二字从玉蛮的嘴里蹦出来,堪言的眼睛都不由得一动,随即又恶狠狠地瞪了起来,这小奴隶,管于言都一口一个大哥,见了自己难道就不知道喊声大爷吗?! 玉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生怕要被堪言给吼坏了,她完全不明白堪言为什么总是每天火气都那么大,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生气一般。 见堪言正生气,玉蛮动了动嘴唇,还是十分小心地噤了声,不惹他为妙。(.) 玉蛮不说话了,堪言一个人生气反而觉得没劲,浓浓的眉毛挑了挑,表情奇奇怪怪地盯着玉蛮,阴阳怪气地说道:“昨夜,你当真和殿下……” “什么?”玉蛮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堪言咳咳了两声,一个大块头竟然还有些扭捏起来了,老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情,神神秘秘地把玉蛮给扯了过来,小声说道:“昨夜,我们殿下真的对你……那个……那个了?” “哪个?”堪言忽然靠近,让玉蛮怪不自在地,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躲了躲,可是没想到堪言手劲大,非挨着自己,臭汗味熏得玉蛮都快要晕过去了。 早知道昨夜就不洗澡了,要是不洗,自己身上的臭汗味比堪言差不了多少,闻着闻着就习惯了,今天也不会被堪言给熏死了。 “就是那个啊!”堪言急了,嗓门又大了起来,这小鬼头,竟然还给他堪言大爷装蒜,如果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今天墨折那厮阴沉沉着脸又是怎么回事?! “唔,你是说……呜呜……”后半句上药的话还没说出来,玉蛮就已经被堪言粗鲁地捂住了嘴,顿时只感觉自己大半张脸都被死死掩着,差点就要透不过气来,急得玉蛮只能挣扎着呜呜个不停。 “嘘,你不要命了!小声点!”堪言凶巴巴地警告玉蛮:“在军中言行处处都要小心,你别给殿下找麻烦!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是还是不是!” 玉蛮委屈极了,明明嗓门更大的就是堪言…… 被堪言捂着嘴,玉蛮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无辜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堪言,两只手正用力地试图掰掉堪言的大手。 堪言果然霍然一下松开了手,可是整个人好像刚刚被雷劈过一样,神情又是惊讶又是吃惊又是惊悚,念念有词自言自语了半天,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把玉蛮打量了个遍,见玉蛮脸红红的,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堪言心中大呼悲哉,终于艰难又古怪地压低了声音,好像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十分为难的事一样:“恭喜你了!” 难道这不是一件为难的事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怎么看这个玉蛮都是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温柔没温柔,连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不不,黄毛丫头哪里像她这样成天上蹿下跳跟个野人似的,打起架来简直就是第一悍妇,还呆头呆脑呢,他们草原上随便一个女人都能比她风情万种又娇又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殿下喜欢她,况且也只有她能讨殿下欢心,他堪言不想把她当自己人都难。 玉蛮被堪言捂得差点就岔过气了,自然憋得整张脸都红了,此刻堪言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恭喜”,玉蛮呆了呆,困惑地张了张嘴,讷讷地回了一句:“同喜同喜……” 堪言表现别扭,好像又要冲玉蛮大吼大叫,可是又因为什么原因而生生忍住了,连带着对待她的态度也变得客气古怪了起来,好几次都想和她吵架,如同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火鸟,毛发抖擞,可是又好几次憋屈地耷拉了下去,成了落汤鸡。 玉蛮完全不明白堪言今天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左想右想也想不通,便抛到了脑后,转而问到:“我要去找大坏蛋,你知道那个大坏蛋在哪吗?” 先前容祁不允她与墨折打架,可是银翘还在那个坏人手里啊,她虽然不想惹容祁生气,可是银翘是她的挚友,墨折如此欺辱她们,还要做出伤害乌孙的事,无论如何她也要亲手给银翘报仇的。 一听玉蛮提起要去找墨折,堪言立即变了脸色,严厉呵斥道:“不行,你哪也不许去。”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玉蛮也恼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堪言没理她:“这是殿下的意思,除了这个,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找墨折?你真当自己是天底下第一勇士了?不自量力!如果你被打死了,我要怎么向殿下交待?” “这不是玉蛮兄弟嘛!” 偶尔有士兵从玉蛮和堪言身旁经过,抑或是远远地看到玉蛮和堪言正各自瞪着对方,他们没有察觉出二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竟然大老远地就跑了过来。 经过昨日那一战,这个看着个子小,却连虎生也不是对手的第一勇士之名便在军中传开了,不少士兵都是认得玉蛮的,见了玉蛮,也不禁要佩服起来,看玉蛮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敬重,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大抵就是如此。 “玉蛮兄弟,果真是你啊!我害怕看错了。” “可不是,别看玉蛮兄弟娇娇弱弱,不仔细看,还真会误认为是个女娃娃,没想到啊,真人不露相,还真是英雄出少年!” “以后说不定就是玉蛮兄弟在战场上杀得最狠呢,哈哈哈!” “这不是容祁殿下身旁的堪言大人吗?大人怎么会在此,哈哈哈,对了,大人昨天也看了打斗,一定也认为玉蛮兄弟了不起吧?” “今天单于大人检阅了大军操练,玉蛮兄弟,如果你也在,我们的弘桑大将军一定会向单于大人举荐你的。” “不迟不迟,玉蛮兄弟是真有本事,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喏,单于大人现下不就在西营的主帐吗,有的是机会见到我们单于。就算大将军不举荐玉蛮兄弟,玉蛮兄弟你是容祁殿下身旁的侍从,就是殿下也会找机会向单于举荐你的。” 西营主帐…… 被众人絮絮叨叨围在中间的玉蛮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就一古脑推开前面的人跑了出去,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玉蛮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她跑起来的速度真的是快极了,人们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片感叹:“玉蛮兄弟这急急忙忙地是去哪啊?还别说,真像一头我们草原上勇敢无畏的苍狼,他日……” 堪言也是一愣,等到回过神来,气得整张脸都铁青了,恨不得马上把没头没脑莽撞行事只会捅出麻烦的玉蛮给抓回来! “他奶奶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你爷爷我早晚有一天收拾你们!”堪言呸了一声,骂骂咧咧,脸色难看,只差要把这些跟个娘们一样废话那么多的混蛋通通揍上一顿。 …… 玉蛮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西营,西营的戒备忽然变得森严起来,还没靠近主张,玉蛮就已经被守卫在这里的王庭侍卫给架住了。 玉蛮虽然打架的功夫了得,可毕竟双全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还是带着刀刃的侍卫。他们也不动她,可就是无法让玉蛮再靠近西营分毫,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好似一座座冰山一般,只要玉蛮试图往里闯,他们就会准确无误地擒住玉蛮,把她往外丢去。 玉蛮急红了眼,朝里面大喊:“卑鄙小人!你有本事出来与我光明正大打一场!你输了就把银翘还给我!我若输了,任你处置便是!躲躲藏藏是做什么!” 那名架住玉蛮的侍卫皱了皱眉,似怕惊动了里面的人,眼光示意旁边的几名侍卫上前堵住玉蛮的嘴。 “让她进来。”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一瞬间,烈日好似都被寒冰罩笼,让人不寒而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7章 架住玉蛮的几名侍卫先是一僵,好像也被那顷刻间降临的刺骨寒意所侵袭,一时间竟然也不曾松开架住玉蛮的动作。[] “放开我!”玉蛮气呼呼地扭动挣扎着,就差没有龇着牙像恼怒的狼一样发出低低的吼声。 “放开她。”帐子里的人走了出来,眼光冷冽,身形高大,身披着黑色的外袍,那外袍披得松松垮垮地,似刚刚才披上,胸前是一大块果露的健硕胸膛,头发也是凌乱散下,脸上有刚睡醒的暴戾和恼意。 几名侍卫一震,立即如梦初醒一般霍然松开了玉蛮,刷刷刷全跪倒在地,浑身绷紧,好似随时可能在这个残酷的君主手中毙命一般:“单于。” “嗯。”难得地,这位残酷的君主没有发怒,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几人当即不敢懈怠,低头行过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玉蛮获得了自由,皱着一张脸揉捏自己被反扣扭曲的双臂,颇为不快。 墨折眼睛一敛,诡异的深褐色瞳孔顿时变得更加莫测冷峻起来,伴随着一层寒意,随后竟是一笑,意味深长,噙着股轻蔑:“是你。” 如此不屑的两个字,完全没把玉蛮放在眼里,反倒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送上门来的小丑一样充满了嘲弄。 “你把银翘还给我!”玉蛮一下子炸了毛,双眸仿佛被擦亮的利刃,俨然一个生机勃勃的斗士,倔强,又不肯服输。 墨折生得俊美,却全无一丝温度。他和容祁不同,容祁是水,冰凉淡漠,潇洒又轻狂,没有人可以拥有他,因为他是如此神圣而高贵,不可企及。而他是带刺的冰茬,充满棱角,永远散发着寒意,就连那双眼睛,也毫无温度,有的只有野心,残酷和杀戮! 如此一双桀骜而又透彻的眼睛,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愚蠢…… 墨折一瞬露出意外之色,钢硬有力的大手忽然钳住了玉蛮的下巴,力气有些粗暴,气息又冷又硬,寒气扑面,那张刀削般冷峻倨傲的脸忽然凑得极近,嘴角有一抹讥诮的笑:“原来是你。” 这话意味深长,那抹讥诮也不知道是冲着玉蛮而来的,还是根本就是在笑自己眼皮底下竟然有人能蒙混过关。 “唔!放开我!”玉蛮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她的双手被墨折的一只大手反手扣在了身后,动弹不得,脸颊也被他的手指捏住,深深地陷入了脸颊里,酸涩疼痛的感觉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墨折俯身将脸凑近了她,嘴角的那抹笑竟是残酷戾气的。 他的话她听不懂,什么原来是她,她和这个大坏蛋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若说有,她讨厌他,恨不得要将这个残酷狡猾卑鄙的家伙给千刀万剐! “对!就是我!我会把你千刀万剐,抽你的筋,拔你的皮,喝你血!放……放开我!大混蛋!” 瞪得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年少轻狂和张扬桀骜,这双单纯又充满生气的眼睛,的确会让人着迷,如此美丽……宛如湛蓝清澈的天空,又如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灵动澄澈,不知天高地厚。 即使双手被束缚,不得动弹,那双眼睛却依旧闪着奕奕的光,倔强自由,仿佛所有的困难对她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不能将她束缚! 原来他喜欢的是她这份自在和天真! 墨折忽然笑了,手指一托,低沉地一声“太吵了”,便霸道蛮横地冲着玉蛮动个不停的双唇狠狠地咬了下去,是啃的,是噬的,是折磨,是愤怒,甚至连吻都称不上,这是恶魔的愤怒…… 是谁保护了这澄澈的灵魂,这个女人,就是用这些吸引了容祁? 因为这些是他们这类人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才格外吸引他? 他以为是那个高贵的公主吸引了容祁,没想到,是她,他差点,就被他们给骗过去了呢。 墨折冷笑,体内的暴戾不受抑制地翻滚,源源不断地往外倾泻而出。 这样的自在和天真,是谁允许它存在的,这个世界早已满目疮痍,天真?那是愚蠢!自在?这世间哪有真正的自由?! 既然不该存在的东西,是不是就应该彻底消失? 他在折磨她,不仅是痛觉上的折磨,这样一个愚蠢又卑贱的灵魂,不允许天真,不允许自由!他也要让她屈服!她就像一只走进猛兽视野里的猎物,让他有了强烈的征服的欲望! 他要征服这愚蠢的天真!折断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羽翼! 假如有一天,这个女人不再天真,不再单纯,不再自由,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容祁那样的人如此费尽心力地保护? 大手逐渐从玉蛮的双颊游移到了玉蛮不堪一握的劲部,用力…… 玉蛮只觉得脑袋一下电闪雷鸣,瞬间的空白袭击了她,但很快,愤怒和潜藏在身体里,与她一同在沙漠里长大的野性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被钳制在身后的双手用力地想要挣脱开来,像一只勇敢的狼一样,她试图亮出她锋利的牙…… 墨折也感到了一丝意外,他戾气正盛的鹰眸里有一瞬的惊讶,这个女人,竟有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力气,毫无一丝技巧,全是蛮力,却蛮力惊人。 下一秒,墨折的手一空,已经被玉蛮给挣脱开来了,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得到自由的一刹那,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攻击对手。 玉蛮用力地咬了下去,扬起的手也干净利落地挥了下来,她身形灵活,野兽一般跳了起来,就像那天从高处俯冲下来,瞄准了虎生的脖子一样,她跳开,袭上,动作又快又迅猛! 墨折的脸仿佛瞬间冻结,他抬起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杀气顿现,玉蛮迅速地朝他袭来,墨折冷哼一声,顿时间袖袍翻腾,粗鲁又冷酷地挥开了玉蛮,玉蛮只觉得胸口霎时间遭到了猛烈的撞击,从胸腔开始,五脏六腑都好像突然搅到了一起,只因那一下的对撞实在是太猛烈了,而她突然之间从气势汹汹的猎人变成了碎布一般向后飞出砸去的弱者。 “嗯……”玉蛮感到背后一暖,一瞬间的馨香让她心安,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好像也得到了抚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也不知道是谁接住了她,是谁的心跳如此混乱,如此慌然无措…… 砰的一声闷响,轮椅翻倒,容祁从那上面摔了下来! 笨重的轮椅侧翻在地,只留下半边轮子仍在孤单地飞快旋转着,发出咕噜咕噜木头摩擦的声音。 他的脸色霎时间白成了一片,毫无血色,黑发散下,沾湿了汗,粘在了脸上,就连衣衫也瞬间被冷汗浸湿,而他的双臂却始终不曾松开,缩在他怀里的人儿可怜得像一只刚出生的狼崽,只是她的眼睛不再演绎她的恼怒或喜悦,表情也不再活灵活现,而是疼得皱成了一团,毫无意识地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衫,好像只要一松开手,就会失去一切。 “昱哥哥……”玉蛮意识模糊,胸腔翻腾,只是呜呜咽咽地哼哼着,煞是可怜。 容祁没能感到半分疼痛,他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刺股之痛,只是哪怕在那一刻从轮椅上摔下,他也不肯松开手,只是这样极尽所能地护住怀里这让他恼又让他心疼的傻丫头。 容祁的身体虽孱弱,可以他的本事,那一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地从轮椅上摔下来,但这便是事实,什么都来不及想的事实,唯一的本能就是接住她,与她一起摔下轮椅,甚至是忘了自己原本可以做到的一切。 一向冷静睿智的容祁啊,怎么会有这样方寸大乱的时候。 “殿下!” 同容祁一起来的于言似乎也吓傻了,完全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因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随着这一声大呼,一时间西营似乎也乱了起来,军医慌慌张张地往这跑来,一旁的侍卫也大惊失色,慌忙围上欲将容祁扶起,四周一片嘈杂,嘈杂得让他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周围的人惶恐地喊着一声声“殿下”,也听不见气喘吁吁追着玉蛮赶到西营的堪言是如何暴怒大吼,无数双手朝他伸了过来,意图将他扶起。 什么也听不见,嘈杂的世界突然间好像与他隔绝开来,他的世界一片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怀里的人儿紊乱的呼吸与一声声抽泣的“昱哥哥”,她紧紧地挨着自己,意识模糊,嘴里含含糊糊地呜咽着。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与她,即使旁人如何慌忙,也好像与他无关。 墨折蓦然皱起了眉,容祁倒地的一瞬间,他浑身一震,好似也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想到他的轮椅会翻倒,他会从轮椅上摔下去…… 这位残酷的君主,竟然在容祁出现的一瞬间有些愕然,眼里的寒戾也有一瞬间被一抹黯然所掩盖,随即是冷酷,更冰寒的冷酷,不带一丝感情,冷峻如斯。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8章 容祁将玉蛮抱了起来,在堪言等人的帮助下重新扶起轮椅坐了上去,赶来的军医要从容祁怀里接过玉蛮,容祁却不肯,始终亲自将玉蛮抱在怀里。 玉蛮脸上冒着汗,容祁往她腕上一握,确定玉蛮并无性命之忧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刚才墨折出手并没有留情,玉蛮虽是运气好,可也伤得不算轻,看她竟然昏倒不醒,才将他吓得方寸大乱,没想到却是被吓昏的,这丫头一向胆比天大,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直到此刻,容祁苍白的面容上才微微露出了一丝温暖,如同险些失去至宝的劫后余生。 “殿下,先回去吧?”堪言和于言二人大概是没见过玉蛮这么惨兮兮的模样,又见自家殿下如此紧张的神情,不由得也跟着有些紧张了,更担心的是自家殿下的身子。 “回吧。”容祁点了点头,仍旧将玉蛮抱得紧紧的。 谁也没见过心性冷漠,好似对任何人都同样漠不关心的容祁会有这样将一个人紧紧护着,甚至因为一个人的闪失而乱了方寸变了脸色的模样。 怀里的玉蛮动了动,似乎缓过劲来了,有些呆滞地抬头看着这张离自己极近的下巴,不大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只动一动,就发现浑身骨头像被人拆开过一般,五脏六腑都好像抽搐扭曲到一起了,疼得不得了,目光穿过了容祁的肩头,忽然看到了那道魔鬼的身影,视线撞进了墨折幽戾冰冷的眼,玉蛮顿时打了个颤,一瞬间清醒过来,刚才发生过的事又刷地一下钻回了她的脑袋里。 “容祁……”玉蛮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她从来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因为她从来都是厉害的狼啊,她不是兔子,不是羊,可是这一回,那个墨折才是吃羊的狼,而她就是被打被咬的狼和兔子。(.好看的小说) 容祁似乎没有料到玉蛮竟然醒得那么快,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也有些意外,他低下头来看她,只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正委屈满满地垂下了脑袋用头顶对着他,似乎在为自己不听他的话吃亏而心虚后怕。 容祁淡淡叹了口气,安抚这只受惊的小鹿:“没事了。下次不可再如此冲动。” “可是他……”玉蛮虽为自己与墨折间的实力差距而苦恼,但更多的却是不服,她不是爱打架,也不是胡作非为,可是墨折是坏人啊! “他是单于。”容祁微微蹙眉,他对玉蛮说话何时不是轻柔温和的,但此刻却微微一沉,如此严肃,语气威严,不容反驳。 “容祁,你可以走,但冒犯孤的罪奴必须交予孤处置。” 低沉冷峻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墨折覆手而立,先前玉蛮面前的那妖冶的恶魔已然消失,此刻已又是那位威严残酷的君主,轮廓刚毅,衣衫笔挺,高大伟岸。 乍然听到墨折开口,玉蛮坐在容祁腿上的身子忽然一僵,抬起大大的眼怯怯地望着容祁,神情千变万化,又恼怒,又恐惧,又担心,又委屈。 墨折嘴角一抬,冷笑了一声:“冒犯了孤,又岂能活着?” 一瞬间,那冷峻的君主周身好似忽然凝结了漫天的冰霜,从发尖到心窝,全都一阵寒冰冻结,让人不寒而栗,恐惧铺天盖地而来,挡在墨折与容祁之间的侍卫们忽然刷刷刷退了开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人人寂静,甚至连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看,寂静无声,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杀气渐浓,随着墨折的一步步走来,正空的烈日炎炎也一瞬失去了温度,只觉天寒地冻,周身的温度猛然间降落了下去,除弘桑大将军外,连带着与他一道正朝这而来的众位大将也忍不住打起冷颤,面色大变。 “单于大人!”大概是意识到不妙,弘桑老脸绷得紧紧的,人还未到就已经低喝出声,想要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弘桑虽从未参与长老院之席,但毕竟是北方部族首领,掌数十万军马,素来威望甚高,即使是单于王也得敬他三分,更何况墨折论辈分,还得尊他一声长辈,他自认即使墨折再目中无人,在这军中,也总是要敬他几分薄面的。 不曾想,对于弘桑的喝阻,墨折却视若无睹,轻甩黑袍,朝前走去,步子并不大速度也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那冷冽的气息都如同是踏在所有人的心尖,引得那心跳也变得不稳,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吐不出来。 哗啦一声,黑袍扬起,墨折随手一扬便从手边一名侍卫的腰间抽出了佩刀,冷光一闪,冰冷的刀刃毫无预兆地搭在了玉蛮的脖子前,刀刃泛着寒光,极近,好似下一妙就会无情地割断她的咽喉,而墨折神色冷峻,浓黑的眉毛微抬,唇角带笑,那笑意却没有走近他的眼底。 玉蛮僵硬地呆住了,也不敢乱动,因为此刻只要她稍稍一动,那可不就一命呜呼了? 轮椅之后的堪言也呆住了,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钉在了原地。 那刀横在玉蛮面前,坐在他怀里的玉蛮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敢说话,只是茫然一片地呆呆盯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刃,又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 容祁皱着眉,没有说话,神情之冷漠让玉蛮忽然有一瞬间浑身僵冷起来,连手指都冷得发僵了,浑身的血液也不再温热,这样冷漠的容祁啊,她何曾见过?他是不是……不会护她了…… 玉蛮失望又茫然的神情让容祁心间一刺,但他依旧没有表情,就连半分情绪变化也没有。 就连堪言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殿下这是…… 堪言都要以为自家殿下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玉蛮而乱了分寸与墨折对峙了,殿下和何其谨慎内敛的一个人,多年来的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又怎会在这时候沉不住气,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丫头而已? “单于既命容祁为帅,军中事务便一并由容祁做主,军中之人该如何处置,容祁自由主张。” 淡淡的声音,不愠不怒,好似在平静地叙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又如清泉漱过玉石,分明是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凉到了人的心里,英俊的面容上,只有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隐隐有一股极其隐忍的情绪在涌动着,如寒星般,璀璨而又摄人心魂。 堪言震住了,就连墨折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震慑住了一般,一瞬间的失神,心底好似被无数只蚂蚁啃咬一般,酥酥麻麻的,疼痒难耐。 面对墨折如此肆无忌惮的灼热目光,容祁神色一冷,袖摆一扫,将墨折的刀刃挥开,搂着玉蛮的那一只手也越发紧了起来,如同在宣誓着他对她的所有权,不容侵犯。 墨折竟然也任他将自己的刀给挥开了,没有阻拦,只是目光依旧灼热,带着一层不可置信。 此刻的容祁,虽如云般飘缈,似风般淡然地坐在那,但那不可言喻的威严却如何也难以让人忽视,好似他天生就该如此,只是一个带上冷漠的目光,也足以将人凌迟。 在场的众将也呆住了,容祁大人这是……他竟然……竟然…… “我的人我自会处置,冒犯单于之罪自会有一个交待。”容祁偏过脸,看也不再看墨折一眼,他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没有变过,只是脸色好像越发苍白起来了,他搂着玉蛮的手越发地紧,这是无意识的动作,紧得玉蛮都感到疼痛了,却因为容祁身上此刻那浑然天成的尊贵和威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玉蛮都有些不由自主地胆怯起来,一声不敢吭疼。 容祁缓缓垂下了眼帘,谁也不理,只对身后的堪言命令道:“堪言,回去。” 和所有人一样都置身于刚才那让人缓不过神来的气氛之中的堪言被容祁这么一唤,终于猛然回过神来,恭敬地应了一声诺,推轮椅的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出人意料的,这一回墨折没有阻拦,他好似也刚刚从刚才诡异的气氛中回过神来,眼里的灼热被他强制压抑了下去,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慢慢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警惕了起来,竟也悄悄染上了一层残酷的危险气息…… 众人默然无语,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从回过神来,只有弘桑一人神色清醒,锐利的眼睛也敛了起来,严肃苍老的脸忽然沉了下去。 看来有些东西,会成为那个孩子的羁绊,那些会成为绊脚石的东西,怎么能够放任不管。容祁是个谨慎的人,多少年都熬过来了,又怎能在这时候沉不住气…… 他人在想什么,容祁不知道,也无暇去管,他紧紧地搂着怀里那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儿,面色看上去是如此沉静,但那沉静的外表下的心绪,却一刻也不曾沉静过。隐藏在袖摆下那因发力而泛白的指节出卖了他的心情。 直到离了很远了,被容祁的手圈得生疼的玉蛮才担忧又怯怯地唤了声:“容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9章 冒犯单于之罪自会有一个交待…… 容祁的话轰的一声在玉蛮脑袋里盘旋,玉蛮拿眼睛偷偷去看容祁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心底发毛,偏偏此刻的容祁陌生得很,陌生得好似她都不认识他了,玉蛮一点也不敢造次。(.) 她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与狐假虎威,哪里会想到墨折竟然是个硬柿子,没捏着,反倒让自己磕碎了满口牙,到头来吃不了兜着走,还将容祁给惹恼了。 心理斗争了半晌,玉蛮终于怯怯地在袖子下拽了拽容祁的衣襟,缩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红着眼睛望他,活像一只小兔子:“容祁,你可不可以不要治我的罪,我已经被摔得很疼了……” 容祁低下头来看红着眼睛着实后怕不轻的玉蛮,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缓和,唇角牵起一抹淡笑。 见着他唇畔那温润如风的淡笑,因挨了一掌而脸色不大好看的玉蛮终于眼睛一亮,燃起了希望,期待地直视着容祁的眼睛,等着他说话。 “军纪严明,犯上者少则杖刑三十。”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从容祁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只是在关心玉蛮天寒了是否加衣,天热了是否中暑而以。 玉蛮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地撅起了嘴,沮丧地垂下脑袋来,红着眼眶:“玉蛮的确是想找那大坏人打架,可是……可是……” 可是这一次,分明是他先……先欺侮她的! 啪啪啪,晶莹的水花滴落在手背上,碎裂开来,又滑落了下去。 玉蛮的声音低低的,双唇犹红肿,她用力地用手背擦自己的嘴,比被王屠夫家的大黑犬咬了一口还要让人难过。 容祁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想到玉蛮会哭。(.好看的小说)平日里,玉蛮胡搅蛮缠颠三倒四的时候数不胜数,眼泪也没少见过,但大多时候这个丫头就是在嚎啕大哭那也是没心没肺的,何曾见过她如此难过的时候。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穿入玉蛮乱糟糟散下来的头发住,掌心贴着她的头,稍稍用力,将她的脸埋入了自己的胸袒里。 玉蛮顺从地将脏兮兮地脸往容祁的衣襟上蹭了蹭,双手抓住容祁的衣襟,低着头不肯抬起,嗅着容祁身上再熟悉不过的馨香,长久闷不吭声。 咕噜咕噜,唯有木轮在黄沙上压过发出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碾过的哪里是那漫漫无边际的黄沙,碾过的好似是寂静无声的岁月,一直延续下去,到很远很远的恒久。 “但你也吃到苦头了,凡是重在惩,不在罚。”容祁的声音还是那样平缓淡然,但语气里的疼惜却连堪言那样缺乏情趣的大块头都听出来了。 听不懂听不懂啊! 玉蛮一脸迷茫地抬起脑袋看着容祁,她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很是困惑。 容祁拍了拍她的脑袋,又顺手往下握住玉蛮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往那上面随意一搭,便又若无其事地将玉蛮的袖子给放了下来,好像刚才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还疼吗。” 玉蛮讷讷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陡然一亮,好像这才想通了什么,惊喜又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你不罚我了吗?” 容祁失笑,点了点头,至此玉蛮才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底里感觉到了笑意,不再似刚才那样,即使是弯起的嘴角,可依然让玉蛮感到他是那样的遥不可及,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冷漠…… 玉蛮得到了莫大的惊喜,终于破涕为笑,就连胸腔的疼痛也被忘记,整个人好像也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还泛着泪花的眼睛里也盛满了亮晶晶的笑意。 通红的眼睛,通红的鼻头,脸色有些苍白,却笑得灿烂无比。 容祁没有笑出声,但嘴角却翘了起来,眼睛也弯了,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墨黑的瞳仁如玉一般,沉默的时候深邃沁凉,正是墨玉的优雅和内敛,而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熠熠闪光,似蕴含天地精华,那唇也是那样的性感,让人看到心痒。 玉蛮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委屈的事情来的时候如洪水猛烈,去的时候也如抽丝,知道自己的担忧不会成真,心情便大好起来:“容祁,你刚才好厉害啊,那个大坏蛋见了你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玉蛮是真的崇拜容祁,要知道,容祁在墨折面前将她带走的时候,就算是怒气冲冲的墨折竟然也没有半句阻拦。 墨折看容祁的眼神也不一样得很,只要容祁在,墨折好似也对他极为客气,总之,就是不一样…… 玉蛮觉得,容祁的威严是内敛的,是与身俱来的,即使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可身上拿尊贵凛然的气质却无法让人忽视,比起墨折,容祁更像是一个君主,一举一动,都不怒而威。 玉蛮无心的一句话一出,容祁眼中忽然闪过异色,唇畔的弧度陡地凝固住了,脸色竟有些淡薄起来。 容祁脸上的变化明显得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从来就那样沉静内敛的一个人,他的心思藏得是那样的深,任谁也无法窥视一二,但这一次,他的情绪变化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像平时那样的控制自如,玉蛮就是再愚钝也察觉出不正常了。 “容祁……” 容祁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如常,他轻轻地牵了牵自己的唇角,但这一次,这笑容并没有走入他沉静如玉的眼底。 年少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来,他是单于之子,匈奴的十三皇子,他的母妃是汉国和亲来的公主,她的温柔和草原上的女子比起来是那样的独特,即使是拥有过无数女人的父亲大人,也不可避免地追逐着母妃的独特。只有年幼的他知道,母妃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却没有人见过温柔的母亲真正笑过。父亲大人曾一度要扶母妃为后,到头来劝父亲大人打消这念头的却是母妃。直至病逝那一日,他都不能理解父亲大人如此宠爱母亲,母亲为什么却始终拒父亲于千里。 母亲逝世后,父亲大人便不愿意再想起任何与母亲有关的一切,那一切,包括母亲和他诞下的皇子。母亲在世时,父亲大人甚至一度在众多大臣面前夸耀他的十三子必会成为他日草原上空的一只雄鹰。然而母亲逝世后,他便再也不愿意听到见到任何与这个十三子有关的事情,即使是……乳娘抱着跌下马重伤的十三子苦苦哀求单于大人遣大夫为他治疗时,父亲大人依旧不愿意见到这个重伤的十三子。 那一次坠马没有夺去他的性命,但昔日单于大人最宠爱的十三殿下也如雄鹰被折断羽翼一样,十五岁的他开始长年与轮椅相伴。 众多皇子在骑射猎之时,他也只能坐在轮椅上,遥遥看着。就是那一年,父亲的兄弟,年轻的墨折在众多与他年龄相仿的皇侄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受到了父亲的重用。 但凡墨折来到王庭拜见父亲,便总会来看他这位被父亲忘却的十三皇子,有时是一柄弓箭,有时是一把好刀,有时是一匹好马,腿疾的他在墨折的督促下一刻也不曾忘记身为一个皇子该有的才华。 “就是折断了羽翼,我墨折也会让你比那些只会扑腾的大雁尊贵。” 当年他不曾想过墨折话中的意思,直到一年之后,墨折轼兄篡位,将单于的皇子一一屠杀殆尽,他才看清他眼里的野心和永远无法满足的欲(和谐)望。 那欲(和谐)望……是他…… 这就是他要的,昔日那个与他年纪相反犹如兄长一般的皇叔,昔日那个一步步手把手教会他即使只能坐在轮椅上,也要用手里的弓箭贯穿猎物咽喉的人,昔日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受到父亲重用的人,昔日那个性子冷峻并不常笑,即使偶尔会扬起唇角,也是在告诉他“就是折断了羽翼,我墨折也会让你比那些只会扑腾的大雁尊贵”之时的人,却是个彻彻底底的野心家! “做我墨折的人,难道不比一个失去父亲宠爱的皇子尊贵吗?我墨折已是匈奴的王,将来还会统治整个西域,甚至是那些自大的汉人也不得不向我低头。” 这句话,像梦魇一般缠绕了他这么多年,直到那年他遍体鳞伤地倒在了大漠之中,险些被风沙掩埋,那一年,他遇到了她……这个有着一双世间最干净的瞳眸的狼族女孩…… “容祁……”玉蛮有些慌神了,心中责怪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有些无措地紧紧拽住容祁的袖袍,晃了晃。 她就知道,自己除了闯祸还是闯祸,玉蛮耷拉着脸试图去看一直默不吭声在后面推着轮椅的堪言,希望他能给自己提供些帮助,却没想到就连堪言也一脸古怪,甚至有些责怪地瞪着她。 她果然又闯祸了,以前阿爹就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尤其是笨蛋阿蛮,果然,阿爹说的都是对的…… “别担心。”似为了安抚玉蛮,容祁笑了笑,从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了,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漠从容,云淡风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0章 这些日子军营里的人都神神秘秘的,一股看不见的气息在每个士兵之间涌动着,就像每一次大战在即,气氛紧张又亢奋。可看着又不像是要打战了,因为他们不仅没有加强操练,甚至比平时还要懈怠许多。 玉蛮的伤并不重,事实证明那日墨折虽有意杀她,但玉蛮逃得比猴子还快,苦头虽不能免,将养几天,活蹦乱跳的玉蛮就已经坐不住了。 听闻玉蛮受伤之后,于言就每天往这跑,听说晚上有宴席,容祁却禁了玉蛮的足,这让玉蛮好大不乐意,可想到上一回自己不听容祁的话,擅自去找墨折的麻烦,结果自己反而差点把小命都玩完了,玉蛮虽顽劣,也知道容祁的话还是老实听着好。 傍晚的余晖照耀在广袤的沙面上,金灿灿的一粒粒,好似饱满的稻谷撒满了一地,远处有一面湖,波光粼粼,好像也镀上了一层金色。 玉蛮坐在高高的枯草垛上,双手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鞋子被踢出了好远,两只小脚光着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小脸也被夕阳照得红彤彤地,眼巴巴望着远远的方向,那里正是宴会要开始的地方,火把已经升起来了,隐约间还有一阵酒香幽幽飘来。 “哎……”玉蛮长叹了口气,孤零零地坐在草垛上,怪可怜的。 “玉蛮兄弟,你怎么又爬到那上面去了。”前来找玉蛮的于言站在草垛下面,仰起头看着玉蛮朝下晃荡得脚底板,这一抬头,眼睛也不由得半眯了起来,用一只手挡住了从玉蛮背后刺穿下来的光。 “咦?”玉蛮睁大眼睛,身子微微往前倾,朝下看去,又失望又哀怨地瘪起了嘴:“于言大哥,你又来啦。今日不是设宴么,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吃肉喝酒去呢?” “车迟国来了使者,今夜我们的勇士也要和车迟国的人比划比划,单于大人高兴,便下令大宴狂欢。”光看着玉蛮光溜溜的脚底板,于言都有些不自在了,真奇怪了,明明都是男人,就算玉蛮兄弟年级尚小,这脚板子怎么……怎么……甩了甩脑袋,于言把自己脑中那龌龊的想法给狠狠甩了出去,脸都红了:“玉……玉蛮兄弟,你别气馁,出战的还是虎生,虎生可是你的手下败将,再威风也不如你。如果虎生赢了,可不就说明车迟国的那些人不如你?殿下禁了你的足,我怕你一个人待着闷,就来陪你说说话。” “哎……”说到容祁禁了自己的足,玉蛮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明明说过不罚自己了,怎么还是罚了她,说话不算话啊…… 玉蛮最是坐不住的人了,一连着被容祁罚了那么久,能不闷死才怪。 “玉……玉蛮兄弟,你别不高兴……”于言挠了挠脑袋,憨憨嘿嘿笑道:“堪言大哥说了,什么大宴,一点意思也没有,车迟国的使者不过打着这个机会向我们单于示好罢了,那比武比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车迟国派出的人一定会打得畏首畏脚,比看臭娘们跳舞还无趣。堪言大哥说了,你要去了,也准看得睡着。在哪睡不是睡,还不如躺着睡呢!” “我才不想打架。”玉蛮撇了撇嘴,一脸郁闷,她双手往身后一支,脚在半空中用力一蹬,借着惯性便从那上面跳了下来,光着脚跑了有段距离才找到自己的鞋子旁,双脚随便一汲就胡乱穿好了。 玉蛮觉得阿爹以前叫她看的那些书都是白看了,她实在搞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看弘桑将军那严肃的样子,军营里的将士此前每天都加紧操练,不就是为了要和敌人打战吗?而且近日容祁也越来越晚睡了,有时弘桑将军会与容祁商议到天快亮才离去,他们对着地图每次都要说大半夜的话,每天弘桑大将军来的时候都是紧皱着眉头来,离去的时候就突然变得慈祥多了。 一个凶巴巴的老头每天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来,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可是容祁看起来累极了的样子,好几次堪言在外面守着,那么强壮的他都支撑不住站着睡着了,更何况容祁。有时候即使弘桑将军已经离去了,玉蛮也时常看到容祁仍然一个人静静坐在桌案面前,面对着地图凝眉沉思,他的身子也越来越消瘦,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看了,堪言怎么劝都无用。 这几日堪言更是日日朝她又瞪眼又挤眉的,让她劝容祁歇息,可连堪言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每次堪言使唤不懂她,就会气得跳脚,再也不理她,第二天又眼巴巴地瞪着她让她想方设法哄骗容祁睡觉。 按理说,弘桑将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可偏偏军中的将士们突然有些懈怠得反常起来了,不仅不加紧操练,连白日里去校练场都能看到不少将士直接躺在地上晒太阳。到了白天,容祁和弘桑大将军他们见了这样的情景,竟然也若无其事?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今日车迟国的人还派了使者来献上牛羊和美女,不是说军营里不能有女人的吗…… “玉蛮兄弟,你在想什么?”于言叫了玉蛮好几声玉蛮也没应答,不禁拿手在玉蛮眼前挥了挥,大声唤她的名字。 玉蛮被忽然大声地于言给吓了一跳,恍恍惚惚地摇了摇脑袋,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给绕糊涂了,哪能清楚自个刚才在想什么啊。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玉蛮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激动了起来,兴奋地拽过于言凑了上去,眨巴眨巴着眼睛,一闪一闪地,充满了求知欲:“于言于言,我想起来了!” “想……想起了什么……”于言一个七尺高的大少年,忽然被玉蛮拉得凑得那么近,不禁也有些脸红心跳起来了,直想往后躲。 玉蛮可不管这些,拉着于言的胳膊,将脸凑得更近了,焦急地问道:“哎呀!你不要躲我!你知道什么是东风吗?” “东风?”于言被玉蛮问得更糊涂了。 玉蛮没耐心地上蹿下跳,急得都快把自己的头发抓下来了:“就是……就是那个……东风啊!我昨日听到弘桑大将军说什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着容祁就说了一句‘东风来了’,然后弘桑大将军就笑了,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容祁一说“东风来了”,今日就来了车迟国的人,还说要献上美女,容祁定是早就知道车迟国的人来了,还带来了美女。她们西域人长得就是漂亮,浓眉大眼,前凸后翘,指不定就是哪一个美女叫做东风。 一听这个东风要来了,就连弘桑大将军那个不苟言笑的人都一下子高兴坏了,这个东风一定漂亮极了,把弘桑将军都变成老色鬼了!难怪难怪,难怪容祁也在等那个叫东风的人来! “东……东风!”玉蛮越着急,于言也就越着急,急得只能重复玉蛮嘴里的“东风”,满头大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东风一定就是车迟国的人送来的美女。”见于言说不出什么来,玉蛮忽然气呼呼地别过了脑袋,侧了身,好像在闹脾气。 于言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惹玉蛮生气了,顿时慌张地说话:“我知道我知道,玉蛮兄弟,你别恼,我好像知道东风是什么了。这不是汉人说的话吗,我从前也听人说过的,东风……他其实不是美女!是……是匹马,对,是匹马!跑得很快的意思!” “真的吗?”玉蛮的心情还是很糟糕,莫名其妙地糟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车迟国的人要来献上美女,她心底就不痛快得很,容祁不是说过吗,军营里不可以有女人的,分明就是骗人的。如果别人要给他塞美女,指不定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高兴坏了呢!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为了哄玉蛮高兴,于言连胆子都大了起来了:“我保证,东风一定是匹马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玉蛮为什么一听到东风就恼火得很,但是好像只要东风不是美女,她就会高兴一些? “真的吗?!”玉蛮眼睛一亮,一下子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了,看得于言都心窝里痒痒,直想去挠。 说实在的,玉蛮兄弟不那么脏兮兮蓬头垢面之后,其实生得还是俏丽极了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嗯嗯,不会有人发现的。”于言顿时有了一种做英雄的感觉,恨不得玉蛮永远都用这样会发亮的眼睛崇拜地看着自己。 “好啊!我们快去!”玉蛮说风就是雨,拉起于言就要走,可是刚走了没两步,顿时又垮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行不行,容祁禁了我的足,说了我得思过足足二十天才能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今天所有人都在注意车迟国来的使者,只要你保证不像上回那样和……和单于大人打架,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见玉蛮一会兴奋喜悦,一会又委屈失望,于言看得连自己的一向老实沉稳都不管不顾了,竟然比玉蛮还要胡作非为起来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1章 第081章 入夜的篝火旺盛,向上窜动的火焰好像曼妙的女郎婀娜的身姿在风中摇摆。(.无弹窗广告) 坐在中间的匈奴王墨折,随侧是容祁和一个穿着车迟王族盛装,手中把玩着一颗硕大夜明珠的年轻男人,此人正是车迟来的使者,车迟王心爱的儿子三王子计都。传闻此人风流,去过的国家很多,但这位计都王子既不收集奇珍异宝,也不收集名驹宝剑,他只对女人感兴趣。果不其然,计都身旁坐拥右抱,眼睛却仍兴致盎然地盯着正在围着篝火跳舞的女郎。 军中难得能看见女人,还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个胸脯丰雍唇红齿白的美人,将士们连最爱喝的酒都不喝了,最爱说的荤话也不说了,一个个都眼睛发亮地张大了嘴巴,就差要流一地的口水了。 最上首的墨折仍旧一身巍峨的黑色衣袍,嘴上挂着笑,他的身旁也依偎着他的侍妾,因为他时而探入衣襟的大手而娇喘连连,脸颊绯红,双目含情脉脉。 “单于,我的王,嗯,王,奴家要……”墨折的侍妾喘息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呼吸急促,脸上一阵比一阵潮红,竟然大胆地将手伸到了墨折健硕的胸膛前,欲图向下滑落解开他的腰带,她早已意乱情迷。 就在这个被墨折玩弄在鼓掌间娇喘不已的女人情迷之时,忽然一阵咔嚓的声音,竟是骨头被捏错位的声音,随之是剧烈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疼得这个美丽的女人那姣好的容颜瞬间走了样,脸色煞白,扭曲地跪倒在地,浑身胆颤:“单……单于……奴……啊……” 墨折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下,无情地将手从女子的手腕上松开,残酷的瞳仁里因女子触碰自的手而幽幽闪过一丝厌恶,唇角,绽开的是恶魔的微笑:“很委屈?” 这位疼得直抽冷气如遭五雷轰顶,捧着自己被卸下的手无力地挪向墨折的腿边,泪眼汪汪:“单于大人,奴家,奴家……” 墨折忽然一笑,竟又温柔地捏起了女子的下巴,让女子哭花妆的可怕面容对向了他:“是孤措手伤了你,既受伤了,就下去好好调养吧,听话。” 墨折的温柔反而让女子颤颤地呆住了,竟也不知道回答,方才的姣好面容瞬间因鼻涕眼泪而变得不堪起来。 “是……是……”直到墨折双目微敛,闪过一丝不悦,这女子才如梦初醒一般,浑身冷血倒灌,跌跌撞撞地抱着自己的手仓皇而逃,好像只要慢了那么一刻,就不只是被卸掉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篝火边上舞蹈的女郎婀娜的热情。墨折左手侧,是一席白袍翩然坐在轮椅上的容祁,他的手上有一盅酒,却始终未喝,神色漠然,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好似根本不曾在意到一般,甚至漠然得……给人一种周遭的一切根本与他无关的错觉。 弘桑大将军正襟危坐,眼睛连看也没看那些热舞的女郎一眼,弘桑大将军手下的几位副将也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连抬都没抬过一下,全都绷着一张脸,手也不曾离开过自己腰间佩刀的位置太远,神经紧绷得倒好像此刻身处的不是热舞女郎和好酒好肉的包围中,而是面临着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唯独墨折右手下侧入座的车迟王子计都看了刚才那一幕,不禁一脸怜香惜玉,啧啧摇头:“尊敬的匈奴王,如此可人的女子,虽然不懂事了些,倒也可爱,怎说抛弃就抛弃了呢,倒不如送予计都我。”计都忽然眯了眯眼睛,转而看向正对面一直事不关己淡漠得有些过分的容祁:“十三殿下,你说说,计都说的可在理?” 容祁淡笑不语,只是忽然间好似有些心不在焉,视线频频往某一个方向扫去,俊美的面容上却始终平静,让人又好奇又探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折似笑非笑地抬起唇:“早听闻计都王子最擅怜香惜玉,见过的女人数不胜数,眼光独到得很,没想到一个小小贱奴就让你如此上心了?看来传闻有误。” 计都一愣,明显没料到竟然有人戏谑他的眼光不佳,见识短浅:“尊敬的匈奴王,你这话说得计都可不服了,若论文韬武略,计都自然甘拜下风,匈奴之王您可是无人能敌,但说到女人嘛……计都别的长项没有,见识过的女人恐怕也是无人能比。” “是吗?今日孤倒是有意让你再甘拜下风一回。若论美人,近日孤纳了一个新侍妾,你可要擦亮眼睛看看了。”墨折眼光一扫,旁侧的一名侍从当即领会,恭敬地低下头往一处退去。 “哈哈哈!”计都王子拍案大笑:“好好好,本是计都我要向尊贵的匈奴王您献上我车迟千挑万选的美人,没想到计都的人都还没送出手,倒是要先在您这开开眼界了。” 就在此时,乐声忽然变了调,那些热舞的女郎相互望了眼,有几人甚至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变数而踩错了步子,险些摔倒,女郎们纷纷退了下去,让那些口水直流的将士们大声哀叹,有的甚至把身旁的战友当成了女人,心里边遐想着,边对旁人动手动脚,引来骂声一片。 突然,一道俏丽的身影静默地从暗处走来,就像投射在糊纸上的剪影一般,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可偏偏那身形那走路时撩动的裙摆酒勾得人人心猿意马起来,随着她越来越靠近篝火的光明,身影轮廓也越来越清晰起来,正在吵闹的众将们也一下子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随着那影子缓缓而来。 那女子来到了单于正下方站定,和所有人不一样,这女子竟然就这么站在那,也不下跪,也不行礼,浑身上下有一股让人不敢忽视的傲气,铮铮傲骨,反倒让生得并不高挑的她和别的女郎相比,多了一种别人没有的光彩,众将顿时有些好奇了,就连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也一下子来了精神,无数道目光放肆又不怀好意地在女子的身上游移着,窃窃私语。 女子面容年轻,看上去年纪还挺轻,五官也有一种风韵初成的青涩感,但这么看着,反倒让看多了丰雍成熟的女郎的男人们忽然间感起兴趣。 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嫩黄色的衣裙紧紧裹在尚且嫩了些但也算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手上脚踝上都戴着紫金铃铛,肌肤白皙,吹弹可破,五官精致,睫毛卷翘,美人,独一无二的美人! “过来。”对于女子的无礼,墨折好似并不在意,眼底反倒泛起了一层浓浓的戏谑,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间溢出,性感无比。 墨折一开口,那桀骜的少女好像突然变了脸色,有愤怒,又绝望,有挣扎,有为难,但白皙的双颊却已出卖了自己桀骜的内心,竟已微微泛红。 “过来,到我身边来,听话。”墨折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温柔,反倒像是毒药,如此的危险,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听话…… 这一声听话,让少女挺得直直的背脊似乎隐隐约约颤了颤,墨折嘴边的笑意更深了,而那少女面有挣扎,脚下如灌了铅一般,犹豫了两秒,竟也缓缓地,一步步地,迎着烧得旺盛的美丽红光,迎着肆虐又不怀好意地风,一步步地朝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走了过去…… 就在少女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墨折忽然伸长臂弯轻轻一勾,将少女整个人都揽入了怀里,那少女脚下一阵踉跄,下一秒,就已置身于墨折的身旁,距离是那样的暧昧,她坐的位置,正是方才那名侍妾所坐的地方,恰好依偎在墨折的怀里,而墨折的手也正扣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 一直若有所思地将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的计都王子在这少女被墨折揽入怀里的那一瞬间终于看清了她俏丽又美妙的容颜,年轻,娇美,带了些稚气,却隐隐已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和风韵,这女子…… 计都忽然眼睛一闪,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往自己的侍从那看了眼,但下一秒他已神色如常,恢复了刚才的风流不羁,赞叹了句:“果真是美人!计都甘拜下风,原先想要奉献上的美人,现在反倒让人觉得拿不出手了。” 对于计都方才反常地朝自己的侍从递了个眼色,墨折好似完全没看见一般,嘴角却笑得越发深沉莫测。 无人发觉处,先前那位计都王子身旁的侍从默默地悄然退了下去,隐入了黑暗中…… 墨折眼光一扫,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将唇凑到了那僵坐在他怀里的少女耳边,不知道他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少女原本就美丽的眼睛忽然间睁得如铜铃般大,脸色傻白。 …… 与于言卖力地从醉得东倒西歪见人就抱的醉汉中挤过去的玉蛮简直累得满头大汗,于言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一壶酒,献宝一般地递给玉蛮:“玉蛮兄弟,你看,好东西,差点就要被这群兔崽子喝光了,玉……” 唤了好几声,却见玉蛮突然站在那发呆,也不动了,于言也傻站着:“玉蛮兄弟?玉蛮兄弟?” 此刻玉蛮的脚下只有无比沉重的感觉,一步也迈不动,她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双眸震惊又茫然,只这么傻傻地,穿透人群,穿透火光,看到那抹嫩黄色的俏丽身影,再熟悉不过了,此刻正坐在墨折怀里的银……银翘……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2章 宴席之后,车迟人夜遁。(.) 旺盛的篝火因无人照看而渐渐熄灭,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从上方笼罩而下,西风呼啸,整个军营陷入一片寂静,早已不见几个时辰前热闹繁华的乐舞肉香。 高高的草丛横在祁连山下通往远处的栈道,偶尔有几声虫鸣蛙叫打破这让人压抑的寂静,夜风嗖嗖而过,还有长蛇从丛林间快速穿行而过发出的声响。 不出所料,从在款待车迟使臣的宴会之上便一直浑身紧绷的弘桑大将军也在这,黑暗的山头之上,一道道拉足弦的弓箭正齐刷刷地对准山下的方向,好像只要一声令下,箭雨就会倾盆而下。 容祁一身漠然地坐在那,狂乱的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墨发狂舞,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好似早已与之融为一体。 山下的方向,一道隐秘的火光正在远去,移动的方式又慌张又急速,隐隐约约有混乱的马蹄声从同一方向传来。 “他们就要出射程了,是否射杀?”弘桑一向沉稳,但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紧紧皱起了眉。 静谧的月华下,容祁英俊的容颜之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那么静默地望着那火光逃离的方向,一动不动,真要让人怀疑这只是一尊雕刻得太过精致的神像罢了。直到弘桑出声惊扰了这让人压抑的沉默,容祁才稍稍有了动作,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弓弩手将箭放下:“随他们去吧。” 随他们去? “殿下,随他们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弘桑皱眉。 这些车迟人,分明就是打着归顺匈奴的幌子,实打探虚实的之举,当真以为他们匈奴人都是任人愚弄之徒吗?所幸殿下早有所料,果不其然,如此慌慌忙忙不告而辞,足以可见其心所向。 这回来的虽然只是车迟王子计都一人,但计都深夜匆忙离去,可见整个车迟国心之所向。作为横在匈奴乌孙两国之间的游牧小国,他们一边归顺匈奴帝国,一边却与乌孙暗度陈仓,真真是愚蠢至极。 “早知他们是虎朗,既敢引狼入室,又何惧放虎归山。” 容祁语气淡然,但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却莫名地让人信服。 弘桑大将军本还有些犹豫,此前帐中与容祁彻夜长谈,容祁说“东风既来”,匈奴乌孙两国关于祁连山的数十年僵持不下的恩怨总算要有个了解了,如今看来,想必容祁殿下所说的“东风”,就是这些车迟人了。 可这些车迟人既已对他们匈奴兵马粮草洞悉一二,放他们回去,为乌孙所用,岂不是放虎归山? “放下弓箭。”默了默,弘桑的脸色恢复如常,还是沉声下了令,苍老的眼睛仍有昔日雄风,匍匐在山岭上的弓弩手刷刷刷收了弓箭,起身列队。 堪言对弘桑的婆婆妈妈有些不满,墨折那厮虽命自家殿下为帅,但这些兵将却分明只听弘桑一人。殿下手中无兵无权,分明下了命令,弘桑将军却仍质疑殿下的命令,这些浑蛋也要等弘桑开口下令才肯执行,这还叫什么主帅? 堪言义愤填膺,反倒只有容祁一人如同任何事都与自己无关一般漠不关心。 “你早就知道这些车迟人并非真心归顺我匈奴,为何还要请孤如此设宴款待他们?如今还要放任他们离去?” 容祁调转轮椅方向正欲离去,却发现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正从黑暗中走来,正是墨折。 “单于大人。”将士们当即下跪行礼,弘桑也微微正色,不卑不亢地以手扶胸行礼。 见墨折来了,堪言脸一黑,木桩一样站在那也不行礼。 “单于。”容祁微微一怔,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墨折,但很快,他只微微垂下眼帘,低了个头算作行礼。[.超多好看小说] 墨折阔步走到容祁前方,如同没有看到在场的其他人一般,只是这一瞬,望着容祁的目光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如痴如醉:“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欺瞒了孤之后还能活着从孤手中离开。” 容祁面色未变,对于墨折灼热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淡淡说道:“大战将至,可了单于多年心愿。容祁乏了,先行告退。” 说罢,便唤了一声“堪言”,堪言会意,站到容祁身后推动轮椅,经过墨折身边时,甚至还冷不丁哼了一声。 墨折没有阻拦,只是唇角蓦然轻抬,双眸一敛,意味深长。 车迟计都为人风流跋扈,却未必胸无大志。几十年来乌孙自恃祁连山地势限额,易守难攻,匈奴有心南扩,就始终不得不忌惮小小乌孙,反倒放任其势日益扩张。乌孙一日不肯出兵,匈奴便一日跨不过这座祁连山。 车迟计都若是以乌孙为盟,那么此次千方百计佯装向匈奴示好……墨折冷笑,眼底犹如尖冰带刺,又如无底漩涡,带着嗜血的寒意…… 如今掌乌孙大权之人乃乌孙皇子迦昱靡,此人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却已思绪缜密,为人老成。即使乌孙匈奴如今势如水火,乌孙公主下落不明,迦昱靡却仍能沉得住气不肯贸然出兵。若是车迟人为他带去了乌孙公主就在这座绵延数千里的祁连山之外,岂有还不肯出兵的道理? …… 西营营帐。 帐外无人把守,但却有巡夜的士兵时不时从帐前经过。 玉蛮握紧了一直挂在颈间的小匕首,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壮胆,抚平自己因紧张而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玉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以敏捷的身手闪过巡逻的士兵,趁着他们换班的时候,飞快地闪身钻进主帐里。 这个营帐玉蛮还是第一次进来,一时间眼睛无法从黑暗突然适应帐篷里的强烈火光,她抬手挡着眼前,眼睛还有些花。 床榻前,一道绷得紧紧的娇小身影因突如其来的动静而突然浑身一颤,触电一般猛然转过头来,一双带着强烈恐惧的漂亮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如白纸。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光线的玉蛮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这一张可怜得让人心疼的魅力面庞,一股热流忽然向上涌来,玉蛮忍不住眼眶一红,越看越难过。 总是光彩照人,刁蛮又捣蛋的银翘,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自己,怎么叫人不难过?玉蛮十分自责,银翘总是嚷嚷着要做自己的姐姐,总是吵着要保护自己,银翘对自己那么好,可她却没有把银翘保护好。 银翘忽然见到出现在这里的玉蛮,漂亮的水眸也跟着一滞,呆呆地望着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睁开时,却发现玉蛮仍站在自己的面前,根本不是幻觉。 “玉蛮?你怎么……” 怎么在这里。她还以为……还以为玉蛮已经…… “唔!”玉蛮憋着,不让自己惊动外面的人,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玉蛮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干什么了,难得第一次玉蛮没有在遇到事情便任性地哇哇大哭,而是理智尚存地快速跑了过去,焦急又紧张地拉住银翘的手,急得直跺脚:“银翘银翘,你快跟我走,玉蛮有办法带你回家,真的!” 因为容祁答应过她的,会帮她救银翘的,容祁是好人,对她特别好的啊! “玉蛮,我……”银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可不知怎么的,她的恍惚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坚定所取代,用了用力才没让自己被玉蛮拖着走。 要知道,玉蛮的蛮力惊人,若不是玉蛮怕把银翘拽倒不敢胡乱用力,单凭银翘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一股火气冲上脑袋要带着她跑的玉蛮。 银翘不肯走,玉蛮不解,又急又恼,急得满头大汗:“银翘,我们走啊,你为什么不走了?” “我走不了……”银翘的眼神闪烁,带着愧疚,与先前的惶恐截然不同,是愧疚,怎么是愧疚呢? 看着银翘微红的脸,那是属于少女的红晕,但这少女的爱恋却不属于爽朗大方的银翘,这爱恋,是羞涩的,是愧疚的,是哀伤的…… “银翘你是不是……”玉蛮一拍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气氛好奇怪,银翘为什么会脸红呢,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心情,玉蛮似熟悉,又似陌生,如何也想不通。 随知银翘却点了点头,红着脸,眼神却已黯然:“玉蛮你走吧,不要管我,我已是……已是……”银翘硬生生把“已是他的人”这几个字给咽了下去,转而红着眼眶紧紧握住了玉蛮的手,带着身为姐姐对她的关心,也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玉蛮,你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迦昱靡哥哥的驻军离这不远,如果你见到了迦昱靡哥哥,你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出兵,不要出兵,有陷阱,这是他们的阴谋!” “可是银翘……” “至于我……”银翘打断了玉蛮的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回去,但我永远都会记得,我是乌孙的子民。我相信,以迦昱靡哥哥的才华,乌孙在他的统治下一定会得到强盛。若是驾驭靡哥哥问起了我,你不要告诉她如今的我是如此地没出息,我不希望迦昱靡哥哥对我失望,因为我竟委身于我们的仇人,而我的心,也不受自己控制……玉蛮,你就告诉迦昱靡哥哥,我死了,好吗?” 玉蛮忽然觉得眼前的银翘有些陌生,好像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银翘,她连性格都变了,以前的银翘的脾气可比自己好不了多少,都是说风就是雨,说一不二的,可是现在的她好像变得有哪,有哪不一样了呢…… 玉蛮不懂。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3章 “单于大人。(.好看的小说)” 脚步声从远远地地方传来,越来越近,然后是巡逻经过帐外的士兵行礼时兵甲摩擦发出的金属声,近了,越来越近了…… 银翘的面色骤然一变,握住玉蛮的手一紧,神情紧张万分:“玉蛮,快走,赶快!以你的机灵,一个人一定能够安全回到乌孙的,到时候我的迦昱靡哥哥一定能保护好你。” 她以为玉蛮死了,因为在匈奴,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奴隶和战犯死在残忍的匈奴人手里。可是玉蛮没死,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知道玉蛮是如何逃脱厄运并且出现在这里的,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天真单纯的玉蛮再落入墨折手里! 玉蛮被银翘焦急地用力一推,险些推倒,可玉蛮就是死活不乐意就这么走了,一站稳就跑了回来紧紧拉住银翘的手,目光坚定又认真:“银翘,我们一起走。虽然我不能再和那个大坏蛋打架,可那并不代表我会怕他。我带你去见容祈啊,你见了容祈就会知道,我们真的可以回乌孙的,迦昱也一定急疯了,我没骗你,真的!” 玉蛮说话向来颠三倒四,这回可算是绞尽了脑汁试图说服银翘相信自己。 银翘的面色苍白如死灰,好不容易闪过的一丝光彩,也仅仅是在见到玉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此刻的银翘,好陌生好陌生,玉蛮见到这样不再活蹦乱跳,不再霸道不再嘻嘻哈哈的银翘,眼神却仍然坚定无比。 “傻玉蛮,你不懂……”银翘的眼神一闪,黯然一片,她狠下心来别过脸去不再看玉蛮,连语气也冷淡下来:“你走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我们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好姐姐,你就当没有在这里见到我,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银翘……” 就在玉蛮的犹豫之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此刻墨折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像下一秒,那道唯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帐帘就会被掀开。 银翘浑身一僵,慌张地看向帐帘的方向。 帐内点得明亮的蜡烛发出的光映照在银翘惨白的脸和大如铜铃的眼睛,玉蛮也有些无措地与银翘对视,这时候跑出去,定会与他们撞个正着。 忽然,银翘不由分说地拉住玉蛮将她塞进了床榻底下,用力地将玉蛮往里面藏,玉蛮却仍然固执地把头钻出来,不肯这样窝囊地躲躲藏藏。 “银翘,他不是好人啊!要跑我们一起跑,我要保护你,不要你保护!” 玉蛮的脾气犟如牛,这一点银翘早已领教过。 银翘焦急万分,玉蛮却仍然如此不听话,气得她忽然眼睛一红,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涌了出来,扬起手啪地一声扇在了玉蛮的脸上,脑袋轰轰作响,把玉蛮就这么打蒙呆在了那里,就连银翘自己也呆住了,扇玉蛮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玉蛮也忘了哭,只是呆呆地望着银翘,压根没想到银翘会扇自己耳光。 银翘眼神一颤,回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沉下脸来,再一次用力地把玉蛮往里面一塞,平日那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带了一层陌生的决绝:“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倘若你发出一点声音,没有藏好,我就立即抹断自己的脖子。” 说罢,银翘将落在外头的毛皮放下,阴影几乎将玉蛮完完全全遮蔽在了里头。 一时间,玉蛮只觉得整个脑袋混浊一片,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作出任何方应,只能乖乖地被银翘往里面藏去,一动不动,像石头一样,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沉入黑暗之中,好像想透过这黑暗看到什么。 银翘才刚站起身,帐帘就被人掀开了。 入夜的大漠带着寒气,尽管白天时头顶的烈日是多么的酷热,那帐帘被掀开,巍峨高大的男子从外而入,连带着卷进了一股外头的冷风。 银翘身子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 墨折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随手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褪下丢在桌上,阔步走来,霎时间,与它的主人一样高大的黑影笼罩住了被烛火照耀,更显得娇媚可人的银翘,望不见她仓惶恐惧的苍白。 “你在怕我?”霸道又残酷的男性气息瞬间将银翘拢住,银翘在他怀里娇小得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唇却被牙齿咬得紧紧地,险些就要咬出血来了,好像在极力忍着什么,不让自己失去清醒。 “别害怕,我的公主。”墨折笑了,松开自己怀里这骨气得让人越发兴味的人儿,难得地,这个女人的骄傲让他起了丝征服和戏弄的心情。 “你休想利用我打乌孙的主意,就算迦昱靡哥哥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轻易出兵入了你们的圈套!”银翘别过脸去,愤怒又无措。 “哦?”墨折已经褪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矫健的上半身,健硕的胸膛上,甚至有一道性感的刀疤从左胸袒一直横到了右腹上,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玩味,嘴角是邪佞的笑容,深不可测的眸子中燃起了一团幽暗的火焰,残酷地,蛮横地一把扯住了银翘的头发,将她拽近了自己,低下头,虏获她娇艳如玫瑰的红唇,狂烈而又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似惩罚,又似缠(和谐)绵:“如果你的‘迦昱靡哥哥’知道,他最心爱的妹妹,乌孙的公主,如今只是我墨折身躯下最卑劣的暖床奴……” 后面的话通通地被埋在了唇齿绞缠间,银翘想要反抗,想要逼迫自己清醒,可一次次,在他如火的大掌掌控下,在他恶劣又粗暴的嘶咬下,竟是无可救药地被摧毁意识,她软软地融化在他的怀里,为自己的沉沦感到羞耻。 “我不仅要你的迦昱靡哥哥一败涂地,连带着你的父亲,你的兄弟……相信我,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们……但不会是活着的,我的公主。” 温暖的帐篷,火光摇曳。 厚厚的毛皮上,黑发与臂藕纠缠,烛火发出啪拉啪啦的声音,这注定又是一个残酷又绮丽的夜晚。 …… 大漠的新月渐渐暗淡,黑夜里透出箭羽般的阳光,从东方开始,慢慢地蔓延,蔓延,直到大漠终于被阳光笼罩。 天色还早,这几日素来见不到将士们勤快的操练,但看似散漫平和的军营里,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弦在紧紧绷着。 玉蛮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粮棚,经过校练场,一路上偶尔有认识她的士兵喊她的名字向她打招呼,玉蛮也只是满脑子空白,什么也听不到,机械地迈动自己的脚,双眼空洞,好像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魂来。 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容祁的营帐,正巧撞上端着盛药汁的空碗从里面走出来的堪言。 堪言一见玉蛮慢吞吞地从外面走回来,跟走了魂一样,不禁怒火中烧,一手端空碗一手插腰凶神恶煞地准备开口训话,哪知嘴才刚张开,声都来不及发,玉蛮就已经木讷地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甚至从头到尾连眼睛也没抬过一下,更别提见到他怒火中烧的样子脸上能冒出半分愧疚心虚的神情了。 “敢无视老子?”堪言愣住了,霎时间又吹胡子又瞪眼的,恶狠狠从后面拎住了玉蛮的衣领:“一夜不归,你真当军营是你家啊?!哪天要使被当作细作误杀了,全天下都省心了!你不知道殿下……” 玉蛮机械地抬起眼睛,面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来,任由堪言骂着。 堪言骂着骂着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这小混蛋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眼窝都陷下去了,眼睛也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好像一夜都没合眼。况且这丫头平日里最沉不住气,哪里会这么乖乖任人训话的,要换作平时,早打起来。 堪言被吓得松了手,话也不骂了,玉蛮得到了自由,便又恢复了那一副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连魂都没有的木讷,从堪言面前经过,呆呆地走进了帐子里。 帐中的烛火已经熄了,烛油淌了一地,早已凝结,灯芯烧到了底,光秃秃的,好像烧了一整夜。 容祁刚喝过药,此刻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案前,见有人进来了,这才抬起头看着从外而入的玉蛮。他的气色虽不大好,看起来有些疲倦,但神色却淡然,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并没有过问玉蛮为何一夜不归,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只是一如平常温和地问道:“肚子饿了?” 玉蛮一见到容祁,好像才找回了点精神支柱,眼眶红红地,笔直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满肚子的话一下子都涌向了喉咙,憋了好久的东西终于一股脑地经过了反射弧反应到了大脑里,脑袋里是一幕幕让她难以接受的画面,哇地一声,玉蛮委屈地哭了出来,边哭边不断用自己又已经脏得不像话的衣袖去抹眼泪:“容祁……” 那一声容祁,简直乖巧得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容祁微微一怔,似乎也被玉蛮哭了个猝不及防,他放下书,转动轮椅向玉蛮而去,将这个傻站着的丫头轻轻一拥。 “容祁……”玉蛮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这关头,除了喊容祁的名字,以她那说话的本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满腹的委屈和打击说清楚。 “昨夜……”容祁的声音干涩,低哑的两个音节终于从他喉咙间溢出。 就在容祁想要试图安抚这个受惊的傻丫头直时,外头忽然战号大作,擂鼓轰鸣,将士们难以抑制的激昂吼声简直要撼动大地,振奋人心! 刚从这离开不久的堪言也冲忙赶了回来,语气略带焦急,但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兴奋和壮志雄心的豪迈:“殿下!殿下!是乌孙人进攻了!” 容祁面色一变,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这时候战鼓擂动,却仍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来。 他深深看了玉蛮一眼,最终还是伸手将玉蛮脸上的眼泪抹去,匆匆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整装离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4章 祁连山地势险峻,是乌孙数十年来能抗衡日益扩张的匈奴的最有力武器。只要乌孙一日占据祁连山,纵使他们匈奴有通天的本事也讨不得好。就连令汉人也闻风丧胆的匈奴猛将弘桑大将军据守祁连山多年,也不能寻到半分突破口。 这一回乌孙人竟然敢出祁连山与匈奴人正面交锋,无异于是匈奴这只盯着猎物数十年伺机而动不得逞的猛兽绝佳的机会。 战鼓雷动,惊天动地。 骄阳似火,好像也随着战火的点燃疯狂翻腾着火焰! 容祁的匆匆离去让玉蛮知道,这轰鸣的号角和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并不是玩笑,这就是真正的战争吗……玉蛮在典籍中看过古往今来许多战役的记载,可正如阿爹每次训斥的那样,玉蛮向来有口无心,那些名垂千史的著名战役在玉蛮眼里就和他们狼群抢地盘时的族群战争一样,靠着蛮力,谁赢了谁就能带领着自己的族群占山为王。然而他们人的战争好像远比玉蛮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玉蛮听着外面的声音,忽然有些担心起容祁来。 如果是狼兄和别的狼打架,她才不担心呢。狼兄是那么的强大,所有狼都怕它,从来只有狼兄把别的狼咬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的份,从来没有狼能够把狼兄打败。 可是容祁…… 玉蛮的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莫名地,无论她做什么在哪里,竟然满脑袋不自觉地就会去想容祁会不会恼,容祁会不会不允许,容祁是不是安然无恙,容祁有没有又不舒服了…… 万一堪言他们保护不好容祁怎么办呢?如果有坏人偷袭容祁怎么办呢,容祁有腿继斌,定是不能像她一样东蹦西跳,容祁会不会有危险啊…… 玉蛮越想越觉得坐不住,一抹眼睛,哗啦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跑。 可还没跑出两步远,玉蛮的脚下一顿,又停了下来,有些踯躅,有些犹豫。 