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 第一章 五年。 与季唯则的曾经错过,一直是梗在顾绾宁心头的一根肉刺。 不拔便疼痛难忍,拔之却鲜血淋漓。 至于季薄川, 在她爱得正疯狂的时候,季薄川还只是她生命中的看客。 …… 季老爷子去了。 接到季薄川电话的时候,顾绾宁还在伦敦,又是一夜的通宵,酒精的味道还在鼻翼间发酵,脏乱的客厅已经被佣人清理过了,她那些或醒或醉着的狐朋狗友也都已经离去,顾绾宁迷迷糊糊地听着电话那头一贯冷沉的声音,即使是头脑昏沉,她也条件反射地在沙发上坐直身体。 直到那头主动挂断了电话,顾绾宁才扔了手机,瘫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太太,季先生离开时警告过您,不能沾酒的。”管家给她送衣服进来,看见她坐没坐相地揉着太阳穴,声音不那么令人舒服。 顾绾宁半倚在沙发上,斜睨着年过半百的老管家,“我没喝酒,不信你可以叫医生过来验。” 管家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除了脸色微白之外,确实没有像宿醉的模样,他摇摇头作罢,转口道,“回国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季先生说如果您不急着睡回笼觉的话,收拾收拾就出发,能赶在老爷子出殡前回去见一面,也算是尽点晚辈的心意。” “他肯让我回去?”顾绾宁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三天彻夜未眠使得她嗓子有点干,此刻扯得生疼。 管家不知道她的激动从何而来,但也明白她能配合安排是最好不过,点了点头,“季先生刚刚来电话说的。” 管家放下衣服出去了,顾绾宁进浴室匆忙洗了个澡,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她看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想起管家刚刚的传话,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最后索性由低低嗤笑变成了放声大笑。 季老爷子去了,季薄川却让她回去尽点心意?尽什么心意?也不怕将老爷子气得活过来。 顾绾宁想象着自己一身素缟,站在季老爷子遗体告别会的会场,排着队上去献花的时候,看着老爷子的灵相,她面无表情地说:从前我挤破脑袋想嫁进你们季家,您恨毒了我,千般阻挠,现在您死了,我还是来了,愿安息。 能安息才怪了。 洗漱好,顾绾还是回房间睡了回笼觉,下午才上的飞机。尽管恨不得立刻飞到大洋彼岸,但顾绾宁知道,季薄川话虽说的简单,貌似还带着催促,可若是她真的表现出迫不及待,那个男人怕是又不乐意了。 她总是要考虑着哄得季薄川开心的,人对自己的衣食父母总会特别地小心翼翼,就好比我们小时候,即使明知自己没有错,可面对父母的责问,也不得不屈服一般,长大后经济独立了,这种情况就逐渐少了。 当然顾绾宁是没办法独立的,即便她现在已经成年。 因为那个让她不得不屈服的人是季薄川,她的丈夫。 回到国内,来接机的是季薄川的堂弟,何致铭,一辆黑色的卡宴,并不是当下盛行的流线型设计,车尾压得有些低,不怎么讨喜,低调得一如这辆车的主人。 何致铭摇下车窗,看着远远而来的顾绾宁,吹了声口哨,“嘿,嫂子,这边!” 何致铭生得好看,又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喊出声,尽管此刻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来往机场的人都行色匆匆,但还是有不少人诧异地朝这边望过来。 顾绾宁一向不习惯这种注目,当下心中便有点不快,提着行李加快了步子,上了卡宴。 上车后,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顾绾宁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先去老城区。” 何致铭怪叫,“去那儿干什么?大哥可没叫我载着你乱跑。” 顾绾宁没看他,径自整理衣服,“我五年没见着爸爸了,昨天打电话他说话支支吾吾,我担心他是肩周炎又犯了却不告诉我,先回老城区看看他我才能安心。” “可老爷子那边告别会都快结束了。”何致铭转过脸,看到顾绾宁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张未施粉黛的秀美脸庞,他突然觉得:不管世事怎样变迁,时光真的很厚待这个女人。 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处女变成少妇,变成母亲,变成操心柴米油盐的碎嘴大婶,可顾绾宁这个女人却一如既往地美丽,而且似乎比起五年前更见风致。 但细看下来,她的美貌却又不再是五年前那种近乎卑微的含蓄。 何致铭还记得,从前的顾绾宁总是习惯躲在季唯则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有在被打趣的时候,她会红着脸闪躲,却始终固执地不松开季唯则的手,那时候连他都相信:季家二少好福气,有了这么个百依百顺的女人,婚后怎么样也能家庭和乐了。 哪能料到,当初南大招人艳羡的金童玉女竟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今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明明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柔声细语,但从顾绾宁刚才的三言两语中,何致铭明显听出了从前的顾绾宁所没有的果决,甚至细看之下,她此刻眉梢眼角都沾染上了一种隐藏得并不完美、又或者说不屑隐藏的不耐。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怎样的娇惯,会让一个习惯了低眉顺目的女人学会烦躁张扬,何致铭发现自己竟然很好奇人家的夫妻私事。 顾绾宁突然开口,“老爷子后嗣众多,不缺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媳妇前去送终,可我爸爸就我一个女儿,若我回国都不能看他一眼,那他会多寒心。” “去老城区。”她又重复了一遍。 何致铭无奈,只能先将车子开去了老城区,等到探望了顾父之后,雨势渐大,纯黑色的卡宴奔跑在高速上,像是承受着暴雨重击的海燕,何致铭明显有些着急,车开得稳而快,最后终于抵达了季家主宅,却正好赶上遗体告别会结束。 客人们络绎出来,主宅外面一辆辆豪车被相继开走,逆流而来的卡宴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卡在中间,何致铭重重锤了下方向盘,咒骂了两句,问顾绾宁,“咱还进去吗?” 顾绾宁摸出手机玩游戏,“进,怎么不进。” 何致铭看她似乎不想再多说话的模样,也摸出手机,开始给季薄川打电话,边示意顾绾宁别着急,他先问问大哥的意思。 顾绾宁继续打游戏,抽空看了他一眼,“我不急,倒是你,都出汗了。”她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然后赶紧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靠!”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何致铭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有些进退两难。 也不怪何致铭暴躁,因为就连他这个甩手少爷都知道,顾绾宁此刻回季家身份尴尬,之前是因为要给老爷子送终迫于无奈,可是现在不错过也错过了,他就想着是不是该让她避开季家的人好些。 “用我的手机吧,1号快捷键。”顾绾宁却没给他考虑的机会,她看他一眼,关了游戏,将手机递给他,自己则转过脸,看着车窗上沥沥的雨滴,和雨幕中来来往往的各色车辆。 何致铭还想说‘大哥现在忙没空接电话……’,可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按下了1号键,出乎意料的,不到三秒的时间,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男人沉沉的声音,“怎么了?” 那头说的是‘怎么了’,不带任何情绪,既不是通常打电话时冷冰冰的一个‘喂’,也不是急急忙忙开门见山的‘什么事’,何致铭有些按捺不住好奇,于是便问出口了,“大哥,是我致铭,我刚打你的电话你怎么没接?我跟嫂子在门口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何致铭才听到了声音,“把手机给她。” 这时恰有所感的,顾绾宁将眼神从窗外调回来,何致铭顺理成章地将手机交给她,看着她接电话。 嗯。 知道了。 没事,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简单的应对,三言两语。 那边又似乎说了些什么,何致铭看到顾绾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还是低低应了声没反驳,说完之后,她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继续玩游戏,何致铭却又开始紧盯着她不放,最后他的目光太强烈,实在是让顾绾宁不得不分神来看他,“怎么了?” 何致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我大哥这人……很难相处吧?” “还好。”顾绾宁专心游戏。 “他一向比较独-裁。” “我自己不喜欢拿主意。” “他板起脸不说话的时候我都有点怵他。” “不看他的脸就好了。” …… 何致铭一下子无言以对,他看了看正在专心玩游戏的顾绾宁,突然觉得有些无言的尴尬,灰溜溜地吞了吞口水,何致铭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巴子:他刚刚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家夫妻和睦,非要搞得两人大吵大闹才行? “咳咳,那一定是你没见过大哥动真怒的时候,他心疼你,舍不得对你动真格的。”何致铭干巴巴地笑了笑,外面有人拿着伞在敲窗,他率先开了车门出去,接过伞,顾绾宁下车来,他顺手连她一起遮住。 顾绾宁还在为他刚才的话莫名其妙,两人步行走向季宅。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还嫌何致铭不够尴尬,两人刚踏上门前的阶梯,那原本已经稀稀落落没人出来的大门,此刻一对身着黑服的俊男美女正相携而出,看到他们,又或者说是看到他身边的顾绾宁,那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变得异样缤纷。 “顾绾宁?”季家二少的声音都变了一个调,脚下踏空一步,险些狼狈地摔下阶梯,却被他身侧的女人扶住了。 萧明萱看着明显失魂般的丈夫,沉下的眸子中含着隐怒,盯着顾绾宁不说话。 “是我,”顾绾宁接过佣人递来的白花,佩戴在胸前,静静地上阶梯,在经过两人的时候才抬眸瞥了一眼,“明萱,唯则,别来无恙。” 擦肩而过的时候,何致铭额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生怕在季家门前生出事端来,他的手一直都是呈虚扶着顾绾宁的姿势,打定主意好在事情变得糟糕之前拉住她。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和顾绾宁都快进里屋了,何致铭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好撞到季唯则堪堪才转开的目光,如撞惊雷。 又看看走在他前面的顾绾宁,何致铭摸了摸鼻子,不负责任地想着:沉寂了这么久,如今季家又要热闹了。 第二章 季家老宅坐落在c市南郊,坐北朝南的地段,却又少了市中区的喧嚣繁华,是个老年人养老的好地方,平日里也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在此常居,儿孙们都只是偶尔归来探望,如今倒是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 宾客已经走了大半,余下还没走的大都是至亲,此刻顾绾宁所站的地方正好是素麻遍布的灵堂,已经习惯了伦敦这时候该有的温暖天气,陡一下飞机,又加之淋了少许雨,顾绾宁只觉身上寒津津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风衣裹紧了点。 何致铭跟上前来,一手还在擦额头的冷汗,见她裹衣服,便连忙道,“反正现在也晚了,嫂子你就别急,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出来吧,尽孝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得好像她真是来尽孝的一样。 顾绾宁受不住冷,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对何致铭道,“谢谢,今天辛苦你了。” 听她道谢,何致铭竟然有种诡异的受宠若惊感,随即注意到自己这种犯贱的心理,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鸡窝头,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光顾着拿伞去遮顾绾宁,连自己脑袋打湿了都不知道。 这才真他妈是脑壳进水了都! 何致铭心中咒骂了自己一句,觉得自己跟伺候主子的小太监似的,太丢分,当下脸色也有些古怪,没再跟顾绾宁说话,转身就走了。 顾绾宁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何致铭离开都没注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刚与季唯则擦肩而过的那一幕,竟然有种压抑已久的变态快意。 她正对着大堂中老爷子的灵像,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容,唇角只是低低地扬了扬便立刻收敛,裹紧风衣转身。 “你还回来做什么?”还没完全转过身,顾绾宁的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拽住,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然后就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推搡进了大堂的一道侧门。 季唯则。 那种愤怒夹杂着厌恶的语气,顾绾宁听过一遍就终生难忘,他的手宽大而充满力量,此刻狠狠钳着她的手腕,竟让顾绾宁差点痛出眼泪来。 果然是娇贵日子过久了,这点痛就受不了了。 顾绾宁有些冷冷地想着,突然停止了挣扎,任由季唯则粗暴地拧着她的手腕,她将脸别向一边,“放手。” 季唯则冷哼一声,没有纠缠,他重重甩开了她的手,“顾绾宁,我不管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傍上了哪棵大树,但我警告你,我已经结婚了,明萱是我的妻子,你休想再来耍手段!” 耍手段?你也配? 顾绾宁倏地抬眸,对上季唯则烧腾着怒火的双眼,她很想用那种骄矜又张扬的语气质问,再用那种带着淡淡讽刺的、季唯则式的口气发难,对眼前这个男人说:看,没了你,我顾绾宁可以过得比从前好千万倍;看,当年我离开了季家,如今你们还得乖乖请我回来。 但她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顾绾宁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季唯则好久,旋即后退一步划开两人的距离,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轻声道,“这些年,你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过吧,唯则。” 唯则,她还用这样熟悉的方式唤他的名字,却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情意绵绵。 季唯则看着顾绾宁脸上浅凉的笑靥,微微怔神,置于身侧的手掌几不可见地紧了紧,他面色突然有些发狠,高大的身躯逼近一步,顾绾宁下意识地后退,脚下一个踉跄,背抵住冰冷的后墙。 “你一定要贱到这种份上,让我连最后一丝对你的尊重都踩碎?”他声音放得低而轻,紧贴着顾绾的面额发出,微烫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顾绾宁下意识地将脸侧开,秀眉深皱,“你想太多了,我并不是为了你回来的。” 紧接着她听到了男人轻蔑的呵笑声。 “是吗?”季唯则的声音古怪地变了一个调,右手突然再一次狠狠地抓起顾绾宁的左手,他将她的手举至顾绾宁眼前,让她能够明明白白看清楚她手上戴着的那个白玉镯。 “既然如此,你还戴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顾绾宁被迫注视着那只玉泽依旧的手镯,再看着眼前男人咄咄逼人的眼神,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煎熬很可笑。 以为该是难以忘怀的,却最终只剩下相对怒目而已。 “你说这个镯子,”顾绾宁吸了一口气,觉得被雨水沾湿了的风衣完全不能保暖,她浑身冷得战栗,只麻木地注视着对面窗户上的某一点,“你也知道,跟了你哥之后,我不差那点钱,也就不急着变卖这手镯了。” 她接着道,“我原本想着这东西还能继续用,倒是你大哥嫌它老气,说了我好几次。”此刻背着光,顾绾宁都能将季唯则铁青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她收回目光看了看腕间的白玉镯,评价道,“如今看来,这东西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季唯则的目光一瞬间波涛汹涌,狠狠逼向她。 顾绾宁这次没有再闪躲,抬起眼眸与他对视。 她刚刚的话客气并不失礼,却又隐含深意,就好像她口中‘上不了台面’的,不只是这只玉镯。 还有,与这玉镯相关的旧人。 季唯则脸色难看,狭长的眸子中带着隐忍的怒芒,心口却情不自禁地燃烧起火热,他沉戾的目光稳稳地注视着她,好长时间才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我大哥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他?” 顾绾宁第一次对他流露出明面上的厌恶,泛红的眼眶就这样紧盯着季唯则,不置一词。 外面灵堂传来说话声,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脚步声来了又远去,季唯则不想被人看见他跟顾绾宁走在一处,最后冷冷看了顾绾宁一眼,他率先转身出了侧门。 在季唯则离开之后,顾绾宁终于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蜷在原地,脑袋开始发沉。 后来还是何致铭在外面遍寻不到她,以为她是初来乍到找不到地方,整片院子寻不到之后,才在这间小小的偏房门后发现了顾绾宁,何致铭见她还是一身湿漉漉的,错愕地叫道,“嫂子你待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没去换衣服?大哥问了你好几次了。” 听他提及季薄川,顾绾宁终于清醒了几分,她从地上起来,跟何致铭一起出去了,可刚踏出偏门,就看见灵堂中-央站了一个人。 下意识的反应,顾绾宁浑身一颤,几乎将那点刚刚聚集起来的体力耗尽。 比起她此刻的狼狈不堪,此刻的季薄川简直称得上完美如天神。 薄黑毛呢大衣做工精细,贴身着在他的身上,明明是同她身上大衣一样的面料,却无端让顾绾宁觉得自惭形秽起来,视线中锃亮的皮靴轻轻转了个方向,顾绾宁紧盯着他双腿的目光一颤,季薄川已经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横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季薄川不置一词,径直朝着灵堂外走,顾绾宁不敢挣扎,只双手轻轻揪着他的大衣,她不知道他已经在灵堂内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自己与季唯则的谈话,更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季唯则刚刚才那道偏门离开。 但他此刻抱着她的胳膊蕴藏着令她惊骇的力道。 顾绾宁心惊,从季薄川怀中偷偷抬眸想要看他的表情,却正好撞上季薄川垂眸看下来的眼神,他此刻不辨喜怒地看着她,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愈发冷硬,嘴角微抿,眸中的若无其事让顾绾宁愈发不安。 “这么迫不及待?嗯?”她听到季薄川轻轻地说。 顾绾宁近乎惊慌地反驳,“我没有!” “没有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季薄川加快了脚步,嘴上接着道,“既然都回老城区了,也知道赶不上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顾绾宁提起的心一瞬间放下,然后又再次提起,双臂小心翼翼地攀着他的肩头,她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我想早点见到你。” 明明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话,可说完顾绾宁自己却脸红了,季薄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鼻翼间轻轻溢出一个‘嗯’,算是接受了她的说辞,一路无言地将她抱回了房间,吹干头发换了身衣服。 晚上家宴的时候,季唯则看到老太太右侧空出的两个位置,连灌了几杯酒,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妻子萧明萱将他的异样看在眼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忍着怒气唤了他好几声,第四声的时候季唯则才仿若初醒般答了她一句,“什么事?” 萧明萱恨极,眼神拐了拐门口,季唯则提着酒杯,顺着妻子的眼神看去,再一次忽略了身边萧明萱的存在。 顾绾宁,顾绾宁。 舌尖无意识地绕出这三个字,伴着美酒滑入喉咙,季唯则看着门口与季薄川携手而入的女人,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第三章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欢喜,季家家大业大,老爷子去了,几位叔伯长辈暗地里的斗争变得明面化,险些没有在饭桌上大闹起来,气得老太太当场血压升高,老太太性子急,气着了就跟自己的身体死磕,小孙女季云挨着哄了好久都不肯吃药。 “他们,他们,那些混帐东西……”被扶坐在沙发上,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小小姐季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奶奶别气,还有三哥哥呢,三哥哥可想念奶奶,听说爷爷去了,他担心奶奶,在医院闹腾了好几回,亏得五六个护士才将他拦住。” “胡闹!”老太太脸都怒红了,呛咳了两声,“他身体要紧,怎么能回来沾些晦气!” “好好好,不回来,”季云好脾性,顺着老太太哄,“三哥都是担心您,您可得保重身体,否则您要是有个好歹,不是要三哥更不得安生?” 老太太这才肯吃药。 正厅内,顾绾宁端坐在一方沙发上,默默数着杯中的茶叶片儿,耳边听着祖孙俩的对话,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季云——季家孙辈中唯一的千金,真正的名门闺秀,顾绾宁用一种看圣物的眼神在看她。 原来名门闺秀是这样说话的。 “奶奶,”萧明萱和季唯则进来,两人仿佛约好似的,都当大厅内的顾绾宁透明的,萧明萱亲密地挽着丈夫的手臂,直到到了老太太跟前才松手,“奶奶,我送您回房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仔细伤身。” “行了,”老太太拂开萧明萱伸来的手,脸上皱纹都变得冷漠了许多,“我的事你就少管,你原本也是养在家中的妇道人家,唯则事业上我也不指望你能搭把手,你要真有心尽孝,肚子就该争气点。” 当着大厅中那么多叔伯的面,老太太这样不给她脸面,萧明萱心下难堪,却还要咬牙微笑,“嗯,我知道。”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却一下子来了气,手中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一个个不省心的东西。” 萧明萱又气又怒,但发作不得,最终眼眸含泪地望着自己丈夫,众目睽睽之下,季唯则脸上挂不住,沉了脸对老太太道,“我自己有分寸,奶奶您就别操心了。” 老太太还在继续数落,叔伯们偶尔也是你一言我一语,顾绾宁看着眼前这一幕,跟看大戏似的,最后还是小小姐季云开口,哄了好久才将老太太哄好,扶着回房去了这才消停。 经历了这一通,季唯则心头烦闷,转身一言不发地出了大厅,临离开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顾绾宁的方向,看见她正小心翼翼地用细签挑拣茶杯中上浮的茶叶,那双捻着竹签的手,白腻若初,仿佛刚剥壳的嫩笋。 季唯则只觉心中烦躁更深了,毫无缘由。 闹剧结束,顾绾宁喝一口挑好的茶,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她起身离开大厅,朝东院自己的暂时住处而去,却意外撞见了正在横廊一头抽烟的季唯则。 他还没走? 顾绾宁觉得太阳穴有些疼,她将这归咎于坐飞机太久的缘故,揉了揉额角,她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企图从季唯则身边悄无声息地走过,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没忍住吸入了一口呛鼻的烟味。 顾绾宁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她咳得厉害,脸都涨红了,连忙退回了好几步,将鼻尖的那股烟味清散掉。 季唯则一手撑在栏杆上,转过身凉凉地看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太操劳的缘故,隔着淡淡的烟,他看起来有种隐约的颓废,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胡渣。 顾绾宁默默地屏住呼吸,沉默不语地埋头经过他。 季唯则却突然大手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刚刚很得意吧?” “顾绾宁,看我的笑话,看明萱被奶奶刁难,你很能得到优越感对不对?”他的声音压低到极致,带着顾绾宁未曾见识过的刻薄。 顾绾这时想:时光怎么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她静静地看着他,“在你心中,我真有那么不堪?五年前的那场角逐,输家是我。五年了,你们夫妻相敬如宾也好,小吵大闹也好,是该有多么的卑微,我才会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靠着看你们夫妻笑话来博得低劣的满足?” “那你究竟还回来干什么!”季唯则狠狠捻熄了烟头,“如果你没有再出现,季家一切都会好好的!我和明萱一切都会好好地!如果不是你故意想要引起我的注意,你以为你真的还配让我对你多动一分脑筋吗?”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却含着滔天的怒火。 “如果我没有再出现,你们真的就能好了吗?”顾绾宁看着这样的季唯则,突然就觉得难过极了,甚至都不知道是为自己难过多些,还是为这个自己曾经全身心爱过的男人难过多些,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很久,浑身寒凉。 “既然这样,”顾绾宁深吸了一口气,将语速放慢“既然你认为是我的归来导致了你们家庭不合,是我故意引起你的注意,导致了你们夫妻不顺,那就别再理会我了好吗?季唯则,别再看我,别再和我说话,也别在我经过的路上出现,这样可以吗?” 顾绾宁最后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都是极致的不耐,“这些话也烦请你转告明萱,别再费心思在我身上了,因为每当她用那种充满委屈与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时,都会恶心得我想吐。” 说完,侧过身大步离开。 季唯则始终站在原地,阴沉着脸没说话,只是在顾绾宁从他身侧走过的时候,他垂着的左手臂下意识地动了动,顾绾宁踩着细细的高跟远远离开了走廊,鞋跟与地面的轻击声消失,季唯则才狼狈地将手握紧。 …… 顾绾宁一路小跑,吸入肺部的空气都是森凉的,回到房间之后,季薄川刚好洗完澡,深灰色的睡袍搭在身上,他头发上还滴着水,屋内空调温度调得高,陡一适应不了那种温暖,顾绾宁瑟缩了一下身体,垂下的眼睛大睁着,缓解眼眶中的酸涩。 “有人给你气受了?”季薄川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 顾绾宁双手捧过茶杯静静地喝了一口,“没有。” “我不信。”他替她脱下厚厚的风衣,揽着她的腰在沙发上坐下,“我不信有人能让你在受了委屈之后,还死死地护着他。”他微凉的唇在顾绾宁冰冷的脸颊上蹭了蹭,带着淡淡清酒的味道,那种让顾绾宁沉迷又厌恶的味道。 “刚刚去哪儿了?”季薄川细细的吻从左颊扫到下巴,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角,轻轻啄了啄,“抽烟了?” “没有抽烟。”顾绾宁紧张地摒息,没闪躲。 在季薄川身边三年,顾绾宁始终如履薄冰,因为看不透猜不着,所以愈发胆颤心惊,怕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怕他一次脾气就让她变成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顾绾宁——那个倾尽一切爱着季唯则的愚蠢女人,顾绾宁深刻厌恶着。 季薄川冰凉的唇瓣暧昧地擦过她的唇,来回摩挲着,带着温度的舌尖款款勾勒着她的唇线,微沉的声音流露出淡淡的沙哑,“在想什么?” 说着手环在她腰际不轻不重地一揽,顾绾宁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被迫仰面,承受着他不算热烈的亲吻。 唇齿分离,他湿润的唇瓣在她被吮得红肿的唇上不舍地来回蹭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滚烫,“如果在这里不开心,我可以立刻安排你回伦敦。” 顾绾宁的心被重重敲击了一下,甚至从心底升腾起一股隐隐愤怒的火苗,但那火苗转瞬又被她压了下去,只嗫嚅道,“……我好久没见到爸爸了,这两年他身体越发不好,我想多陪他两天,可以吗?” “你有权决定这些小事,”季薄川吻吻她的下巴,“顾绾宁,你有权做这些无伤大雅的决定,譬如告诉那些用异样眼光看你的人,你是我的女人,是季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而不是被人当作情妇,用轻蔑的眼光看待。” 当一个男人想宠着一个女人的时候,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哪怕此刻季薄川是连名带姓地叫她‘顾绾宁’,哪怕他说话始终是那种沉闷到仿佛念稿子一样的语调。 “老太太身体不好,就别多生事端了。”顾绾宁轻轻解释,本质里她并不认同自己‘季太太’的身份,她跟着季薄川来到季家,季家人都将她当作季薄川的情妇,她也并没有觉得难以忍受。 “呵,”她乖巧的回答让季薄川难得露出了笑意,他忍不住就低下头来重重吸吮她的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装模作样的虚伪,像极力装纯良的狐狸,藏在老虎堆里,小心地收好尾巴。” 顾绾宁推开他,眼神染上愤怒。 “恼羞成怒了?”季薄川握住她的一只手,把玩着她的手指,声线温柔而低沉,“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当然我也清楚。” “你想报复。”他一针见血地戳破她所有的伪装,“还记得我三年前遇到你的时候?那时的你多令人恶心,像阴沟里的老鼠,你混迹在伦敦最混乱的二十九街,毒瘾发作,为了一剂海洛因,拔刀捅死了一个瘾君子,当时,你就是用的这只漂亮的右手,” 季薄川一根根亲吻过她的手指,眼神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暧昧与痴迷,“那时你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那把钝刀,一刀又一刀地捅在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身上,血都溅满了你那身廉价的衬衣……” 顾绾宁浑身颤抖,通红的眼睛狠狠盯着季薄川,“你尽管羞辱我,你有这个权利。” 季薄川摇摇头,将她圈进怀里,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凌厉的话,“你很聪明,跟在我身边的三年,你从未提过半句回来的事;但你同时又心中不甘,你原本该是剑桥毕业的高材生,有一份人人艳羡的工作,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可你最后却沦落这般,所以你做梦都想回来,想夺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你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打算着,就算夺不回来,那至少也要毁掉。” “你一定不知道饭桌上你看着云云的目光,那种嫉妒与失衡。” 这个男人一定要打击得她一文不值。 顾绾宁狠狠咽下眼眶中的泪水,任由他怎么说都不再回话。 所幸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季薄川也没生气,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下颚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蹭她的发顶,“我能将你拽出泥淖,也能将你推回深渊,横竖你是仗着我对你的那点喜欢,想要兴风作浪了。” “但你知道我的底线,”他粗砺的手指突然狠狠牵住她的下巴,冷厉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顾绾宁,你不能高估一个男人的容忍度,也不能低估他的嫉妒心,尤其,当他还是你的丈夫。” 顾绾宁疼出了眼泪,心底透凉。 他果然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第四章 “顾绾宁,你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嫉妒心。” 季薄川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绾宁被他箍在怀里,他目光灼灼,令她有种别样的难堪。 这个男人知道她跟季唯则之间的一切,见识过她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在季薄川面前,顾绾宁永远像只蜷缩着不敢动弹的鹌鹑,仿佛一动就会向他暴露出自己所有费劲隐藏的缺陷。 可他却还不肯放过她,先是故意让她有机会与季唯则单独接触,然后又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 想到这些,顾绾宁眼神有些发狠,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放开我。” 季薄川对她眼中的羞愤视若无睹,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稍不如你的心意,你就要耍脾气。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我从前什么样跟你没关系!”顾绾宁狠狠推拒,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踩到了这个男人的雷区。 季薄川的脸这时终于沉了下去,冷寒的目光落在顾绾宁的身上,让她心惊。 顾绾宁突然想起何致铭口中的那句话来:我大哥他脾气不太好。 上一次她说出跟他‘没关系’这三个字的时候,是在两年前,那时她喝多了酒,再次触发了毒瘾,一发不可收拾。她还记得那时的季薄川,他一只手就将她的头按进冰水里,让她一次又一次几近窒息,求死不得的感觉令她崩溃,当她哭着求他松手的时候,他就是用现在这种眼神看着她。 他说顾绾宁,戒毒所外面有的是,可我不会送你去,你想死的话,省点买毒品的钱,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你。 从此顾绾宁再也不敢碰烟酒。 如果说季唯则是梗在顾绾宁心中的一根刺,当她不去碰触的时候,那根刺会缓慢腐烂,带给她隐约的钝痛,那季薄川就是插在她心脏上的一柄刀,是她睡着都不能安生的梦魇。 可这次季薄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一下子有些安静得可怕,若放在平时,不必计较两人对错,顾绾宁肯定是会先服软的,季薄川她开罪不起,她不是那种被丈夫护在象牙塔里的娇纵小妻子,有权利任性。 但此刻她却闷着脑袋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舌头被狗咬了?”他这时候还有心情逗她。 顾绾宁咬牙,“是被狗咬了!刚刚!” 季薄川本没指望她开口,现在陡一听到她恶狠狠的话,他竟有一瞬间的怔愣,吃惊的眼神落在她红肿的唇瓣上,然后就想到刚才那两片唇瓣柔润娇甜的味道,笑了。 顾绾宁被他笑得无措,她将眼神挪开,心中暗想这人心思真是难捉摸:有心哄着他的时候,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耍猴戏,可笑得很;恨极了执意想要跟他闹翻的时候,他又成了好脾气的绅士,仿佛能包容她的一切无理。 “反正都咬过了,那不妨再多咬两次,”他挨着她滚烫的耳根轻轻说,声音性感得一塌糊涂,“说不定,这样可以安抚你见到旧情人时的心痛。” 这男人最懂得怎样折磨得她难以忍受,坏透了。 在顾绾宁惊愕瞪大的眼神下,季薄川低首,重重含住了她的唇瓣,这个吻不复刚才的轻描淡写,两人明显都有些失控,季薄川滚烫的气息汹涌扑向她,令顾绾宁有种被活生生碾碎吞噬的错觉,惊颤又刺激。 良久之后,季薄川才微喘着松开顾绾宁的唇,平日里冷硬的轮廓终于有了润色,他额头抵着她的额,气息略急促,拍拍她红彤彤的脸,“去洗掉身上的烟味。” 顾绾宁还有些茫然,大口吸着气,大眼中雾气滟滟一片。 季薄川眼神一暗,刚欲将她重新拉进怀里,顾绾宁已经从沙发上爬起,噔噔跑浴室去了。 她一个人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季薄川已经在**了,他靠在床头,手上拿了本书在看,他头顶上方是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可相隔这么近,顾绾宁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他冷硬的侧脸,将那点温暖的光束吞噬殆尽。 “过来,”他抬头看见了她,拍拍身侧的位置。 顾绾宁没有踌躇地上前去,掀开被子上了床。 季薄川随手将她揽进怀里,把手中的书递给她,亲了亲她尤带着湿气的脸颊,低沉的嗓音都近乎宠溺了,“我看不懂,你翻译给我听。” 顾绾宁拿过那本厚重的书籍傻了眼:合着他刚才拿着书翻来翻去都是在做样子? 那是一本法语版的《温夫人的扇子》,顾绾宁随手拿着翻看了几页,在季薄川毫无攻击性的注视下,磕磕绊绊地说了几句,几句期期艾艾的讲解之后,她鲜有地流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顾绾宁将手中的书啪地一声合上,重重摔到一边。 “我不会,法语我不会。” “你在剑桥不是学的法语?”季薄川一副要睡前闲聊的架势,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腰际。 顾绾宁脸上火辣辣的,“是法语,可我忘了。” “哦,”季薄川又从床头柜中抽出另外一本书来,“英文版的,很多单词我都不认识,你念我听。”仿佛要换种方式给她台阶下,哄着她。 顾绾宁抬头看着季薄川的眼神,几秒钟后,突然发狠地夺过他手上的书,使了劲儿地撕扯,废页撒了满床。 她脸上烧烫,简直羞愧欲死,顾绾宁一辈子都没这样难堪过,她这辈子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狼狈都被这个男人看尽了。 顾绾宁情绪失控地朝着季薄川大吼,“我不会,我英文法文都不会!你季薄川一句话,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替你译成标准的中文,你何必这样羞辱我!” “那你会什么?”季薄川这时语气出奇的平静,但顾绾宁分明看见他眼中有某种火焰在燃烧,他突然翻身将她重重压在身下,单手止住了她的撒泼,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现在成功了,顾绾宁,你成功扮演好了一个只需要陪金主上床,其余什么都不用会的情妇身份。” 顾绾宁心脏紧缩得厉害,眼泪无声地往外冒,通红的眼睛对上那双冷寒的眼。 “嘘,”他抽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唇,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珠,“哭什么呢?觉得委屈?是我欺负你了?” 这男人就他妈是个变态。 顾绾宁只是哭,在他身下拼了命地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既然别的地方你不想努力,那**你总得卖力点,总不能我娶回一尊菩萨供着吧,”季薄川毫不留情地拨开她身上的睡袍,昏暗的灯光下,玉体横呈,他的眼神带了火,烧过她身上的每一寸。 季薄川带着薄茧的大掌在她身上滑动,从小腹一直游弋到前胸,最后握住左边软软的一团,重重揉捏,“唯则和明萱的房间就在隔壁,你可以选择含蓄点,或者你更喜欢叫得大声些,好让他们都听到?” 他突然狠狠的进入,顾绾宁忍不住一声闷哼,随即反应过来他的话,惊恐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季薄川邪异地笑着,凑近亲她的眼睛,撞击的动作愈发猛烈。 不安宁的一夜。 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顾绾宁醒来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意料之中的,季薄川已经走了,看着撒了一床的书籍碎片,顾绾宁脸颊滚烫,仿佛身上都着了火——那个变态,昨晚来了兴致的时候,硬是拿着书要逼着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念错一个词就多做一次,结果就是她现在浑身仿佛被卡车碾过似的。 说什么看不懂法语,不太懂英语,说什么生意人粗鄙不讲文化,说什么只是随便买两本书装点门面怕被同行笑话,想到昨晚他一句句犀利地指出她的错误,发音不知道多流利,顾绾宁狠狠扯了扯被子,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棉被上。 洗完澡之后的第一件事,顾绾宁拨通了何致铭的电话。 “嫂子?”何致铭惊讶地接起电话,条件反射地正襟危坐。 “是我,”顾绾宁有些尴尬地握了握手机,“是这样的,有件事我想麻烦你帮帮忙。” “有什么事尽管说。”何少有种要上刀山下油锅的预感,心中特别焦灼。 “我想让你给我推荐两本高级法语口译教程,”顾绾宁说着,语气有些不自然,“还有英语的也要。” 不等那边回答,她又连忙急着补充,“俄语德语也顺便推荐一下吧……”万一那个变态突然转换频道,要拿其它语言考她怎么办? “咳咳,”何致铭差点被吓到,干巴巴地回应,“嫂子你真好学。”握着电话噼里啪啦推荐了一通。 电话那头,顾绾宁拿着小本本专心做记录。 等到何致铭挂了电话,他对面头发挑染得乱七八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马特的少年扔了根烟给他,挑眉讥笑,“怎么,萧明萱那个草包终于知道该好好学习了?真是难为了她。” “去去去,不是她,”何致铭推开少年的脑袋,点燃烟忧郁地吸了一口。 麻痹,刚刚自己的表现怎么又那么像点头哈腰的小太监呢。 “哦?”杀马特少年来了兴趣,“你家就你一根独苗,而季家除了萧明萱,你哪来的嫂子?” “是我大哥的老婆,”何致铭又吸了一口烟,直起腰,古怪地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我说的是我大堂兄季薄川的老婆,我嫂子,也是你的亲姐姐——顾绾宁。” ‘顾绾宁’三个字一出,杀马特少年仿佛见了鬼,他夹着烟的手指一抖,险些将燃着的烟掉到身上,随后懊恼地朝着对面的人狠狠一拳,“何致铭,去你妈的!” “我说真的,小邺。”何致铭从沙发上爬起来,继续吸了一口烟,“你姐真的回来了。” 第五章 “你姐真的回来了,”何致铭有些奇怪地盯着顾邺,“不至于吧?难道她没告诉你?季老爷子出殡那天回来的,我还开车送她回了趟老城区。” “你说真的?”顾邺明显有些烦躁,抓了抓自己五颜六色的鸡窝头,“不过回来了又怎么样,她和老子没关系。” 何致铭闻言发笑,摸了摸鼻子,“也是,她现在和咱们都没关系了。” 顾邺皱眉,“你什么意思?” 何致铭抽了口烟,没说话。 五年前的顾绾宁,会在意季家二少的一举一动,会在意他们这群人的集体活动,会跟她整日闯祸的弟弟吵得不可开交;而如今的顾绾宁,除了顾爸爸之外,她的世界仿佛只能容得下季薄川一人,尽管这种‘容下’可能并非她的主观意愿。 她甚至半句都没有询问有关顾邺的任何事情——这个她从前最放心不下的弟弟,更别提季唯则。 何致铭又看了眼对面的少年,见对方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从兜里摸出纸笔,在上面刷刷几笔,递给他,“这是你姐在国内的手机号,可能她刚回来太累了,你有空的话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她在国内也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顾邺瞪大眼跟见了鬼似的,重重拍开何致铭递过来的便签,“谁他妈想理会她!” “拿着吧,小邺。”何致铭好脾气地又重新写了一遍,“当年的事,说到底是季家对不住你姐,如今她回来,心中不痛快,一时忽略了你也情有可原。” “她不痛快?她不痛快又上赶着爬上季家大少的床?”顾邺明显有些激动,脖子都怒红了,冷笑,“不过如今她倒是长本事了,至少混了个正房,就是不知道整日里看着季唯则跟那个贱-人卿卿我我,会不会嫉妒得发狂?” “小邺,你不能这么说你姐。”何致铭沉了神色。 顾邺冷笑一声,熄了烟,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顾绾宁今天一天都空闲,又或者说嫁给季薄川之后,她每天都是空闲,季薄川的主要生意其实并不在伦敦,他自己满世界的飞,两人一个月也就见几次面,通电话的时间都少之又少,顾绾宁有时自嘲地想着:自己其实更像他金屋藏娇中的一位。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梳洗完毕之后,季家的人还在处理老爷子的身后事,家里一片惨淡,没她什么事,顾绾宁便拿着何致铭给的书籍推荐单,出门自己搭车去书店了。 在书店看了一上午的书,顾绾宁满脑子都塞满了各种单词,接到季薄川电话的时候,是在下午一点钟左右。 “在哪里?”他一向喜欢开门见山,从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不会询问她现在是否方便接听。 顾绾宁也习惯他这样的掌控主权,“市中区图书馆附近。” “午餐吃了吗?” “……”顾绾宁摸了摸干扁的肚子。 “我正好就在附近,你先别离开,我现在就顺路过来。” 顾绾宁还想说不必麻烦的时候,季薄川就已经挂掉了电话,她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好久才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好笑:他这是在做什么?扮演好称职丈夫的角色? 好像真能体恤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劳累一样。 事实证明她对季薄川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的,不到十分钟之后,当她上了他的卡宴,被载到市中区就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看到里面已经落座的其余几人,顾绾宁简直想对季薄川破口大骂。 在座的,除了季唯则和萧明萱两人之外,还有季家小小姐季云,看到三人吃惊的眼神,顾绾宁就知道季薄川是故意带自己来这里的:他就是故意想要给她难堪,好比之前在季家主宅故意设计她跟季唯则相处一样。 萧明萱是自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季唯则移开了目光没看她一眼,气氛一时尴尬。季云到底是有涵养的大家闺秀,连忙招呼顾绾宁,笑得极甜,“我说怎么都上菜了大哥还急着出去,原来是去接顾小姐了。”说罢像模像样地冲季薄川嗔了一句,“大哥从前可没对我这么好过。” “什么顾小姐来顾小姐去的,没大没小,该叫嫂子。”季薄川声音不大,并不算训斥,拉着顾绾宁在相邻的位置坐下。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顾绾宁右边是季薄川,左边就正好是从头到尾没看过她一眼的季唯则。 “大哥你说什么?”季云惊愕地瞪大了眼。 “我跟你嫂子三年前就已经领证结婚了,别人胡言乱语,你也跟着掺和?”季薄川神色温和,如同闲话家常。 季云,包括同样神色震惊的季唯则和萧明萱,此刻终于注意到了季薄川和顾绾宁两人无名指上的配套戒指。 “啪!”季唯则手肘边的一个酒杯被不小心拂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季薄川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自己嫂子有意见呢。” “没有的事。”季唯则语气淡淡的,敛下了眸中的复杂情绪。 顾绾宁咬咬牙,觉得现在这种场景真是尴尬极了。 看着一向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大惊失色,‘嫂子’两个字咬在嘴边欲发不能、看着萧明萱脸上掩饰不住的狼狈与怨毒、看着季唯则眼神中的惊涛万千……那点羞耻的尴尬之后,她心底竟然升腾起一股隐秘的虚荣来。 直到不小心触及到季薄川似笑非笑的眼神,顾绾宁心中那丁点的虚荣被瞬间打击得支离破碎:自己是被这个男人虐出毛病了吧! 他现在这种行为,跟向别人炫耀玩具的小孩子有什么两样?尤其这个玩具还是自己。 简直幼稚得可笑。 顾绾宁挑衅地回视了季薄川一眼,对方没理会她的挑衅,他示意服务员过来,吩咐,“我太太不习惯吃辣,各种香料也少放些。” 女服务员羡慕的眼神飞快地看了眼顾绾宁,下去吩咐厨房了。 “你不是无辣不欢?”顾绾宁左侧的季唯则下意识地出声,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补充道,“突然想起。” 顾绾宁有些错愕,很难得季唯则还能用这样正常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以为凭他昨天的被害妄想症程度、认为她分分钟都在勾引他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恨不得她立刻滚出视线才对,但此刻几人的目光下,她只能假装自然地回道,“已经戒掉辣椒好几年了。”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摆弄自己面前的小碗,说实话顾绾宁很不想在季薄川的注视下,跟季唯则有任何的接触,哪怕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两句语言交流,因为她隐约觉得,这样子仿佛会让季薄川如了愿——这个男人仿佛就是故意想看她对季唯则恋恋不忘,然后纠缠不清。 哪有正常的丈夫故意设计自己老婆跟旧情人接触、然后又跟个妒夫一样冲她发脾气的?这不是变态是什么?间歇性精神疾病。 顾绾宁细思极恐,感受到季薄川的目光时有时无地落在她的身上,额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你好像很紧张?”被轻捏住下颚被迫抬起头来,顾绾宁就对上一双森寒的眼睛,季薄川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心绪不宁?” 顾绾宁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眼神中的深意,只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速度快得仿佛落荒而逃。 “嫂子她……没事吧?”季云有些担忧地看着顾绾宁的背影。 “没事,可能是水土不服。”季薄川轻描淡写。 …… 洗手间内,顾绾宁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冲脸,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最后又往脸上浇了一捧水,她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脸,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已经看到冲冲而入的萧明萱。 “你到底想怎么样?顾绾宁。”砰地一声将门摔上,萧明萱表面上的端庄再也维持不住,指着顾绾宁的鼻子骂,“你还要多少钱?还要多少钱你说!” 事情发生得突然,顾绾宁看着眼前打扮得优雅端庄的女人,突然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由他们揉捏的顾绾宁。 没理会萧明萱的叫嚣,顾绾宁顺手理了理发丝,“明萱,你从我这里抢走的、当宝贝一样护着的东西,也许现在对我而言,已经一文不值了。” “那你还故意接近唯则干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再看你一眼!”萧明萱眼神有些得意,不再如先前的凶狠,却极具攻击力。 那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惯有的嘲讽姿态。 顾绾宁怒极反笑,她突然大步越过萧明萱,打开了洗手间的大门,临跨出的时候,倏地回过头,冲着身后的女人道,“既然你都知道他不想再看我一眼了,你是他的妻子,你怕什么?” 满意地见到萧明萱脸色一变,顾绾宁又耐心十足地走回来,轻轻凑近她的耳边,“还是你担心自己当年的那些恶心事曝光,他不要你了,你季家二少奶奶的位置没得做?” “你胡说!”萧明萱目光一狠,突然一巴掌朝着顾绾宁甩来。 顾绾宁实打实地拽住她扬起的手掌,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厌恶,“又想故计重施?可惜这里是女洗手间,没有男主角来怜惜你的柔弱了!” 重重摔开她的手,顾绾宁凌厉的眼神紧锁住萧明萱愤怒的眼,“念在咱们从前多年的姐妹情分,容我提醒你,别急着出手掉了身价,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说是不是……弟妹。”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离开洗手间的时候,顾绾宁垂在身侧的双手终于缓缓凝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而不自知。 那些她曾输得一败涂地的,她都要赢回来;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扔掉。 第六章 顾绾宁和萧明萱是一前一后出的洗手间,两人脸上都看不出丝毫异样,顾绾宁依旧是刚才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乖乖坐在季薄川的身边,挑拣着吃他替她夹到碗里的菜肴,一副文静小媳妇模样。 倒是萧明萱有些走神,几次连夹菜都没夹稳。 “明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季唯则侧身看了看妻子,伸手关切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两天家里的事你辛苦了,注意身体。” 看着丈夫关切的神色,萧明萱心中的不安消了一些,稳了稳心神,她冲着季唯则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着凉吧,没什么大事。” “身体不舒服怎么能拖,吃完饭我立刻送你去医院。”季唯则毋庸置疑地握住她的手。 萧明萱心中一甜,“我真的没事,唯则。” 她和季唯则结婚之后,虽说季唯则并没有刻意为难她,但他工作繁忙,平日里无意间的冷落也不少,甚至连口头上的关切都鲜有,以往她即使病得再厉害,他最多也只是叫人送她去医院或者给她请最好的医生,而现在他这样一反常态地对她流露出关心……倒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一样。 萧明萱心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顾绾宁的方向,果然就看见那女人正喝着碗中的蛋羹,讥诮地看着她这边。 “二哥对二嫂真好,”季云见气氛不对,连忙羡慕般说道。 萧明萱收回心思,脸露羞色,“你这丫头,都会打趣你哥哥嫂嫂了。” 顾绾宁两耳不闻身边事,此刻专心致志吃着小碗中的蛋羹,季薄川还在有以下没一下地往她盘子中挑菜,连着都放了好几筷子黑乎乎的素炒菌菇了,顾绾宁烦躁,终于忍无可忍,皱起眉头看他一眼,小声说他,“要吃你自己吃,我自己会捻。” 这男人哪根筋不对,学着人家恶心地秀恩爱? 而且若他真想秀恩爱刷一下存在,顾绾宁也不会那么没情趣地打断他,可关键是那菌菇根本半点味道都没有,放进嘴巴里都能淡出鸟来,还黑乎乎的一坨跟鸟屎似的,顾绾宁吃了一块简直像上刑。 季薄川只是笑,顺手替她将颊边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声音低沉得醉人,“这家私房馆就是以菌菇出名,不过是口味淡了些,你吃刚好。” 多像是哄着她了。 连在座的季云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家大哥还能这样对一个女人轻言细语? 而且举止做得如此自然,衬得刚才二哥与二嫂的“恩爱”成了作秀。 在那样的注视下,顾绾宁脸上有些臊得慌,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惹怒季薄川,她只能重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夹着碗中的菌菇吃,全程都是皱着眉头的,憋屈。 顾绾宁想,自己这正房做得也是苦:知情人晓得她嫁了个高富帅,可实际上高富帅每顿只给她吃素菜,一个月还都是定时给她点零用,打发小孩子似的。不说无上限的金卡,做小蜜好歹还能得到点珠宝首饰吧?可她得到的是几本厚厚的字典——刚刚季薄川开车来接她的时候,见她手上提着各种书,就立刻进书店给她买了几本高阶字典塞给她。 书上看不懂的可以查。他当时是这样对她说的,像是上级对下级在下达命令。 皱着脸吃完了碗中的菌菇,后来又上了‘梅子酿’,季薄川今日许是心情好,在顾绾宁不报希望地表示想尝一口的时候,他竟然破天荒地用小杯子倒了一杯给她,顾绾宁多少年的酒瘾?又有多少年没碰过酒精了?若说先前还顾虑到场合要端着,此刻得了特赦令,立刻就跟钻进了酒眼子里似的。 先说量吧,区区酒精度含量超低的梅子酿,顾绾宁就是一个人解决掉一壶也不成事,可偏偏她只能喝一小杯,所以她就只能特别‘节省’地喝。 她将盛着酒的杯子放在自己的小盘子边上,一边还是专心致志地吃着小菌菇,眼神却时不时瞥着杯中酒,有时候实在是馋得不得了了,她又故作淡定地拿起杯子,别人一口闷,她就凑近小小地抿一口,说抿一口就过了,其实也就是伸舌头尝了尝味道。 尝完又赶紧将杯子放回原位,继续愁苦地吃着小菌菇。 小姑子季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说这别人都干杯好几次了,你一个人还剩大半杯是怎么回事?冲着顾绾宁道,“嫂子不能喝酒?不能喝就别勉强了。”体贴地想要替她拿开酒杯。 能!怎么不能喝! 闷头吃小菌菇的顾绾宁都急红了脸,慌忙将小杯子圈在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防备地盯着季云。 她身侧的季薄川终于忍不住唇角上扬。 顾绾宁意识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脸色有些不自然,朝着季云道,“我就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梅子酒的味道,但还是能喝的。”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又仿佛为了避免时长梦多,她突然凑近酒杯一口闷。 小杯子立刻见了底,顾绾宁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空了的杯子,淡定地坐下,继续吃小菌菇。 季云目瞪口呆。 …… 事实上今日季薄川的心情好到顾绾宁无法想象,具体情况可以参照她后来下肚的梅子酒的量,自然不止一两杯。 饶是顾绾宁从前自诩千杯不醉,可到底是从前了,多年不碰酒精,如今突然敞开了肚子喝,等到离开的时候,她走路也有些难成直线。 但还不至于东倒西歪,高跟鞋还能制得住。 几人中,季唯则是喝酒喝得最少的,出了私房菜馆,他复杂的眼神扫过被季薄川牵着的顾绾宁,很快又将眼神收回,道,“大哥刚才也喝得不少,你和绾……和嫂子就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我们不回老宅了,”季薄川揽过还想牵着他踩直线的顾绾宁,腾出空来看了弟弟一眼,“你嫂子喝多了酒闹腾地厉害,免得回去惊扰了老太太。”季薄川说着话的时候,一只手还要费劲拨开挂在他身上的人。 顾绾宁是真醉了,像只小动物,她下意识地箍着季薄川的腰,扯着他风衣的口袋喊冷,催他赶紧走,季薄川越是伸手拨开她,她拽得越紧,还以为你在逗她玩,咯咯直笑,不时抽出手来朝对面的三人挥挥,“拜拜……拜拜……” “我们先走了。”季薄川觉得自己今天让顾绾宁喝这么多酒就是失策,简要地跟季唯则三人道别,带着顾绾宁去取车了。 季唯则一直注视着两人拉拉扯扯地上了车,眼神有些深远。 上车的时候,季薄川先是将顾绾宁塞到了副驾驶座,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上了驾驶座,可才刚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启动车子,季薄川突然感觉脸颊上一阵软热,顾绾宁带着清酒香味的唇贴了上来! 他这时还有余力去看后视镜,还能看到那站在原地没走的三人,却辨不清楚那几人的表情。 “再喝点、再喝点……”顾绾宁此刻的动作有多艰难,季薄川原本坐得靠近左窗,她半探着腰,被安全带箍着难受,一边挥着手臂够他的脖子,润湿的唇瓣还在他脸上小狗似的**。 季薄川手上的车钥匙不小心滑落。 顾绾宁这三个字,本身就对他有着难以免疫的强大**,更何况此刻她就这样专心致志地吻着他,就这样乞怜般的蹭着他哼哼,水眸中雾滟滟、娇润润一片,脸蛋鲜润欲滴,仿佛他动手轻轻一碰,都能溢出水来。 “你乖点,我要开车,”季薄川沙哑着声音说,行动却半点没有要开车的意思,反而够过身体,啪嗒一声解开她的安全带,横手抱过她跨坐在自己腿上,衔着那两瓣娇艳的唇瓣,发狠地咬了下去,仿佛想吮出红色汁水般的凶狠。 “嘶,疼……”顾绾宁窝在他腿上发出一声极低的嘤咛,脚尖都绷紧了,含满水雾的眼神就这样望着他,像抱怨,像引诱。 她这种如同历经高-潮般的情态季薄川最忍不住,下腹瞬间就鼓胀了起来,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上难能染上了些许红晕,夹杂着微粗的急喘,好久才从两人相接的唇峰间挤出一句话,“你想要我的命,绾宁,你想要我的命。” 再次重重覆上了那双娇甜的唇瓣。 顾绾宁还在嘤嘤小声地啜泣着,也不知道是喊疼还是舒服,季薄川却是情不自禁地温柔了,舌头衔着那两片唇瓣轻轻含吮,小心地挑逗着她的舌尖,一手还不忘轻抚着她的后背,顾绾宁的哼哼声越来越低,最后就变成享受的低吟了,整个人波斯猫般窝在他的胸膛。 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顾绾宁的回应越来越若有似无,季薄川垂眸扫了眼窝在自己胸膛昏昏欲睡的人,向来清冷的表情上首次出现了尴尬。 他自己的老婆,在跟他接吻的时候,睡着了? 忍着双腿间的胀疼,季薄川重新将睡着的顾绾宁放回副驾驶座上,替她系好安全带,捡起掉落的车钥匙,发动车子离开。 临离开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后视镜,对上三个渐行渐远的人影,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角:自己竟然差点就在人前上演活春=宫了。 第七章 一夜酒醉,顾绾宁恍惚做了很久的梦。 在梦里,她身着白色连衣裙,蜷靠在南大一隅的大梧桐树下,一遍一遍读着王尔德,读着雪莱,读着冷清的风花雪月,等着生命中的温文尔雅。那时的季唯则,符合她对于另一半的所有要求,他会在日暮黄昏的时刻,如暮风般悄然出现,在她颊边落下轻柔的一吻。 对她说,我喜欢你。 掌心的书籍跌落,扉页中泛着冷香的文字变得鲜红,连成刺目的血色,顾绾宁脸色惨白,一遍又一遍翻找,心中的空洞越来越无处躲藏,浑身都是冷汗,心上人的目光由爱恋变成厌恶,她看到了他眼中肮脏恶毒的自己。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顾绾宁一阵战栗,她感觉有人抓住她的手,那力道能要她性命般的凶狠。 猛地惊醒。 是季薄川。 不知出于怎么的惧怕与心虚,她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季薄川的手,起身靠在床头,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做噩梦了?”季薄川微微抬起她的脸,薄唇轻轻吮过她的唇,声音中是少有的轻柔,“梦到什么了?” 顾绾宁摇摇头,湿润的眼眶中却始终没有水汽凝结成泪,好久的时间,她双目都呈现出一种寂寥的放空状态,直到感受到握在她手上的力道又一次加重,她眼中才重新聚集起了神采,对季薄川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娶我?” 这是她三年来一直在想,却始终没有想出答案的问题。 夜凉如水。 淡淡的月华从窗外泻进室内,落在顾绾宁苍白的脸上,季薄川清楚地看见了她紧皱的眉峰,和眼中潜在的惊惧与不安,三年的相处,她在他面前,早已经习惯了顺从,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不问为什么,此刻她的骤然发问,让季薄川猝不及防。 “也许我是爱上了你,”他微凉的唇瓣暧昧地轻擦着她的唇角,低沉的话语如真似幻,“你从来不肯想,我是因为爱上了你。” 顾绾宁从来不知道,‘季太太’三个字,于季薄川而言,是怎样厚重的承诺。 她此刻浑身的血脉都变得缓慢流动,手腕隐隐灼痛。 顾绾宁低垂下眼睑,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右手腕上一条细细的伤疤,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被瞬间击得支离破碎,淡淡道,“你只是爱上了那种改造我的感觉,就像是驯养宠物,看到我一点点地变成你理想中的模样,你觉得自己成就斐然,而只要发现我稍一偏离你的轨迹,你就开始阴沉愤怒。” 没有一个男人会几次三番想要杀死一个他声称爱着的女人。 “顾绾宁,” 季薄川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她一声。 见她头也没抬,纤细的指尖使劲揉搓着右手腕上那条伤疤,他原本就显得硬邦邦的轮廓愈发冷硬了,甚至连顾绾宁低着头都感受得到他隐含怒火的目光,当然她将这当成是他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了。 他伸出手,强行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 “你简直——”季薄川含怒的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狠狠抽回手,敛了眼中的情绪。 顾绾宁清白无辜地望着他铁青的脸色,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喝酒喝多了,否则不会这样不留情面地揭开他的面具。 “抱歉,下次不会了。”她主动握了握他的大手,算是求和了。 结果适得其反,季薄川脸色反而愈发难看,眸色暗沉地盯着她。 这样盛怒中的季薄川,顾绾宁很少见过,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正眼直视他的眼眸,她恍惚觉得他眼中似有凶兽蛰伏,稍有不慎,就能将她撕扯得支离破碎,尖利的獠牙刺进她的血脉,榨干她最后一丝生气。 顾绾宁一阵惊怕,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起来。 下一刻,她就被季薄川重重欺身压在了**,避无可避地对上那双闪烁着刺目火光的冷眸。 这样的季薄川,顾绾宁从没见识过,所以她条件反射地剧烈挣扎,一只手无意识地去摸藏在枕头下的东西。 “我没有伤害过你。”季薄川的大手狠狠按住了她的双手,那样的力道,使得他手背上狰狞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他锐利的目光强势的扫荡过她惊慌的眼眸,竟然让顾绾宁瞬间就放弃了颓然的挣扎。 “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绾宁。”他俯下头,一遍又一遍重重吮吻着她带着酒香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试图给她洗脑一般。 他广阔的胸膛挤压着她,越来越厚重的气息环绕着她,顾绾宁立刻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手粗暴而急切地扯开了她的浴巾,探着她腿部的曲线蜿蜒而上,带给她一阵阵恐怖的战栗……顾绾宁不知道这个男人又哪里不对劲了,她想尖叫,想呐喊,想大骂季薄川是精神病是疯子。 而他仿佛入了魔怔,野兽一般只顾在她身上疯狂舔舐着,一边还不忘重复给她洗脑,当他突然进入的时候,顾绾宁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叫,手拧着床单,骨节都泛出了青白色,他进攻的动作却慢慢变得轻柔了,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仿佛安抚。 这个男人是变态,也许还有着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高强度的酒精输入,再加上一番过于激烈的□□,接近凌晨的时候,顾绾宁终于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直到她安静地沉睡在他怀里的时候,季薄川才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他微微侧过头,嘴角紧抿,如墨一样的目光,沉寂地落在怀中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指腹轻柔地顺了顺她黏湿的发丝,一下又一下描摹着她的轮廓。 “嗯……不要了……”睡梦中的顾绾宁无意识地嘤咛一声,一只手攀上他在她脸上滑动的手。 季薄川反手将她温热的手裹在掌心,眼神注视着她手腕上拿到浅痕,眉头拧紧。 安静了很久,季薄川将顾绾宁的手放进被子里,随手拿了件衬衣穿上,起床点了支烟,出了房间,到客厅给何致铭打了个电话。 “替我跟陆韬约个时间,尽快。” 何致铭平日里吊儿郎当,可办事绝对高效率,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就发了信息过来:明早十点,地点‘锦宴’。 收了手机,季薄川静静地靠坐在沙发上,抽完手上那根烟才重新回了卧室。 第二天,如往常一样的,顾绾宁还没起床的时候,季薄川就已经出门了。 上午十点十分,锦宴。 陆韬赶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显然是急赶过来的,可明显有人比他还更急,季薄川扔支烟给他,“你迟到了。” “被个病人缠住了,你也知道,干我这行的,”陆韬不以为然地笑笑,脸上竟然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点燃烟,“对了,绾宁近来情况还好吧?” “你好像对我老婆尤为关心?” 陆韬失笑,“抱歉,身为医者的职业病。” “还是老样子。”季薄川吸了口烟,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是偷偷藏把菜刀在枕头下,还是时刻幻想着你会弄死她?又或者无理取闹大喊你又虐待她了?” 季薄川冷眼看着挚友,眼神寒得似坚冰。 “好好我错了行不行,”陆韬随手扒掉身上冗长的白大褂,简直对这个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跟她同床共枕,你真能睡得着?不担心她半夜发病抽刀捅死你?” 季薄川脸色终于沉了下去,不悦之情显而易见,“她没病,回国以后她一直都很正常。” 有时候甚至乖巧娇顺得让他心动。 陆韬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季薄川: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纯黑色经典款衬衣,袖口卷起,敞开的领口处,几条鲜红的抓痕显而易见,其中有一条痕迹,一直从前胸蔓延至锁骨,这样**的痕迹留在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身上,尤显得隐秘而暧昧。 光是想想就知道昨夜有多激烈了,陆韬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看着都替他疼,突然觉得自家小茶简直温顺得跟猫咪一样。 陆韬真的很遗憾就这样打断他,“兄弟,不是我一定要危言耸听,你老婆的这种情况,如果她真的突然变得乖巧温顺,那你最好小心点,因为她要么是在算计着伤害自己,要么是在处心积虑想要伤害他人。” 季薄川握着烟的手几不可见地一动,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有跟你弟弟接触吗?”陆韬又问,“接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没什么表现,很正常的叔嫂关系。“季薄川啜了口烟,神色有些不耐烦。 陆韬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那情况就一定很严重了,你不如再让他们两人多接触试试看,说不定能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够了,”季薄川狠狠捻熄了烟,眉梢眼角泛着滟毒,“你要让我老婆跟别的男人多接触?而那个男人还是她从前心心念念的旧情人?” “也许不只是从前心心念念。”陆韬不怕死地摸了摸鼻子,“……现在还念着也不一定,否则不会这么故作镇静。” 季薄川阴沉的脸上不辨喜怒。 “你不该让她回来的,”陆韬见他这样,缓了语气,“我是医生,我比你更清楚,顾绾宁的状态不容乐观。” “我说了她没病!你他妈闭嘴!” 陆韬讪讪地闭了嘴巴:没病你火急火燎找我来干什么?单纯叙旧? 季薄川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偷瞥见上面明晃晃的‘绾宁’两个大字,;陆韬冲季薄川耸了耸肩膀,“可能她现在真的好多了吧,都会主动给你打电话了。“ 季薄川收敛了情绪,拿起手机,“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然那头的人情绪很激动。 季薄川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绾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大哭声,夹杂着能揪得他心脏发疼的啜泣,“你们都想我死,你们都巴不得我死……” 季薄川脸色一变,“究竟什么回事?你好好说话!绾宁!” “那我就死给你看。”那头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季薄川心跳一瞬间提到顶点。 “出事了?”陆韬不怕死的问。 季薄川狠狠给了他一脚,“快准备急救设备!” 人已经飞速出了锦宴,开车朝着家里狂奔。 第八章 血。 满地都是血,触目惊心。 赶回家中的时候,看到倒在血泊中虚弱得如同死去的顾绾宁,季薄川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灭顶的震怒侵袭全身,他猩红的目光落在血泊边惊慌失措的女人身上,凛冽的眼神如同埋藏在雪地里的冰刀,刀刀割人血肉。 室内,除了倒在血泊中的顾绾宁,就只有浑身狼狈的萧明萱,当季薄川和陆韬先后进门的时候,萧明萱刚刚手忙脚乱地打完120,回神就看见季薄川恐怖得如同鬼煞的眼神,萧明萱当即语无伦次,“……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她,是她自己!” 她颤抖的指尖指着血泊中的顾绾宁,惨白的脸上表情狰狞。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没多听她一言,季薄川狠狠将她推开,大步朝着血泊中的顾绾宁而去。 萧明萱重重摔坐在地上,浑身颤抖,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疯狂按着季唯则的号码。 “失血太多,要送医院才行。”检查了顾绾宁腕动脉上的伤口,陆韬眼神凝重。 季薄川二话没说,脱下身上的大衣裹在顾绾身上,抱起人出了门,陆韬紧随其后。 …… 季唯则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了。 风风火火的闯入大厅,季唯则首先就看到自己妻子瘫坐在地上,她眼神迷茫,脸上、身上都沾着血……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顾绾宁又使了手段,季唯则连忙将妻子扶起来,抱起她放在沙发上,“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在哪儿,她故意为难你对不对?” 他早该知道顾绾宁那个女人心思恶毒,怎么能够明知那女人心怀不轨,嫉恨明萱,还让明萱单独前来与她见面。 “伤到哪儿了?明萱你别怕,有我在。”紧紧将妻子抱在怀里,季唯则低声安抚。 萧明萱双目大睁,眸中尽是惊恐,“疯子,那个女人是疯子。” 模样似乎吓得不清。 “你哪里受伤了?”季唯则急忙查看她身上的伤口,心中的愧疚几乎将自己湮灭。 可是过了好久,他几乎将她浑身都翻遍了,却仍然没有发现半丝伤口的时候,季唯则脸上的神情变幻了,越过妻子满目泪痕的脸,他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地上那把染血的水果刀。 明萱好好地,而地上这么多血,谁的? “她人在哪儿?明萱!绾宁在哪儿!”想到什么,季唯则声音都变了一个调,重重摇晃着还在惊魂未定中的萧明萱,眼神中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医院。” 季唯则松开了抱着萧明萱的手臂。 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萧明萱近乎急切地拽着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想要用刀伤害她……唯则你相信我。” 季唯则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明萱,很久,他才一根根掰开她拽着他的手指,不置一词。 萧明萱通红的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相信她, 她深爱着的丈夫半点不相信她。 萧明萱突然心慌起来:她该怎样向唯则解释,怎么让他相信,自己是无辜的,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是那个女人早有预谋,是顾绾宁故意将她约到家中来,故意激怒自己与她发生争执,然后故意用水果刀自残! 当自残的顾绾宁以被害者的姿态被送往医院时,没有任何人会蠢得相信她的话。 这样的情况一如当年,一如当年没有任何人相信顾绾宁是被她陷害的一样。 萧明萱突然紧紧捂住肚子,那种血肉被活生生剥离的剧痛似乎又变得鲜明起来,为了得到唯则,为了要那个女人永远翻不了身,她忍痛牺牲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她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她绝不允许那个女人再回来抢走她所拥有的一切! 想到此,萧明萱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度阴戾,死死拽着季唯则的手臂,“她是蓄意报复!她就是想要报复我,唯则你不能被那个女人骗了,她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抢走你!” 这样温婉全无的妻子让季唯则一阵下意识地排斥。 “你曾经对她做过怎样的事,值得她命都不要也要报复你?\"季唯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浑身狼狈的妻子,却在目光不经意触及到地上那一潭血水之后,心脏几不可见地一疼,紧接着看向萧明萱的眼神中就染上了更多的不耐。 在他那样质疑的神情下,萧明萱蓦地浑身一颤。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能由你的一面之词说了算。”甩开她的手,季唯则转身快步离开了别墅,开车向着市中区医院而去。 …… 医院内,急救室的灯熄灭,陆韬走出来,取下手套和面罩,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季薄川,“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性昏迷,现在已经缝合了伤口,没什么大碍了。” 季薄川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的纸杯,杯子被捏破,滚烫的开水溅在他的手上,他却浑然未觉,他的手背迅速被开水浇红,卷起袖口的手臂上,一根根突起的青筋蕴藏着骇人的力道,暴戾而狰狞。 “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久未发声,他此刻声带干涩,发出的声音拉锯一般。 “小口径水果刀,近距离划伤。”陆韬实在是忍不住了,靠近他低声道,“现场根本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正常人不会特地摊出动脉给对方割,你到底明不明白,她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陆韬语气有些急,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忧。 “给绾宁找个医生吧。”陆韬最后道,“她的情绪太不稳定了,这样不仅自身不安全,你在她身边也不安全。” 季薄川这时终于抬起眼皮看了陆韬一眼,“陆韬,你当我是什么人?” “绾宁纵有千般不好,我也非良善之辈。”他的眼神转移到顾绾宁紧闭的病房门上,定格在透明窗上的某一点,“我本就浑身污泥,不在乎多她一份,你让我给她找医生,送她去疗养院,跟一群精神病待在一起,跟要我逼疯她有什么区别?” 他妈你老婆本来就是精神病!还怕什么逼疯不逼疯! 陆韬咬咬牙,到嘴边的话却到底没说出口。 “我想进去看看她,”季薄川突然说。 “嗯,”陆韬点点头,“算时间麻醉药效也差不多过了,不过她醒来时情绪可能有些不稳定,你别太刺激她。” 季薄川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外面陆韬摇摇头走了。 病房内,也不知有没有心理感应这一说,当季薄川高大的身影靠近床沿的时候,病**的顾绾宁恰好睁开了眼睛,两双眼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 手腕上刀割一般的锐痛袭来,顾绾宁思绪有一瞬间的恍神,脑海中什么画面闪过,却快得抓不住,她完好的那只手紧张地揪紧着身侧的床单,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有种潜藏在骨子里的害怕与惊惧。 可她自己又想不起这种恐惧源自于什么。 他此刻明明面如表情,她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妖魔万千。 “你就这点本事?”他在床沿坐下,伸手轻轻摩挲着她惨白的脸蛋,“你就这点本事了?绾宁?” 顾绾宁紧张地向后缩,就是她这个无意识想要避开他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本就处在暴怒边缘的男人,季薄川五指一张,突然狠狠掐住了顾绾宁的脖子! “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就如你所愿!” 顾绾双目惊恐地瞪大,脖子被死死地制住,让她连喘息都变得困难,她的面色因缺氧而涨红,再由涨红变成青紫,双腿使劲地蹬着,一手拼命想要掰开脖子上的大手,“……放、放手!” 这个男人是魔鬼,她早就知道。 眼泪夺眶而出,顾绾宁丝毫不怀疑自己今天就会死在他手上。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大力踹开,季唯则冲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幕,顾不上心头的百感交集,震惊出声,“哥,你在干什么!”连忙冲过去扯开季薄川掐着顾绾宁的手,却被对方狠力一挥甩到一边。 “咳咳……咳!”脖子上的压力离开,顾绾宁趴在病**大力喘气。 “哥,绾宁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还受着伤!”季唯则怒红了眼,看着病**仿佛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疼惜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季薄川此刻仿佛已经重拾了理智,他重新坐定在床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看着恨不得冲上前来咬自己一口的弟弟,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唯则,顾绾宁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 病**顾绾宁突然呛咳起来。 见她咳嗽得厉害,季薄川起身给她兑了杯温水,送到她手里,话却是对着季唯则说的,“唯则,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该明白:自己亲手放弃了的东西,就再也没有重新要回的资格。” 季唯则浑身一震,心脏处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一个声音在心底狠狠提醒着他:看看,你自己曾失去了什么。 他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时候,季薄川已经小心地将顾绾宁从病**扶了起来,拿过纸杯正在给她喂水,仿佛刚刚面目狰狞欲掐死她的人不是自己。 而被他抱在怀中的顾绾宁,她始终不发一词,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喂到嘴边的白开水,发出细微的声音,像只安静的小动物。 季唯则恍然一怔:他突然意识到,从他进来到现在,哪怕是她刚才几欲丧命的时候,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连一个侧眼也无。 这样的认知,让季唯则难堪地咽下了还欲继续出口的话,心口一股涩味蔓延开来。 第九章 “绾宁!” 傅小茶一接到陆韬的电话听说顾绾宁割伤了动脉,连忙放下手上的工作,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顾绾宁所在的三楼,进了病房,瞧见病**没有一丝生气的顾绾宁,傅小茶眼眶当即就红了,赶忙挤到床边坐下,小心地问这问那。 傅小茶自己是护士,观察力惊人,是以在看到顾绾宁脖子上那一圈淡淡的八字痕迹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绾宁,你跟人打架了?” 顾绾宁有些尴尬地捂了捂脖子,下意识地瞥了眼床边站着的季薄川,然后很快又将眼神收了回来,冲着傅小茶摇摇头,“小茶,你别大惊小怪,我没事。” 傅小茶还想说什么,却被刚进来的自家老公拽住了。 陆韬多精明的人,眼看着季薄川和顾绾宁之间的气氛不对劲,连忙将自己还想慰问好友的老婆抱离病床,一边催促她,“小茶你先去照看病人,都没请假怎么能随便离开岗位,绾宁这里有我们在,你晚点再来看她。” 傅小茶还不想走,可又知道自己不能擅离职守,只能怏怏地离开,却在临出病房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前来的萧明萱。 “你来干什么!”傅小茶瞪圆了一双杏眼,警惕地睨着萧明萱。 萧明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一派温婉优雅,全然不似之前的狼狈与惊慌,“绾宁受伤了,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对?她虽说对我有点误会,但我却当她是一家人。”说这话的时候,萧明萱微微湿了眼眶,委屈地看了眼一旁坐在角落的丈夫。 见她这般模样,季唯则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却终究没有理会她。 “就是你害得绾宁成这样的,你还有脸来!”傅小茶声音脆亮,这样子脆生生地一嚷,病房门又开着,自然就吸引了走廊上不少人的目光。 萧明萱低敛的眉目间飞速地闪过不耐,却又碍于季唯则在场不得发作,只能咬牙忍着,偏偏面上还要做出委屈求全来。 “好了,小茶,别得理不饶人。”陆韬见状上前来,拉过自己气得脸蛋通红的老婆,费了好大一通劲儿才将她拉到了一边安顿下。 个蠢宝贝喏,陆韬凑近亲了亲自己老婆红彤彤的脸蛋,抱着她不让她再闹腾,他是知道内情的,绾宁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要闹大了,萧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一个深度鉴定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恐怕惹麻烦的还是绾宁。 萧明萱款步进入病房,讥诮的眼神落在顾绾宁的身上,只稍作停留,最终走到季唯则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唯则,现在绾宁也醒了,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你让她自己说,我已经跟乔院长打过招呼了,她手上的伤究竟是他人所为还是自己所致,医院随时都能检查得出来。” 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顾绾宁身上,包括全程都面无表情的季薄川。 鸦雀无声中,顾绾宁突然惊怯地抬眸,飞速看了萧明萱一眼,那一眼却恰好被季唯则捕捉到,他心下一紧,顾绾宁已经垂下了目光。 萧明萱得意地睨着她,像只骄傲的孔雀,胜券在握。 “绾宁,你别紧张,照实说。”季唯则瞧见她脖子上的伤痕,又联想到那伤痕的来源,再看看此刻冷漠旁观的季薄川,心口某一处蓦地一阵酸涩。 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负气嫁给了他大哥,却遭受他大哥这般对待,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一个女人为了他,赔上了自己的婚姻,又或许后半辈子都还要在这样的委屈中度过,季二少爷心底,那块冰封已久的冻土终于开始松动。 且不论季唯则脑中各种感概是否属实,但他此刻对顾绾宁的怜惜之情溢于言表,男人看女人,哪怕万般压抑的一个眼神,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也能得到最精密的解读。 在场的除了傅小茶,哪个不是肚里千回百转的? 萧明萱握着季唯则的手是紧了又紧,只恨不能将病**的顾绾宁万箭穿心。 倒是陆韬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抱着自己不住踢腾的老婆,眼神玩味地观察着季薄川的表情,而对方果然不负他的期待,给了他意料之中的一张木脸,似乎看不到自己弟弟对自己老婆显而易见的关切。 同样看不见的,还有靠在病**貌似紧张不已的顾绾宁。 “既然唯则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大概说说吧。”季薄川突然对顾绾宁道,不辨喜怒,“总不至于明萱真这么不待见你这个嫂子,一点小争吵就对你挥刀子吧?” “季大哥怎么回事?他怎么帮着外人……”傅小茶脸都皱紧了,又要闹,陆韬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就连萧明萱都诧异地瞥了季薄川一眼,因为她想起了先前这个男人的恐怖眼神,与此刻他目中的无动于衷,简直天壤之别。 “我的伤与明萱无关。”病**的顾绾宁终于小小声说道,却一字一句表达得很清楚,“我是因为突然想到下个月是唯则的生日,想着我与你大哥结婚这么久,却一直在国外,没有尽到做嫂子的责任,就在今早约了明萱,商量替唯则庆生的事情。”说着她微微抬起眼眸。 萧明萱点头,表示她所说属实。 顾绾宁继续说,“在商量的时候,我们俩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吵了嘴,后来双方越说越激动,我们当中不知是谁碰掉了桌上那把水果刀,这才不小心出了意外。”说着,许是因为伤口疼,她额上都渗出了一层汗,咬了咬苍白的唇瓣。 “你胡说!什么不知道谁碰掉了刀,明明是你自己割伤自己!”萧明萱指着顾绾宁的鼻子叫嚷。 “明萱!”季唯则拉回妻子的手,目露不悦。 而病**的顾绾宁似乎被她突来的叫嚷吓了一跳,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红了眼眶,很久才抬起眼眸,谁也没看,就直直注视着季唯则,一字一顿,含着泪,“是,这一切都与明萱没有关系,是我,都是我,我自己故意用刀割伤了自己,不关她的事……” 说到后面已经泪流满面。 萧明萱看着这样的顾绾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目,愤怒使得她指尖都在颤抖:多熟悉,多熟悉,眼前的人物、场景、话语,都和五年前丝毫不差地融合在一起。 她犹记得五年前,躺在病**虚弱无力的人是她,她犹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不关绾宁的事,她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摔下楼梯的,是我自己。 你到现在还要护着她?你难道故意要摔跤害得自己流产! 萧明萱到现在都还记得,五年前季唯则怒到极致的话语,他那时看着她的眼神,怜惜而愧疚,看着顾绾宁,仿佛看着一坨恶心的烂肉。 五年,她们彻底对换了角色。 此时此刻,何其可笑,甚至连男主角的台词都所差无几。 “你胡说什么傻话,你难道会不顾性命地自己割伤自己?若是急救晚了一步……”季唯则已经顾不得场合了,看着这样险些丧命还要忍痛委屈求全的顾绾宁,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顾绾宁只是静静别开了眼,侧身躺在病**,仿佛不愿再多言。 “唯则,你要相信我!她自己也承认了,她是自己割伤自己的,你要不信我们还可以让她再做检查……” “你闹够了没有!”季唯则突然狠狠甩开妻子紧攀着自己的手,五年来,头一次对萧明萱没了好脸色,“你还嫌要不了她的命是不是!”甩下她,冲冲出了病房。 萧明萱失措地看着拂袖而去的丈夫,愤恨的目光瞪着**背对着她的顾绾宁,“好,你狠,这次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出了病房。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傅小茶同志还想扑上去安慰好友,却被陆韬连拖带拽地拉走了,临走还不忘顺手给里面的两人带上房门,陆医生心中暗自咋舌:花言巧语说谎骗人的他见过不少,而这能将真话说得跟谎话一样,难道是精神病患者的一种特殊技能? 未可知。 “你现在满意了?闹这一场,挨了那一刀子觉得值得了?”病房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季薄川终于褪去了脸上那层无动于衷的面具,他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顾绾宁身上,凉凉问。 顾绾宁倏地从病**爬了起来,哭红的眼睛瞪着他,眼中有惧怕,有埋怨,细看之下,又有委屈。 见她这样,季薄川眼神不自觉地就软和了一些,他动作不算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带着薄茧的大掌拂过她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带着小心。 顾绾宁下意识地一抽气,害怕得浑身都绷紧了,双手小心地揪着他的袖口,全神紧张着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反应让季薄川心下一刺。 “对不起,”他突然凑近她耳边,好小声好小声地轻轻说,薄唇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耳垂,“咱们不闹脾气了好不好?失手伤害你是我不对,我很抱歉,绾宁。”余音是一声低到不易察觉的叹息。 顾绾宁人还靠在他的怀里,手上缠着绷带,脖子上是新伤,整个人仿佛破碎后重新黏好的瓷娃娃,脸色苍白得透明。她耳边听着他的话,手还搭在他的袖口上,通红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墨潭似的双眸。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滴一滴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我也有不对,我以后不闹了,”她声音哽咽,多温顺地看着他,眉目中的委屈能将他的心都融化,最后小心乞求,“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别拿刀子割我血管了好不好?我疼。” 季薄川浑身一僵,冷眸中一瞬间闪过万千情绪,满腔热火都被她突来的一盆冰水蓦地浇灭,他眉峰紧皱,在顾绾宁紧张的注视下,僵硬地动了动唇,发出一个轻轻的“嗯”字,手臂拥紧了她。 顾绾宁终于如愿,窝在他怀中沉沉入睡。 第十章 “什么?你说她以为她手上的伤是你弄得?”陆韬在电话里怪声怪气地叫嚷。 季薄川将手机拿远一点,替病**的顾绾宁盖好被子,下床出了病房,低声对着手机,“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天,你怎么不早点讲!”那头陆韬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季薄川嘴角抿成一线,没出声。 倒是陆韬觉得奇怪,“既然这样,她没跟你闹腾?那一刀子可差点要了她的命。” 听他提及她的伤,季薄川下意识地拧紧了眉头,很久,他揉揉眉心,“她没有闹,是我不小心失手差点伤到她,她刚刚很害怕,哭了很久,现在才刚睡着。” 陆韬后来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两人约定在中心医院楼下的一间咖啡馆见面,陆韬屁股才刚挨着凳子,季薄川递了支烟给他,“其实我早发现了她回国之后情绪反复无常,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 没想到她竟然连自残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陆韬接了烟,没抽,眼神中的震惊难以刻意隐藏,却不是因为顾绾宁的病,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季薄川是什么人,他不可谓不知,可就是因为知晓,才能深刻感受到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挫败与惊忧。 “你该对绾宁好一点的。”陆韬突然说。 连与他联系最密切的陆韬都觉得他亏待了绾宁,季薄川不知道此刻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微微低垂下眼帘,瞧着杯中沉寂的黑咖啡,抿紧的唇角自嘲地扬了扬。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过问你们夫妻之间的私事,”陆韬神色却是一反常态的严肃,“但是通过这件事情来看,我以为你不将她送去疗养院的做法是正确的。” 季薄川眼神不明地盯着他。 “她现在这种表现,在精神学上有一个专业的描述语——‘记忆重置’。”陆韬道,“我从前一直怀疑绾宁精神不正常的想法可能是错误的,她也许只是下意识地在进行记忆重置而已。” 陆韬继续说,“每个人的记忆库中,都会有给他留下深刻烙印的记忆,而人的承载能力有限,当这种负担过重的记忆越来越多,她的思绪就会逐渐变得混乱,从而导致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而记忆重置,就是记忆患者无意间重现从前的记忆,而她自己却以为事情才刚刚发生。” “或许她从前与你弟妹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她如今只是无意识地重新演示了一遍而已。” “而你以前一定用刀子伤害过她,造成过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以致于‘你用刀子割伤她’这一个事实,成为她记忆库中一个鲜明的记忆点,随时都被拿出来‘重置’。”陆韬分析完,震撼的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好奇。 季薄川对顾绾宁,这些年来身为旁观者的他最清楚了,说是情深意重也丝毫不矫情,这样的无微不至,这样一个成熟体恤的丈夫,随便哪个女人,哪怕心硬如石,也该多少融化了,可偏偏他遇上的是顾绾宁。 坦言,尽管不讨厌顾绾宁,但陆韬心底是曾为好友鸣不平的,可是现在,季薄川竟然会对绾宁用刀子? 陆韬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细思极恐,“……你有没有出现过头疼眩晕的症状?或者记忆突然断层?” 季薄川脸黑了,“我很正常,该记得的事情都记得。”起身付账离开。 陆韬一冏,尴尬地喝完杯中的咖啡,看着季薄川离去的背影,他又突然一拍大腿:但凡精神病,哪个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正常? 陆医生忧心上了,此刻倒是不知道该担心谁,后来他还是破罐子破摔,觉得先担心自己才是良策——小茶都一晚上没搭理自己了。 季薄川回到三楼病房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顾绾宁竟然已经醒了,此刻她穿着医院蓝白相间的宽大病服,发丝披散着,安静地靠坐在床头,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瓶口服液,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见到他,她连忙放下了手口的口服液,一只手规矩地放进被子里,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略显尴尬地对视着。 “在喝什么?”还是季薄川上前,他坐在床沿,替她将被角掖了掖,起了话头。 “补血口服液,小茶硬要我喝这个。”感觉得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顾绾宁有些局促。 他凑近亲了亲她,嘴角沾到了她的几根发丝,暧昧而旖旎,“那再喝点?流了那么多血。” 顾绾宁一顿,心想还不是你害我成这样的,现在又来装大尾巴狼。 但这种小怨怼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顾绾宁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话语权上限在哪里,她觉得是季薄川突然发脾气将她割伤,现在他这样貌似‘讨好’地对她,许是由于心底几不可见的愧疚,于是便想大着胆子提个要求。 “我现在手不方便,在家里也帮不到你什么,明天出了院,我想回老城区跟爸爸住一段时间。”她小声说。 季薄川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仿佛将她那点心思看得透彻。 顾绾宁有些沮丧,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你从前手脚都好的时候,在家里貌似也没做什么贡献。”季薄川突然说,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他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脸颊。 顾绾宁觉得尴尬极了,脸唰的一下通红,也不知是与他隔得太近的缘故,又或者是他话中似真似假的小责怪。 顾绾宁默默低下了头去,“不、不行就算了。” “你今天说给唯则庆生?”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直视着他,出乎意料地转移了话题。 顾绾宁有些怔愣,随即才想自己起先前说过的话,此刻瞧着季薄川不辨喜怒的脸色,她咬咬牙,眼一闭道,“我看你忙,不想你再操心这些小事,想着帮明萱一起准备一下也算是尽份心力。” “难为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记得他的生日。”季薄川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鲜少有这样不依不饶过,顾绾宁有些无从面对。 最后她索性反咬一口,“你觉得我别有居心,不相信我?” 季薄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看着她不知因为心虚还是愤怒而脸通红,很久才道,“我就是太相信你,绾宁。” 顾绾宁条件反射地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刚要说点什么,却不料腰上骤然一紧,他原本虚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蓦地收紧,她就毫无反击之力地被勾进了一个冷硬如钢铁的胸膛,欲出口的话语被尽数吞进一个矜持而克制的深吻中。 顾绾宁瞪大眼,手臂下意识地撑着床,却触及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出口的呼痛因为那种掠夺似的深吻而半路转作轻吟,所有的理智都被抽离,只余下他强加给她的似乎能将她撕扯成片的剧烈*。 她感觉唇舌渐渐发麻,浑身都是软的,突然被他重重压在怀里,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蛋此刻憋得通红。 “在你精心为另一个男人策划着庆祝生日的时候,”季薄唇喘着粗气,松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深邃的眼中是令她心惊的阴鹜,小声问,“在你跟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般想引起唯则注意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过我?绾宁,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同样的问题他连问了两遍,极力压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怒气。 顾绾宁呼吸都屏紧了。 她惊恐的想要避开他深沉的目光,却被他先一步制住了动作。 季薄川一手掌着她因亲吻而红透的半边脸蛋,继续道,“我不管你有怎样的打算,但我说过,你不能践踏我的底线,你不能。” 顾绾宁脑袋纷乱,他警告般的低语让她心惊,让她下意识地想解释点什么,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她真那么闲得无事要替自己的前任张罗庆生?这恐怕是顾绾宁今年说过最荒谬的借口。 可却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借口,包括季唯则,包括季薄川。 她爱着,她难以忘怀,她依旧走不出过去,这是他们所有人贴在她身上的标签。 顾绾宁不说话。 狭小而静谧的空间内,两人近得呼吸可闻,就这样对视着。 很久,她用季薄川无从预计过的方式,突然抬起头,大胆地吻上了他的喉结,她的唇带着湿润的灼烫,顺着他的喉结滑下,轻扫过他的脖子,最后落在他性感的锁骨处,一下又一下吮吻着那里细小的抓痕。 季薄川浑身一震。 喉咙一阵滑动,他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燥热而难耐地感觉从她唇齿碰触到的地方,顷刻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她,此刻她眉目低敛着,长长的睫毛止不住轻颤,脸烧红得血艳。 “够了,绾宁。”在她还欲继续的时候,季薄川声音沙哑地止住了她的动作。 该死的,他恨死了她这种证明清白的方式。 让他怎么都狠不下心质问下去。 “我信你。”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季薄川缓缓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浑身滚烫,“我相信你没有私心,别闹了,手都在流血。” 顾绾宁有些微喘着抬眸看他,眸中雾滟一片。 第十一章 礼堂的钟声响起,周遭都是亲友贺喜的笑容,神父的声音庄严而沉稳,新娘含羞等着新郎的亲吻。 “我愿意。”当季唯则声色洪亮地说出这三个字,将婚戒套上萧明萱的无名指,他看见了泪流满面的顾绾宁——她狼狈地蹲在教堂的一隅,清秀的面容上,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麻木。 报复成功后的快意压过了新婚的喜悦,季唯则恍惚听到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他在心中反复念着一句话:顾绾宁,原来你也会心痛。 …… 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季唯则从沙发上惊坐而起,随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看着来电显示上‘明萱’两个大字,他眉头一皱,将手机扔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怎么又会做这样的梦? 外面天还没大亮,季唯则一手拉了拉衬衣的领口,靠在沙发上,眼神麻木地注视着纱窗,想了很多。恨,他怎么不恨,如果不是当初顾绾宁鬼迷心窍,如果不是她心思恶毒、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们该是令所有人艳羡的一对。 五年,也许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可能是女儿,像她,又或许是儿子,像自己。 若是她一辈子不出现也就罢了,他顶多恨她一辈子,念她一辈子,可她偏偏以这样荒谬的身份回到季家。 嫂子?这两个字在他唇间被咬碎成渣。 她和大哥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 黯淡的光线中,季唯则脸色有些阴沉,莫名的快意,愤怒,各种情绪胶着。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季唯则伸手够了过来,“明萱,什么事?”语气中的不耐没能掩饰住。 “二哥,是我。”季云的声音。 “云云?怎么了?”季唯则起身拉开窗帘,晨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令他宿醉的脑袋醒了醒。 “疗养院打电话过来,三哥不见了!”季云语气明显有些着急,“看护说他晚上都还好好的,可凌晨查床的时候三哥就不见了,我打了大哥的电话打不通,二哥你快想想办法。” “你先别慌,安抚好奶奶。”季唯则又在对话中吩咐了妹妹一阵,然后才挂了电话。 …… 今天该是顾绾宁出院的日子,这两天她厚着脸皮紧磨慢磨,季薄川总算答应让她回老城区住两天,她一时欣喜,才五点多就起床了,等不及季薄川说的八点钟会安排人来接她,她拿出手机打了顾爸爸的电话。 “爸,您今天在家吗?我待会儿就过来看您。” 电话那头的顾爸爸却支支吾吾,“今天我有点事情,宁宁你要不要改天……” “爸爸!”顾绾宁皱眉,“我多久才能见你一次,你就不能请假休息一天?” 那头却还是推脱。 “爸,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顾绾宁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来找你了?到底是不是!” “不是,宁宁你别急,”那头顾源叹了口气,“是你弟弟的事。” 顾绾宁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才重新开口,“小邺怎么了?” 那头顾源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顾绾宁听完,安抚道,“爸你就别折腾了,这事情我会解决,您今天就哪儿都别去,给我炖点鸽子汤,晚上我过来喝。” 挂了电话之后,等不到八点钟,出院手续也没来得及办,顾绾宁就只给季薄川留了条信息,披上大衣,朝着顾爸爸所说的俱乐部去了。 出租车在凤凰路一家会员俱乐部门口停下,付了钱,顾绾宁将风衣裹紧了紧,脚步加快朝里走去,对前台的接待员道,“我找顾邺,麻烦带路。” 穿着旗袍的女人抬眸看她一眼,“哪个顾邺?对不起,这里不能泄露会员的*,小姐您有会员卡吗?” 顾绾宁皱眉瞥了旗袍女人一眼,眸中的不耐比对方眼中的只多不少,“我找顾邺,我是他家属,他在里面要闹出人命了,警察随后就到,你一定要拦着我?” 前台小姐被她不耐烦的态度惹恼,本还想抬扛说点什么,可立马听到了外面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担心真搞出人命自己难辞其咎,沉着脸对顾绾宁说了个“请”字,走在前面带路。 进入一间包厢,透过隔音门都还能听到里面的吵嚷打斗声,包厢门被打开,顾绾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十来个年轻男男女女,一个酒瓶子砸到门上来,发出啪的一声碎裂声,带路的女人已经被吓得连忙退开。 顾绾宁始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啪!”剧烈的爆裂声,人群中被几人围住的顾邺倏地跃起来,抡起桌上酒瓶子,狠狠朝着身边一男孩的脑门拍去! “你他妈个小婊-子养的!老子的东西都敢碰!老子今天打死你个*!” 噼里啪啦! 稀里匡琅! 接下来混斗得更加厉害,桌子凳子被当成了凶器,砸得人惨叫声连连。但这样的闹剧也没能持续多久,三两分钟,警察来了,一群吆五喝六的男女被一一制伏住,警察狠狠地讯问,发现其中还有未成年,要立刻通知家属,将人带回警局。 临出包厢门的时候,被铐着双手的顾邺抬头,终于看见了门口的顾绾宁。 “我是他的家属。”顾绾宁终于说了前来的第一句话,眼神扫了眼额头还滴着血的顾邺,话是对押着顾邺的警察说的。 警察怀疑地看着她,眼中的疑问很明确:是家属你还看着人打架? “我一个女人也插不了手,”顾绾宁插在风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腕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疼,“况且刚才报警的人就是我。” “老子跟她没关系!”顾邺粗着脖子吼,“要去警局就快点!” “咱们能单独谈一下吗?”顾绾宁看都没看顾邺一眼,话是对着警察说的。 两人出去在外间走廊上说了会儿话,再次进来的时候,一名警员给顾邺松了手拷,粗声粗气道,“你可以走了,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 顾邺没说话,就狠狠瞪着门口云淡风轻的顾绾宁。 见他没事了,顾绾宁将手重新抄在兜里,转身就走。 顾邺连忙快步追上前去,“你站住!” 两人在走廊上面对面。 顾邺狠狠盯着眼前的女人,眼都怒红了,“你他妈少装圣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安心当你的少奶奶,老子……” “啪!”顾绾宁一句话没说,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顾邺本就青紫的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捂着脸,他望着她的神色从愤怒变成嘲讽,“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进季家的大门,被季唯则甩了之后又转眼爬上季家老大的床?” “你没资格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顾绾宁又给了他一巴掌,看着顾邺的眼神,说是失望都显得浅薄了,她将因疼痛而颤抖的手缓缓放下,一字一顿开口,“顾邺,全世界的人中,唯独你没资格这样对我大呼小叫,唯独你。” 顾邺捂着脸,错愕地看着她。 “也许我之于你,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也许你从来都没在意过我们之间的血缘联系,但是我真的曾把你当作亲弟弟来疼,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牺牲我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所谓幸福。”顾绾宁始终语气平铺直叙,眼眶湿了又干。 “今天是最后一次,”她静静地看着他,“以后你要聚众打架也好,杀人入狱也好,怎样都好,但请念在父亲年迈的份上,饶过他好不好?要闹,你远点去闹,要死,你也别死在咱爸的眼前,他受不了。” 顾邺僵硬着脸,不可置信地眼神就这样对上她毫无情绪的眼,“你骂我入狱,咒我去死,顾绾宁……” “绾宁!”走廊的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季唯则快步赶上来,以为自己看错了人,随即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哭过了?” 顾绾宁将脸别到一边,“一点私事,已经解决了,我先走了。” 季唯则一把拉着了她的手,这才看到她刚才一直掩着的左手,手腕处的纱布已经被血渗透,“你伤口还在流血,胡乱出来干什么!” 包厢里,季云已经跟警察交涉清楚,将一个同样浑身污血的少年带了出来,冲季唯则道,“二哥,我找到三哥了。” 季唯则现在根本无心再理会其它,只随口道,“你先将他送去医院,多安排点人守着他。”语毕转过身拉住顾绾宁,“跟我来。” 一路上顾绾宁本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拽得死紧,她另一只手又用不上大力,再者沿途还有人看着,她不想闹得难看,便只能被他半拖拉着上了车。 “送我回中心医院就好。”车上,顾绾宁疲倦地揉了揉额,小声道。 她手上的伤口的确需要重新包扎,也要寻个借口跟季薄川解释。 季唯则轻轻“嗯”了一声,从车镜中瞥了她一眼,却将车开往了偏离中心医院的方向。 第十二章 浅灰色的兰博基尼在清河湾一栋欧式小别墅前停下,顾绾宁跟着季唯则下了车,看到周围的陌生的景色,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说了送我回医院?” 季唯则只拉过她朝里走,“回中心医院太远了,这里近些,先包扎好你的手,血都沁透纱布了。” 进入别墅内部,季唯则将她安顿在沙发上,自己去拿医药箱,顾绾宁此刻的确手疼得厉害,加上想要赶紧包扎好离开,也就没心思跟他起争执,在等他拿药箱来的时间里,她就只安静地打量着四周。 却越看越心惊。 从墙壁上的一幅幅油画,到脚下的每一块地板,再到客厅的每一个小摆件……这栋别墅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了她曾经好笑的戏言,带给她强烈的熟悉感与震撼。还有客厅角落的挂着的那张大照片,照片里的一双男女身着学士服,摆着古怪的造型,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用最炽热与纯粹的感情来消磨时光;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看不到阳光背后的苍凉。 鼻尖酸涩一冲头,顾绾宁恍惚间,左手便被一只大手紧握住。 下意识地一震,她猛地抽回手。 “别动,”季唯则颇用了点劲按住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腕上鲜红的纱布拆开。 顾绾宁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很熟悉对不对,”他没有抬头,精力仍然专注在她的手上,边替她处理伤口边小声道,“你曾经跟我说过,我们结婚的话,要在市郊买一栋别墅,不大不小,别墅客厅要挂满莫奈的信笔涂鸦,地上要铺浮雕式的皮革地板,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上一张最温暖、最不起眼的照片……” 顾绾宁浑身颤抖地紧靠着沙发,紧紧一闭眼,眼泪夺眶而出。 “我都当真了的,”季唯则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烁着灼灼的情绪,注视着她的泪眼,“你曾经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当真了的,绾宁。” “给你大哥打个电话吧,找不到我,他会发脾气的。”顾绾宁终于开口,浅浅吸进一口气,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季唯则心中一窒,“顾绾宁!” 她转过眼看着他,已经很平静,“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迟了五年之后,背着自己的妻子,带着自己嫂子到这样一栋偏远的别墅,说着这样一番暧昧不明的话,你究竟想要我回应你什么?是不是我此刻感动得不能自已、继续跟你纠缠不清才能令你满意?” “那然后呢?得知我对你余情未了,你心满意足,然后你继续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挣扎,然后你觉得愧对你的好妻子,将我远远甩到一边,事情又再次回到原点:你在人间,潇洒多情,我下地狱,永不超生。”顾绾宁通红的眼神盯着他,语气特别慢。 地狱……她说地狱。 季唯则心底猝不及防地一疼,近乎迫切地想要从她此刻的表情中看出异样来,“你这五年究竟是怎么过的?绾宁,告诉我,这五年来,你过得并不好是不是?我大哥对你并不好是不是?”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急切。 顾绾宁突然不顾手上的伤,自己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我在清河湾附近,出了点事,嗯,你叫司机过来吧。”三两句说完挂断了电话,她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再不看季唯则一眼。 季唯则猜到她是给季薄川打的电话,再看她现在的态度,心中一躁,不知出于怎样的冲动,脱口而出道,“你还在记恨明萱是不是?又或者还在记恨我?” 听他提到萧明萱,顾绾宁突然抬眸,冷冷地盯着他。 季唯被她眼中的厌恶刺激到,开始口不择言,“绾宁,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当初做错事的是你,是你害得明萱小产,而且可能终生不孕,你如今还摆这样的脸给谁看?” “她终生不孕?咎由自取。” “顾绾宁!”季唯则闪烁着怒火的眼神盯着她。 顾绾宁不甘示弱地回视着他,那双清丽的眸子中,带着快意,带着怜悯,须臾,她轻轻抬起右手,放在他的侧脸,首次这样温和地对他说话,“唯则,我是那样爱过你,但愿你能永远这么天真,永远被安静地蒙蔽双眼。” 因为真相,你承受不起。 她那种充满同情与讥讽的语气,让季唯则心底一震,前事在脑海中炸开了锅,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每一幅画面都狠狠刻着‘顾绾宁’这三个字,思绪一片混乱,季唯则蓦地抓住了顾绾宁的一只手,“你到底想说什么?铁板钉钉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或许私心里,这么多年来,他都多希望她能抵赖一次,哪怕是漏洞百出的借口。 顾绾宁抽回手,侧过脸靠在沙发上不再看他,“我没什么好抵赖的,和萧明萱一样,我们各自都是咎由自取。”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相持着,直到一声鸣笛声从窗外传进来,顾绾宁起身,“司机来接我了,我先走。” …… 出了别墅,一辆纯黑色的卡宴停在兰博基尼的侧边,低调得如同夜色中的一抹黑光,却让此刻的顾绾宁如释重负,她整了整情绪,三步并作两步走跨了过去,却在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时,错愕地站定在原地。 “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她的人不是司机,是季薄川。 两排法国梧桐的树荫下,黑色的卡宴静静地停在那里,驾驶座上的人,半隔着隔离窗,顾绾宁只看得到他的半边侧影,他穿着单薄的风衣,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看见她,他将手中刚点燃的香烟捻熄,开门下来。 这一刻,顾绾宁竟然有一种他已这样等她好久好久的错觉。 两人相对无言,憋了好久,顾绾宁才憋出一句话,“想抽烟的话,你……你抽完咱们再走吧。” 她看到被捻了一地的香烟,每一根都是刚点燃就被捻熄,以此推测他可能的确来了好一会儿了,而且情绪不太好。 顾绾宁突然就有种心慌,虽然这么形容不太确切,但她此刻的表情就的确表达出了类似的情感:好像不安分的小蜜勾搭上了高穷帅,给金主惹了麻烦,如今金主找上门来了…… “你喜欢大路上站着吹冷风?”他睨她一眼,顾绾宁便立刻规矩地站好,跟训乖了的小狗似的,“不喜欢!” 季薄川憋了几个小时的气就被她这么一下给折腾没处发,他大步上前抱起她,在她习惯性伸手轻轻揪着他大衣的肩部时,季薄川突然就心软了,看着怀中人紧张的神色,大冬天里,他心口滚烫,一时竟感到嗓子涩得发疼。 他不说话的时候,顾绾宁摸不准他的情绪,于是一上了车就开始紧张地没话找话,“……要不,你还是抽支烟再走吧。”听说男人抽烟能缓解压力,舒缓郁气,不是还有‘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的说法吗。 她一而再地提醒,一直沉默的季先生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顾绾宁都惊呆了,“你讲粗话?”那模样就跟发现原来男神也会吃饭拉屎一样稀奇。 季薄川脸都黑沉了,给她系好安全带,狠狠丢出一句话,“回去再收拾你。” 发动车子离开。 …… 得罪季先生的结果就是,顾绾宁又被扣在了医院,理由是伤口裂开,为了不感染细菌,还要留院再观察三天,于是回去看顾爸爸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傅小茶进来的时候,顾绾宁正安静地坐在病**背单词,傅小茶撒气似的将房门关上,赶紧地拿走了顾绾宁手里的法语单词书,杵在她床前生闷气,也不说话。 顾绾宁好笑又无奈,“又怎么了,小茶?你给的补血口服液我也喝了。” “与你无关。”傅小茶哼哼唧唧地挨着她坐下,眼都气红了。 “跟陆医生吵架了?” 傅小茶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手背狠狠抹了抹,“他姓陆的欺负人!” “怎么欺负你了?”顾绾宁熟练递纸巾。 