容祁让她乖乖待着这等他回来,如果她胡乱跑,反而给容祁找麻烦了怎么办?容祁虽然脾气好,可也不代表这样都不会恼她吧? 就在玉蛮摇摆不定之时,一道艳红的身影忽然闯了进来,来人来得慌忙,也没料到玉蛮就会杵在帐门口,毫无预料地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个正着,两两往后跌坐下去。 “嘶……疼疼疼疼……”玉蛮捂着被撞得头昏的脑袋,抬起头来,却看愣了,也忘了喊疼。 银……银翘…… 银翘一身俏丽的红裙,若换做从前,这个热烈而又张扬的颜色是再适合明媚灿烂的银翘了,可此时的她身着如此美丽的红,却只是衬托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罢了。 见到银翘,玉蛮满脑子瞬间都是昨夜帐中的绮丽和暧昧的凉薄,青丝纠缠,肢体相交…… “你还好吗?”反倒是银翘只平静地看着脸颊红红神情古怪的玉蛮,没事人一般起身将玉蛮也扶了起来。她微微一笑,那表情真的好像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玉蛮讷讷地看着银翘,欲言又止,但还是顺从地任由将自己给扶了起来,她有些惊讶:“银翘,你怎么会……怎么会……” 银翘红唇轻轻一抿,好似早已知道玉蛮要问什么:“傻丫头,我还不至于哪也去不了。” 在那个恶魔的允许范围内,她仍有部分自由。这就是暖床女奴和被铐练锁住的奴隶的区别。 他是个自负的魔鬼,从来不相信落入他手中的猎物能够逃离他的掌控,而她就是墨折掌控在手心中的一只猎物罢了。 玉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银翘紧紧地握住了玉蛮的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神色还有些凝重地掀开帐帘的一角,左右望了望,似乎在确定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从外面经过。 待确认了情况尚且安全,银翘在回过头来,目光认真地看着玉蛮的眼睛:“玉蛮,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听清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银翘,我不明白……”玉蛮有预感,银翘又要像昨夜一样百般要求她立即从这里离开,可银翘自己却不愿意和她一起离开,这让玉蛮很不明白。 墨折如此欺侮银翘,分明就是个魔鬼,他那样欺负银翘……银翘为什么不逃走?哦,对了,银翘一定是担心她!就像上一回她和银翘一起逃命时一样,那时银翘受了伤,伤口化脓,浑身发烫,她便无论如何要她一个人逃命一样。这一回一定也一样,银翘害怕自己会连累她所以才不肯和她一起走。 “银翘,你不要害怕,玉蛮很厉害的,玉蛮才不怕那个坏蛋墨折呢!玉蛮要带你一起回乌孙!” “傻丫头,你不懂。”因玉蛮这单纯但真挚的几句话,银翘感到心中一阵暖意,好像一时之间也抚平了不少滞留在她心中的寒冷,银翘笑了笑,神色复又一正:“玉蛮,你只管记住我的话。不能,千万不能让迦昱靡哥哥中了他们匈奴人的圈套,现在能做到这些的就只有你了。你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迦昱靡哥哥!” 银翘压低了声音在玉蛮耳边说了些什么,一直表情木讷的玉蛮忽然睁大了黑白分明的水眸,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张开嘴就想说话,好在银翘及时捂住了玉蛮的嘴,小心而谨慎地说道:“傻丫头,银翘无能,说好要保护好你这个妹妹的。昨夜发生的事,你将它们通通忘掉好吗?就如你对迦昱靡哥哥说的一样,你也将我当做死去的人吧,我没有被俘虏,没有被欺凌,没有爱上……你就当我英勇地死在和匈奴人的战斗中,好不好?这样迦昱靡哥哥和你心目中的我就永远和以前那个娇蛮但勇敢忠诚的银翘公主一样了。一切小心,玉蛮。待你找到了迦昱靡哥哥,就同他一起回乌孙吧,迦昱靡哥哥会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的人。” “唔唔……”玉蛮被银翘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极力地用自己的眼睛表达自己的抗议,她才不要一个人走呢,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当她死了呢,况且墨折那混蛋,早该千刀万剐,等找到了迦昱,正好告诉他墨折那坏蛋欺负银翘,让迦昱替银翘报仇! 见玉蛮清澈的瞳仁里有倔强有愤慨,银翘就知道这个傻丫头在想些什么了,她无奈地笑了笑,跺了跺脚,用力地在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臭玉蛮,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在怀疑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你和我们太不一样了!你单纯,天真,但是笨得要命,很多事情你竟然都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不过最近你好像长大了许多,长高了许多,懂得的也多了些。我相信很多你现在不明白的事,以后就会明白了。走吧走吧快走吧,以前可不觉得你如此婆婆妈妈。我总自称是你姐姐,想来也要改口了,我迦昱靡哥哥真的是个极好的美男子,多少女人都想着做他的王妃想疯了呢,小嫂嫂,我迦昱靡哥哥从来不带女人回来,也从来没有对谁那么好过,你可是第一个,不准辜负我迦昱靡哥哥,否则我打死你打死你!” 玉蛮忽然间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没变,从前的银翘又回来了。 …… 两军相逢。 沟壑纵横,山岭夹道有险峻的高峰,身披赤色战甲的乌孙大军浩浩荡荡地占据了整个峡谷,地上残断的兵器落在沟壑里,竖在石壁了,到处都是匈奴逃窜的士兵丢弃的铠甲和头盔,残破的匈奴旗帜倒在了地上,在乌孙人脚下踩过,那威武的匈奴图腾仿佛也忽然变得垂首丧气起来。 骏马之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静静地扫视而过这满目疮痍,俊俏的轮廓已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下巴上冒出的青色渣子让原本意气风发的迦昱靡看起来早已不似昔日桀骜却张扬的少年,他身后的玄色披风也因这山道凛冽的风而翻腾如火。 “迦昱靡大人,乌孙人逃跑了!把他们赶出祁连!赶出祁连!” “赶出祁连!赶出祁连!赶出祁连!” 一时间,呼声震天,乌孙的旗帜在风中飘扬,简直要遮天蔽日,一张张乌孙将士的面孔都写满了骄傲和自豪,只待在迦昱靡的率领,彻底让那些傲慢的匈奴见识见识他们乌孙的厉害。 “古话说得好,穷寇莫追。迦昱靡大人,匈奴人狡猾,小心有诈。” “畏手畏脚,像汉人似的!就算他们使诈又如何,在祁连山范围,还能怎么翻腾!此时不把他们彻底挫灭锐气,更待何时!” “我倒要看看,匈奴人能耍什么花招!迦昱靡大人,末将自荐前锋,探他一探!” “救回公主!救回公主!” “迦昱靡大人,末将也请求做前锋!救回公主!” “迦昱靡大人请三思,如今我们大败匈奴,已经扬我乌孙雄威,挫他匈奴锐气。让他们知道,我们乌孙有英明神武的迦昱靡大人,日后定是不敢再犯我乌孙。救公主势在必行,却不急于一时,莫上了他们的当,徒增伤亡。望迦昱靡大人思量……” “克里莫,你老了,行事总是束手束脚。你可别忘了,我们下定决心痛击匈奴可是为了什么。怎么能还没救会尊贵的公主就收兵。” “公主与迦昱靡大人感情深厚,若是不能尽快救回公主,想必迦昱靡大人也难以安心。与其日夜忧心,不如趁胜追击!” “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迦昱靡终于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众将的争论,他狭长的眼睛微微一敛,面孔冷峻,不再似平时那般总是带笑:“克里莫,你素来行事谨慎,但救那两个丫头之事不可再拖,你帅五万将士在后,其他人,跟我走。” “迦昱靡大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5章 两军厮杀,匈奴大军溃逃,迦昱靡率领着乌孙大军行至峡道处,处处可见匈奴人丢弃的兵甲。 “迦昱靡大人!”一名开路的将领忽然调转了马头往迦昱靡这靠近。 “什么事?”迦昱微微敛眉,抬起一只手示意兵马停下来。 “再往下走,地形对我们很不利,这里路面狭窄,两侧又都是山道,我们很容易遭到埋伏,若是遭到埋伏,这里的地形不容许我们即使应对。迦昱靡大人,您看……” 祁连虽是一道天神赐予乌孙的天然屏障,其易守难攻之处便在于山势险峻,多峡谷悬崖,沟壑纵横。匈奴人欲通过祁连,必经这样险峻陡峭的地势,峡谷之间只容两马并列而过,等到匈奴大军完全通过祁连之时,前方的兵马早已被乌孙人覆灭,而后方又无法及时支援。正因为天意难改,数百年来,祁连才一直是乌孙人最坚硬的遁甲,匈奴日益强大,疆土日益扩张,却跨不过区区一道祁连。 如今迦昱靡想要帅军通过这道绵延数百里的峡谷也同样如此,一次只可通过两匹马,一旦遭到埋伏,进退皆难。 一路上只见到匈奴人丢弃的铠甲,走了那么久却都没遇到匈奴的人,迦昱靡开始担心这只是一个圈套。 迦昱靡拧紧了眉头,似乎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峡道之坚硬,就是用火药也无法撼动分毫,若是绕道而行,乘胜追击又有何意义? 思量再三,迦昱靡到底是个谨慎的人,只觉得情况相当地不对劲,他沉声道:“退避!” “杀呀!” “迦昱靡大人……”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下一秒,峡道两侧尘土翻滚,祁连深处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巨鸣声,震耳欲聋,巨石从上翻滚而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脚下的地面都隐隐约约在振动着,霎时间只觉得地动山摇,整座山体都在摇晃着,震天动地的嘶喊声从两侧响起。 除了从小马驹开始时就跟随着迦昱靡身经过百战又胆识过人的战马之外,将士们坐下的马儿几乎都恐慌地嘶叫成一片,他们狠狠地勒着缰绳,才没让这些战马暴走。 黑压压的乌孙人从四周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但又并不敢靠近,毕竟在祁连山中,乌孙人显然比匈奴人更占优势。 迦昱靡有些懊恼,或许他应该早些发现才对,残暴的匈奴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败退,只是在祁连开战,对他们来说并不占优势,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完全忽略了匈奴人会选择埋伏在祁连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这些匈奴人只要发起狠来,也足够让被困在峡谷中间的乌孙大军受到惨重的折损。 原本就好胜心强的乌孙将士们见到了这么多的匈奴人冒了出来,顿时也开始骚动起来。 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迦昱靡紧皱着的眉缓缓地舒展开来,整个人反倒都放松下来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自己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是风流倜傥,比桃花还美上三分,但说出口的话却是那样气势凛凛,振奋人心:“所有我乌孙的子民听令!匈奴狗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兄弟们便不必费劲找他们出来。妄图虏我乌孙公主,辱我乌孙颜面,觊觎我乌孙疆土,乌孙的勇士们,还等什么,拔出你们的佩刀,砍下匈奴狗的头颅,为乌孙而战!” “为乌孙而战!为乌孙而战!为乌孙而战!” 一声一声的呼喊声像巨浪一样盖了过去,整座峡谷都在重复回响着,惊天动地! “杀呀!” “杀呀!” 黑压压的匈奴人从两侧冲了下来,雀跃欲试的乌孙将士也纷纷拔出了刀冲了上去,黑色和红色两股浪潮厮杀到了一起,场面壮观无比,狭小的山道眨眼间就已经躺满了数不胜数的尸体。 一道高峰之上,一抹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静静地坐在那,他英俊的面容上是一片淡漠,漆黑的瞳仁倒影这狭道之中厮杀的两军将士。山风夹道,卷起他垂坠而下的宽大衣摆,美丽的黑发也随着腾起又垂坠,而他始终神情不变,温润又漠然,如遗世而独立的神仙,却又冷漠得让人有一丝心寒。 “殿下,您果然料事如神。乌孙迦昱靡果然来了!”站在容祁身侧的是堪言,堪言看着底下厮杀得正激烈的场面,浑身热血都在往上涌,恨不得也能拔出自己的刀下去杀两把。 “自古两国交锋,皆踩踏万丈白骨。”容祁淡淡挑唇,似乎笑了笑,但墨玉一般的眼底却始终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嘴角的那抹笑,反倒多了一丝怜悯。 堪言正兴奋,激动得很:“那个叫迦昱靡的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杀得漂亮!老子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值得交手的人了,没想到还是个年轻人!乌孙昆莫那老头还真生了个好儿子!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个人,今天就要有去无回了!这家伙要不是乌孙皇子,我堪言非和他拜个把子不可!” 就在此时,一匹烈性极强的高大黑马忽然莽莽撞撞地从狭道狭口冲来,马上的人几乎被甩得在半空中乱飞,此人正是玉蛮! 玉蛮吓得脸都铁青了,整个屁股已经离了马背,只能靠着死死揪住马儿脖子上的鬃毛才勉强让自己没有被甩下去。那匹马马背上没有上鞍,加之又被玉蛮揪着鬃毛,疼得到处乱撞,只恨不得把背上的那个野蛮人甩下去才好,马越冲,玉蛮就揪得越紧,揪得越紧,那匹马就疼得更加横冲直撞,一路上甚至都把两侧岩壁的数干撞得都尽数折断。 “哇啊!不要甩不要甩!唔!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啊!疼疼疼疼疼!呜!啊!” “嘶……” 一人一马横冲直撞而来,惊恐的尖叫声和马儿痛苦的嘶吼声忽然之间夹杂在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中,偶尔断飞的刀身惊险地从玉蛮脑袋顶擦过,所经之处随时可以看见有人断胳膊断脑袋地倒下扔飞,一片血腥。 容祁忽然面色一变,一直淡漠得毫无焦距的目光忽然一凝,集中在了那道在马背上横冲直撞的莽撞身影之上。 容祁心念一动,掌心忽然用力,身子也微微挺起,似乎想要运气从这么高的地方飞掠而下,将那鲁莽的丫头从发狂的马背上捞下来。幸亏及时发现容祁意图的堪言铁青着脸阻止了他,气得都忘了尊卑之分:“殿下!你不要命了!下面是刀剑无言啊!况且你还……” 堪言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硬生生地把后面未说出口的“有腿疾”三个字给咽了回去,一时有些无措。 容祁一心一意只紧张地望着那道让他操心的小身影,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堪言的话。而此时的玉蛮却在厮杀的人群之中看到了那道意气风发的年轻身影,原本被吓得铁青的脸上忽然欣喜地露出了生动无比的表情:“昱哥……迦昱!迦昱!” 刀起,腥臭的血水溅到了迦昱脸上,他有些不耐烦地抹了一把脸,陡然之间却恍惚听到了玉蛮清脆又焦急的声音,迦昱靡顿了顿,脸上有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是欣喜,狂烈的欣喜取代了他年轻桀骜的面庞上盛满的怒气和不耐烦,转过身来,便见到驾着马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的玉蛮。 显然玉蛮的马术生疏得很,生疏得连那匹马都不愿意听玉蛮的使唤,恨不得能够把她甩得越惨越好。 “危险!” 迦昱靡脸上扬起的笑也因为差点跌下马的玉蛮而消失无踪,大呼了一声,玉蛮已经“啊啊啊”惊慌失措地大声叫着从半空中飞降而来。 是的,是飞降,马儿踏石跃起,直接在半空中把玉蛮给甩了出去,玉蛮手里仍抓着好几缕棕色的毛发…… 迦昱靡连忙一踢马肚夺了上去,在半空中把玉蛮给救了下来,待到安全时,两个人都吓得面色不甚好看。 还是没心没肺的玉蛮率先反应了过来,紧张地拽住了迦昱靡的衣襟,力气大得连迦昱靡都险些没能稳住自己:“迦昱迦昱!不要再打了,快撤退啊!” “玉蛮,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既然你在这里,银翘那丫头的处境想必也差不到哪去了。”迦昱一面横刀面不改色砍下攻来之人的脑袋一面却谈笑风生般笑吟吟地弯起了狭长的桃花眼望着已经隔了许久不曾见到的玉蛮。 “银翘她……”玉蛮的喉咙忽然堵了堵,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连忙改口:“你别管你别管!反正赶紧撤退!这是圈套,圈套啊!一直打下去,会死掉的!” 玉蛮脑袋里回响着银翘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是一阵酸涩一阵难受一阵焦急,五味杂陈。 容祁他……真的是以她和银翘为质,才诱得迦昱攻来吗……要将他们困于此…… 他对自己那么好,明明答应过她要帮她久出银翘的,真的……真的……真的只是以她为质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6章 要攻下祁连本就是天方夜谭。即使匈奴此次在峡道埋伏,也不可能真的能胜乌孙大军。容祁此次所布的一切,不过是冲着乌孙皇子迦昱靡一人罢了。 乌孙昆莫膝下子嗣众多,却多为纨绔无能之徒,唯一有雄才伟略的也只有迦昱靡这一位皇子罢了。此前墨折虏下乌孙公主,其中或许有一些别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墨折虽残暴,却也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只是乌孙昆莫再疼爱这个公主,也不及这一位未来储君对他的重要性。乌孙昆莫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公主出兵发难,但倘若迦昱靡落入了匈奴手中,那就相当于整个乌孙都处于匈奴的股掌之间。 但令容祁没有想到的是,玉蛮竟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看着跌跌撞撞驾马而来的玉蛮一心一意只奔着那年轻而意气风发的乌孙皇子而去,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生动,眼里的焦急又是为了谁…… 容祁几乎要奋不顾身跃起救下被马甩下去的玉蛮,然而此刻,他却是缓缓地收起了手中凝聚的真气,眼神黯然,脸色忽然间变得苍白起来……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玉蛮上气不接下气,焦急着追问着并没有马上下令撤军的迦昱靡。 迦昱靡皱了皱眉,似乎真的在认真思索玉蛮的话,他看了眼峡谷上方那飞舞的匈奴图腾一眼,高高插入泥土中的匈奴军旗放肆而张扬,在其后,是尚未加入战局在上方旁观的匈奴的几位将军,而在他们中间的,是正执着缰绳冷漠看着这场厮杀的匈奴单于墨折。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此刻斗篷微微下拉,隐约露出了阴翳的双眼。 迦昱靡沉了沉脸色,当机立断,立即单手扫落一名匈奴士兵,抓住马的缰绳,将玉蛮从自己身前转放到了那匹马上,他认真地直视着玉蛮的眼睛,仔细叮嘱道:“听我的话,往这个方向一直跑,不要停下来,后面是我们的人,不要怕。” 说着,迦昱靡就要松开手,将缰绳塞入玉蛮手里。 玉蛮一慌,连忙问道:“那你呢?” 见玉蛮如此关切地看着自己,迦昱靡心情大好,高高翘起唇角,自信满满:“你这么笨手笨脚,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只管按我说的做,哪那么多问题,我马上就来。” 见乌孙有撤出之势,一直冷漠观局的墨折忽然嘴角一牵,嘲弄而又不屑地笑了:“想走?哪那么容易。” 墨折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立即有人在他手中递上了一方弓箭。 弓箭反射着太阳的冷光,迦昱靡反应敏绝,微眯眼睛,抬起眼便见到了正对准他的森森箭端。 迦昱靡脸带不屑,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桀骜自负的笑意,懒懒散散地便随意挥去了四面八方欲图攻击他之人,对于墨折的弓箭,他是压根不放在眼里。 不料那执弓箭的残酷君主忽然一笑,箭端一晃,挪了位置,对准的,竟然是玉蛮逃跑的方向…… “玉蛮!”迦昱靡似乎察觉到墨折的意图了,他脸色一变,不再像刚才那般从容不屑,他的目光急切地转向跌跌撞撞和身下马儿较量的玉蛮丝毫没有警觉心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连想都不曾多想,出手也暴力了许多,狠狠扫开周旁的人,狠狠一踢马肚,连忙往玉蛮那个方向夺去…… 平日玉蛮最是敏绝了,但那仅限于在陆地的情况下。此刻玉蛮正绞尽脑汁和一点都不听使唤的马斗智斗勇,哪里能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咻…… 破风的声音响起,是箭离了弦,冰冷的箭端擦破空气直奔玉蛮的背心而来。 “玉蛮!”迦昱靡极尽全力地朝玉蛮那飞去,速度却远不及擦出的利箭快,他手中无弓箭,血肉之躯又岂能追得上这利箭的速度。 玉蛮听到了迦昱靡的声音,手忙脚乱又不明所以地跟着马在颠簸着,匆匆忙忙想要回头望去…… 咻…… 又是一声破风之声,这一支利箭竟然是从截然不同的方向而来的,两箭皆朝着玉蛮的方向而去,却在还没追上玉蛮的半空中相遇,哗的一声,拦腰折断,化解了攻势,颓然落地。(.好看的小说) 此刻的迦昱靡因一心向着玉蛮,竟一时将自己的背部暴露给了敌人,很显然,墨折冲着玉蛮而去的那支箭根本不是主要目的,箭矢刚出,他便又搭上了新的一支箭,刷地一下直冲着迦昱靡背后心脏的位置直去。 声东击西…… 迦昱靡反应过来时,早已来不及控制自己身下的马势,只能本能地侧身躲避,但还是躲不过攻势迅猛的利箭。 裂帛肉绽,左肩处一阵刺骨钻心,竟被利箭贯穿了过去。迦昱靡身形一晃,冷汗纷纷一下啊从额际冒出,附近的乌孙将士见自己的迦昱靡大人受伤了,皆面色一变,发了狂一样杀了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迦昱靡:“迦昱靡大人!” “箭上粹了毒!” “撤退!撤退!” “我不要紧。”迦昱靡摇了摇头,低喘着气,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抬头看一看方才明显是为了救玉蛮而发出的那支箭的主人,迦昱靡被人扶起,眼睛却始终望着那个方向。 一身素净白袍的容祁坐在轮椅上,脸色微白,身旁的堪言接过弓,容祁立即手指蜷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了起来,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玉蛮的方向。 与此同时,玉蛮一声惊呼跌下了马,刷刷刷,三柄刀刃立即架在了玉蛮脖子上。 玉蛮僵硬着身子 迦昱靡当即皱眉,身子一动,受伤之处却已经剧烈地牵扯起来,四肢开始发麻,甚至连自己的佩刀都无法拿起了。 “迦昱靡大人……” 迦昱紧皱着眉头,他的眼光素来刁钻,只是一眼,迦昱靡却知道那个男人紧张玉蛮的安危,若是硬闯,抓住玉蛮的那些匈奴人就不一定能保证玉蛮的安全了。 良久,他终于哑着声音,愤然下令:“撤退!” …… 乌孙人忽然撤退,匈奴布军多日,功亏一篑。 玉蛮被人押了回来,没有戴上手铐脚镣,也没有受到粗暴的对待,她还是被人送回了那座宽大温暖的主帐,每日有人送水送食物给她,但帐外却多了每日看守的士兵,限制了她的自由。 这座大帐就像一座牢笼,却又像一座现在唯一能够为她遮蔽风雨的屏障,玉蛮就是再没心没肺,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再是将士们口中的“玉蛮兄弟”,若不是军令如山,或许他们就不仅仅是对她视而不见,在经过帐门前冷言冷语地奚落一句“没想到我们中间出了个白眼狼”,他们恨不得能够将她这个叛徒千刀万剐,用手铐脚镣铐住。 可是她保护不了银翘,怎么能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的情况下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像对付银翘一样欺负迦昱呢?!玉蛮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该生气的是她啊!她会在这里,只是因为容祁答应过她会帮她救出银翘的。可是容祁不仅没有帮她救出银翘,让银翘被墨折那个大坏蛋这样欺负,他还没有告诉她,他要对付的是迦昱啊! 如果不是她与银翘的关系,迦昱靡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冲动差点中了他们的全套呢!容祁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外头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爆裂声,和这些日子一样,食物被送来了,送食物来的士兵连看都不看玉蛮一眼,将东西放下就走。 “我不吃!” 那名士兵似乎早已习惯了玉蛮每日都要拒绝食物,玉蛮既然说不吃了,那士兵冷哼了声,连眼也不抬,将刚放下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出去。 “又不肯吃?” 看守的两名将士见食物又原封不动地被提出来了,不以为然地问了句。 “里面那位,还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吃拉倒,难不成还要我们兄弟几个求着她吃?” “真可惜了,要不是她,也不会让我们这一回扑了个空,功亏一篑,枉死了多少兄弟。” “不过那位迦昱靡虽然侥幸躲过了这一回,情况却也好不到哪去。听闻他中了我们单于大人一箭,箭上之毒百年难得一见,探子说,乌孙那边进进出出了不知多少大夫,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 “若不是殿下下令不准刁难,做俘虏的,还容得她头顶能遮风避雨,我们兄弟在外彻夜看守?” “不吃便罢了,饿死了可怨不得我。粮草珍贵,她不吃,兄弟们吃!” “殿……殿下……” 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三人皆是一愣,浑身一颤,连忙行礼,面色难看。 堪言推着容祁停了下来,见自家殿下微微拧眉,便知这几个多嘴的小兔崽子惹自家殿下不快乐,堪言当即横眉瞪眼,张口便要训话,却被容祁微微抬起一只手阻止了。 堪言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了回去。 那丫头的事……若论痛心,谁又能及得上殿下一人呢…… “你们退下吧。”容祁垂下眼帘,火光在他身后映照,却无法融化他脸上的淡漠分毫。 “这……”两名守卫士兵有些为难了,怎么说里面那位就算称不上细作,也是一个俘虏,单于大人有令看守,他们又岂敢违命? “退下。”容祁的声音平平静静地,不愠不怒,却骤然间威严鼎盛,那淡淡的漠然的压迫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退下吧,还要殿下说第三遍吗?”堪言朝那木讷的二人挤眉弄眼,二位守将包括那名送饭的小士兵见了,也立即颤颤巍巍地爬起就往旁侧退了下去,不再敢轻易多嘴。 此刻的容祁殿下,看似和平是一样温润沉静,却明显是一团生人勿近的寒冰,那块寒冰中有幽蓝色的冰火在跃动着,让人畏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7章 堪言想要陪同容祁进去,却被容祁拒绝了,只好守在帐外。 帐内很暗,连灯都不点,容祁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微微蹙眉,转动轮椅在黑暗中靠近烛台,打火石点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玉蛮感到不适,刺痛的眼睛立即因为这不适而微微泛红,她正缩在角落里,忽然侧过身,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肯看容祁。 容祁怔了怔,忽又吹熄了刚点起的灯,整个大帐又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中。 有时候,黑暗是魔鬼,有时候,却反而让胆小的人在黑暗中寻得一丝安全感。 “听说你不肯吃东西。”良久的沉默,终于是容祁先开口:“你想要些什么,我命人替你送来。”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要走要走!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要!”玉蛮气极:“你们为什么关着我!你们都是骗人的!” “要走……离开这,你要去哪……”容祁的声音有些迷惘,低沉暗哑的嗓音喃喃低吟,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玉蛮会这样回答他。末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忽然恢复了清醒,如平日般平静:“除了这一个要求。” “我要找迦昱,我要回乌孙,我要回家啊!” 玉蛮很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们说,容祁待她那么好,其实只是以她为质…… 他们还说,匈奴人在箭上粹了毒,迦昱危在旦夕。好坏,好坏的匈奴人,背信弃义,还暗箭伤人。就连容祁也……他明明答应过自己,答应过自己的…… 这几日,容祁有时也会来看她。她不理他,他也不与自己说话,总是沉默地就离开了,今天做什么又要和她说话。 “回家……”容祁眼神忽闪,微微一黯:“玉蛮……你忘了我们约好的事吗,留下来,作为交换,答应过你的事我不曾忘记。既是约好了的事……你如何能离去。” “那你要再把我抓回来吗?!”帐外只有丝丝惨淡的月华渗透进来,勾勒出容祁淡淡的身影,玉蛮忽然发恼,口不择言:“那你等着,我一定能从这里出去,谁也抓不到我!就是容祁也不可以。天底下,我只见过我昱哥哥会飞,可是容祁连走都不行,连兔子都抓不到,还想抓我们狼,哼!” “玉蛮!” 容祁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前所未有的,竟是低喝出声。 从来没有见过容祁这样大声喝自己的名字,玉蛮也被叫得一吓,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她的面色忽然有些慌张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喉咙却突然发起了堵,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惶然无措地睁大了眼睛,心中是五味杂陈,后悔不已。玉蛮甚至不敢再去看容祁一眼,她好讨厌自己啊,阿爹总说,阿蛮天真率性,虽然粗鲁,但从来不会伤害他人,可是现在的自己怎么一点都不可爱了呢,变得那么刻薄,竟用他人的伤口来刺痛别人。 阿爹引以为傲的阿蛮,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尖锐了,这么讨人厌了…… 就在玉蛮埋头自责之时,帐外不时有火光闪烁,然后是士兵跑过的动静声。 容祁神色一敛,扫去那一刻的落寞,神色恢复淡漠,对帐外的堪言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殿下,听说王帐那边跑了一个女奴。” “女奴?” “是,已经派人搜寻。” 女奴……墨折随行带来的女奴众多,即使跑了,也不至于引起如此轩然大波,除非…… “乌孙公主。”容祁淡淡地吐出四字,皱眉,转身要离开此帐。 “银翘不见了?!” 耳尖脑快的玉蛮瞬间反应了过来,脸色一变,站起身就要往外跑,经过容祁身旁时,所幸他眼疾手快,伸出的手扣住了玉蛮的手腕,沉声道:“玉蛮,不要胡闹。(.无弹窗广告)” 玉蛮被容祁拉住了手,跑不得,只得急得直挣扎:“一定是银翘知道了迦昱中埋伏身负重伤的事!我要去找银翘啊!你不要抓着我,我要去找银翘!” 银翘娇生惯养,上一次玉蛮和她一起逃避匈奴人追杀时银翘差点丢了命,那可怕的情形玉蛮到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更何况这一次银翘如果被抓到了,或者受伤了该怎么办!外头荒山野岭,戈壁漫漫,随时还有豺狼猛兽,银翘会被吃掉的! 荒漠里的那些游狼可不比狼兄他们捕食时的凶恶差多少,这些饿疯了的游狼饥饿的时候甚至连同伴都攻击呢,更何况对待猎物。 “玉蛮。”容祁手中用力,声音虽不高,但却字字冷静认真:“现在外面不太平,你在这等我消息,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对你重要的人。” “不要!我也要去!如果墨折那个大坏蛋先抓到银翘了,银翘一定会很危险的!我答应过银翘的,我要保护她!” 玉蛮是如此的固执,脾气犟得像一头牛,容祁又怎会不了解她? 默了默,容祁终是妥协:“我陪你去。” “你……”玉蛮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转而又有些糊涂,容祁要如何与她一起去…… 似乎明白玉蛮在想些什么,容祁淡笑:“堪言会与我们一起。” “嗯……”玉蛮愣愣地点了点头,望着容祁嘴边的笑,心中忽然一阵绞痛,又是这样的笑容,笑意只如此飘渺地凝聚在嘴边,不曾进入眼睛里,怎么明明在笑,却让看的人感到伤心…… …… 驻军外是一片荒岭戈壁,天色暗沉,今夜唯一能带来光明的月也如此惨淡。 一望无际的戈壁,沙丘矮山众多,枯草中时不时有西西簌簌的声音,想必是野兽虫蛇穿行而过。 寒风瑟瑟,远处似乎有孤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堪言举着火把,那燃烧的火焰让深夜出来觅食的游狼只敢远远地躲着,泛着冷幽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却不敢靠近。 “他奶奶的,真跑到这,也早被野兽吃了。你个小丫头,该不会信口开河吧?!”堪言有些烦躁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躲在山丘后面的野兽孤狼,想吃他们?这些畜牲是不长眼吧!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就在这附近!”玉蛮手里紧紧捏着一蹿金铃铛儿,那是银翘脚踝上的铃铛脚链,既然在这附近出现,那就证明银翘真的来过这里! “殿下,我看咱还是让弘桑那老头领队兵马来这搜一圈得了。”堪言不耐烦。 “不可以!”玉蛮急呼出声,引起四周此起彼伏兽吼狼啸:“如果让他们找到了,银翘要死的,会死的。” 此前银翘任她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开墨折,这一回却这样跑了,还从戒备如此森严的军营里跑了,那一定是银翘下了很大的决心,吃了很大的苦,以银翘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把她捉回去的,她一定会拼死抵抗。 “好了。堪言,你在这四处看看。”容祁开口,二人终于都安静了下来。 “可是殿下……” “早一分找到,就少一分不测。此地凶险,沙丘洞穴众多,夜间为避猛兽也只能藏身某处,既然人来过这里,也许就在这附近。你去看看。” 容祁开口,堪言只得从命,又四处找来了柴火,在四周堆了些火堆,可看这天色,仍不肯放心:“殿下,只怕后半夜要起风,不太平……” “罢了,你去吧,快去快回就是。” “殿……是。”堪言无法,只得忧心忡忡地去了,殿下虽身体不好,但本事却是了得,他本应不该担心,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煌煌不安,堪言边走边不时抬头望望天色,只期盼天快点亮起来,看这样子,该不会起风暴吧? 不知过了多久,堪言仍未回来,玉蛮有些待不住了,他们二人身处高地,可将四野尽收眼底,只是天色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罢了。玉蛮几次想爬下去,可见容祁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坐在自己身旁,玉蛮忽然也有些安静下来了,好似有这么一个人在身旁,连带着自己也会变得安心了一些。 容祁淡淡然坐在那,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从容震惊,即使身处荒漠荒岭之中,一袭白衣的他看起来仍是如此风度翩翩,高贵优雅。 他忽然侧过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看的玉蛮,不禁轻轻抬唇,似在安抚她:“别担心,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嗯。”玉蛮点了点头,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容祁,不肯再见他唇畔温柔的笑。 簌簌,簌簌,簌簌…… 风声夹杂着一股不寻常的声音,远处的戈壁忽然腾起了一层层不正常的烟雾,夜里的狼嚎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容祁抬头望了望天,蓦然皱眉,下意识地便第一时间伸手去握住玉蛮的手,好像只要一松开,就会永远与之错过一般。 他未来得及说话,变化来势极快,沙尘大作,果然是起了沙暴,瞬间说来就来,一旦起了沙暴,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作出反应。 沙粒进入了眼睛里,连开口都难,就连呼吸好像都能随时呛进一大口沙,一层层沙浪盖了过来,眼睛睁不开,什么也看不见…… “玉蛮!” “啊!” 容祁跌下轮椅,他手臂一紧,紧紧将玉蛮护在怀里,两人一起朝沙丘下滚了下去…… 沙暴仍在大作,不肯停歇,玉蛮面对着一堵消瘦却不曾羸弱的胸膛,耳边是呼呼的肆虐的风,她始终被容祁紧紧圈在怀里,任凭着沙浪一层一层地试图将他们埋没在里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8章 不知过了多久,待沙暴隐有停息之势后,一场久违的大雨降了下来。(.无弹窗广告) 肆虐的风沙被雨拍落,沉重了起来。 直到此刻,一直紧紧将玉蛮圈在身子下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沙的容祁才恢复了些知觉,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大雨将两人都淋得狼狈不堪,泥沙沾在身上,头发和衣衫都濡湿贴在脸上身上。 容祁低喘着气,骤然松开玉蛮,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雨水刮打在他的脸上,打进他的眼睛里,他的胸袒上下起伏着,望着那天,喃喃地念了句什么,面色倦怠乏力。 今年的天相奇异,只怕要有变故了。 玉蛮怔怔地睁着眼,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一条吐着红信子的长蛇快速地玉蛮脚面上穿过…… “啊!”玉蛮惊呼了一声,惊慌失措地鲤鱼打挺坐起,心有余悸地缩起脚,踉跄地往后挪了几步。 容祁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异常,就连嘴唇也是发白的,玉蛮的惊叫声让他微微有了些反应,但他却也只能极力地撑开自己的眼皮,眼前一片晕眩,怎个天地间都好像在无止尽地旋转扭曲,他想说话,似乎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爬到……岩石上……” 风暴骤雨,如此诡异,戈壁之中居住的众多毒蛇猛兽只怕也要被这天相惊扰,四处纷乱了,此地不宜久留。 玉蛮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向容祁,只觉得容祁的神态不对劲,她毕竟是在狼窝里长大的,和人的接触虽少,但是和毒蛇猛兽的接触可不少,刚才那跳蹿过去的长蛇,分明就是带着剧毒的响尾蛇,有时候就是一头成年的壮狼被它咬到了也要倒地不起的。 玉蛮眼尖,容祁腿部的两孔牙印瞬间刺痛了玉蛮的眼睛,玉蛮脸色一白,不顾容祁反对便急急躁躁地将容祁的鞋袜给脱了下来,异常苍白的腿上,那可怕的痉挛像无数条残忍的毒蛇缠绕在那上面,容祁的腿…… 容祁来不及阻止玉蛮,也无力阻止玉蛮,被他视若痛处的伤口就这样赤果地呈现在她面前的,他只能无奈地苦笑,如此丑陋的景象,换谁看了不会害怕呢。(.好看的小说) 无数个夜晚,就连他自己也憎恨着这双腿。 “蛇……咬到了……”良久,玉蛮终于讷讷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黑色的牙印,四周的皮肤已经变成暗紫色了,这暗紫色似乎还在扩散,面积变得越来越大:“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咬的……” 那牙印之深,容祁怎可能从头到尾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过,难道不疼吗?! 容祁似乎对发生了何事已是心中有数了,他轻轻抬起嘴角,脸上却是那样毫不在意的表情,如此不以为然,如此满不在乎,平静得好像在说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别担心,一点也不疼。” 没有知觉的双腿,他又怎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也许就在刚才,也许就是他们从上面跌下来的时候。 