傅小茶边哭边说,“是医院在新加坡那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准备了好久才拿到了前去的名额,可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原本说得好好的,临了硬是不准我去,还骂我又蠢又笨,说我去了也是害人,我,我要跟他离婚!” “那是他不对,”顾绾宁拆开一瓶口服液喝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那么坏,又欺负你,离了算了。” 傅小茶一愣,红红的眼睛瞪了好久才转过头来,然后又是哇哇两声哭天抢地,“绾宁你也欺负我!你跟那个坏蛋是一伙的!” 顾绾宁被她哭的头疼,“离婚是你自己说的,我叫你离婚你又说我欺负你,我这还受着伤呢,你也不怕吓着我。” “那个混蛋说我敢离婚他就去找别的女人!”傅小茶同志还在抽抽噎噎,然后突然问,“要是季大哥这样欺负你,你会跟他离婚吗?” 顾绾宁一愣。 门口本欲敲门进来的男人脚步顿住,心被提起到吓人的高度。 “我跟他,和你跟陆医生不一样,”顾绾宁有些尴尬地吸了口口服液。 “怎么不一样了?”傅小茶睁大眼睛看着她,然后又是大哭,“是不一样,季大哥那么喜欢你他不会欺负你的!姓陆的混蛋,我要跟他离婚!” “我说的不一样不是这个意思,”顾绾宁赶紧递纸巾,被她无心的一句‘他那么喜欢你’烧乱了心跳,故作平静道,“我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他高兴的时候也没什么表现,可他生气的时候吧,就沉着脸不说话,特别生气的时候,就恨不得三两下弄死我了事,你看我手上的伤……” 傅小茶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才说道手上的伤,顾绾宁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推开,顾绾宁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吓得脸色一白。 季薄川半辈子都没这么怒气溢于言表过:没什么共同语言?恨不得弄死我了事?你看我手上的伤……我手上的伤! 她用那种委屈又正经的语气说着这些荒谬诋毁他的话…… 季薄川狠狠吸了两口气。 个神经病! 第十三章 “小茶,陆韬在外面等你。”季薄川耐着性子对傅小茶说,眼神却极其不好了,盯着病**的顾绾宁。 “谁、谁想要见他?”傅小茶同志还想嘴硬两句,可看到眼前男人欲吃人般的脸色,实在是招架不住,又想到陆韬那个混蛋,她眼一红,哇哇哭着跑出去了。 门口的季薄川一抬脚踹关了门,那声响恐怖而暴力,吓得刚出门的傅小茶一声大叫,病**的顾绾宁惊恐地缩了缩身体。 季薄川一步一步靠近病床,他脚下皮鞋与地面每接触一次,顾绾宁心脏就狠狠收缩一下,最后知道躲不过,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不听不看! 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啜泣与抽噎声,裹在被子中的顾绾宁一动不动,但季薄川知道她在哭,不哭别的,她哭她自己——他不知道今天过后她又会在心里妄想出他怎样惨无人道地折磨过她,想到她多少天都会用那种惊惧又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季薄川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刀。 他无意吓着她的,他也想像陆韬说的那样‘对她好点’,但他高估了自己的的隐忍力,当得到她离开医院的信息时,当得知她跟唯则孤男寡女共赴别墅时,滔天而来的怒焰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浇灭。 她不知道他在那栋别墅下等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当接到她电话的瞬间,他心中的狂喜令他几乎连手机都握不住。 可她却说跟他没共同语言?那她跟谁有共同语言?唯则? “绾宁,”季薄川在床头坐下来,轻轻牵了牵顾绾宁裹着的被子。 顾绾宁没应声,可也不敢跟他顶着闹,任由他将被子掀开一个角来,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季薄川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心口处酸疼得不像话,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很多,“抱歉,刚刚吓到了你。” 不论心里承认不承认是自己的错,只要他一放缓了语气,顾绾宁总是会顺着台阶下的,她哽咽了一声,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小声说,“是我不对。” 委屈得让人心疼。 季薄川倾身将她从**抱起来,拿了个枕头给她靠坐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嗓子哑的发涩,“当你觉得自己没有错的时候,就没必要勉强道歉,至少对我没必要。” 顾绾宁微微抬着脑袋盯着他,仿佛没明白他怀中的意思,最后仍然执拗地开口,“是我不对,这次是我不对。” “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对了?”季薄川无奈地欠了欠唇角,大掌挨了挨她冰凉的脸蛋,觉得这几天她清瘦了不少。 顾绾宁局促,下意识就开始揪手指,喃喃,“我不该,不该说跟你没共同语言……” “这样啊,那你认为你很了解我?跟我有很多话题来谈?”他板着脸,声音不快不慢,眼神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清秀的脸庞。 顾绾宁摇头,“不是这样,” 她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这是多么恐怖的现实:五年,整整五年,一个与自己共枕而眠的男人,她竟然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他的穿衣习惯,不知道他几点钟起床离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身体不舒服过,不知道他名利场上的半点交际往来。 季薄川看着她这样震惊又仿佛羞愧的表情,眉头狠狠一皱,觉得自己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问了她这样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他脸上一闪而过难得的狼狈,顾绾宁却只顾着低头绞手指而没看到。 “你看,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并没有说错。”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摆弄着她软软的手指,看着她低声道,“绾宁,你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可以慢慢找,找到能与你有共同语言的地方,但前提是你在,你必须要在。”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们才会有明天。 顾绾宁怔怔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她隐约害怕地感觉到:我可能病了,很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症,否则绝对不会对一个动不动就折磨自己的人心跳加速。 他用刀割过我的动脉,他将我按在水槽里想淹死我,他还灌我喝毒药,他在**也特别凶。 顾绾宁在心中一项一项罗列着季薄川的“罪行”,总算让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平静了很多,脸蛋却仍然没有褪去红晕。 可是他“正常”的时候,对我却是极尽温柔,譬如此刻。 顾绾宁明显开始心慌,紧蹙着的眉头昭示着她的烦躁,她眼睛慌乱而茫然地四处挪动,看起来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这让季薄川突然就想到了两人真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大掌轻轻顺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躁动的情绪。 季薄川骗了顾绾宁,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不是在伦敦黑暗龌龊的二十九街,他第一眼就爱上的,也不是那个毒瘾缠身的顾绾宁。 “你今天只做错了两件事,”季薄川故意沉着脸盯着她。 果然她就乖乖望着他就差没屏住呼吸了,像只接受上级训话的小仓鼠,季薄川用脸蹭了蹭她的脸蛋,一板一眼道,“第一件,你不该一声不吭地跑出医院,去那么远的地方做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给你留了信息的,是小邺他——”顾绾宁想解释,却被他一根手指轻轻挡住了唇瓣。 他继续道,“第二件,你不该跟别的男人单独去那种偏远的地方。” “是你弟弟硬要载我去的,”顾绾宁皱了眉,这下是真烦躁,“我说回医院,是他开车载我去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愉悦到了季薄川。 猝不及防的,季薄川突然抬起她的下颚,低下脑袋就狠狠地吻向她,顾绾宁思绪混乱,本就乱糟糟成浆糊的脑袋中,不知道又被她自己强行灌输进了什么扭曲的记忆,当他的舌头窜进她口中,她下意识地轻微一抽气,双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腰,左手还疼,所以她不敢用大力,就这样轻轻地搭着。 当他吮吻的动作慢下来,她还开始不依不饶地缠上去,一紧张手上用力猛了,又疼得她一瑟缩,小小地轻叫一声。 一场脖子以下不可言说部分的欢愉。 事后,顾绾宁伏在季薄川的胸口,累到不想说话,季薄川凑近亲亲她水汪汪的眼睛,“你不是跟小茶抱怨说,我高兴的时候没什么表现……”他火热的唇顺着她的脸颊蹭下来,停留在她唇角轻轻啄,出口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刚才,那就是我高兴时的表现。” 顾绾宁脸烧得滚烫,整个人羞成了虾卷,缩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敢吭声。 男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她的头顶,顾绾宁心中的防护墙哗啦啦地倒塌,她绝望地想着:完了完了,我被这样欺负还能感觉到兴奋,真的斯德哥尔摩了。 后来过了好久,顾绾宁才从季薄川的胸膛抬起头来,瞧着他戏谑的眼神,她为难地咬咬唇,小声地说了一句,“小茶说,陆医生老是欺负她,她都想跟陆医生离婚了。” 季薄川握着她的手指,暧昧地轻轻咬,“所以呢?” “所以,所以……”顾绾宁支支吾吾半天,在他饱含深意的眼神注视下,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种泼辣话,焉头耷脑地趴回了他的怀里。 她在心中哀嚎一声:所以你别再欺负我了,否则分分钟就要跟你离婚! 第十四章 两人又在**厮混了好久,最后交颈缠在一起,顾绾宁原本失血过多就虚弱,现在这样一番“体力劳动”,自然支持不住,纤细的手指紧紧攀着季薄川的肩膀,蹙眉小声哼,“……你、你出去,我累。” 那东西火热而滚烫,还埋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 “累了就睡,我不动了,嗯?”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催促,“乖,快点睡。” 也许是真累了,顾绾宁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等到她睡饱了之后,再睁开眼来,她身体不舒服地微微一动,立刻就感觉到埋在她体内的东西热情地跟着动了动,吓得她一下子瞌睡全无,睁大眼看着仍抱着她不松手的男人。 “你还没走?”她嗓子有些疼,纵欲的后遗症。 季薄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怕我走了,你不习惯睡不着。” 他话语暧昧,意有所指地动了动下-身,顾绾宁蓦地感觉到那东西一直都是成半苏醒的状态,脸蛋立刻烧红。 “不、不去公司吗?”她红着脸随口说了一句,倒是真有些好奇,她印象中,季薄川很少有这样“闲”的时候。 “不去。”他微微挺了挺身,顾绾宁一声饱涨的闷哼,耳边传来他低暗的声音,“在你伤好之前,我哪也不去,就在医院守着你。” 顾绾宁一顿,接而随着他的动作缠紧了他,望着他的眼神明润而纯粹。 有些话,她藏得久了,常年找不到人倾诉,现在他对她这么温柔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心口发涩,话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季薄川动作一顿,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 “你很好,绾宁。”他凑近亲了亲她染上迷茫的眼睛,“这样的你就很好,别乱想。” “不是的,我觉得自己的情绪常常不受控制,”顾绾宁很着急,指尖下力太重,无意识地就在他身上留下好几条鲜红的抓痕,她哭出声来,“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我常常感觉自己的思维与行动不在一条线上,就好象,就好象我明明想着的是吃西瓜,可是行动上却着了魔般去抓苹果你明白吗……” 她轻轻啜泣起来,在别墅的时候,当季唯则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强烈的不对劲了,那时的她仿佛分裂成了无数个,她的身体成了巨大的容器,无数个虚假的自己在嘤咛叫嚣,一遍一遍告诉她:你爱他,你深爱这个男人,你渴望他的碰触。 而最真实的自己却被挤到了偏远的角落,那个顾绾宁,她极力恶心着与那人的任何接触,恶心着与他相处的每一刻,恨不能用利刃划烂他虚伪的表情。 “我感觉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很可怕的变质,可是我还不知道那是怎样发生的,它就已经成型了。”顾绾宁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眶通红。 季薄川已经镇静下来,他从**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又打来水给她擦拭身体,低声安抚,“你只是太累了,等季家的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带你回伦敦。” 顾绾宁浑身一僵。 “不喜欢伦敦?”注意到她的反感,他细细地一根一根擦拭她的手指,“那就纽约,巴黎,开罗,又或者你喜欢新西兰那样的国家?” “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她声线都有些颤抖。 “我没有要把你关起来,”季薄川抱过她,给她小心地擦拭着大腿上的浊液,“到了那边,只要你按时吃饭休息,你依然可以出门,可以学习你感兴趣的东西,结交你喜欢结交的朋友。” “女朋友还是男朋友?”顾绾宁声音发凉,低低的。 季薄川话语顿住,盯着她。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跟你弟弟没什么!”看到他的反应,顾绾宁发了狠,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为什么你就是要将我逼到角落里去!” “别哭,我相信你,”季薄川依旧靠过来,替她将衣服扣好,“绾宁,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别人。” 我只是不相信,那个人真的对你恩断义绝,不相信在面对他的有意引导时,你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否则为什么进了别墅后,你时隔一个小时才想到给我打电话? 顾绾宁什么都听不进去,也颓然地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像收拾破布娃娃一样地将她收拾好,最后只别开脸,麻木地注视着侧边的窗户。 “你先休息,我去问一下医生你的情况,等会儿给你带午餐。”说完,他凑近想亲一亲她,顾绾宁别开脸,他的唇落在她的侧耳畔。 季薄川离开了。 期间陆韬又来了一次,看了看她的伤口,说恢复得很好,要不是中途裂开了一次,现在早就该结痂了,顾绾宁看到亦步亦趋跟在陆韬身后的傅小茶,此刻她还撅着嘴巴,不管陆韬干什么,没几分钟他总要抽空悄悄瞥一眼她还在不在,得到傅小茶狠狠一瞪眼后,他莞尔一笑,又才安心地继续。 两人显然已经没有继续大吵着要离婚了。 这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顾绾宁想到自己和季薄川,有些怔然。 陆韬看了眼她明显不在状态,心中有些唏嘘,傅小茶死死赖在病床前不走,还要怄气,陆医生废了好大的劲,又吓又哄,才将自己作来作去的老婆拉走了。 “咚咚咚!”病房门又响起来。 “进来吧,”顾绾宁声音有些沙哑,以为是两人去而复返,“小茶,你怎么又……”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萧明萱柔情蜜意地将挽着季唯则的手放了下来,提着个保温盅上前来,“听唯则说你伤口还没好,这是我熬了一早上才熬好的乌鸡红枣汤,绾宁,你多少喝点。”边说边将汤盅放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 “带着你的东西你的人,滚。”顾绾宁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窗户,没看她一眼。 萧明萱笑脸上一阵难堪,委屈地看了丈夫一眼。 “绾宁,你怎么一上午都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季唯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 电话?她一上午都跟季薄川鬼混了,哪还记得什么电话,想到此,顾绾宁脸上多了丝红润,缓缓调过头来,“手机没电了。” 萧明萱却误以为顾绾宁此刻脸颊嫣红是自己丈夫一句‘我担心你’所致,脸上优雅的面具就快维持不住,却发现此刻季唯则连丁点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咬了咬牙,她面容白了白,将热汤从保温盅内取出来,倒在小碗里递给顾绾宁。 “绾宁,你先趁热把汤喝了吧,看你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我叫你滚。”**顾绾宁重重一挥手,萧明萱似乎被吓得不清,她手一抖,汤碗打翻,滚热的汤汁溅在她细腻的手背上,瞬间烫红了一大片。 “啊!”萧明萱一声隐忍地轻呼,眼泪蓦地夺眶而出。 “明萱!”季唯则连忙拉过她的手。 顾绾宁从始至终都讥诮地盯着两人你来我往,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闹剧,此刻连欣赏都显得百无聊赖。 “绾宁,明萱是一片好心,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炖汤忙了多久?你太过分了!”季唯则拧过湿毛巾敷在妻子的手背上,复杂的眼神看着病**毫无愧疚的女人。 顾绾宁依旧那样讥诮地盯着他,“她的好心,我消受不起。” “顾绾宁!”季唯则被她那样看笑话的眼神看得烦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明萱突然哭出声来,“绾宁,绾宁你是还在恨我吗?你是不是还不能原谅我?是不是……” “不是你的错,你别哭,”季唯则脸色阴沉下来,将眼神转向顾绾宁,“绾宁,跟明萱道歉。” 道歉?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道歉?那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承受她的道歉? 顾绾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季唯则,你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吗?我最恨你明明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却还要虚伪地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 “你现在来告诉我,你的妻子今早花了多少心思给我熬补汤,那不如你也告诉她:在她精心替我熬汤的时候,你就跟我在一起,你正跟我共处一室,说着暧昧不明的话,做着暧昧不明的事。” 顾绾宁眼都烧红了,脑袋倏地从双膝抬起,一种诡异的亢奋在她心底叫嚣着,极力压制都压制不住。 “我们什么事都没做过,你自己清楚,别胡言乱语。”季唯则看一眼泪流满面的妻子,说出的话却没什么公信力。 萧明萱脸色惨白,委屈抽噎。 “贱、人。”顾绾宁盯着他的眼睛,字正腔圆地吐出这两个字,她从**下来,一步一步靠近他,“季唯则,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的宝贝老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跟你一样。” “你简直不可理喻!”被她一句又一句的讥讽激化到极致,季唯则突然狠狠扬起了巴掌。 “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看!” 顾绾宁毫不示弱地对上他的手掌,眼中冷意迸发到极致,“季唯则,你敢碰我一根头发试试看?” 她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半掩着的病房门被踹开来。 看到房间内剑拔弩张的一幕,先冲进来的何致铭变了脸色,踹门的顾邺……俊脸阴沉了下去。 第十五章 “这是怎么回事?”何致铭一声假装不明白的询问打破了病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匆匆两步上前扶住了顾绾宁,将她扶坐在病**,见她脸气愤得通红,连带着眼睛都染上了红丝,没顾得上其它,首先将陆韬给的镇定药丸给她服了两粒。 顾绾宁像是突然之间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吞下药丸,安静地捧着水杯,脸上红晕褪去,又恢复了病态的苍白,眼神一一掠过房间内的几人,她握着水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才仿佛惊慌地垂下了眼神。 萧明萱还在委屈地低声啜泣,季唯则怔怔地放下了高高扬起的手,懊恼的皱紧了眉,耳边听到妻子的啜泣声,愈发烦躁了。他使劲扯了扯领口,走到窗边,觉得这间病房的透气效果简直差极了。 “季薄川呢?”顾绾宁突然猛地拉着何致铭的衣袖,眼神急切,看起来都快哭了,“季薄川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手中的水杯被她狠狠摔烂在墙壁上,溅开来的玻璃碎渣撒了一地,她还在不依不饶,修长的指甲将何致铭的手腕都抓出了血痕,“我要见他,我要见季薄川!”那样的六神无主,仿佛离开了鸟妈妈的小雏鸟,多等一刻见不到都是煎熬。 何致铭隐约觉得不对劲,这样的顾绾宁,跟他那天见到的那个冷静淡然的顾绾宁全然不同,但他将这归咎于她是受到了刺激,想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受了委屈急切地想见到自己的丈夫也是常理之中,他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嫂子你别急,大哥去给你取药了,取药处的人有点多,他马上就下来,你别急。” “取药去了……”顾绾宁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颓然地松了手,自己一个人规矩的靠坐在床头,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 此刻季唯则正好站在靠近床边的位置,何致铭误以为她是在看季唯则,又想到刚刚进门时见到季唯则险些一巴掌向她扇下,心下有些唏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几人都不言语,气氛一时尴尬,何致铭就将话题抛给了始终面色阴沉的顾邺,“对了,你小子不是说找你姐有事吗,现在怎么不说话。” 顾绾宁闻声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看向顾邺。 又见到她那样静如死水的眼神,不知怎么,顾邺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顾绾宁,那个还会眼冒怒火痛哭流泪的顾绾宁,他烦躁地抽了抽眉,盯着顾绾宁,声音有些难听,“你昨天打了电话说要回去,爸爸顿了一锅的鸽子汤,结果你又一下子没了音讯,他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觉。” 听他这样说,最差异的反倒是何致铭,他见鬼一样看着顾邺:这小子十天半个月不归家,顾伯伯几乎操碎了心,现在他还摆起谱来教训他姐? 顾邺被何致铭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堪,又见到顾绾宁依旧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他自觉有些没趣,可又心头烦躁,便狠狠地踢了下地板,冷声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别承诺。”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病房的时候,顾邺飞快的扫了眼门口的萧明萱,那一眼,冰冷又讥诮,竟让萧明萱后背一凉,连抽噎都忘记了。 “唯则,绾宁想必是不欢迎咱们的,咱们回去吧。”萧明萱心虚地走到窗边,轻轻握了握季唯则的手,季唯则转过脸来,下意识地就看向顾绾宁,却只看到一边安静的侧脸,他的另一只手麻木的握紧,动了动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当着何致铭的面,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对不起’这三个字始终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季唯则最后看了顾绾宁一眼,面无表情地任由萧明萱拉着走了。 季薄川拿着药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季唯则和萧明萱离开,他微皱了皱眉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忍着没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出来,却在跨进病房门的时候,对上一双疑似哭过的通红的眼睛,季薄川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眼神冷了下去。 见到他来,何致铭如同松了口气一般,急忙站起来,“可算来了,嫂子都念叨你好久了,喏,你自己跟她说,我先走了。”连忙逃命一般离开了病房。 妈的,得找陆韬搞点药擦一下,手腕上都被抓出血了。 念叨他?她现在还有心情念叨他?季薄川神色暗了下去,不知是自嘲还是阴沉地扯了扯嘴角,一抬眸就对上顾绾宁惊惧又委屈的眼神,心下压抑不住的火气就这样窜了上来。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她对着自己永远都只会有这种眼神,哪怕是愤怒是煎熬是面对季唯则时摆出的恨意都好过她对着自己的这种眼神! 没错,季薄川就是觉得顾绾宁是故意的,故意要用那种爱恨交加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仿佛生怕全世界不知道她曾跟季唯则发生过什么。 啪的一声,季薄川将手中装着药盒的口袋甩在桌上,自己坐在病床的边沿,点了一根烟。 顾绾宁习惯了看他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他心情欠佳,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地揪了揪床单,心中的委屈达到顶点,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她忍辱负重地进行着恶性循环的心理安慰,告诉自己要忍耐,要温顺,可是一方面又忍不住自哀自怜。 说到底,她同情自己,而且这种对自己的同情早已经习以为常,才会像现在这样收放自如。 “肚子饿了吗?”季薄川突然问了句。 烟雾中,顾绾宁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喜是怒,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脑袋中乱哄哄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叫嚣着破闸而出,她一只手闷闷地轻捶了下脑袋,有些无措地下床来,边伸手去拿装药的塑料袋子,边小声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吃点药……” 她拿袋子的手被一直手掌钳住。 那力道特别大,似乎将那只手的主人的所有怒气都化作了有形,顾绾宁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无声地掉了一滴眼泪。 当初答应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他喜怒无常,有虐待欲,顾绾宁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季薄川心理有问题,甚至有时候恶毒地想着:这样的变态怎么没人抓他去精神病院?但她同时又庆幸季薄川还能行动自由,至少这样她的吃穿有了保障,不必流落街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打,她愿挨,说的不就是她和季薄川这段畸形的婚姻。 但他曾经对她好过,比任何人都对她好过,给过她无以伦比的温柔。 就为了这一点鲜有的温柔,她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顾绾宁默默地松开了抓着袋子的手,喃喃道,“我想过了,我还是回伦敦吧,这里……不适合我。” 她不想要再徒然地报复了,她希望能退回到只有他和她的世界里,接受他偶尔给予的温柔,哪怕那个世界黯淡无光,让她受尽恐惧。 季薄川一顿。 她之前怎样都不愿意回去,甚至刚刚都还因为回伦敦的事情跟他冷战,现在却突然改变主意了,就因为见了季唯则一面? 季薄川握着顾绾宁手腕的大掌一用力,冷然的双目盯着她的侧脸道,“才这样就受不了了?你不是早知道他娶了别人,早知道嫁给我会面对今天这样的情况?” 手腕的骨头如同要碎掉一般生疼,顾绾宁愣愣地盯着季薄川,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那样一双曾经含笑注视着她的眼睛,此刻带着刻骨的冷寒,如同野兽一般紧盯着她。 顾绾宁不可置信地低喃,“……你在说些什么?” 见她还装无辜,季薄川几乎口不择言地朝她咆哮,“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你接受不了,既然你并非真心想跟我过日子,我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回去求着唯则施舍点怜惜给你!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钱,你要多少钱你开口,钱我有的是,我统统给你,你再也不用委屈求全留在我身边了……” 季薄川突然顿住了,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咙中,他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绾宁,即使是被他这样对待,她依然毫不吭声,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接连溅在他的手背上,几乎将他的皮肤烫化。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顾绾宁通红的眼睛望着她,眼眶中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声音沙哑,“既然你要我走,我走就是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嫌我碍眼了,你也再也不用冲我发脾气……钱我不要,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这样好了吧?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要家产的。”说完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近乎不要命地挣开他。 季薄川都听到了她手腕上骨节传来的咔嚓声,他如同触电一般地松了手,顾绾宁得空,几步就朝着病房外奔去,回过神来的季薄川,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闪电一般冲到了门口,砰的一声将门摔上,蓦地擒住顾绾宁的肩膀,重重将她拉进了怀里,发狠一般重重撕咬向她的唇瓣。 口腔中一下子充满了血腥味,夹杂着眼泪的腥咸,季薄川狠狠将顾绾宁抵在门上,他清楚地感受得到她在哭,记忆中她似乎一直都在哭,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哭泣和惊惧,连正常的情绪都少有,他的唇舌不断扫过她的脸,一点一点疯狂地舔舐着她脸颊的泪水,近乎失去理智般地叫着她的名字,“绾宁,绾宁……” 顾绾宁使劲推他,逼急了她还用脚踢,哭着呜咽,“你走开,你走开!是你要我走的,是你逼我走的……” “刚才全都是放屁你什么都别听!”季薄川紧紧抱住她,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连声急切地说,“对不起,绾宁,对不起,是我不对绾宁你别走。” 顾绾宁被他紧紧箍着,浑身累极了使不出半点力气,只绝望地哭着求他,“……你去看医生吧,求你去看医生吧。” 她实在受不了跟一个反复无常的精神病朝夕相对了。 第十六章 “我受不了了,我求你,你去看医生吧……”顾绾宁绝望地瘫软在季薄川怀里,双手紧紧盖住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她左手腕上的伤口撕裂开来,暖热的鲜血流下,几缕溅到了她的脸上,几缕溅到季薄川收拾齐整的西服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季薄川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不松手地抱紧了她,耳边麻木地回响着她可怜的呜咽,心尖上被一刀一刀割着疼,他近乎急切地吻着她似乎流不完的眼泪,声音沙哑而艰涩,“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绾宁你别哭。” 他一辈子的道歉,都在今天用尽了,恨不得连下辈子的也加上。 顾绾宁累极,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 等到顾绾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将近黄昏了,入目还是意料之中的白茫茫一片,刺鼻的药味再多新鲜花植都掩盖不住,她有些难受地动了动酸涩的眼皮,想要伸手揉眼睛,手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握住,小心地拿开。 “小心点别碰到手,是不是眼睛难受?”季薄川在病床前守了她一天一夜,见她眼皮终于有了反应,他难得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伸手将她从病**扶起来靠坐着。 顾绾宁现在已经很安静了,她乖乖坐着,还带着微红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被他握住的手也没有挣扎,五年来,这种下意识的顺从已经成为了她最恐怖的习惯。 “饿不饿?我刚叫人送了粥来。”季薄川伸手端过小桌上的粥碗。 是海鲜粥,顾绾宁嗅到那鲜味,蹙起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吃点待会儿才不会难受。”他一手端着碗,一手用勺子舀了粥已经送到了她的唇边。 顾绾宁顺从地咽下了一口粥,无声,他继续喂第二口,她乖乖地吃着,只是眉头难受地越皱越紧。 久久等不到她的一声‘不吃了’,季薄川心中滋味难明,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在胸腔中翻滚,最后都只化作僵硬的一句话,“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他最初喜欢她这样的低婉顺从,后来恨死了她这样做作的顺从。 现如今,她这样的顺从折磨了她自己,也连带折磨死了他。 季薄川突然倾身将顾绾宁拥进怀里,一只手捧过她的脸,那一句在他心底叫嚣了一天一夜的问句终于脱口而出,“绾宁,要多久,到底要多久你才能忘了他?” 要多久,你的心里才能有我的位置? 顾绾宁安静地被他抱着,她的目光却透过窗,看向远方天际的一抹红霞,夕阳的余辉即将散尽,她看着晚霞在西天一点点湮进灰暗,就像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由生到死,短暂而悲凉。 “我以前喜欢一样东西,很喜欢很喜欢,”她轻轻地说,像在讲故事,又似乎在回忆,“有一天我就不喜欢了,可周围的人都说我依旧喜欢,喜欢得无法自拔,我开始很生气,很愤怒,可我后来想,也许大多数人的眼睛是透亮的。” “和你所想的一样,我可能忘不了季唯则,哪怕他结婚了我依然心有不甘,事实就是这样。”说完,她顿了一下,仍然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他已经失了频率的心跳。 “绾宁你在说胡话。”季薄川抬起她的下巴使她直视着他,目中席卷而来的烈焰几乎将她湮灭,带着令她恐惧到窒息的压迫感,“你是在说气话。” 顾绾宁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认真而安静,不承认也不反驳。 季薄川突然就心慌起来。 下一秒,他蓦地抱紧了她,语气一松,“是我这两天忙晕了头,咱们不吵架不说那些事情了好不好,你先好好养伤,其它什么都别乱想,要吃什么跟我说,我叫人给你做好送来——” “我们离婚吧。” 顾绾宁重重吸了一口气,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趁着现在仅余的勇气,一股脑儿将话说了出来,“我想过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娶了我,总之这么长时间了,你的目的也没能达到,而且可能你自己感觉不到,你的情绪反复无常,毫无逻辑可言……” 季薄川一下子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仿佛是想确认刚刚听到的话是否真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顾绾宁被他恐怖的眼神盯得害怕,脸色都白了几分,她一只手重重揪了揪身侧的床单,依然认认真真地将话说完,“我在你身边也对你一点助益都没有,你的病也好不了,你自己去看医生吧,你放心,就算是离婚我也一分钱都不会要你的——” “住口!”季薄川突然大吼出声,他双目怒红,两只手死死拽着她的肩膀。 顾绾宁一紧张,疼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却仍然执拗地要离婚。 季薄川连忙触电般松了手,沉默半晌。 良久,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眼神看着顾绾宁,出口明明是冷静至极的声音,听在顾绾宁的耳中,却如同狼吼虎啸,他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到骨子里的阴戾,“离婚?你想都别想,绾宁,你想都别想‘离婚’这两个字。” 顾绾宁揪着床单的手一僵。 “我受够了在你身边如履薄冰!”被他眼中的冷酷刺激得双目通红,她双手重重一捶床,才刚包好的伤口又开始沁血,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我受够了一言一行都要看你脸色,受够了你阴晴不定的坏脾气,受够了你时刻将我玩弄在鼓掌之中的那种成就感!” “季薄川,我受够了爱你这样一个精神病!” 哭喊着说完这些话,顾绾宁无力地流着眼泪,她真的在努力当一个好妻子,她真的在努力去爱他,而现在,也是真的精疲力竭了。 此刻的顾绾宁,就如同将亡的溺水之人,离婚,成了她的最后一块逃生浮木。 原来在她心中他就是这样子的?季薄川冷冷地动了一下唇角,深深吸进一口气,突然伸手将她狠狠一捞,用劲将她朝床下带! 顾绾宁使劲踢腾,手上的伤完全不管不顾,边踢他边大声哭喊,“你放手!放手!你滚开!你滚!” 季薄川单手就将她两只手制住,她一脚又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沾了他满裤子的灰,怒火中烧之下,他突然横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着病房门而去,他冷沉的声音能堪比一切她恐惧的毒蛇猛兽,在她近乎崩溃的头脑上方嗡嗡回响。 他对她说,“顾绾宁,你真说反了,我他妈还就爱精神病!”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狠狠摔开,门口刚准备敲门进来的陆韬猛地后退一步,看到眼前的景象,手中的病历本都掉在了地上,“怎、怎么回事?” “立刻给我联系精神科医生!”季薄川怒吼。 陆韬一愣,再看眼前两人这架势,连忙摸出手机打电话,期间他又看到顾绾宁狠手在季薄川的侧脸上抓出一条血痕,口中乱七八糟就喊着‘离婚’两个字,将整层楼上的值班医护人员都吸引了过来,也有好事的病人家属,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 半个小时之后,顾绾宁被送到了c市市郊的一家疗养院,她被强行按坐在病椅上,季薄川就在她身边的一张凳子上坐着,守着她。 顾绾宁一身狼狈,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渍,季薄川亦然。 倒是后面跟来的陆韬身着干净白大褂,人模人样。 助理小姐拿着记录本进来,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两人,她微微一愣,然后给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抱歉,有个病人出了点意外,卓医生才刚赶过去了,麻烦您请稍等,病人请说明一下情况,我做个简单记录。” 鸦雀无声。 陆韬尴尬地清咳一声,目光转向坐着的两位:仿佛知道自己拗不过,顾绾宁现在已经没有再挣扎了,她的左手被季薄川握住,一边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一边他在小心地替她拆下腕上鲜红的纱布——她手腕上的伤口被又一次挣开,此刻看起来血肉模糊一片,堪称触目惊心。 看见那恐怖的伤口,连一旁的助理小姐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顾绾宁,轻声又一次询问,“请问病人是哪位?我好做个信息记录。” “她。” “他!”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轻一重在房间内响起,顾绾宁话音刚落,终于抬起眼正眼看了季薄川一眼,结果就对上他正向她看来的眼神,她被他握住的手小小的一抖,疼的。 助理小姐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究竟谁是病人?麻烦请配合。” 陆韬实在不想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幸灾乐祸的,可看到助理小姐怀疑的眼神从顾绾宁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季薄川黑沉的冷脸上时,他终于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这他妈精神病当道的世界。 第十七章 “先生?”助理小姐疑问的眼神落在季薄川身上,显然是已经先入为主将他当做‘病患’了,完全忽视了顾绾宁身上还套着医院的病服。 季薄川这时候好脾气了,又或者说除了在面对顾绾宁的时候,他一向都是举止温和,他轻轻地扫了助理小姐一眼,缓缓用湿纸巾擦拭着脸上被顾绾宁抓出的血痕,明明一身狼狈,做这一切的时候,却依然显得从容优雅。 顾绾宁只听得他沉沉的声音,是对着一身白的助理小姐,“我还有点事,既然卓医生忙,麻烦你替我安置一下绾宁,她最近思绪有些混乱,等卓医生来看过了,你给我个电话。”抽出一张简朴的名片递了过去。 一番话思路清楚,条理清晰,助理小姐一下子红了脸,知道是自己弄错了,连连赔罪。在疗养院工作,她见惯了各种撒泼耍横的病人家属,倒鲜少见到这样斯文有礼的,当下便多看了季薄川一眼,在看到他脸上明显被抓出的血痕后,已经有了几分明了,和一丝丝几不可见的同情。 她小心地将季薄川给的名片收好,应下了。 最初的那一眼对视之后,季薄川就没再看顾绾宁一眼,他又细细地给助理小姐交代了一些情况,最后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我八点还有个会议,绾宁就拜托了。” 转身离开。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陆韬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上前一步拦住已走到门口的季薄川,陆韬瞥一眼后方朝这边看来的顾绾宁,有些不忍,便小声对季薄川说道,“这里关着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你怎么能让绾宁一个人留在这里?”言语间有些紧张,因为想到傅小茶得知此事时的反应了。 季薄川越过他,脚步未停,声音醇厚无一丝起伏,“她受不了的时候自会想办法。” 陆韬重重踢了一下墙,在后方大声道,“那我安排几个人过来照顾她!” “不必了。”季薄川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眸中暗色尽敛,“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目光却是越过陆韬,看向前方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要把我丢在这里了?”顾绾宁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墙直望着他,眼泪却怎么都掉不下来,声音干涩得跟渴了半辈子一样,一字一句地重复,“你要把我丢在这个鬼地方了?”她连步踉跄地跑过来,墙上被她的手拂过的地方,都沾上了血,看起来有几分渗人。 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季薄川安静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声音客气得像个陌生人,“你不是想离婚?绾宁,怪我以前太宠着你了,我早该让你看清楚,没有了季薄川的顾绾宁,究竟能糟糕到什么程度。” “一个月,只要你能忍过一个月别哭着来求我,我就如你所愿,离婚。”说完,季薄川转身离开,从容的步伐始终没有乱过。 陆韬眼见这仗势,心知坏了事,却人家两口子的事,自己再怎么着急也插不了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季薄川离去,顾绾宁呜咽着瘫坐在原地,他连忙招呼护理人员过来将她扶进去,倒真不敢逆了季薄川的意,私自给绾宁另请专业看护。 后来陆韬离开的时候,护理小姐正给顾绾宁打完镇定剂,他见到她安静地蜷坐在一条长凳上,抱着膝盖,正专注地盯着窗外一个小小的花园,像是在仔细看着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她与疗养院那些其余的精神病患者没什么两样了。 陆韬叹了口气,心思略复杂,但到底存了私心,没将这件事跟傅小茶讲,只随口说了句绾宁身体不大好,在修养中,不宜打扰。 …… “311号顾绾宁,吃饭的时间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白日里见到过的那位助理小姐又来了,助理小姐名叫白薇,长得模样娇俏,甜甜一笑的时候,颊边有俩小酒窝。 听到有人叫她,顾绾宁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眸看了白薇一眼,她小声道,“我现在不想吃。” “不想吃?”白薇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重音落在‘不想’两个字上,脸上笑容不那么好看,“普通间的病人都是八点在大食堂统一就餐,错过了时间,你让厨子专门为你一人开火?多大脸?” 顾绾宁只觉这姑娘说话不那么中听,当下就皱了眉头,却不想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她听得那叫白薇的助理姑娘阴阳怪气道,“也对,季先生看起来事业有成,你倒是享惯了福的贵夫人,如今要你吃大锅饭你自然挑剔,那你就不吃好了。” 在白薇眼里,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她一无所长,长得不是顶尖,能耐不是顶尖,家世更非顶尖,却偏偏命好攀上了龙门,没手段的混个二奶,有门路的端个正位,生下孩子便一生吃穿不愁,整日耀武扬威,能将凭双手辛苦工作的穷苦大众恶心死。 顾绾宁就是这种女人,却没想一夕拿乔过了头,阴沟里翻船。 白薇是拿着一种看笑话的报复心态在看顾绾宁,似乎踩死了这个女人,她就能踩死社会上千千万万靠身体靠肚子上位的下-贱女人,就能光明正大凭能力获得权贵青睐一样。 顾绾宁心中有火在烧,却发作不出来,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拿过疗养院统一分发的瓷碗,避开白薇,朝着饭堂的位置走去。 饭堂很小,连普通的小学食堂都比不上,但人却不算少,都是些身着病服的,也有少数家属人员,总的来说年轻人较少,中老年偏多,顾绾宁饿着肚子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自己。 “对不起,打完了,明日请早。”打饭的是个中年男人,五十多的样子,隔着口罩,他带着乡音的话很模糊粗糙,但顾绾宁还是听懂了。 她为难地咬了咬唇,厚着脸皮小声问,“不能再煮点吗?我看外面花园里好多人都还没来吃饭。” “新来的吧?”打饭大叔隔着玻璃瞧她一眼,见她模样端庄,现在因为羞窘脸色淡红,倒是有些媚人,他当下便笑得有几分流气,伸手拿过顾绾宁的碗,期间手掌状似不意地擦过她的手背,顾绾宁猛地将手抽回,后退一步瞪着他。 打饭的大叔嗤笑一声,将饭箱里仅剩的一点沾箱子的饭刮给她,意味不明道,“外面花园里坐的都是贵宾房的病人,有专门厨师开小厨房的,用不着你为人家操心。” 顾绾宁被他一通话臊得脸通红,连菜也顾不上去打了,双手捧着白饭迅速离开,急忙想寻个座位坐下,好不容易在小小的饭厅就近找到一个空位,她刚要坐下,一只腿就搭在了凳子上。 “这里没位置了。”说话的老头啃着一个鸡腿,连头都没回。 “你明明只有一个人——”顾绾宁涨红脸想争执点什么,可是又想到这里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正常,她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忍气吞声地端着碗走了,准备再看看有没有位置,没有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 “你坐这里吧。”在她低着脑袋路过饭厅门口的时候,一个清润的声音骤然响起,顾绾宁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处。 是个清秀漂亮的少年,俊俏好看。 少年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跟所有人一样的统一病服,他额前垂着细细的碎发,看起来阳光干净,平易近人,不似那些人一般难以接触,他向她指指同桌对面的一个位置。 顾绾宁顿了顿,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她端着自己只有白饭的小碗,用勺子默默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嚼了嚼,生硬地咽下,继续舀第二口。 蓦地,她听到了对面一声轻笑,是那邀请她坐下的少年发出的。 “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成你这样却连饭菜都吃不上的。”少年秀气地勾了勾唇角,眼神中流转着沉静的水光,“白瞎了你这张好脸。”明明是刻薄的话,可从他的口中出来,却偏偏清润婉转,半点不带讥讽味。 顾绾宁有些怒,重重刨了两口白米饭,端着饭碗起身就要走,却被少年一把拉住,他微仰着脑袋看她,声音略轻,“生气了?” 顾绾宁不说话。 “这个给你吃吧。”少年大方地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拉着她重新坐下,语气清凉,“你别介意,我只是有点替你可惜,你长得这好看,却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美貌,你信不信,你要是肯放软声音跟那男人好好说两句,他立刻能将厨房的备菜拱手奉上,指不定心里都能爽翻了天。”少年鼻尖点了点打饭的窗口方向,那里,打完饭的中年男人正在抽烟。 疗养院内明令禁止吸烟的。 顾绾宁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瞧你也是个不会来事的。”见她脸色渐白,少年带上手套替她将鸡腿去骨头撕成块,边弄边说,“你是女人,你长得好看,这是你的优势,就好比有人头脑发达,有人体能强劲,还有人天生嗓子好一样,脑袋转个弯都能得到想到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一定要端着清高受人欺负遭人白眼?” 顾绾宁不想理会他,却是饿了,小口咬着他撕下的鸡腿,到底吃人嘴软,她便随口问了一声,“我叫顾绾宁,怎么称呼你?” 少年一愣,像是没料到她的反应,笑喃了一句,“你倒是学得快。” “我叫季潜,你叫我小潜就好,顾姐姐。”他冲她笑了笑,顾绾宁总觉得那笑意有些刺人。 顾绾宁握着小碗的动作一僵,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红了眼眶,口中的肉都没来得及咽下,她突然起身,埋头抱着碗就快步离开,那少年在身后连连追喊都没能赶上。 姓季的,她一条狗都不想与其接触! 第十八章 顾绾宁第一次去见精神科医生卓威的时候,是在入住铃音疗养院三天之后,一大早,助理白薇就抱着病历本过来了,照例冷嘲热讽一番,通知了她就诊的时间,顾绾宁默默地收拾好自己,提前一个小时去饭堂排队,领了个馒头咽下,然后赶往卓威的办公室。 时辰还早,她沿着花园中的鹅卵石小路慢慢走,拾整干净的小花园内,她毫不意外地遇到了正在散钱的季潜,那少年还是一身洗得泛白的旧病服,脸上挂着清凉的笑意,他一手抱着个大纸箱,逢人便笑得漂亮,顺手从纸箱中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对方。 有钱人的恶劣游戏。 三天来,这样的场景顾绾宁已经见识过多次了,那少年曾兴冲冲地拉着她去他房间看过,满满十几个大箱子塞在床底,全是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摞摞被他随意甩在**的,贴在墙上的,折成各种形状放在盒子里的。 难怪疗养院上上下下的护工都恨不得围着那少年转,季少爷前季少爷后地巴结,也对,的确该称爷,财神爷。 “顾姐姐!”看到她,季潜笑得更好看了,连步跑过来,拉着她在一条长凳上坐下,将手上装满人民币的盒子放在一边,皱着眉抱怨,“我昨天来找你吃饭你怎么不在?” 顾绾宁抽回被他挽着的手臂,与他稍微挪开了一点距离,客气道:“我提前去打饭了。” “打到了吗?”浑然不觉尴尬的,他又亲亲热热地靠过来。 顾绾宁沉默。 “又是吃的白饭?”季潜了然地看她一眼,见她脸色羞窘,倒也不细谈,他随手从箱子中抓出一把钱塞给她,“下次你打饭的时候就机灵点,塞点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保准你什么都吃好的。” “你的钱你自己收着!”顾绾宁蓦地大声吼他,重重推开他的手,看着少年嘻嘻哈哈的模样,她突然就有些无言的愤怒,又夹杂着隐约的厌弃与不甘。 这种带着嫉妒的不甘,她曾在见到季家小小姐季云的时候产生过。 顾绾宁不止一次地想过:我究竟哪里错了?因为缺钱,我失去了嫁给心上人的机会,因为缺钱,我失去了在名校深造的契机,也是因为缺钱,我将自己卖给了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还是因为缺钱,我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在这个恶心的地方,无力逃生。 可这世上既然有她这种穷到没脸活的人,就有季云这种人,生而受尽娇宠,也有季潜这种人,不拿钱当钱花,看谁不顺眼向谁砸。 顾绾宁一次次地想:如果没有钱,那我最好也不要有美貌,这样就不会招来祸患;如果没有钱,那我最好也不要有自尊,这样就能没心没肺度过余生。 可她偏偏各种不利条件都占全了。 “顾姐姐你哭了?”季潜瞪大眼看着她,仿佛吓住了,抱着钱箱子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抱歉,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没再理会他,顾绾宁伸手胡乱抹了抹眼泪,起身快步走出了花园。 “顾姐姐!”季潜还在后面喊。 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卓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她踌躇地站在门口,茫茫然头脑不清的样子,卓威推了推眼镜,试探着叫她,“311号顾绾宁?” “是我。”顾绾宁呼吸紧了紧,小小地应了一声,她连忙进到办公室,在卓威的对面,隔着一张办公桌与他相对而坐。 坐下后,意识到对方在打量自己,顾绾宁又近乎惊慌地垂下了头颅,开始习惯性手脚冰凉,如同被关押在审讯室的通敌罪犯,现在终于面临残酷的审问了。 我明明是正常的,我该怎样才能表现出自己的正常,而不是被当成精神病一样地审问,顾绾宁内心焦灼在这一个问题上。 “你好,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卓威。”卓威站起身,隔着桌子向她伸出手来,微笑,“你别紧张,放轻松坐着就好。” 顾绾宁飞快地抬起头,跟他握手,两手相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掌心都是汗,觉得这样不礼貌,她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规矩地放在腿上,使劲擦了擦。 “你手上受了伤,好些了吗?”卓威看到了她左手上缠着的绷带。 他是问她好些了没有,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好奇地问她伤口的来由,顾绾宁松了一口气,因为不必艰难地寻找借口,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轻松答道,“已经快结痂了,护士说明天还要换最后一次药。” 说完,她看到卓威用钢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又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按在膝盖上。 “你别害怕,绾宁。”看到她这样大的反应,卓威停下笔,失笑地摇了摇头,“抱歉,这是职业病,你很好,逻辑清楚,情绪也很稳定,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例行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而已。” 顾绾宁依旧不敢放松,像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等待着他的每一次突击。 接下来他又问了一些问题,都是简单的日常,譬如兴趣爱好,最讨厌的事情,童年趣事之类,顾绾宁都一一给出了自认为最完美的回答,她缓缓开始放下心来,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绝对不会被污蔑为精神病,这才有额外的心思多打量了这位姓卓的医生几眼。 他的声音很有亲和力,是个聊天的好对象,这是她中肯的评价,他年纪应该不到四十,穿的却不是冷酷的医用白大褂,而是一件白衬衫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头发剪得长短适中,很温和的一张脸,可能是亚欧混血,鼻梁有些高,这点倒使得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凌厉了几分。 “你说你在伦敦念的研究生?”卓威又开启了新话题。 顾绾宁点点头,还是小心地防备。 “你研究生主攻什么?” “法语。” “后来从事与法语相关的工作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没毕业,嫁人了。” “你丈夫呢?和你吵过架吗?” 顾绾宁顿了一下,脸色唰白,很久才小声说:“没有,我没有跟他主动吵过架。” 卓威唰唰动动笔,继续问,“那就是每次都是他主动与你发生争执的了?” “也不是。”顾绾宁想了想才回答。 “你觉得你和你丈夫感情深厚吗?” “你别老是探我*行不行!”顾绾宁烦了,重重拧紧了眉,“你现在只需要做出专业的判断,得出专业的结论,在我的测试报告上写下‘一切正常’四个字,然后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你究竟还想要胡乱刺探些什么!” 卓威没急着为自己的莽撞问题道歉,就隔着眼镜静静地看着她,手中钢笔记录的动作停了。 顾绾宁却已经先一步败下阵来,她低垂着头,委屈地嗫嚅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道歉速度三秒钟之内。 卓威飞速地做好记录,然后突然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顾绾宁的面前,他稍微倾身,距离与她拉近到只剩半米,顿了顿,卓威看了眼顾绾宁局促不安的表情,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在她耳边温声安抚,“你别紧张,绾宁你别紧张。” “你干什么!”顾绾宁被他握住的手一抖,她倏地站起身来,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如遇毒蛇猛兽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途中还嫌不够,她一脚踢中一条长凳,险些将凳子摔到卓威的腿上。 那样的过度防备,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卓威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带着几分侵略意味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气一反刚才的温和姿态,含着轻浮的暧昧,“你何必这么认真,就算你一句话不跟我说,就算你头脑不清,是个能对人类对社会造成大伤害的危险精神病患者,在这里,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依然能让你自由进出社会,做个行动自由的正常人。” 他扬着笑意,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顾绾宁心中恶心到极致,脑海中什么混乱复杂的画面零星地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被逼红了眼,她突然抓起身侧方桌上的茶杯,重重朝着卓威的方向砸去,茶杯失了准头砸到他后方的墙壁上,发出哗啦的脆响,趁着他愣神顿住的瞬间,顾绾宁慌乱地夺门而出。 “顾姐姐?”散完一箱子钱的季潜正在走廊上晃荡,突然就看见顾绾宁哭着从一间房中跑出来,他凝神看了看那间房的门牌——心理治疗室。 “顾姐姐你跑什么?你等等我!”季潜几步冲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顾绾宁的一只手臂。 “你放开!你放开我!”顾绾宁狠狠挣扎,手脚并用地攻击他,歇斯底里地哭喊,“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要!我不吸!我死都不吸!” 不吸? 被推搡开来,季潜揉了揉被她抓出血痕的手腕,敛下的眼眸中闪过兴奋的暗芒,他看了看顾绾宁已经跑远的背影,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款款浅笑开来。 良久,季潜弯身捡起地上的空箱子,又乐此不疲地回病房装钱去了。 第十九章 当天晚上,铃音疗养院普通间的病人聚集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季潜如期抱着钱箱子来蹭座位,却找了半天没找到顾绾宁的身影,他有些奇怪,之前好几天她都会乖乖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边发呆,等护工来通知可以睡觉了,她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束手束脚的,也不跟人搭话。 甩了几张百元大钞给前来分发水果的白薇,季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问顾绾宁的情况。 “你说她啊,”白薇笑眯眯收起钞票,声音甜得腻人,“闹腾了好几个小时呢,拼了命地翻围墙要出去,险些被防护栏扎得毁了容,好几个人才抓住她,这种女人也就是不得好,要换作是我啊……” 白薇还想说,却见财神爷脸色不那么舒坦,她心里到底有些发怵,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被送进来这里的,连忙揣着钱倒了歉,最后才神神叨叨地对季潜说了一句,“现在正不知死活地被关在房间呢,卓医生刚才去看她,她不知怎么发了疯,差点将一个水壶砸到卓医生头上。” 说完讪讪地走了。 白薇扭着腰走出大厅,遇见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小护理,那小姑娘见她面有喜色,上前啐了她一口,“你真是要钱不要命,那样的人你也敢去撩他?仔细他看你那双勾魂眼不舒坦,半夜将你眼珠子剜了去!” “要是能嫁给季少爷,就是让我自剜双目我也愿意。”白薇捂嘴笑了笑,扭着腰走远了,那提醒她的小护理原地呸呸好几声。 …… 顾绾宁的房间在三楼,季潜去看她的时候,门口还有两个看护守着,他随手抓了两把钱将看护打发了,打开门,就看见顾绾宁规矩地靠坐在**,膝盖弓着,上面放了本小本子,此刻她正专心致志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倒没有白薇口中所述的‘疯了一般的闹腾’。 季潜就这样懒洋洋地靠站在门口,偏着脑袋看她埋头苦写,那模样,单纯而痴迷,若有旁人就会觉得:这少年的眼神,亮得有些诡异了。 季潜撒了谎,他其实是见过顾绾宁的,就在五年前,那场面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些好笑,只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废柴的女人,除了模样过得去,身段过得去,智商全叫狗吃了,难怪斗不过他们家那一大群老小王八蛋,连季家的门儿都没摸着,就被个突然蹿出来的女人给扫地出门了。 萧明萱好歹还在他们家长脸了几年,但终究是个光吃饭不下蛋的,这两年日子也不好过了,而这个扶不上墙的软娇娇……啧,丢人。 季潜勾着唇笑了笑,突然就想到那天季薄川送顾绾宁来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就在对面二楼,不必费心就能将走廊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大哥走时什么表情他是没看到,说了什么话他当然也没听见,不过就凭他季薄川大忙人一个,车却在疗养院外足足停了四个小时,将近天黑才开走。 季潜就断定了:顾绾宁这女人是真蠢呢,活该一次次被人捏着玩。 但凡她要是个会来事儿的,别说卯足了劲儿像今天这样拼命爬防护栏了,就是当日多少闹出点动静,她也早就被他大哥立刻接走,回去好吃好喝供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季潜还挺庆幸她不懂世故,不然他一个人在这里可就无趣了。 “顾姐姐,在写什么呢?”他音调一提,几步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凑近脑袋就要去看顾绾宁手上的本子。 顾绾宁被他吓了一跳,小本子都掉在了**,季潜趁机瞄了眼,全是些方格子,有几个画了勾,像是原始的记录本。 “你用这个记时间?”他数了数画勾的格子,正好与她在疗养院待的时间吻合。 顾绾宁不想跟他多谈,她皱着眉将本子收好,放进床头柜,心里想,这少年脸皮怎么就忒厚呢,自来熟得厉害,但也没有发作,只是对季潜没什么好脸色就对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潜可不管她摆脸色,连忙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硬是要说她,“你用这个记时间可麻烦,时间长了还容易乱,我那里日历本有的是,你喜欢风景的还是人物的,我立刻去给你拿。” 顾绾宁别扭地与他拉开了点距离,倒也安静,“不用了,我只记一个月,用不着日历本。” 一个月?季潜难得好奇宝宝不解的样子。 一个月,季薄川答应了跟她离婚的日子。 顾绾宁心里是这样想的:季薄川这人虽说诸多不好,但他到底说话算话,一个月之后,我坚持离婚,他也不会再为难我,到时候大不了我再求求他,让他高抬贵手将我放出这个鬼地方,我就自由了。 但她内心深处又有点小羞耻,说过了,她私心里自尊心强,原本顾绾宁也想着,离开了季薄川,我可以找份稳定的文职工作,交些谈得来的朋友,或者情况合适了再找个对象,结婚生子,日子平静如水也好过被人当作精神病这样的波澜壮阔。 她一直都没想要通过离婚从季薄川手里得到什么,她始终感激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拉过她一把,这样的感激现在犹存。 可是现在她又闷闷地想:算了,我还管什么面子,还是拉下脸向他要一套房子吧,好让爸爸能安享晚年,老城区那里的房子太破了,根本住不得人。 想到年迈的父亲,她心里一酸,又开始哭,在伦敦那几年,她给家里的电话少得可怜,不是不想,是不敢。 “顾姐姐?”季潜脸色紧张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心中倒是不以为然:女人的手段不就那几样,闹过了就哭,哭过了继续闹,没完没了。 可惜这傻妞技能点都点亮了,却一样没用在刀刃上,他见她哭得可怜,心里却怪怪地想:你说你好歹也比我大多了去,你现在对着我一精神病哭得稀里哗啦是啥意思?我也不能像你老公一样抱着你哄不是?我更不是你爹,没法讲点童年冏事来逗你。 还是给她递了张纸巾。 季潜拍了拍她的背,一边又凑近要给她擦眼泪,准备说点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便问道,“顾姐姐,你为什么会来这地方呀,我看你挺正常的。” “我看你也不像精神病。”顾绾宁心里烦,拿话堵他。 季潜不介意,呵呵笑,“我哪儿跟你一样,我是被铐着来的,我起初可不愿意,放火烧都放了好几回,他们后来只能用锁链锁着我,那粗的链子,可吓人。”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依旧笑呵呵的。 顾绾宁有些愣,看到了少年不算粗实的手臂上,的确有着狰狞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造成的,她心下有些不忍,讷讷地说道,“动私刑可是犯法的,你可以告他们。”却到底有些害怕了,怕那样的事情遭遇到自己身上。 “狗屁的私刑,”季潜甩甩手,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你以为是那些白衣服的龟儿子锁的我?”他啧啧两声,“是我家里人,他们每天都要派人来看我还在不在,我要是敢逃出去,指不定被抓回来就人道毁灭了,眼不见为净么。” 顾绾宁已经被吓呆了,早忘了哭,眼神呆呆地望着季潜,“那、那你家里人……” 季潜胡**揉她的脑袋,语气有着不符合年纪的阴沉,“一群老小王八蛋有什么好说的,早晚老子一把火烧死他们。” 顾绾宁只当他是气话,心里有些唏嘘,但突然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自欺欺人地想:我再惨也不过是要跟自己老公离婚,说不定离了婚还能过点清静日子,未来还是有点期待的,可这少年大好年华,却要在这个鬼地方耗过。 她心里有些同情,便将晚上发的那颗苹果找了出来,递给季潜,暖声道,“你吃吧,蛮甜的。”她原本准本留着作宵夜的。 这下换季潜呆愣了,他懵懵地捧着手上的大苹果,顾绾宁第一次这样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他倒是显得受宠若惊般,呆呆道,“谢、谢谢。”说完就低下头啃苹果了,敛着的眸子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 “你跟我弟弟很像。”顾绾宁突然说。 季潜啃苹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是吗。” 顾绾宁认真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当然你比他听话得多。”除了爱乱撒钱这一点之外。 季潜不愿她说她弟弟,啃完苹果跳上床,他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问,“顾姐姐,你是不是特别想离开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见她又开始眼露哀色,季潜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安慰道,“你先别急着哭,这里每半个月都会允许家属探望一次的,后天就是十五号家属前来的日子,到时我保证能让你出去,不过你可不能出去了就不理我。”他牵了牵她的手,有点忐忑不安怕被丢下的样子。 顾绾宁这次没有推开他,被他握着的手一下就出了汗,她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问,“真的可以出去吗?” 季潜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病友相亲相爱的河蟹时段…… 小季童鞋:绾宁绾宁,你该吃药了。 绾宁病友:我已经连你的那份一起吃掉啦。 今天没吃药,依旧觉得自己帅帅哒,:都是一锅子烂事,小天使们千万别同情谁,现在越同情谁,以后就越想掐死谁,当然更不要萌上精神病的小季童鞋,么么哒~ 第二十章 十五号转眼即到。 顾绾宁这两天寝食难安,她每天都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麻木地听着外面花园里病人的疯笑声。季潜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让她在今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此刻紧张地盘腿坐在**,用中性笔简单地记录好日期,记录好之后她又神经质地在本子背面狠狠涂抹,使劲将纸都磨破了一层。 十三天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距离与季薄川离婚的日子,只剩下半月余了。 “顾姐姐,”一身干净病服的季潜推门进来,他手上抱着一个大箱子,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从上午十点钟开始,家属就能按序进来探望病人了。” 顾绾宁心里有些小不耐烦,但她忍住了,只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能帮我出去的。” 季潜笑嘻嘻地看着她,眉目多情,“顾姐姐你弄错了吧,我只说了帮你创造条件,至于让你出去,我可没那个本事,否则我自己早不在这里了,不过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他话锋一转,“你进来的那天在走廊上跟你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谁?我看疗养院的领导都对他颇为小心的样子。” 他故意将话题往季薄川身上引。 顾绾宁果然就呼吸快了些许,明显愈发紧张,她双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边,脸都白了几分,“那是,那是一个朋友,”忙着又补充道,“我跟他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就是他执意要将我关在这个鬼地方的,他不会让我出去,他说我精神有问题。” 顾绾宁那点隐秘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让这少年知道她那段畸形的婚姻,更不想让他知道半月后她将会成为一无所有的失婚妇女。 对了,房子,我还可以问季薄川要一套房子——这是她目前最大的追求,也是最令她羞愤到难以启齿的追求。 见她那样拘谨局促的表情,季潜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突然倾身靠近她,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华光,在她耳边低声道,“顾姐姐,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绝对会让你不后悔认识过我。”示意般扬了扬手上的黑箱子。 “你跟我来。”他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拉起顾绾宁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朝外面跑,出了病房直奔疗养院顶楼。 这是顾绾宁第一次来到疗养院的顶楼,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两边都是一道道防护门,安静单调得吓人——这里根本不像病房,反而更像停尸间。 “我还是先下去了。”她紧张地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季潜重重拉住了手腕。 季潜捏到了她腕上还未痊愈的伤口,顾绾宁疼得发出嘶地一声,只觉这少年说话言行如此不搭,心中有些愤怒,却骤然听得他笑呵呵地说,“顾姐姐,你想不想知道这些房间里都是怎样的光景?” 顾绾宁还在努力挣开他的手,季潜丝毫不介意她的不配合,自顾自说道,“这里面关着的,都是有攻击倾向或者自残自虐倾向的病人,当然……也有罪犯。” “你胡说,罪犯都该被关在监狱里。” 季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清润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渗人,他抱着箱子懒洋洋地靠在一道铁门上,用脚尖指了指对面紧挨着顾绾宁的一道门,“那里面住着的,是个五十多的男人,患有间歇性狂躁症,一次发病时,他将自己小孙子的胯-下二两肉割掉了,被他家里人送到了这里来,每天进行电击治疗,美其名曰希望他‘早点恢复人性’,你仔细听,隔着门还能听到他隐约的惨叫声呢……” 少年精致的面容蓦地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清缓而绵长,眼睛安静地盯着她,“顾姐姐,这世间最恐怖的地方,从来都不是监狱,最可怕的报复,也绝对不是一刀毙命。” 顾绾宁后背都冒出了冷汗,忽觉这少年的眼神亮得灼人,她迅速离开了所站的位置几步,然后见季潜突然掏出了一把钥匙,插-进对面的那道铁门中,咔嚓一声,门开了,什么电击,什么中年男人……全都没有。 “吓到你了?”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笑厚脸皮,亲亲热热地过来牵她的手,“我刚刚开玩笑呢,这就是普通的治疗室,你进来看看,墙都是软的,摸着可舒服,像凉悠悠的水床。” 顾绾宁被他拉着进了房间,她老觉得耳边还能听到男人被电击时发出的声音,顾绾宁谨慎地看着房间内的物品,都是些简单的生活用具,但全都是柔软质地,包括墙、床、桌椅……像是小朋友的游戏世界。 季潜顺手将门关上,顾绾宁紧张地盯着他,“这里是干什么用的?什么病人会用这样的治疗室?” 季潜冲着她笑得神秘,“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从带来的箱子中拿出一瓶酒,用房间内那种质地奇怪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她,“这是我家里人送来的梅子酿,味道很好的,顾姐姐你要不要尝一点?” 清酒的醇香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顾绾宁那早八百年埋下的酒瘾犯了,不自觉眼睛就顺着他的杯子转,却还是觉得他今日行为古怪,对他产生了防备,低声道,“我不喝酒。” 季潜含笑睨着她,眉眼弯弯,“是不会喝,还是不敢喝?” 见顾绾宁不吭声,只直直盯着酒杯,他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怕我害你呀。”一口将杯中酒尽,他舔了舔嘴巴,喝得太急,面色一下子就被冲得微红,季潜继续将杯子满上,自己又喝了一小口,才将剩下的递给顾绾宁,“这下不必担心我害你了吧,顾姐姐?” 顾绾宁接过杯子,因为尴尬,脸色倒红润了些许,她一口将杯中酒灌进肚子。 季潜笑,拉着她在床沿坐下,又开始倒酒,“来,再喝点。” …… 两大瓶梅子酿下肚,顾绾宁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她酒品向来不好,喝多了酒就开始闹腾,能将人折腾死,所以喝酒一直都有个度,可是这次却不知怎么了,明明还是普通梅子酿的味道,她却一杯接一杯,甚至在季潜冷静地宣布已经没有酒了的时候,她还突然掀桌子大发脾气。 “给我酒,快给我。”顾绾宁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比醉酒更兴奋的高强度刺激状态,她大声说着话,又哭又闹,重重摔打着房间内一切可以摔打的东西,最后没摔的了,就抓着季潜的胳膊使劲摇晃,泪流满面地胡乱重复着一句话,“给我……我求你给我,求你把药给我……”她手上的指甲在季潜的手臂上留下一条条狰狞的痕迹。 她毫无尊严地求着他,药。 季潜却全无醉酒之态,他被她抓伤的两条手臂紧紧将她抱住,用劲将她按在**,一只手缓缓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替她擦眼泪,像是哄着任性的孩子,“你再忍忍,顾姐姐你再忍忍,你听我说,你好好听我说话行不行,你给我大哥打个电话,你让他听听你的声音,然后咱们就都可以出去了,你乖乖的好不好,那东西嗑多了不好的……”下手却半点不留情,各种擒拿术都用上了。 季潜将一个新手机塞到顾绾宁的手上,握着她的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那个令她熟悉而恐惧的号码。 “你害我!”顾绾宁狠狠甩开手机,声嘶力竭地跟他撕打成一团,药性上来,她双目通红,拼了命地要推开他去拿剩下的半瓶酒,大声哭喊,“连你也害我,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你跟季薄川是一伙的!” 她明白了,他口中的“大哥”,是季薄川。 季潜,就是季家那个未成年就被送进疗养院的小少爷。 电话已经通了,季潜腾出一只手来压制住顾绾宁,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手机凑到她的耳边,那头沉沉的一个“喂”字传到耳边,熟悉的冷漠语调,顾绾宁一下子就颓然地放弃了挣扎,默默呜咽出声来,被兴奋剂刺激的神经中枢一下子就陷入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论毒品,对顾绾宁而言,季薄川绝对是其中之最。 “绾宁?”没得到回应,那头季薄川只能听到浅浅的呜咽声,他握着手机的左手骤然收紧,声音都干涩得不像话,试探着问,“绾宁是你吗?你出声说句话?” 季潜满意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懒洋洋道,“是我,大哥,好久没见了。”没等到那头的回应,他又自顾自说道,“嫂子她现在的情况好像不怎么好,真是抱歉,我不知道她从前有吸毒史,搞的药量多了点,她嗑high了,现在好像挺难受,一直叫你名字呢。” “季潜。”那头季薄川重重连名带姓叫了他一声。 季潜看着顾绾宁使劲在房间柔软的四壁上胡乱冲撞,弯唇笑得漂亮,“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别过来了,她现在的模样难看得很,但到底可怜,索性她这些天待我不错,我决定将我的私藏品弄点在她身上。”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看。” 怒气勃发的一句话,最后听得砰的一声,季潜蓦地将手机远离耳朵,啧啧笑了笑,突然扑过去将顾绾宁按住,找来绳子将她五花大绑,捆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大椅子上,然后又神经质地温柔安抚,温声细语在她耳边说着话,“乖点,顾姐姐你乖点别闹,也别怪我害你,这都是我们商量好了的不是,我出主意,你受点罪,结果都是好的,我们都会得到自由……” 他连人带椅子紧紧抱着她,见她只麻木地不断流着眼泪,连忙将刚才用过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指点开一段视频,边说,“我不会让你白受这罪的,你看,给你的道歉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你看,你睁开眼睛看看,乖,先别哭睁眼看看清楚。” 顾绾宁通红的双眼扫过一眼手机上的视频,然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她浑身僵硬了一瞬,眼中泪水破了闸般汹涌而出,剧烈挣扎着就要去抢手机,仿佛要用尽全力抢回自己曾经被狠狠践踏的尊严。 那视频中,清楚地记录了五年前萧明萱流产的真相: 酒店楼梯间,她和萧明萱的剧烈争吵,她的每一声质问,萧明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萧明萱故意踩空脚步,重重摔下楼梯间,她被人从后面狠狠一推,猛地随着萧明萱一起摔在楼梯拐角,恐怖的鲜血流了满地,触目惊心。 一切都鲜明如昨日,包括那一句让她午夜噩梦缠身的诅咒,紧捂着肚子,萧明萱冷笑着欣赏她的狼狈:顾绾宁,我用自己的孩子,换你一辈子永不得翻身。 “顾绾宁,我用自己的孩子,换你一辈子永不得翻身……” 视频播放完,手机屏幕熄灭,季潜看着已经木然放弃抢夺手机的顾绾宁,靠过来将她抱进怀里,他仔仔细细地在她耳边说,一个字一个字,“顾姐姐,你今天是肯定能出去的了,只要你想办法将我也弄出去,我就将这段视频送给你,这是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东西了。”说完又让她喝了一口余下的梅子酿。 顾绾宁仿佛灵魂出了窍,毫无反应。 “是污泥,就活该永远被人践踏,顾姐姐,你不该跟污泥一般受到这样的残忍对待。” 少年的声音有着不同于成熟男子的清透,此刻如一道惊雷,伴着强劲刺激的药效,狠狠打在顾绾宁的心尖上,让她一阵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没脸见人的码字手残党,更新比较慢,小天使们请不要嫌弃我,么么哒~ 蟹蟹小天使的地雷,牵一牵小手! 第二一章 顾绾宁突然不见了。 这个消息让原本胜券在握的季潜都措手不及, 之前在顶楼的时候,季潜以为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他仔细地教她待会儿季薄川来了怎么说话,怎么做,反复耐心的解释那药不会对她造成大伤害让她不要担心,并且保证说只要两人都出去了他就将那段视频送给她,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乖乖点头安静得像个孩子。 可是现在却突然不见了人? 季潜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看着治疗室内被打翻在地的椅子绳子,有种被人戏耍过后的狼狈。 “她人在哪儿?”季薄川的声音就响起在季潜的耳边,压抑到窒息的冷冽,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第二次,“我问你,季潜,顾绾宁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话音刚落,季潜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脸偏到了一边,唇角带红。 季薄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重复问,“顾绾宁在哪儿。” “我说了不知道!”季潜狠狠转过脸来,眼底盛满了刻骨的快意,突然觉得顾绾宁这一逃逃得好,简直好极了,他重重抹了抹唇角沁出的血迹,讥讽地扯了扯唇角,疼痛使得他的表情扭曲起来,“你何必摆出一副恨我入骨的样子,一个女人而已,我替你解决了你不是该感谢我?难道你会将自己的心头肉丢在这种恶心的地方?” 季薄川脸色越来越难看,跟他一起来的何致铭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小潜,你少说两句。” “我有说错吗,”季潜却不依不饶,“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跟对付我一样,用驯养动物的方式驯养老婆,大哥,这么多年你的手段还是一样的老套。” “吩咐人看好他,片刻不准离。”季薄川只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何致铭有些为难地看看季潜,“你说你这不是——” “说教的话就省点口水。”季潜转身进疗养室将地上一个新手机捡起来,款款道,“喜欢派多少人守着我就守着吧,否则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杀人放火就麻烦了,替我谢谢大哥的好意。” 何致铭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可见到季潜唇角的青肿,到底有些不忍,又走了进去,说道,“你不该对嫂子下手的,也不该用这种方法刺激你大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想出去,可这样只会跟家里闹得越来越僵,适得其反。” “你以为我还指望着家里大发慈悲捞我出去?”季潜笑得漂亮,将那个白色的手机在手掌上转来转去,“我不是那个愚蠢的十四岁少年了。” 见何致铭尴尬地无话可说了,季潜又径自笑了起来,“我要是说我其实是被顾绾宁耍了你信不信?就在刚刚,就在刚刚所有人都以为她逃跑了的时候,她一定就躲在这层楼的某一个房间中,又或者在疗养院某个隐蔽的地方,我大哥现在去兴师动众找人了,疗养院内外人仰马翻,她就可以趁乱逃出去了。” “说不定现在都已经上了离开的车了。”季潜声音始终轻轻润润的,带着幸灾乐祸。 何致铭一拍大腿,觉得事情糟了,去找季薄川,却怎么都找不到。 季潜总算有一点说对了,顾绾宁最初的确就只是躲在顶楼角落的一间杂物房,疗养院四面高墙,她怎么可能轻易逃得出去?致幻剂的药效在她体内发酵,但也许真如季潜所说不会有大危害,又加上她现在情绪高度紧张,竟然一时没能顾得上,她屏息躲在杂物间中,从门缝中看着季薄川匆忙上楼来,看着他一声又一声质问季潜,看着他险些跟季潜大打出手。 顾绾宁心中只有惊惧与恐慌。 她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告诉自己: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人,他对自己亲弟弟尚且能如此,遑论你? 疗养院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顾绾宁知道那些人是在附近找她,她用从季潜那里拿来的钱找一个小护理弄了件白大褂,混在出诊的医护人员中,终于成功出了疗养院,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送我去老城区青衣巷。”那是她唯一的去处。 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了,顾绾宁裹紧了身上的白大褂,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从包里摸出钱给了司机,司机见她脸白得跟鬼一样,多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没多管闲事,开着车走了。 顾绾宁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路口,眼眶红了又红,朝着记忆中那条熟悉的巷子走去。 视线中突然有一辆纯黑的卡宴停在巷口,顾绾宁小心翼翼的脚步一僵,放在兜里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如同见到了噩梦的实体。 车门打开,季薄川从车上下来,这画面就像是他无数次当着她上车下车那样熟悉,顾绾宁转身就想跑,却被他几步赶上前来,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涩然,“谢谢你是来了这里,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顾绾宁乖乖地被他裹在怀里,很久身上才恢复了一点温度,她轻轻地叫他,连名带姓,“季薄川,” 余音带颤,仿佛已经认了命的蜘蛛,静静地准备困死在自己的网里。 她缓缓地推开他,在风中冷得战栗,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说,“我从前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一次次容忍你,这些天我终于想清楚了,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爱上了你,五年的时间,我终于还是避无可避地爱上了你,你赢得彻底。”顾绾宁声音中终于带上了绝望。 我不过是因为爱上了你,才会将尊严埋进尘埃里。 “绾宁——”季薄川激动地靠近了她一步,却被她猛地后退两步躲开,她用那种盯着毒蛇猛兽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继续说,“你不是想让我明白,没了你的顾绾宁能落魄到什么程度,如今我知道了,没了你,我如堕地狱,没了你,我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一个小小的医生助理可以欺负她,一个打饭的男人可以讥讽她,一个精神病老头可以排挤她,连她的心理医生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猥亵她……这样的日子,这样连吃顿好饭都必须半夜起来到餐厅早早苦等的日子,就是地狱。 季薄川思绪完全一团乱麻,向来清醒无比的头脑此刻乱成一团,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着她的一句‘因为我爱上了你’,这一句话还在反复处理分析的时候,她就已经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季薄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沉浸在随着那句话铺天盖地而来的狂喜中,他蓦地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将顾绾宁紧紧拥进怀里,恨不能用尽一身的力气。 口中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绾宁,绾宁……” 所有的话到了口中就化作了这两个字,他不想告诉她,与她分开的这半个月里,他是怎样辗转反侧。他不想告诉她,有多少次他在午夜被噩梦惊醒,眼前一次次浮现出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再吃多少安眠药都没法入睡。他也无法开口告诉她,要需要多大的力气,他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大声呐喊的欲-望:绾宁,我想你。 不过幸好,她还在,她习惯了依赖他,所以只要他回头,她一定会在。 “幸好,幸好……”季薄川紧紧抱着顾绾宁,探首不断亲吻着她满是泪痕的面颊,顾绾宁双手拽着他的衣襟,眼泪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将准备已久的话说了出来,看着他,“现在可以结束了吧,我们现在可以结束了是吧,你说过的。” 离婚。 她一直记着这件事。 “绾宁。”季薄川抱着她的手一僵。 顾绾宁突然狠狠推开他,言语变得无比的锋利,“是你害我到了如今的境地!”顾绾宁重重抹了一把眼泪,扯了扯唇角却没能露出意料中的笑颜,“可以结束你的征服游戏了,我认输。” 她安静地看着他,孱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声音却四平八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季薄川,我早该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怕地狱,怕的是你将我亲手拉出来,却还要将我亲手送进去。” 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再也不。 作者有话要说:想日更了,嗯,我也就是随便笑眯眯地想一想,其实还是那个手残渣速不讲信用的帅作者呢,欢迎萌萌的小天使们鄙视我(⊙v⊙) 第二二章 天黑了,雨点开始渐打下来,顾绾宁浑身冻得跟寒冰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稳步退场的,只是麻木地朝小巷中迈动脚步,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背影上,一动不动,像是冷到不敢碰触的冰雕。 雨点越来越大,顾绾宁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到了巷子拐角,穿进去的时候,不知出于怎样的惊惧,她飞快地瞥了后方一眼,那辆纯黑色的卡宴还停在巷口,季薄川就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车门口,隔得那么远,依旧在她眼中留下高大森寒的剪影。 顾绾宁心中一慌,眼泪啪嗒混着雨水掉下,然后疯狂朝着家门奔去,她心中只想着再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回头,仿佛跑出了他的视线,她就能跑回自己原来安静的小世界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爸!爸爸开门!是我!我是绾宁!爸爸!”爬上陈旧的小楼房,三楼一道铁门前,顾绾宁一下又一下敲门。 “干什么干什么,吵吵闹闹的……”隔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开门出来,见到她浑身狼狈,狐疑地盯着她,“找老顾的?” 顾绾宁连忙道:“是,我是他女儿,请问您知道我爸爸去哪了吗?” 男人眼神更古怪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胡乱套着件白大褂,乱糟糟的,也不像是个正经人,便道,“你是老顾的女儿?我搬来这好几年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老顾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倒是听说有个儿子,来过一两次。” 这人简短的一两句话,顾绾宁听完却鼻子一酸,视线瞬间就模糊了,只苦求道,“我真是他女儿,只不过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回来,求求您告诉我我爸去哪了,他是不是搬家了?是不是?” “得,你哭什么,也没说你点啥,”那男人分明也觉得不好意思,缓了语气,“老顾昨天在厂里出了意外,货箱倒下来砸断了腿,被送到中心医院手术了,肯定暂时回不来,你要真是她女儿,就不该在这里干敲门。” “现在的年轻人,靠不住喏……”口中念叨了两句,男人关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砸断了腿,手术,医院。 顾绾宁紧紧捂住嘴,双腿止不住发抖,哭都拿不出力气,只慌忙下了楼梯,心中不断默念着:中心医院,中心医院…… “季薄川!”她飞速跑到巷口,正好看到坐在驾驶座上、似乎刚准备离开的季薄川,蓦地大喊出声。 季薄川身体一僵,插钥匙的手抖了一下,透过半开的车窗,他看到一张满是雨水的惨白脸蛋,顾绾宁略显急促地喘着气,眉头紧张地蹙紧,踩着水,几步跑到他的眼前,双手扒到了车窗上,“你开一下车门”。 “怎么?”季薄川沉声问,话很轻,伴着雨声,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声音带颤,故意问,“连一刻都不能等?总要给我点时间准备离婚协议吧。” 顾绾宁被他如愿刺得疼,浑身都疼,她惨无血色的脸上很快地闪过一丝茫然,有种身处幻境的不确定感,好像灵魂从躯体中抽离了,此刻正飘荡在他们上空,冷笑着欣赏她在他面前的狼狈,她扒在窗上的手一颤,却还是没有抽回来,只执拗地说,“我有急事,你让我上车,我要去一趟中心医院。” 这里是僻静巷子,寒冬加上暴雨,晚上少有出租车经过,想到独自在医院手术的父亲,顾绾宁突然觉得,所有自尊骄傲都他妈全是狗屁。重重敲了几下车窗,她盯着他喜怒不辨的脸色,大声道:“你让我上车,我真的有急事!求你!求你最后一次!” 听着她这样急切却与他毫不相干的话,季薄川眼中最后一点色彩终于暗淡下来,重重关闭了车窗,再开口,声音已经四平八稳,冷得让顾绾宁周身一颤,他轻轻说:“凭什么?凭什么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帮你?” 凭什么无论你给过我多少刀,只要你带着笑装乖讨好,我就要忍不住将你拥入怀抱? 话音刚落,顾绾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黑色的卡宴朝前一送,伴着引擎拉动的轰轰声,飞速开远,顾绾宁被重重带倒在地上,膝盖擦破了皮,鲜血流出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思想麻木的时候,什么痛苦都会变得模糊。 顾绾宁没再想任何一件有关季薄川的事情,她迅速从地上水滩中爬起来,跑出巷口,拦了一辆又一辆车都没人愿停,最后终于一辆私家车停了下来,是个年轻的女司机,见她那副模样,以为她是出了祸事,女司机胆大没怕遇上碰瓷儿的,好心将她顺路捎到了中心医院。 顾绾宁连声感谢,但身上带的现金全都已经被雨淋湿了,拿出来的时候,那女司机一愣,随即笑了笑开车走了,临走时好心提醒她记得给膝盖上药。 顾绾宁进入中心医院,被通知顾父在三楼,正等着手术,连忙朝三楼去。 “爸爸!”进入病房,看到病**昏迷不醒的父亲,顾绾宁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喏,你女儿来了,要钱的话叫你女儿来要会更恰当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得意。 “你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我老公在你们厂里做工受了重伤,你们连半毛点家属抚恤费都不想出,信不信我上法庭告你们!搞到你们全厂倒闭!” 顾绾宁这才注意到病房内还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处处与她过不去的萧明萱,还有一个……在她幼时就离家不管的妈。 “你来这里干什么?”顾绾宁冷冷看着姚香,她生母。 “嘿你个臭丫头……”姚香脱口就是一串咒骂,顾绾宁根本不想跟她说话,言语间已经知道她是想趁火打劫,趁着爸爸做工受伤,想哭闹着领取高额赔偿费,她只是转眼看着冷眼讥笑的萧明萱,“我爸爸在你们家公司上班?” “别这么说呀,“萧明萱从椅子上站起来,“咱们姐妹多年情分,如今又是妯娌,替你爸爸安排一份工作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可谁叫他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不,自己不小心受了伤倒是讹诈上公司了,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等他伤好了再说!”顾绾宁看着病**毫无生气的人,又看看还在纠缠要萧明萱赔偿的母亲,急忙去叫医生手术,只是要交钱的时候,她掏出卡来却一把被母亲抢了过去。 姚香道:“你傻啊,你爸这是工伤!该他们赔钱!你装个什么阔?” “你滚!”顾绾宁重重抢回卡,使劲推搡她,“爸爸怎样的伤都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也别想再从他身上捞到一分钱!” 去付了钱,顾父被送进了手术室,顾绾宁等在手术室外,姚香眼见不讨好也走人了,萧明萱倒真是够尽职,守在外面,对比顾绾宁的满身落魄与狼狈,她身上披着貂裘,长筒靴在走廊上哪怕轻步都能发出扰人的噔噔声。 顾绾宁道:“我父亲在你们工厂里出事,他昨天就被送来了医院,你们却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不死不活地躺着?”她浑身僵硬,寒冷使得她声音听起来都带着颤抖,“你恨不得能一辈子踩得我死死的,我理解你,可我究竟是撬你墙角了,还是抢你风头了?你要这样对我父亲?” 大萧明萱拨了拨新做好的水晶指甲,讥诮一笑,“怪只怪你自己看不清形势,以为傍上哥了就能鸡犬升天?从前或许还可以,只是如今,你怕是连翻身也难了。”她意有所指地抚了抚自己微凸的肚子。 原来是怀上了,难怪能目中无人能到这种地步。 顾绾宁置于身侧的双手越握越紧,下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恨自己摔过一次还不长记性。 季唯则也好,季薄川也罢,又或者眼前的萧明萱,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这社会就是这样:你越是在底层,别人就会越踩得你翻不了身,即使你用尽全力苟延残喘,也只是像被踢翻了的乌龟一样,挣扎许久翻过身来,路人的随意一脚,都能将你打回原形。 “容我提醒你,别跟你的草包母亲一样没见识,你父亲这可算不上工伤,自然也拿不到赔偿费,若是你不甘心,大可联系公司法务说理去,咱们法庭上见。”冷笑一声,萧明萱踩着高跟袅娜扬长而去,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了,扭过头,”对了,你有钱请得上律师吗?我看你妈好像缺钱得不得了的样子,要不要我介绍一个给你?“ 说完不待她回答,转身离开。 ”萧明萱!“顾绾宁突然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几步跑上前去,拦住了萧明萱的去路,引得医院走廊上的人频频观望。 ”怎么?当着这么多观众,你还准备让我流产第二次?“挺直腰,萧明萱厉声反问,众目睽睽之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顾绾宁盯着她,眼眶血红,她视线冷冷地落在萧明萱微凸的肚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等着,失了季家的依靠,即使生下儿子,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是吗?”萧明萱款款笑。 “是!”顾绾宁平静地注视着萧明萱,清冷的笑容挂在惨白如纸的脸上,看起来竟有几分渗人,“你最好狠狠记住你今日的骄傲,因为用不了多久,那些你自以为已经得到的,和那些你始终梦寐以求的,都会变得遥不可及。” 手术室的灯灭了,顾绾宁大步越过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黑化技能点get满,欧耶\(^o^)/ 谢谢软萌萌的小天使的手榴弹轰炸!亲亲你!╭(╯3╰)╮ 第二三章 医院厕所出来的走廊上,顾绾宁握着手机很久,眉头紧了又紧,终于还是拨通了铃音精神疗养院的电话,她说自己是病人季潜的家属,要对方来接。 疗养院有明文规定,病人不能贴身携带通讯工具,当然想要携带也有办法,只不过现在顾绾宁没那个时间弯弯绕,公共电话省事。季潜是疗养院的撒钱大爷,所有护工都巴不得围着他转,自然很快就有人通知了他。 那头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带着散漫:“顾姐姐,在外面可好?上次你可真不够意思,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顾绾宁下意识眉一皱,“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我还有哪位‘家属’会给我打电话?”季潜的声音有些低,像委屈又像全不在意。 顾绾宁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说道:“我问你,你上次说的交易还作数不?” 那头的季潜笑了,一手绞着电话线,“什么交易?你说清楚点。” “你别装糊涂,视频的事,你说过的,可以将那段视频给我,我现在想要了。”顾绾宁语气有些低而急,脸微红,显然很紧张。 季潜依旧笑呵呵地回应:“我是说过这件事,可你不是拒绝了我的好意么,我说过只要你想办法带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将视频给你,可是你却将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现在我大哥派人将我罪犯一样地看管起来,我连上厕所的自由都没有。” “是不是只要我能让你出来,你就能将视频给我?”顾绾宁最后问,语气已然破釜沉舟。 那头季潜绞着电话线的手指一顿,仿佛没料到她会这样坚决,好几秒,他才缓缓勾了勾唇,轻轻吐出一个“是”字。 顾绾宁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去楼下早餐店买了一份瘦肉粥,拿到顾父的房间。 “爸,你醒了,先吃点粥垫垫肚子。”将顾父从**扶起来,她仔细的将粥吹到不烫,才把碗递给他。 “宁宁,你瘦了很多。”顾父握了握她的手。 顾绾宁鼻尖一酸,差点都忍不住掉下泪来,她用力睁了睁眼,随手拿过一颗苹果削着,笑道,“爸你说的什么话,别年轻女孩儿还想着法子变瘦呢。” “你也还年轻。” “爸爸,您说这种话我都害臊,您女儿都是奔三的人了,哪儿能跟别人小姑娘相比。”顾绾宁一边削苹果,见到父亲紧锁着的眉头,装作自然道,“手术的时候,嘉阳药厂的公司总部来过人了,说您这是工伤,厂里管赔医药费的,咱们不必出一分一毫,您只管住着,伤好完全了再出院,多少钱他们都出。” 顾父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不少,但想起他昏迷前厂里主管的冷漠态度,有些迟疑,“公司来的人真这么说?” 顾绾宁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他们还想敢赖账不成?咱可以打官司告他们的,再说了一点医药费,您女儿可是剑桥毕业的高材生,工资还不够您这点小钱啊。”她说话说得快,像是在心里提前打过草稿的一般,手上的水果刀却一下子失了准头,将指缝都割出了一道小口,疼得她嘶地一声。 “你看你——”顾父见状摇了摇头,“还说奔三的人呢,怎么做事跟小孩子似的。” 顾绾宁尴尬的笑了笑,去洗手间处理伤口了。 从洗手间出来,去取了药,她却没有再回病房。 瞒下了工厂拒绝赔付的消息,顾父在医院一住就是大半月,高昂的医药费让顾绾宁卡上的钱很快见了底,她一个人站在外间走廊上,一身寒凉,手中巨额的药费账单被越捏越紧。 钱,她需要钱。 顾绾宁又一次来到了季家,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是她特意要求的,季家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季薄川,季唯则和萧明萱,包括小小姐季云,全都以一种客气而礼貌地态度对待她,客人一般。 顾绾宁在沙发上坐下,喝着佣人奉上的新茶,她想自己算是个屁的孙媳妇,季家从来都不曾有过她的地位,如今不会有,哪怕她像萧明萱那样熬个几年也不会有,她突然自嘲地想着:一个男人,哪怕富家天下,权势滔天,他的钱不为你花,权不为你用,这样的男人又有何值得攀附的?这样的权贵之家又有什么值得人挤破脑门? 这样一想来,她便再没有了压力。 顾绾宁端庄地坐直身体,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抱歉,今天劳烦各位,是想各位做个见证,”说着,她将眼神转向一直面无表情的季薄川,“离婚协议拿出来吧,我自知嫁给你的这几年没什么贡献,也不会厚颜无耻的要求夫妻财产均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就可以协议离婚,我净身出户,绝不碰季家财产一分一毫。”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顾绾宁心中竟然有种变态的快意,她眼都不转地紧盯着季薄川瞬间暗沉下去的脸色,多年来的谨小慎微,使得她不必经过大脑分析就能清楚辨别出他此刻的情绪:他在生气,在愤怒,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巨兽,恨不得下一刻就扑上来将她撕扯得鲜血淋漓。 但他却必须隐而不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季家所有人的面,他拉不下面子来跟她闹翻脸。 在场每一个人都是震惊的,却都没有出声,这个家里,唯一的发言权在谁身上,显而易见了。 唯一有发言权的人却始终没有开口,气氛一时凝滞,季薄川就这样沉默地盯着她,冰冷的眸子像极了暗夜中窥伺的毒蛇,等着给对方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深冷到毛骨悚然。 这样近乎压迫的沉默中,顾绾宁最初那点镇定开始动摇,她强迫自己不要低头,不要畏惧地躲开他的目光,可心底的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缠绕着她,在他的目光下,她就像一个任性到无理取闹的孩子,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坏脾气。 他纵容,她就身处天堂;他驳斥,她就永堕地狱。 顾绾宁假装镇定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绪,用玩笑般的口吻道,“怎么,当初说离婚你也是同意了的,如今这样不干不脆,倒好像显得你想要藕断丝连一样,堂堂季家当家人,不至于这点魄力都拿不出吧。” “先说你的条件,离婚,你想要什么,钱?房产?”迫不及待开口的,竟然是看起来温柔无辜的季云。 “我不要这些。”顾绾宁放下茶杯,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尖刻,“季小姐从小养尊处优,进出佣人伺候,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被当做犯人一样关起来的哥哥了吧?” “三哥。”季云脸色一白,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在疗养院见过他,他跟你一样年轻,跟你一样正常,跟你一样有资格出入社会,而不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罪犯一样日夜盯着。”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季云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想来是记起了有关那位‘三哥’的威风事迹,当下看顾绾宁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恨意,“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将季潜从疗养院接出来,并且保证再也不禁锢他的人生自由,我就同意无条件与季家脱离关系,从今往后,绝不踏入季家半步。”顾绾宁说完这句话,挨个看过这些人的表情,季老太太的松了一口气,季唯则的皱眉莫名,萧明萱的快意迟疑,季云的震惊瞪眼。 却唯独看不明白季薄川。 从始至终,无论顾绾宁说什么,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季薄川都只是安静地盯着她,只在最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离婚协议我放楼上了,你跟我上来,签了咱们直接去民政局,你说的条件我也接受。” 顾绾宁竟然害怕了,她刚刚之所以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当着季家所有人面,她料准了季薄川不会撕破脸,现在要让她单独面对他,简直跟将她丢进满是毒蛇猛兽的原始森林一样恐怖。 “怕我?”季薄川食指轻轻碰了碰青瓷茶杯。 顾绾宁不想前功尽弃,还是跟他一起上了楼,三楼,他们曾一起住过几天的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顾绾宁心里一跳,紧张环视封闭的四周,她脸色微白眉紧蹙,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好不容易鼓足力气,只迅速道:“离婚协议在哪儿?” “没有。”季薄川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全然没有了在季家人面前的沉稳有礼,混账得理所当然,“我压根没准备签字,自然也没有准备协议的必要。” 顾绾宁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满含怒火的双眼盯着他,一手愤怒地拉门就要出,却被他率先一步抵住了门,顺势一把将她扣进怀里,她挣扎,他给她挣扎的空间,不至于将她弄伤,但却绝不容许她脱手。 一如两人之间绷紧到即将断裂的关系。 挣脱不得,顾绾宁怒红眼,恨极之下,一巴掌呼向他的脸,“季薄川!你出尔反尔不要脸!” 啪的一声,她力气不小,季薄川脸上立刻就多了几条鲜红的指印,顾绾宁见他不闪不必挨了这一巴掌,有些发麻的掌心微僵了僵,怔神间,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轻握住了手,直到尽数将她的一只手裹进掌心,他才缓缓凑下脸,几乎与她面贴着面,沉沉笑了起来。 “够了吗?只这一巴掌,就足够抵消你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怨气了吗?”此刻他眼眸如星,里面仅盛着她的倒影,季薄川一点点凑近,眼看着顾绾宁开始紧张,开始怨怒却不敢再发作,她脸色泛白,额上渗出了细汗,嘴唇被她自己紧咬得一阵红一阵白。 掌中握着的手柔软而冰凉,这样的顾绾宁,竟让他一时感到力不从心,季薄川突然挫败地想:我竟何时让她怕成这样了。 他忆起很多年前的顾绾宁,季薄川从来没跟人说过,他与顾绾宁,始于很多年前。那时的女孩,十六七岁的初恋,还没有做人女友的自觉,她常来季家,借着写作业之名跟唯则在房间内叽叽喳喳,他就在她隔壁,听着女孩脆甜的嗓音,想象着她说每一句话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欲-望如同洪流倾泻般日趋汹涌,渴望靠近她的念头越来越剧烈,季薄川越来越不能忍受她与唯则的主动亲近,年少轻狂的时候,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做,在一次家宴,她早早吃完到后院花园里吹风,在明知道她已经私下跟自己弟弟谈婚论嫁的情况下,他失控地吻了她,吻到险些擦枪走火。 “分手,绾宁,跟唯则分手,你们不合适。”激吻过后,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更像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进行劝解,大公无私得虚伪。 换来顾绾宁哭着扇来的两巴掌。 那时的女孩力气多小,掌心暖润,小手柔软得毫无攻击性,只轻轻地在他脸上擦过,留下更深的悸动,与再也挥之不去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要说:嗯~o(* ̄▽ ̄*)o我还是日更几天表示一下誓要做个好作者的决心吧,小天使们请再爱我一次!!!~\\(≧▽≦)/~啦啦啦 ps:谢谢酸溜溜的柠檬茶小天使的地雷轰炸;谢谢依旧萌萌的小腰精同学的地雷轰炸! 第二四章 一巴掌过后,两人都沉默了好久,顾绾宁明显有些懵,却依然执拗的不甘示弱,见她脸色惨白呼吸紧张,季薄川知道她这些天不好过,终于没办法继续强硬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绾宁,咱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顾绾宁避之唯恐不及地挣开了他的手,“在你送我进精神病院的那天,咱们不是一切都谈得一清二楚了?你没必要现在自己打脸难看。” 季薄川被她一句话堵住了下文,只觉心脏被她拿捏着,胡乱撕扯着玩,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故意沉下脸道,“好,你说谈清楚就谈清楚了,那离婚难道只是一句话的事?还是说你连一杯茶的时间都等不及?” 顾绾宁沉默,突然好像脑袋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季薄川见状,半牵半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他随手倒了杯热茶给她,“先喝点暖暖吧,你的手很凉。” 顾绾宁习惯性顺从地捧过茶杯,随即又觉得他这样明显转移话题的行为很掉价,蹙了蹙眉头,到底不想激怒季薄川,她只开口道,“你要怎样才同意离婚?我说了不会要你一分一毫,更不会再跟你弟弟那样的有妇之夫纠缠不清,你不必防贼一样地防着我。” 她语气低缓柔凉,半点不像嘲讽,却字字刺人无形,季薄川仿佛被人当头一棍,疼得发晕,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说话条条是道了,看起来真像个正常人。 他认真地看着她,“绾宁,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之前的事?” 当时明明是她哭闹着要离婚,他一时在气头上失言,没想到现在却被她捏着尾巴不放,他当初送她去疗养院不过也是想吓吓她,要是能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就是她哭闹死,季薄川也不会自己搬石头砸脚。 顾绾宁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没吭声,皱紧眉头不耐烦了,反应很明显:介意,但是不想再谈,半句话不想跟你谈。 “你在疗养院见到了小潜?”季薄川换了个话题,不想再纠缠在离婚这件事上。 顾绾宁不疑有它,“嗯,见到了。”想到跟季潜的交易,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季家人向来都这样感情淡薄?他是你亲弟弟,你也可以随意丢进那种地方?就算他犯了什么错或者精神不正常,在里面那么多年也够了。” 她语气有些起伏,明显是联想到自己了,季薄川立刻将话题收了回来,试探着问道,“你似乎……跟小潜很要好?”语气有些古怪。 顾绾宁真想不顾形象泼他一脸热茶水,冷了脸,“我对你们家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一点都没有。” 很直白了,一点兴趣都没有,包括你。 季薄川又被无形之中敲了一棍,闷着疼,他有些心浮气躁地松了松领带,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抿了一口。相处这么多年,季薄川从没见过顾绾宁这样难缠的时候,三两句话她又将话题重新绕回到了离婚协议上,分分钟就是翻他的旧账打他脸。 终于,在她又一次提及离婚签字的时候,季薄川突然沉下脸,“我当初说的期限是一个月,现在才半个月,你就那么确定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绾宁,你还没见识过社会生存竞争的残酷。” 说这话的时候,季薄川心里有些梗得慌,她漂亮,又能乖顺,有的是本钱找得到下家,只要她想,完全没必要费力挣扎博生存。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会不会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婚,又或者是早已经找好了下家? 想着,他又重重饮了一口茶,再看顾绾宁此刻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只觉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她从前哪对自己这样摆过脸色?她从前哪对自己这样句句说话带刺? 季薄川放下茶杯,语气有些生硬,“既然你不想再谈了,要离婚,那就半个月后,半个月后咱们再细说。”想到什么他又黑着脸补充了一句,“这半个月你也是有夫之妇,不准跟别的男人拎不清楚。” 顾绾宁怔怔地盯着他,简直大跌眼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没想到一个人还可以耍无赖到这种程度。 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 季薄川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冷着脸飞速道,“总之就这样了,要离婚就半月后,否则就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 他话一说完,顾绾宁就闷闷地捏着茶杯,不吭声也不说话,想着反正自己没办法跟他一样厚脸皮,她自己在心中嘀咕:他这是将我当病人耍着玩呢。 沉默了好久,知道今天他是打定主要想要无耻到底了,顾绾宁突然就放下茶杯起身,小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季薄川倏地一下跟着起身,紧张地抓住她的一只手,“你去哪里?” “我爸爸腿骨受伤了,我要在医院照顾他,再说现在我也不方便住你的房子。”顾绾宁抽回手,用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清楚地表达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连的决心。 会心一击。 季薄川表面上的淡然就快维持不住,但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肯定能引起她共鸣的话题,他开口道,“你爸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已经跟嘉阳药厂那边打过招呼,一切按照工伤处理,该有的治疗和赔偿都不会落下,或者你要是现在手上现金不足的话——” “可不可以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绾宁一口打断,深深吸了两口气,顾绾宁的眼中终于带上了实质性的怒火,“季薄川,可不可以不要给我这种你自以为是的关怀?” 顾绾宁红了眼,声音带着哽咽:“是,你有权有势,我所经历的所有灾难,在你看来全都不值一提,你一句话都能解决的事,我却千万张口都办不了,我心甘情愿嫁给你,是我当初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了依附你,接受你偶尔的慷慨施舍,像只宠物一样对你摇尾乞怜。”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无意之间,顾绾宁就已经泪流满面,“现在我后悔了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想象中的洒脱,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输不起了。” 顾绾宁道:“我不想再当愚蠢的输家了,一点都不想。” 季薄川眉一皱,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绾宁,你误会了,我这次只是好意。” “可你的好意蒙了千万层灰!”顾绾宁重重推开他,躲避毒蛇猛兽一般,“既然你一切都调查清楚了,你就该知道嘉阳药厂的董事长姓萧,你就该知道这次事情的缘由,你更该清楚我父亲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是萧明萱故意要将我往死里踩,既然你忌惮萧氏,大可袖手旁观就是,何必这样不痛不痒地给我点施舍,昭示你的虚伪?” “绾宁,你是在怨我没替你向萧明萱讨回公道?” “不是。”顾绾宁语气简短而苍凉,“是我不需要你施舍的‘公道’。” 是我不再需要你。 因为别人欠下我的,我会一点点拿回来,亲手。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一天啦,觉得自己特别勤奋特别帅气呢,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ps:谢谢柠檬茶小天使的地雷轰炸;谢谢小黑人同学的地雷轰炸,亲泥萌美脸,╭(╯3╰)╮ 第二五章 顾绾宁当天从季家离开的时候,她现在想起季家那群极品的眼神都还觉得可怕,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一样,带着一种怕被沾染上身的敬而远之。 顾绾宁临走时只跟萧明萱说了两句话,“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找个时间聊聊吧。” 那时萧明萱正在使唤季云递水果,看都没看她一眼,瞅着平日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小姑子规矩服软,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回道:“我现在怀了孩子,唯则嘱咐我少出门,免得动了胎气,恐怖没时间招待你了。” 顾绾宁心想也难怪她这样嚣张,她肚子里怀着的若是儿子,那将来可就是季家首位曾孙,说不定以后还能接管季家半壁江山呢,自然金贵。 心里想着,顾绾宁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了萧明萱的肚子很久,神色间似乎有些落寞。 坐在萧明萱旁边的季唯则微皱了皱眉,觉得妻子这样的行为明显有些过分了,再者上次因为顾绾宁划伤手住院的事,他与萧明萱之间本就有了嫌隙,之后他一直住在外面,若不是后来萧明萱突如其来地有了孩子,他根本就不会回来看她一眼。 “绾宁,你跟大哥——”季唯则承认自己有些超乎寻常的在意,刚才在客厅就忍了很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放心,不是你的原因。”顾绾宁连忙撇清了关系,语气之快速之紧张,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像是欲盖弥彰,“我只是没办法再跟他过下去,我有喜欢的人了,一直喜欢。”她眼神闪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敛下了眸子,眼睫轻颤。 我有喜欢的人了,一直喜欢。 这句话像是一颗重重的石子,在季唯则的心上砸了又砸,活生生要砸出一个洞的架势。 “既然明萱没空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顾绾宁低声说完话,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退场。 “我送你出去吧。”萧明萱最后一句得意的嘲讽还没出口,季唯则却突然出声,令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顾绾宁拒绝,他却非要坚持,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她自然也没必要假意太久,拿乔过了可就没什么好了,最后便只客气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然后率先出了门。 季唯则取了车钥匙,倒是跟萧明萱打了招呼,“现在外面不好打车,她一个女孩子,我马上就回来。” 萧明萱狠狠皱了皱眉,却又知道不能在这个两人关系稍微缓解的时候撒气,可看着季唯则离去的背影,她心中郁气怎样都难消,偏还要听到小姑子阴阳怪气的劝解,季云说:“二嫂可要当心身体,二哥都是多大了人了,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见过,外面的花花草草,沾过也就沾过了,只要你生下儿子,我们家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季云语气柔凉,字字带好,却偏偏组合起来不像人话,萧明萱当下脸一沉,堵了回去,“你没见识过那个女人的犯-贱程度,既然你不介意自己老公在外拈花惹草,那就祝你以后嫁得随你心意了!” “你!”季云当场就气红了脸,原本就是从小被人伺候的大家小姐,这些天被萧明萱使唤丫鬟似的,心里早就憋气,“活该二哥不想看你一眼!换我是男人我也喜欢知情识趣的,再说了你瞎着急个什么劲,顾绾宁要真想攀着咱们家不放,何苦要当个小老婆受你拿捏,直接抓着我大哥不是更好?” 冷哼了一声,季云满肚子火,哗啦一声将桌上的水果盘掀翻在地,自己起身上了楼。 佣人们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收拾。 萧明萱气得重重捶了几下沙发,心中气季云的嚣张,恨她怎么还不早点搬出季家嫁出去,但气归气,季云的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若是顾绾宁那个女人真的别有所图,那她大可用不着跟季薄川离婚,除非她虚张声势做做样子。 可做给谁看?谁会在意她离婚与否? 想到季唯则这些天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萧明萱咬碎了一口银牙,这还是在她怀着孕的时候,他都对自己这样爱答不理,主动的关怀一句没有,在她面前像具行尸走肉一样。 现在他却跟顾绾宁单独在一起……不行,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萧明萱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一次又一次使劲拨打着季唯则的电话,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电话通了,那头季唯则微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妒火烧红了眼,萧明萱说话都带着利刺,一只手紧紧揪着沙发,力道大得惊人。 季唯则看一眼副驾驶上面无表情的顾绾宁,她此刻静静地转过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微妙,令他心底一股无言的烦躁升腾起,对着电话自然就没了好语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在干什么’,我现在在开车自然不方便听电话,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说道后来,已然发了脾气。 那头萧明萱被他吼得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质问语气太过于凌厉,连忙改口委屈道,“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是肚子疼,我担心咱们的孩子,你回来看看孩子……” “家庭医生都已经守着你了你还要我怎么看?”肚子疼这个借口自怀孕来她已经用了数十次,季唯则烦不胜烦,却当着顾绾宁的面,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他还是将心里的烦躁压了下去,温声敷衍,“我知道了,你先让医生看看吧,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疲惫地挂了电话。 “你在这里放我下车吧。”副驾驶座上的顾绾宁突然开口,“你精神不太好,就别开远程车了,这里距离我家不远,我就在这里可以下。” “绾宁——”季唯则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将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两人坐在座位上,一时无声。 “你好好对明萱。”顾绾宁开了车门下车,眉目宁和地看着他一眼,“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从很早以前就想,现在有了,就好好对她。”说完安静地转身离开。 她都已经走远了,季唯则才意外发现副驾驶座上落有一张纸,以为是顾绾宁不小心掉落的,他将那张纸捡起来看了看,准备找时间还给她,可等到完全看清楚那张纸上的内容时,季唯则却突然脸色大变。 那是一份检查报告,日期是五年前的,纸张都已经泛黄,四面起了褶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季唯则握着报告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浑身寒凉,耳边循环重复着顾绾宁的两句话: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很早以前就想。 “顾绾宁!”他猛地开门下了车,却已经看不见顾绾宁的身影,心中聚集而来的疑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砸得他就快要窒息。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季唯则盯着屏显上明晃晃‘萧明萱’三个大字,没由来的一阵厌恶,按下了接听键,麻木地听着妻子一声声的埋怨与委屈,他才仿佛终于从地狱爬回人间,靠在车上重重喘了两口气,季唯则捏着报告的手越来越紧。 “你别哭了,我马山就回来。”挂了电话,他上车调头回了季家,一路阴沉。 …… 季薄川来电话的时候,顾绾宁正在医院给顾父削水果,顺便在电脑上浏览招聘信息,准备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工作,原本以为两人已经说清楚了,所以现在接到他的电话,她还有些明显的错愕,“什么事吗?” 什么事吗,说得好像没事连打个电话都不行一样,季薄川握着电话当时就黑了脸,冷着声音道,“小潜今天会从疗养院出来,我已经让人办理好手续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顾绾宁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要他出来而已,那地方我半步都不想再踏入。但她脾气软,正常时候也说不出那种气愤话,只道:“我要照顾爸爸走不开,你让人去接他就好了,只叫他抽空给我个电话,约个时间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有什么抽不开时间的?医院不是有照顾病人的护士?”季薄川沉着声音说了句,随即没给她机会开口,立刻道,“你收拾下,我开车过来接你。”说完挂了电话。 顾绾宁呆呆地握着手机,有些没回过神来。 “谁啊?”顾父问她。 “哦,一个朋友。” 收起手机,顾绾宁心想这人真是吃错药了,才刚说忙得连签离婚协议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倒有时间管她去不去接他弟弟,再一想他们现在算是几个意思,准离婚夫妻关系,准前夫硬是要载她去接他弟弟出院? 一团糟。 “爸,您先休息会儿,我出去一两个小时就回来。”边跟顾父说着,顾绾宁一边拿起外套穿上,想着早点见到季潜将东西拿到手,也免得夜长梦多。 等她下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季薄川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顾绾宁都忍不住怀疑其实他已经一早就来了,只不过是才给她打的电话,问道:“现在就过去?” “急什么,先吃饭。”季薄川顺手牵过她,顾绾宁挣扎了两下,又觉得他可能只是习惯,自己也没必要这样矫情,便乖乖被他牵着上了车。 但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因此上了车的时候,他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她就更不舒服了,皱着眉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我自己来。” 季薄川一顿,眼神多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她了,自己回了座位上,开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作啊作,使劲作啊作,比比谁更作……o(*▽*)q 日更两天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ps:谢谢酸溜溜柠檬茶小天使的地雷轰炸!亲!╭(╯3╰)╮ 第二六章 后来去餐厅吃饭,顾绾宁全程如坐针毡,她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无论怎么变,但凡在季薄川面前的时候,她永远都是规矩到近乎自虐。 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饭菜,顾绾宁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去接你弟弟?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她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待的样子让季薄川一阵憋气,觉得自己放着要事不做,特别腾出一天的时间来找她,就是专门来找气受的,忍了忍,他抽出一支烟,却又考虑到她而没点,烦躁的将烟扔到一边,季薄川只将椅子拉得距离她近一点,说道:“绾宁,你一定要这样跟我怄气?” 顾绾宁心想我哪里敢跟你怄气任性,可终究念着他的旧情,不愿意跟他闹得难看,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你知道的,我感激你,一直都感激,可你从前也对我做过那些、那些不好的事,现在就当是扯平,”顾绾宁顿了一下,眼眶有些微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横竖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就此互不干涉最好。” 互不干涉。 她说得轻松,季薄川当场都被她三两句轻飘飘的话气笑了,可硬是忍住了没发脾气,他纵身往椅子上一靠,只微微提高了音调,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那些不好的事?你指的什么事,说清楚点,我记不得了。” “你!” 顾绾宁气急了,可不敢宣泄怒火,脸蛋气鼓鼓的,带着红晕,季薄川见此总算露出了笑意,凑近身体,他出其不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顾绾宁连忙惊慌地避开,险些从椅子上摔下,亏得他替她稳住了椅子。 季薄川一只手按在椅子上,两人的视线交汇,顾绾宁立刻将脸别开,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下巴转过脸来,指尖轻轻在她肌肤在磨了磨,季薄川开口道,“绾宁,你说我对你做的‘不好的事’,是指你当初还在跟唯则交往的时候,却背着他跟我偷情?” ‘偷情’两个字一出,顾绾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腿软得就快坐不住,大声道:“你胡说!明明是、明明是你……”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脑袋中各种记忆潮水般喷涌而来,顾绾宁蓦地头疼得厉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大腿,脑海中无数个声音在叫嚣,每一个都想掌控身体的主动权。 “难道是我强迫你了,嗯?”季薄川嘴角一翘,轻手抱过她,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缓解她剧烈紧张的情绪,低低道:“明明是你自己先招惹了我,然后又拍拍屁股走人,想继续嫁给唯则过小夫妻平静日子。原本这些我也随你,你要我一个字不准提,我就一个字都不跟别人提起,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将我的一切隐忍都当做是理所当然,你甚至从来没问过,为什么我能容忍你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一点点蹭过她的脸,额头轻靠着她的额头,眼神中的深邃浸染开来,将她点滴不漏地裹入其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绾宁,从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我当初甚至想过,就算你嫁给了唯则,至少你人在季家,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这样总好过让你嫁给别人。” “你疯了。”顾绾宁浑身发抖,看着他安静到诡异的眼神,激烈地想要挣开他,眼中都着急出了泪,哭着打他,“你就是疯了,你就是疯子!你就是要害我,很久以前你就害我!” “我没想过要害你。”季薄川紧紧将她裹在怀里,轻而易举止住了她的挣扎,他的唇贴着她的唇角,好小声地说,“是你自己不争气,怪你自己没心计,却还要学别人玩手段,最后栽在萧明萱手上。你可能不知道,我能容忍萧家一个女人在季家指手画脚这么多年,纯粹是因为感激她当初挤走了你,仅此而已。” 顾绾宁浑身无力地被他裹在怀里,心中恐惧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唇蹭过她冰冷的唇角,火热的舌头扫过,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勾画着她的唇线,顾绾宁整个人跟冻僵了的冰雕一样,僵硬地被他吻着,如同巨兽吞噬雏鸟,没有半丝转圜的余地。 从来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可怕成这样,顾绾宁从来没想过,自己当年的一步走错,竟然让自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激烈到如同生死博弈般的一吻结束,顾绾宁只余下急促的喘息,季薄川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凑近蹭了蹭她泛着粉意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绾宁,你要离婚,要跟我算清楚,那好,咱们就一件一件算得清清楚楚。” “是你自己手段不高明,玩不来欺上瞒下的花招,我心疼你所以当初放你一马;也是你斗不过萧明萱,棋差一招,被逼得远走他乡吃尽苦头,我还是心疼你所以没落井下石;还是你自己犯了错,失手搞出了人命,我理所当然心疼你替你解决……可后来这么多这么多的事,你总要给我个一次次帮你的理由,我总不能一次次都学雷锋,做了好事却让你连名字都记不住一个是不是?如果你只是一个跟我毫无干系或者是即将毫无干系的人,那我曾为你做过的一切算什么,冤大头?” 顾绾宁满眼泪水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只是哭,“我说不过你,你尽管欺负我。” 我说不过你,你尽管欺负我。 她这种消极抵抗的应对政策简直能将人逼得跳脚,季薄川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胡乱给她擦着眼泪,一样地迅速消极应对,“我不欺负你,你也别欺负我,总之你别再提离婚两个字,也别再想着跟我分手了还能找到更好的别人,你要跟我算,十辈子都算不清。” 说着他又抱了抱她,声音变得温柔而低沉,“绾宁,抽个时间去看看医生吧,我陪你一起去。” 顾绾宁立刻死死瞪着他,“你还想将我送进精神病院?” “不是,不是绾宁你别紧张,”见她一下子忘了提离婚的事,季薄川自然不会再主动提,只抱着她的腰小声说道,“你没有病,我知道,可我觉得你精神压力太大了,听听医生的建议总不会有错,你看你刚刚又头疼了,还有以后别再碰酒精类的东西,毒品更甚。” 顾绾宁咬着唇不说话,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紧张,她发觉自己的记忆好像一直都很混乱,从来没有理清楚过,有的时候她都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错乱了? 季薄川正当还要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疗养院打来的,提醒他已经到了季潜出院的时间了。 “咱们现在过去?”季薄川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将她发丝衣服理顺,自然熟稔的动作,仿佛这半个月从没经历的模样,决口不再提与离婚相关的事。 顾绾宁被他茫茫然牵着手走,季薄川车都开到了疗养院门口,见到靠在门口一身帅气运动服的季潜时,她才蓦地回过神来,仿佛刚才跟季薄川在餐厅只是噩梦一场,想到与季潜的交易,不等季薄川的车停稳,她自己迅速开门下去,险些被车带得滑倒在地上。 “绾宁!”季薄川停稳车下来,就看见顾绾宁已经大步朝着季潜去了,门口,季潜笑呵呵地对她说了什么,她伸手扯着他袖摆直将人往偏僻处拉。 季薄川略皱了皱眉,不喜欢她跟季潜的相处模式。 “顾姐姐,你还真有办法。”门口出来的一家便利店外,季潜笑眯眯拉着顾绾宁的手,“我果然没错信你。” 顾绾宁懒得跟他废话,“东西呢?” “喏,”季潜将一个白色的手机递给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做贼一样的神情,心说这样的女人怎么成得了大事,凉凉地问道:“你都嫁给我大哥了,不会还想着用这段视频向二哥证明你的清白,然后跟他死灰复燃吧?我二哥二嫂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忘了你了,真相怎么样根本都不会在意。” “我的事不用你管。”顾绾宁握着手机,飞快地调出视频,一脸平静地将视频发送了出去。 “喂,这么心急?”季潜拉都拉不住。 顾绾宁开口道:“你大哥的车在那边,你过去跟他一起走便是,顺便跟他说一声,我有事就不跟他一路了,我自己会打车回去。”说完不等季潜反应过来,她已经匆匆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临上车的时候,季潜见到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人来电话了。 …… “你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出租车上,顾绾宁将手机拿离耳朵一点,等到那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弱了下来,这才轻轻对着手机道:“明萱,现在有空跟我谈谈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那头大吼的人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二嫂当真是金贵身子呢,这才怀孕多久,娇弱得连手机都拿不动了,也难怪吃颗水果都要劳驾别人。”季云从楼上下来,刚好看到客厅中萧明萱摔落了手机,出言嘲讽。 难得这次萧明萱竟然一句话都没跟她抬扛,她灰白着脸,慌忙捡起手机,整个人如脱水般瘫软在了沙发上。 “师傅,在就近一家咖啡厅停下吧。”顾绾宁收起手机,对出租车司机道。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ps:谢谢酸酸甜甜的柠檬茶小天使的手榴弹投喂!谢谢依旧蠢蠢的小腰精同学的地雷轰炸!谢谢不跟我说话的锦年小天使的地雷轰炸,亲亲泥萌!╭(╯3╰)╮ pps:明天去医院一趟,应该不能更新,大家见谅,么么哒 第二七章 “顾绾宁,你到底想怎么样!”急火匆匆地进入咖啡厅,萧明萱屁股刚挨着凳子,眼瞧着对面一脸若无其事的顾绾宁,一路上被强压住的怒气就再也控制不住,她拳头紧了又紧,只恨不得一巴掌扇到顾绾宁脸上,狠狠地。 “急什么,咱们也好久没细聊过了,今天你难得有空,喝杯咖啡啊。”顾绾宁将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 萧明萱脸色白了又青,想到那段视频清晰到恐怖的画质与音效,暖气十足的空调屋内,她都能感觉到后背蚀骨的寒凉,强自镇定着,她握着杯子,压低声音道:“好,好,顾绾宁,这次算你狠,你想要什么条件,钱?你爸爸的医药费?或者连你的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安置了,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找工作不得?只要你说句话,我什么都依你,将视频交出来。” “还是你了解我,难怪咱们从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好闺蜜,”顾绾宁笑了笑,搅着杯中的咖啡,没抬头看她一眼,轻声说:“你说得对,钱,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钱,我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将视频销毁,我保证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到。” 听她这样说,萧明萱快跳出喉咙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地,眼中鄙夷与傲慢又上来了,“你想要多少开个价,一百万?” 顾绾宁终于抬起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一眼,简直吃惊,“明萱,你真把我当傻子捏着玩啊。” 顾绾宁道:“当年你还没嫁进季家的时候,就能出手三百万砸的我毫无还击之力,如今都成少奶奶的人了,肚子里又怀着季家的孩子,怎么反倒越来越小气了?一百万就想打发我?还是,你以为唯则可以爱你爱到不计较你所有肮脏恶心的手段?” 小贱-人。 萧明萱气得手都在发抖,在心中恨不得将顾绾宁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鞭尸,却还要强自装出和颜悦色,不想跟她鱼死网破,冷静道:“那你想要多少?五百万?还是你想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万?” “三个亿。”清澈明晰的声音,不大,足够掷地有声。 顾绾宁盯着萧明萱,眼神带笑,表情安静到毫无起伏,继续说:“我要三个亿,你们萧家不是有的是钱么,继续砸啊,你能砸得我落荒而逃,砸的我父亲忍气吞声,这一次也可以继续砸得我有口无言,或者你们娘家钱不够的话就找你男人,季唯则不会连这点小钱都不肯给你吧,他不是一直挺疼你?再说这些年你在季家,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吧?” “你疯了!”萧明萱重重将桌上杯子拂碎在地上,眸中燃烧着重重怒火,双手撑桌恨不得吃她的肉,大吼:“贱-人!你疯了,你一辈子没见过钱是不是?你就是穷疯了是不是!”吼到后来已然气急败坏,“顾绾宁,你以为我会怕你?我能踩死你一次,就能再踩死你千万次!” 重重一巴掌朝着顾绾宁甩去。 “那咱们就试试看。”顾绾宁倏地站起身,一手稳稳接住萧明萱闪过来的手掌,哗啦一声,她另一只手猛地将搁在两人间的桌子掀翻到一边,萧明萱被桌子带得一趔趄,后退好几步才站稳,她尖叫一声,惊慌地捂住肚子滑坐在地上,脸色刷白一片,心有余悸。 顾绾宁一步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重重拽过萧明萱的手,将她从地上狠狠拽起来。 掐着她的下巴,顾绾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大家都是犯-贱,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矫情?你没说错,我就是贱,贱在当初识人不清,所以活该承担苦果;可你更贱,想想看,你倒贴进季家多少年了,唯则可曾有一分钟对你真心过?多少次你们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时候,他有没有失口叫错过你的名字?你夜夜睡在他身边,他有没有一夜梦见过你?” “果然,果然,你个贱-人果然忘不了唯则……”萧明萱双目红透,眼中盛满怨毒的恨意,浑身气得发抖。 “我当然忘不了!”顾绾宁狠狠盯着她,“五年了,我每一刻都忘不了,我怎么可能忘记了你们两个人,在我痛苦挣扎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们平静安稳。”顾绾宁眼眶干涩到流不出一滴眼泪,声音能寒进人骨子里,盯着萧明萱的眼神极尽疯狂,狠狠道:“我日日夜夜都想,日日夜夜都在想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你不得好死!”萧明萱终于被她逼得精神崩溃,她泪如雨下,双手用尽推开顾绾宁,歇斯底里地大吼:“顾绾宁你不得好死!你勾引人夫,你个不要脸的贱妇,我杀了你!我今天要杀你了!”慌忙捡起地上摔烂的杯子碎片,萧明萱狠狠朝着顾绾宁扎去。 被逼负了极,顾绾宁一脚踹向萧明萱捏着碎片的手,随手托起一张椅子重重砸向她!椅子撞碎了咖啡厅的玻璃窗,激起厅内少数几个客人的高声尖叫,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报警。 萧明萱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一声惊叫,握着碎片的手挨了她实打实的一脚,此刻抖得不像话,险险地闪过了椅子,见顾绾宁又发疯般不管不顾地捡了东西向她砸来,她连忙狼狈地四处闪躲,大声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她的身后,杯子,勺子,盆栽,花瓶,桌子椅子凡是能上手的,拿得动的,顾绾宁捡手就朝着萧明萱狠砸。 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不久后就响起来了,当一队民警冲进咖啡厅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两个女人能打出这番阵仗,甚至连旁观身强体壮的男人都不敢上前拉架,最后民警连手铐都用上了,颇废了一番狠劲才将歇斯底里的两人制伏住,押上了警车。 警车上,萧明萱只是哭,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疯狂挣扎着要朝角落里缩;顾绾宁也是哭,安安静静地流眼泪,泪水都流了满脸,她惊恐地指着一旁的萧明萱,反反复复地跟拷着她的民警解释:“她疯了,这个女人疯了,她要杀我,她冲进咖啡厅大喊着要杀我,你们快把她带走,快把她带走……” 浑身都吓得发抖。 顾绾宁紧紧蜷缩在车厢的一角。 “都给我规矩点!”民警吼她一声,顾绾宁吓得浑身一抖,不敢造次了,民警是个年轻小哥,见她一个女人吓成这样,又忍不住抽了两张纸巾给她,“留着点力气到警局说。” …… 季唯则和季薄川同时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天黑了,季潜刚从疗养院回来,老太太欣喜得合不拢嘴,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久久等不到说出去买点婴儿用品的萧明萱,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悦,冷着脸说不用等她了,立刻开饭,可才上桌还没开动呢,出事了。 “你说什么?绾宁在警局!” “你说什么?明萱去了警局!” 季家人亲情淡薄,季薄川与季唯则亲兄弟半辈子都没这么默契过,接起电话,竟是齐齐变了脸色,季薄川脸色尤为难看,简直都称得上脸色铁青了,在心中一次次咒骂: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顾绾宁那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安分太久。 他今天就不该再心软,那女人就该被时刻拴在身边! 出门上了车,季薄川手机一直没有挂,他让民警叫顾绾宁听电话,她听了,只是呜呜哽咽地哭,季薄川被她哭得心浮气躁,忍着脾气好声说,“到底怎么回事?萧明萱是不是跟你在一个警局?你今天是不是去找了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底没能忍住,发火了。 那头一下子没有了哭声,只余下低低的哽咽,季薄川一顿,都能想到她惨白着脸噤若寒蝉的模样了,他放下手机重重吸了两口气,一手烦躁地扯下领带,只觉太阳穴突突的疼,缓了好久才止住了粗口,重新拿起手机,季薄川耐着性子问:“绾宁是你吗,你还在没在听?” 顾绾宁轻轻“嗯”了一声,哭得久了,都开始打嗝,难受得话也说不清楚,只不断地重复:“她要杀我,那个女人要杀我。” 她的描述简直让人心惊肉跳,季薄川心头重重一紧,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都差点没稳住,打了一个急拐,险险地靠着马路边紧急刹车,紧张问:“你受伤了没有?绾宁你好好说话,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厢顾绾宁摇摇头,随即又想起他看不到,就握着手机低声说了句‘没受伤’,然后想想顿了一下,又说:“你不用过来了,我们、我们说好了的,互、互不干涉。” 互不干涉个屁! 季薄川真能被她气得吐出血来,他重重捶了方向盘一下,重新发动车子,毫不留情面地吼她,“顾绾宁,你打定主要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你一定要跟我对着来是不是?” 顾绾宁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手一抖,手机都掉到了地上,听着里面还源源不断传来的吼声,她又连忙紧张地将手机捡起来,不敢凑到耳朵边,只对着手机飞快地说了一句:“总之你不要过来了。” “你都对我说过千万次‘不要’了!真以为我能次次哄着你由着你?”迅速提速,季薄川将手机从车窗狠狠扔了出去。 啪嗒的碎裂声,顾绾宁惊吓地捏紧了手机,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小心地双手捧着手机还给民警,声音都发颤,“对、对对不起,刚刚摔、摔了一下。” 民警小哥接过手机,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胆子提桌揣凳要人命的,后来他再观察她,就发现她依然还是安静,也不说有人要杀她了,就是魂不守舍地坐在凳子上,规矩地坐直身体,两手交握搭在腿上,不时紧张地朝着警局门口张望,像是畏惧着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挨,精神病她心里苦,她其实也想做个有谋略的淡定装逼女王,但是她脑回路简单粗暴完全不受控制呀,(>﹏ 第二八章 季唯则跟季薄川是先后抵达警局的,中途季薄川下车买了件保暖女士大衣,因此等他来到警局的时候,季唯则已经跟警方交涉清楚了,萧明萱和顾绾宁也不用备案,只是两人似乎都被打击得不清,都惶惶然摇摇欲坠的样子。 “明萱,到底是怎么回事?”扶着人到了警局门口,季薄川正在给顾绾宁披衣服,顾绾宁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像个做错了事被大人教训的孩子,季唯则不好跟她开口,只能问萧明萱。 萧明萱只是哭,紧张地捂着肚子,惊慌失措地喃喃,“孩子、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孩子没事,我马上带你去检查,孩子不会有事的。”季唯则一听她紧张地提到孩子,再联想到她与顾绾宁从前的过节,心中重重一刺,怜惜地将她抱进怀里,可复又想到那天顾绾宁意外掉落在他车上的检查报告,这样的怜惜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我们回家,唯则我们走,我们快点回家。”萧明萱紧张地催促,眼神都不敢看向后方的顾绾宁。 “急什么?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大家就当面把话说清楚。”顾绾宁却还不罢休,在后方凉凉发声。 她一开口,季薄川眉头就一皱,心里不舒服起来,牵着顾绾宁的一只手被她挣开,他眼看着她细步走上前去,拦住了季唯则和萧明萱两人,冷声说话却是对着萧明宣的,“这么急着走,心虚了?当着你老公的面,为什么不将你所有恶心的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 “绾宁你在胡说些什么,”季唯则听不惯她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你再怎么不喜欢明萱,她现在怀孕了,就是再不对,你难道不能收敛些?” “闭上你的嘴我没跟你说话!”顾绾宁看都没看他一眼,瞪着面色惨白的萧明萱,突然动手将她从季唯则的怀里拉扯出来,将人拉到一边,盯着她,“你说话啊,只会躲在人身后装柔弱有什么意思?同样的花招用多次了男人也会烦的,不如你问问季唯则烦不烦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明萱蓦地红着眼大吼,“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和孩子才罢休!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最后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萧明萱狠了神色,一手紧张地捂着肚子,看了眼就站在两人不远处的季唯则,终于决定破釜沉舟,她蓦地厉声道:“你不就是仗着用那些视频威胁我,那你现在就拿出来!现在就拿出来给唯则看得清清楚楚,让他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明萱就是不信,她就不信,她和唯则五年的夫妻感情,她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竟然会抵不过一个疯子,就算唯则从此记恨她从前的心计手段,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可能与她恩断义绝。 而顾绾宁,她绝对不会任她随意拿捏! 没了后顾之忧,萧明萱冷眼盯着顾绾宁,狠声道:“既然你这么多年意难平,那就探出底牌看结局好了,看看唯则究竟是心疼你从前的委屈,还是心疼他如今的孩子。”摸了摸肚子,萧明萱再清楚不过,季唯则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她也清楚的感受得到,自从她怀孕之后,季唯则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所以她完全有破釜沉舟的稳赢赌注。 而顾绾宁有什么?一段时隔多年的视频?她完全可以一口咬定是她伪造的! 稳住了心神,萧明萱越来越跃跃欲试。 “你真是可悲到了极点。”顾绾宁凉凉地看着萧明萱面色狰狞,用那种看待蝼蚁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道:“可怜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视频算什么?我不会用这种令你害怕的武器伤害你,相反的,我要让你输在你最得意的优势上——孩子。” “啪!”话音刚落,出其不意地,顾绾宁一巴掌狠狠甩在萧明萱脸上。 “你敢打我!”萧明萱不可置信地捂住红肿的半边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不远发现不对劲的季唯则连步赶过来,萧明萱委屈地哭出声来,顾绾宁却依旧不依不饶,似乎还要给她一巴掌的凶狠架势,季唯则终于忍无可忍地冲着她大吼,“顾绾宁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手护着萧明萱,季唯则重重一把推开顾绾宁,顾绾宁毫无防备之下被他用力一推,脚下一崴摔在地上,膝盖破了皮,鲜血直流。 她狼狈地摔坐在地上,顾不得腿上的伤口,通红的眼睛就这样安静地盯着季唯则,眼泪慢动作一样地流。 季唯则心下一窒,道歉脱口而出,“绾宁,对不起,我刚刚——”连忙松开怀中紧拽着他的萧明萱,上前要将地上的顾绾宁扶起来。 这一切闹剧发生的时候,季薄川就站在距离三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旁观,仿佛是个局外人,只是在眼神略过顾绾宁腿上的伤口时,他略微顿了顿,本就冷冽的表情更冷了,却到底没有移动一步。 他们这是在警局门口,算不上人来人往,可这样大的动静,又是这样惹人八卦的俊男美女三角恋戏码,自然会引来经过路人的围观,就连好几名警员,都暗暗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变故出现的时候,是在季唯则弯身想要将顾绾宁从地上抱起来时,当他的手刚刚触及到她的背脊,顾绾宁蓦地神色一狠,屈手从长靴的圆筒红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刀鞘被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顾绾宁紧握着那把寒光冽冽匕首,眼神平静到诡异,突然直直朝着季唯则的胸膛扎去! 围观的好多人都放声尖叫,完全不敢想象有人胆敢在警局门口行凶,顾绾宁置若罔闻,只不遗余力地将匕首送出去,季唯则太过意外与震惊,完全闪躲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朝自己扎来,眼神中沉痛,懊悔,甚至绝望。 原来,她对自己真的是恨到了极致。 原来,她真的能狠得下心跟自己同归于尽。 原来,所谓的另嫁他人报复自己,所谓的余情未了,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唯则!”萧明萱惊恐的一声大叫,见他没有半分想要躲开的意图,猛地冲过来想要拉开他,却还未等她靠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顾绾宁抬脚就是重重一脚踢到她的手臂上,萧明萱痛叫一声倒向一边,季唯则终于回过神闪躲匕首,却还是没能躲得过。 ”噗嗤”一声,臂膀上一阵锥心的疼,鲜血顺着匕首流出,季唯则疼得脸色发白,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沉痛的目光就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绾宁,这个他曾经深爱过,又或者诚实点,依然深爱着的女人。 “绾宁,你就这样恨我?”他轻轻问。 顾绾宁冷冷地看着他,一手还按在他肩上的匕首柄上,她眼中都是血丝,浑身僵硬,布偶般一点一点地倾身靠近季唯则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傻瓜,可怜你一辈子活在谎言里,但有一件事她没有骗你——季唯则,你的确失去过一个孩子,是你的孩子不是姓萧的那个贱-人的。害死孩子的人却不是我,是你,是你这个爸爸亲手杀死了他!” 抽出刀,顾绾宁身形一踉跄,手心手背都沾上了血,眼神茫然。 “绾宁!”顾不上手臂上极尽伤疼的血洞,莫名的心慌使得季唯则下意识地抓住了顾绾宁的手臂,死死抓着,厉声质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我的孩子不是明萱的?你把话说清楚!” 他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什么了,永远地失去了,却又恍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没得到过。 顾绾宁冷笑着看他,仿佛看着他们这些人被上天扭曲得不成形的可笑命运,好认真好认真地说:“检查报告你不是看过了吗?我怀孕了,五年前就怀上了,就是你跟萧明萱暗度陈仓后的半个月,你说你想要个孩子,你说你会娶我,你说什么我都信了,我以为有了孩子就再也没人会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你会很爱我们的孩子,会很爱我,我甚至以为你会因为孩子而断了跟那个贱人的关系,全心全意跟我结婚在一起……“ “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绾宁我们的孩子呢!”季唯则死死抓着顾绾宁的肩膀,大声问。 顾绾宁麻木地跪坐在地上,麻木地盯着他笑,“没了,都没了,孩子没了,情没了,那个贱人想害我,我也想害她,最后她成功了,我也成功了,因为正好我不想要那个孩子,她设计我推她下楼梯,设计我害得她流产,设计得好!她设计得好!“ “不准再笑!”季唯则目光通红,紧紧盯着顾绾宁,突然挣扎着伸手来抱她,反复说:“你骗我的对不对,绾宁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就是心有不甘所以故意要这样对我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没死,你一定将它生下来了,他现在多大了?五岁?他现在都上学了对不对?你一定是将他偷偷养在国外对不对!“ 顾绾宁就是笑,看着他,像是看着个人形笑话,“季唯则,别做梦了,这种噩梦早就该醒醒了。“ 眼看着他面如死灰地松开她,因为臂膀上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顾绾宁依旧冷冷地注视着他,“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了,是你如今的好老婆亲手杀死的!五年,你跟杀害你孩子的凶手同床共枕整整五年,你难道就不怕噩梦缠身吗?“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通天巨雷,炸得季唯则形魂俱碎,炸得旁边的萧明萱体无完肤。 看到丈夫怨恨到极致的眼神,萧明萱痛哭出声,连滚带爬到了季唯则的跟前,死死抓着他的手,尖利的声音如同刺刀划过玻璃,“她说谎!她骗你的!她都是骗你的!唯则,顾绾宁她就是个疯子,她说得一切都是谎言!你不要相信她!“ “滚开。”季唯则甩开她的手。 “唯则?”萧明萱停下了歇斯底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冷漠的眼神。 “我叫你立刻滚!”季唯则一把重重将萧明萱拂开,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如同万箭穿心般毒辣。 “唯则,你竟然这样对我……”萧明萱终于绝望,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相信她,和上次一样,他依旧听信那个贱人的话而不相信自己。 …… 这场可笑的闹剧终于落幕,顾绾宁忍着膝盖的剧痛,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僵硬地转过身,才刚走了两步,视线中现出一个身影,她脚下突然一晃,走不动了。 季薄川依然站在原地,漆黑的皮鞋稳稳踏在地面,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前来交涉了解情况的警察刚刚离开,没来找她麻烦,救护车来了,季唯则被送去了医院,萧明萱似乎动了胎气,晕倒在地上,也被医护人员一起带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来了又散,除了一两句好奇的交头接耳,离开之后,不会再有人对一件路边看到的小事津津乐道。 就是小事,一个人或几个人自以为是的痛苦,在多数人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闲时的笑谈。 顾绾宁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她茫茫然盯着前方的季薄川,无意识就已经泪流满面,膝盖还在滴血,疼得钻心,隔着朦胧的夜色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习惯性地伸了伸手。 要他抱的姿势。 寒风瑟瑟,季薄川原地站得笔直,如同一棵不畏风雨的苍天巨树,隔得那么远,依旧显得高大劲俏,仿佛能为她拂去一切风雨。 季薄川依旧没有动,就这样安静地等着她,等着她自己走过来。 一如多少年前一样,等着她,缓慢而艰难的,主动走进他的世界里。 顾绾宁眼泪直线往下,她在想:我还剩下什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仇恨都已经离我远去了,我如今还剩下些什么?除了这个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花了整整五分钟,她才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挪到了季薄川面前,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牵他的手,入手是刺骨的寒凉,冷得她的手微微一颤,却依然没有松开,顿了顿,顾绾宁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外面冷,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夜色掩盖下,她都来不及看到季薄川跟她一样通红的眼睛,就被他重重卷入怀中,唇瓣被狠狠吻住,带出了血,腥咸,顾绾宁下意识地揪住紧了他的衣襟,仿佛连呼吸都被他尽数吞了去,整个人都变得灼烫起来,直到她快要窒息的前一秒,她才骤然双脚一轻,被他抱起放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季老板,麻烦关好你家蛇精并吧别再放她粗来祸害人间了,动不动就拔刀子的感觉可酸爽可吓人啦,~\(≧▽≦)/~啦啦啦 ps: 谢谢小腰精童鞋的地雷投喂!谢谢柠檬茶小天使的火箭炮轰炸!我们一起愉快地3p嘛,帅逼大总攻揍是我啦! pps:接下来的三天更新随缘哈,笑眯眯求不揍脸。 第二九章 “顾绾宁,长本事了啊!”才刚开车回到两人市中区的小窝,季薄川停了车,将一路惴惴的顾绾宁从车上拉下来,见她膝盖上打底裤都磨破了糊着血,慢吞吞地走一步都扯着她疼,他眉头狠狠一皱,一把打横抱起她,扬长进了大门。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顾绾宁吓得一抖,神色慌张,她连忙紧张地开始挣扎,要从他身上下来,季薄川也不跟她拗,索性将她丢到沙发上,转身进屋拖药箱了。 处理伤口的时候,季薄川本就心里憋着气,就算刻意小心了,下手依然不知轻重,顾绾宁起初还能忍着,脸都疼得泛白了都不吭声,可后来她又闷闷地想:我凭什么要忍?我凭什么要处处都对他忍气吞声? “我痛。”想不过,顾绾宁别扭地缩了缩脚,不要他擦药,声音闷闷地,“别擦了,你弄得我的脚很痛。” 她还能率先发脾气拿乔,季薄川觉得这女人简直了! “你还知道痛?”他随手丢了棉签,幽深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我以为你只知道不顾一切让唯则对你回心转意了,原来还知道痛?” 他说的什么狗屁话,阴阳怪气都不带准儿的,顾绾宁巴不得堵住耳朵一个字都不听,膝盖是真痛,她还蛮会疼惜自己,自食其力地拿起棉签,沾了药水,一点一点小心涂抹,动作果然比季薄川温柔多了,边涂药水边说:“你尽管编排我,反正我说不过你就是。” 反正我说不过你就是。 活像他欺负了她多少年的语气,季薄川气得脸都是青的。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顾绾宁一路都没有吭声,脑海中却早已经千回百转,将所有退路想得一清二楚了,她想着横竖自己是一无所有,离婚吧他不肯,那她也没必要跟他死磕,不离就不离,但她绝对不会跟从前一样委曲求全了,也不会再看他脸色惶惶度日。 “你现在满意了?”季薄川凉凉地看着她,“绾宁,是不是现在这样你就满意了?闹得唯则和萧明萱一拍两散,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不受父母待见,你这么多年的怨恨就能从此消散殆尽了?” “你在生我的气。”顾绾宁停下擦药水的动作,眼神直直地盯着他,莫名的委屈,“你在替欺负我的人打抱不平。” 季薄川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还被反弹来的一拳击中了心脏,重重拧了拧眉,他觉得跟顾绾宁根本没办法沟通,因为这女人总是在你想要严肃谈事情的时候,她跟你谈感情转移话题。 他冷着脸道:“我就事论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顾绾宁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慢吞吞的声音有种宁静到诡异的错觉,“我也是就事论事,你觉得我过分了,你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可萧明萱只是将腹中的孩子当成赌注和筹码,随时可以抛出甚至牺牲,今天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甚至还会上演一场我害她流产的戏码,这样不被母亲疼爱的孩子,早就该胎死腹中,我是在救那个孩子,他不应该有那样一个母亲,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委屈又哀伤,季薄川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使劲遮掩都遮掩不住地难过,他心底一怔,蓦地伸手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绾宁,绾宁你清醒点,不会那样的,不会每一个母亲都跟你妈妈一样,不会的。” 顾绾宁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然后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心里肯定气死了,因为我用刀捅了你弟弟。”她微微顿了顿,语气有些哽咽,“可是我心里难受,看到季唯则看到萧明萱我就心里难受发慌,好像埋在心底的地雷被一个个尽数引爆,我不想伤人的,可我当时控制不住,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不受意识的掌控,我甚至记不起我为什么会将匕首随身携带在身上,伤了他之后我怕极了,他身上都是血,地上也流了好多血,我现在也很后悔,我害怕你弟弟好不了,我怕我要去坐牢。” 她是真的在害怕,这种恐惧做不了假的。 见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季薄川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她,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低低道:“别怕,绾宁你别怕,没事,不会有什么事的,唯则的伤也不碍事,也不会有人要抓你去坐牢,你别紧张。” 说完见她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季薄川突然试探着问道:“绾宁,那份检查报告,你从哪里弄来的?” “检查报告?”顾绾宁红着眼疑惑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握着最后一块救生的浮木。 季薄川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问:“就是那份写着你有孕的陈旧检查报告,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的说法天衣无缝,五年前但凡跟她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顾绾宁爱季唯则爱得死去活来,所以她说当时怀了季唯则的孩子,又有检查报告为证,别说季唯则本人,就连萧明萱都没立场质疑,可偏偏季薄川一清二楚:当时唯则跟萧明萱纠缠不清的时候,正值他跟顾绾宁打得火热。 若真有孩子—— 不怪季薄川阴险,因为他就是断定了,那段时间,若顾绾宁真有了孩子,那也肯定不会是季唯则的,不过这个‘孩子’一说,可信度几乎为零。 过去的所谓事实真相季薄川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所在意的,是顾绾宁似乎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问她:“绾宁,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记得检查报告的事情了?你给唯则的那份检查报告?” 见他神情严肃,又一次次追问,顾绾宁紧张地咬了咬唇,局促不安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报告,你说的我都不知道,唯则受伤了,我用刀捅伤了他,我们去医院看他,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好不好?” 一听她对季唯则紧张担忧的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提刀捅人的凶狠,季薄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拿开她握着他的手,声音冷冷的,“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你去医院守着他好了。” 顾绾宁也是拗,他越是烦她,她还锲而不舍要去牵他的手,全程还都看着他冷硬的表情,也不说话。 “你干什么?门在那边。”季薄川声音凉凉地,指了指门,到底没甩开她的手。 顾绾宁有些窘迫,走也不是,抽回手也不是,原本苍白的脸色都急得泛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头,连忙说,“你肚子饿了没有,要不要我下点面条给你吃?”他接到警局电话就赶过来了,一定没来得及吃晚饭,现在天都亮了,肯定饿。 季薄川没吭声,就这样看着她窘迫着急的样子。 顾绾宁微微低头,这才小声道:“我忘了你不吃面食的了。” “那你先休息吧,我去一趟医院。”说着简单地收捡好药箱,从沙发上起身。 “你不准去。”季薄川简直能被她迟钝的反应气得吐血,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吼声吓得顾绾宁蓦地一缩手。 她在他面前简直紧张惯了,哪能一朝一夕说硬气都能硬气起来的。 “你再敢背着我玩花招,你再敢自作聪明耍手段,顾绾宁,你信不信我真敢一把锁将你锁起来!”几句话吼完,猝不及防地,季薄川拉着她将她往沙发上重重一带,顾绾宁惊惧的呼叫还没能出口,他高大的身体就已经压了下来,探下脸狠狠吻住她,简直能要人命般的凶狠。 “你——”顾绾宁完全被他吓坏了,大声喊,“你压到我的伤口了,好疼!” 季薄川恼火,却还是小心地挪开了碰着她膝盖的一条腿,她没再凄惨地叫喊,再怎样怒气冲天的吻,时间长了,吻着吻着都变了味,变得温柔缠绵起来,顾绾宁小小声的哼哼,没长骨头的小动物一样依附着他,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了,软腻的嗓音浇得季薄川浑身都是火,滚烫,身体与她越贴越紧。 “滴——滴——滴——” 正是热火难耐时,煞风景的门铃声却响个不停,季薄川不管不顾,伸手就开始剥顾绾宁的衣服,门铃声越来越急,他动作也越来越急,顾绾宁一下子惊醒,慌忙推拒,脸通红,“你快去开门,一定是小茶,是小茶和陆医生来了。” 季薄川被她一推再推,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脸色都由先前泛着情-欲的潮红而变成了现在饿死鬼一样的铁青,几不可闻地咒骂一声,他随手给她披上外衣,出去开门了。 “绾宁!”果然是裹得跟只毛球一样的傅小茶,门才刚开条缝呢,她就叽叽喳喳蹿进来了,嘚啵个不停,“绾宁你搞什么呀,约了我又让我等那么久,按门铃那么久都不开门,以为你们不在家呢,哎呀你快点给我把东西搬进来——”她转过身指挥陆韬。 陆医生常年缺乏用武之地的肌肉今天总算有了用处,两只手臂环抱着一个大鱼缸,颤颤巍巍地挤进门来,要不是他老婆在前方叽叽喳喳,他还真连路都摸不清楚,只是在路过门口季薄川的时候,透过玻璃鱼缸看到他明显欲求不满的铁青脸色,陆医生手一抖,差点当着自己蠢老婆的面将鱼缸给摔碎了去。 好险。 稳住了鱼缸,等于稳住了自己在老婆心中威猛俊酷的男人尊严,陆医生顶着强大的精神压力,将鱼缸搬进了客厅,听指挥放在了相应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喘气,哼哼唧唧叫傅小茶倒杯水给他。 傅小茶气鼓鼓瞪他一眼,“你是不是男人呀,搬这么点东西喘成这样!” 陆韬绝望地盯着那大的一个矩形鱼缸:这他妈就是铁人也会喘吧! “陆医生,喝点水吧,不好意思让你亲自搬上来。”顾绾宁才真是过意不过,看他累成这样,赶忙去倒了杯水过来。 “哎呀绾宁你都这样了还管他做什么,快坐下坐下。”傅小茶连拖带拉地将顾绾宁安置在了沙发上,说,“买鱼缸的老板有货要送,他让我们等一等,可我担心你,急着来,所以就叫他随手搬搬了,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搬这点东西算什么。” “老婆——”陆医生哀怨地叫了她一声。 傅小茶看都没看他,倒是亲亲热热地挨着顾绾宁坐下,问顾绾宁,“怎么样怎么样,那个检查报告弄得好吧?我专程找人弄的,用的都是几年前的旧纸,绝对看不出来是伪造的!不过那种东西你弄来干什么……” “小茶你说什么?”顾绾宁疑惑地盯着傅小茶激动求赞美的表情,“什么检查报告,你身体不舒服吗?” 傅小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又紧张地看了同样震惊的陆韬一眼,讪笑着推了推顾绾宁,“好了绾宁你就别装了,你就说说用那份报告做了什么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绾宁依旧皱着眉否认。 陆韬这下终于将眼神转到了客厅内的第四个人身上,瞄了眼季薄川由青转黑的脸色,陆医生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得,你老婆病情更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的一更!继续作啊作! ps:谢谢锦年小天使的地雷!谢谢小腰精同学的地雷! 第三十章 顾绾宁没什么别的朋友,今天恰好陆韬和傅小茶来了,就说要留两人吃饭,季薄川是全程面色不郁,显然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招待客人,陆医生全程苦笑连连,明显也是不想在这种**的时候前来做客的,他来的时候,正遇上季唯则被送往他们医院,如今又看到顾绾宁膝盖上的伤口,想不联想点什么都不行。 倒是傅小茶激动得不行,拉着顾绾宁的手不停的嘚啵,顾绾宁别的地方再不好再不耐烦,但对傅小茶却始终耐性十足,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除了对季家人之外,她都是温温吞吞的好脾气,傅小茶咋咋呼呼地说了好多事情,她都是淡笑着认真听,不时回应两句不显得冷场,气氛倒也融洽。 小厨房内,两人洗着菜,傅小茶偷偷瞄一眼顾绾宁,见她现在情绪似乎不错,便小声试探着问道:“绾宁,你为什么要用刀割伤季唯则?他是季大哥的亲弟弟,你再记恨他,你们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正常人就是再气愤也不会这么做的——傅小茶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 顾绾宁折菜的手一顿,脑海中一度空白,她有些痛苦地咬了咬唇,眉心紧蹙,好久才喃喃了一句:“我要是说我当时只是意外情绪失控,你信不信?