玉蛮咬了咬牙,伸手去扶容祁,她的脸上早已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她咬着牙用力地试图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将容祁背上,玉蛮一手抓着容祁的手绕过脖子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臂下试图扛起他。 容祁不能走,甚至连站都无法站起,玉蛮知道,她一定要努力背起他,人人都说她一身蛮力,原来有时候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容祁任由玉蛮摆弄着他的手臂,他始终低着头看着正为自己而努力的玉蛮,他的唇畔始终挂着笑,眼神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温柔,天地蕴华,都揉碎在他墨眸的幽深之间…… 原来这丫头较真的模样,是这么的生动,让人有些不忍…… “你走吧。[.超多好看小说]” 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淡漠而疏离,好遥远,好遥远。 玉蛮浑身一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他,然而这一刻的相望,他眼里的温柔早已消失无踪,那是让玉蛮感到陌生而遥远的冷漠,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玉蛮在发呆。 然而此刻容祁就连嘴边最后一丝弧度都消失了,即使是仿佛成了面具一样虚无缥缈的弧度都消失了,好冷啊…… 果然,容祁淡漠地扫开了视线,甚至连看都没再看玉蛮了,他又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永远无法靠近的十三殿下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样的漠然。 “趁着我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将你困住,你走吧。”容祁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失笑:“我忘了,即使不是现在,凭我,连兔子也抓不到,更何况是狼群的小公主你呢。我该这么说才对,趁着堪言和其他人都不在,我也无力将你抓回,走吧,我也乏了。” “你……” “乌孙迦昱靡能不能活着尚不可知,乌孙公主想必也是生死未卜,已经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 “我是要走!马上走马上走!”无名怒火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伤涌了上来,她是要走,本来就是要走的! 玉蛮红着眼眶,用力推开容祁,转身奋力就跑。 容祁被玉蛮推开,毫不意外地,就那样再一次栽倒在地,他望着天,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胸口的闷痛愈发剧烈了,苍白的脸上竟有一丝异常的妖冶之红。 今天这一切,至少让他前所未有地如此清醒。此前定是他昏了头,犯了浑,竟做着本不该做的事,当年他既然选择了离开,如今又是为什么敢将她留在身边,奢望本不该属于他的幸福呢。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无能,区区风暴,就已让他沦落至此,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呢? 和从前一样,只要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和亲手摧毁的那一天。 他应该将她远远推开的,早该如此才对。他做错了的事,换她将他推开也好,至少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 黑夜,风沙,暴雨。 玉蛮孤身走在经历巨变的戈壁之上,山丘风窟发出可怕的鬼啸声,冷冷的雨打在身上,手脚冰凉,凉得都快僵在一块了,夜里的温度骤降,冻得玉蛮脑袋轰隆轰隆作响,好像听到了身体里的血液在凝结成冰发出的喀喇喀喇声。 她在做什么…… 她是要走的,可是怎么现在就走了……这里离匈奴人的辖地范围还有些远,夜晚大自然情况发审骤变,即使是堪言那样生活在大漠草原的人也不能即时找回方向,他们即使要找到容祁,至少也要在天亮以后,更何况,有可能他们根本找不到容祁呢,那该怎么办,他们人又怎么能和他们狼相比。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如此卑微。 即使要走,也不能是现在…… 容祁被蛇咬了,毒素在扩散,天这么冷,连她都觉得寒冷,若是容祁……若是容祁…… 玉蛮忽然清醒了一般,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脑袋也如被当头棒喝,直嗡嗡作响,双脚已经先于大脑迅速地折回了方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玉蛮离开不久,因此还算轻易地找回了路,待她回到那时,四周一片漆黑,连月亮都没有,她已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磨破了几处皮肤。 容祁紧闭着双眸,像睡着了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玉蛮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她颤抖地试图探容祁的鼻息,直到微弱而炙热的呼吸扫过玉蛮的手指,她整个人才颓然跌坐了下来,心中情绪翻涌,是庆幸,抑或是惊吓过度。 回过神的玉蛮终于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一直闯祸闹性子犯傻的玉蛮,从未像现在这样镇定而坚强,她的脑袋飞速运转着,终于在极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穴,她手握着匕首,朝里面扔了块巨大的石头,确定没有任何猛兽从那里面冲出来之后,这才放下心了,转而回去尝试将容祁背到那里面去。 外头虽大雨狂作,但这个洞穴却尚是干燥的,玉蛮累得气喘吁吁,却一刻也不敢休息。将容祁安置放好之后,立即起了一堆火,也许是他们运气好,这个洞穴好像有人来过,不仅找到了火石,还看到了烧过的柴堆,只是那些柴堆显然已经十分久远了。 玉蛮神色焦急地看着容祁异常的脸色,他浑身发烫,似乎是蛇毒扩散,久疾又复发了。顾不得其他,玉蛮颤抖着手用自己的金色小匕首在容祁腿上的伤口处划开了道深深的缺口,凑上嘴要将毒血吸出来。 她满头大汗,双唇肿胀,几乎要精疲力尽了,直到血水一点一点地由黑变红,玉蛮才欣喜地咧着嘴抹去自己一脸的汗。 “容祁!容祁,你看,血变红了,不会死了不会死了,你醒醒,看啊看啊!”玉蛮欣喜却又焦急地推摇着容祁,顾不得嘴上的刺痛,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 容祁微微蹙眉,脸色依旧红得异常,只是双唇却是发白的,他的情况比玉蛮好不了多少,脸上也是满头大汗,意识还很模糊,他艰难地撑开眼皮,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焦急,急得都快哭出来的面孔,她的嘴一张一合地,只是他什么也听不清,连带着她的模样也是模糊的。 是梦吗,也许,真的是梦吧…… 他的嘴角无力地轻轻一扯,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是怎么都触及不到那张近在咫尺却模糊的面庞。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89章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我……”玉蛮刷地一下站起来,表情瞬息万变,有些局促,有些窘迫。(.)容祁眼中的两颗墨玉摇曳着一层梦幻的色彩,时而迷惘,时而妖异,时而清醒。 彩光一黯,是蛇毒和旧疾复发的容祁艰难的清醒,这一清醒,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拒人于千里:“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回来…… 同样的一句话,先前从他嘴里说出,明明是暗含着喜悦和期待,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却显得那么的冷漠,那一句“为什么回来”,听着听着让人觉得更像是“谁允许你回来”。 陡然之间,玉蛮脸上的笑容不再,因蛇毒影响而红肿刺痛的嘴唇用力抿起,倔强地说不出话来。 “走。”容祁浑身冷汗直流,脸颊奇异地泛着红晕,彩光和寒光交织,代表清醒的寒光摇摇欲坠,被击得溃不成军。 他说得那样急,好像想要趁着自己还清醒,把这些话全部说出来。 玉蛮咬了咬牙,无名怒火烧心烧肺,急得语无伦次:“走,我会走,我知道了,你不要催我!但是现在我不走,就是不走!” 容祁没再说话了,只是浑身抖得厉害,湿漉漉的衣衫和头发贴在身上,双颊红得奇异,但嘴唇却发白得可怖。虚汗一粒粒冒出来,他眉头紧拧,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可看上去是那么痛苦。 容祁的模样把玉蛮吓得慌了神,一摸他的脸,烫得玉蛮第一反应就是缩回手,烫得灼人…… 玉蛮早就知道容祁的身子不好,她经常见到他喝药,就是那种一大碗一大碗的黑汁,容祁常年喝那样的药,以至于身上也总是携着与那碗药一样的馨香,可这药闻着馨香,却是世界上最苦涩的东西。 有一回玉蛮便是被那香气给唬得上了当,好奇地尝了一口,苦得她毕生难忘。 玉蛮无法想象容祁要靠着每日喝那样的药渡日,旧疾旧疾,究竟是怎样的旧疾要让人如此痛苦。 眼下容祁浑身发烫,一定是病发了,药呢药呢,这时候哪来的药。 玉蛮在大自然中长大,初见那蛇之时,虽知蛇有毒,但也知道这回遇到的并不是剧毒的蛇。祸不单行,蛇毒引发容祁旧疾,现下她不着急也难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玉蛮后悔死了,从前阿爹总逼着她念书,可为什么不顺便逼着她多看些医术呢!否则现在也不会这么一筹莫展了。 容祁的眉头皱得痛苦,冷得身子在轻轻颤抖着,发白的嘴唇也在打着颤。 玉蛮醒过神来,连忙把火生大了,手忙脚乱地朝火堆里扔木头,因为心中慌乱着急,好几次都被爆裂出来的火星子烫到了手。 “没有效果,怎么会没有效果!”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玉蛮慌然无措,火已经烧得那样旺了,热得她流汗,跳蹿的火焰甚至将她好几戳头发给烧焦,可容祁仍在发抖,身子仍那么烫。 玉蛮能做的都做了,可她要怎么办呢,除此之外,她已经不懂得要怎么照顾容祁了。 忽然一组熟悉的画面闪过玉蛮的脑中。 冬天时狼群也怕冷,总是依偎在一起取暖,小狼崽在初生时没有毛发,更是要靠着成年大狼的拥护保持体温。她幼年时,尚未受人的礼数教化荼毒,可懂得这个抱团取暖的道理了。 可如今……如今…… 玉蛮的脸颊微红,与容祁病态的妖冶之红不同,这让人心醉的红晕,何时已将一个毛手毛脚天真无邪的小狼崽变成了一个渐有心思的少女。、 “我只是怕你死了,毕竟你救过我!我们狼可不是这么忘恩负义之徒。” 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真的只是说给容祁听。 玉蛮笨拙地将容祁湿漉的衣衫褪掉,双手始终没出息地发抖,那可恶的结总是怎么也打不开,容祁清瘦的身子冒出了点点红斑,肌肤白得刺伤了玉蛮的眼。 玉蛮抱着容祁,用自己的身子暖和她,胸腔里的那颗可恶的东西却乱跳个不行。 她有些讨厌那烧得旺盛的火,这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明亮明亮的,也将她照得无处遁形。可她又不能熄了那火,只怕火堆灭了,容祁会感到冷。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玉蛮的拥抱起了作用,容祁身子的颤抖好像缓和了些。玉蛮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分明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时常会让人觉得遥远…… 容祁的唇依旧白,他虚弱得嘴唇都破了皮,水……对了,生病的人总是要多喝水的! 玉蛮心中慌乱,充满了恐惧,便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想到水,她的手脚已经自动作出了反应,要到外头接些雨水给容祁喝。可没想到她的身子才刚离了容祁的怀,一只灼热滚烫的手便已握住了她…… 玉蛮的眼中有一瞬的惊讶,随即是欣喜,然后是更大的惊讶…… 容祁迷糊睁开眼,眼犹如无底的深渊,没有一丝清明,只有一片意识不清的茫然。 “啊!”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惊呼,玉蛮又一次重重地跌入了那具烧得滚烫的身躯之中,后背着地,被冷硬的岩石咯得生疼,疼得玉蛮整个人倒抽了口冷气。 “你没走……”低沉的嗓音哑得可怕,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玉蛮脸上,他眼睫微颤,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就像濒临瓦解的城墙,一碰即碎。 未及反应,灼热的薄唇已覆压了下来,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中蔓延,玉蛮被吓得惊呆了,一动不能动,只那样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眼神幽暗,可是神情却那样痛苦,咬着她本已肿胀的唇,拥得紧紧的,毫无意识地发力,熟悉的药香被灼热的温度蒸发,扩散开来,更加清晰了,就连呼吸也满是这苦涩的馨香。 “唔……”回过神来的玉蛮急于要挣脱容祁,平日里她只知道自己一身蛮力,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和她摔跤,有时候都未必能比她力气大,可是这一回,她竟然怎么推也推不动容祁的身子,肘部失力一曲,容祁滚烫的身子便又压了下来。 金色的匕首咯得两个人都生疼,好似要生生烙印进彼此的肌肤里才肯罢休。 “你没有忘记我,可你却认不出我。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容……容祁……” 沉重的呼吸在她耳侧,容祁的头枕在她头侧,他不再说话了,是睡着了吗…… 玉蛮一动也不敢动,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混乱的拥吻让她平生以来受了最大的惊,心里也乱成一团,那奇怪的感觉挠得她心底痒痒,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上顶,往上顶,就像嫩芽破土,要钻出心窝外面来。 容祁睡着了,脸色依旧白得可怕,俊脸之上尽是疲惫,可这是第一次,玉蛮第一次见到温柔优雅的容祁野蛮的一面,让她心惊,又让她无所适从…… 洞穴内尚且干燥,火光噼里啪啦地将它照得通明,玉蛮亦是筋疲力尽,一探容祁的额头,仍然发烫,只是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她累得连要给容祁接些雨水来喝的念头都忘了,也无力再动一下手指头,就这样,渐渐地任由容祁搂在怀中睡了过去…… 梦魇不断,时而有些又模糊又熟悉的东西藏在一片迷雾里,有什么东西就要清晰,可再走近一些,又变得更加模糊了。马蹄的声音好像是容祁的部下寻来了,一会又是滂沱的大雨,肆虐的风暴,接二连三地袭来,将他们困在了山洞中寸步难行。取暖的火堆忽然化身为了浴火的毒蛇,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嘶…… 梦魇惊醒,玉蛮满头大汗,怔怔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昏暗的洞穴,原先烧得旺盛的火堆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山洞外的大雨好像也停了,沙暴平静,只有夜风呼啸。 容祁未醒,额上有细细密密的薄汗,烧好似退了一些,呼吸也平和了不少。 玉蛮动了动,将容祁安放好,已经干了的衣衫凌乱但严实地将容祁包裹起来,他睡得安静,不论是痛苦时抑或是平日,玉蛮一次都没听到容祁哼上一哼,这一次,玉蛮是凭着他的眉头不再拧得那么紧,才敢确定这一次病发,容祁是真的熬过去了。 望望外面的天,天色尚暗,再过不久就该天亮了。 玉蛮有些犹豫,沉默地蹲在那凝视了容祁许久,直蹲到双脚发麻了,这才下定了决心,跑到山洞外放了一把狼烟,狼烟熏天,想必堪言和那些容祁的下属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来。 孤身一人走在茫茫大漠上,天际渐渐地变红,变红,然后是大漠的朝阳给这刚刚经历过一场剧变的大地铺上了一层金光。大自然真是奇妙,真是无所不能,而人类在它面前却显得那么地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宰割。 玉蛮有些茫然,脑袋里也是一片浑浊,她这是要去哪呢,明明是要走了的,连银翘都离开了那里,她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她本来就是要走的。可是心里,为什么会有一种异样的空荡荡…… 忽然,沙土飞扬,马蹄渐近,玉蛮茫然地抬起头来,甚至连表情都依旧恍然,是容祁的人看到她放的狼烟了吗,来得好快啊,他们一定找了一整夜……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0章 玉蛮以为是容祁的人来了,但很快她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对,那不是匈奴士兵的铠甲,旗帜也不是匈奴的旗帜,暗红色的铠甲被初生的太阳照得反光,反而越发显得生动明艳,一行约摸四五十人,人数并不算多,他们指着狼烟的方向,用乌孙语对话:“在那里,派人通知增援,这回说不准我们能抓回一条大鱼。” 乌孙士兵模样打扮的数十人从远处很快就到了跟前,玉蛮愣愣地站在那,差点就被马蹄踹翻了跟头,幸好领头的骑马人及时勒住了缰绳,马蹄悬空在玉蛮头顶打了个晃便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哪来的流民,不要命了!滚滚滚!”说着,那位惊了好大一出冷汗的领头人抡起马鞭就要朝玉蛮抽去,吓得玉蛮赶紧用手抵挡在头顶。 “住手!”一声低喝从后方传来,伴随着渐近的马蹄声。 不只这些士兵们听到了声音便面色异常精彩,有欣喜的,有肃然的,有惶恐的,就连玉蛮听到了这声音,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片精彩。 还没挥下的鞭子也因这一声低喝气蔫蔫地垂在了上头,就像小狗耷拉下来的尾巴。 士兵们纷纷驾马往两侧退开了一条道,只见一道气宇轩昂的笔直身影正高坐在黑头大马上,背挺得颇直,气势十分潇洒俊朗,就连身下那匹马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不是迦昱靡是谁? “迦昱!迦昱!”玉蛮欣喜地大呼了起来,又一次莽莽撞撞不要命地冲到了黑头大马前头,毕竟是在狼群里沾染过的人,玉蛮身上带着些狼气,此刻又这么没头没脑地冲上来,让黑头大马这等威风的畜牲都不免感到受威胁,嘶叫着开始要暴动。 被迦昱靡一拍脑袋,这批黑头大马才惊醒自己可是战马,这方故作优雅地抬起了漂亮的脖子,任鬃毛飞扬。 “迦昱迦昱!是我啊,玉蛮!”玉蛮似与老友阔别重逢,激动得不得了,可她心中激动,是因为竟然能看到迦昱如此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这么威风凛凛。要知道,大家都在传迦昱中了墨折那一枚淬了毒的利箭之后要死了,可是他没死啊,还活生生的,而且看起来潇洒极了! 迦昱靡亦是惊讶不已,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玉蛮,但他看到玉蛮也是欣喜地。 玉蛮高兴坏了,一见到迦昱靡就急忙问到:“迦昱迦昱,你是不是来找银翘的,你们找到她了对吗?银翘好吗?” 玉蛮问及银翘,迦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复又笑道:“银翘很好,只是吃了些小苦头,你不用担心她。我来这是因为那个东西。” 迦昱靡所指之处正是玉蛮放狼烟的方向,玉蛮不解,她放狼烟明明是想提醒堪言他们容祁的位置,可为什么反倒把迦昱他们给引来了。 见玉蛮满脸困惑,迦昱靡解释道:“我们的探子传来消息,匈奴容祁下落不明,恐怕是被这些日子的大漠异像所累。果不其然,不少匈奴人频繁出现在大漠各处,想必正是在寻其人。我们见到那狼烟,或许正是匈奴容祁给他们的信号,那人说不定就在那里。” 玉蛮面色一变,迦昱靡心念一紧,问道:“怎么了,刚才那马可是伤着你了?”转而又对方才领头的那位士兵道:“克尔木,你的马不听使唤,依我看还是……” “不是,是我是我!”玉蛮回过神来,急忙扯着迦昱的袖子,眼中因撒谎而闪烁不定:“那狼烟是我燃的,我……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但是我趁乱逃跑了,可是遇上了风暴,后来还下大雨了,我知道这里是匈奴和乌孙的疆界,只要我放狼烟,迦昱说不定就能看到,就来救我了,瞧,你真的来了!被困在那里的可只有我一个人,哪有什么匈奴容祁,如果他真的和我一样那么倒霉啊,哼哼,那我早对敌人的首领不客气了!” “玉蛮……”迦昱恍然大悟,:“是你放的啊……” 那些原本兴奋的乌孙士兵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了,脸上写满了失望。 “原来你这么有心,心心念念着我。”迦昱高高翘起唇角,故意把脸凑近了玉蛮,似笑非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玉蛮脸上,可那双分明看过去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却忽然让玉蛮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锐利感,看得她更加心虚起来。 她没有告诉迦昱容祁就在那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告诉迦昱,迦昱想要对付的人,她又为什么要撒谎维护他的安全呢?虽说容祁从前帮过她,可她也救了他一回啊,她根本不欠他的。就算这回要告诉迦昱实话,让迦昱抓到敌人的首领,心想事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啊。迦昱……迦昱就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昱哥哥啊,否则他怎么会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否则他又怎么会还记得金色小匕首呢。 玉蛮在发呆,迦昱已经坐在马背上朝玉蛮伸出了一只手,笑吟吟地挑了挑眉。 玉蛮一愣,乖乖地把手交了过去,迦昱手上一用力,另一只手往玉蛮腰间一揽就把她抱上了马背,玉蛮坐在迦昱的双臂之间,背上贴着迦昱的胸袒,几乎可以嗅到迦昱身上的味道,不同于容祁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味,迦昱的味道是张扬的,像太阳的味道,青草的味道。 “坐好了。”迦昱弯下腰,把下巴搭在玉蛮的肩膀上,笑嘻嘻地朝她的颈窝里说话。 玉蛮整个人一绷,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想要躲开,却又不敢乱动,脸蛋也因为紧张而跟着变得红扑扑的:“昱……迦昱……去哪……” “去哪?”迦昱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那是桀骜却又恭顺的温柔:“傻丫头,自然是回到我们的地方去,我的国家也是你的故乡,难道你不应该跟我回去吗?你一见到我便问银翘的事,让我好生伤心,不过又高兴得紧,你与银翘要好,我倒也省了心,既然心里这么惦记着银翘,同我回去,你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听到银翘没事,玉蛮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要多久,要多久才能回去?” 玉蛮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银翘,忽然,银翘和墨折光果的身躯纠缠在一起的事又一次闪过了玉蛮的脑袋,玉蛮嘴角一僵,不敢将这些事告诉迦昱,心底的滋味复杂极了。 “不必着急,知道你想早些见到银翘,但这几日天象异常,风暴虽然消停了,但地势变化莫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大概两三日便能出这片沙漠。银翘见了你平安无事,一定高兴坏了。” “嗯!”玉蛮点了点头,心中的那点阴影又很快地被抛到了脑后,因为欣喜,本就璀璨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 可迦昱的口气忽然变得幽怨了起来,在玉蛮耳边直叹气:“父皇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我母妃,还有十多个侍妾……” “那迦昱没有吗?”玉蛮不解,眨巴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 “如今父皇年纪大了,总是催促着我纳妃诞子嗣,听说赤谷城近来相当热闹,各个部族的未嫁公主叽叽喳喳地要将人吵死不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宁可躲到远离王城的边地和匈奴人打战。 “迦昱不想娶妻吗?”玉蛮侧了侧头,迦昱呼吸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蜗里,弄得她极痒痒。 “娶是要娶的,但我不喜欢那些女人,我心底自然早有打算。”见玉蛮没听明白,迦昱半气半幽怨地扯了扯玉蛮的辫子:“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心意早已人尽皆知。嫁给我,往后你要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没有人敢欺负你,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连银翘你也可以欺负。” 从来不会带女人回去的他千里迢迢地把玉蛮带回了赤谷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否则父皇又怎么会基于给他物色高贵美貌的公主们做妃妾,无非是想他断了娶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的心思。 可玉蛮又怎会是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就算她对他不了解,他对她的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也不枉自打在云中见到那汉人小鬼头之后多年的费心打听她的下落。 “不做侍妾,是妻子,你是最大的,没人敢欺负你,反倒是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迦昱笑眯眯地补充了句。 “我我我……”哪有人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些话的,还凑得那么近,玉蛮闹了个大脸红,连说话都结巴了,虽然……虽然她早就知道,长大以后要嫁给昱哥哥的,可是……可是…… 心底一撞,说不明白的滋味,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但她的脑袋乱得很,看着迦昱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她越发地羞恼起来了,怎……怎么在这时候说这些,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在…… 迦昱在玉蛮脸上响亮地亲了口,满心满眼都写满了欢喜,大喝一声驾马飞奔了出去,弄得玉蛮猝不及防,重重往后跌去,正好更紧地贴进了迦昱的怀里,迦昱哈哈大笑,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沙漠,好似都能听到迦昱爽朗的笑声。 ------题外话------ 真心抱歉,换了个地方,搬家装宽带神马的还没弄好,所以更新有些问题,估计这两天就能弄好了,会恢复正常更新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1章 好事多磨,一行人虽没能被变化莫测的地形困在大漠里,但玉蛮的身子骨竟然熬不住了,大概是在吸蛇毒的时候不慎受了感染,当夜便开始发起烧来,使得迦昱不得不提前命人扎营,白天的行程也不敢太赶,时常因为玉蛮而不得不放慢马速。[]原本短短几天便能走出的沙漠,如今却不得不拖延到了现在。 同行的数十名士兵因为没能俘虏那个体弱多病的匈奴殿下而有些失望,但却因他们乌孙好事将近而感到雀跃并不已。迦昱靡大人显然待那个汉女是不一样的,说不定她会成为未来乌孙最尊贵的女人呢,谁不知道昆莫的儿子虽多,但多是庸碌之辈,迦昱靡大人年少有为,骁勇善战,肯定是继任昆莫的不二人选。若是迦昱靡大人日后继承大统,这个汉女嫁给了迦昱靡大人,岂不就是乌孙最尊贵的女人了? 他们此行本就只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如今多了一个人不算,还在沙漠里耽搁了那么多天,食物和水早已经告罄了,有时候找到了水源还好,大多时候,为了迦昱靡大人的女人,士兵们几乎都一整天滴水不沾,将水为玉蛮留着,这烧烧得反反复复地,在大漠里又不比他处,没有大夫没有药材,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养着。 玉蛮的身子一向壮得像一头牛,别说发烧了,就连喷嚏都极少打一个,哪知道原来生病是这么难受的事,还害得大家跟她一起吃苦头。看着三三两两疲惫地倒在火堆旁歇息的士兵们,玉蛮惭愧不已,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旁边坐下来的迦昱边给她递上了一个水囊边说道:“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唔,看样子身子好了些,也不烫了,喏,喝水。” 玉蛮接过水囊,却迟迟不肯喝,低着头掘着嘴不说话。 迦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将脸凑了上去,嘴角高高上挑着,一双桃花眼亦盛满了笑:“怎么,要我喂你?白天抱着你驾了一天的马,我手酸,抬不起来了,不如换嘴……” “啊……”玉蛮惊忙打开水囊往自己嘴里送,动作快得跟屁股点了火似的,生怕迦昱真的要做用嘴喂她喝水的事。(.好看的小说) 迦昱嘴角含笑,身子往后一靠,满意地眯起了眼。 玉蛮喝了水,又羞又恼地把水囊塞回迦昱怀里,似乎在恼他时而的轻薄之语,侧了侧身,背对着火光抱着腿不理人。 迦昱笑了,好言好语哄道:“生气了?能生气说明有力气了,这是好事。前些日子你总昏昏沉沉,也不理人,不如趁着现在有力气,打我两拳,让我舒舒筋骨?求求你了,打我两拳吧好玉蛮,我的好玉蛮。” 玉蛮被逗笑了,没好气地瞪了迦昱一眼,哪有这么求着别人给他两拳的人,玉蛮嗔道:“我才不打你,你皮厚肉燥,打你我手还疼呢。” “哪会疼,你打打看便知道了。”说着迦昱便拉起玉蛮的手,拉住就不放了,握在大手里,嘴角笑意浓浓,眼神温存。 玉蛮红了脸,连忙缩回手,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我……我困了……” “困便睡吧,我守着你,绝不让野狼叼了你去。”迦昱当玉蛮真的又犯累了,将自己的斗篷取下,把玉蛮裹了个严严实实,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风。 玉蛮心里想着,她怎么会怕狼呢,其实她自己就是狼的女儿啊,但玉蛮什么也没说,良久的沉默之后,才怯怯地扯了扯迦昱的衣角,小声说道:“迦昱,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 玉蛮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所剩的水和食物已经不多了,刚才迦昱给她喝的水囊分明是迦昱随身携带的那一个,想必剩下的水真的已经不多了,迦昱把自己的水都给了她,他却一点也没喝。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也许早就走出这片沙漠了,也不会被耽搁行程,导致粮水告罄。 迦昱骑了一整天的马,一天下来也没喝些水,干巴巴的干粮更是难以进食,想来已是极其疲惫,险些就已要睡着了,听玉蛮说话了,眼睛也没睁,只是用低低的声音轻声在玉蛮身旁说道:“这片沙漠位于两国之间,又素有魔域之称,就是经验丰富的向导也时常迷途,我们谨慎些也好。加之近日天象异常,就是没有你,我们的行程恐怕也不会如计划般那么顺利。别担心,明日就能离开这里了,睡吧。” 玉蛮乖巧地点了点头,也当真累极,很快便睡着了。 …… 果真如迦昱所料,第二日天气晴好,他们很快找着了靠近沙漠边缘的绿洲。 玉蛮见到了绿洲,两侧高山挡去了骄阳的毒火,一下子清凉不少,看了那么久的金色沙漠,靠近绿洲让玉蛮不禁兴奋了起来,前些日子病怏怏的玉蛮终于活蹦乱跳地从迦昱前方的马背上跳了下来,高兴极了:“绿洲啊!迦昱迦昱,你快看,是绿洲!我们走出来了!” 果真见到了绿洲,一路上警惕护卫迦昱靡和玉蛮的士兵们也都一下子放松起来,脸上的疲惫也好像突然一扫而光,全都高兴地看着跳下马背蹦到前面的玉蛮欢快地指着身后那片绿洲大声嬉笑着。 迦昱也跳下马来,就站在马侧看着在金灿灿的骄阳下扬起大大笑脸不断向自己招手的玉蛮,许是靠近绿洲,玉蛮所站的地方,脚下竟有一簇小花顽强地生长着,玉蛮的衣摆已经脏得有些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但她灿烂的笑颜在那多小花之侧,竟是毫不逊色,恍惚间让人不禁以为,她就是这个沙漠里,顽强而又倔强地开出的一朵小花。 玉蛮的心情是真的很高兴啊,高兴坏了,她真的逃出匈奴了,一切就像回到了先前,她刚随着迦昱到赤谷城的时候,生活总算一切都恢复原状了,她不必再为那些让自己措手不及的心情而不安,也不会再莫名其妙地迷惘,总做些让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她还是那个阿蛮,让阿爹又气又恨的傻乎乎的阿蛮,不爱念书就爱吃肉的阿蛮。 高兴,是真的很高兴啊…… 然而玉蛮不知道,此刻这如此灿烂的笑颜,几乎要让自己信以为真的欣悦,迷醉了迦昱靡的眼,却也刺伤了那双永远如墨玉深潭一般温润的眸。 山脊两侧,密密麻麻的匈奴黑甲军一动不动地埋伏着,好似早已和这山体连为了一体。高处,一道清瘦淡漠的身影冷漠如冰,他眼神幽暗,目光如陌,映照着她快乐的笑容,喜怒不辨,使这山更高,天更远,空旷寂寥的天地徒添一抹黯淡。 “爷,下令吧?”堪言此时看到玉蛮的态度明显气愤了许多,看着自家殿下的模样,连他这个大老爷们都心疼不已,他早知道那小丫头靠不住,殿下如此待她,她终究还是负了殿下。 若不是那团狼烟,殿下只怕要死在荒野里了。虽然他们不知道那些乌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如今见到玉蛮和他们在一起,他堪言就什么都明了了。 既然他们敢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此地已埋伏了不少匈奴将士,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他们区区几十人,休想活着离去。 谁知容祁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那静静地望着那道在骄阳下活蹦乱跳的娇小身影,看着她的笑容,出神了一般:“还是这样笑起来好些……” 他已有多久没有见到玉蛮这样对着他笑了? 第一次见到她,就是那张仿佛可以让世间一切罪恶与浑浊净化的澄澈笑颜闯了进来,如今这样的笑颜,终于又回到她脸上了。 堪言被问得愣住了,没想到自家殿下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这该如何接话? 他哪里会觉得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笑得有多好看,现在他只觉得,这个小白眼狼越是笑,他堪言就越气得牙痒痒。 那些乌孙人大概也是高兴得过了头,竟然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完全没有料到此刻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但堪言是什么人,他侍奉容祁左右已经这么多年了,此刻他也算是明白了,那小白眼狼无情无义,但自己殿下却不是个无情之人,只怕今日这良机,又是要作罢了。 堪言虽心中不快,但也只能认命,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愿自己能够再大胆些,遮了殿下的眼,别看了,这么让自己伤心的景,有什么好看的呢,笑得再好看又怎样,看多了只是伤了自己的心而已。 “爷,回吧?”堪言心中的满腔怒火也瞬间熄灭一空,余下的只有对自家殿下不值而已,殿下神色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仍是如谪仙一般两袖清风,冷漠得让谁也无法靠近,更无法揣测他的情绪,可谁能知道呢,殿下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容祁蓦然收回了视线,神色淡漠,两手搭在了两侧的椅轮上,沉默地转动了轮椅。堪言见了欲帮忙,容祁却是不允,只淡淡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欲上前的堪言,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冷漠地转动了轮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2章 这一年各国的局势相当诡谲,中原汉家皇帝大兴土木,追崇仙丹妙药,宠信术士,荒谬乱政。西域大国匈奴一再扩张版图,周遭小国频繁遭殃,不敌匈奴强兵,俯首称臣。入秋,匈奴乌孙两大西域大国正式交锋,僵持数月,直至乌孙退兵,匈奴扩张之势也伴随着冬季的到来而暂时止步。 随着冬季到来的,还有一段压抑的阴霾,在乌孙上空笼罩了整整一个月。 随着迦昱回到了赤谷城,玉蛮便有好些天没有再见到迦昱了,整个王城的气氛都异常古怪,侍卫们各个面色冷峻,侍女们也各个形色匆匆,漫长的雪季让天一天天地冷下来,要是在中原,现在一定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都会写上对联放着炮竹,上元节那一天更热闹,会有戏班子在城里轮着唱戏。 但西域就不这么回事了,冬季一到,他们就要面临着大自然严峻的考验,无数的牛羊会因为冬季而死去,无数的牧民会因为无法及时迁徙而冻死饿死,因为冬季,不知会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沦落成了流民,当了沙匪,一旦某一个部落遭到了沙匪侵袭,便又会出现更多的流民。 这也是为什么西域人总是怨恨着汉家那位一心只懂得追崇长生不老仙丹妙药的昏君能够如此高枕无忧,让他们这些既不勇敢也不勤劳的汉人占据着中原大好的河山,而他们游牧民族却必须年年遭遇大自然的考验,通过不断地迁徙和逃离家园来求取生存。 玉蛮哪里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只是越发郁闷起来,上一次她来赤谷城时,王城里的人见了她分明都十分友好的,但如今他们看她的眼光明显带着愤懑,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雪发呆,不断地唉声叹气。 冷风一吹,冻得玉蛮的鼻头都是红通通地,直打哆嗦。 “咦?汉人,你怎么坐在这?”一个扎着漂亮辫子的长发少女乍然出现,俏丽的红在这死气沉沉的赤谷城里是何其耀眼,和玉蛮一样冻得红扑扑的脸像个红苹果,笑起来的时候,牙齿白白的,好像天空都一下子晴朗了起来。 玉蛮被这明媚的笑容和清脆的笑音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穿着漂亮红裙子的女孩正低着头,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新奇地看着自己。 玉蛮可从来没见过她,她回到赤谷城有好些日子了,原本以为能够见到银翘,可银翘却不愿意见她,这让玉蛮又伤心又难过,迦昱说要逗她开心,可一离开便又好些天没再见她,虽仍有人一丝不苟地为她准备食物和洗澡的热水,可他们却不愿意和她说话,玉蛮都快要闷出病来了,心里也更是有了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每天便这么心不在焉地度过了。 “你怎么不说话?”红衣女孩穿的是乌孙贵族女子才会穿的衣服,年纪也与玉蛮银翘相仿,赤谷城里人人都板着一张脸,好不容易见到了同龄的玉蛮,自然热情地凑了上去:“咦?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汉人?” “我……我是玉蛮……”玉蛮正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忽然被人拉住要说话,忙不迭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噢,玉蛮!名字听着倒不招人讨厌,我叫可可朵儿,我是多木西部族的公主,我阿爹是部族的首领,你知道的,我们多木西是乌孙最大的部落了。我听说了,你是迦昱靡大人带回来的人,迦昱靡大人可真有勇气,带回来了一个汉人。我原来是想来瞧瞧笑话的,我听说汉人都长得好奇怪,其实看到了你,汉人也不奇怪嘛。(.无弹窗广告)”可可朵儿很爱说话,大概也和玉蛮一样被闷坏了,见了玉蛮,兴奋不已。 “迦昱他……” “迦昱靡大人啊!他现在可忙坏了,难怪难怪,难怪你一个人坐在这,一定和我一样,快被闷坏了吧!”可可朵儿打断了玉蛮的话,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我阿爹也是,忙得不得了,你知道的,每年冬天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听说今年北方的几个部族都出现了叛乱,把迦昱靡大人忙得焦头烂额。我阿爹是长老院的首席,为了替迦昱靡大人分担,也有好几天没睡觉了呢。本来嘛,我随着阿爹来赤谷城,就是想来见识见识我们未来的昆莫,可谁知道呢,不仅人没见着,大家都忙得没空搭理我。” “迦昱很忙吗?原来冬季到了,大家会这么忙,难怪我总是看到他们忙忙碌碌,你别难过,他们也不搭理我的,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迦昱了。”玉蛮恍然大悟。 “你怎么直呼迦昱靡大人的名讳?”可可朵儿惊讶不已,随即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你是汉人,一定不了解我们这的规矩,像你这样直呼迦昱靡大人名讳的,是要被砍脑袋的。说到没有人搭理你,当然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搭理你了!你不知道啊,大家都恨透了汉人,你是汉人啊,大家当然也不喜欢你……”可可朵儿忽然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支吾了两句:“我是说……我是说……哎呀,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听说迦昱靡大人要娶你,本来我阿爹和昆莫大人早年有约,迦昱靡大人要娶的是我。哎呀,老实告诉你吧,迦昱靡大人拒绝了我们的婚约,非要娶你,已经把昆莫大人气病了,我就是好奇,故意来看看你的。” 玉蛮惊讶不已,她原先就说不好话,总是颠三倒四的,遇上了伶牙俐齿的,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 “可可朵儿!” 一声低喝,正是玉蛮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的迦昱。只见迦昱从外面阔步而来,大雪在他的斗篷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白,他似乎是疾步往这来的,脸上还挂着笑,尽管现在微微挂着怒容,可也无法掩饰他原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玉蛮的好心情。 大概是被迦昱给吓到了,可可朵儿身子一抖,像只受惊的小兔,眼眶也红红地:“迦昱靡大人……” 迦昱的神色缓了缓,径直走到玉蛮面前,见玉蛮冻得鼻尖耳朵都通红通红地站在那,不禁皱了皱眉,将自己暖暖的大斗篷打开,直接把玉蛮凉凉的身子揽到了暖烘烘的怀里,嘴里甚为敷衍地对可可朵儿说道:“可可朵儿,你父亲在寻你。” 可可朵儿大概也知道迦昱靡是想支开自己,跺了跺脚就走了。 玉蛮被暖得直打喷嚏,迦昱似笑非笑地往她脑袋上一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将自己冻成一块望夫石不可。” 望夫石…… 玉蛮脸一红,气呼呼地要推开迦昱,却被迦昱揽得更紧,暖烘烘得直蔓延到手脚。 迦昱知玉蛮恼了,连忙好声好气地哄到:“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实在是忙昏了头。可可朵儿那胡搅蛮缠的丫头若是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意,她自小就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就连银翘也不喜欢跟她玩。” “我没在意。”玉蛮撅起了嘴,她说的是实话,可可朵儿和她说的话,她真一点也不觉得该恼,若说要恼,就该是迦昱像现在这样揽着自己,路过的侍女虽然不敢议论,但那目光却让玉蛮浑身不自在。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嘴角上扬,在玉蛮撅起的嘴上快速偷亲了一下,玉蛮吓了一大跳,整张脸憋得通红,看得迦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出声,玉蛮更加郁闷了…… “他们说你把你阿爹气病了,因为你要娶我,可是你阿爹不让你娶我。”玉蛮知道迦昱靡是乌孙的皇子,他从前对她说跟他回家想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也都是真的,没有骗她。他是皇子啊,当然请得起别人吃肉,他的阿爹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乌孙的昆莫。 玉蛮看过史书,自古帝王皇嗣哪里能想娶谁就娶谁,刚才那个可可朵儿不是说了吗,昆莫想让迦昱娶最大部落首领的女儿可可朵儿,那一定和皇权统治有关,这些她不懂,可她知道,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帮助的女子的,尤其是乌孙昆莫,他不会允许他的儿子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汉女。 “果真是可可朵儿那家伙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迦昱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扫去落在玉蛮头发上的落雪,好像这才是正经的事,做得无比认真,其他的事对他来说通通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些日子,父亲的确是病倒了,不过与你的事无关,北方部族发生了叛乱,多个牧区的子民因为寒冬,冻死了不少牛羊,最近这些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才将我忙昏了头,来不及来看你。不过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天就是好日子,大雪看样子也该到头了,不仅父亲不会说一个不字,举国百姓都会为了你我的结合而欢庆。” “可是……”玉蛮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眼里一阵茫然。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3章 “明日,便是明日吧。”不知何故,迦昱忽然改了口,从他的眼睛里,玉蛮看到的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东西,好似有些不安,有些灼热,又有些桀骜:“玉蛮,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明日春祭之上,我便要向我们乌孙的子民昭告,我迦昱靡的妻子,便是你。” 玉蛮呆住了,仰着脑袋怔怔地望着迦昱,迦昱笑了笑,眼神忽然温柔了下来,嘴角的那抹笑容却不再似平日那般如朝阳耀眼,他低头看着玉蛮的脸,深深的情思像一簇簇蔓延撑开的花蕾,牵动着心窝的一阵莫名情绪,一朵雪花飘落了下来,轻轻地落在玉蛮的脸颊,冰冰的,凉凉的。 迦昱缓缓抬起一只手,抚摸玉蛮的脸庞,温暖的指腹轻轻拂去玉蛮脸上化成水的雪花,然后低下头,吻落在她的嘴角,然后是唇。 轻柔的,细细的,辗转缠绵。 湿润的暖意和雪花落下的冰凉截然不同,玉蛮的眼睛簌然睁大,瞳孔也因受到惊吓而骤然缩紧,嘴唇颤颤地僵住了,眼前一片模糊,脑袋里闪过的一幕幕竟然是容祁那一双墨玉一般的瞳孔,淡薄的唇,与滚烫炙热的唇齿厮磨。 忽然间,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毁灭了,就连自己的思想都不能由自己控制,那个黑暗的洞穴里,分明是如此淡漠温雅的容祁也是用这般温柔的眼神望着她,但他的眼中藏着让人心凉的绝望和悲伤,此刻唇上的触感是如此温柔,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她,可她现在满脑子竟都是那一夜涩疼的带着怨恼的咬嗜。 玉蛮忽觉心里一空,湿润的液体从眼角里落下,滑过脸颊,烫得很,她好像瞬间被烫到了一般,骤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将迦昱一推,眼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怎么了,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错事,这样的难过,好像有人也经历过,甚至比她此刻还要难过,还要悲伤,可是她却找不到悲伤的理由。(.好看的小说) “玉蛮……”迦昱声音一哑,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好似看穿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看穿,很快,他的嘴角一扬,又是令所有女子都着迷的迦昱靡大人了,英俊桀骜,还有一双迷惑人心的桃花眼:“你这家伙,真是煞风景。真伤脑筋,没有人教过你什么叫谈情说爱吗?只是亲亲,我又不吃了你。” “迦昱,我……”玉蛮飞速地胡乱地往自己脸上一抹,愧疚极了,虽然迦昱现在仍和平日一样笑起来的时候让女人都汗颜,但玉蛮还是能察觉到那一瞬迦昱脸上的失望,是因为自己推开了他才不高兴的吧? 玉蛮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怎样辨别别人脸上的笑不是因为心里真的高兴,别人难过的时候也不会让人看出来,人真的好奇怪,他们狼不高兴的时候就把耳朵竖起来,龇出尖锐的牙,高兴的时候,就用脖子上的绒毛蹭对方,可人却太复杂了,为什么不能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呢,就像她从来没有看懂过容祁一样……又是容祁,怎么明明在想迦昱的事,却又扯上了容祁…… 玉蛮摇了摇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玉蛮摇脑袋摇得用力,迦昱生怕她要把自己的脑袋给摇掉了,连忙用一只手搭在了玉蛮的脑袋上,就像拎一个大西瓜一样。 短短大半年,迦昱却好像又高大了不少,站在玉蛮面前,手掌也是大大的,用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简直是轻松极了的一件事。 玉蛮被按住了脑袋,一眨一眨着眼睛,望着迦昱,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摇就要断了。”迦昱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好像真的拿她没办法。迦昱的心思不比容祁那般深沉,可玉蛮实在是太过笨拙了,此刻即使是迦昱,她也再不能捕捉到迦昱的半分真实心情了。[.超多好看小说] 玉蛮紧紧盯着迦昱英俊的年轻面庞,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迦昱站在玉蛮面前,一只手按着玉蛮的脑袋,看起来十分滑稽,好在周遭的侍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通通退避了,无人靠近。 迦昱笑了:“看你的样子,是要后悔了?” 玉蛮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吧嗒吧嗒地又使劲摇起脑袋了,急于表明:“没有,我没有!” 怎么会呢,她从小就像这要嫁给昱哥哥的啊。只是现在的她长大了,她的昱哥哥也长大了,她在他面前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昱哥哥昱哥哥地唤他罢了。 可她怎么会反悔呢,从小就想做的事啊,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迦昱靡大人。” 一名看起来是迦昱亲卫的侍从大概也是看好了时机才敢上来,低声附在迦昱耳边说了些什么,迦昱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玉蛮,大手用力在玉蛮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把玉蛮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笑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好好睡一觉,明日天不亮就得开始忙了,到时会有专司祭奠的婆婆来为你更衣洗礼,今夜我们不能再见,明日春祭上才能见面。” “更衣洗礼?” 玉蛮知道,他们西域大国虽不像中原汉国那样总是有一大堆繁文缛节,可是对待祭奠和婚嫁这样的大事都是十分庄重的,她曾看到过乌孙的女子嫁人时的模样,彩色的华服穿在身上,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配饰里,连耳环都重得好像要把耳朵都给扯下来了,这些和汉人比起来啊,一点也没简单到哪里去。 可迦昱说明日……从来没有人来为她量过尺寸,也没有人要说做衣衫啊…… 好似看穿了玉蛮的疑惑,迦昱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并未告诉她这件嫁衣可早已耗时两三个月了,回到赤谷城的这几个月以来他虽总是在为冬灾的事忙碌,但也总不了要操心操心嫁衣的进度,毕竟婚嫁之事,在他们草原,可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况且,这是要嫁给他迦昱靡的女人,没有任何事能比她的事更重要了。 “要知道,一直到明日见到你之前,我也好过不到哪去,只怕要将我忙个心力交瘁不可,但一切总会值得的,我很期待在祭奠上看到你站在我的身边,你打扮起来的样子,一定不像现在这样丑。” 丑? 迦昱笑眯眯地放开了来不及恼怒的玉蛮,好似真的像他所说的,要忙个四脚朝天的样子,又嘱咐了玉蛮几句才匆匆离去。 …… 今夜无眠,玉蛮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熬过了好几个时辰,天还漆黑一片,就果真如迦昱所说,司祭奠的女官领着十几个侍女来了,绕着她忙上忙下,嘴里念着就是玉蛮也听不懂的古老的乌孙语,从洗礼到沐浴更衣,再到梳妆上配饰,玉蛮却难得乖巧,就连她最怕的沐浴也没有出任何岔子,全程都一声不吭,茫茫然然,失了魂一般任由她们折腾着。 天还是未亮,但由于传闻中玉蛮是个极其不配合的人,所以女官和侍女们都特意来早了一个时辰,以至于玉蛮出人意料的配合使得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外面的天仍然是暗暗的,甚至连黎明都不算。 门口处忽然出现了一道让玉蛮熟悉的影子,她由一名侍女搀扶着,竟是许久未见的银翘,她的手里抱着手炉,眼窝深深地凹陷,眼睛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明媚,许是天寒的缘故,她的衣服穿得极厚,看起来还显得有些臃肿。 玉蛮一愣,眼睛忽然间恢复了神采,刷地一下要站起来,旁人连忙把她给按了回去,玉蛮仍是抑制不住心中见到银翘的欣喜:“银翘银翘!你终于不生我的气,愿意见我了么?” “公主。”侍女们纷纷向银翘行礼,毕竟银翘公主从前的飞扬跋扈可是出了名的。 “你们都退下吧,我陪着玉蛮。” “这……”侍女们有些为难。 银翘皱了皱眉,她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起来精神不佳,但皱起眉来,还是让人想到了她从前的捣蛋本事,不禁胆寒,便不敢再忤逆,连忙退了下去。 银翘又退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屋子里这才只剩下这年轻却又一同经历过成长的二人。 看着玉蛮打扮后的模样,唇儿殷红,艳丽的华服穿在她身上,和她清秀的面庞有些格格不入,可又让人羡慕,因为打扮起来的玉蛮,无论怎样的华美服饰,都掩盖不住本该属于她的天真率性。 “真好看。”银翘笑了,眼里是由衷的高兴,毕竟她最好的朋友,要嫁给她最尊敬的哥哥了啊。 没了看管住自己的人,玉蛮才不管会不会弄坏了好不容易打扮好的模样,欣喜地上前拉住了银翘的手,眼眶却又有些微红,似乎是怪银翘这些日子都不愿意见她。 见玉蛮红了眼眶,银翘的身上也出现了些久违的娇俏,她将大斗篷脱了,这下玉蛮才看清,原来银翘并不是穿厚了衣服,而是真的臃肿了不少,尤其是已经开始上隆的小腹…… 玉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既吃惊又愤怒。 反倒银翘却不以为意,和最单纯的少女时光认识的朋友在一起,好像一切也都回到了最单纯的时候,她拉过玉蛮的手,只是说道:“在我们乌孙,女儿家出嫁的前夜,是不能和丈夫见面的,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玉蛮,今夜我本该早些来的……以前我也不是不愿意见你,我也有好些时间没有见到任何人了,就连迦昱靡哥哥我也是不见的。” 毕竟乌孙的子民不会知道,他们的银翘公主,早已不是昔日的银翘公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4章 “银翘你……”玉蛮立即长了点心眼,把未说完的话赶紧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门都关好,又在床榻边沿放了些软垫拉着银翘坐了过去,这才迫使自己压低了声音,要将自己满腹要说的话通通说出来,可开了口,竟只有一句低落的哽咽:“银翘……” 反倒是银翘比玉蛮成熟了许多,淡淡然地笑了笑,笑容里不再似从前那般单纯爽朗,反而多了一丝沉淀后的淡然和温柔,她握住了玉蛮的手,轻轻地放到自己已经看得出身子的肚子上:“好坚强的一个孩子,容不得我不要他,明明知道以后也许会恨他,可我也被他的坚强感动了。玉蛮,以后你也一定会喜欢他,我们一起疼爱这个孩子好不好?” 她如何能不敬佩这个孩子的坚强呢,在她最消沉最昏暗的日子里,只有这个孩子仍在顽强地生长着,她一次次想要放弃他,可他就是用这样的坚强让她放弃了放弃。 玉蛮的手都在哆嗦,一点也不敢放松,但手心传来的轻轻地生命蓬勃发展的微妙感觉还是让她不自觉地露出了惊喜又惊奇的表情,好奇妙啊,竟然有一个小生命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茁壮成长着,因为他,甚至把悲伤都赶得远远的了。 这是银翘和墨折的孩子,玉蛮不用想也知道的答案,每每想到那夜她所见到的疯狂的纠缠,玉蛮仍是无法控制地烧红了脸,心中的气愤和对银翘的疼惜也与日俱增,可是银翘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过,难道,难道…… 玉蛮为自己的想法一震,不可思议地屏了屏呼吸,忽而又一松,好似在做着心里斗争:“银翘,你喜欢那个大坏蛋,是么……” 银翘也被问得一愣,却不是因为玉蛮问的问题,而是惊讶于这样天真甚至有些迟钝得让人恼火的玉蛮,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今夜她来时见到玉蛮,玉蛮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在发呆,脸颊微红,起先她以为玉蛮是为了明日就要嫁给迦昱靡哥哥而紧张,可现在她明白了,玉蛮的眼睛里溢满了温柔的情愫,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羞涩,可她的眼神又是黯然的,充满了揣揣不安,和她一样的揣揣不安…… 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惶恐的不安…… 银翘好像看懂了些什么,她叹了口气,眼里充满了对玉蛮的怜惜与担忧,如果,玉蛮的眼睛里能够容许她捕捉到一分一毫的喜悦,那该多好啊。[.超多好看小说]那样至少证明着,她所有的一切不安和情愫,都是为了迦昱靡哥哥的。 若是迦昱靡哥哥……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比迦昱靡哥哥更加疼爱玉蛮了,玉蛮若是真的嫁给了迦昱靡哥哥,她一定会很幸福,因为迦昱靡哥哥即将是乌孙的王,这个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他会将玉蛮捧在手心里,燃烧自己的一切去爱她。 可是……可是…… 也许她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样……人的心,哪能由得自己呢。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最好的选择,别人眼中的那些最好,或许永远也无法弥补心中失去的那一小块空缺,而那些空缺掉的东西,也许是苦的,也许是盛满了眼泪,可却是人生唯一的意义。 “嗯。他侮辱我的国家,践踏我的尊严,将我和他的那些卑微的暖床奴相提并论……不,在他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个暖床奴。可我怨恨的,却是我自己,因为在床榻上,我竟感到了快乐,而在往后的日子里,我竟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践踏我尊严的男人。我怨恨的是我自己如此不争气,如此低贱,我甚至根本没想过要逃跑,我还想过就这样吧,当他的暖床奴,至少有的时候,他是属于我的。如今我逃离了那个地方,心里却没有一点快乐,我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想的却还是他,还是他……”银翘低低呢喃,低垂的头让玉蛮看不到她的表情:“玉蛮,我想你还是不懂的,喜欢这个东西,你不懂的。” “怎么会……我喜欢迦昱,我喜欢银翘,我还喜欢我阿爹,我还喜欢狼兄,还有狼兄的妻子,我还喜欢……”玉蛮的话忽然戛然而止,脸上突然出现了如潮水般的惶恐和无措,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嗓子也突然间哑了起来,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就是说不出那个名字呢…… “喜欢是不一样的,有的喜欢会让你欢喜,有的喜欢,却会让你牵肠挂肚,也许还会遍体鳞伤。”银翘的眼神复杂,这些话欲言又止。 不一样吗…… 玉蛮的眼睛空洞洞地睁着,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开来,心尖尖一阵阵的酸楚蔓延开来,好像倒进了一大罐的醋,又好似有无数道无形的钢丝钻进了她的身体里,握住了那颗心脏,然后收紧…… 淡薄的身影,冷漠的瞳孔,瞬间融化成一片温柔,他望着自己狼狈又傻气的模样时,总是静静地便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玉蛮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了,茫茫然地说不出话来。 银翘见玉蛮脸色异常,有些担心了,连唤了玉蛮好几声:“玉蛮,玉蛮,玉蛮……” 不知是唤了她多少声,玉蛮才一脸落魄地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银翘:“我不明白……” 银翘的眼神也充满了纠结,良久的沉默,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握住玉蛮冰凉得指尖泛白的手,用力:“玉蛮,当初我选择逃离那个地方,是为了不让自己遗憾。迦昱靡哥哥是我们乌孙唯一的希望,只有迦昱靡哥哥在,我们乌孙才有未来,我不仅是迦昱靡哥哥的妹妹,我同样也是迦昱靡哥哥的臣民。昔日墨折在箭上粹毒,欲取迦昱靡哥哥性命,那夜我承欢于他之下,便是为了偷了他的解药,救迦昱靡哥哥的性命!这也是我……是我唯一一次机会戒掉那梦魇,劝服自己不再为他上瘾,强迫自己毅然决然地逃离!可若不是迦昱靡哥哥危在旦夕,我想我是不会离开那里的,哪怕那是一个噩梦。” 玉蛮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银翘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些,用力得生疼:“近日迦昱靡和长老院忙得人仰马翻,消息是被迦昱靡哥哥拦下了,但这对乌孙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人不知道,不知道的只有你。匈奴猛将弘桑年老,匈奴容祁纵有智慧,却重伤难愈,匈奴境内也因冬灾损失惨重,单于墨折早已返回王庭坐镇,如今匈奴国力大损,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再没有精力侵犯乌孙,我们乌孙将有足够的时间喘息,修养生息。” “容祁……”玉蛮心里咯噔一下,那些无形的丝锁一下子揪得更紧了,面色泛白。 “我知道不该与你说这些,你即将是迦昱靡哥哥的妻子,未来说不定还是我们乌孙的王后,那样是最好的。可我不希望你像我这般……玉蛮,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但你要记住,若你嫁给了迦昱靡哥哥,请你要舍弃那些不管你懂还是不懂的事情,心里的那些事,要永远永远地丢弃。” “我不能……”玉蛮茫然若失,脱口而出,她的脸色仍然苍白,那夜荒野山洞中,飞蛾扑火一般的相拥,带着怨带着悲伤的啃噬,滚烫的温度至今好似仍然灼烧着她。 容祁的旧疾又变得更加糟糕了吗,是因为那夜的病发和发烧吗,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点了狼烟,堪言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玉蛮心里乱成了一团,她是个坏女人,她为什么心里会总想着昱哥哥以外的男子,她本来就要嫁给昱哥哥的啊,可她现在满心满眼却都是容祁,都是容祁…… 人的感情,真的好奇怪,让人好难受,她学不会,她怎么能学会呢! “玉蛮,玉蛮……” “我不能做迦昱的妻子了……”她不明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开始犹豫了呢,心里的那阵酸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真的不明白,正是因为她不明白,所以她要弄明白,要去弄明白才是,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丢弃了。 银翘叹气,握住玉蛮的手也松开了,心疼地给了玉蛮一个拥抱:“我的好姐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是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我们都会长大的,长大本来就会有很多烦恼,很多痛苦,但是这些痛苦会让我们不再愚钝。你决定好了对吗?我会帮助你的,玉蛮。” “银翘……” “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你那么自由,好像本来应该奔跑在无边无际的大漠里,比天上的苍鹰还要自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你。现在也一样,像我所见到的那般热情,爽朗,大胆,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吗?我仍然是你的亲人,无论你在哪里,银翘仍然是玉蛮最好最好的朋友。迦昱靡哥哥或许会生气,会失望,会怨恨。可你要相信,迦昱靡哥哥是天底下最希望你幸福的人,比我还希望你幸福。”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5章 数不清是第几天了,头顶的布篷朦朦胧胧有微光透出,嘎吱嘎吱,有人开始把带着的干木材折断生火,烧了些热水就干烙饼吃。(.) 这批从长安来的商队穿行了大半个沙漠,一路经过龟兹、乌孙,接下来还要往楼兰的方向去,瞧见玉蛮是个汉人小姑娘,听说她要去的方向大致与他们一道,便就好心地带上了她。 天刚亮大家就都醒了,烧水的烧水,给骆驼上货的上货,上马鞍的上马鞍,玉蛮也不敢多睡,跟着他们一早就醒了,好心的汉人老大爷还给玉蛮找了套男子的衣衫,换下了那套艳丽的华服,玉蛮就把华服抵给了他们,当作他们愿意梢上她的酬劳,老大爷怎么都不肯接受,在玉蛮的坚持之下只好收了这酬劳,还送了玉蛮一对小胡子粘在鼻子下方,说是在外做买卖不安定,要是不小心遇上了打劫小姑娘的沙匪,好逃过一劫。 见玉蛮醒了,有人给玉蛮递上了一碗热水和干烙饼,烙饼在冬季里早已经冻得又冷又硬了,热水的蒸汽遇上了寒冷的空气化成了一团白雾,捧在手里,一下子将冻僵的手掌给烫着了。 “阿蛮,前面我们就要往西了,要不你随我们一起走吧。”老大爷干了大半辈子的向导,几乎要往西域的商队都会请老大爷给他们做向导,见玉蛮不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汉人姑娘,说起漠北风情时,竟也是颇有见解,为此这位老向导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很是看中玉蛮能够在这一行当里传承他的衣钵。 现在要往西域做买卖的商人多了,向导也不是人人想当就能当的,沙漠地形变化莫测,天气也是说变就变,不在生死关头里徘徊过一辈子的人,也做不到能够对沙漠如此熟悉,玉蛮小小年纪却已经能辨得出方向了,很是难得。[] “是啊。这两年西域这些野蛮子斗得凶狠,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小姑娘这到底是要往哪去啊?”领队的商人在火堆前坐了下来,伸出手烤了烤,抱怨道:“这天他妈的真冷。” “愿意跑这趟货的也就你王老大了。人家是冬天在被窝里捏着媳妇的腰暖手,咱没媳妇的,也只能跟着王老大出来跑货了,谁让咱被窝里没娘们呢!哈哈哈哈!” “我看王老板是躲媳妇才对,听说老大家媳妇那个剽悍啊,一夜也不知道要榨他几次,待家里可是夜夜‘精’疲力尽,为美人消得人真他妈憔悴……” “哟哟哟,还酸起来了。楼兰的姑娘那叫一个赛过一个,这趟罪不白糟,王老大在那没准还养了一窝小崽子呢!还别说,那些高个卷发美人,身材真是好,胸脯又大又挺,那腰细得……我要是王老大,裤子也甭穿了,光着省事,免得回回都要脱!” “胡说八道,人小姑娘还在呢,再说,老子把你们通通阉了做太监!皇宫里的老妃子,就喜欢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王老大红了脸,呸了一声。 男人说起话来,最后准拐到女人身上,聊着聊着最后就都变成荤话了,玉蛮的脸红得跟落日圆似的,好在老向导没好气地用烟斗挨个脑袋敲了过去,这些大老爷们才消停了。老向导往烟斗里加了一撮干烟草,吞云吐雾,这才舒坦地呼了口气:“瞧这天好,孩子啊,你瞧瞧大爷我的提议中不中?要同意呢,咱这趟就跟他们一起走了,等回了关中,酬劳大爷也分你一半。你要不中呢,今天咱也差不多该分道扬镳了,楼兰在西边,你要去的匈奴得继续往北,你瞧……” 阿爹总说人心叵测,尤其是汉人的心肠,弯弯绕子能把自己都绕晕了过去。但玉蛮觉得无论是老向导还是王老大他们,都是顶好的人,毕竟同行了大半个月,说要分道扬镳了,多少有些不舍得,大家伙听了这话,也都静了下来,都看着玉蛮,等着她说话。 玉蛮手里的热水都要凉了,咕咚咕咚灌了进去,跳下粮草车,拍了拍屁股上沾的草屑,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那里的!” “哟,瞧这模样,是千里追夫去了?”伤感的别离毕竟不适合这一群一年到头走南闯北的大男人,有人嬉笑了一声,故意拿玉蛮打趣。 按道理,汉人姑娘听到这话哪有不脸红娇嗔的,可到了玉蛮这,没想到她竟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只是脸色微红,满含少女的羞怯:“嗯!我做错了事,惹了人生气,我要去认错的。阿爹说,君子就是要这样。” 她说过的话是那样伤人,她对容祁的态度是那样的坏,如果换作是她,也是要生气的。容祁定也是怨她,肯定也讨厌她了。 玉蛮鼻子下方的假胡子都翘起了边,歪歪斜斜地挂在嘴上,她又笨手笨脚地朝众人作了个揖算作感谢道别。 “牵匹马再走吧。从这里去祁连山还有段路程,过了祁连山才算入了匈奴的境。”老向导意味深长地吐了口烟圈,他在西域中原两道之间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还能认不出初见这孩子时身上穿的是啥东西不成?普通人家的姑娘哪能穿得上那样好的东西,那样式一看就知就是贵族的小姐也不一定能有资格穿上那样华美的服饰。 “到了长安,就来找我王老大!” 玉蛮紧张地驾着马,笨拙地回了半个身子往后看去,只见太阳从他们背后伸起,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团团黑影,大力地朝她挥手,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扯着嗓子在和她说话,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往北而去,直到跑了很远很远,回头望去时,还能隐约看到挥动的手臂在晨曦中挥洒着金光。 众人甚是慷慨,不仅送了玉蛮一匹马,还给玉蛮带上了不少水和干粮。 离开了商队,一个人行路果然就没那么容易了,路上玉蛮迷迷糊糊地把干粮给丢了,饿得不行,又倒霉地遇上了落魄的流民抢走了她的马,水囊都挂在马背上,丢了马,连带着王老大他们送的水也给丢了。 大雪刚退,祁连山的路很不好走,玉蛮也不知摔了多个跟头,往嘴里塞了多少肮脏的雪水才勉勉强强地支撑了下来。可饥寒交迫了那么久,走着走着,玉蛮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给灌进去了?” “灌了,是死是活就看这小子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这胡子是假的,不会是细作吧?还是小心为上。” “堪言大人下的令,醒过来了就赶人走。” “瞧这样子,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醒来了就让人走,这会不会……” “你管他那么多,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就是。你别好心泛滥,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我听说……这里以前跑了两个细作……你说,里面的人,会不会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嘘,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上头的令,谁也不准提那两个细作的事。你可别忘了二营那几个多嘴的笨蛋的下场,现在还在那躺着呢,得亏是冬天,要是夏天,伤口只怕要化脓了。三十棍子已经算少了,你要再好奇不该好奇的事,准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幸好你这顿话将我给骂醒了,才没酿成了大祸。天神保佑,只盼那孩子能挺过去才好。这个冬季,已经死太多人了。” “醒了醒了,二位大哥,里面的人有动静了。” 说话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玉蛮动了动干裂的唇,简陋的帐篷虽然不保暖,却已经为她挡去了不少风,大概是之前灌进去的难喝的东西发挥了作用,玉蛮总算感觉自己冻僵的手脚恢复了知觉,火烧火燎的喉咙也没那么难受了,沉重的眼皮好像也可以撑开了一些…… “醒了醒了,真是醒了,快去通报堪言大人!” “不用通报,堪言大人说了,人一醒就让她走。” “可是看样子她还走不了路,这样不是白白救回一条命吗?因为不用多久,她一定又会和先前一样昏倒在大雪堆里……” “可是堪言大人说了……” 堪言…… 玉蛮忽然听到了这两个字,浑身没有劲的她竟突然有了些力气,迷迷糊糊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神采。 他们说堪言,那她一定是没有死在路途中,这里一定就是他们驻扎的地方了,既然是堪言让人救了她,说不定这也是容祁的意思呢? 那两人还在为了该不该立马让玉蛮走人而争论不休,另一名小士兵看起来极其年轻,想来是不曾见过的新兵,正为难地站在一旁看着争论的两个大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蛮眨巴眨巴着眼睛,眼中那欣喜的光芒在涌动着,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声,占据了一切思考的能力,她不能走,她可不能走,她要见到容祁,向容祁道歉,还有……还有什么呢……还有…… “我不想走……”玉蛮小声地发出了声音,怯怯地望着争论不休的二人,眼中的光芒跃动闪耀,光芒璀璨,亮晶晶地,充满期盼。 争论的二人忽然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玉蛮,一时竟然同时忘了继续刚才的争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6章 军营的鼓声忽然敲得整天响,一下一下的快节奏昭示着击鼓人雀跃的心情,这两位士兵可不像玉蛮一样没有常识,这样的鼓声一响,就知道军中发生了令人振奋的好事了。(.无弹窗广告) “抓到了抓到了!” “狼啊!总算把那畜牲给抓到了!” “咱们快去看看吧,八营的勇士要当场宰了那头恶狼!” 玉蛮一听到“狼”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声,简直是要吓坏了!怎么说她也当了这么些年的狼,听到自己的同类被抓心里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听这动静,他们似乎都要赶过去围观杀狼,玉蛮所处的地方本就是军营中杂营,营中的士兵多是负责刷马鞍砍柴火的杂役,大概是漫长的冬季让好战的匈奴人闷坏了,听到八营的人抓住了一头狼,他们都能又羡慕又兴奋。 这两位士兵脸上的表情是明显地待不住了,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去看个热闹不可,这才想起来还有玉蛮这个拖油瓶还没摆脱掉,一时有些不耐烦起来:“军中重地,救你一命已经是你上辈子积德了,去去去,快点走快点走,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就遭殃了。” “他们说抓到了一头狼,你们为什么要抓狼?”别看玉蛮先前还虚弱得能不能熬过来还不可知,这会拽住人不让人走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说到那头可恶的狼,二人便话多起来:“那头可恶的狼!只怕还养了不少狼子狼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勇士被这畜牲咬死了,这回抓到了,定要拨它的皮当脖子围!” “咬……咬死了勇士?也许是抓错了呢……有可能是黄鼠狼啊,你们知道的,黄鼠狼经常咬农户的鸡。” “怎么可能认错,我也见过那畜牲一回!那双眼睛银灰银灰,有这么奇怪的眼睛的狼可不多。今年冬灾势猛,这畜牲只怕是从别的地方逼来的,饿坏了脑子,也不看看被它们袭击吃下腹的都是什么人!” “八营的兄弟果然不愧是堪言大人亲自训练出来的,这头狼高大威猛,獠牙有这么粗!这么尖锐!尾巴都比我的大腿还要粗!能抓到这头狼的勇士还不知道是哪位兄弟呢。” 玉蛮是知道的,匈奴人彪悍魁梧,况且他们狼从来不主动与人为恶,敢主动袭击人,而且还把那么多勇士给咬死的狼哪里是普通的狼。玉蛮越听他们这么说,越觉得心中不安,因为在玉蛮的心目中,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狼也就知道她的狼兄了。 可是狼兄的窝离这远着呢,哪里会跑到这么远的这里袭击人类?而且如果是狼兄,那么厉害的狼兄,怎么可能让人给抓住呢,那她可要笑破肚皮不可了,永远地鄙视狼兄,嘲笑狼兄,让它抬不起头。 可是,可是……如果被抓到的不是狼兄就好了,一定不是…… “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快走快走,我们可不想跟你耗在这!”说着,那高壮凶悍些的士兵就已经对玉蛮动粗了,半提半拉地要把她给撵出去。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玉蛮挣扎不得,越是着急,脑袋忽然好用了起来,水汪汪的眼睛委屈极了,看向跟在她和凶悍士兵后面为难无措的年轻士兵,这年轻士兵看着就瘦小,一看便知对于这凶悍士兵颇为敬畏的,可他又心软,才会这样时不时地想替玉蛮求情,玉蛮边被往外拽,眼睛便执著地盯着这年轻士兵看:“我要看狼!我还没见过那么厉害的狼呢!我不捣乱,真的,让我涨涨见识也好,看了我就走,没有人会发现的!” 若不是玉蛮仍然体虚,以她的蛮力,哪里能被一个杂役小士兵给拉拽扯撵得动的,她还没告诉他们,以前的新兵魁首可是打不过她呢,她还是第一勇士呢! 那凶悍士兵觉得玉蛮吵,他心中对堪言的畏大于敬,可不敢违背堪言的意思,说不肯就是不肯:“不行不行。[.超多好看小说]你这汉人,怎这么不知好歹!” “大哥,你就让她看看杀狼的大事吧……”年轻士兵果然心软不行,被玉蛮又盯得双颊发热,只觉得这汉人瘦小可怜得紧,而且听说汉人都是些只会吟诗作对连斧头都拿不起来的废物,肯定更没见过那么彪悍的狼,也没见过出血的事,让她涨涨见识也好:“我会看着她的,反正堪言大人只说等她醒了就赶走,早赶走晚赶走都是赶走……” “是啊是啊!”玉蛮连忙附和,堪言一定是故意的!他以前就总对她冷嘲热讽,现在一定是瞒着容祁故意找她麻烦,若是容祁知道了,才不会赶她走呢!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都在,她一个小孩,哪里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出什么篓子。” “对啊对啊!” 那凶悍士兵被两人吵得不行,一脸不甘不愿地松开了玉蛮,心想着以玉蛮这小胳膊小腿,也确实捅不出什么篓子,况且只是看宰杀一头狼而已,花不了多少功夫,堪言大人也不会对一头狼感兴趣,定不会知道此事。 …… 宰杀恶狼之地果然热闹非常,但来的也都是些没见过市面的新兵和不曾上过战场的杂役,太久没有打战,让他们闲得慌,冬季的压抑也将人给憋坏了,只是宰杀一头狼没想到都引来了这么多新兵看热闹。 成功宰杀恶狼的想来也是一名年轻气盛的新兵,才会为了宰杀了一头狼而如此兴奋,那新兵的凶恶像还颇有些像堪言,玉蛮远远地一见到这名高高站在台上得意洋洋的家伙便心生不喜,大概长得像堪言的人现在在玉蛮眼里都是大二人无异,更何况这家伙还是拿抓住了他们狼炫耀自己的利害。 “就是这头恶狼趁着夜色不备咬死了我们守夜的兄弟!恶狼再凶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见那伪堪言一手拽着牛皮绳一端,一脚踩在一头青色皮毛奄奄一息的狼的脖子上,那头狼在他脚下,伤痕累累,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脖子被牛皮绳拴着,一动也不能动,只有肚皮在隐隐起伏着,证明着狼未断气。 “好!”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一路上玉蛮焦急万分地朝着而来,跑得竟然比那两名看着她的士兵还快,他们只当玉蛮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却不知道玉蛮一路焦急忐忑,心里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种办法,思考着如果真的是狼兄或她的亲族被他们给抓了,她该怎么办呢,她又该怎么救它呢? 此刻见了那头被人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的青毛狼,玉蛮一眼便知这不是狼兄了,它哪里像他们刚刚形容的那般威猛巨大,瞧那皮包骨的模样,只怕真的打起架来,狼兄一爪子就能把它拍倒了,更别提把这样瘦弱的游狼和狼兄相提并论了。玉蛮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瘦弱,连爪子都磨掉了好几个的老狼是怎么袭击匈奴守夜士兵的,还能把人咬死? 所谓游狼,就是一些年老体弱势单力薄的孤狼罢了,这样严峻又漫长的冬季,这些孱弱的老狼怎么可能能够打赢别的狼获得猎物,它们可不像狼兄和狼兄统率下的狼子狼孙那般强大利害,这老狼只怕也是迫不得已才攻击了人类,可若真像这些匈奴人所说的那样被这样一头老狼给咬死了,玉蛮真难以相信他们是该多么地差劲。 虽知道了被抓不是狼兄和她的亲族,可看到同类要被杀死,玉蛮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在一阵阵催促中,那伪堪言好似也得意够了,终于拿起了刀就要当众砍下这老狼的头。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乱,有惊讶,有兴奋,有惶恐。 “殿……殿下……” “殿下怎么来了……弘桑将军也来了。” 众人是又惊又喜,他们都是新兵,能不能成为这支军队真正的勇士还不可知,等冬季过了,层层磨练下来,才能决定他们到底是有机会和大将军一样上阵杀敌成为大英雄,还是只能刷刷马鞍给马洗洗澡。 他们对于弘桑老将军的威名是又敬又畏,对容祁殿下更是充满了尊敬和好奇。早就听闻容祁殿下身体不好,不知为何,还听闻竟是好久以来都不曾离开过帐篷。这会听说容祁殿下和弘桑将军他们往这来了,年轻的人群们顿时骚动了起来,往前拥挤着,似乎想要尽快列队站好,等待殿下和将军们的检阅。 玉蛮本还一心为那老狼和难过,这下一听到“殿下”二字,整个人立即僵住了,脸色也白得可怕,脑袋也迟钝得不行,几乎忘了动作,心脏扑通扑通混乱地跳了起来,惶恐而又不安,急切却又笨拙。 旁边的人忽然骚乱涌动了起来,玉蛮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自然听不到身旁的年轻士兵正提醒她不要跟丢不要抬头不要捅娄子,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全因玉蛮僵立在那一动也不能动,砰砰砰,接连又被撞了好几下,就连带玉蛮来的那两个士兵想抓住玉蛮都来不及,因为他们自己也已经被人潮给拥挤到了好几丈之外,根本看不到玉蛮在哪里。 扑通,玉蛮整个人被撞得踉跄,砰地一声被撞倒,不知又是谁踩了她的手一下,泥土四溅,玉蛮好几次想爬起来,都被人踩了个结结实实,一下子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起来,就连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都难以看清。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7章 安静,来得突然的安静让每个人都感到怪异。 刚才还为了杀狼一事而骚乱一片的士兵们顿时都沉默了下来,冰冷的空气在半空中流通得越发缓慢了,众人连呼吸都不得不谨慎了起来。平日里,他们连弘桑大将军麾下的诸位副将之面都难以见到,更别提此时弘桑大将军还亲自陪同着容祈殿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军中早有传闻,容祁殿下极少走出自己的主帐之外,整整一个冬天,莫说他们这些小人物了,只怕连弘桑大将军都难以见上殿下一面。人们心照不宣,甚至有大胆些的,还揣测殿下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呢,如今竟能得见殿下,只见他面目温润俊雅,却是个极致淡漠之人,苍白的面色只怕比那雪还不如,整个人消瘦得可怕,许是天太过寒冷,殿下身上所掩着的厚厚毛皮裘子之上的毛发都结上了一簇簇薄薄的冰渣子。 如此清俊之人,蓦然出现在这冷寂的皑皑白雪之中,犹如天神下凡,应当是美如画境的,可却看得人越发心凉起来,只觉得神圣而不可亵渎。 眼前的这个人,温润俊雅的面容之下却是淡漠得,就如高贵的天神,永远那么遥不可及。彻彻底底让人绝望的遥远。 气氛压抑得可怕,嘎吱嘎吱,是轮子轧过雪地发出的声音,堪言大人推着轮椅停了下来,随行左右的众位将军也跟着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个,眼睛却一刻也没闲着,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都瞪出来了,正在通过挤眉弄眼努力地交流着。 堪言皱了皱眉,扫了眼那头被折腾得奄奄一丝垂在那的老狼,又满眼火气地扫了一圈这些现在连喘气都不敢的小兔崽子,目光最后落在了突兀地从地上撑起手坐起来的冒失鬼。 不必说了,这冒失鬼可不就是磕磕碰碰摔得灰头土脸的玉蛮? 玉蛮呆呆地坐在那,嘴里吐出了一大口泥土,头上又是雪又是泥的,衣服也被扯得一派褴褛,堪言第一眼还真没把她认出来,但越看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哗啦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火冒三丈起来,可是又不好发作,只用那双要杀人的眼睛瞪着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玉蛮,恨不得能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早知道就应该杀了她!他是脑袋被马踢了才会让人把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救回来!这种人,就该死了一了百了! 此时黑压压的士兵当中,本领堪言命令等玉蛮一醒就赶她走的那两人忽然觉得这大冷天里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心中惶恐不安,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竟然冒犯殿下尊驾的麻烦鬼! 这下惨了,堪言大人一定非拔了他们的皮不可!早知道就不该带这麻烦精到这里来!可谁又知道呢,谁能知道今日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大将军和殿下。 堪言虽然认出了玉蛮,可也不敢轻举妄动。看起来包括弘桑将军在内的众人都没能认出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就是玉蛮,此刻也只是对于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新兵而感到诧异罢了。 沉默的气流一时间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弘桑和众位大将军之所以不知所措,完全是因为容祁从始至终那平静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若是在以前,像这样不懂规矩的新兵除了差错,弘桑早该出言训斥,但偏如今弘桑大将军似乎极其尊敬年轻的十三殿下容祁,此刻容祁未表态,身为下属的弘桑又怎么可能越逐代疱,不给容祁颜面? 按容祁的性子,此刻定是连眼都不曾抬过一下,漠然地命令堪言继续走便是,可他此刻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做出任何命令,一时之间让众人也摸不清头脑起来。(.无弹窗广告) 沾上雪而湿漉的锦靴就在玉蛮的眼前,玉蛮一愣,呆呆地抬起头,轮椅上之人也正沉默地垂下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淡薄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眉毛却是连拧都不曾拧过一下,玉石一般的深邃瞳眸好像蒙上了一层无形的薄冰,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陌生,他好似全然不认识她一般,连半分情绪波动都没有,全如只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冷漠,冷漠得让玉蛮感到了寒冷…… 得到这个认知,玉蛮的心猛然间咯噔了一下,潮水般的恐惧和不安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睫毛微颤,落在长长睫毛上的雪花簌簌地落了下来。 “容祁……”玉蛮部有自己地想要伸手拽住容祁的衣摆,可忽然之间,有人架住了她的双臂,玉蛮顿时惊醒,奋力而焦急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桎梏:“容祁!你不理玉蛮!不要不理玉蛮!我真的……我只是想要和你道歉!我有话想和你说,好多好多话!放开我!放开我!” 玉蛮力大无穷,可是将她拖走的那二个人高马大的将士好像早有准备,力气大得惊人,任凭玉蛮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 哗啦一声,是玉蛮身上的棉袄因剧烈的挣扎而扯破的声音,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她固执得可怕,蛮力大得让那二个试图把她拖走的壮汉都有些吃力起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脚蹬在雪地上,竟然渗出了血,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刺目的红,终于让容祁几不可觉地轻轻拧眉,可那瞬间的变化深沉得让人看不懂,转瞬即逝,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殿下……”堪言心里虽然气玉蛮,巴不得她可千万别再出现在自家殿下眼前更好,但现下见玉蛮像撞邪了一样,明明双脚在地上拖出了血痕却还跟完全没有知觉一样剧烈挣扎着,一时间也不愿意再看下去,只希望能劝动自己殿下尽快离开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放了她。” 如清泉簌过玉石的嗓音,低沉悦耳,恍若冰天雪地里久违的阳光冲破了阴霾。 容祁说……放了她…… 玉蛮惶恐又难过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了一丝神采,犹如迷途在沙漠中的囚徒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水,又如溺水的人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玉蛮双眼一亮,那一瞬的欣喜似要掩盖了自己的恐惧。 恐惧什么呢,恐惧自己好像要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了,以前他曾经给与过自己的东西,一下子通通都会消失,怎么抓也抓不住。 那二个士兵看到了弘桑大将军的示意,本来只想把这个不懂规矩冒犯殿下的新兵给拖下去,本意也是好的,至少能让这个冒失的新兵保住自己的小命,说不定还能少挨几棍子,可谁知道这新兵像是着了魔一样,拼命挣扎着,弄得他们也进退两难起来。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兔崽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差点把他们俩也拽倒了,完全是一头撒疯的犟驴,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此刻殿下开口,二人如临大赦,立即松了手。 得到自由的玉蛮不顾被冻裂流血的赤足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是如何钻心的疼痛,一得到自由就奋力跌跌撞撞地回到容祁面前,脏兮兮的手拽住了容祁的衣摆一角,眼中的喜悦伴随着晶莹的泪花,璀璨又澄澈的眼睛是那样毫无保留地绽放着自己所有的情绪,噢,对了,她一向如此,从来不懂的掩饰,喜悦也好,悲伤也罢,即使是恼怒和闹别扭,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让人一眼便将她看了个透。 玉蛮有好多话想说,可那些话还堵在喉咙口不曾从嘴里蹦出,那淡漠得没有过多情绪施舍的字眼恍若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将玉蛮浇了个震惊错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地倒流,好冷,手脚冷得没有了知觉,连脚下还在流血她也全然不知道,只能这么呆呆地立在了那儿,像一桩木头。 “军中重地,我不愿再见到不相干的人。”容祁默了默,终是没有将自己的衣摆从那一只脏兮兮的小手里抽出,可他静静地垂下了眼帘,脸色苍白得可怕,好似不愿意再看她,那声音冷漠,将她完全当作了不认识的人。 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他不认识她了么,还是,压根不想认得她…… 越是不想听到的字眼就越是嚣张放肆地一遍又一遍地在玉蛮的耳边环绕,她错愕地呆住了,眼里那璀璨得可以让人的心情都阳光明媚起来的光芒瞬间被冻结,拽住他的那只手也无力地,缓缓地,失去了力道。 可她的大脑太过迟钝了,迟钝到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手,只能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动作。 银翘说,长大本来就会有很多烦恼,很多痛苦,但是这些痛苦会让我们不再愚钝。 这就是,银翘所说的难过的感觉吗,心里好像有一根针抵在下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刺痛,因为太难过,所以会让人呆若木鸡……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8章 那抹月白色的衣袍在经过玉蛮身旁时带起了一阵冷风,堪言默默地看了眼不愿再多言的容祁,又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玉蛮,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推动着轮椅,一句多嘴的话都没有。[.超多好看小说] 弘桑大概也总算认出玉蛮是谁了,锐利的眼睛微微一凝,眉头皱起,估计是顾及容祁的意愿,最终还是没有点明玉蛮的身份,只冷淡地扫了玉蛮一眼,深沉莫测地收回视线向前走去。 那带玉蛮来的兄弟二人终于从后面钻了上来,见殿下和大将军们都走了,连忙一左一右把玉蛮架了起来死命拽走,生怕大人们忽然改了主意,不仅这个冒失鬼要倒霉,就连他们兄弟俩也要跟着倒霉。 这回玉蛮倒是任人架着,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目光仍然呆滞,好像任人摆布的木偶。 “想留下,就拼了命地撑下去。”出人意料的,一向严肃冷峻的老将军弘桑竟忽然丢下了一句话,那日渐老迈却依旧挺拔矫健的背影稍稍停顿,犀利的鹰眸里是意味深长的沉凝,说罢,便继续迈动了步伐,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玉蛮愣愣地回过神来,等她听明白了这个不苟言笑的可怕老头话里的意思时,人早已走了。 就连那二个兄弟都惊讶不已,他们见玉蛮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就是没有大嚷大叫地欢呼出声,还以为这个冒失鬼是没听明白将军的话,好心眼地提醒道:“你怎么不谢谢大将军,难得大将军给了你机会。殿下看起来好像不大喜欢你……不过既然大将军这么说了,小兄弟,打起精神来,用你的努力和勤奋得到殿下的认可。呵!我们说不定可要住一块呢,我叫阿木,我大哥叫阿石,你别看我大哥面恶,其实很好相处的,别怕。” 那位叫阿木的年轻些的士兵本就待玉蛮态度不错,这会更是替玉蛮高兴,一高兴,就忍不住大力在玉蛮的背上一拍,拍得玉蛮猝不及防,差点踉跄栽跟头了。 “那我不用走了?”玉蛮不敢确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她以为弘桑是顶讨厌她的。 “将军没说留下你,冒失鬼随时可能被赶走。”阿石面冷心热,话虽这么说,但心里难免还是要替玉蛮高兴。要不他也不会嘴里百般坚持要听堪言大人的话等玉蛮一醒来就把她赶走,到头来却还是听了阿木的求情把这个冒失鬼给带到这来的,差点还得他们兄弟俩要跟着遭殃。 玉蛮果真没被阿石泼的这盆冷水影响了心情,欣喜的时候,那双眼睛忽然好像会发光发亮一般,看得阿木阿石两个大男人都差点晃了眼:“嗯嗯!我会努力的!我是阿蛮,阿蛮不是冒失鬼!” 后来玉蛮知道了,原来阿木阿石是负责烧火做饭的杂兵,压根连一场战都没打过呢,连每年一度的新兵比试都没参加过,她好歹还在新兵比试上胡闹捣蛋过呢,还赢了本来要夺魁的人,玉蛮每次这么说,总是被阿木好心地敷衍过去,被阿石不屑地冷嘲热讽,说她连他们这两个杂兵都不如,唯一的本事就是吹牛了。 玉蛮的确连阿石阿木两个杂兵都不如,她烤出来的食物熬出来的汤汁从来都是半生不熟的,看得阿石阿木频频摇头,只觉得玉蛮浪费了这些粮食,真是可惜,照这样下去,他们可都不敢再留着她了。 玉蛮这段日子倒也安分,从前阿爹拿着棍子吓唬她都不能让她老老实实地学习一件事,而今玉蛮却比谁都认真勤勉,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烧木炭,总是呛得自己眼泪直流咳嗽不断,晚上也总是最晚一个才肯歇息,虽做事仍是笨手笨脚,却执着得很,看得阿石二人也都唏嘘不已。 至少她要做一个合格的杂兵,容祁才没有道理赶走她啊。 这一次,阿石到了早上却还不见玉蛮干活的身影,这不免有些奇怪,急得大伙团团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这冒失鬼的影子。 “该不会是吃不了苦跑了吧!” “果然坚持不了多久。本来大将军便算准了她坚持不下来。” “真是可惜了,还是去禀报大将军吧……” 阿石平日里对玉蛮虽总板着一张脸,但听到杂役们窃窃议论,不免还是沉了脸闷不吭声。直到此时,阿木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这恶意的揣测,杂役们也都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那道瘦小的身影正朝这走来,走得有些慢,步履也有些迟钝,鞋袜和棉袄都被雪水浸湿了,嘴里呵着白气,衣兜里却好似正护着宝一样掩着什么,不是玉蛮是谁? “玉蛮,你跑哪去了!”眼见着玉蛮浑身冒寒气,冷得直打哆嗦,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红肿红肿的,就连眼窝都深陷了下去,显然是一晚没睡的憔悴,让人真怕她一个不稳就要瘫软下去了。 玉蛮抬起沉重得都快合到一起的眼皮,把藏在衣兜里的东西又摸了摸,确定没有掉,才稍稍放心了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都站在那瞧着她的这么些人,有些胆怯不安道:“是不是我又闯什么祸了……” 玉蛮这模样着实让人怜惜,好心眼的阿木故意夸张地摆出了轻松爽朗的笑,赶紧把玉蛮拉了过来:“没事,什么祸也没闯。我们早晨起来干活时,见你不在了,正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被阿木这么一说,玉蛮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愧疚地埋下了头,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了一捆看起来是草药根部的东西,那上面都还湿漉漉的,看来是雪水被她给捂化了,变成了水:“我怕耽误了白天要干的活,可是我真的很想去采这个……” “所以夜里不敢休息,跑去山里找这个了?”阿木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是前日送来要药材的军医无意间的一句嘀咕,承蒙堪言大人的信任,殿下所用之药一向都是他们兄弟俩亲自熬煮,此药其苦无比,近来不知怎的,药量似乎还加重了不少,每每军医亲自将药送来之时,都免不了一阵感叹,所用的药一日比一日加重,其苦涩之味自然也一日胜过一日,若能配以龙须根之甘甜辅之,倒还可以减少些苦味。只可惜这龙须根哪里是这么好找的,殿下用药之事又不可张扬。谁知道玉蛮这一夜不眠,浑身湿漉漉地回来,竟是在那雪山中摸黑摸索了一夜? 玉蛮手里所抓的那点龙须根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难以想象,即使是这么一点龙须根,又是玉蛮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多少次无果的摸索所换来的呢? 一直板着脸的阿石的眼中也有些惊讶,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觉得就这么向这个总给他们找麻烦的冒失鬼示好有些掉脸面,他依旧板着脸,没好气地皱起眉对玉蛮说道:“已经回来得迟了,还想偷懒不成?你进来,带回来的东西让阿木验过之后才能下到汤汁里,夜里睡不睡觉是你的事,若是让我瞧见你在火炉前睡着了,一锅的药汁都让你给毁了,我准不饶了你。” 玉蛮一愣,但好似听出了阿石话里的意思,原本困顿到不行的双眼忽然间恢复了神采,嘴角也不自觉地高高地翘了起来。 见她还愣着不动,阿木好心地推了推她,催促她快点跟上去,否则阿石一会又要发脾气了。任他们谁都看得出玉蛮对殿下的事上心得很,只是要阿石任玉蛮胡作非为是绝对不可能的,阿石做事谨慎,这也是堪言大人为何如此信任阿石的原因,阿石就算真的对玉蛮改观了,也不可能对殿下的事放松警惕,阿石能让她参与熬药的事,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玉蛮被阿木这么一推,赶紧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心中的雀跃一阵一阵地盖过了折腾一夜的疲倦,就连冻僵的手脚也不觉得疼了。 阿石虽然让玉蛮看着火,可他自己也一下没敢擅自离开,玉蛮找回来的那点龙须根加入了汤汁里,虽因数量极少,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玉蛮那简直会发亮的眼睛感染得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等汤汁熬好,堪言那边早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阿石与玉蛮二人赶紧将药送了过去,主帐外的侍卫见是杂役处的阿石送来的东西,也没有检查,直接就放了行。玉蛮跟在阿石身后,寂静的夜里,那越来越靠近的发出鹅黄色烛光的帐篷越来越近了,玉蛮反而变得十分局促不安起来,完全地心不在焉,不知在不安些什么。 “进去啊。”阿石觉得玉蛮这胆小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他的脸了,不禁又粗声粗气了起来。 “我吗?”玉蛮还是一脸不安,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站在了大帐前,和里面的他仅有一帘之隔,扑通扑通,心里紧张得很,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去,她有些想见容祁的,可又有些害怕见他,只怕他又要和上回一样说出不认识她或是不愿意见她的话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99章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有点久了,忽明忽暗的火星子将炭火烧得滚烫,帐子里虽点了不下三处炉子,可依旧清冷得很。 帘子掀开发出了轻轻的声响,几缕寒风趁机钻了进来,刮得那就要熄灭的炭火又一阵叫嚣似的火红,好似被激起斗志的士兵。 玉蛮捧着仍烫得很的药盅从外面钻了进来,堪言正站在帐侧守夜,一手按在刀上频频点头打瞌睡,听到动静,眼睛刷地一下就睁开了,炯炯有神,一见竟然是玉蛮送药来,眼睛便瞪得更大了,有些吃惊,又有些恼怒,更可恨的是,这个臭丫头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整个人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经过,完全把他堪言当作透明人吗? 堪言虎视眈眈地盯着玉蛮,但最终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继续点头打瞌睡,假装没有看见。 咳咳咳…… 这个安静的大帐内,只有低低的咳嗽声时不时地响起,极其压抑,极其低沉。 苦涩的药味立即在这个空间里蔓延开来,烛火在案边烧得正旺,容祁正侧靠着身子坐着,身后殿了厚厚的毛皮,膝盖上也搭着毛茸茸的毯子,左手边的浓汤早已凉了,他却一口也不曾动过,眼帘微垂,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手中的那卷书上。 如同一尊雕塑,千年万年地沉静着,只有胸腔的血腥味发作之时,他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那卷书,修长甚至有些泛白的手指蜷握成拳,抵在唇边,止不住地低咳。 玉蛮久久地呆立在原地,就离容祁不愿不仅的地方,她只能看到容祁对着虎口止不住低咳的侧面,他的头发垂散着,如此长久而又靠近地看他,好像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玉蛮的错觉,以前她也曾经觉得容祁的头发黑得极其好看,而今却失去了那如缎的光泽,像是随着身体里的某一种东西在缓缓流失,憔悴,枯萎…… 好一阵,容祁才觉得好受了些,硕长单薄的身子藏在厚重的衣袍里,苍白的脸色略显病态,只因方才一阵咳嗽,才略使脸色出现了一层薄红,额际也跟着冒出了细细的薄汗。 玉蛮猛然回神,低垂下眼,上牙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几乎要咬出了血,她沉默地靠近,将那碗参杂了缓解苦涩的龙须根的药盅轻轻地放了下来,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往后退,就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吵他,也没有闹他。 容祁做事一向很专注,玉蛮又难得地如此乖巧,她心中虽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庆幸,因为容祁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抬过一下,牙根没有发觉今日将药送进来的不是堪言,也不是阿石。 出来之后的玉蛮仍然一言不发地咬着牙站在那,就连阿石问她话也不回答,阿石忽然有些古怪地看了玉蛮好久,只嘱咐她在帐外等候便走了,玉蛮也不知听是没听到,讷讷地点了点头,笔直地站在那,低垂着头,即使是手脚被冻得发僵了,也依旧没有丝毫知觉。 她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 帐内再一次恢复了寂静,只余烛火偶尔烧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和依靠在门口不断点头打瞌睡的堪言发出的轻轻鼾声。 帐帘垂下,轻轻晃动,好似成了它曾被人掀开的唯一证据。 默了良久,容祁终于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那卷书,脸色苍白得可怕,藏在袖袍下的另一只手也在止不住轻轻颤抖着,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谁能知道,那书卷上一个个字迹印入他的眼中,而他却忽然好像变得根本不认识它们,脑袋里始终一片混乱,好几次他想要让自己对身侧的声响充耳不闻,但那只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冷漠的外表下,无法平静的心情。 他的眼神一黯,手上拳头一紧,颤抖终于停止。 “堪言……” 听到容祁叫他,堪言立马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眼扫到桌案上那碗药,立即明白所为何时,堪言粗鲁地打了个呵欠:“殿下……” “药拿走。” 堪言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祁一句话堵了回去,只见容祁漠不关心地手执着自己的那卷书,好像牙根连看都没看那碗药一眼,语气也平静得过分,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堪言傻眼了,顿时哭丧着脸,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却比娇滴滴的女人还要夸张地掩面哭泣了起来:“爷,我的爷,您倒是别和自己过不去啊,这药……这药您不能不喝!爷您要不肯喝,那堪言就一把刀抹自己脖子去了。我跟着您也有十多年了,再苦再难喝的药也没见您皱过一次眉头,如今这药是比以前苦了些,可殿下您不能不喝啊!” 若是……若是不喝……容祁的身子情况如何,堪言比谁都清楚,心里就算有苦,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阿! 他不叫容祁殿下,改换“爷”了,那良苦用心的样子,只怕不垂怜几分都难。 容祁轻叹了口气,拿起那碗药凑到了唇边,和往常一样苦涩的药味中却参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容祁一愣,微微蹙眉,是龙须草…… 见容祁端起那碗药了,堪言的两眼都发光了,见他又端着那碗药不喝,堪言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了,深怕自家殿下一怒之下就将那碗药给摔了。 容祁沉默不语,薄唇紧抿,俊貌微冷,就这么沉默了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那碗冒着蒸汽的药汁都快要良了,他还是一口不动地放了下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容祁开口,声音微哑。 堪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恭敬地站好,答到:“是弘桑将军的意思。” “弘桑……”容祁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二个字,墨色的眼眸深邃沉凝,幽暗不明。 他不知道弘桑为何会如此,也许是他看出了些什么,也许这一切本就不曾逃脱过那双虽年迈却锐利的眼眸,容祁皱眉,面貌变得越发冷峻了。 堪言暗自观察容祁的神色,但他一个粗莽汉子,自然是揣度不透容祁这样深沉难测之人的心思了,可堪言也知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玉蛮一人,末了,堪言自做主张地说道:“殿下,送药来的杂役还在帐外候着,如果您实在不想看到……” “既是弘桑将军留下了她,便不能拂了将军的意……”容祁淡淡说着,垂落的眼睫遮住了星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一袭淡薄的身影衬在烛火的微光中,莫名地感觉寂落。 堪言实在揣度不出自家殿下的心思,只好不说话了。 容祁快速端起碗将那碗药汁一饮而尽,尽管它已发凉,苦涩之味更重,他仍是恍若未觉,只将空碗放了下来,有些疲倦地往后靠去,闭着眼,倦得不愿意再睁开:“将药碗还给她吧,往后还是你亲自将药取了来吧……” “是……”见容祁神色憔悴,堪言也不敢多言,立即领了命,上前拿起碗转身便往外走,要将空碗还给正在外面等候的玉蛮,殿下不愿再见到那丫头,不是殿下无情,只因那丫头,曾经给殿下希望,可又生生地将那希望扑灭…… 他侍奉殿下已有十多年,殿下的性子素来寡淡,本就冷淡昏暗的世界里,那丫头却像一道蛮横又霸道的阳光,硬生生地介入了殿下的生命里,这天底下最是冷漠寡淡之人,却独独为了这一缕蛮横的阳光而温和柔软,像殿下这样的人,尝惯了失去的滋味的人,又怎能经受得起这突如其来的温暖。 那温暖撤离的一天,也不过是使他遍体鳞伤,变得更加冷峻,更加不可靠近罢了。 堪言苦恼地叹了口气,这算个什么事啊,那丫头几次三番戏弄殿下,殿下不杀她已经是太过仁善,如今又何苦回来,让殿下难堪,又让自己难堪呢…… 堪言掀起帘子就要出去,手还伸在半空中,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容祁的声音:“堪言,你告诉弘桑将军……过几月的新兵选拔提前开始吧,是去是留,全凭个人,若是熬不住,放弃了也罢。” 堪言听得惊住了,弘桑将军用兵用将素来要求严苛,每年欲投向将军麾下的人数不胜数,但惟有经得住层层筛选的精英之精英才会正式编入军中。每年的选拔极其之残酷,能熬下去的人并不多,那小丫头哪里有本事留下?只怕半天不到就要缴械投降了,殿下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家嘛。 原本离正式的选拔还有数月,殿下如今这意思……只怕还是非要让那丫头离开不可。 既是弘桑大人留下了她,殿下虽不能拂了将军的意,但决定了的事却也不会轻易改变,他不想再见到她,又岂会轻易留下她? 堪言纳闷地挠了挠脑袋,只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可看到自家殿下那冷漠得不像在开玩笑的神情,堪言只要悻悻地点头领命,心中却是一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难受。自家殿下,何时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了?故意刁难别人,哪里是自家沉稳温润的殿下会做的事? 见容祁微微蹙眉扫了他一眼,堪言立即浑身一震,迅速地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0章 匈奴的大祭师站在高台上为初出茅庐的新人们祈祷,愿骁勇的战斗之神能够为这支匈奴最强的军队挑选出真正的勇士来。 匈奴人崇尚力量,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够让人尊敬,久而久之,他们变得好斗,变得喜战。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都是兴奋不已而又自信满满的新人,他们要通过几天几夜的考验才能够获得认可,被这支象征着权威和荣誉的军队的所接受。而最后,大祭师仲母会用她那双仿佛可以洞穿人心的神之眼来决定他们是否通过了考验。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够获得认可,他们忠诚,拥有力量和过人的胆识,大祭师的眼睛好像真的和别人的不一样,所有是非在她眼前都彻底地失去了伪装,即使有的人通过侥幸抑或用卑鄙的手段坚持到了最后,可到了大祭师仲母的眼前,她还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也欺瞒不过她。 正是因为这样,每个人心中对于这个可以和天神对话的大祭师充满了敬畏,他们在她面前可一点花样也不敢耍。 玉蛮是第一次见到匈奴人是如何为自己挑选国家的守卫者的,难怪匈奴会成为草原上最强悍的民族,就连汉国的君主都害怕匈奴人的骑兵。玉蛮从前可没听说过大祭师仲母的事,可现在看到高高的祭台上仿佛真的可以和神对话的老妪仲母,连她也有些害怕仲母的眼睛了,玉蛮总觉得大祭师仲母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好严厉,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根本不是心怀热血欲图奉献自己的一切智慧与力量来捍卫这个国家的强大的勇士,她在这里,只是别有意图罢了。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为了争夺勇士的荣誉而留下,为了一己私利而拼命的人不是英雄,只是自私的小人罢了,应该受到唾弃! 玉蛮有些心虚了,她不会知道这是仲母惯用的把戏罢了,仲母的眼睛真的很厉害,但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高台底下除了一颗颗黑压压的脑袋,还是一颗颗黑压压的脑袋,她年纪大了,可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不是真的能看到每个人,只是会让每个人觉得她在看自己罢了。(.好看的小说) 仲母的把戏真的很多,又祭天又跳大神舞的,容祁神色漠然,好像对这一切一点也不关心。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大祭师仲母的一举一动之上,而玉蛮却情不自禁地走了神,眼睛也不受自己控制地朝容祁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安分的眼睛,容祁忽然朝她看来了,玉蛮心里简直漏跳了一拍,想要挪开眼睛,却发现眼睛真的一点也不受自己控制,而且她笨极了,连掩饰都不会。 容祁的脸色好像比那天好了许多,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回暖了,褪去了厚重的皮裘,他看起来更清瘦了,大祭师仲母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神啊鬼啊的,可玉蛮觉得,此刻暖阳逆光,容祁面容英俊淡漠,身姿清瘦,仿佛飘飘欲仙,真的像个目空一切的天神。 他果真朝她这看来了,玉蛮的脸色也忽然变得不安起来,他迎上她探索的目光,眼珠变得淡漠,玉蛮神色一滞,立即变得失望和黯然。 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去了那个有野兽出没又崎岖坎坷的山谷中,玉蛮背着自己领取到的笨重的武器,脸色难看得很,眼珠子旁都是血丝,眼窝深陷,黑了一片,这都是她夜夜不眠到处寻找龙须草的结果,看她这副模样,和她一队的那几人都在心中叫苦不迭,生怕要被自己的队友拖了后腿,瞧玉蛮那模样,也准要拖他们后腿的。 寒气逼人的山体道路崎岖,一队人生起了火来抵御野兽,玉蛮抱来了一大捆拾来的柴火,累得气喘吁吁。 天色尚早,队友们全都各自找了个舒服平坦的地方擦拭自己的武器,对于玉蛮浪费了一大把力气来生火,皆不以为然道:“天这么冷,野兽们都在冬眠,这时候是不会有猛兽出没的,你浪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就是。这点小把戏,不过是大人们拿出来吓唬我们的,我们要防的不是野兽的袭击,而是其它队的人趁夜偷袭。你把火烧得这么亮,是怕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藏身之所吗?” “可是……”玉蛮卸下木柴的动作停了下来,的确,这种时候是不会有野兽出没的,可这么多人都在深山中,若是有人打草惊蛇惊醒了冬眠的猛兽,没有大火,他们是无法抵御猛兽的袭击的。 这一点玉蛮比谁都清楚,他们狼捕食的时候就总在夜间出来,到了夜里,狼兄他们的眼睛可比她好用多了,明明黑漆漆的一片,可对于猛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们人就不同了,到了夜里,人可不是动物的对手。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入了夜,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火熄灭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静得可怕,什么也看不见,大家都打起了精神,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不小心睡着了就会被人偷袭。 玉蛮已经许久没有合眼了,此刻只觉得整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沉重,随时可能睡着。 寂静的山谷里偶尔会传来兵刃交接的打斗声,还有风摩擦的声音,阴森压抑至极,其间他们也偷袭过几队的人,或成功或失败,搞得每一个人都狼狈至极,体力不支起来。 他们这一队中,有三个人在打斗时受了些伤,玉蛮倒是运气好,也只受了些轻伤。匈奴人和汉人就是不同,在云中时,玉蛮看到的汉人总是喜欢捡弱小的欺凌,但匈奴人似乎就傲气许多,大概是见到玉蛮瘦瘦小小又动作迟钝的样子,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弱者较量,使得自己被队友嘲笑,为此反倒让玉蛮坚持了三天下来也只受受了点轻伤。 他们要成功翻过这座危险重重的山脉并不容易,其间还要警防各种野兽和他人的袭击,初时一整队的人都信心满满,到后来受伤的人多了,大家的体力都越来越不支,前进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脚下的地面忽然有些不正常地震动起来,队友们正趁夜里安全些的间隙给自己上了些采来的粗劣的草药,毕竟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时候,能找到一些草药已经是不容易了,治伤的草药紧张得很,只能省着用,一些伤不是很重的士兵甚至只能靠咬咬牙挺过去。 疲惫至极的玉蛮正靠在一块冰冷的的石头下方喘口气,却忽然被这黑夜里低低的呜咽声所惊醒,慌张地看向自己的队友,却见他们只有一脸的疲倦,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声音。 见她慌里慌张,本就精疲力尽又饥寒交迫的众人不免有些骂骂咧咧起来:“一副见鬼的表情是想把我们都吓死了省事啊?” “这么有力气就把你的刀握紧了!男子汉大丈夫,吓得把刀都丢了,像个娘们,丢脸!” “我看你这样,倒不如认输放弃了事。怕苦怕累怕死,你当不了容祁殿下和弘桑将军麾下的将士!” 玉蛮知道他们饥寒交迫又受了不少伤,心情糟透了,况且他们都说这种时候是不可能会有野兽出没的,她也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像这些天,她一整天都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常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说不定就是她太过紧张了才会将刚才的呜咽声听成老虎的低咆声。 但玉蛮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就拿起自己的刀到附近巡逻,队里的士兵见玉蛮如此,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天他们也都是这样一刻也不曾放松警惕。 越往后走玉蛮觉得离那低低的呜咽声越来越近了,她不禁有些害怕了起来,虽然从前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那是因为幼年时有狼兄他们和昱哥哥的保护,年少时有阿爹的保护,后来有迦昱、银翘还有容……容祁……可现在她知道要靠自己,所以不免有些害怕。 越走越近,她就越发确定那一定是老虎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那么痛苦,倒像是有一只受伤的老虎就在这附近。玉蛮立即打了个激灵,就算是受伤的老虎她也大不过啊,他们狼也只有在狼群协作的情况下才敢跟老虎这样的猛兽打架,只要狼群一出现,就是老虎也会害怕他们的,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啊。 玉蛮连忙调转方向欲图跑回去警告他们这件事,可这一转身,她才发现这座山真的是危险重重,到了夜里,根本就难以辨清路,四周黑漆漆的山岭枯树,玉蛮心底一凉,果然感到不妙…… 嘎吱!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玉蛮一吓,下意识地拔刀而出护在自己面前,忽然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像闪电一般朝自己袭击而来,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哗!让人心惊胆战!玉蛮只觉得眼前一黑,慌不迭地往后退,却因为辨不清脚下的路,脚底被石头一滑,整个人往后摔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1章 一头七尺多长的猛虎突然从暗夜的密林中猛扑出来,一只眼睛甚至还插着一支断箭,身上的皮毛也到处可见黑洞洞的口子沮沮地向外冒着血水,獠牙也因乱撞而撞断了一只,愤怒充斥着这只受伤的猛虎的低吼声中。 “啊!” 玉蛮大惊失色,整张脸吓得比纸还惨白,受伤的猛虎大概是受到了人的攻击,变得暴躁而愤怒,玉蛮不知道到底是谁把冬眠的猛兽给惊醒了,还射瞎它的眼睛,用武器攻击它,把它给惹恼了,却又没能杀死它,这时候若是有倒霉鬼被这只受伤的愤怒的猛兽盯上了,只怕凶多吉少。 而玉蛮恰恰就是这个倒霉鬼。 来不及思考,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猛兽的袭击迅猛又凶残,那一瞬间,从手脚到脑门,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倒灌,玉蛮本能地第一方应伸出手去抓猛兽的獠牙…… “唔……”砰的一声,玉蛮的后脑勺和地面重重的冲撞,顷刻间,她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快要碎裂开来,猛兽的虎掌踩在她的胸口,插着断箭的眼睛就在玉蛮的眼前,面目狰狞,可怖极了,它的獠牙因被人抓着而更加暴躁,几乎要往玉蛮的脖子咬下去,玉蛮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胸腔被挤压,尖锐的爪子嵌进了玉蛮的肉里,就连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也不能抵挡半分,钻心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血腥味忽然充斥了所有的感官。 “啊!”玉蛮大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蛮力好像让这只恼怒的畜牲都受惊了,玉蛮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她脚上用力,血淋淋的双手也使出了惊人的力气,身子一翻竟然把这只发狂的猛兽给反过来压倒在了下面。 但玉蛮的体积重量到力气始终比不上一只巨大的猛兽,一人一虎扭打到了一起,玉蛮顿时间变得可怖至极,满脸的血让她的模样变得异常狰狞,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猛兽的一声嘶吼惊天动地,愤怒中带着痛苦的呻吟,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上赫然插着玉蛮始终带在身上的泛着寒光的匕首,刀身完全没入了猛兽的眼睛里,只留下金色的柄身被腥臭的血冲洗浸染。 失去了两只眼睛的猛兽松开了咬住玉蛮整个腰身差点就要贯穿腹部前后的血盆大口,发狂地扭动了起来,满地打滚,不断地用脑袋撞在石头上,吼声凄凉又可怕。 玉蛮的腹部和后背都留下了血洞,她被扔到了地上,胸腔剧烈起伏着,抽搐着,浑身的衣服都被血给染湿了,她动弹不得,口里不断往外吐着血,那血又好几次倒流回喉道,呛得玉蛮只能无力地咳嗽着,浑身的力气和生命力仿佛都在慢慢地流失…… “容……”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尽管她疲惫得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没了,可她还是乖巧得很,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的眼睛睁着。 容祁,容祁,容祁,容祁…… 闪过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昱哥哥,也不是别人,就是容祁,容祁,容祁,就是这两个字啊! 发狂的老虎脚下正踢上玉蛮的腹部,玉蛮闷哼一声,被踢出了老远,痉挛一般的疼痛让差点就昏死过去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躬成了一把弓,鲜血直流。 咻! 破风的声音响起,就在玉蛮以为自己要葬身虎口之时,一支长矛从后方飞射而出,直穿入虎口,从后方穿出,砰,巨物砸地,连地面都震了几震,紧接着,玉蛮看到一个人影与那只重伤的老虎搏斗到了一起,没多久那只猛虎就被一个个如巨石砸下的拳头给硬生生打死了,脑袋一歪,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超多好看小说] 等到玉蛮从极度的晕眩中被痛感疼醒的时候,腹部最重的伤口已经被粗糙地压住,用布条捆绑住了,身上还固定着几根木头。 “肋骨断了,幸好没有插进五脏,先变动。”及时出现打死老虎救了玉蛮一条小命的正是阿石,阿石的模样比玉蛮也好不了多少,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腥臭的血,但他受的伤可远没有玉蛮的看起来恐怖。 “阿石大哥?”玉蛮不信邪,动了一下果然疼的不行,再也不敢乱动了,看到阿石出现在这里,再看到不远处的虎尸,玉蛮吃惊不已,没想到每天负责杂役的阿石都这样武艺高强,不过这一回阿石可不是和自己一个队伍的,为此竟然能在这里见到阿石,玉蛮还是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石大哥是不是也听到了虎声,知道这里有一只老虎。” 玉蛮说话说得吃力极了,每动一下都疼得直吸冷气,阿石面色古怪地敷衍了几句就过去了,没有告诉她从进来这里开始,自己就一直奉命保护她,只是上头的人不愿意说,他听命办事的又怎么敢多嘴。 不仅玉蛮吓得半死,就连一向沉稳的阿石也吓了个半死,他一时疏忽,让那只畜牲给跑了,才让玉蛮这莽撞的小子误打误撞和这只畜牲碰上了,差点就丢了小命,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玉蛮也不疑有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既然这里有一只猛兽,就难保这附近不会有其他猛兽出现,此地血腥味又太重了,很容易引来别的猛兽的袭击,她不愿意在这里呆太久。 阿石也没去阻止玉蛮想要爬起来的尝试,果然,尝试了几次后,她还是无能为力地放弃了,脸色苍白,汗水混着血水,疼得不断发出呜呜的哼哼声,倒像只受伤的小狼崽。 “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活该被猛兽吃了得了,尽会添麻烦!” “这都什么味道?那小子不会在这里吧?” “擅作主张,根本没把我们一队的人放在眼里……” “等等……” 看样子是玉蛮的队友寻来了,阿石赶紧起身撤离,待那些人寻到了玉蛮,见玉蛮浑身是血,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地上还有一具虎尸,吓得脸都白了,好一会才一个个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抬玉蛮,嘴里刚才还一通抱怨,现在确实又不可思议又不得不对玉蛮肃然起敬起来。 “匕首……我的匕首……”受了那么重的伤的玉蛮在见到自己的队友之后,竟然魔怔了一样,怎么也不肯走,嘴里喃喃重复着匕首匕首,找到她的几名队友不明所以,也被她吓到了,直到有人眼尖发现了插在老虎眼睛上的一枚匕首,取了下来塞到了玉蛮手里,玉蛮才一下子安分了下来,失去了意识昏迷过去。 他们做了个简陋的担架把玉蛮架了回去,本来药草就不多,但还是大部分都用在了玉蛮身上,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 尽管玉蛮受了这样重的伤,但所有人是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而耽搁在此的,天气寒冷,粮食和草药都有限,体力也一天天地消耗,在山谷中耗的时间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 但玉蛮这样子是不可能再继续走的,就算能勉强走路,若是途出遇到了突袭,谁也顾不得她,况且再走下去,也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吧,以她这样子是撑不下去的,谁知这个瘦小磊落的人儿却像一个疯子一般执拗,没有人知道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会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 接下来的几日里虽明显比先前好过了许多,但此时的每一个人都是疲惫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在少数,仍是无暇顾及太多玉蛮的情况,玉蛮固执地撑着木头不肯放弃,她的肋下还固定着木条,血早已凝固成一块一块的黑色结在衣服上,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每动一下都会有豆大的冷汗冒出,咬了咬牙,才能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坚持下去。 因受伤又发热而落在后面的玉蛮这小小的身子迸发出的固执让人惊讶,也让人不解。 直到胜利越来越近了,山谷的出口好像已经在眼前了,所有的人都雀跃了起来,步伐也加快了起来,玉蛮听到了他们的呼声,脑袋一白,脚下一滑,竟是无力地向后仰去,整个脑袋发出一片嗡嗡声,刺眼地阳光穿透密林落在玉蛮的眼睛上,一阵白光晃眼,她苍白的脸上是一道不正常的红,浑身发烫得可怕,冷,但她却仍然感到寒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 军营的校练场上一片欢腾,欢呼声震耳欲聋,弘桑大将军站在阅兵台上,苍老的脸上双眼一眯,略带了些笑意,今年的这批新兵都很勇敢,竟比预期还要早些经历过了那些艰难的重重关卡回到军营。 将士在统计顺利归来的人数,兴冲冲地禀报道:“将军,都回来,现在的年轻人果然厉害!” 弘桑笑着点了点头,唯有容祁一人默然不语地坐在那,墨黑的瞳仁被微光所迷,散发出一层漠然静谧的幽光,光芒黯然,眉间微微蹙起……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2章 弘桑大悦,正欲向容祁回禀此事,却发现容祁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知道自从那次山洞中顽疾发作,容祁的身子就一直没能调养回来,近来状况更是比以前还要糟糕许多,连用药都不知道加重了多少,唯恐出事,弘桑连忙命人去请军医,自己这方先行按住了容祁的腕寻脉。 容祁白着脸,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事。弘桑将军,派人进山谷看看。” 弘桑见容祁脸色不佳,本有怀疑,如今他这么说,顿时也变了脸色,连忙向容祁请罪,匆匆召来部下准备一队人马入谷察看。 容祁以不适之名先行离开,堪言摸不清容祁的脾气,只好满腹纠结地守在帐帘旁,看着自家殿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如往常那样伏案,神情平静,看得堪言更是不敢吭声了,可…… 砰的一声,是手侧滚烫的药汁被袖摆挥到翻倒,沾湿了卷轴,古籍上的字迹全都模糊了,容祁好似忽然回神,连忙放下了手中沾墨的笔欲救那卷古籍,不料笔落溅起的墨汁在他素净的衣袍下留下大大的痕迹,容祁顾不得墨汁沾上了衣衫,只急忙去救那卷古籍,却忘了古籍一端压着墨砚,砚台打翻,这下彻底将古籍上的字迹给覆盖上一层污渍了…… “殿,殿下……”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得极快,直把堪言看得目瞪口呆,沉稳又冷静的容祁哪里有这么狼狈和手忙脚乱的时候?堪言想帮忙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 容祁皱着眉皱了很久,终于还是认输一般双手一松,放弃了这越弄越糟糕的一切,有些无力地坐在那发愣,好似也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是如此心烦意乱,就连一件事也做不好。 堪言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祁,却忽然觉得此时的殿下比起那个沉稳从容就冷漠得不近人情的他比起来,更加真实,也更加让人感到安慰。 “殿下,还是去看看吧。”连堪言都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虽然弘桑将军已经派了人入谷,但到现在也没消息……” 容祁抬起头看了堪言一眼,就连堪言这样心眼粗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烦躁和不安吗? 默了默,容祁知道自己那副模样再怎么掩饰也是无用,薄唇紧抿,眼帘下垂,容祁终于低低地通过咽喉的震动发出了一声:“嗯。” 堪言见容祁狼狈的模样,连忙转身去找干净的衣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五大三粗的大汉子嘴里一刻也没消停,自言自语念道:“阿石绝对信得过,这小子到现在也还没回来,看来那个臭丫头应该不是逃跑了那么简单,说不定遇上了大麻烦,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猛兽叼到哪个角落当压寨小老婆了……咦?殿下,衣……衣衫,哎!殿下,您别急,等等我等等我。” …… 好在有堪言在,加之容祁身体虽虚弱,功夫却是了得,二人下到山谷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弘桑遣出的一队人马仍在搜查,见了容祁也是又惊又恐,不敢懈怠,容祁与堪言并未真的深入了崎岖的山道密林中查看,只因容祁行走只能靠力大无穷的堪言和这尊笨重的轮椅,行动实在不便。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士兵们还真找到了寥寥几个被困在山谷中的受伤的人,甚至有人找到了被打死的野兽的尸体,但这些人和尸体之中,唯独没有容祁想见的人。 眼见着又要入夜了,搜查会变得更加艰难,指挥将领好像也有收队撤退的意思,就连堪言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容祁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入夜的风大了起来,他衣袍上的墨迹好像也变得生动了起来,要生出了一层寒意,容祁的脸色也越加发白,嘴唇紧抿,眉间紧拧,时而以手抵住嘴角低咳起来,只怕又要受凉了。 “殿下,我看那丫头真吃不了苦跑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容祁不语,堪言试图去推动轮椅,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容祁终于开口了,好像压根没听到堪言刚才说的话:“堪言,推我从那里进去。” “那里?!”堪言看到容祁所指的是一道黑洞洞的山道,山道狭窄,荆棘丛生,连一个人都难以通过,为此没有人会从这里上去,堪言有些为难了:“殿下,还是俺堪言去瞧瞧,殿下在此等候吧。” “推我上去。”容祁紧皱着眉,也不知是太过急躁盲目一试,还是真的有所思虑。 堪言挠了挠头,一脸苦相:“我的爷,此道崎岖,就是堪言也不一定能顺利走上去,殿下的座椅要通过那,实在是不好办啊。” 容祁的轮椅要上去的确是不容易,堪言只怕那丛生的荆棘会让他受伤,堪言是百般不愿意的。 “那就背我上去。”容祁的语气坚定。 堪言只好将容祁背上,卖力地斩断荆棘,脚下根本无路,堪言走得很艰难,每一步却极其稳健,生怕出半点差错,天色越来越黑,路更是越来越难走,再不原路返回,只怕弘桑那把老骨头要火烧胡子杀来找人了,殿下倒是无事,他堪言就没那么走运了。 “殿下……” “等一下。”堪言正要开口劝容祁,却忽然被容祁打断,堪言心里一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容祁口气严肃,甚至还能听到喉咙口那微微发颤的情绪起伏:“那里,带我过去!” 只见前方一处陡坡下方,勉强能看到一道因寒冷微微颤动的娇小身躯,堪言也是一喜,连忙凑前了一段距离,一时又有些无措地东张西望,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地方能让自家殿下坐下。 “疼……”痛苦的呓语带着哭腔,让人心底一揪,真像玉蛮的性子啊,永远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容祁眉头一皱,命堪言将他放下,堪言无奈,只得照做,堪言扶着容祁站着,容祁双脚才刚着地,身体立即晃了晃,吓得堪言脸色铁青,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容祁低低闷哼了声,几乎是一瞬间,如无数根尖锐的冰针刺入的痛苦让他满头大汗,如此寒风呼啸,却已被冷汗湿身。 “殿下……”堪言忍不住唤出了声,心里像刀绞一般难受,看到容祁如此痛苦的模样,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想哭得很。 容祁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细细密密的冷汗如细雨落下,就连嘴唇也发白得很,他由堪言扶着,一步一步,像用尽全力从遥远的天际而来,脚下钻心的痛楚一次一次地提醒着他这段距离的遥远,从一个世界……迈入另一个世界的遥远……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代价,愿意迈过这段距离,从那个冷漠的世界里,走到她那里…… “殿下,够了够了,已经够远了……”堪言吓得魂飞魄散,他好像明白自家殿下执拗着要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走过去的原因,又好像根本无法理解他这个疯狂的行为,只希望自家殿下别走了,还是别走了,就这短短的几步,消耗的是殿下几乎全部的力气。 容祁忽然淡淡地勾起了唇,脸上有一瞬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嘴角的弧度,几乎要让日月失色,堪言看得愣住了,久久不能言语,容祁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堪言欲扶,却被容祁阻止了,他俯下身,潮湿的泥土沾染了他的衣袍,他将那个抽泣中胡言乱语的丫头冻得直发抖的身子拥进了怀里。 “我疼,容祁,玉蛮好疼,呜……”玉蛮是在做梦吗,梦到了他,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冻得发紫,遍体鳞伤,被他拥起的一瞬哭得更厉害了,委屈极了,像是在怨他…… “既然走了,为何要回来……”容祁痛心,就连揽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容祁,玉蛮好疼,不要赶玉蛮走,不要赶玉蛮走……”她呜呜低咽,疼得不行了,就无声地掉眼泪,真像是故意的,故意这样折腾他,也折腾她自己。 夜风呼啸,残月幽暗。 那清瘦的身体如此的单薄,却是她的一座大山,顶天立地,将天空撑得好高好高,她忘记了多少年来自己心心念念追寻的那道遥远的梦影,甚至忘了年幼的自己为何这样执著地记挂了这么多年,从狼的女儿,惦念到成为阿爹的女儿,昱哥哥,昱哥哥,昱哥哥,这三个字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呢。 可她其实记不得昱哥哥的模样的,甚至记不得昱哥哥为什么要走,他是不是说过长大后来接她呢,长大后是什么时候,昱哥哥是不是说过呢,她怎么都忘了,她只记得昱哥哥这三个字而已,这三个甚至是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学会写的字。 阿爹说,昱哥哥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名讳告诉她这个莽撞的野丫头,更甚至他的名字里根本没有昱字,只是为了敷衍她的,可她还是总愿意相信昱哥哥就是昱哥哥的。 可是现在,她好像做了对不起昱哥哥的事,因为她现在,好想好想,真的好想,好想容祁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3章 玉蛮醒来的时候,有人正仔细地给她穿上了衣服,身上的伤口真的很可怕,玉蛮这是第一次和猛虎肉搏,就是这样大胆的她也难免惊魂未定。 她怔怔地睁开眼睛,也不说话,为她穿好衣服的匈奴妇人起身端了装满血水的盆子出去,如今那盆子里的水擦洗出的血水已经算少了,玉蛮刚被救回来那天才叫可怕。 因着玉蛮没有吭声,这妇人也不知玉蛮醒了,端了盆就要出去。玉蛮认出了那匈奴妇人就是那日在高台上很有吓唬人的气势的大祭师仲母……大祭师? 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玉蛮的脑袋,是了,她一定是被人救了,她现在一定回到了军营里,救她的一定是容祁,可是容祁呢? 玉蛮身上还固定着板子,这会就突然不安分了起来,东张西望地,似要将这个本就不大的帐篷给看个底朝天,她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表情不由得一黯,泄了气蔫了下来,神色失望。 难道他仍然恼她吗? 出去了又回来的老妪仲母一进来便看到了玉蛮这丧气的模样,心中自是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玉蛮竟然这么快醒了:“别看了,这里只有仲母和你。” 玉蛮原先还有些怕那个神神呼呼的大祭司的,但现在她心情糟糕透了,哪还有工夫去害怕:“是你救了我吗?” “仲母一把年纪,哪里有本事翻山越岭把你这么重的孩子给背回来?”仲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玉蛮床旁,佝偻着背,就着灯光开始拾起缝补了一半还没制成衣服的虎皮:“可惜还没把虎养到最大最肥,皮也小,还差个袖子哩。” 玉蛮瞥了眼那块大虎皮,上面的窟窿眼让人看了便心生胆寒,正是与玉蛮扭打到一块的那只虎,玉蛮故意将自己的眼睛盯着仲母满是褶皱的脸,不去看那块皮,可她想到仲母的话,黯淡的双眼里便生出了一丝神采来,这精神的样子让仲母看了喜欢,脸上的褶皱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 “是容祁找到我的对吗?容祁呢?” 玉蛮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仲母脸上的皱纹,好像要把那皱纹看出花来,可仲母却专心致志地继续做她的衣衫:“救你的不是仲母,自然也不是殿下,殿下和仲母一样,怎么能翻山越岭找到你,还要把这么重的孩子带回来呢?救你的不是仲母,也不是殿下,只是恰好巡山的将士发现了你,你福大命大才保住了一命罢了。” 玉蛮果然还是失望了,眼眶一红,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要憋不住了。 “真的不是……我以为,不是在做梦……可是如果他一点也不关心玉蛮会不会死掉,为什么会有人找到我呢?而且……而且……”玉蛮撅着嘴,眼睛红红的。 而且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男孩子啊,只有容祁知道她是女孩子,一定是因为这样,大祭师仲母才会把她留在身边啊。如果是巡山的将士找到了她,为什么不把她交给军医,却要交给仲母呢? “原来你不感激仲母收留了你,还想着要让殿下收容你吗?可是殿下那样尊贵的人,你这汉人的孩子又怎么能见到他呢?那孩子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从小就是如此,他若不愿见你,你是见不到他的。”仲母还是专心地折腾着那块虎皮,连眼角都没抬:“你这小丫头果然没让仲母失望,仲母还以为要侍候你很久很久呢,你应该快些好起来,替仲母洗洗衣衫做做饭,干些粗活来报答仲母愿意收留你。” 说着,仲母手里的骨针一停,自言自语道:“可惜军中重地,也没个侍候人的丫头,仲母年纪大了,那些混小子也只能干干粗活,做饭的事可不拿手,他们做的东西都顶难吃。下次若是见了殿下,一定要和他抱怨抱怨。你也是个犟孩子,但是仲母喜欢有骨气的孩子,弄得自己差点连命都丢了也不肯退缩,说不定你能如愿以偿。但那肯定不是现在,天神可不会眷恋一个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孩子,只有英勇的人才能得到庇佑。不过不用多久,你一定又会活蹦乱跳了。” “真的吗?” “当然,牛脾气的人身体当然也跟牛一样壮。”仲母忽然把活计放下了,满是褶皱的嘴角神神秘秘地一抬:“没有大祭师不知道的事。” 玉蛮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神神秘秘的老妇人其实并不那么可怕。 仲母将灯吹熄了,又踱着那慢慢的步子走了出去,嘴里念叨着那块虎皮都让那些混小子给糟蹋了,好端端地穿出了那么些孔,难看得紧。这只老虎也真是可怜,好端端地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连皮毛都不漂亮了,做的衣服也不好看。 仲母打着灯,低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曾注意,差点被前面凭空多出的一堵墙给撞倒了,不禁哎哟了一声,拍着胸脯,等看清了没声没戏挡住自己路的人,脸上的褶皱子又立马多了几条:“唉唉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让人省心,连仲母这样的老婆子也要吓唬。你不是跟在那孩子身边的大高个?怎么不侍候你家的爷,来这找仲母这老婆子的麻烦来了。来了一个麻烦,还要再来一个,那孩子可欠着仲母呢。” 堪言悻悻地笑了笑,仲母不高兴,他也不敢顶嘴,只能耐着性子被老人家数落了大半个时辰,仲母累了,才大发慈悲地歇了口气,赏了堪言一句:“醒了醒了,你就这么去禀报你家那位爷吧,往后就别天天来了,老人家看得烦,眼不见为净。若真放心不下,就让你家那位爷自己来,仲母见着长得好看的,就不烦了。” 堪言又被满脸褶皱的仲母数落长得难看碍眼了,强忍着气,堪言心知自己这是替自家殿下遭罪呢,谁让那小白眼狼在仲母这呢,全赖仲母照料?有求于人,还不得让人嫌弃几句? 可自家殿下的心思他哪能猜得透呢,明明眼巴巴地把人给救回来了,还落得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的罪可不比那丫头少,如今却又不肯来见人家,谁知道殿下到底在起什么心思呢,可怜他堪言只得日日往这跑,仲母见了他也总没好脾气。 …… 玉蛮果然如仲母所料,身子比牛还壮,好得出乎人的意料,就是仲母见了,也不得不一日比一日笑得还要神秘。 入春了,漫长的冬季真的过去了,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了起来,玉蛮已经能勉强像往常那般活蹦乱跳,只是有时过了头,还是要吃些苦头。 但令仲母头疼的是,原来玉蛮这丫头可比那些混小子好不到哪去,她做的东西,就连牛都不爱吃。 仲母日日唉声叹气,还想着这丫头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自己就能享些口服…… 玉蛮见仲母吃不下去,也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连忙讨好道:“仲母,是不是玉蛮做得不好吃?可玉蛮已经照着仲母教的去做了,羊乳沸到七分热,便将烙饼沫和肉沫儿倒进去熬成糊……” “照这样下去,以后遭罪的是谁呢?”仲母嫌弃地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熬黑了的羊乳汤。 玉蛮也没敢抬头,她还没告诉仲母,那锅炉子太不经用了,这么容易就坏了,中间一个大大的窟窿把汤都漏光了,还好她发现得及时,要不仲母就要连一口黑乎乎的汤都要喝不上了。 仲母啧啧了两声,不愿去看那些东西了,嘴里念叨着:“看来天神是要用这碗汤来告诉我,太过自负的人一定会受到报应,这报应就是她所自负能够发生的奇迹变成空谈。玉蛮丫头是比不过那些女子的,虽然仲母不喜欢那些不讨人清静的女子,但比起笨手笨脚的玉蛮丫头,男人一定更喜欢那些能歌善舞,还能做得一手好食物的女子,就是在床上,那些女子也比玉蛮丫头要讨人欢心。” 这话把玉蛮都听糊涂了,仲母越发嫌弃地瞥了眼玉蛮,慢悠悠地直起佝偻的背站起来:“今晚那些漂亮女人,说不定其中一个就能靠着讨人欢心的皮囊和手艺一下子成为皇族的女人呢,天神不会无缘无故眷恋一个愚蠢的人……” “玉蛮才不愚蠢呢!” “容祁殿下早已年过二十,说什么也会在今夜决定下婚事的,单于大人决定要赐婚的事,怎么可能不发生呢?单于大人的眼光有时候是有些不大好的,那些漂亮的女人,仲母瞧着就不大喜欢……” “漂亮……漂亮才不好!谁还能比容祁漂亮吗?容祁看她们还不如对着铜镜看自己呢!”玉蛮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可仲母却自说自话,压根不理她。 “今夜那么多美艳的女子,总会有最杰出的一人将赐予容祁殿下的。瞧,今早的锣鼓就是为了今夜的喧嚣而敲响的啊。玉蛮丫头,你不必为了煮不好一锅羊乳汤而悔恨,因为今晚一定有比好吃好喝的更好玩的事……” 身旁一阵风卷过,仲母年纪大了,险些要站不稳,玉蛮头也不回地跑了,那身影真的比风还快啊,看来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呢。 仲母笑眯眯地抬起了神秘的嘴角,满是褶皱的眼角有一丝狡猾:“瞧,没有大祭师不知道的事。” 第104章 玉蛮看到军中多了好几处新的帐篷,时不时有士兵用大车推着一大坛一大坛的酒坛子经过,车身太重,木轮子都要陷入沙地里,推得十分吃力。 不仅有这么多酒,还有好多食物,宰杀好的牛羊都是整头整头地被推着走,还有许多鲜美的瓜果。 “告诉阿伊玛,她那样争强好胜,是不道德的,姐妹们可都对她生满了怨气。” “可她一直都是这样,你瞧,那条红色的面纱,说好了大家公平竞争,谁出的钱多就是谁的,可她却背着我们偷偷将它买下了。” 玉蛮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一处帐篷之后,只伸出了个脑袋偷偷往外看,只见两名戴着面纱光着脚的少女正说着话从她面前经过,衣裙是飘逸的纱布,贴在身上,看上去婀娜多姿,漂亮极了,她们经过时,带动了一阵浓郁的脂粉香直钻入鼻子里,让玉蛮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在那二人已经走远,并没有发现躲在帐篷后面的玉蛮。 直到那二人走远了,玉蛮才走了出来,鼻子还是直痒痒,看那二人穿的裙子,好像是楼兰国的女子所作的打扮,两人的对话却是生硬的匈奴语。玉蛮想起来了,当她还在乌孙的时候,有时也听到别人在讨论政事,听说短短时间内,匈奴铁骑已经几乎踏平漠北,许多像楼兰这样的小国都已经臣服于匈奴人,匈奴单于统治严厉,甚至要求这些西域附属国的国民都必须年年向匈奴进贡,还要求贵族家的子女与匈奴人联姻,除此之外,他们也必须在重要的场合说匈奴语不可。 “快点快点,别磨蹭了,动作都快点,大人们怪罪下来谁来担?” 似乎是到了守卫士兵们换班的时间了,玉蛮吓了一大跳,赶紧钻进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座帐篷里,她是有些怕被人发现的,因为仲母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她擅入军营可不是小事,被抓到了可要掉脑袋了,到时候就是仲母也不能偏袒她。[]仲母虽是个古怪的老人,可玉蛮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受人尊敬的大祭师脸上不好看。 等她钻进了那座帐篷中,才发觉帐篷里的脂粉气比刚才更加浓烈,玉蛮喷嚏打个不停,呛得直流眼泪,不仅如此,帐篷里还到处都扔满了色彩斑斓的漂亮的衣裙还有面纱头饰,看出来这里一定是女人的帐篷,在此之前这里一定像打过一场战似的,极力把自己打扮成最漂亮的女人。 玉蛮脑瓜子一灵光,再钻出来时竟和刚才走过的那两个楼兰女子的打扮有些相似,面纱之下的玉蛮仍在不停地打喷嚏,面纱撩动,裙摆飘扬,除却玉蛮脚下那双小胡靴有些不伦不类之外,还真有些让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阿伊玛她们早就走了,你怎么才出来。” “快跟我们过去,若是出了岔子,我们可都要完蛋了。” 玉蛮才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就被两个好心的楼兰少女急急忙忙地半拉半拽地带走了,她们看上去也是来迟了,跑得有些焦急,玉蛮没法子,只好跟着跑。 等到了宴席之上,玉蛮才知原来军中多了这么多女子,都是西域诸国奉上的漂亮女人,她们今日可要在宴席上献舞,但和那些身分卑贱的舞妓不同,这些女子似乎都是国中贵族的女子,他们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姊妹能够成为匈奴的皇族看上的女人,她们若是能够用自己的姿色而受到关注,那将是天大的好事。 宴席之上,果然有不少来自那些臣服于匈奴的小国的使者,他们极尽所能地讨好这个驰骋漠北的霸主之国,甚至不惜贡献出自己的子女手足。 宴上觥筹交错,人们谈笑风生,就连一向严肃的弘桑大将军的脸上也不免有了些笑容,烤肉的香味混合着浓郁的酒香飘来,被风吹淡的胭脂香竟然也变得好闻了不少。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宴席上忽然一阵欢呼声和口哨声,然后就响起了阵阵有节奏的鼓点,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乐声骤起,绚丽的舞者从十八个胡旋舞跳了进来,这大概是其中某一个小国的公主吧,毕竟身分高贵,不比那些火辣奔放的舞女,跳起来时总是有些羞怯,但那纷飞的裙摆和婀娜的身段,还是让人叫好不已。 有了这个开头,便又是一场争奇斗艳,那些美丽的少女极尽全力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流连在她们之间,吹口哨的声音更是肆无忌惮,军中的男人每夜凑到一块就讲荤段子,现在真的见到了这么多女人,还不得乐疯了? 玉蛮鄙夷地撇了撇嘴,那双眼睛可没功夫在这些漂亮女人身上转,胸那么大有什么好呢,跑起来不重吗?腰那么细要做什么呢?万一和别人打架,不是一不小心就断了吗?会跳舞又是有什么用呢,打架可管不了动作漂不漂亮,会不会那十八个胡旋呢。 玉蛮心里不高兴,就是不高兴,那双眼睛也一眼就看到了了主位之上俊美优雅的容祁,他淡淡抬唇,偶尔饮酒,眼神深邃,容貌英俊,在那些虎背熊腰又色眯眯的将士们和吓人的弘桑大将军之间,容祁看上去虽冷漠,却还是那么地耀眼,让人想不看他都难。 在看容祁的好像也真不止玉蛮一个人,美艳的女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奔放的舞姿火辣而又性感,那名戴着镶嵌着美丽的宝石的红色面纱的女子在这么多女子中的身段看起来是最高条的一个,腰也最细,胸也最大,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如水波潋滟,千转百回,有时应舞动的弧度太大了,风把面纱的一角掀起,立体的五官红艳的唇当真让人惊鸿一瞥,那女子一笑,眼睛真的在看容祁! 玉蛮的脑袋里萌生了一个念头,这个人一定就是她们说的阿依玛! 这名叫做阿依玛的女子跳着舞,来到了容祁面前,步伐变慢,最后停了下来,从侍者手中接过了一杯酒,以优美的姿势单膝跪在了容祁面前,双手抬起,酒杯也停在了容祁的面前,面纱虽遮盖好了,可那双眼睛却似蕴含千言万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玉蛮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可这个女子一在容祁面前跪下,所有人就沸腾了起来,看热闹的也有,起哄的也有,喧闹一片,像是带了个头,没一会儿几乎所有热舞的女郎都已经以同样的姿势跪在了容祁面前。 容祁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表情依旧温和,嘴角淡笑,眼神却漠然罢了。 玉蛮腮帮子一鼓,忽然满肚子气,不是说军中不能有女人吗,为什么她却看到了那么多人,还都是漂亮女人! 玉蛮气急,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气呼呼跑了上去,夺过一杯酒就学着那些女子的样子跪在了容祁的面前,玉蛮的粗鲁让人意外,也让不少险些被玉蛮推倒的女子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可玉蛮才不理会,她虽有面纱,但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简直跟要喷火似的,举着酒杯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容祁。 身侧的阿依玛对于玉蛮这样莽撞的出现也有些意外,但她也只是扫了玉蛮一眼,笑意不变,好像看到这个莽撞的人是玉蛮这样姿色的女子之后就完全放心了一样,连那美丽的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容祁微微蹙眉,眼睛虽没在看玉蛮但却好像已经知道是她了一般。 众人对于忽然蹿出的奇怪女子也感到一阵新奇,容祁不语,玉蛮的手好像还比别人举得更高一些,简直要把那杯酒倒到容祁身上不可了,可容祁还是没有看玉蛮,反而直接从和玉蛮一同跪在最前方的阿依玛手中接过了那杯酒,果然,酒杯被容祁接过,阿依玛就立即一阵欣喜,那样的喜悦,就是面纱也掩饰不了,身后的女子一阵失望,玉蛮甚至还听到了极其小声地啜泣声。 容祁接过了酒杯,但却没有喝,只是淡漠地放在了自己面前,那女子拜谢之后,所有人都退了回去,继续热舞。 玉蛮的呼吸越来越大,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已经气得不行了,容祁也没看她,只当作自己面前根本没有跪着这个人似的,反而是所有人都好奇不已地朝玉蛮这瞥来,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就连那火辣的舞蹈都不看了。 玉蛮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个动作和那杯酒是什么意思,可容祁为什么要接过阿依玛的酒不接她的酒杯呢? 