小茶是真的,若不是恍然发现我正死死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我都会怀疑是别人故意陷害我。” “我肯定信呀。”傅小茶甜笑着看她,露出两颊浅浅的梨涡,“绾宁我肯定相信你,但是你信不信自己?” 顾绾宁呼吸一促,脸都白了:“小茶你什么意思?” 傅小茶难得认真地对她说:“绾宁,你信不信自己的记忆?”也不等她回答,傅小茶继续说:“你能不能将自己的记忆完整的串联成线?长期的,短期的,有逻辑地正确连接起来,而不是走马观花的片段欣赏。比如说,人做某件事情肯定有前因后果,你只记得你用匕首捅伤了季唯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你捅伤他的详细细节?还有你是用的怎样的方式?借助了什么额外手段?” 顾绾宁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口仿佛被砸了一块大石,让她喘气都变得艰难。 傅小茶不忍地握了握她的手,小声委婉地说:“绾宁,你的记忆大约出了点问题,而且,你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你对待季家兄弟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小茶你在乱说什么?你侦探小说看太多了。”顾绾宁勉强笑笑,挣开了傅小茶的手,急急忙忙地往锅里倒油,准备炒菜。 “绾宁。”傅小茶鲜有地对她严肃了表情,“你别逃避话题,你肯定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你想想在伦敦的时候,你想想你刚回国的时候,你是怎样厌恶恶心季唯则,可你现在却魂不守舍地担心他的伤,别跟我说你是因为内疚,真内疚的话你就不会狠得下手捅伤他——绾宁,你大部分的情绪和行为都毫无逻辑可言,完全突如其来。” 顾绾宁始终面目表情,将菜下锅。 傅小茶简直能被她急死,接着说:“好好,你不管别人,可你总不能不管你老公吧,我是局外人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对季薄川情绪反复无常:他在的时候,你跟惊弓之鸟一样,他不在的时候,你又慌忙地不知所措,他靠近你的时候,你避而远之,他顺你心意转身离开的时候,你又惊慌怯懦地连忙追上来,绾宁你这样、你这样——” 你这样根本就跟精神病没什么两样。 顾绾宁自动补充了她没说出口的话,背对着傅小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想自己就好像一颗坏掉的苹果,外面看还是红润鲜亮的,里面却已经在慢慢腐烂,如今被戳开了这层光鲜的外皮,她已经丑陋得无法见人了。 有什么她一直恐惧着的变化在发生,她明明意识得到,却来不及捕捉。 傅小茶问:“绾宁,你难道不觉得自从回国后,你花在季唯则身上的时间多得不正常吗?” 顾绾宁浑身一僵。 傅小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绾宁,我当你是亲姐妹才这样问你,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季唯则?甚至嫁给他大哥,真的只是为了蓄意气他跟他赌气?”否则连傅小茶都解释不了,五年前顾绾宁根本跟季薄川没有半点交集,为什么在伦敦第一次见面,她就主动提出要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她当时一个女孩子生活艰难,可伦敦有钱人何其多,她难道就偏偏选了一个跟旧情人有牵扯的? 最震惊的是季薄川竟然也就这样答应了,两人还就这样滑稽地结了婚,现在想想傅小茶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茶,你不明白的。”顾绾宁翻动着锅里的菜,兹兹声几乎将她微弱的抽噎声淹没。 “那你就让我明白!”傅小茶性子急,一把拉过顾绾宁,这才看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心虚地一怔,连忙道歉:“对、对不起绾宁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对季大哥很不公平。” “公平?”顾绾宁终于停下了炒菜的动作,眼神变得怪异。 “小茶,就像你说的,有些记忆,有些感情,鲜活得像是发生在昨天,却陈旧得我都分不清真伪了。”顾绾宁道:“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顾一切地爱过季唯则,还是我只是顺应旁观者的想法而随波逐流?如果当年真的爱到了难解难分,我又怎么会在跟他交往的时候,一次次跟别人鬼混?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但三次四次就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了……如果我真那么爱他,就算我昨天头脑不清醒了,就算他再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忍心动手伤他。” “绾宁你说什么?”傅小茶震惊地瞪大了眼,条件反射地压低声音:“什么跟别人鬼混?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季唯则跟姓萧的那个贱人纠缠不清,你才是受害者。” 顾绾宁惨淡地笑了笑,笑得很难看:“五年前我母亲卷走了家里所有积蓄和房产,萧家对我处处施压,用我爸爸和小邺威胁我,萧明萱又蓄意陷害我,逼得我不得不跟季唯则一刀两断,当时我是难过还是松了一口气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身无分文在伦敦,别说受高等教育,就是打工也要处处遭人白眼欺辱,后来我沦落到二十九街,在一家小烟馆给人端茶递水,可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赌徒瘾君子多不胜数……” “绾宁你别说了。”傅小茶急忙打断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再说这些不好的事情了。” “没什么不好说的,”顾绾宁拂开她的手,眼神淡得像蒙了一层薄雾,声音中透露出强烈的自我厌弃:“我骨子里虚荣到极点,明明命比草贱,却偏要心比天高,就算是当时一文不值,可要让我像小姐一样对一群混账瘾君子赔笑,我宁可跳河而死。可我还是忍着恶心留在了二十九街,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找得到我。” 傅小茶明显发觉了顾绾宁此刻情绪不对劲,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他是谁?” “你以为是谁?”顾绾宁笑得轻巧,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表情狼狈而讽刺。 “是季大哥。”傅小茶心头重重一跳,“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在你还跟季唯则交往的时候?” 何止是认识,床单都滚遍了。 顾绾宁笑得诡异,一点一点揪着自己的指甲盖,抬起眼皮盯着傅小茶,那目光让傅小茶都有些发怵,只听她轻轻地说:“我多令人恶心啊,当初信誓旦旦要跟他划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却又要用尽手段让他重新将目光停驻在我身上——他起初不出面见我,我却知道他在烟馆里安排了眼线,所以我就故意跟客人吵闹,故意与老板争执,我还故意割伤过自己,喏,你看伤口……”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那些隐秘的往事,掀开手臂给大受惊吓的傅小茶看,继续说:“我受伤了他就来看我了,他当时气急败坏,骂我死在那里最好,可我恨死了那个恶心的地方,我只是哭,怎样好看怎样哭,但我怕他不带我走,所以我就开始偷偷尝毒,却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毒瘾发作失手搞出了人命。” 傅小茶紧紧捂住嘴巴,早已经不能言语了,只用复杂而担忧的眼神看着顾绾宁。 她用这样认真而低婉的语气,像是犯罪分子详细描述犯罪细节一样,仔仔细细地说清楚与季薄川之间的每一个细节,似乎这些话压心底久了,连她自己都难以承受了,后来傅小茶听到顾绾宁幽幽地说:“我各种下作手段都用尽了,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他,从此那些恶心肮脏的生活再与我无关,可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娶我。” 他为什么娶你? 傅小茶觉得这种简易程度堪比小学生数学的问题完全没必要成为问题。 一个事业有成帅气多金的男人,娶了一个没背景没家世甚至连基本的温柔贤惠都没有的精神病,还能为什么? 除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爱”字,人家究竟是图你点什么? 傅小茶见顾绾宁皱眉难受,动了动唇终于还是无言以对。 “菜都糊了,在干什么?”季薄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见到里面相对无言的两人,指指锅中冒着烟的菜。 傅小茶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关了火,心虚地看了季薄川一眼,“不、不好意思。”总觉得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一样。 “咱们还是出去吃吧,我刚订好了位置。”陆韬过来,给自己老婆解了围,率先牵着傅小茶出了厨房,在客厅跟她小声说着话。 跟季薄川独处的时候,顾绾宁总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局促,她总是要想方设法移开目光,他却总是固执地要将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一察觉到他注视着她,哪怕不是刻意,顾绾宁都有种由心而生的烦躁,此刻亦然。 “你、你跟小茶和陆医生出去吃吧,我还不饿。”顾绾宁语气飞快地说。 “你昨天一直都没吃东西,怎么不饿?”季薄川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牵出了厨房,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出门的时候,傅小茶一反常态的安静,规矩地被陆医生牵着走,季薄川在后,顾绾宁一步不敢踏错地跟着他的脚步,在没有他目光注视的地方,她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今天穿着的依旧是一件单薄的大衣,一贯低调的黑色,安静得没有一丝温度,手臂轻弯着,上面搭了一件米色的女式风衣,与他整个人冷硬的气质格格不入。 顾绾宁就想:其实我与这个男人也格格不入。 出了别墅的时候,上车前,季薄川将手中的风衣给顾绾宁披上,替她顺了顺发,小声问:“想吃什么菜?” 顾绾宁吃惊,“陆医生不是都订好了?” “我问你想吃什么。”季薄川修长的指尖轻轻挨了挨她的脸,语气亲昵。 他指尖冰凉,顾绾宁被冰得下意识一皱眉,季薄川见此唇角微微一翘,一种顾绾宁很常见、却并不熟悉的温暖弧度。 “随、随便吧。”顾绾宁一紧张就说不清楚话,担心自己多说多错,她连忙率先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顾绾宁悄悄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季薄川,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紧张,他现在倒是没有注意她了,就专注而平稳地开着车,留给她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显得冰冷不可接近,她却突然有些奇妙的心动。 顾绾宁想:有些人,明明温柔似谦谦君子,却不允许你逾越雷池半步;有些人,明明凶狠如豺狼虎豹,却能放任你在枕边安睡。 她从前觉得季薄川是前者,自己是受到了他温柔外皮的蛊惑,可嫁给他之后,她又觉得他似乎是后者。 车子跑了一阵,顾绾宁突然说:“你别送我去精神病院好不好?”她规矩地坐着,双手齐整地放在腿上,头埋得低低地,声音像是蚊子叫,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好,你别把我丢在那种恐怖的地方好不好?那里面的人都是疯子,医生护士也是疯子,我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好,她真能厚着脸皮说得出口,还一脸嫌弃地说别人是疯子。 季薄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僵,努力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他狠狠提醒自己别去看她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了,可头脑却已经不听使唤地做出了反应: 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嗯”字,季薄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不想去,就不去。” “真的?”顾绾宁惊喜地抬起头,正好撞上他情不自禁移过来的目光,她一只手激动地搭在他的腿上,够着身子凑近似乎是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咬咬唇小声道:“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季薄川撤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就温柔地脱口而出:“没生气。” 顾绾宁立刻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好久都没更新了呢,开学了,绾宁绾宁恭喜你,拒绝了吃药又可以继续玩耍啦!~>_ 第三一章 季薄川渐渐发现,自从那天之后,顾绾宁像是换了一个人,明明还是一样的别扭,骨子里的小虚荣都懒得花心思掩饰,挑剔又没耐性,各种坏脾气依然在,可是她却变化明显,怎么来说,说是特别乖顺也不准确,因为她从前对他也是低眉顺目,但从前却是那种刻意掩饰下的反应,夹杂着对他的恐惧,可是现在,她将这一切做得自然不留痕迹。 如果不是她演技炉火纯青了的话,季薄川觉得,她应该是受到了教训,又或者是上次跟季唯则和萧明萱的剧烈冲突让她解开了心结,才会导致她如今的转变。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不整天哭得伤心,张口就要离婚,也没有伤天害理,就总是安静地待在他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季薄川都觉得满意,尽管陆韬再三建议说让他带绾宁去看精神科医生,可是每次他一跟她提到‘看医生’这三个字,无论正在做什么,无论当时兴致多高昂,顾绾宁都是一副天都塌下来了的表情,绝望到极致,连哭都没了力气,几次下来,季薄川心下不忍,也舍不得再将她送走,看医生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但他也委婉地向陆韬打听过,问他绾宁这样的反应是不是‘精神分裂’的表现,得到的是陆医生一脸看逗比一样的表情,至此季薄川再也不在陆韬面前提及半点有关顾绾宁的事情。 日子还是照样过,顾绾宁的改变不是昙花一现,也并不是有目的地想要谋划什么,过了一周的时间,至少季薄川是这样认定的,她不再用那种恐惧且惊怕的眼神望着他,也不再用冷漠与哭泣来指控他的卑鄙无耻,季薄川想,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太多的话,顾绾宁近日来的言行,都无形之中透露出一个令他激动不已的信息:她在不漏痕迹地讨好他。 她跟着傅小茶报了个蛋糕烘焙班,每天回来后都在家里琢磨,等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就能看到桌上摆满了她的“战利品”,她一样样介绍过来,这个是什么味道,那个是什么味道,他每一样尝过一点,故意慢吞吞地迟疑片刻,她就立刻紧张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好吃—— 一周,季薄川恍然觉得,这种本该是平常夫妻的正常日子,却美好得令他不敢相信是真实。 绾宁真的好了。 近乎受宠若惊地,季薄川不动声色的享受着顾绾宁的讨好,这种曼妙的感觉如上云端,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兴奋又柔软,他小心地隐藏好自己的心机,在当天晚上两人吃完蛋糕,陪她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就对她说:“绾宁,咱们要个孩子吧。” 纠缠近十年,在一起五年,领证三年,第一次跟她提到“孩子”两个字,季薄川竟然声音都有些发涩。 顾绾宁伸去拿蛋糕盘子的手一抖,却被她巧妙地掩饰过了,她轻轻转过头来,一缕柔顺的发丝擦过他的下颚,也没表示出拒绝或同意,小声说:“为什么突然想要孩子?” 见她没有明显反感的意思,情绪也没有大变化,季薄川一把抱起她,放在腿上,脑袋在她的颈间轻蹭,一边握着她的手把玩,语气轻松地说:“你老公都快奔四的人了,你难道想等我五六十岁才努力?到时候咱们孩子出来,见我白发苍苍,都开不了口叫我声爸了。” 被他古怪幽怨的语气逗笑,他的脸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弄得她痒痒,顾绾宁忍不住就笑着闪躲,使劲将脸别开,推拒着他不让他再蹭过来,几番笑闹下来,她终于敌不过率先喊停,一手撑在沙发上喘气,脸通红,嗔怪地盯着他。 从季薄川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泛着光泽的柔嫩粉腮,诱人垂怜。 心念一动,季薄川声音沙哑地喊出“绾宁”两个字,不等她应声,就猛地用力将她拉入了怀里,顾绾宁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已经被他重重含住了唇瓣,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他近乎难耐地一点点舔吻过她的唇齿,脖颈,越吻越深,大手扯开她的衣襟,**…… 一-夜-欢愉,第二天一早季薄川神清气爽地去了公司,原本顾绾宁应该跟他一路的,连日来她都是那样,仿佛半刻离不开他一般,可是今天早上才睁眼她就娇气地哼哼,说昨晚上太累,怎么也不要动弹了,季薄川自然由着她,早上又在**缠绵好一阵才离家。 公司里,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郝助理都轻易发现了自家老板难以掩饰的好心情,他甚至还眼花地看见了总裁唇角不时泛起的笑意,更恐怖的是:身为公司最高领导,竟然在上班时间摸鱼玩手机? 尽职地郝特助专程数了数总裁这一整天的摸手机次数,答案是数不清。 刚坐在办公椅上时: 半小时之后: 二十分钟后: 十分钟后: …… 上一刻: …… 郝特助一上午都在浑浑噩噩的想着:恐怕,总裁一辈子的和颜悦色,全都用完在今天早上了。 收到最后一条短信,顾绾宁正在市中区医院,她站在医院外的走廊上,寻了少有人经过的一个角落,飞快地拨通给季薄川回了电话,他问她起床了没有,顾绾宁就支吾两句,表示很困不想说话,然后季薄川多说了几句,无非是让她记得起来吃点东西再睡,顾绾宁不耐烦地回应两声说他吵着她睡觉了,他又好脾气地哄了哄她,没过多久就挂断了电话。 顾绾宁收起手机,这才前往三楼高干病房。 308号,季唯则的房间,她早跟傅小茶打听得一清二楚。 门露出了一条缝,没锁,顾绾宁也懒得敲门,就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里面面容憔悴的萧明萱一看到是她,当场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表情一瞬间跳过无数,全都朝她猛烈宣泄着负面情绪。 “绾宁?”原本冷着脸不置一词的季唯则见到她,眼神几经变换。 顾绾宁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季唯则,见他能正常使用右手倒开水了,想来肩膀处的伤应该已经不碍事,她原地踌躇片刻,有些局促地揪了揪手指,最终还是闷着声音问了句:“你手上的伤没事了吧?” 季唯则一愣,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见她依旧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眼神紧张地乱放,那种熟悉的拘谨,带着青涩,多少年都做不得假,他停下倒水的动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不碍事。” 萧明萱却是受不了顾绾宁这种恶心的事后白莲花行为,当场就撕破脸指着她骂:“你现在又想来干什么!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是不是?还嫌没有害死唯则对不对!” 顾绾宁皱起眉头,就站在门口,也不靠近两人,只是对萧明萱这种莫名其妙的指控感到烦躁,冷了脸:“是我害了他?你一定要说是我害了他?若不是你,我们的孩子都该上小学了,是你,你才是杀人凶手,要指控我是蓄意伤人,你怎么不先洗干净你手上的血!” 一听她提到“我们的孩子”几个字,季唯则当场脸色大变,眼神中各种复杂的情绪闪过。 萧明萱眼神慌乱,急忙抓着他的手,迫切地说:“唯则,唯则你清醒点,别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死的都已经死了,我肚子里才是你如今的亲骨肉,季家未来的继承人,唯则你别被这个疯女人骗了。” “够了,”季唯则深吸了一口气,漠然地甩开了萧明萱的手,冷冷地盯着她,结婚五年来,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直视自己的枕边人,声音沉得发寒:“明萱,这么多年的欺骗,已经够了,再闹下去只是让我们彼此嘴脸愈加难看而已,离婚吧。” “季唯则!”萧明萱泪流满面地被他拂开,大喊一声:“你真的要为了这么个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你以为跟我一刀两断了就还能跟她旧情复燃?你做梦!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她是你大哥的女人是你如今的亲嫂子!” “我说够了!”她一口一个‘亲嫂子’,不知触动了季唯则哪根**神经,使得他强力压抑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各种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你从前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季唯则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欺骗绾宁的母亲,骗她朝你弟弟的空壳公司注资,你是怎么陷害她的父亲亏空公款,敲诈巨额赔偿费,你又是怎样对她步步紧逼,掏空顾家,害得她流产远走……一周,一周的时间,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好妻子!” 萧明萱踉跄着瘫软在地上,浑身寒凉,面若死灰。 “呵,”良久她才毫无知觉地自嘲一笑,木然地盯着季唯则,“五年,我在季家五年,受尽老太太老爷子的刁难,受尽你妹妹的白眼,换来的,就是你的一句离婚?就因为我从前犯了错,你竟然能连血脉亲情都不顾,连孩子都不要也要坚持跟我离婚?你就这么恨毒了我?”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看清楚:说什么恶毒,说什么卑鄙,一切都只是一句‘他并不爱你’而已。 “谁说他不要孩子?”一直作透明状的顾绾宁蓦地出声,语毕,款款走到萧明萱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角轻启:“谁跟你说他不要你们的孩子了?他不要的,只是孩子的母亲、只是你而已,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会有更合适的人来照顾它。” “做母亲,你不配。”一个字一个字的,顾绾宁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亲亲泥萌!~\(≧▽≦)/~啦啦啦 第三二章 季唯则与萧明萱离婚了,顾绾宁本以为又会是一场鸡飞狗跳,结果却低调得一如他们结婚时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对季唯则彻底死心了,又或者别的其它什么原因,总之顾绾宁最后一次见到萧明萱的时候,对方大着肚子,已经好几个月的身孕,正神色憔悴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孤身一人等着产检。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之间首次没有了剑拔弩张,萧明萱一手捂着凸起的肚子,眼神静静地盯了顾绾宁好久,眼中怨毒犹在,却已经没了精力与她争斗,只冷冷地说:“恭喜啊,你现在得意了,时隔五年,你还是将所有能抢的东西都从我这里抢走了,连我的孩子你都不肯放过。” 顾绾宁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坐下来,眼神安静地看着她的肚子,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在萧明萱凸起的肚子上碰了碰,表情奇异地变得柔和,柔声说:“你放心,孩子出生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它,唯则以后会娶一位真正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和他相守一生——这是他从学生时代起都一直想要的生活,一个温婉安静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而这些你我都不够资格给他,拼死拼活强求来做什么。” 不够资格,原来她只是不够资格。 萧明萱冷冷地笑了笑,直到笑出了眼泪而不自知,她双手紧张地护着肚子,手抖得控制不住,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顾绾宁,声线颤抖而嘶哑:“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的,疯子。” 顾绾宁只是抿紧唇不语,此刻看起来,她们两人这样坐着,萧明萱才像是不正常的那个。 该落井下石的时机已经过了,幸灾乐祸也没什么意义,顾绾宁看着如今苍然落败的萧明萱,突然觉得记忆中的某些东西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一直以为,季唯则是谦谦君子,温雅到无懈可击,就算最后对她绝情绝意,那也总归算是有迹可循,可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对季唯则的看法太过片面。 凭萧明萱的性格,若不是季唯则采用了某些极端的威胁手段,别说是主动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哪怕是离婚,她也要拼命闹翻天,可现在一切都在两人无声的沉默中落幕。顾绾宁的目光落在萧明萱的肚子上,恍然看到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又觉得心头发涩,空荡荡的。 我该有个孩子的,她在心中默默地想,在萧明萱木然的眼光下,起身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的时候,暖阳照在身上,阳光刺得顾绾宁眼角一痛,几乎都要流下泪来,她茫然地站在路边,看着来往车水马龙,脑海中一股子诡异的念头钻进来,像是一个崭新的灵魂,在拼命挤压着她,穷凶极恶地试图接管她的身体。 重重按了按刺疼的太阳穴,顾绾宁摇了摇脑袋,有些痛苦地扶着一块公交站牌站定,好久才惨白着脸晃过神来,她四下张望一阵,正好在街角看到一家新开的婴儿用品店。 顾绾宁眼神中突然多了些奇异的神采,她着了魔般朝着那家婴儿用品店走去,店主很热心地迎了上来,向她介绍各种婴儿用品,连小衣裳都没有落下,顾绾宁看到各种样式的漂亮小衣裳,唇角不自觉就露出了笑意,店主见她表现出明显喜欢的样子,就极力向她推荐,最后等她离开婴幼儿用品店的时候,手上已经整整提了两大坨。 季唯则如约来接她的时候,看到她站在公路旁,手上重重的两个口袋,正唇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车靠边暂停,季唯则恍然见到她那样宁和的表情,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头探出车窗叫她:“绾宁,有什么事吗?” 是她昨天晚上主动跟他打的电话,说今天要来陪萧明萱产检,然后又说检查完了想跟他商量点事,季唯则虽然心中略有古怪:明明她跟萧明萱水火不容,她为什么要这么殷勤?但到底是还存了一丝隐秘的念想,想着能见一见她也是好的,便也推了手头上的事,准时赴约。 顾绾宁上了车,情绪一直都有些局促,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将那两大口袋的婴儿用品就放在腿上,季唯则注意到了,停车的时候问她:“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冷静下来看,他骤然觉得,顾绾宁的很多行为都有些诡异,完全找不到条理可言,譬如此刻。 “唯则,我们就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将话说清楚吧。”顾绾宁觉得有些头疼得难受,再加上情绪紧张,脸色都白得不对劲,阻止了季唯则带她进餐厅吃饭的打算,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替你抚养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季唯则觉得自己可能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顾绾宁却以为他这样的反应是拒绝,她眉头狠狠一皱,明明都开始紧张地不耐烦了,却又仍然极力压制着脾气,望着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跟萧明萱的协议了,她主动放弃孩子,你一个大男人,肯定照顾不好孩子的,你以后娶了别的女人,别的女人不会疼爱你的孩子,我愿意替你照顾他,你把孩子给我好不好?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好不好,唯则?”她突然紧张地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眶中都急出了泪,语气激烈。 “绾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季唯则眼中染上疑虑,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眼神暗了暗。 她用了不小的力道,指甲都已经将他手背上的肌肤划破,渗出浅浅的血丝,季唯则试着抽了抽手,没**,瞧见她惨白着脸色明显惶惶不安,眼眶中泪花闪动,蹙起的眉头自上车起都没有松开过,仿佛意识到什么,季唯则陡然心底一怔,想开口,才发现嗓子疼得发涩,隔了很久他才试探着问她:“绾宁,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孩子,什么还给你?” 顾绾宁早已经泣不成声,她无力地松开他的手,转而小心地抱着腿上的两个购物袋,茫茫然地说:“你把孩子给我,是我的孩子,我该有一个孩子的,我们该有一个孩子的……” 她说的“我们”,是指她和季薄川。 可是季唯则却明显理解错了她不清楚的指代。 季唯则发现了,顾绾宁情绪不正常,他觉得她身上可能出了点问题,但如今这一切问题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潜意识里,他将顾绾宁的不正常理解成是因为他,或者说明确点,是因为他们曾经共同失去过的一个孩子。 一种莫大的惊喜将他笼罩,季唯则甚至开始相信:这是老天愿意重新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跟绾宁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很快地敛了情绪,不想自己说话太突兀吓到她,就只是眼神灼灼地盯着她,说:“绾宁,我相信你是真心想照顾这个孩子,可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跟孩子分开。” 说出这句话,连季唯则自己都唾弃自己的虚伪:他根本半分不在意这个孩子,一想到这个孩子体内流着萧明萱一半的血,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女人算计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天来,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孩子都会直犯恶心。 但是此刻,一种极致的狂热在他心底奔流,让他隐隐觉得:绾宁其实是爱他的,她只不过是走投无路,她一个女孩子,又极度缺乏安全感,自然会想要嫁人寻求丈夫的庇护,只是碰巧撞上了他大哥而已。 季薄川。 季唯则的脸色暗沉下来,多少年,大哥都要横亘在他和绾宁之间。 绾宁和大哥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季唯则固执地这样认为。 “我知道,我不会强逼你和孩子分开的,”顾绾宁见他松了口,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连忙说:“我们以后会定居英国,我会对孩子很好,给他穿最美的衣服,送他上最好的学校,让他接受最好的文化熏陶,我也不会独占孩子的,我会定期带他回国,让他跟你团聚。” 她安安静静地说着,清丽的面容上闪烁着柔亮的光芒,好看得令人心动。多好,季唯则想,她还能这样带着憧憬地跟他谈“我们”,她还能这样眼含期待的望着他,谈着他们今后的生活,就像是多少年前,她也曾这样看着他,这样跟他诉说着未来一样。 可是话说到后来,季唯则美梦变噩梦,终于被她惊醒,“你说什么?绾宁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会独占孩子?” 季唯则想,他们完全可以共同抚育这个孩子,就算他厌恶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学着当一个好父亲,跟她一起守着孩子长大……可是她刚才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将孩子过继给我。”顾绾宁说:“我希望你能将孩子过继给我和你大哥,你别担心,这样孩子依旧是你们季家的,谁都抢不走,老太太也不会有意见,因为孩子需要有妈妈照顾,我来照顾他了,家里长辈也不会催着你迅速结婚,你短时间因为不该再婚吧?”最后,她试探着问。 她一句又一句,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却又步步为营,像是精明的商人,将各种有利的诱哄条件全部摆在明面上,却让季唯则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原来,她竟是这个意思。 过继? 季唯则敛了眸中冷笑,好久才勉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手指轻轻替她擦掉眼泪,他温声对顾绾宁说:“别哭,绾宁你先别哭,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你也别为难我好不好?这件事情我记着了,你再让我想想,你先给我点时间想想行不行?我也确实觉得你比明萱更适合照顾这个孩子,只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执意要这个孩子吗?” 为什么。 顾绾宁一愣,只是低低的啜泣。 、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上学开心咩?~\(≧▽≦)/~啦啦啦 第三三章 萧明萱产期越来越近,为了维持和顾绾宁之间的最后一点交集,季唯则尽管心里排斥,却依然开始关注起萧明萱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偶尔可见的场景都是,萧明萱产检,顾绾宁总是会跟着,确保检查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季唯则又总会择机说开车送她,所以三人共同出入医院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市中区医院说大不大,但也不算是小了,陆韬本来是在六楼脑科,上班时间基本都不会下楼,可今天恰逢傅小茶休假在家,她突然打电话给他,哼哼唧唧说要吃医院门口那家的海鲜粥,陆韬拗不过,想着现在给她送回去也不过是半小时时间,就跟同事短暂调了班,下楼去买海鲜粥。 结果才从楼梯拐角出来,陆医生就看见顾绾宁和季唯则正坐在病房外的蓝色椅子上,等着里面产检的萧明萱出来。无怪陆韬好奇心作祟,实在是他太清楚顾绾宁的情绪反复,可饶是这样,他也怎么都想不到,前不久顾绾宁还跟季唯则闹得天翻地覆,最终让季唯则连孩子都顾不得,死活硬了脾气要离婚,老太太被气得哮喘病都犯了好几次,怎么哭闹都没用,最后还是各退一步,季唯则依然坚持离婚,却答应要那个孩子,季家这才作罢。 现在事情好不容易安宁下来,她这是又要开始闹了? 陆韬身为局外人都感觉到头疼,担心顾绾宁心思乱想在医院闹出事情来,连忙到了僻静地,给季薄川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不想生出麻烦,陆韬仔细地想了想措辞,才试探地对着手机说:“昨天我听小茶说绾宁今天回老城区看她爸爸了,她现在还没回来?小茶担心她,让我告诉你,你打个电话催催她吧,她一个女孩子,晚上打车不方便。” 那厢季薄川正在看文件,想到顾绾宁这两天的乖巧,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我刚跟她通过电话,她不会乱跑的,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会去接她。” 陆韬听得出他话中难掩的喜悦,再一看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一对男女,心中滋味有些微妙,就只烦躁地皱了皱眉,说:“总之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吧,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离了人看着,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着陆韬心情也有些烦闷起来,主要是为好友鸣不平。在他看来,若是他换成季薄川,别说此刻顾绾宁依旧跟季唯则牵扯不清了,就是前不久,她各种手段用尽逼着季唯则跟萧明萱离婚,作为局外人,陆韬都觉得她行为过激了,而且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她对季唯则旧情难忘。 特别是他们现在又在一起,而且顾绾宁还对季薄川撒了谎,她哪里回了老城区?明显是早就跟季唯则约好了! “陆韬你在说些什么。”那头季薄川听出了他语气不对劲,皱了眉头,不喜欢陆韬这样一副‘你老婆是神经病你最好时时刻刻将她关在家里’的语气。 “我说你最好看好你老婆,我在中区医院见到她了!”陆韬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绾宁她根本没有回老城区,她骗了你,就你当冤大头相信她的随口说辞!”尽管心有不忿,可到底留了一线,陆韬没说顾绾宁正和季唯则在一起,而且两人看起来交谈融洽,根本不像是从前剑拔弩张的模样。 此刻恰逢季唯则刚跟萧明萱离了婚,他们两个这么快就走在一起,换谁谁都会多想,而季薄川这些年对顾绾宁什么态度,陆韬看在眼里,说实话他真的打从心底里震撼,还真没见过一个男人能迁就一个神经病到这种程度,因此如今哪怕觉得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他依然不忍心戳破,只选择了隐晦的提醒。 那头季薄川一愣,手中文件都掉到了地上,良久都没有再说话,陆韬在电话里喂喂两声,最后电话传来嘟嘟音,被挂断了。 挂了电话,季薄川首先将电话打到了顾家,毫无疑问地,接电话的是顾爸爸,季薄川当时心就一沉,却还是维持住了镇定,只在电话里问:“爸,绾宁还在你那儿吗?她是不是自己回来了,要是还在你就让她别乱跑,我现在就过来接她。” “绾宁今天没过来啊。”那头顾爸爸奇怪地问他:“是不是这丫头又忙晕头忘记时间了?上前天也是,说得好好地陪我去乡下走走换换空气,可回头都忘了,打电话才知道原来是感冒了,对了她今天要是有空你就叫她过来,我替她熬了些姜汤……” 顾父还在说,季薄川却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去了,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陆韬没有说谎,绾宁真的没有回顾家,她真的是在撒谎骗他,还有上前天,上前天她怎么跟他说来着?接爸爸出院?顺便陪他去乡下走走?可她转眼却又骗她爸说生了病,自己却行踪不定! 回想起近一个月来顾绾宁各种借口外出,季薄川突然觉得被人狠狠泼了一盆凉水,假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乖巧,什么改变,她都只是在骗他,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那她究竟一次次单独外出去了哪儿? 怀疑一旦滋生,什么事情都不再经得起推敲,季薄川面色难看地靠在椅子上,一点一滴回想顾绾宁这一个月来的动静,越想越不对劲:她时常对他有意闪躲,对自己的外出行踪交代不清楚:她时常接个电话都要避开他:她时常对他讨好柔顺,倒更像是做了亏心事之后的紧张弥补。 …… 顾绾宁接到季薄川电话的时候,是在傍晚中区医院门口,萧明萱刚刚面色不忿地离开,顾绾宁念着她肚里的孩子,对于她偶尔的甩脸色,也就不再跟她计较,季唯则刚打开车门说送她回去,顾绾宁取出手机一看,看清楚来电显示,脸色当即就变了,连忙朝季唯则挥手说让他先走不用管她,然后走到一边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季唯则见她这反映,面色暗了暗,不动声色地站车边等着她接电话。 “绾宁,你在哪儿?”那头季薄川沉声问,实际距离就与她隔了一条街,透过车窗,他都能看到她在原地局促地踢了踢脚。 顾绾宁一时竟然没能答得出话来,被他语气中的冷沉吓到。 季薄川眼神略过马路上的车流,就直直盯着马路对面的她,缓缓启唇:“我再问你一遍,绾宁,你现在人在哪儿?” “在我爸爸那里,我现在在我爸爸那里。”顾绾宁总算找回了想好的理由,声音镇定下来,语气轻快地问:“你离开公司了吗?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我现在已经上车了,半小时就能回来。” 已经上车了,爸爸那里。 看着马路对面熟悉的清丽身影,季薄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是被无形中敲了一闷锤,胸口闷着疼,只毫无情绪地说:“绾宁,你别骗我,你可千万别想骗我。” 他语气沉重,像是狠狠压抑着什么,顾绾宁闻言一怔,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颤,声音带上了哽咽,认认真真地对着手机说:“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我已经给爸爸买好了房子,家里的事也全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一切已经计划好了,再过两个月我们就回伦敦,我们以后就在那里定居,一起守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只除了这最后一次。 顾绾宁握着手机的手终于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泪水滑下——她知道了自己的不正常,她知道了自己体内仿佛住进了一只怪兽,时时刻刻试图掌控她的言行,她害怕那个会拿刀捅人的自己,从骨子里害怕,可她更害怕被关进全是疯子的牢笼,她不想像季潜一样,多少年的时光都在一座名为‘疗养院’的牢笼中度过,她现在记起来了,她还要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母亲,照顾好丈夫,照顾好孩子。 顾绾宁眼泪无声地掉落,她想起了在伦敦的时候,在庄严的大教堂,在她和季薄川的婚礼上,没有一个熟悉的亲人在场,没有任何一个她熟识深交的人在场,她怀着一颗虚荣攀附的心,对着神父说出言不由衷的誓言:我愿意成为他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们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离。 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离,这是她今生说过最美好的一句话。 我愿意。 顾绾宁现在由衷地默念出这三个字。 她疯狂想要结束这混乱的一切,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和事,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国度,在别人不含杂质的眼光下,好好地过生活,和他一起,还有孩子。 可是上帝却似乎从来都没有偏爱过她,从前是,如今亦然,命运总是在她以为能抓住幸福的时候,再狠狠赏她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再也无力重新站起。 “你转过身,绾宁。”季薄川沉到让她心底发凉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那声音仿佛就贴切地响起在她的耳边,他熟悉的呼吸仿佛就近距离倾洒在她的颈项,意识到什么,顾绾宁浑身一僵,近乎机械地一点点转过身,她尤自带着眼泪的目光穿过车流,穿过行人,穿过街市的喧嚣与繁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一双冰冷的眸子对上。 啪嗒一声,顾绾宁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绾宁!”季唯则见她摔倒,连忙紧张地弯身扶她,见她魂不守舍地望着马路对面,他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了坐在车中的季薄川,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凑到顾绾宁耳边温声说:“你先起来,绾宁,地上凉。” 季唯则此刻刻意的亲密举动,无疑是在季薄川与顾绾宁本就雪上加霜的关系上连续补了一刀。 “你什么时候对我真实过?”握着电话,季薄川的目光一直落在顾绾宁身上,似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在试图看清她的表情,只是声音冷冰到极致,他漠然地重复了第二遍:“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你有没有对我真实过一刻?绾宁,你到底有没有!” 勃然大怒,季薄川重重摔了手机,黑色的卡宴在原地一甩尾,扬长离去。 顾绾宁这才如同噩梦初醒,她眼神慌乱地从地上起来,茫然地朝着马路中央跑,心里只想拦住他,拦住他,季唯则被她疯狂闯红灯的举动吓到,连忙伸手大力将她拉回来,顾绾宁重重撞进他的怀里,季唯则脸都吓白了,紧紧抱着她,气急败坏地冲她大吼:“顾绾宁你疯了!这样闯过去会没命的!” 命? 顾绾宁麻木地被他拉着,麻木地流眼泪。 人都没了,拿命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让你们见见大作比的作死程度,哼哼╭(╯3╰)╮ ps:谢谢小腰精同学的地雷阵!咬你一口!╭(╯3╰)╮ pps:明天双更来一发吧,就当是还点账,小天使们我们还能继续玩耍的对不对?因为我是一只特别勤奋的大帅比作者嘛! 第三四章 顾绾宁隐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她心神不宁地拒绝了季唯则的接送,自己惶惶然地搭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市郊别墅。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给季薄川打了无数次电话,可是每次都是无人接听,顾绾宁心乱如麻,心中恐惧堆积到临界点,就快面临崩溃,她强忍着慌乱下了车,刷卡飞速进了别墅,急匆匆闯进房间后,却发现里面空荡荡冷冰冰的,没有一个人影,整栋别墅空旷得让她害怕。 他还没有回来。 顾绾宁眼眶红了又红,茫茫然地坐在冰冷的沙发上,头靠着膝盖,眼神绝望地盯着房门,希望下一刻,熟悉的开门声就能响起。 她现在才发现,在季薄川刻意消失在她视线的时候,她竟然怎么样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不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切,甚至连他平时跟什么人交往密切也毫无概念,现在他狠绝地与她断了联系,就好像将他们之间唯一牵连着的线都斩断了,除了茫然地等在原地,她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顾绾宁突然想起傅小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绾宁,季大哥都将你养得失去生存能力了,离了他,你可能活不下去。 你可能活不下去。 这句话更像她现在的真实写照。 半夜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房门传来响动声,顾绾宁一怔,眼也不眨地盯着房门,等来的却不是季薄川,而是一身风尘仆仆的祝清——季薄川身居法国的母亲,季家曾经当之无愧的主母。 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眼睛通红的顾绾宁,祝清也是一愣。 “宁宁?”放下包,将外套脱下放到衣架上,祝清吃惊地看着顾绾宁,几步走过来问:“哭过了?怎么回事,跟薄川吵架了?他人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在家……”祝清典型掌控欲强的女强人,与季父离了婚好多年,她在法国有自己的事业,年仅五十却依然优雅漂亮,却至今没有再婚。 顾绾宁很尊敬这个女人,也由衷羡慕佩服她的能耐——祝清就好像一尊高贵的尊神,站在顾绾宁最渴望、却永远也没有勇气攀登上的高度,俯瞰众生。 见到祝清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顾绾宁眼眶一热,哭着出声:“妈——” 祝清连忙坐到沙发上,心疼地抱了抱她,抽纸巾给她擦眼泪:“怎么回事哭成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跟妈说,早说过让你们搬来法国跟我一起,却偏偏跟我犟……”顾绾宁早些时候学法语,与祝清交流甚多,两人也算得上是有真感情,祝清待她好得超过了媳妇,婆媳交恶的隐忧没有不说,简直当她亲女儿疼爱。 不想让她大老远回来还要操心,顾绾宁慌忙抹了抹眼泪,吸了吸气对祝清说:“没、没什么事,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电话跟我说声,我好来机场接你。” 一提回来这事祝清脸色就变了,声音放冷:“还能为什么?一窝子老了都不让我省心的东西!唯则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没人通知我?还有他们三兄弟和云云,公司里都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生怕别人看笑话不够是不是!” “唯则他……”顾绾宁有些迟疑。 “行了这事我都已经弄清楚了,”祝清没看出她的异样,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当初原以为他跟你能修成正果,结果季家那一帮子老不死的跟着闹,硬是要鼠目寸光娶了萧氏明的女儿进季家,这么多年来,他萧家攀附着季家得了多少好处?从前的嘉阳药厂,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作坊!如今索性离了也好,可我的乖孙绝对不能便宜了他萧家!” 祝清气哼哼骂不停,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顾绾宁根本不明白,自然也不能顺着说让她解气,只乖顺地听着,见她说得久了,担心她口渴,她就给她倒了杯茶来。 “妈,先喝口茶吧。” 祝清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想起她和季薄川来,拉着她坐下,严肃脸问:“宁宁,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跟薄川吵架了?” 顾绾宁绞在一起的手指一紧,眼睫颤了颤,说:“没,我没跟他吵架。” 是没有,他连吵架的机会都没给她。 “行了你就别死要面子瞒着我了,”祝清见不得她这样委屈的样子,凑近替她擦了擦眼泪,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当初早就知道,你们之间安稳不了,宁宁,不是妈妈嫌弃你,事实上你就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妈妈也能供你吃好玩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跟薄川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顾绾宁泪如雨下,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宁宁,你能力不差,受过高等教育,模样品行都是极好的,不比我公司任何一个年轻干练的主管差劲,可是你整天却在做些什么?憋在小屋子里,使些小性子,跟宠物一样等着主人高兴时的垂怜?”祝清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女人,年轻漂亮是本钱,可却不能一辈子吃老本,你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别再局限在狭小的缝隙里自怨自怜,妈妈的意思,你明白吗?” 顾绾宁哽咽,含泪点了点头,却骤然情绪憋不住,扑进祝清怀里大哭出声:“妈,孩子,他要孩子,他突然要孩子,我却连做母亲的能力都没有——” “你说什么?”祝清动作一顿,“宁宁你别胡说吓妈妈!” 顾绾宁哭着说:“妈,医生都诊数次断过了,说我年轻时流产伤了身体,后来没能及时调养好,医生说,这一辈子,都很难有孩子了……这都是报应,这都是对我当年做错事的报应。”说道最后,顾绾宁已经彻底大哭出声来。 那时候的她太过年轻,也太过胆大,以为什么都不怕,以为什么东西都能尝试,却反致自己多年身陷囹圄,如今她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池沼,顾绾宁知道,她想要再干净抽身,难于登天了。 “瞎说什么报应,”祝清自己是做母亲的人,自然能理解她的难过,连忙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胆大妄为的自己,一时鼻子酸涩,倒不知道为谁了,只沉下脸教训她说:“女人的价值难道就只在子宫?不能生孩子就活不下去了?宁宁,你目光太短浅。” “可是他想要。”顾绾宁红着眼睛看着祝清:“可是他想要一个孩子,他亲口跟我说的。” “那你就叫他有种跟别的女人生去!”祝清冷了脸,“他要是真敢找别的女人,你们也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你也没什么好伤心难过地,这种只看上你子宫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留恋?就算是我亲儿子我也不会姑息他,他配不上你,记得离婚时该分的财产一分别少拿,免得便宜了别的女人!” 顾绾宁被祝清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住,一时连哭都忘记了。 祝清晃过神来,又低声安慰她,两人后来说了好久的话,有个人倾诉了,顾绾宁也不再如先前绝望和辛苦,渐渐的,将近天亮的时候,终于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祝清拿了件毛毯给她搭上,见到她依然红肿的眼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又在厨房备了茶冰块消肿用,最后才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回季家主宅收拾家里烂摊子去了。 …… 房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是在凌晨五六点钟,季薄川浑身酒气地推门进来,身形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扶着墙站定,他摸索着墙将灯打开,客厅内灯光刚一亮,就看到沙发上小心翼翼蜷缩成一团的人,季薄川浑身骤然一僵,他继续开第二颗灯的动作一顿,浅黄的灯光映照下,眼神晦暗不明。 原来她还是回来了,原来她还有脸回来。 季薄川心里憋着气,将搭在手上的西服随手甩到地上,一只手狠狠松了松领带,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了几口冷水,他朝着沙发走近几步,见到灯光下一张透白的小脸诱人垂怜,顾绾宁手脚收紧地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冻得瑟瑟发抖。 她肯定是哭过,脸上尤带着泪痕,眼眶都是通红的,这一点季薄川不用脑袋想都能知道。 原地停顿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手指轻轻从顾绾宁的脸上划过,碰到她仍旧带着温度的眼泪,烫得他猛地将手指缩了回来,冷冷地想着:就是这样的,她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不管做了怎样的错事,不管多对不起他,她都只会哭,各种各样地哭,就像是知晓大人心理的孩子,明白只要耍赖一哭就能有糖吃了,这样屡试不爽之后,她就学会了从来不肯主动道歉,更别提奢侈的解释。 都是他自作自受,顾绾宁如今的一切脾气,都是他一手养成的。直到此刻,季薄川才恍然觉得,可能这就是轮回报应:从前的时候,她不属于他,他用尽手段只为让她能多看他一眼——他多阴险,明知道她跟唯则郎情妾意,却偏偏要从中作梗,要宠坏一个年轻虚荣的女孩简直太容易了,在她还未坚定意志的年纪,他强行打乱她生活的节奏,像是一个恐怖的入侵者,一点一点占据她只准备给另一个男人的空间。 她对别的男人笑过多少次,他清楚地记着,她为别的男人哭过多少次,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只除了她对他发脾气的次数,她哭着说讨厌他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的次数,多得季薄川都不愿意去数了。 酒劲上来,季薄川脸色微醺,一阵头疼欲裂,他痛苦地拧了拧眉,冷然的目光死死盯着沙发上的顾绾宁,心头不甘与愤然堆积到极致,最后终于忍住了不再看她一眼,狠狠地别开了目光。 季薄川心里讽刺地想:她还真宽心能睡得着,该把她拉到地上去慢慢睡!冻死她活该! 这么一想着,他就又情不自禁转过眼想再看她一眼,结果就对上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顾绾宁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睁开了眼,两人的视线陡然一对上,彼此都是一愣,最后自然是季薄川反应更快,他嗖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着脸站离好几米,看都不看她一眼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想见到你,我真的没有时刻都想着你,我早就想好不再爱你。 谎言说得顺口了,连他自己都差点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留言‘作者是个大帅比’就自动转入下章热烈焦点访谈:蛇精病与大作比的家庭混战!可壮观! 第三五章 顾绾宁被他吼得浑身一僵,眼泪都已经浮在了眼眶边缘,却又被她咬牙忍住了,她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轻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扯着他衬衣的袖口,像是怕被大人丢下的孩子,声如蚊蚋地说:“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别跟我说这样赌气的话。” 很真,也很伤人。 季薄川冷着脸重重拂开了她的手,这下终于将视线挪到她身上了,却沉得令她发寒:“绾宁,你一次次地骗我,你对我好全都是虚情假意在做戏,你对我从来没有一句真话,你一周前跟我说什么?陪小茶爬雪山?结果她说当时一直跟陆韬在一起,你三天前说陪父亲,可你却独自一人消失半天,你昨天依旧骗我,却这一切的欺骗背后,都是在跟唯则私会!” 顾绾宁咬着唇哭,急忙去拉他的手:“不是的,我没有再想要跟他在一起,只是他的孩子——” “孩子?哦对了还有孩子,”季薄川愤怒得眼都烧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万箭穿心:“你提醒我了,他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你想方设法挤走萧明萱,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我都忍了,我只当你是当初意难平,一切不悦都因为心疼你而忍了,却到头来你是为了跟他一起抚养他的孩子!” “我没有!”顾绾宁终于受不了,思绪一片混乱,完全找不到话来说,她根本说不过他,她根本完全说不过他愤怒之下的强词夺理,只是狠狠地推开他,哭着朝他大喊:“我没有想要跟他一起养孩子!你不要诋毁我!” 他诋毁她?季薄川冷笑一声,蓦地上前一步抓起沙发上的两个购物袋,沉着眼盯着她:“那这是什么?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怀孕了,这是为咱们的孩子准备的?” 顾绾宁身形一踉跄,听着他愤怒的话语,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脑海中什么都没剩下了,只余下一个信息:怀孕,怀孕,我怎么可能再怀孕…… 季薄川依然步步紧逼,双手狠狠拽着她的肩膀,一声强过一声地质问:“否则你怎么解释你跟他一次次在医院私会?” 顾绾宁茫然地倒退一步:她为什么一次次去医院,她为什么一定要季唯则的孩子?因为他想要,而她给不起,季家容不下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做主母,更不可能让她领养一个外姓血脉的孩子,她怕,她怕老太太以死相逼,也怕众多季家人重口指责,更怕他屈服在外力之下,对她的所有承诺都变成浮云。 可他现在左一个私会,右一个私会,顾绾宁终于被打击得摇摇欲坠,口中就算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找不到头说了,只苍白无力地动了动唇瓣,发出几个破碎的字句,哭着问:“你调查我?我出个门你都要找人跟踪我?” 季薄川冷脸:“你别转移话题!” 顾绾宁忍住了泪,颤抖着低声说:“我都已经嫁给你了,怎么还会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季薄川气急了,她在这时候还要跟他犟,她在这时候还死不认错,是不是一定要让他捉奸在床才能得到她理直气壮的一句道歉!被气昏了头,再加上酒精作祟,季薄川各种难听的话没经过大脑就冲了出来,阴沉着脸对她:“你少哭着来糊弄我!你当初怎么跟我开始的,自然也可以怎么再背着我跟唯则旧情复燃!” 他怒气登天的一句话,像是被反复淬毒的利剑,狠狠将顾绾宁刺得鲜血直流。 顾绾宁很久都没能找回力气开口,半晌,才恍然从他绝情的话中回过神来,她惊恐地松开了拉着他袖口的手,连连仓惶地倒退数步,仿佛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一样的陌生,表情茫然而绝望:“原来,原来你心中是这样想的,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顾绾宁忙不迭地说:“对!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就是当初犯-贱,才会跟你在一起,毁了我自己。既然可以贱一次,当然就可以再犯-贱无数次,你没错,你一点都没有错……”她开始语无伦次,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一步步倒退到窗边,一手抓着窗帘,怎么都没有力气站定。 “绾宁——”话说出口之后,季薄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可这种当口,他心中憋着气,却是怎么都拉不下脸来跟她主动道歉,只是见她神色惶惶,他情不自禁地朝她靠近了两步。 “我不想再跟你吵架。”顾绾宁终于觉得无力继续下去了,一手紧紧地拉着窗帘,声音轻到虚无缥缈:“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别再这样徒劳地中伤彼此了。” 语言是一种很锋利的尖刀,哪怕明知他是在气头上,明知他是口不择言,可这样一把把将刀插向她,一次次将刀插向她,她还是会痛得受不了,痛得想退缩,痛得……不敢再向他靠近一步。 “你又想拿离婚威胁我?”季薄川反而被她无力的大退步激怒,狠狠盯着她:“你又一次想拿离婚来威胁我?绾宁,你真以为我不敢当真是不是?”他猛地朝她逼近几步,面色难看到近乎扭曲,一手紧紧抓起她的手,狠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离婚是不是顾绾宁?你再提一句离婚试试看!” “那你就离!”顾绾宁被逼得受不了,蓦地捂着耳朵尖叫一声:“那你就离婚离婚!你就跟噩梦一样让我不得安宁,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听你说话!再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过日子!我爱不起你!”崩溃地吼出几声,顾绾宁泪如雨下,大脑中像是个有一百个声音在轰鸣,发出兹兹拉扯的声音,狠狠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难受得头疼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整个人从内部爆裂开来。 她突然仓惶而凶狠地甩开季薄川的手,苍白的小脸上一片冷然与狠绝,含泪死死盯着他波涛汹涌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季薄川,我明白了,你知道我是精神病,你知道我不正常,你还想过将我关进疗养院,你想逼死我,你一直都没有想过跟我好好过,你一直都是在花言巧语骗我,什么孩子都是借口!你现在只是烦了我了不想跟我一起了,你现在是想要逼死我的!你好狠毒的心肠!” 你他妈明白个屁! 季薄川能被她诡异的逻辑气得倒吐三升血来,不明白她是怎样能够反客为主的,现在反过来一副大受欺骗的模样指责他,明明是她自己跟旧情人藕断丝连害死不知认错悔改!现在却还要转移话题大骂他要逼死她? 季薄川怒火使劲烧腾,大吼:“顾绾宁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疯子一样胡言乱语,你信不信我……”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脸色大变。 顾绾宁根本不再看他一眼,此刻正大力拉开窗帘,整个人使劲朝窗户上爬,流着泪大声嚷:“你要逼死我,你就是要逼死我,我死给你看!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绾宁!”季薄川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脸都褪了色,再多的狠话都顾不上,急忙大步靠近窗边,一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顾绾宁拼命挣扎,双脚使劲踢他,挥舞着手整个人就朝窗外扑,季薄川后背都是冷汗,大力之下让他惨白的脸色都开始涨红,他死死拉着她,艰难地大吼:“绾宁你清醒点!你又在发什么疯!” 撕拉一声,窗帘被撕下,顾绾宁紧抓着窗帘的另一只手一松,季薄川得力,拽着她的手将她重重朝屋里一带,顾绾宁皮球一般撞进他怀里,季薄川胸口被撞得一阵闷疼,此刻却什么都顾不上,酒都醒了大半,他惊魂未定地将她死死箍在怀里,朝里屋拉,顾绾宁怎么挣扎哭闹他都不听,只铁了心将她拉离那扇恐怖的窗户。 “绾宁,不闹了,绾宁咱们不闹了好不好!”季薄川将她按到沙发上,真的是用按的才能将她固定住,他手脚并用压制着她胡乱踢腾摔打的四肢,反复亲吻着她被泪水浸透的面颊,重复紧张地说:“不道歉就不道歉,错了就错了,绾宁,咱们别再闹好不好,你别吓我,我再也不逼你了,都是我不好,今天都是我不好,我喝多了酒,说话没经大脑……” 顾绾宁被他按住动弹不得,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呜呜地哭,最后终于绝望地停止了挣扎,她一点点拉开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执拗而专注地,要将他的手拉开,仿佛,用尽全力要将他拉出她狭小的世界里。 季薄川死死握着她的一只手腕,任凭她怎样用力都不松,最后只见她徒劳地放弃,哭得更加难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你走开。”她抽噎着说。 季薄川只当她全是放屁,她所有难听的话他都将之当成是她精神错乱胡言乱语,再也不想跟她扯文字游戏对着闹了,只紧紧地将她抱进怀里,心有余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与精神病斗,很难不被玩坏掉的,哎,╮(╯▽╰)╭ 第三六章 过了三四个小时之后,顾绾宁的情绪已经渐渐安定下来,哭是早就已经停了,只是一直安静地蜷在沙发上,不吭声也没动作。 季薄川一直沉默无声地盯着她,他这辈子的狼狈全都用在顾绾宁身上了,此刻白衬衣上都是褶皱,还有被她踢出的脚印,头发也乱糟糟地,再加上饮酒之后的后劲上来,头脑胀疼得难受,胃里火辣辣的,令他好几次几欲呕吐都强行忍住了。 心里肯定还是有火气,所以全程他的脸色都很难看,但到底被她刚才的举动吓到了,现在只能硬憋着,季薄川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醒一下脑子,可又担心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顾绾宁又要跳窗户,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她也不理,季薄川一时气愤尴尬,两人僵持在那里,他竟然首次生出了几分无所适从。 “绾宁,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你跟我去厨房,我下点面条给你吃好不好?”季薄川揉了揉太阳穴,耐下性子再一次对顾绾宁说。 他现在是绝对不敢放她一个人的。 顾绾宁没说话,只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季薄川见她没反对,就起身将她从沙发上牵起来,顾绾宁眼神立刻一变,又要挣扎,使劲甩他的手,眼看着情绪又开始激动,季薄川连忙放了手,小心地退到了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安抚说:“不想吃就算了,不吃就算了,那就哪也不去,咱们哪也不去。” 顾绾宁茫茫然地坐回了沙发上,又沉默了好久,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浑身紧张地揪着沙发皮,眼神一凛,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们不要住在这里了,这里不安全,这里很不安全,会有人要杀死我们的,我们快点藏起来,藏到隐蔽的地方去!” 她仿佛突然死而复生的阴魂一般,蓦地从沙发上起来,一把抓着季薄川的手,惊慌地拉着他四处乱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房间内的家具上,季薄川险险地将她护住,两人最终跻身进了别墅顶楼的一间封闭杂物间。 房间四面窗户都是关闭的,里面一片黝黑,各种尘埃杂物堆积,在这样封闭狭小的空间内,她好像终于镇定下来一点,缓缓松开季薄川的手,轻呼出一口气,严肃地看着他说:“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她这样古怪的言行与反应,不是刻意作假,让季薄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见她眼神防备地四处查看,便试探着握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沉声询问:“绾宁,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什么人要杀我们?没有人会来杀我们的,是你胡思乱想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咱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顾绾宁不耐烦地抽空看他一眼,“知道那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 季薄川被她一句话堵得一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知这下是真的坏事了, 顿了顿,季薄川将心一横,突然紧紧地拉着顾绾宁的手,砰地一声踢开杂物间的门,边拉着她下楼边说:“绾宁,我不能再让你这么下去了,我们去看医生,我们立刻就去看医生,你情绪不正常,再这样下去你会伤到自己的。” 季薄川眼前又浮现出须臾前她哭嚷着要跳窗寻死的画面,他分辨得清楚,她当时真不是故意吓唬他的,她就是一根筋地要朝窗户外跳,仿佛全世界都拉不住她,就好像现在,她一心一意相信有人要谋害她,神神叨叨地在自己的家里仓皇躲藏。 到了客厅,季薄川将药箱里的镇定剂取出来,两颗白色的药丸,倒了温水,他递给她:“绾宁,你先将药吃了,休息一下,我立刻带你去看医生。”季薄川现在后悔了,她原本一直都只是偶尔正常,他当初就不应该心软一次次由着她的,否则有了医生的治疗建议,她至少不会变本加厉到如今的地步。 顾绾宁盯着那两粒白色药片,眼睫垂了下来,脸色暗淡,皱眉:“我又没病,你给我吃什么药?” “绾宁——”水杯连同药片都被她推翻在地上,季薄川真的没办法了,盯着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身边的长辈朋友?你还记不记得那些熟悉的人和事?” 顾绾宁眉头皱得更紧了,用一种‘你是傻逼吗你的表现很奇怪’的目光凝视着他,你仔细看了,还能看到她眼神中浅浅的担忧,她对季薄川说:“你怎么了?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我不会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也不要别人的孩子了,谁的孩子我都不要了,你要孩子你自己找别人生。” 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季薄川心口一紧,多希望她是在正常情况下说出的这句承诺,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顾绾宁一愣,被他抱得紧了不舒服了,她轻轻挣扎了一小下,然后见他眉头紧拧着,眼眶泛红,顾绾宁就没再动了,任由他抱着,好久,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她好像全然忘记了两人刚才吵架的内容,又似乎全都记得,只是选择性地屏蔽了不好的方面,就仿佛她身体里有一套自然而成的处理系统,替她将所有不能处理的情况都自动处理了,而她只需要安静地接受结果。 现在她以为的“结果”就是:两人吵架了,她向他解释清楚了,他没有生气了。 看着她眼中隐含着的担忧,和紧张小心的表情,季薄川莫名觉得,这样的“结果”其实很好,否则他根本都没办法再一次面对她的含泪控诉:他竟然将她逼得险些跳楼。 季薄川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变态,但他觉得如果绾宁真是精神错乱导致她现在行为反常,那他宁愿她永远都不要清醒,他不想面对一个清醒的顾绾宁,那样的顾绾宁对他无半分情谊可言,她会跟他条理清晰地讲清楚利弊,然后冷漠无情地一拍两散。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顾绾宁这三个字,从生命里剔除。 “我没有生病,绾宁。”季薄川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脸上轻轻蹭了蹭,“我只是一晚上没睡,有点累了,你也很累,咱们洗个澡休息一会好不好?” “这里不安全。”顾绾宁明显有些为难,执拗地说。 “没人会来伤害你的,没有人会伤害我们。”她每说一次不安全,季薄川就解释一次,也不跟她多言,就像单一的指令输入一样,让她渐渐听成习惯,果然,在他带她去浴室洗完澡出来之后,他去厨房做早餐,她就跟着他站在厨房,已经没有再疑神疑鬼说不安全了。 季薄川想,绾宁总会好起来的,他会带她去看医生,但不会再将她一个人丢下了。 吃完早餐,顾绾宁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对着大电视,拿着遥控板按来按去,季薄川正在收拾桌子,蓦地接到祝清的电话,还来不及惊讶母亲怎么突然回国了,就听着祝清在电话里一阵臭骂,大意说了他昨晚久久不回家,绾宁哭了半夜云云。 季薄川握着手机,那头祝清还在噼里啪啦地说,他转过脸看了顾绾宁一眼,见她正安静地抱着她的月亮抱枕看电视,下巴懒懒地靠在抱枕上,似乎半点没有打算挪动的意思,他无声地动了动唇,心底滋味有些难明,在祝清提出让绾宁跟她住两天的时候,季薄川总算皱了眉头。 他对着电话说:“妈,你都回了c市了还住酒店算什么事,我在市中区星河湾有套装修好的房子,要不你就搬那里去,再说绾宁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得照顾她,不然你就搬来跟我们一起住……”说着他就看见顾绾宁停下了看电视,正目光奇怪地盯着他,明显是疑惑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身体不舒服,他却要跟妈说谎。 季薄川被她疑惑的眼神一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鲜有地觉得尴尬起来,他迅速转过脸对着电话说:“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我隔天会带着绾宁来看您的。”连忙挂了电话。 “你对妈妈说谎。”季薄川在沙发上坐下来,顾绾宁立刻不认同地看着他,一脸严肃小学生的表情说:“我很好,你不用特意抽空照顾我,妈妈难得来一趟,我们要陪陪她。” 季薄川被她一脸严肃教训的模样逗笑,他伸手圈过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凑近亲了她一下,“是,你没生病很好,可我不舒服,你能不能也陪陪我?” 顾绾宁吃了一惊:“你哪里不舒服了?你刚刚骗了我。” “浑身都不舒服。”季薄川将她放在腿上,指尖一点一点在她腰际蹭过,眼神暧昧而热烈,唇抵着她的唇低声说:“绾宁,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就算只是什么都没有地走在一起,我就浑身都不舒服。”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心脏处,晦暗不明的眼神紧紧锁住她:“这里尤甚。” 顾绾宁手足无措地盯着他,突然就不敢去看他热烈的眼眸,她眼神乱飘,嗓子发涩,心底有些奇怪地紧张,似乎被他有力的心跳声吓住了,她连忙就要将手从他的手上抽出来,却被他用力紧紧地握着。 “你脸那么红做什么?”季薄川凑近用脸贴了贴她滚烫的脸蛋,故意问她。 顾绾宁一下子连同耳根都红透了,侧着脸躲开他探过来的脸,鼓起眼睛说:“你、你病得厉害了!” 也不知是谁病得厉害了。 季薄川闷闷地想,安静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抱着她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娶一个精神病老婆的好处就是:吵架她凶,吵完架随便你凶(>﹏ 第三七章 萧明萱生了。 剖腹产,与她五年来念念所想的一样,是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季阳,算计这么多年,嫁进季家这么多年,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却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样。萧明萱的病房内,凄冷一片,萧家只来了她母亲贺曼一个人,父亲弟弟据说是萧氏嘉阳药厂出的药吃死了人,忙着解决公司的事情脱不开身。 直到中午,季家来人了,老太太心急火燎地下车,被季云扶着进了医院,要看自己的宝贝曾孙,紧接着赶到的是季唯则,季薄川,季家叔伯长辈,就连整天不见人影的季潜也到了。 这样一闹腾,病房总算多了点人气。 顾绾宁是陪着祝清来的,看得出来,祝清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到底是自己第一个亲孙子,刚一赶到,立刻就抱着小宝宝摇来摇去,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宁宁,你要不要抱抱?小乖宝可沉了。”祝清抱着咯咯脆笑的小婴儿,问身边的顾绾宁。 顾绾宁小心翼翼地望着祝清怀里的孩子,眼神有些紧张,小婴儿胡乱动了动小手,顾绾宁吓一大跳,她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白嫩的短手指,就被小婴儿一下子抓住了一根食指,就立刻僵住不敢动了。 祝清被她紧张的表情逗笑,说她,顾绾宁凝重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缓缓露出笑容。 “妈,孩子我就不抱了,我从没抱过孩子,担心弄疼他。”顾绾宁不舍地握了握小婴儿软嫩的手指,对祝清说:“这里人多空气有点闷,我到走廊上透透气。” “嗯,那你早点回来,待会儿跟薄川一起回主家一趟,”祝清提醒她:“你们可别再闹了,不然妈妈真生气的。” “嗯,不会了。”顾绾宁浅浅地笑了笑,出了病房,临出房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病**的萧明萱。 萧家母女两人,在这间热闹喜悦的病房内,显得尤其格格不入,萧母眼睛一直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多少次了,萧明萱毫无动静地躺在病**,麻醉药效过去,生生挨了一刀的痛感遍及全身,连动弹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目光麻木,偶尔眼神转动的时候,就是看着在季家人手上传来传去的那个孩子。 孩子,她险些丢了命产下的孩子,她却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从今往后,她的孩子会喊另一个女人妈妈,再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将他艰难生下,去了半条命,痛到撕心裂肺。 顾绾宁听说了,萧明萱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性命垂危,当时季家坚持只要保孩子,萧母几乎是跪地苦求,求医生救救她女儿,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母子平安,顾绾宁还从护士口中得知,萧明萱昏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哭闹着要找孩子,结果腹部伤口挣裂,染了一床的血,照看她的小护士当场就吓哭了,立刻又将人送进了手术室,重新缝针。 最后却依然没能碰到孩子一根手指。 站在外间寂静的走廊,顾绾宁看着楼梯口一个个上楼来的产妇家属,无一例外地,全都面带喜色,这些人,也许都只是平常人家,却纷纷都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而喜悦,偶有面露纠结之色的,也是在为难孩子究竟该用哪一个更好的名字。 多好,这样安宁的日子多好,顾绾宁默默地想。 “在想什么?”季薄川一转眼就发现她不见了,四处找了好久,才发现原来她是跑到走廊角落来了。 将带来的风衣给她披上,季薄川伸手抱了抱她近日愈见消瘦的腰,脸蹭着她的颈项,低声问:“不喜欢人多?我也不喜欢,等我跟奶奶打声招呼,咱们就回去吧,至于主宅,你要是嫌麻烦不愿意过去就算了,我让妈过来陪陪你。” “我可以一个人的。”顾绾宁转过身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可以一个人,我不是让你放不下的麻烦,你不需要特地找个人守着我,你有事情可以去忙你的,我不会再做恐怖的事情了,那天我只是一时情绪紧张……” 说道后来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了,情绪愈加烦躁,狠狠咬着自己的唇。 一时情绪紧张?季薄川还从没见过哪个人紧张到寻死的,但见她此刻气色不太好,就不想再跟她争辩有病没病的问题了,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卷进掌心,低声安抚说:“好好,你不要人陪也可以,但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说一声。”最后又警告地说了她一句:“不准撒谎,也不准私下跟别的男人见面,否则收拾你。” 顾绾宁情绪放松下来,缓缓埋进他的胸膛,轻声答应。隔了很久,她才突然迟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说:“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坦白,是关于孩子的,其实我——” “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季薄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松开她,走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顾绾宁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她,低声对着手机说着什么,尽管他有所顾忌地刻意压低了语调,语气却依然不怎么好,大概是工作上的麻烦。 顾绾宁一手紧紧揪着横栏,看着几步远处季薄川的背影,突然一阵心慌意乱,脑海中各种杂七杂八的画面烟火一样,噼里啪啦在她眼前炸开来,炸得她好不容易积满的勇气一下子消散殆尽,再也没办法第二次提起。 我的确是不正常的了——顾绾宁此刻终于在心底向自己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季薄川,这些天来,她大脑中总是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各种歇斯底里的混乱声音,这些画面和声音都像是一个处于极度惊恐下的幼童发出,一次次凄厉地提醒她:不安全,你现在很不安全,藏起来,你必须藏起来。 顾绾宁害怕极了,这一个月,每到晚上,她时常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每到夜晚,脑海中那个叫嚣着‘不安全、躲起来’的声音都会愈发激烈,明明惊恐到极致,她却还要假装熟睡,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在季薄川晚上悄悄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她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借口去客厅喝杯凉水,结果再也不敢回房间,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沙发一隅,瑟瑟发抖几个小时,直到他又一次出来找到她。 她曾经委婉地向傅小茶求证过,傅小茶说她那是出现了幻觉,言语关切地劝她接受医生的帮助,可只要一提到医生,顾绾宁就会想起曾经在疗养院遇到的那个恶心精神医生,一提到医院,她就会想到精神病院内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患者,想到被关进疗养院多少年无法出的季潜。 然后更大的恐慌扑面而来,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 她不敢再要孩子了,更不敢再提抚养萧明萱孩子的事,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像伤害季唯则那样,再伤害他的孩子——那个记忆中本该温文尔雅的男人,到底是因为她,受尽了折磨,如今她不能再连孩子都狠心抢去。 季薄川接完电话回来,顾绾宁明显看得出他面有异样,知道应该是公司出了麻烦事,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不上话,便对他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儿跟妈妈一起回去。” “是公司刚发往欧洲的一批货出了问题,”季薄川担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顾绾宁,迟疑片刻说:“绾宁,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跟妈……算了,我还是留下陪你吧,我叫别人去。”下了决定,最后他牵过她的手,边朝里面走边说:“这里正对风口,别站太久,去里面吧,闷了咱们就回家了。” “你有事就别顾着我了行不行!”顾绾宁突然重重甩开他的手,一阵头疼眩晕感上来,差点让她没能站住,见他没有反应,她又连忙惊慌失措地握着他的手,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什么,她一次次重复都说不出来,头疼欲裂。 “绾宁。”季薄川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眼眶酸涩到胀疼,他疲惫地紧紧抱着她,声音干涩地说:“绾宁你别紧张,有什么话好好说,好,我忙我的,我不守着你,你别激动,手机别关,好好带在身上,有什么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嗯。”顾绾宁声音嗡嗡地回应,在他怀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季薄川走了。 顾绾宁心知祝清难得能回来一次,说不定以后多少年都见不到宝贝孙子一眼,便体贴地留给了她时间,让她多陪陪宝宝,自己一个人到医院楼下的咖啡厅歇息,季唯则进入咖啡厅的时候,就看到她眼神幽幽地望着玻璃窗,杯子中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绾宁,找我什么事吗?”季唯则在她对面座位上坐下来,咖啡厅里人来人往,他见到她脸上明显的泪痕,吃了一惊。 “是关于孩子的事。”顾绾宁安静地搅动着杯子中的冷咖啡,声音温婉一如当年,细声说:“唯则,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抢走你的孩子,我不是孩子的母亲,孩子需要一个真正温柔完美的母亲,不是萧明萱,更不是我——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可你一定会对孩子好的,所以,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亲骨肉的方式来讨好我了,我不值得。” 季唯则竟然觉得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飘渺得陌生,紧张说:“绾宁,你误会了,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孩子,那我们——” “我不会再跟你在一起!”顾绾宁眼睛直直盯着季唯则,眸中坚决缓缓凝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跟你在一起,更没有想过,要跟你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唯则,你从来不知道,你曾经爱过的,是个怎样恶心的女人。” 顾绾宁手指紧紧捏着冰凉的咖啡杯,骨节泛白,缓慢而艰难地开口,“唯则,我和你大哥,很多年前……就在一起了,在你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在你信誓旦旦说毕业就会立刻娶我的时候。” 季唯则闻言眼神一僵,浑身绷紧,死死盯着她惨白的脸色。 “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剧烈争吵,整整分开了一周……”顾绾宁终于控制不住眼泪直下,哽咽着说:“从那以后,我就已经跟你大哥在一起了,可是后来你又一次次跟我道歉求和,甚至向我下跪求婚,我动摇了,我心里清楚嫁给你可以让我一朝麻雀变凤凰,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我最合适的丈夫人选,于是我又选择重新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顾绾宁自嘲地涩涩一笑,泪流满面:“你一定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年轻、并且自恃貌美不甘平凡的女孩,可以虚荣到何种程度……” “后来,我怀孕了,我自己心里清楚,孩子是你大哥的,纸包不住火,我想找你坦白,却被萧明萱抢先一步找到我——”顾绾宁通红的眼眶望着面若死灰的季唯则,“你肯定无法想象,当她戏剧性地挺着肚子告诉我,怀了你的孩子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样的诡异:我就像是古时被叛死刑的罪犯终于得知皇帝大赦天下一样,我竟然松了一口气……后面事情的发展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她爱你爱到疯魔,在我本打算从你生命中安静退场的时候,蓄意陷害我,最后我们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现在终于相信了,这就是轮回报应。”顾绾宁泣不成声:“唯则,这些话留在我心里太久了,我怕再不告诉你,我会忘了,会记不得,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怎样的错事,伤害过哪些人,怕下了地狱想赎罪都找不到对象。” “事情就是这样了,如今我都说清楚了,我们终于可以,再也不见了。”顾绾宁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一点一点从座位上艰难地起身,却突然眼前一花,身形倏地晃荡。 “绾宁!”季唯则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把踢开凳子,紧张地扶住她,捏着她手腕的手大力到近乎折磨,他此刻跟她一样双目通红,死死的,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死死地盯着她,“绾宁,我们都做过错事,我们都错得太离谱,现在一切都恢复原样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们忘掉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重新来过好不好?” 顾绾宁一点点掰开他的手,眼皮敛下,“唯则,那时候没有抓住的,可不可以就不要再强求了?” “绾宁……” “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好不好?求你了。”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顾绾宁重重拉开季唯则的手,身形踉跄地出了咖啡厅。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病其实一点都不萌,很惨的,身为一只负责任的大帅比,我不能误导大家(>﹏ 第三八章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顾绾宁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争相吼叫,她见此刻天色还早,祝清也还没打电话催她回家,不想一个人回家里闷着,她便趁机在医院附近四处转转,最后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一个人坐在木椅上,盯着池塘中枯败的荷花发呆。 “顾姐姐!”上午季潜明明看见她出现了一会,结果转眼就找不到人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小潜。”顾绾宁看到他兴冲冲跑过来,叫了他一声。 季潜额头上都是汗,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木凳上。 他对她倒是特会自来熟,也不管顾绾宁脸色好不好看,凑过去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臂,开口就问:“怎么样怎么样,跟我大哥离婚了没?”好像特别希望她会离婚一样。 顾绾宁当即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还真是个孩子呢,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便也没生他的气,只闷闷地回答:“没。” 回应她的是季潜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失望表情。 顾绾宁一见他这表情就立刻不高兴了,她冷淡地抽回被他抱着的手臂,心想你一个精神病知道些什么,还不是被你家的极品家人同化了,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家,分分钟恨不得我离婚净身出户才好,便冷下脸道:“我现在不想离婚了,再说即便是要离婚,该我得到的东西,我一分也不会少拿。” 季潜一看她望着他防备加谨慎的表情就想笑,她那模样像望着个精神病呢,他一时没说话,抿着唇安静地不知想了些什么,顾绾宁发现这少年不吭声的时候,身上真有股奇特的气质,特别能镇定人心,就好像此刻,她看着他,心里竟然奇妙地安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就连季薄川怎么千言万语哄她,都很难产生。 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顾绾宁想,季潜跟她一样是个有病的,她不用担心被他发现异常,不用在他面前刻意隐藏自己,就像是两个互相知道对方底牌的对手,过什么招都能镇定自若,因为反正结局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 她才想着,季潜突然一脸神经质的表情,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严肃说:“顾姐姐,我看你是个人才,才认真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替我做事?我最近手头忙不过来,正好需要一名精通英法双语的翻译,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不错。”说着,他又紧张兮兮地凑近顾绾宁耳边,小声道:“另,你还是尽早跟我大哥离婚吧,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你玩不转的。” 那些女人? 顾绾宁眉头皱了起来。 “你别像个神经病一样胡说八道,再说你不是应该去读书?忙什么事情忙不过来?”顾绾宁皱起眉头问他,季潜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正该是学习的时候,现在好不容易从疗养院出来了,整日里神神叨叨又要搞些什么。 “在疗养院那么多年,该读的书我都读完了。”季潜摊摊手,“那里面闲得发慌,除了撒钱,就只剩下读书这一项娱乐了。” 顾绾宁心底一怔,见到季潜脸上无所谓的淡然表情,突然就有些莫名的酸涩,对他态度也不再如先前的尖锐,她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擦擦汗吧,大冬天都跑得满头汗,会感冒的。” 季潜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时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发呆,想好的话倒没能利落地说出来。 就听见顾绾宁对他说:“你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别再胡乱惹麻烦,你家里的人你也知道,没人会真正关心一个精神病死活的。”说到这里,她许是联想到了自己,有些压抑不住的恐惧与紧张,对季潜说:“总之,你还年轻,什么都能重头来过,别再做蠢事了,被人捉住了把柄,再送去以‘治疗’的名义关起来,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季潜安静地望着她,双手撑在腿上,看着她紧张,看着她嘴唇翕动,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说话,他眼神有些奇异的迷离,像是真将她的话听了去,又像是完全没当回事。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顾绾宁从木椅上起身。 “我送你。”季潜轻轻松松站起来,漂亮的丹凤眼弯成了一条线,看着她。 顾绾宁笑他:“你不是忙得很?还缺人手呢。” “再忙也不急这一会儿。”季潜拉着她去取车,心里知道她这是故意打趣他呢,也没多做解释,他本来就忙,忙着早日搞垮季家,让那些老小王八蛋全都滚大街喝西北风去。 …… “请问是顾绾宁顾小姐吗?”两人刚从停车场出来,就遇上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高挑美女,顾绾宁一愣。 “是,我是顾绾宁。” 季潜一看那美女脸上毫无攻击性的笑容,当场眼神就冷了,幽幽地说:“我认得你。” 赵倩,他大哥从前的大学同学,如今的高级特助。 “是小潜啊,”赵倩显然是专程等顾绾宁的,却没想到会遇上季潜,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闪了闪,那股不悦却被立刻掩了下去,再一次换做无懈可击的笑颜:“真是抱歉,最近公司太忙了,你大哥死活不放我离开,你出院了也没能抽出空来看你。” 你大哥死活不放我离开——这话听在顾绾宁的耳朵中怎么就那么奇怪呢,她皱起了眉头,安静地盯着赵倩看:也没见得有多国色天香,普通的妆容美女而已,身材好是真的,但跟自己比起来也没多大区别,难道季薄川是看上了她工作能力强? 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快了。 “我们走吧。”拉着季潜,顾绾宁明显不想跟赵倩多谈,准备回去再跟季薄川问清楚,他是不是当黑心老板死活不放漂亮女员工“离开”了? 可她这般急匆匆如同落荒而逃的模样,明显让赵倩误以为是怯场了,心中瞧不起这朵菟丝花,对于季薄川突然被曝出已婚的消息,赵倩如今亲自见了顾绾宁,心底的不甘心就愈发明确起来,却依然隐而不发,不愧是商场上尔虞我诈历练多年出来的,她连忙侧身挡住了顾绾宁和季潜的去路,微笑道:“听说顾小姐是全职太太?那我想跟您单独聊聊天,应该不会耽误您什么事吧?” “你这女人犯-贱都犯到大街上来了!”不等顾绾宁出声,季潜率先阴狠了表情:“信不信我立刻划烂你的丑脸?皱得跟朵焉啦吧唧的丑**一样。” “你!”赵倩当即气白了脸,季潜打从前起就跟她不对盘,本来听说他被当疯子送进疗养院了,她还想着活该,没想到现在却又被放出来了。 “你乱说什么话。”顾绾宁听到原本安安静静的少年一下子出口乱骂,句句难听,眼都瞪得老大,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不是说过别乱惹事的?”真敢拿刀子划人脸,是嫌精神病院没待够不是? 季潜比她还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蠢猪,人家句句话都对你指桑骂槐呢!” 什么“全职太太”,什么“不会耽误您大事”,换句话说:你一没工作二没事业,反正就是个靠男人养的,我今天就算跟你耗上半天,那也是耽误我宝贵的时间,你一点屁事没有反倒赚到了! “你乱说脏话。”顾绾宁冷着脸指出。 季潜简直能被她抓不住重点的反应气死,重重甩开她的手,郁结地吼她一声:“我懒得管你!” 让她被那个死女人欺负死算了!早早看清楚形势,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级别段数的,好早点跟他大哥离婚保平安! “小潜——”顾绾宁见他气哼哼就走了,喊了他两声也不应,又见到眼前美女脸色不好看,现在脱不开身,只能硬着头皮对赵倩说道:“既然你找我有事,那这样吧,前面不远处我知道有个露天咖啡馆,咱们到那里坐坐吧。” 赵倩面色不郁地点了点头。 刚坐下,还不等咖啡上来,赵倩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对顾绾宁道:“我叫赵倩,是薄川的大学同学,顾小姐,我知道冒昧打扰你很抱歉,但我实在是想不到,他竟然,竟然——” “竟然这么快就结婚了?还娶了我这样一个你自认为处处都比不上你的女人?”顾绾宁见她眼眶开始红了,声音一下子哽咽,理解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点点头,说得蛮中肯:“我也挺想不到的,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是缘分,十年前就纠缠在一起的孽缘,她心里默默地想。 赵倩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答,竟然一时没能回得上话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情绪,将顾绾宁递来的纸巾扔到一边,她面带委屈地说:“我是没有想到,当初我们明明在一起好好的,结果你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他在海外创事业,我知道,男人志不在小女儿间情情-爱爱,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等他,谁知道他好不容易回国,却,却是已婚。” 顾绾宁这下听明白了,什么同学,什么特助,都是幌子,敢情这是情敌找上门来了! 对方要是一来就吵吵嚷嚷,跟从前萧明萱一样,她还能跟她大闹一场,可偏偏赵倩这副委屈做小的样子,她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心里倒是恨恨地给季薄川记上了一笔,她咬着唇迟疑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张支票来,填了数字递给赵倩:“这里是五十万,我只有这么多了,你也别想多的,以后别再来找我,我看你如今的模样像是对他余情未了,留在公司也是睹人伤心,你拿着钱另外找份体面的工作吧,别留在他身边黯然神伤了,耽误你大好青春。” 赵倩看到她甩过来的支票,再看她一脸诚恳劝解的表情,当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明白她到底是真蠢还是装傻,狠狠瞪着她:“你!” 顾绾宁这下真被她搞得有点不耐烦了,皱起眉看她:“赵小姐,见好就收方才是双赢之道,我一个不涉足商场的全职太太都明白的道理,赵小姐身为商界精英,不会看不明白吧,别闹得大家都失了体面。” “支票,你看得上就收好,觉得受到了侮辱就拒绝,但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你离开公司,离开我丈夫。” 顾绾宁心想: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要是还没点表示,以后这样的事情岂不会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病在正常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战斗力哒!随便一朵小妖莲,是绝对斗不过她的! 第三九章 “你以为我是为了钱而故意找你摊牌?”赵倩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眼泪顺着眼眶流,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妆花了,盯着顾绾宁:“我等了他整整五年,你就用五十万支票羞辱我?我告诉你,五十万对你来说可能是拿得出手的慷慨数字,可对我赵倩而言,不过是我一个月的薪资!” 听她这样说,顾绾宁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心底不悦油然而生,她想:季薄川一个月才给我五十万零用,却慷慨地给员工发几十万的月薪?这是将我当保姆呢,还是员工呢! 当下她心头也有些烦躁,便再没了先前的刻意温和,冷下脸对赵倩说:“五十万你爱要不要,恕我直言,赵小姐你也不像是没受过教育的乡野农妇,偏偏说话却带着一股子低贱下流味儿,你口口声声等了季薄川多少年,那我问你,他对你许过什么承诺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是他求着你等他的?都是女人,你还是事业有成的女人,能不能别让自己活着这么贱?一辈子不勾着有妇之夫就不能活了?” 赵倩双目通红,被她劈头盖脸一通教训,竟然一时没能生得出嘴来开辩,她手指紧紧捏着咖啡勺子,心里气愤,听着顾绾宁又是一通话:“该说你有本事还是太嫩了,你要庆幸,今天你不是挺着肚子来哭求我将孩子父亲还给你,否则我分分钟都能让你身败名裂信不信?” 顾绾宁从座位上起身,心头郁闷好不容易能出来一天都被破坏了,她气哼哼收起桌上的支票,放进包里,最后看了赵倩一眼说:“既然赵小姐能力超群不稀罕这点小钱,那我就不拿来碍着你的眼了!” 转身拉开椅子,在赵倩不可置信见到鬼的眼神目送下,顾绾宁气噔噔踩着高跟出了咖啡厅,心头简直要被气炸:嫌她小气嫌她小气!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人,一个莫名其妙说跟她老公不清不楚的女人,一出现就害她白白送出五十万,送出之后人家还哭着骂她虚伪嫌她小气,简直气死了气死了! “唉唉顾姐姐顾姐姐!”要不怎么说季潜是个神经病,他刚才被顾绾宁气着了转身走了,可转念又担心她被姓赵的那个女人欺负,所以又不需要人喊,自己厚着脸皮跑了回来,见她们进了咖啡厅,他便在咖啡厅门口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坐着,哪知道还等不到他出手,这蠢猪竟然三两下将赵倩那个小贱人虐哭了,还自己气冲冲跑出来,活像受了多大委屈的。 “你不是走了?”顾绾宁都跑到外面马路上了,刚摸出手机要跟季薄川打电话理论,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转过身来就看到是季潜,皱起了眉:“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季潜被她两句话堵得还有点郁闷,心想我哪知道自己鬼使神差跑回来干什么,心里还是有点计较:他刚才赌气走的时候,顾绾宁都没追他。 但他一个神经病,脑回路也是奇葩,现在心里憋着气,也不说别的,就扬着漂亮的下巴嘲讽她:“原来我大哥对你也不怎么样嘛,看你出手打**敌寒酸的,别是他不给你钱用吧?你还真是可怜。” 顾绾宁个精神病,跟神经病季潜的脑回路还真能精准地对得上! 她正在纠结这事儿呢,现在倒好,季潜给主动提出来了,顾绾宁立刻像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脸都怒红了,语气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不要,我就填个五百万。”这样看谁还敢说她寒酸。 季潜被她闷闷的语气搞得没话说,又不再生气地凑上前来,笑她:“你敢?指不定你给五百万,人家立刻就要了,到时候哭死你都拿不回来,卖了你抵债差不多。” 顾绾宁想想也是这个理,有惊无险地揣稳了包里的五十万,这才面色不悦地对着季潜:“你偷听我们讲话。” 季潜咳咳两声,憋红了脸还一时找不到话来应对,最后索性耍无赖地拉着她的手,说:“我这不是等着送你回去,否则你一个人去搭出租?” 顾绾宁说:“送我就不用了,我叫你大哥来接我。” “大哥不是要工作嘛。”季潜不满地扯了扯她衣袖。 顾绾宁懒得理他,已经松开他的手到一边打电话去了,季潜没再靠过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接通电话,她气呼呼地对着电话说了什么,脸都气红了,然后电话里似乎说了好久,她一直没吭声,过了好久才挂了电话,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站马路边等着了。 “我大哥要来接你?”季潜眼神古怪地瞄她一眼。 顾绾宁点点头,摸出手机玩游戏。 “我先走了。”季潜脸色一淡,立刻转身就走。 “唉反正顺路你不如就跟我一起走算了——”顾绾宁在后面叫他,游戏也不打了。 “顺路个屁!”季潜背对着啐她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绾宁看着季潜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想:季潜跟季薄川的关系大概不怎么融洽。 也对,要是谁将她关进疗养院那么多年,亲兄弟变仇人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这一点上她倒是不怪季潜不懂事,只觉得那孩子脾气挺大,动不动就甩脸子走人也挺烦的,心里暗想下次要是见面别跟他太较真,指不定就哪里又得罪他了。 二十分钟后,顾绾宁游戏都死了好几次了,一辆黑色的卡宴靠边停在她面前,季薄川从车上风风火火地下来,见她一个人蹲在路边,他几步上前将她拉起来,问她:“怎么了,绾宁,哪里不舒服?” “没哪里不舒服,我刚骗你的。”顾绾宁说谎,她现在是一看见他就浑身不舒服,也不想跟他说话,拂开他的手,自己快步上车了。 季薄川一愣,不明白她又在生哪门子的气,但他现在学乖了,不再试图从顾绾宁的话中找逻辑,便也跟着上了车,替她系好安全带,耐心问她:“午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一起,你是想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吃了。”顾绾宁不跟他对视,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慢悠悠地说:“跟一个叫‘赵倩’的大美女一起吃的。”见他一听到‘赵倩’这名字,表情都顿住了,顾绾宁心中怒火噌噌上窜,这下是眼对眼盯着他了:“季总大忙人,连员工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绑在身边,还抽得出时间陪我吃饭?” 季薄川发动车子的动作一顿,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盯着她气势汹汹的表情,盯着她眸中剧烈燃烧的火焰,这要是往日,他早就说她神经质不讲道理了,可现在知道自己老婆是真·神经质了,他反而觉得跟她闹着没意思,显得自己也像有病一样,挑了挑眉,他若有所思地睨着她,问:“绾宁,赵倩来找你了?” “若不是人家找上门来,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痴心守候多年的小青梅呢!还每天跟在你身边转悠。”顾绾宁气愤地捏着手机,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见她气哼哼张牙舞爪的样子,季薄川又不是傻子,再蠢都能听出她话中的酸味来,当下吃什么都抵不上心中甜蜜了,他倏地够过腰抱着她,唇擦过她的下颚,沉声笑睨着她说:“吃醋了?” 顾绾宁使劲推,烦死他。 季薄川连忙手脚并用将她压住,动嘴咬了一口她红嫩的唇瓣,蹭着她的唇暗声说:“现在知道你老公行情好了?早干什么去了?还大半夜地撵我滚,也不反省反省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我真滚了有你哭的……” 顾绾宁当即臊得脸通红,使劲动了动唇就正好蹭到他紧贴着的薄唇上,心里来气,她张嘴狠狠就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季薄川嘶地一声抬起脑袋,舔了舔唇,尝出血味了,顾绾宁重重推他,气红脸大声说:“季薄川,你不要脸!” 他真能立刻就不要脸给她看。 完全不顾这是在大街上,车窗打开,车水马龙,季薄川蓦地压低身体,凑近就紧紧吻住了顾绾宁的唇,他唇上血液的咸锈味道灌进嘴里,顾绾宁一阵皱眉,唔唔挣扎着推他,却季薄川根本没将她那点挣扎放在眼里,应该说只要顾绾宁情绪正常的时候,她任何强大的破坏力在季薄川看来都不过是蚂蚁搬食而已,一如此刻。 他滚烫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蹿进她的口中,灌入她的胸腔肺腑,顾绾宁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连吸取空气的本能都被对方尽数吞没,无名的火焰扫过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灼烫起来。 直到她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极致涨红,使劲踢腾着双腿挣扎,季薄川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轻啄着她红肿的唇瓣,轻轻替她顺着弄乱的发丝,眸中火焰高涨,含笑盯着她。 顾绾宁一看他的眼神,立刻就觉得他好像胜利凯旋的将军,此刻正冷眼嘲笑着她的懦弱,仿佛在说:你闹,你再闹,再闹分分钟吻死你信不信! 这画面感简直了! 顾绾宁背脊一凉,身体仿佛被另一个高贵冷艳的灵魂统治了,一看到他可恶的笑脸,立刻就手痒忍不住,啪地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动手之后,顾绾宁仿佛才突然回过神来,她紧张地喘着气,壮着胆子说:“你、你欺人太甚!” 手疼得发麻,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蜷了起来,闷着脑袋不吭声了。 季薄川被她一巴掌扇得欲-火消了大半,懵了两三秒。就像你兴致正高昂的时候却被突然一头冷水泼下,不,说是冷水还轻松了,这简直就跟一桶热翔当面糊他脸上一样!还是他老婆亲手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干了多丧心病狂的事欺负良家了,天知道,他不过是亲了自己老婆一口! “顾绾宁!”季薄川沉下脸狠狠盯着顾绾宁,声音寒得快结冰了,左边脸颊上红通通的指印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呼叫大作比:没有错!你老婆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你千万不要试图吻死她!否则甩你耳光妥妥的! 第四十章 “你吼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顾绾宁紧张地背着手,眼神闪躲地不去看季薄川脸上的指印,语速飞快地说:“是你,是你自己不好好说话,胡乱转移话题。” 季薄川简直恨死了她的死不知悔改,明明做错了事,自己都心虚了却还要嘴硬,他当下心火直窜,车也不开了,也不管这里是不是停车区,就坐驾驶座上盯着她:“我不好好说话,我怎么没跟你好好说了?再者退一万步,我不好好说话你就要打人?顾绾宁,你上哪儿学来的流氓脾气?” 顾绾宁理亏,这里人来人往的,他声音又大,过往的司机路人都朝这边看来,她脸臊得通红,逼急了,红着眼朝他小吼:“你先开车,有事回家再说。”自己也不耐烦地坐着,手指在白色的手机上胡乱戳来戳去。 “不开!”季薄川手重重往方向盘上一推,执意气死她:“回去干什么,回去没人看见,你好继续家暴我?” “你!”顾绾宁脸都急红了,瞧见好多路人都朝这边投来诡异的目光,生生被憋出了眼泪,“你胡说八道,我说不过你!” 季薄川不反驳她:“是啊你说不过,你次次都说不过,所以你就次次动手不动口,顾绾宁我警告你,前面就是警局,信不信我立刻去告你人身攻击?你还动手打老公呢,简直脾性。” 顾绾宁被他严肃又愤怒的话吓懵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因为打老公这种事情进警局丢人,再然后又想想他整天工作都跟那个叫‘赵倩’的小青梅一起,现在小青梅还找上门来嫌她寒酸了! 各种情绪一上来,顾绾宁见他此刻又不依不饶,当即一个没忍住,就哭闹起来,胡乱解开安全带就要开门下车,边嚷:“我说不过你,不想跟你说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幸亏季薄川眼疾手快,在她拼命要开车门的时候,立刻发动车子,他一手掌在方向盘上,一手伸过去拉住顾绾宁摇晃的身体,将她重重扯回了座位上,敛下紧张,他冷着脸横她一眼:“又想寻死了是不是?自己坐好!再乱窜摔疼了可别怪我蓄意家暴你,我没你那么狠。” 顾绾宁惶惶然被他扯到座位上,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双手紧紧揪在一起。在注意到车子直线经过了市区警局的时候,她才终于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暗喜还好他忘记了在警局停车,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汗和泪。 季薄川真是眼瞎了警察局那么明显的建筑物都看不到?他在窗镜中瞥了一眼顾绾宁如释重负的表情,简直能被她气得发笑,故意沉声凉凉地说她:“自己系好安全带,否则出车祸了你自己受着,我被你刚才一巴掌打得眼花,现在开车情绪不稳,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顾绾宁捏紧了自己的右手,不明白怎么一巴掌就打到他的情绪了,但还是怕他开车出事,连忙紧张地系好了安全带,红绿灯的时候,她见他似乎神情恍惚地紧握着方向盘,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拉拉他的衣袖,说:“要不你坐过来,我来开车吧。” 她还是担心两人生命安全。 季薄川在心里冷笑:现在知道怕死了,当初叫嚷着跳楼吓我的时候不是挺英勇? 但到底没敢说出来嘲讽她,怕她真会再一次“死给他看”,可季薄川又心里烦躁气不过,左边脸颊辣乎乎地疼,他想自己这模样也没办法回公司了,便打电话推了下午的会议,直接开车载着顾绾宁回了市郊别墅。 两人先后进了别墅,季薄川直接人往沙发上一坐,不再看顾绾宁一眼了。 顾绾宁看他这态度,心想他这种脾气哪是我受得了的,他自己做错了事,自己跟小青梅拎不清楚,我询问的时候他还闪烁其词回避话题,我不过是气急了失手打了他一巴掌,不对是不对,但他这样甩脸子也让我很难堪。 “冰箱里有菜,你饿了就自己弄饭吃,或者你想出去随便你。”顾绾宁飞快地说完一句话,眼眶都红了,不想再跟他闹,自己朝房间走。 季薄川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回房间胡思乱想,她那个奇葩的脑回路,白菜都能被她想出朵花儿来,他当即就坐不稳,倏地从沙发上起身,拉住了顾绾宁一只手臂,沉着脸说:“我就在家里吃,你去做饭,快点,我快饿死了。” “我又不是你请的佣人!”顾绾宁哪里听得出他话中不愿放她一个人的紧张,只一下子又想起了赵倩,再一对比自己,哭着甩开他的手:“我是你请的佣人吗?陪吃陪喝陪睡,还要伺候你做饭扫地!你怎么不叫你的小青梅给你做饭,反正她拿着你的高薪水,又恨不得天天黏在你身边!你一个月才给我多少钱,要我做这些——” 季薄川竟然破天荒一愣,像是不可置信,被她一通脾气气得胃疼,当下也不说吃饭的事了,一把拉着她恨恨甩在沙发上,捏紧她的下巴,他狠狠直视着她通红的眼睛,说:“去你的小青梅!见鬼的小青梅!顾绾宁你说清楚,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陪吃陪喝又陪睡的,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还做饭扫地伺候他呢,简直放屁!也不知谁伺候谁。 季薄川简直能被她的胡言乱语气死,口不择言:“你现在嫌钱少了啊,嫌钱少那你倒是开口问我要啊!你是我老婆,你开口问自己老公要钱怎么了?是你自己要跟我分得跟什么似的,活像我是将你抢回寨的土匪流氓一样!”季薄川一开口那就是要让顾绾宁毫无还击之力的,他刷刷将身上能翻出来的现金、银行卡全都翻出来了,一溜儿各色卡都甩在沙发上,甩在顾绾宁眼皮底下,恨恨说:“拿去,你现在统统都拿去!这些全都拿去!” 顾绾宁被他吼懵了,也是有脾气,就硬是鼓起勇气,在他要吃人的眼神下,一点点伸手将他甩出的所有现金银行卡都捡着了,现金银行卡握在手上,她红着眼睛闷闷地问他:“密码呢,银行卡要密码的。” 顾绾宁想想还是算了,横竖跟他吵不过,拿到钱也是好的,用祝清的话来说:不能便宜了别的小妖精。 姓赵的小青梅不是嫌弃她出手五十万太少?那她就一分钱都不给,让他净身出户滚去跟小青梅相亲相爱算了! 季薄川怒气冲冲的脸色一僵,没想到她还真能厚得起脸皮捡,他一脸出门踩到屎的表情,看着她小心将那些卡一张一张装进小包里,现金又重新放进另一个口袋,差点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良久才冷硬地开口:“密码是咱们结婚的日子。” 顾绾宁装钱的动作一顿,清凉的眼眸抬起盯着他,没能出声。 季薄川也盯着她,一脸‘你敢说不记得我立刻就要打死你’的狰狞表情,配着他此刻脸颊上还未消散的指印,分外滑稽。 顾绾宁被他恐怖的表情一吓,刚刚升腾起的那点感动瞬间又烟消云散了,她动作迅速地将现金银行卡放好,慢吞吞说:“我知道,你名下还有很多动产、不动产,股票、基金……” “顾绾宁你黑心肝要逼死你老公啊!”季薄川简直忍无可忍,首次完全顾不上形象,就要扑沙发上跟她打起来了,紧紧抓着她肩膀,差点脸贴着脸了问她:“你养小白脸啊要这么多钱!是不是被人骗去赌博欠债了?还是闯祸伤了人命人家属找上门来了?你倒是好好把话说清楚!” 就他妈一副恨不得连他衣服都扒掉拿去卖的样子。 “你乱说什么。”顾绾宁皱了皱眉,耳朵都要被他震聋了,觉得他可能是后悔将钱卡交给她,但还是认真地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名下有很多动产不动产,尤其房产数量颇多,可你要是敢送房子给别的女人金屋藏娇,你信不信、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净身出户。 她憋红了脸还是没能说出来,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季薄川听她这样一说话,原本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合着还是赵倩惹的祸?所以闹了这么久,是他一直没抓住她所讲的话题核心?明明就是她精神混乱表达能力有问题! 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吵下去了,表无表情地说:“是赵倩主动来找你的对不对?我明天就让她离开公司。” “不必了。”顾绾宁闷着声音回答,季薄川以为她又要撒了欢地哭闹,都准备饿着肚子迎接她各番手段轰炸了,眼神下意识环顾四周有无利器,却不料她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已经说过她了,她要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话,明天就会主动向你递辞呈,也算是身为女人给自己留了点体面。” 