哼了一声,玉蛮丢了僵卧在手中的酒杯,站起来就跑,心中的委屈一阵盖过一阵,脸色难看极了,她心里很不高兴,不高兴极了。 前所未有的剧烈恼怒像点燃了一蹿小火苗,小火苗肆无忌惮地从腹部丹田往上蹿,玉蛮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坠痛,痛得跟整个肚子都绞到一块了一样,她的脸色一白,还挂着雾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阵茫然,下身忽然热流淌过,隐隐有血腥味冒出,鲜红的血渍染红了裙摆,把玉蛮都吓傻了,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怎么会突然流血了呢?难道是气出内伤了? 第105章 玉蛮心意(1) 因着先前换了一身浅色纱裙,玉蛮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看,简直吓得半死,裙子的屁股处染了一大朵红色的花,哪里是花,那是血啊! 玉蛮想起仲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大难不死一次是运气,大难不死第二次是命硬,事不过三,天神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任何人的”,之前仲母说这话是为了吓唬玉蛮,哪有小姑娘家家不好好学学做饭讨男人欢心,反倒成天喊打喊杀不安生的?可现在玉蛮想起这句话简直是五雷轰顶,吓得不行,这回自己一定要死了! 玉蛮心里原本还是恼容祁的,可人之将死,哪里还有功夫恼这恼那的呢,哇的一声,玉蛮什么都顾不得想,悲戚得嚎啕大哭,白着脸跑回去一头扎进了容祁怀里,事发突然,甚至没有人来得及拦住她,等到有人反应过来要拿她,却见就连殿下的侍卫堪言大人都没动作,反而故意瞥开眼睛假装没看见,一下子众人也蒙了,只是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甚至还存了些暧昧的心思,纷纷猜想这女子倒地什么来历。[] 容祁也是一蒙,大概是没想到玉蛮会突然朝自己扑进来,可见玉蛮浑身抖得厉害,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脸上那面纱早不知道丢哪去了,只有一张恐惧又悲戚到了极点的脸,可怜得紧,看得容祁心底一阵发紧,心疼不已,原先存在心底的那点小念想也顾不得了,在她面前要多艰难才能做到的漠不关心也一下土崩瓦解。 “呜呜呜,容祁,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玉蛮因为紧张,更加觉得小腹坠痛得厉害,脸白得可怕,就连说话时的嘴唇都在哆嗦,浑身乏力起来,眼泪汹涌,在容祁面前就像一个完全没有防备的孩子,所有的恐惧和心思都藏不住,甚至要像一缸水一样尽数倒出来,她紧紧抱着容祁的腰,把自己紧紧塞进容祁怀里,掉出来的滚烫的眼泪似要灼伤了他。 “容祁,如果玉蛮死了,你一定不要难过,不不不,你要难过,你不能不难过,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太难过,玉蛮不能再找龙须草了,容祁你一定要好好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下辈子玉蛮再也不惹你恼怒了,一定乖乖的,你……呜……其实我……” 娇弱又恐惧得厉害的身子缩在他怀里,这个小小的身子里,盛满了对他的依赖,容祁僵着身子,根本狠不下心来推开玉蛮,一向沉稳冷静的容祁,经玉蛮这么一闹,竟然也有些慌了。 玉蛮这一哭,本就身子虚,竟然一下子发昏过去了,一半是真的身子虚,多半还是被自己给吓的。 容祁连忙捞住了玉蛮,把她给抱了起来,若是玉蛮此刻还清醒着,一定能看到他的眼神里盛满的慌乱和关切,容祁的身体也不好,玉蛮这几个月因受伤又被养得发重,容祁把她抱起来简直是十分吃力的,他沉了脸,脸上那镇定是他的保护色,可紧紧箍着玉蛮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思,那样紧,紧得好似已经使出了一生的力气,指尖发抖,抖得厉害,而这小秘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祁命堪言去请仲母,堪言不放心,命人连忙去将仲母请来,自己则立即推着自家殿下回帐,一路上殿下都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神情也几乎是冷凝的,可堪言却知道这丫头若是出了事,全天底下最伤心的恐怕就是他家殿下了。 殿下的漠不关心是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他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今日睡下了,明日会不会醒来,可这丫头却是殿下的命啊! …… 仲母是让人给请来了,给玉蛮看病的时候连容祁也给赶出去了,说是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万一弄出个人命,也别让晦气染了殿下身。(.)容祁性子虽冷,却也固执,仲母使了脾气,说是要甩手走人,容祁才不得不将玉蛮单留下给仲母,任堪言将他推了出去。 容祁在帐外等着,堪言劝他到别处帐篷等他也不听,神色冷凝,当真被刚才玉蛮胡言乱语的模样吓得不轻,容祁担心玉蛮重伤未愈,这丫头平时就毛毛躁躁安静不下来,只怕是没有好好听话将身子养好,也担心是仲母有意瞒他…… 此刻容祁只觉得心烦意乱,平日冷静缜密的思绪早已纷乱,久不见仲母出来,容祁心中更是焦急,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那双不安的双手时而交握,时而松开,神情冷凝,竟比从前还要难以接近了几分。 堪言看得焦急,心中也是不明所以,前些日子去打听,仲母的确是说过那丫头的身体壮如牛,好得很,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出了这等事? 不知过了多久,仲母终于缓慢地从里面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神神秘秘的,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帐帘掀开垂下的动静,容祁背脊一挺,神色微敛,转过轮椅朝仲母而去:“大祭师……” “容祁殿下。”仲母轻咳了两声,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微微点头算作行礼,然后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把脖子伸得老长的堪言,最后干脆对容祁道了一声“仲母失礼了”便弯下身凑到容祁耳侧神神秘秘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见仲母话毕,容祁的肤色本来就白,此刻竟然直接从脖颈向上的耳根子都在慢慢转红,仲母只当没看见,脸色颇为严肃地又交代了容祁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请辞了。 堪言听不懂仲母说的那些“忌冷”,“秽物”又是什么意思,见仲母要走,赶忙追了上去没完没了地问道:“大祭师,这意思,那丫头到底是死不了还是活不了了?” 仲母嫌堪言烦,打发了两句就自个走了,嘴里还神秘兮兮地念叨着:“没有大祭师不知道的事……” 堪言又转回去欲问自家殿下,却见殿下神色好似比刚才还要恍惚,面色也古怪得很,堪言还没开口,就已经被自家殿下打发走了。 容祁有些犹豫,在帐外沉默了半晌,但最终还是进去了。 玉蛮此刻已经醒了,大概也知道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此刻见容祁进来,脸色也使刷地一下就涨红了,心虚不已地不敢光明正大拿眼去看容祁,可又耐不住自己想要看容祁的心思,一时间气氛竟然也有些尴尬起来。 容祁绷着一张脸,却仍难掩耳根子后未褪下的红,他让自己显得很自然,态度甚至比平时还要冷漠几分,语气只如同在与弘桑将军他们谈论军事时那般公事公办,将女子初来葵水与如何用月事带的事说了一遍。 玉蛮听得脸红红的,拽着自己的衣服揪成了麻花,好几次偷偷拿眼去看容祁,只见容祁虽强作镇定,但说这些事的时候,面色还是古怪得很,甚至不愿意正着身子看她。 玉蛮原本还有些害臊的,可见容祁似乎比自己还要害臊一些,脸皮一下子也厚了起来,容祁的声音好好听啊,她都不记得容祁有多久没有用这样好听的声音与自己说话,玉蛮听着容祁的话,眼睛盯着他启和说话的嘴唇,越看越入迷,神情还有些痴呆,可容祁到底说了些什么,正经的玉蛮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容祁本就有些不自然,女子的事他本就陌生,仲母于他耳边一阵嘱咐,只让他坐立难安,原想改日再让仲母亲自与玉蛮说这些女儿家的事,可思量再三,竟也还是不放心,不得不如此刻这般苦口婆心事无巨细一一向玉蛮说了一番。他本就觉得说这些让他无所适从,又被玉蛮这么眼巴巴地盯着,终于是耳后全红,不得不停下来:“方才说的,你记住了?” 玉蛮这才回神,心虚地摇了摇头,没敢告诉容祁自己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光看着他的模样听着他说话就已经入迷了。 容祁心中又气又恼,玉蛮的脾气他一贯清楚,粗心大意,更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别人说的话更是左耳进右耳出,就是担心如此,他才不得不亲自与她费这般唇舌,可竟还是一句也没上心。 容祁只觉得被玉蛮盯得要失了方寸,只得让自己侧了个身,拿侧脸对着玉蛮,神色也冷了下来,转身要出去:“罢了,今夜你且留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我让仲母接你回去。待你身体好了……”容祁顿了顿,终于还是继续说下去:“你便走吧。” 说罢,容祁不愿再多留,竟是要走,玉蛮急上心头,连鞋也不穿,慌手慌脚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慌得差点没踩稳,连忙拽住容祁的袖子拦住了他:“不准走不准走,我不让你走!” 容祁身子微僵,玉蛮因初来葵水又受了凉,腹痛如绞肉,脸色白得很,身子也虚,容祁不敢轻易甩开她,只得僵着身子不说话,可路被玉蛮拦住了,到底是出不去。 玉蛮倔强霸道得很:“我不让你走,你就是不能走!” 容祁气极反笑:“好,好,我双腿残疾,如同废人,你想拦便拦着,我自然走不了。” 玉蛮一愣,心中悔恨,可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只是……只是不想让容祁走…… 第106章 最爱亲嘴和生狼崽 玉蛮急眼了,竟然眼眶一红,哇哇大哭,只松开拽着容祁的手,站在那委屈极了。 容祁看玉蛮这难过的模样,也真是前所未有,心中也有些懊恼,他何曾将自己的坏心情迁怒于人,当真是被玉蛮逼急了,口不择言,她难过,最不好过的还不是自己? 玉蛮偷偷抬眼,容祁虽没有说什么,可他到底是没甩开自己也没有就这么走了,玉蛮心下一喜,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去拉容祁的手:“你是不是还恼我?从前是玉蛮不懂事,弃你一人在山洞里不是真的不关心你死活的,其实我……你以前说过要将我留在身边,不会赶我走,现在……这话还作数吗?” 玉蛮有些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从前说的话做的事定是寒了容祁的心,如果换了她,一定不会原谅容祁,那容祁又会原谅自己吗? 容祁目光复杂,却久久沉默,玉蛮心里焦急,可又恼自己嘴笨,死活不知道该怎么对容祁说,她想他,真的好想他啊。 “既然走了,何苦要回来。”良久,容祁终是叹气,微微别开了眼光,只因他那冷漠的眼睛,只要对上了玉蛮,无论如何是无法绝了轻易的,越是看着她,他就越是心中苦涩。 玉蛮以为容祁只单单是问她在宴上时明明气急败坏而走了为什么又跑回来:“因为容祁你在这里啊!玉蛮……玉蛮见到血……我也不知道,我害怕……就是想要找你,玉蛮临死前就是想再看看你……” “玉蛮!”容祁听到玉蛮这丫头胡乱把“死”字挂在嘴边,这个与他纠缠不清了一辈子的字眼,他自己就从未在意过,但从玉蛮嘴里说出来,如今却让他煞白了脸,他对这个字眼的敏感,如同触到了痛处。 好像玉蛮真的只是这么说一说,就会死去一般,容祁心底没来由地一空,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字眼。 玉蛮被容祁吓到了,容祁自知失态,神色一缓,好似极力隐忍一般,将那情绪深深地按压了下去,声音低哑,不带半分个人情绪,倒像是与自己无关,只是在苦口婆心地将道理说予她听一般:“你来找我,并不是你心中有我,只是习惯了有麻烦时我来替你收拾,就像你犯了错会想到你阿爹,是么?” “不是的!”玉蛮见到容祁那死寂的眼神,心底一阵恐慌:“我想和容祁你一直在一块,我喜欢容祁!” 容祁微怔,眼神却是黯然,嘴角牵起了一抹讽笑与自嘲,这笑容却让人看了悲戚:“因为同情吗?” 玉蛮心中的委屈一古脑地倒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滚烫的液体一颗颗砸在容祁的颈窝里,扑在容祁怀里死活不肯放手,撒野一样闹着脾气,她真的是憋坏了,竟忘了容祁的身子一向不好,那双手满含着自己的怨气和委屈一下一下地砸着打着容祁的背:“才不是才不是!你不要我!你就是不想要我!我早知道你恼我!你看到我疼,我快要死了,我心里想着你,可你不心疼,你不在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要我,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我了,你讨厌我!你讨厌玉蛮!” “玉蛮……”玉蛮力气大,打人那是一下一下都打在了实处,可容祁却感不到半分疼痛,只觉得那一下下似打倒了他的心里,击垮他仅剩的那点理智和狠心。 玉蛮觉得前所未有的恼怒,她忽然像小野兽一般用嘴贴住了容祁的嘴,又啃又咬,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嵌入唇的贴合中,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怎么只许他不经过她同意就亲她,本来她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难过痛苦的,本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凭什么就许他亲她,将她逼到了如今这境地,他让她想他了,喜欢他,爱他,可他又不要她,总要把她推得远远的! 怎么只许他这样,怎么只许他这样! 容祁愕然地怔了好一会儿,随即眼光终是一沉,匿在了迷雾里,他的唇很冷,轻轻地初探,辗转缠绵,玉蛮身上那清爽的阳光味只有靠得这样近才能感知得那样清晰,好似将一层层冰川融化,意外地甘美,让人有些沉醉。 玉蛮也愣住了,黑瞳睁的极大,盯得容祁恍然回神,苍白的脸上涌上了酡红,被玉蛮看得极其不自然。 离了玉蛮的唇,他轻轻地拥住了她,这温柔的一个反吻竟然一下子就将这暴怒的小野兽给安抚住了。 玉蛮傻乎乎地将脸埋在容祁怀里,愣了好半天,才终于知道要害羞了,悄悄扯了扯容祁胸前的衣衫:“这样是不是就是不讨厌玉蛮的意思了?是答应要和玉蛮在一起了吗?以后可以亲嘴吗,可以生小狼崽吗?” 容祁一向知道玉蛮这丫头傻乎乎的,说话也直,但猝不及防地听到她这样露骨的话,耳根子竟然还是涨红,容祁的肤色本就白,这一红,想掩也掩不住。 没得到容祁的回答,玉蛮一头雾水地抬起脑袋看她,她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一片,只因刚才哭得太凶了,嘴唇也红肿一片,是方才亲得太凶了,但脸上的欣喜却是藏不住的,脸颊通红,是少女的羞怯:“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对吗?往后……我们可以……是银翘说的,真的,她说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可以亲嘴生娃娃……” 玉蛮刚才是得意忘形了,但现下竟然也脸红得不行,又有些害怕自己说错话了,可她本来就嘴笨,她就是喜欢和容祁亲嘴啊。 容祁的唇角的弧度很温柔,似还有些无奈,可这样的温柔还是让人看得揪心,只因他眼里,好像始终有一团冰凉的雾气迷茫,掩着一丝隐忧。 玉蛮看懂了,脸上的笑容不禁还是有些微僵,还是恼她吗? 容祁却是淡淡弯唇,将眼中的那些阴霾深深掩去,一声轻叹,叹息中有欣喜,有甜蜜,也有浓浓的无奈与担忧:“我在一日,必会将你今后的一生牵绊在心,日后即使我不在了……” 玉蛮听不懂,但这话让人听了难过,她本就要和容祁一生一世在一起啊,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在,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疏离她,不愿意让她接近吗? 容祁嘴上忽然停住了,眼神也忽然清明了起来,没有继续刚才的话,只是笑:“我本是为你打算,却不料还是个自私之人,开始贪恋起当下的日子来,反倒误了你。你日后若是怨我,只须记挂在心里,百年之后,再来找我算帐,可好?往后的日子,你若愿意陪我,我自当心中欢喜,那就足够了。” 像是孩子一般的无措,容祁的心思一向深如海,哪曾像这样无措过,黯淡冰凉的眼瞳里,有一道碎光闪过,闪烁着期冀。 玉蛮忽然有些恼:“不行不行,你说了不丢下我的,还要亲嘴,要生小狼崽的。” 玉蛮总把亲嘴和生小狼崽挂在嘴边,将容祁闹了个大脸红,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是满脸通红,可又跟容祁堵着气,那臊人的话偏又不得不这么凶巴巴地吼出来。 容祁失笑,知道和玉蛮是说不清道理的,只好哄她。 他本是对自己的身子没有信心,怕耽误了她,心中本就有忧,被玉蛮这么一搅和,心情竟反倒好了一些。和玉蛮这样单纯的人相处,他时常也觉得自己也变得简单了起来,不必在刀锋上舔血,不必思虑那些尔虞我诈的事,甚至不必想着该如何斟酌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玉蛮被容祁哄得心中发暖,可又突然想到了先前容祁不要她的酒,反倒要了阿依玛的酒的事,再想起大祭师仲母那似有若无的几句煽风点火的话,一下子又想起要算帐来。 玉蛮是典型地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先前在容祁面前那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早已经不复返了,此刻突然凶悍的脾气才像是真正的她,像只野蛮又单纯的小野兽一般,气呼呼地撅起了嘴:“你要了阿依玛的酒,是不是看阿依玛漂亮,胸前的两个东西又大,屁股也俏,腰也细,我看到了他们都色迷迷地盯着她瞧,你是不是也喜欢看她,所以才要她的酒。” 容祁哪里能料到玉蛮会提起这一茬,面色忽然有些尴尬,耳根仍然微红,玉蛮就坐在她怀里,晶亮的眼睛带着恼意瞪着她,嘴巴撅得高高的,满是委屈和不满。 “我就知道,仲母说你要娶媳妇,你先前恼玉蛮,一定是看上了阿依玛。” “你如何知道我看上了她?”容祁连那女子的模样都不记得,哪里会记得谁是阿依玛,况且那杯酒他也委实没有喝下去。 “那你就是看不上玉蛮。”玉蛮也是知道容祁脾气好,这才越来越霸道起来:“玉蛮前面没她大,屁股没她俏,腰也没她细……” 容祁想点头,却见玉蛮是真的在意这事,顿时哭笑不得起来,这才不得不微微正色,数落玉蛮今晚胡乱搅和的事,向她解释道:“我何曾告诉你要娶媳妇的是我?” 他还未曾教训这丫头胡乱掺和的事,那阿依玛的酒他的确是接了,这女子也的确是今夜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她也的确是即将拥有尊贵无比的身份,但却不是要做他的女人,不过是要献给墨折的女人罢了,玉蛮这丫头要捣乱,难不成他还能接了她的酒不成? “况且我这副残废之躯,也只有你看得上我。” 容祁的一句话把玉蛮哄了个脸通红。 第107章 墨折对容祁的觊觎 玉蛮听说了匈奴单于王墨折寿辰,容祁将往单于庭奉献寿礼之后,吵着要跟去。仲母说,就算这一回那阿依玛不是容祁要娶的媳妇,但容祁早已到了该娶正妃的年龄,又是先单于唯一尚存子嗣,于情于理,身为容祁皇叔的墨折也都会把女人塞给容祁为他赐婚。 玉蛮本来就对墨折二字十分敏感和排斥,一旦和容祁扯上关系,自然像只护犊的母狼,非跟着去不可。容祁拗不过她,只得应允了。 前往单于庭之时,弘桑见到躲在容祁身后的玉蛮,这丫头探头探脑的,鬼祟得很,弘桑双眼微眯,好像早有所料似的,一点也不意外。玉蛮却有些心虚,容祁虽不恼她了,可她心中担心他们仍旧恼她,就如这些天来,堪言见了她也总拿鼻孔瞧人,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她说。 “躲躲藏藏做什么,仔细被人当作了细作,吊起来拷打!”堪言冷嘲热讽地哼了声,这是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玉蛮知道堪言是故意拿“细作”二字来讽刺她,匈奴乌孙两军交战,她却临阵倒戈,放走了那乌孙皇子,最后叛逃。容祁虽下令封锁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从前但凡与玉蛮有几分交情的匈奴将士岂能不知道玉蛮叛变之事? 弘桑大将军也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玉蛮这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严厉的老将军实在是高深得很,既没把她当回事,也没对她摆出任何脸色,只当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让玉蛮实在猜不出这老头的心思,只得更加心虚了。 容祁在袖摆悄悄握了握玉蛮的手,他还是那样温润如玉,但却是不怒而威,只淡淡对弘桑道:“既已准备好,启程吧。” “是。”弘桑下令启程,堪言将自家殿下送上了马车,玉蛮自然是跟在容祁身边了,堪言对玉蛮还有气,但有容祁护短,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只在容祁看不到的时候悄悄拿眼瞪玉蛮。 …… 抵达单于庭时,阿依玛对容祁行了个礼,她依旧蒙着面纱,穿着美丽的衣裙,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狭长而动人,眼波流转,水光潋滟,一颦一笑都好似带了一股奇妙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的眼睛里。 这是玉蛮第二次见到阿依玛,这个美丽的女子忽然朝玉蛮这看了过来,透彻得好像可以把人看穿一般,又满含深意,一点也不像那夜舞蹈献酒时那般娇媚鲜艳,反而让玉蛮心里一跳,说不出的紧张起来,心中又有些恼,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 “请容阿依玛以部族之礼向殿下表示诚挚的感恩。”阿依玛在容祁的轮椅前单膝跪了下来,眼角含笑。 玉蛮就站在容祁身旁,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容祁要真敢怎么着,她就能马上扑上去咬容祁似的。 容祁唇角淡淡抬起,算作默许,阿依玛一笑,捧起容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然后低头一吻,又用古老的部族的语言说了些玉蛮听不懂的话,然后才恭敬地行礼起身。 玉蛮看到容祁那修长的手被阿依玛捧着贴到了心口,恼得都快炸开了,阿依玛退后的时候好似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玉蛮,那眼光,就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你既喜欢她,做什么还把她送人,反正你们的单于有那么多女人。”玉蛮满嘴酸味,嘀嘀咕咕地还有些委屈。 容祁哭笑不得,他何时说过自己喜欢那个女子了? 阿依玛向容祁行过了礼,又去向弘桑大将军行礼。弘桑还是那样绷着一张脸,看上去严厉又古板,但却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十三殿下与弘桑大将军抵达单于庭,立即就有单于庭的侍从前来迎他们,按单于庭的规矩,所有人都卸下了兵器才能入内,就连玉蛮那小小的金色匕首也不例外。为此玉蛮还好大不乐意,容祁嘴角含笑,在玉蛮脸颊上偷偷亲了口,趁着玉蛮发怔之际,才半哄半骗地让玉蛮乖乖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匕首。 夜里摆宴,容祁果然将那让男人看了都色迷迷盯着瞧的阿依玛送给了墨折,在匈奴,将奴隶和女人当作牲畜或是礼物一样相互赠送本就是件极为常见的事 看着阿依玛一首九旋胡舞跳毕,果真千娇百媚,墨折大悦,将阿依玛揽入了怀中,旁若无人地与她亲热了起来,大手探近阿依玛的衣摆里,阿依玛立即红了脸,她那脸一红,更显得国色天香。 玉蛮怔怔地看着墨折怀里的阿依玛,自打见到了这个女子,她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那阿依玛取了面纱,玉蛮忽然浑身一震,彻底呆在了当场…… 除却那双眼睛远不及容祁那般冷漠深邃,美丽至极的阿依玛,竟与容祁有那七八分相似…… 手上忽然一暖,是玉蛮的手被容祁握在了掌心中,玉蛮呆呆地偏过头去看容祁,容祁并未在看她,他依旧神情淡漠,另一只手执着酒杯,只浅浅一饮,可玉蛮的手却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好似在安抚她,又好似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柔情。 “容祁……”玉蛮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嘴角高高一扬,又笑嘻嘻地在容奇身边坐了下来,抓了肉就塞到了自己嘴里。 如今的玉蛮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竟已不再是当初那般年幼无知,她好似忽然有些明白容祁将阿依玛送给墨折的用意,又好像不明白,这中间的感觉太复杂了,她也说不清楚。可她信容祁,无论容祁要做什么,她都愿意和他站在一起,一点也不害怕。这世间的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玉蛮的这点神情变化哪能逃得过弘桑的眼睛,老将军忽然微微抬唇,将视线从玉蛮身上挪开了。属于容祁大人的东西,迟早是要拿回来的,这丫头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算太笨,只要这个丫头不会成为殿下身旁的一颗愚蠢的绊脚石,弘桑对玉蛮本就不算多大恶意,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她。 “容祁,孤近日得了一件好东西,或许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今日的墨折一身墨袍,他神情倨傲,嘴角牵起一抹笑,眼光讳莫如深,让人看了只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徒增寒意。 阿依玛依偎在墨折怀里,拨了一颗葡萄送入了墨折嘴中,磨折好似对这个礼物十分满意,但看向容祁的目光竟然愈发炙热和明目张胆起来。 容祁只当看不见,淡笑道:“多谢单于记挂,容祁只得清酒一杯回敬。” 墨折抚掌大笑,一派闲适,优雅笑容里带着一点促狭,眼神却唯独只有寒意:“你身子不好,酒便罢了。你身旁那丫头却该敬孤这杯酒。” 容祁蓦然皱眉,玉蛮听到了墨折说的是自己,却也不怕,捧了杯酒就要起来。她虽恼,但也觉得墨折这话没说错,容祁的身子不好,怎能饮酒,若要让容祁陪那个大坏蛋饮酒,那还不如她喝呢!她敬那大坏蛋酒,心里就祝他早死惨死永不超生! 玉蛮莽撞,起来就要迈出去,容祁蹙眉,按住了她的一只手才把这冒失的丫头给拦住了,玉蛮有些不满,撅起嘴直看容祁,好像十分不满容祁如此小看了自己,她还怕墨折那个大坏蛋不成? 见玉蛮固执,沉默了半晌,容祁终于还是缓缓叹了口气,只叮嘱道:“喝了这杯就回来,不要胡闹。” 玉蛮嗯了一声,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有模有样地举好了杯,刚要说话,就已经被墨折打断了:“你既敬孤酒,何故站得这么远。过来。” 玉蛮将酒敬到了墨折面前,墨折笑了笑,接过了玉蛮的酒,揽着阿依玛的手忽然松开了,将玉蛮的下巴一捏,稍稍用力便将她给拉了过来。 玉蛮瞪着眼,墨折却笑了,俯下身,将脸凑了上去,就在这一瞬间,眼神忽然一暗,阴戾了下来,似无数冰针刺穿了玉蛮浑身,让人胆战心惊,但即便如此,墨折的嘴角依然含笑,这样的男人,可怕极了。 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我应该说过的吧,不要再在容祁面前晃来晃去。” 他手上用力,玉蛮只听到嘎嘣一声,竟是被他捏得下颚脱臼,疼得她整张脸霎时间白了,却因为下颚被墨折捏在手里,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疼得直抽冷气。 墨折冷笑了一声,看玉蛮的眼神竟当真是刺骨寒意,带着厌恶:“不要再玩弄那家伙了。” 这个女人,他实在看不出她哪点好,却有本事将容祁那家伙玩弄得团团转。连他都不曾舍得伤他半分,就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轻易就这么践踏了他都舍不得践踏的人。 但凡想到那个漫长的冬季,多少次听闻容祁就这么要去了,那张美丽的面庞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些竟然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一想到如此,墨折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杀意弥漫,坐在墨折身旁的阿依玛一惊,连忙将自己的身躯靠了上去,娇笑道:“尊敬的单于大人,对女人,可不能这么粗鲁。” 墨折挑唇,似笑了,啪嗒一声,手上使劲,将玉蛮的下颚接了回去,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这杯酒孤受了,你回去吧。” 第108章 弘桑要扒玉蛮的皮 玉蛮自打被墨折卸了下巴折腾一番后忽然变得老实了,席上墨折时常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更让玉蛮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天不怕地不怕的玉蛮平素就任性,倒也不是真的怕了墨折,可他那句…… 玉蛮心中竟如针扎了一般,墨折那样的大坏蛋,她看到他在说“不要再玩弄容祁那家伙了”的时候,眼底波澜万千,竟是交织着厌恨和心疼,好像在他眼里,她才是那个大坏蛋。玉蛮看着那样为容祁不平与心疼的眼神,连自己都要厌恶起自己来。 容祁在她面前总是温润尔雅,时常带着笑意,可最痛苦时候的容祁,最狼狈时候的容祁,自己真的知道吗? 她为他做过什么呢,就连解苦的龙须草也解不了容祁的苦吧。 小时候阿爹总骂她小白眼狼,小白眼狼,玉蛮原是不服的,如今被墨折那样厌恶她的眼神看了个透彻,犹如一盆冷水忽然将她浇了个清醒,她竟发觉,自己真的是那个大坏蛋。 玉蛮回到容祁身边,也只是看着他发呆,心中愧疚,好几次欲言又止,容祁偏过头来看她,只是弯起唇微笑,眼中有关切:“怎么了?可是他为难你?” 玉蛮张了张嘴,硬生生地把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摇头:“容祁,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尽管她真的很想问问容祁,她是不是真的让他很失望,很伤心,很难过过,她知道他的身子不好,可容祁却极少提自己身子的事,就是喝那些药时,也从来不曾皱过一下眉头,如同喝水般。容祁既是没有说的事,定然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玉蛮难得地开了窍,竟然没有惯着自己以往鲁莽的性子,开始为容祁着想了。 玉蛮嘴笨,她想待他好,比待自己还要好的好,可她不知该如何向容祁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所有的情愫,到了不懂浪漫的玉蛮嘴里,只化成了那句最朴实的话语,我想对你好,很好很好。 容祁微愣,笑了,并不给玉蛮浇冷水:“这话我便放在心上了。” 玉蛮也愣了愣,重重地点头,并没有把墨折对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告诉容祁。 宴席散了,玉蛮陪容祁回帐,心思大条的玉蛮自然没有察觉出今日的单于庭暗潮涌动,只怕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席上弘桑等人一杯酒也没喝,所有人都状似热闹,可真正喝醉的人却少之又少,弘桑将军更是保持一派的清醒,神情最轻松最悠然的反倒是容祁,虽也没多喝,却好似也完全不在意那酒已多多少少让自己有了几分醉意。 周遭有巡逻的士兵开始交接班了,换上了新的一批人,玉蛮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挠破头都想不出到底奇怪在哪里。 “容祁……”玉蛮正要和容祁说自己的忧虑,她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你说,待到7月,草原上的沙东青结了果,我们便去静湖旁住上两个月,可好?”容祁含了几分醉意,薄唇轻扬,俊脸微红,墨眸含笑,瞬时让天地日月失色,将玉蛮看得一呆。 到了夏季,草原上百花盛开,争奇斗艳,那景象是极美的,美得壮观。而那骄傲的沙冬青甚至能在荒漠上开出绚烂的花朵,嫩黄的花瓣筑成了一座海洋,这样生机勃勃,这样让人艳羡,容祁时常觉得唯有这沙冬青像玉蛮,美好,单纯,天真,又那样倔强,充满活力。 容祁是真的醉了,才会有如此惑人心神的神情,直把人的心思都吸进去了。 但容祁的醉却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态,他还是那样温润如玉,只是每每玉蛮把眼睛瞟向他时,总忍不住脸红心跳。 堪言送了药来,容祁喝了,便要看会书。这是容祁多年的习惯了,只要身体还没有倒下,每每入睡前,他总要在案前坐许久。 因着在席上时满腹心事,玉蛮并没多吃,却又不好意思告诉容祁自己又肚子饿了,只撒了谎说要撒尿便出去了,容祁虽不放心,但听玉蛮这么说,自己便也脸颊一红,却又不能让堪言跟着去,单于庭里的女眷他又是不放心的,只得反复叮嘱玉蛮让她解了手便立即回来。 方才的如沐春风双眸含春仿佛是错觉,容祁今日好像比往常还要正色严肃地叮嘱了玉蛮解决了急事一定要立即回来。 玉蛮向来粗心,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连忙应了便跑了出去,恰巧遇到了架在杆子上风干的生羊肉,肚子便越发咕嘟咕嘟乱想了。 “你在做什么?” 玉蛮吓了好大一跳,转过身来一看,见是一名穿着侍卫服的将士巡夜发现了自己鬼鬼祟祟盯着肉看的模样,顿时心虚得面颊绯红。 那侍卫却是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生肉,转过身去,只当没看到玉蛮:“向西两百米,堆了些干草干柴,去那的人少,你可以将肉烤熟了再吃。” 玉蛮一愣,顿时更加羞愧,感觉自己干的亏心事被人一眼看穿了一般。玉蛮却也没多想,便真的将生肉取下一些,寻着西边的方向去了。 见玉蛮果真去了,方才提点玉蛮的那名侍卫忽然脚步一停,侧身转了回来,朝玉蛮走的那方向看去,压低的护盔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讽笑。 玉蛮照着那人的说法,果真找到了堆积的干柴和干草,欣喜不已,便架了火堆要烤,谁知火星子才刚冒出来,这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像是一条巨大的火龙像远处蔓延,玉蛮吓得呆住了,根本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倒像是有人蓄意谋算过的一般,这条火龙的走势未免也太恰好了一些,火油味刺激得玉蛮脸色一白,素来心思单纯的她,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干了蠢事。 西边原储的是大面积的粮草,这条火龙恰好波及到了粮草库,一下子在偌大的草原上染起了剧烈的火势,整个单于庭顿时乱了起来,人们忙着扑火,最先赶来的竟然是弘桑大将军何他带的人。 弘桑见了烧起来的粮草库,锐利的老眼里顿时卷起了龙卷风,震怒,却又好像早有此心理防线,脸上的表情虽是可怕,但到底是强撑住了,只绷着一张脸,望着那火势,表情阴晴不辨。 玉蛮知道自己闯了祸,弘桑见到玉蛮竟然也在此,先是惊讶,紧接着看清了玉蛮身边的那些东西,顿时变了脸色,双眼像刀锋一般落了下来,嘴角抽动,脸色铁青,似要吃人。 “大将军……”玉蛮也有些不安地站着,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就连她也不明白到底怎么会这样。 弘桑虽年迈,做派也一向严肃,可真正见他怒火上头的时候还是极为罕见的,玉蛮也是头回见到弘桑大将军把持不住愤怒得直冒青筋的模样。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弘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硬生生将当场把玉蛮碎尸万段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只神色更冷了,神情难辨地看向着火的那方向,给玉蛮丢下了一句:“回殿下那去,稍后我老夫自会在殿下面前拔了你的皮!” 弘桑身经百战,杀敌无数,莫说玉蛮了,往往攻城掠地之时,连襁褓婴儿也要斩草除根,断不可能对玉蛮这样的丫头会下不了手,如今弘桑强忍住怒气,只怕是看在了容祁的面子上。 玉蛮自然知道弘桑将军并非说笑,慌慌张张地跑回去找容祁,动静那么大,只怕容祁也早已知道粮草失火之事,然而玉蛮进来时还是不由得一愣,只因帐内的气氛太过安静,比起外面的乱成一团,好似两个世界,容祁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一般,依旧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悠然,半分像弘桑将军那般恼怒焦虑的情绪也没有。 知道是玉蛮回来了,容祁的神色好似比先前还有轻松了些,大有尘埃落定的豁达之感,看得玉蛮困惑。 “容祁,我好想闯祸了……”玉蛮红着脸,想到弘桑大将军的可怕模样,立即心虚地埋着头。 “如何?”容祁专注地翻过了一页书,唇角微扬,声音听起来果然比玉蛮所看到的还有淡然轻松一些。 “我想把肉烤熟,可是却不知怎的着了火,连救都来不及,那粮草太不经烧了,一下子就着大火了!弘桑将军说要拔了我的皮……”玉蛮委屈地掘起了嘴,心中却是思绪百转,对这发生得太快的变故好像有了些眉目,那个侍卫……玉蛮眼皮一跳,总觉得自己是给人当枪使了! “哼!老夫正是此意!”弘桑忽然从外进来,与他征战多年的佩刀竟然已经握在了手上,他的脸色有点黑,头发也有点焦,显然是刚从火场里回来。 玉蛮没料到弘桑竟来得这样快,看来当真是要再容祁面前拔了自己的皮,吓得顿时面色一白,却又不敢辩解,心虚得不行。 容祁放下书,请了弘桑将军的座,弘桑倒也不客气,就这么坐下了。容祁有意看了眼那个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女人一眼,听到粮草失火之事,语气却是不如弘桑大将军那般在意。 弘桑和容祁在帐内议事,堪言守在外头,自然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这回弘桑恼怒也是有道理的,玉蛮先前觉得古怪,正是因为在单于庭里见到的不少侍卫竟有些是面熟的,单于庭只怕早已落入弘桑的掌控中,要夺权易主,将墨折的单于之位还给十三殿下,便是今朝。墨折为人精明谨慎,能成此事,其中容祁对其那点龌蹉心思的利用也不可小觑。如今虽占了单于庭,但墨折毕竟在位这么多年,自然有他培植巩固的根基,怎可能一举扳倒,就算今日落入穷境,八方各部的军队赶到单于庭也不过是十几日的时间,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恶战,如今粮草烧尽,岂不是功亏一篑,自绝后路! “粮草烧光了,弘桑将军自然会恼怒,百万之军,无粮寸步难行……”容祁对此事却是轻描淡写,并未对玉蛮细说各中原由,只是抬头看向了玉蛮:“所以……” 玉蛮知道此话是对自己说的,不禁也一头雾水:“所以?” “肉可烤熟了?”容祁抿嘴笑,似乎心情不差。 这样的容祁玉蛮还是第一回见,不禁半张着嘴,偷偷去瞥怒火更甚的弘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殿下!” 弘桑果然一声怒斥。 见弘桑震怒,容祁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莫要动怒,如今事已至此,也是天意。” “殿下……”弘桑听容祁这么说,忽然变了脸色。 容祁却视而不见,只是淡笑:“弘桑将军,你是父王旧友,实在是忠义,能待容祁如此,父王泉下有知,定已欣慰。容祁无能,却要辜负了将军一番心意。” 容祁温柔地看了玉蛮那傻丫头一眼,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墨折虽手段残酷,但从古至今又有哪个帝王不是踩踏着万丈白骨统治江山的?匈奴如今无人敢欺,与墨折岂能无关?况且……” 墨折那样睿智的一个人,这火,恐怕也不尽然是天意。以墨折的手段,怎可能轻易落败……容祁淡淡一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叹息:“比起我,王叔更适合当一个君主。” 况且他的身子一向无用,自己既是命不久矣之人,夺了这权又有何意义呢。 从前他花了七年的时间忍辱负重,国仇家恨在身,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他想的,只是待到7月,草原上的沙东青结了果,他便与玉蛮便去那静湖旁住上两个月,玉蛮那丫头,定是没有见过开遍荒漠的沙东青,没见过沙冬青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