季薄川当场就浑身一震,跟被雷劈过一样,见鬼似的盯着顾绾宁:既然你都轻飘飘动动嘴皮子将事情解决了,那还这样又打又闹大半天干什么? 顾绾宁这下真哭了,哭着说:“你态度不好。” 季薄川脸色当即就黑如锅底。 吵架跟女人讲道理有什么用,争事实有什么用,她永远只看你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大作比你再作啊继续作啊,分分钟家暴你信不信?家暴完立刻净身出户! 第四一章 顾绾宁最后还是没有去做饭,她自己吃过了,就给季薄川叫了外卖,不一会儿的时间饭菜就送过来了,她还是蛮细心,又或许是体内神经质的‘处理系统’起了作用,权当刚才的吵架没有过似的,仔细地将饭菜一样样摆在桌子上,叫季薄川饿了就去吃,不吃就倒掉,语气都正常,没有刻意撒气的意思。 季薄川觉得这女人的脾气简直了,从前也没见她这样冷淡的态度,况且今天原本就是她不对,无理取闹还打人,就因为他态度不好? 见鬼了吧。 “顾绾宁。”季薄川连名带姓地叫她,主要实在是忍不住——她就坐在他身边,也没别的事,表情也没有不正常,不像是之前气得要摔桌子操凳子的模样,可就是不说话,好久都不吭声,合着是家庭暴力之后她还想来冷暴力? “顾绾宁,你是不是觉得你今天挺占理儿的?”季薄川还真就信她的邪,完全食不下咽,面色难看地盯着她:“你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思想复杂,有疑问不好好将话说清楚,别人三言两语一激,你就要跟我闹,一个不如意还要动手打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道理全都你占去了?” 要不是现在冷静下来,理智尚存,季薄川真想对着她耳朵大喊一句:你他妈精神病了不起啊。 “打人我是有不对。”顾绾宁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也不回避,蹙着眉仔细地说:“可我当时控制不住,你可能会说我狡辩,但你要是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跟你形容一下我当时的感觉,灵魂出窍你知道吗?就好像我体内住了无数名‘租客’,在车上的时候,我气愤极了,恍惚有一瞬间我觉得意识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将身体的操控权交到了别人的手上,一个我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所以你想说打我的不是‘你’?是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季薄川冷睨着她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那目光跟看个精神病差不多了,只差该有的嫌恶和恐惧——他完全当听笑话一样。 她是在狡辩。 “算了,我自己也觉得可笑。”顾绾宁见到他的表情,脸色白了白,有些无端的难过,她眨了眨眼睛,强忍住眼眶的酸涩,站起身来,对他说:“你先吃饭吧,饿久了对胃不好,我去给你弄点冰敷一下脸,明天总不能这样去公司。” 顾绾宁去取冰了,季薄川觉得无形之中被敲了一闷捶,他握着筷子的手僵硬了半晌,一口菜都吃不下,就这样盯着她转身离开去厨房的背影,突然有些怔神。 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之间又让她委屈难过了。 他原意不是这样的。 季薄川其实清楚地知道,他跟顾绾宁之间远隔着万丈鸿沟,却依然执拗地将她绑在身边,其中艰辛只有自己清楚,从前她心思半点不在他身上,对他的任何事情不闻不问,任何东西都跟他划分得一清二楚,说是夫妻?陌生人都比他们好些。这些季薄川都清楚,却都一一忍着了,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可现如今她似乎开始明白了,可他却惯性使然,屏蔽了她好不容易一次的主动靠近。 顾绾宁拿着冰块毛巾出来,给他敷了敷脸,到底不是什么重伤,不过是有些微红,冰敷一次之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顾绾宁盘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捏着毛巾,轻轻在他脸上蹭,低声自言自语:“怎么好像还是有点肿,我再去换一次冰水试试,这样没法见人的。” 季薄川一怔,不小心瞥见了她近在咫尺的表情,她握着湿毛巾的手紧紧地,眼睫低垂,颤了又颤,呼吸都变得轻缓而绵长,似乎是怕惊动了他,就连那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自言自语,她也只是稍稍动了动唇瓣,发出零星的几个音节。 季薄川心底蓦地一刺。 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是他让她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是他恶意的一次次将她的坏脾气放大,并且用心险恶暗示她:你这样很好,你这样一点错都没有,别人接受不了是他不好,是他不够爱你,只有我对你足够好,我独爱这样的你。 最初的顾绾宁,远不是现在的样子,是他改变了她,如今也是他,苛刻地要求她重新学会道歉——直白而残忍。 “这就要问你了。”季薄川一把握住顾绾宁捏着毛巾的手,不想再看她心神不宁地忙碌,他用力将她拉到怀里,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哼声埋怨:“顾绾宁你其实存心的吧,你居心不良,故意毁我容,嫁一个我这么帅的老公,这几年你是不是一直挺自卑的啊,嗯?今天终于平衡了?” 他这样说,就是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 “你胡说八道。”顾绾宁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揪紧的心却无端松懈了很多,放松下来,她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右手轻轻抓住他的左手,在他耳边好小声好小声地说:“我没有故意要跟你吵架,我只是不舒服,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被独自关在幽闭的小屋子里,四周都是恐怖的阴暗,我想方设法攻击四壁,可最后却惊恐地发现伤到的是你,我无心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跟你这样,我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可是我却害怕去弄清楚……” 顾绾宁语气蓦地变得激烈起来,情绪激动,她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语无伦次,握着他手掌的手用了大力气,季薄川都能清楚看见她泛白的骨节,最后耳边只余留下她短促的抽泣声。 “绾宁,绾宁你冷静点。”他一手紧紧抱过她,一下下小心轻抚着她的背脊,心中酸涩横溢,只反复想着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这样整日在惊恐和自我厌恶中辗转。 季薄川凑近吻了吻她颤抖的唇瓣,小声试探着说:“绾宁,再等一个月,咱们就回伦敦好不好?我们在那里定居,再也不回来了,艾森医生你还记得不?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他不会欺负你的,他可以帮助你,帮助你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 顾绾宁此刻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她的记忆常常时断时续,此刻却如同被重新接上了一般,与季薄川的一点一滴,自遥远的从前到艰难的如今,全都缓缓凝聚成一张张鲜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按顺序清晰闪过,她眼泪直下,惊恐得开始颤抖,疯狂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季薄川死死拥住她才止住了她惊慌的动作。 顾绾宁绝望地被他紧拥在怀里,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难过地想:我可能再也不会像此刻这样清醒了,我可能再也不会记得那些或痛苦或喜悦的画面了,某一天我甚至可能,再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爱过,被爱过。 她突然紧紧抓着季薄川的手臂,眼神慌乱,指甲都几乎穿破他的衬衣,掐进他的肉里,季薄川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一遍一遍地跟她低声说着话,反复耐心地说话,他说了什么顾绾宁完全听不见,只恍惚觉得,他的声音清冽而低沉,好听到让她想要疯狂落泪。 “你一定很失望了,你一定很后悔了对不对?”顾绾宁哭出声来,泪流满面地望着他:“你看错了我,你很久以前就看错了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一直都不是……是我在一个奇妙的时刻,以一种堪称圣洁的虚假姿态出现在你的视线,是这一系列的巧合让你产生了错觉,让你错以为我就是你最渴求的那颗星星,实际并不是,我不是。” 她一直都不是明亮纯洁的星星,而是满身污秽的尘埃。 顾绾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找不到笑点的笑话,尴尬而晦涩地存在着——她才惊觉自己爱上的时候,却骤然发现是对方爱错了。 季薄川完全没想到她会存有这些心思,此刻都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紧紧握着顾绾宁的肩膀,沉声说:“绾宁你清醒一点,是你胡思乱想了,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从来没对你失望,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爱的样子。” 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爱的样子。 季薄川心里后悔死了,明知道她情绪不稳定,明知道她记忆混乱,他却还要跟她计较,还要跟她争个你死我活,争赢了又能怎么样?赢了一个精神病有什么好值得自豪的?逼得她乖乖委屈道歉他就能好过了? 不过是被她气糊涂了,多少次都是被她气糊涂了。 “绾宁,你听我说。”季薄川伸手捧过她满是泪痕的脸,小心一点点替她擦干净眼泪,一个字一个字地耐心说:“绾宁,你自己也察觉得到,你有时候情绪反复无常,记忆时常混乱不堪,做事情缺乏明显的缘由和逻辑……但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我厌弃的理由,更不是我后悔娶你后悔跟你在一起的理由,你有什么话好好跟我说,别藏着胡思乱想,等看过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可能爱上了你。”季薄川还在说着什么,猝不及防地,顾绾宁突然哽咽着开口,她湿润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受尽惊吓的羔羊紧盯着自己的天敌,战栗却坚强,只一句话,便将自己一生的勇气都用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薄川,我好像就已经爱上了你,那似乎都是一件很久远的事了,而我今天才堪堪忆起。” 季薄川轻触着她脸颊的手指一僵,眸中暗流涌动,死死盯着她的表情,心底某个地方缓缓破开一条缝来,裂缝越来越大,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灼热滚烫,竟让他一时无声。 顾绾宁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滑落,像是一条早已失去游泳能力的水鱼,此刻被无情地扔回宽广海域,绝望中求生。 她痛苦地想着:有些记忆藏得久了,有些感觉藏得深了,不能及时翻找出来,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忘了。 “你刚刚说什么,绾宁?”季薄川放在她腮边的手有些失了力道,声音干涩到炽热,眼神激动。 顾绾宁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说,如果我有一天忘记了,不再说了,或者精神错乱矢口否认了,请你一定不要相信我那时言不由衷的谎言,一定要记得那不是我的本意,耐心地一遍遍提醒我:我爱过你,现在依然很爱你,以后都会好好爱你。” 她的眼神真诚而严肃,庄重得像是交代遗言,竟让季薄川一瞬间通红了眼眶,抱着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再没有一刻,会让他悸动到如此刻般死而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唉,蛇精病她心里苦(>﹏ 第四二章 顾绾宁已经很久都不能彻夜安睡了,就连少剂量的安眠药都没办法让她的情况有些许改善。 这一夜,顾绾宁依旧没能熟睡,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个声音就像是居民区的热烈讨论会一样,嗡嗡在她脑袋里响个不停,她努力让自己学会镇定,学会习惯这种混乱不堪的状态,而不是恐惧和逃避,因为她隐约觉得,可能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她曾经以为的病态,就会成为她的常态了。 浅眠不过两三小时,她睁开眼的时候,床头灯还开着,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多,顾绾宁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体,搭在她腰上的手便微微用了力,季薄川睁开眼来,明显带着困顿,声音都还是微哑的,问她:“怎么了,睡不着?白天闹成那样,还不累的?” 话是埋怨,可语气分明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多像是哄着她。 顾绾宁眼睫一敛,转过脸看着他,声音放得很低:“对不起,吵醒你了。”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你最想做什么。”季薄川回避了她的道歉,若无其事地靠过来,他指尖轻轻替她顺了顺发,最后停留在她的腮边轻蹭,忽然说:“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咱们可以说说话,正好我也没睡意了。” 顾绾宁愣了愣,看着他眼中明显的血丝,有些愧疚。 他怎么会不困,分明都是累极了才入睡的,况且他明天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你不想说?”季薄川似乎现在很有兴致,手指一点一点在她的脸颊摩挲,最后停留在她的眼角,轻轻碰触着她颤抖的睫毛,然后他蓦地凑近,唇压下来,给了她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亲吻,低声说:“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绾宁?”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像是缓缓流泻的泉水,尽数渗透在她的唇齿间,带着浅凉。 “不是,没有不想跟你说话。”顾绾宁无意间就已经呼吸一促,说话时唇瓣擦过他的唇,脸倏地滚烫,她一只手轻轻抓住被子,连呼吸都变得不像自己的,好久才局促地开口:“我是怕你会觉得没趣。” “你都还没开口,”他今天耐心出奇的好,一只手将她裹进怀里,掖好背角,近距离笑睨着她说:“要是我觉得无聊,我立刻就会让你住口的,像这样。” 重重吻了她一下。 顾绾宁有些愣,微张着红肿的唇瓣,望着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可能她自己不知道,她这番模样落在季薄川的眼中,是何等诱人的风情,季薄川眼神倏地一暗,喉咙干了干,突然就半点不想鬼扯淡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抱着她,然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上来,心随意动,他放在被子下的手就不规矩起来。 “你干什么——”顾绾宁瞪大眼,根本没有预料,她的脸完全烧红了,两只手按住他在她身上乱点火的手,语无伦次:“不是才、才……” “才什么,那都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季薄川永远都有办法跟她强词夺理,咬着她的耳垂说:“真当你老公是禁欲的和尚啊,刚刚那一次,不全都伺候你去了?你享受了,想过我没有?还老嫌我太用力,我刚是心疼你才没下狠劲儿,你还不感恩伺候伺候我——” 说着就将她睡衣剥了个精光,顾绾宁呼吸紧张地感觉到,他变化明显的那里,正虎视眈眈压在她的大腿上。 …… 过程还是基本美妙,他动作渐慢渐快,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身体,顾绾宁浑身滚烫,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小心地瞄了眼他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闷闷地想着:他刚才好像也不是特狠。 这一次应该就不算是欺负她。 她心思都写在脸上,情绪变化如此明显,季薄川忍不住唇角轻翘,凑下头咬她嘴巴,小声哼哼:“你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是嫌我刚才没卖力?那不然再来一次?” 一听‘再来一次’,顾绾宁原本红透的脸蛋一下子都白了,她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干脆连说话都省了,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像只受惊的小鸟。 季薄川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自他胸腔传来沉沉的震动,顾绾宁窝在他胸膛安静地听着,咬咬唇,皱起眉头防备地盯着他。 只见他眉目含笑,捏捏她的脸,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绾宁,你以后要是再半夜睡不着觉,可千万不要再向之前一样,跑到厨房或厕所藏起来,大半夜跟我捉迷藏有什么好玩的,你记得不想睡的时候一定要叫醒我,我们可以玩点别的更有趣的游戏啊,医生都说了,运动运动有助于睡眠的……” 他语气意味深长,言辞暧昧,顾绾宁整个人都羞成了虾卷,一双手猛地一拉被子,将自己裹住成一团,任他怎么说都不肯钻出来了。 她裹在被子里默默地想:再也不要失眠了,我再也不要失眠了,失眠他就有借口耍流氓。 好久,怕她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季薄川终于动手开始扯被子,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顾绾宁从被子里刨出来,一露脸她就直啜气,果然脸憋得通红,发丝凌乱,有几缕还沾在了唇边,睁着眼茫茫然不知今夕年月的样子。 她身上还有他留下的鲜明痕迹,青紫的吻痕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刺激了他的眼球,季薄川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连忙拿过一旁的睡衣给她胡乱套上,有没有套对也不管,反正就是三两下将她盖住,然后一看床头时间,都已经快六点了,他清了清嗓子,用班主任对学生的严肃语气说:“天快亮了,反正现在都没瞌睡,我觉得咱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不是刚刚才‘深入交流’过了—— 顾绾宁蹙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她下意识紧张地看他,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他瞬间变戏谑的表情,她才陡觉自己想歪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抓着被子的手狠狠捏了两下,闷着不吭声了,没脸再说话。 “咳咳!”季薄川严肃地咳嗽两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悠悠说:“顾同学,你最近思想越来越不纯洁了啊,是不是跟你老公厮混久了不知上进了?” “你乱说话。”顾绾宁说不过他,只急红脸瞎着急。 确实是天色还早,顾绾宁又睡意全无,也是无聊,后来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顾绾宁在说,从她小时候的家庭,长大后的学习,为什么会选择法语专业,凡是能记得起来的她都说了,她说的都是些凌乱的记忆片段,大多数都没有逻辑可言,像是还没学会正确语言表达的孩子,季薄川却一直都表现得很有兴趣。 她声音很小,带有一种独特的音韵,让他听得聚精会神,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敷衍她,季薄川不时还能提出几个关键的问题来,这时候顾绾宁就跟被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样,连忙停止了自说自话,皱了眉头好一番思考,才会半含忐忑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学语言,学语言你原本是打算毕业后做些什么?留学校任教?进企业?做外交官?”季薄川蹭蹭她的脸,也不哄她,中肯地说:“我觉得外交官这项肯定不行,你暂时还不具备相应的外交事件的处理手段,嗯,表达能力也是个大问题,还有说话不清不楚,无理取闹也不行……” “你!”顾绾宁简直羞愧死,觉得自己被他说得一无是处,可他说得明明又是在理,但她现在没那么怕他,也闷着声音狡辩:“谁稀罕干那些。”她从来都不喜欢跟人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她害怕那样藏话含锋的交流方式。 “哦?那你想干什么,很久以前就想靠我养了?”季薄川一脸倒了大霉的表情,故意说她:“顾同学你还真是居心叵测啊。” “我没有。”顾绾宁急了,说话声音都提高了不少,眼神中渐渐染上某种光芒,缓缓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就是没有在研究生阶段完成英法互译课程,得到高翻资格,我想学习语言,是想做翻译,因为我不想在人前虚伪陪笑,不想揣摩对方晦涩难懂的心思,我希望我的工作可以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安静地完成我该完成的事。” 可惜后来什么都变了,当她像现实屈服的时候,当他又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时候,顾绾宁就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抽得出心思,再想那些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想了——因为她需要全心算计,她需要步步为营,她不得不开始揣摩他的心思,她必须每一次精准地知道他会怎样想怎样说,然后狼狈地思索着自己应该怎样应对。 这种步步为营的心态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直到再也记不起任何多余的事。 季薄川难得地没有在这时候多说话,很久,顾绾宁都觉得两人间沉默得有些无言的尴尬时,他才伸手握住了她已经开始泛着凉意的手,低声对她说:“绾宁,你看这样好不好?正好我身边缺一名助手,主要负责翻译整理实时文件,你要是闲得慌的话,可以来试试看。” “我?”顾绾宁说是吃惊都显得轻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他最厌恶公司部门间搞裙带关系,而他现在的意思是:要公然放水给她开后门? 季薄川见她惊得跟什么似的,忍不住就凑近亲了亲她,笑着说:“妈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夸得你跟什么似的,说我拿着宝玉当石头,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是否真值得妈妈那么宝贝?” “嗯!”顾绾宁欣喜极了,眉眼都是愉悦的笑意,紧紧抓着他的手,雀跃地跟他说着话。 季薄川笑听着,看她感激得他跟什么似的,突然还有点无名的心虚。 他哪里还缺什么助手? 哪里需要什么翻译? 不过是见她病得厉害,怕再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再像昨天那样,随便来不清不楚的人跟她说点什么,她如昨天般大闹一场明显还是轻的,要是想不开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来,那可才会将他吓死了。 那些恐怖的事情她从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两人各有所思,反正结果都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ps:以后这篇文的更新就是在晚上七点左右了哈(七点左右的意思是:大家七点之前就不用来刷更新,如果我提前写完了,那就会在晚上七点准时更新,如果没有写完,那就是在七点之后。) 甜笑脸亲吻大家! 第四三章 顾绾宁这两天又开始奋发看书了,每天书不离手,睡觉之前都还抱着的,季薄川以为她在复习双语互译,便打趣她临时抱佛脚,顾绾宁懒得理他没回应,季薄川也不介意,她能找到事做不胡思乱想,他也就自然不会再苛求她,况且这些天她有事忙,情绪的确稳定了很多。 语言这种东西,是该天天练习着的,不然几天就口生了,虽说他只是为了将她带在身边放心,可到底不是请个花瓶,是要真枪实战的,季薄川也不希望顾绾宁到时因为应对不了情况而难堪,但时间过了两天,她还是每天坚持早起晚睡,不分昼夜抱着书看,而且都是默默地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一看就是大半天,季薄川就纳闷了:这小哑巴的,就不需要开口练习一下?难道还是紧张害羞?或者觉得他是外行不配当她的练习对象?那她一个人自说自话也好过默看啊。 直到这天,顾绾宁上厕所,将书随便往沙发上一扔,季薄川不小心瞥见那一叠叠书名,瞬间被雷得三魂五道的:《职场宝典》、《赢在职场》、《职场说话技巧》、《职场厚黑学》?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鬼东西! “绾宁,你买这些书回来干什么?”顾绾宁从洗手间出来,季薄川就问她。 “学习啊。”顾绾宁理所当然地回答,端着一盘子水果过来,拿起刚才未看完的《职场说话技巧》,拿起书边翻看边说:“我觉得这些书里讲得都还挺有道理的,说不定我明天去公司报道用得着,比如你看这一条——你不得不知的十条拍马屁方法……”她还拉着他讲话,兴致蛮高,平常时候,她鲜少这么热情主动。 “那你还买这种书做什么?”季薄川将手上一本厚书拽到她面前,脸都黑了,两人关系好不容易融洽些,他实在不想再跟她闹别扭,可一看见这本足足有半本词典厚度的书,他的表情就怎么都淡定不了。 《职场潜规则:如何有技巧地拒绝上司的骚扰?》。 合着她看这书是为了防备他骚扰的! “那是小茶给我买的,她也是好意。”顾绾宁连忙将书收起来,生怕他发脾气将书撕了,她自己则规矩地坐在沙发上,软声跟他说话:“我觉得小茶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这些东西本就是有备无患,万一真遇上类似的情况了,我也好紧急处理,你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她又是远水又是近火的,说得条条是道,季薄川却觉得头大,说她:“你又在乱说什么,你所想象的那些糟糕情况你全都不会遇到,绾宁,我让你来公司是想给你点事情做,好让你别整天胡思乱想的,而不是让你来受气,对别人笑脸奉迎——到时候你就搬到我办公室来,做好我安排给你的事情就好了。” “我不挨着你。”顾绾宁直白地说,枉她还看了那么多天的说话技巧,简直一点都不知道委婉的,一句话响亮亮甩进季薄川的耳朵,就跟说‘我不喜欢你’一样自然。 “我已经跟郝特助通过电话了,他说你身边目前不缺人,倒是营销部的王经理,他的秘书回家休产假了,正好需要一名临时助理,我觉得我可以暂时去那边,做一些文职翻译工作。”顾绾宁说地认真。 季薄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营销部的王程?他那秘书休产假?王程跟他秘书乔静有一腿的事情都成营销部公开的秘密了,指不定乔秘书肚里的孩子都还有那家伙的一份子,亏得王程老婆没闹上公司来,再加上王程又确实还有几分能耐,否则他早不想再见到他。 “绾宁,你口中那个王经理,但凡见到个漂亮点的女人,都转不动眼的。”季薄川声音不悦,绷着脸提醒她,已经是强忍着脾气了。 “郝特助也跟我说了这点。”顾绾宁对他还真诚实,什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我也有点担心,还专门打电话跟小茶咨询了意见,然后她就给我介绍了这些书,我看后觉得获益匪浅,你别担心,我应对得了的。” 你应对?用你的纸上谈兵对付王程那个老色鬼?还是虚与委蛇地跟他半真半假? 季薄川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 “对了,郝特助人还真不错,他还跟着说了好多面试注意事项,我都一一用小本子记着呢。”顾绾宁没注意到他的情绪,高兴地说。 “你哪儿来的郝劲的电话号码?”郝劲是季薄川的私人助理,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了,这次老爷子骤然逝世留下一堆烂摊子,他匆忙回国,也只带了郝劲一人协助清理家族产业,可顾绾宁根本跟郝劲连面都没见过。 季薄川觉得自己整天跟顾绾宁生活在一起,思想却永远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为了调到跟她一样的频道,他也是蛮拼的,心都快酸炸了还要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提问:“你悄悄见过他了?” 郝劲人不错?呸,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她又知道人家不错了。 他这语气真怪,说的顾绾宁好像真跟他助理有什么似的,什么叫“悄悄见”?又不是偷情!顾绾宁也立即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她皱起了眉头,还是耐着性子回他的话:“你又怎么了?我是在你手机上翻到的电话号码,我想提前先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值得你这样向我甩脸色?” 季薄川一看她这表现是真动气了,想想自己刚才语气确实不太好,他又连忙好话哄了她两句,大意就是她想怎样都依着她就是,反正他自己心里有底,大不了换个营销部经理,之后再随便找个由头将王程调走。 何必在这种事情上惹得两人不快。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过,顾绾宁骨子里虚荣又好面子,她也是作,明明都是走了后门,因为担心面试不过关丢人,她早早都跟季薄川的助理联系好了,让郝劲照看点,言辞还是恳切,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可她却又怕别人知道她走后门,进了公司后鄙视她,说什么都要季薄川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更拒绝跟他在公司同进出,连上下班都不要跟他一起。 季薄川听到她这种无理要求的时候,脸都被气绿了,语气恶劣地问她:“顾绾宁,你当我们是地下偷情来着?你不跟我一起出门回家,难道要另请个司机接送你?还是你喜欢去挤公交地铁?” “我约了小茶今天下午去看车。”顾绾宁边换衣服边扭过头跟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己开车上下班,你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在公司就别老来我部门晃荡,别人看到会怀疑的。” 你还真是个体贴的好老婆。 季薄川心说。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脚了——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他的本意。 顾绾宁还真是说到做到,当天下去就入手了一辆崭新的奥迪,是她喜欢的淡蓝色,去看车的时候傅小茶的表现才搞笑,她连连拉住顾绾宁,小声在她耳边确认:“绾宁你带够钱了?你家那位肯给你钱啦?” 顾绾宁随便拿了一张信用卡出来,默默地刷卡付了全款。 她后来见傅小茶一脸看奇葩的表情看她,心里暗暗地想:我以前可能真的过得很惨,明明守着座金山却连半点金粉都没捞到,也活该我被欺负了这么多年。 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当然爽,买了新车之后,早上与季薄川的交流不快顾绾宁立刻就抛脑后了,第二天一大早,季薄川都还没睡醒,她就一个人早早起床,换好职业装化了淡妆,自己随便弄了点早餐吃,吃完立刻开着她的新奥迪奔寰宇集团去了。 随行都还不忘记带着她的《职场厚黑学》。 二十分钟后,顾绾宁一个人将车开到了寰宇大厦楼下,众多型号的车子依次停放着,她那辆低调的小奥迪倒不显得扎眼,停了车,她下意识神经质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心里那种诡异的不安全感又蹦出来了,她老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仿佛四周每一个角落都装满了摄像头一样,每一个镜头都聚焦在她身上。 顾绾宁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惨白的脸色,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冷汗,一次次小声对自己说都是幻觉,所有纠缠着她的不安全感全都是幻觉,这样过去了好几分钟,她才终于忍住了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踩着足有七寸的细高跟,慢条斯理地进入寰宇大厦。 也不知今天是否注定她倒霉,顾绾宁才刚从停车区出来,还没来得及踏入寰宇集团的底楼正厅,迎面就一辆鲜红小轿穿来,斜斜与她擦过,昨晚天刚下过雨,今早路还是湿的,那辆车这样跟她近距离擦过,溅起的泥浆立刻就将顾绾宁黑色的套裙染变了色。 那辆车子停下来,看清楚从车上下来的漂亮女人,顾绾宁脸色一变,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连满裙子的泥浆都顾不上了,就死死盯着那女人,问她:“你怎么还没辞职?还有你怎么开车的,都看见有人了还故意往里边开!” 她语气可恶劣,但声音并不是难听到吵架的分贝,总归只是学不会委屈自己,生气就是生气,不发泄她憋着心里难受。 眼前妆容精致的高挑美人,不是那天跟她不欢而散的赵倩是谁? 赵倩看到她也是微吃了一惊,那天被她拿五十万当面羞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漂亮的脸蛋上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又扯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来,与人周旋的功夫显然比顾绾宁强得多,柔声道:“真是抱歉,顾小姐,天色太暗我没注意到你——至于我辞职与否,集团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像顾小姐这样的家庭主妇,总裁对我的能力很满意,特意驳回了我的辞职申请,还升了我的职,将我掉到了人事部,所以不能如你的意了,我很遗憾。” “还有,”赵倩停好车,身姿优雅地转过身,含笑冲顾绾宁道:“顾小姐身为总裁夫人,动不动就疑神疑鬼,还使手段对付他的得力下属,这种半点不为自己丈夫事业考虑的行为,总裁娶了你,也真是蛮拼的。” “你!”顾绾宁嘴巴没赵倩厉害,平时吵架连傅小茶都吵不过,现在气红了脸,她满脑子都像是被手榴弹炸过的,混乱成一片,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应对,眼睁睁看着赵倩得意地踩着高跟从她面前走过,身影消失在寰宇大厅。 她站在原地像只被狗抓花了脸的幼猫,心中气炸了,就差没张牙舞爪冲上去找人理论,整个人就跟个胀气到极致的皮球,一碰就要爆炸。 季薄川又是在敷衍她又是在敷衍她!说什么把小青梅调走都是哄她的,现在反而还将她不声不响升了职。 他跟赵倩要是没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做手脚?他就是舍不得小青梅! 顾绾宁眼圈都气红了,脑子里各种复杂想法走马观花一样乱窜,在她脑袋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绾宁摸出一看是季薄川打来的,又看到自己脏兮兮的裙子,再想到刚才的赵倩,当即脾气一上来,重重将手机扔旁边花坛里去了,然后人径直进了寰宇大厦底楼大厅。 她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噔噔的激烈声音,战场擂鼓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叫大作比:酷爱看好你老婆!别放她粗来! ps:谢谢酸溜溜软萌柠檬茶小天使的地雷轰炸!帅气亲你一口!╭(╯3╰)╮ pps:明天帅比作者公寓停电到晚八点,更新随缘哈,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四四章 顾绾宁进了寰宇底楼大厅,脑子里已经被赵倩的突然出现外加刻意挑衅给炸成了一团浆糊,这些天看书学来的攻略技巧全都瞬间忘光了,她甚至都快不记得自己今天来寰宇集团的目的,气呼呼地站在大厅内,四处观望。 金碧辉煌的大厅门口,无数上班的白领来来往往,大都也只是对她匆匆一瞥,然后就各自从她身边匆忙而过。 顾绾宁看着这些陌生而冷漠的面孔,却觉得这地方不安全极了,她站在空旷的大厅正中-央,时间长了,进出大厦的白领越来越多,她脸色就越来越惨白,额上都开始冒出冷汗了,防备地盯着一个又一个向她走来又离去的人,用那种盯着犯罪分子的惊恐眼神。 她觉得这里危险极了,每个人都跟怀揣着定时炸弹的恐怖分子一样,随时都会对她发起攻击,好可怕。 季薄川究竟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 他太危险了,他身边太危险了。 郝劲已经在楼上会客室等得着急了,明明说好的八点钟,顾绾宁却迟迟没来,他打了几次电话也都没接,郝特助心里寻思:这位娇客也是个故意挑事的。但人家背景厚到一句话都能压死他,如今既然都亲自点名要他来接了,哪怕是手上事情再多再忙,也要挪出空来早早守着——结果等了整整一个小时,硬是没看到人影? 说实话,这么多年,郝劲还真没见过哪位应聘者牛逼到这种程度的,迟到半小时连电话都不接。 他忍不住就下楼到大厅来了,原本是准备询问前台有没有人来找他,因为担心正宫娘娘贵人事忙,忘了跟他的约定,结果一下到大厦正厅,郝劲就看到下面闹成一团,连保安都出动了好几名,看热闹的人群围了厚厚一层。 “这位小姐,请出示工作证。”一名保安尽职要求顾绾宁拿出证件。 顾绾宁已经紧张到随时都要崩溃了,她双手死死捏着手提包的提手,骨节都开始泛白,惊恐的眼神看着不断围过来的人群,差一点都忍不住当场尖叫出声,不安全,这里不安全,太不安全……她每一根神经都被死死拉紧,脑袋中千百个惊怕呼喊的声音交错,闹得她不可开交。 她死死捏着包的动作却引起了保安的警觉,以为她是带了什么危险品进来,再结合她刚才的闪烁其词,一名长得高壮的保安立刻跨步上前来,看那架势就是想要搜包。 “不要过来!”顾绾宁惊吓到了极致,崩溃的一声尖叫,突然重重将手里的包向保安狠狠砸去。 “啊!”围观的人群混乱起来。 “大家散开!原地卧倒!”寰宇集团的保安真不是盖的,危机处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完全当她扔炸弹的处理方式,为首的保安大吼一声:“拉响警报!大家速度退散!” 结果当然是连个屁都没有,顾绾宁的包被身手敏捷的保安踢飞,孤零零摔落在大厅的一角,引发大厅内混乱的尖叫声一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绾宁完全被吓坏了,众多白领加保安的喧哗吼叫声灌进她的耳朵,有人气势汹汹朝她扑过来,一副立刻要将她制伏扭送警局的架势,她就像只被逼着跳河的小鸭子,知道自己没有完全具备游泳能力,吓得在混乱的人群中乱窜。 也是她乱窜的时候,恰逢郝劲过来,正好瞧到了一眼她的正面,郝特助太熟悉顾绾宁这张脸了,这么多年,他跟在季薄川身边,季薄川的办公桌上永远只有一件单调到枯燥的装饰品——一个小小的撑架相框,里面一张简单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那张脸,不是眼前这张是谁? 彼时郝劲还不知道顾绾宁是个脑袋不正常的,看到这场面当即变了脸色,他立刻上前,首先就吩咐保安停止了这场可笑的闹剧,随即呵退了惊慌乱窜的人群,解释说这只是个误会,说完也顾不上众多员工犹自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郝劲捡起脚边的一只高跟鞋,走到满脸惊慌的顾绾宁面前,将鞋子递给她:“顾小姐,抱歉让您遇到这种事情。” 他现在还将错归咎在保安身上,对顾绾宁完全带着伺候正宫娘娘的小心翼翼。 “你不要靠近我!”顾绾宁紧张地从他手上拿回鞋子,穿了好几下才穿上,差点扭到自己的脚。 太危险,这里太危险了,人人都想害她,季薄川在这里太危险了,顾绾宁整个人成了惊弓之鸟。 郝劲被她这样一声呵斥,尴尬地退后了一步,以为她是刚才受了气,现在来秋后算账了,虽然觉得她这顿脾气发在他身上有些无理取闹,但是也好涵养的赔了笑,心道果然是娇惯出来的娘娘脾性,除了总裁这种级别的人物,一般人还真消受不起,譬如他,就生死谢绝这样的美人恩。 “顾小姐,我是季总的助理,郝劲,昨天你跟我约好的,八点钟您忘了吗?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没人听。”郝劲耐着性子说,风度十足,觉得自己今天的小鞋穿定了,还要默默祈祷她别在总裁面前吹枕边风。 听他提到八点钟,顾绾宁这才恍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蓦地想起了自己今天前来的目的,再一看眼前的郝劲,她只觉得天要塌了,四面八方都是灰白的,阴暗如同潮水般向她疯狂涌来,顾绾宁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连忙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手机掉了,还有,还有——” 郝劲反倒被她突然反转的态度搞晕了,此刻心里感觉终于有点微妙,不由就多看了她一眼,这仔细一看之下,倒是觉得她有撒脾气的资本:看起来明媚而年轻,纯黑的职业套裙衬得身段窈窕,五官精美标志,哪怕这时候一身狼狈,却依然难掩清丽。 担得起清媚脱俗这四个字。 只是这脾气—— 郝劲还真不好说,主要是,他真不想将自己心中精明强悍的老板想成是贪恋美色的浪荡子,郝劲对季薄川的印象,就止于“严于律己”四个大字:他待人接物进退得宜,处理集团的事务上,手段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却只有一点——上下班太准时,一刻不会拖延,哪怕是再紧急的事务,到了下班的时间,他都要准时离开公司,更不会参与任何形式的娱乐活动。 总裁的个人品格方面就更是毫无可挑之处: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没任何特殊爱好,业余生活简直堪称寡淡,很像小说中的禁欲系克己男主角,有不怀好意的人往邪了里猜测,又觉得特别像侦探片中那种幕后变态杀人凶手,当然,这是玩笑。 难道总裁从前老是急着下班回家,就是为了跟正宫娘娘鬼混?郝劲想想是这个理,撇去脾气这一项不说,单单从美貌度来看,有了这样一位天仙佳人等候在家,要换做是他,也对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兴致缺缺了。 可现在都鬼混到公司来了,这也太公私不分了吧? “郝特助?郝特助?”顾绾宁见郝劲不说话,脸上表情换来换去,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紧张地唤他,不停解释:“真是对不起,请你相信我,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的,请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我刚刚被吓坏了,反应过激……” 她一遍遍提醒自己镇定,假装自己刚才的失控只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脸色缓缓平静下来。 郝劲不疑有它,但到底受着她的连续道歉心里不踏实,连忙出声道:“没关系,我重新通知张经理过来,你是现在就跟我去人力资源部还是想要先歇歇?” “不、不必了,你等我一下,我补个妆立刻就跟你去。”顾绾宁不好意思极了,觉得自己第一天来公司都遇到这种糟糕的事情,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她胡乱抓起地上的包,噔噔跑洗手间补妆去了。 等五分钟后,顾绾宁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整洁,完全像个正常人了,郝劲看她一眼,半点没有发现异常,带着她朝人力资源部去。 人力资源经理已经到了,郝劲早跟经理打过招呼说条件放宽些,却还不放心,就守在一边。 张经理知道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连顾绾宁的简历都没有细看,只随便简单地提了两个问:“你应聘的是营销部总经理助理的职位?” 顾绾宁端庄地坐着,从容应是,张经理没看她,随意瞄了眼顾绾宁制作精美的简历,继续问:“你简历上写着你主修的是法语,似乎从没有过金融方面的从业经验,你知道一位合格的助理有哪些要求吗?” “我清楚。”顾绾宁声音不大不小,强迫症地将音调调整到最让听者舒服的分贝,吧啦吧啦有条理地说了一串,心里惊喜这位面试官的问题竟然全都是她昨天背过的,小茶送的《入职技巧》果然乃神器。 经理又简单说了几句话,顾绾宁都应对适宜,张经理最后将手上简历轻轻一合,如释重负地站起身道:“好了,顾小姐,你已经被录——” “等一下。”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开,衣着靓丽的赵倩走了进来,出声打断了张经理的话。 “总监。”张经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看赵倩,又看看站在一边等着顾绾宁的郝劲,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总裁身边红人,那个都得罪不起。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部门的面试已经这样简单了?连专业能力都不用考察的,三两句话就聘人?”赵倩看都没看顾绾宁一眼,三言两语之后,坐上了张经理腾出的位置,捡起顾绾宁的简历随手翻了两下,便对身边的助理道:“别以后传出去说我故意刁难人,顾小姐是初涉金融,我今天也就不在这上面多为难她,不过营销部向来与欧美海外市场接轨甚广,既然顾小姐是留学回来的翻译高材生,小钱,你就替我考考她的专业。” 赵倩助理一得话,立刻噼里啪啦开口谈开来,说的一咕噜全是法语,问题刁钻而艰难,甚至连欧美政-治文化都涉及了,从娱乐业问到政-治观,一个都没落下,果然不愧是赵倩的得力爱将,瞬时间就能读懂领导的意思——刁难死顾绾宁。 真好,说是不考你金融,却除了金融以外的全都考了。 钱助理哗啦啦一通法语之后,顾绾宁的反应才搞笑:她本来就是个精神病,再加上与赵倩的私人恩怨,赵倩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她的精神雷区,一出现就让她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她脑子里轰然一响,已经完全不知道今昔何年了,只是多年学习法语的本能埋藏在骨子里,哪怕都无法正常思考了,大脑还是条件反射地开始处理灌输到耳边的信息,等到钱助理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她只是稍稍顿了一下。 然后,然后她就跟被瞬间点亮了战斗技能的大力鼠似的,笔直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脸不红气不喘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按顺序回答,而且能就钱助理的每一个问题都展开,给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思考切入点尤为独特,逻辑清晰到不像个精神病,最重要的是,她语速不快不慢,语言表达却流利顺畅,远比刚刚钱助理放火炮一样的蹩脚法语来得好太多。 回答完问题之后,还顾绾宁心情不差,还淡定地用法语问了满头大汗的钱助理一句,大意就是:“你语言表达能力这么差,还要被领导要求拿出来丢丑,身为助理,你的日子也是蛮苦的吧?” 顾绾宁真没有故意嘲讽人的意思,她一个精神病,哪里懂得讽刺技巧,她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点可恶的强迫症,一听到别人半壶水在她面前卖弄,还是一副‘老子吊炸天你立刻给我跪’的脑残架势,就恨不得发飙将对方水壶都敲烂。 钱助理也就是年轻一女孩子,被顾绾宁这样辛辣的一问,当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赵倩见她一脸缩头乌龟的样子,在心中恨恨骂了两句,刚刚还要另想别招刁难,一旁的郝劲觉得今天可以适可而止了,连忙站出来说道:“赵总监初调来人力资源部,想要树威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张经理都是部门老人了,为公司甄选过无数人才,眼光自然不会差,况且我看顾小姐刚才的回答,确实完美得无可挑剔。” 赵倩找茬不成吃了一记闷亏,知道现在计较下去也没意思,郝劲都亲自来守着的,必定是那位的意思,顾绾宁今天是非进公司不可,她这才恨恨作罢,假笑着通知了顾绾宁一些日常注意事项,起身离开,心里却想着:早晚有机会收拾她。 顾绾宁看赵倩走,心里急得不得了,可她觉得自己现在冲上去找她理论反而失了体面,便一时没了动作,静坐在椅子上,心慌意乱想着法子。 “顾小姐?”郝劲以为她是被刚刚的阵势吓着了,叫她一声,不过从这一刻起,郝助理倒是针对她刮目相看了——果然是有专业水准的人才,她早说有这水平,还用得着他自作多情地叮嘱张经理照拂?反倒搞出这么多事。 “今天谢谢你了郝特助,麻烦带我去一下营销部。”顾绾宁回过神来,优雅起身,客气地跟郝劲道了谢,心里却还阴暗不平。 早晚要收拾了小青梅。 出人力资源部的时候,她咬着嘴巴闷闷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到来电用生命更新上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 等大作比来公司的时候,就会发现:哇,蛇精老婆又犯病不理我了也! 第四五章 顾绾宁的工作比想象中的更轻松,只是做一些简单的英法翻译,整理一下实时文件,顺便负责任务的上传下达,其余的事情有别的人做,营销部的工作人员大都比较忙,而且能言善道,顾绾宁是个例外,她安静的时候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但她正常的时候一般态度都很温和,别人跟她说话她也温言相对,没给人留下冷艳不理人的坏印象,一天的时间,同事只觉她是性格温吞内向,倒是没谁给她特别的关注。 除了经理王程对她过度热情之外。 事实上,顾绾宁的大脑,就跟一团绞得紧紧的杂线一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哪根线会松开了,哪几根线又会莫名其妙地搅在一起,总之,自从进入寰宇,跟赵倩打过两次照面之后,她整个人感觉都有点不好,老觉得这地方恐怖危险,大脑里这几天好不容易消散的不安全声音又开始蹿上来,不厌其烦折磨着她的神经——好在这种轻度恐惧暂时还停留在可控范围之内。 至少没人会当我是神经病,顾绾宁自己暗暗庆幸地想着,迅速做着手上的工作。 “绾宁,经理让我问你下午开会的文件准备好了没有,好了就给他送进去。”同事曾婷走过来,跟她说话。 “哦哦马上就好。”顾绾宁加快速度收尾,然后抱起文件起身,就要朝经理办公室去。 “唉唉!”曾婷拉住她,见她一眼惊疑无措的表情,连忙松了手,说:“抱歉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顾绾宁尴尬地笑笑,提醒自己别再各种奇怪的‘应激反应’了。 曾婷三十好几,已婚,心肠不错,她见顾绾宁性子安静,又整日闷着不吭声的样子,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之后,小声凑到她耳边提醒:“我看你一整天都忙着工作,也不跟人说话,大半天电话都不打一个,是还没男朋友吧?”语毕也不等顾绾宁说话,继续说:“那你最好小心点,王经理那人,最喜欢欺负你这种不敢吭声的傻姑娘,他那前任秘书叫乔静的你知道吧,可不就是被他——” “咳咳!”有人路过咳了两声提醒,曾婷看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立刻收了话讪讪离开,最后给了顾绾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顾绾宁立刻就紧张了,浑身绷得紧紧地,双手死死捏着文件,脸色一下子煞白煞白的,大脑中那个叫嚣着不安全的声音响亮到极点,狠狠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浑浑噩噩地抱着文件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到坐在办公椅上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差点没忍住发抖。 “王、王经理。”声音都是破碎的。 “是小顾啊,”王经理对她还是一贯的热忱,用他今早第一次见顾绾宁的话来说,他是一个惜才的人,而且见她是新手所以照看着点,他停笔抬起头,语气自然地招呼顾绾宁:“把文件拿过来吧,先将门关上。” 一听要关门,顾绾宁心里更害怕,额上都冒出了细汗,脸刷白。 是个人都能观察得出她的紧张了,王经理却故作没看见,见她迟迟没动作,皱起眉施压:“怎么了?” “没、没事。”顾绾宁结巴着回答,脸愈发白了白,连忙将门关上了,上前将文件分类放在办公桌上。 “坐啊,别紧张,咱们聊聊天。”王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上下扫视。 顾绾宁如坐针毡,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更不会主动开启聊天话题。 其实也怪她自己运气背,顾绾宁是今天受了大惊下,所以一整天都疑神疑鬼的,否则但凡用点大脑都知道,就算他王程真是色胆包天,要对你出手也不会选在你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吧?更别说在办公室这种员工进进出出的地方——办公室y可是总裁级别的专利,他一个小小的经理,还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营销部的人员也都没冤枉王程这个鬼,他确实是对顾绾宁有那份歪心思就是了,尤其是见她现在跟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脸蛋微白,情绪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王程更是挪不开眼睛了,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 王程自己老婆是个脾气凶狠的,所以他就喜欢在外面找些温柔怯懦的小野花,如今顾绾宁一来,简直就完美符合了他的胃口,而且他心里都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了——她胆小成这样,说话都细声细气不敢大声,我就算将她怎么样了,只要稍加恫吓,谅她也不敢声张,若是再给她点好处……指不定就是长期“福利”了。 这么一想,王程就觉得浑身都兴奋得发紧,尤其是某一处,彻底心猿意马起来。 “王、王经理,没事的话,我、我就先出去了。”顾绾宁被他盯得害怕,紧张的情绪绷紧到极致,自我安慰好久,才止住了伸手拿花瓶向自己顶头上司狠砸而去的冲动,她怕极了自己这种恐怖暴力的想法,双手死死揪着窄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要在办公室的各种尖锐挂件上游弋。 “别急啊,”王程见顾绾宁起身就想走,自然不肯,连忙站起来伸手拉她的手,被顾绾宁防备地躲过了,他丝毫不觉尴尬地将手抽回来,眼神流连过顾绾宁的身材,明显带着满意,便问道:“小顾啊,我听说,你跟郝特助关系好像不错?” 王程都是个中油条了,自然要弄清楚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他今天见到是郝劲亲自将顾绾宁送过来的,郝劲又对顾绾宁的能力多番夸奖,简直就跟标准打广告似的,还嘱咐他多多照顾,他便留了个心眼,担心这朵小娇花是有主了的,所以才有此问。 顾绾宁也是蠢,到底是阅历太浅了,她的世界长久局限在季薄川一个小小的视角里,应对这些事情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这种时候,但凡是个会来事的,只要顺着话承认跟郝劲关系不错就好了,王程自然不敢再对她心思不轨,可她偏偏不。 她的世界简单到连跟人撒谎都不熟练。 王程这样问,顾绾宁以为人家是怀疑她走关系进来的,当场就心虚得不行,连忙解释说:“王经理你误会了,我跟郝特助今天之前都没见过面,他是我老公的朋友,今天只是介绍我来面试而已,顺便带我在公司逛了逛。”她说得是大实话,可偏偏说在了不该说实话的时候。 果然,一听她跟郝劲“没关系”,王程就一副放下心的表情,不过她脱口而出的‘老公’两个字,倒是让他皱了皱眉,问:“结婚了?” 顾绾宁一愣,以为这是正常人的聊天方式,点头。 王程再想打听清楚一点她的家庭关系,以便“后期发展”,却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猝不及防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踢了开来——真不是夸张,就是用踢的,半点余地都不留,完全黑社会砸场子的那种凶狠踢法,巨大的暴响声,吓得里面的顾绾宁整个人都一惊,还好她反应迅捷地用手捂住了嘴,否则当场就会失礼地大叫出声。 破开的门口,季薄川西装革履,浑身跟在冰窖里滚过一遍似的,寒气逼人,阴沉得吓人的眼神就死死盯着顾绾宁,简直跟要生吞了她一般的凶狠。 “季、季总。”王程跟顾绾宁站在同一方向,季薄川眼神盯过来,他自己心虚,便以为领导是在盯着他,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这到底是哪回事? 顾绾宁被吓惯了的,现在早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感觉天昏地暗,满世界都成了灰白的,站都快站不稳。 有事忠臣服其劳,踹门这种毫不优雅的体力活,自然是不能让**oss来做的,所以刚才一来,郝劲一看领导脸色不对,就立马机智地主动提脚踹门了,结果很满意,可就是现在整只右脚都痛得快废掉了,他跟在季薄川身后,却还要装作一脸精英样子,在众多闻声望来的营销部同仁注目下,麻木着脚走进来。 季薄川没说话,就死盯着快吓晕过去的顾绾宁,简直想咬死她咬死她,眼见情况尴尬,忠臣立刻又要服其劳——清咳一声,郝劲面无表情对王程道:“王经理忙什么呢,这么认真,还关门闭窗的,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应声。” 郝劲一脸严肃认真,王程额上滑下一滴冷汗,简直都快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了——刚刚真的有人敲过门?而不是耍流氓地来了就踢? “下午例会的营销报告准备好了吗?”季薄川突然问,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了,再没看顾绾宁一眼,话是对着王程说的。 王程一下子愣住,完全理不清楚领导为什么突然来关心这些小事,却这正好给了他一个脱身的借口,他连忙应声:“好了,准备好了,小顾刚刚送来,我查看过,有些问题,所以就指导了她一下。” 指导? 这词儿用得真够好的,郝特助没心没肺地摸了摸下巴,看王程的眼神跟看死猪没什么两样了——正宫娘娘需要你指导?要指导自然是**oss服其劳! “我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免得在会议上出了差错。”季薄川冷着脸简短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全当刚刚土匪一样闯进来的人不是他一样,直到走到了门口,他才骤然转过身来,跟突然想起似的,眼神毫无感情地指指顾绾宁,对王程说:“让她立刻给我将文件送上来。” 王程自然应是,谢天谢地的送走了领导,连忙抹汗吩咐顾绾宁,他面色严厉,一时倒是什么旖旎心思都顾不上了,顾绾宁全程都是懵的,被王程吩咐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最后抱着一叠文件出了营销部,才走到外面直达总裁办的电梯口,果然抬头就望见季薄川等在那里。 见到季薄川,顾绾宁脸色变了变,现在没人了她脑袋活过来了,心里一想到赵倩,脾气也顺势上来了,像只终于捉到老鼠的猫,顾绾宁噔噔抱着文件上前,就直直站在季薄川身边,等电梯,不说话。 她还有理? 季薄川见她这理直气壮的表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脸别到一边,他直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脑袋混乱拎不清楚,我一个正常大男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郝特助默默地将脸别到一边看风景,被无视得彻底,直到后来进了电梯,看到堵在前面各自不说话的男女,郝劲才后知后觉地想:我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时候进电梯当灯泡,不是坏事了? 结果原本一场电梯paly就可以解决的夫妻矛盾,硬是因为他这个“外人”的存在,分分钟升级成了激烈大战。 还等不到出电梯,季薄川就冷声问顾绾宁:“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大早不见人影,手机打了无数次都没人接,说好二十四小时开机都是敷衍我的?顾绾宁你死脑筋我认了,那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算话一次!”说道后来怒了。 手机,手机早上就已经被她气得随手扔了,现在季薄川一提起来,顾绾宁立刻就想起了赵倩,当场就要翻脸,脑袋一片轰轰然,带着哭腔朝他吼:“是你先说话不算话!是你自己说话不算话敷衍我,你恶人先告状!” 她不是故意要冲他吼,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还有“外人”在,她不能跟个泼妇一样不讲道理,但她更明白自己嘴巴笨说不过他,为了不输气场,就只能从音调上战胜他。于是更不得了,憋了一天的惊惧此刻稀里哗啦全都叫嚣着要发泄,顾绾宁完全顾不上在郝劲面前丢人,大声冲季薄川说:“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你说要对我好要跟我好好过日子都是骗人的!你一边好话骗我,一边却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现在还来跟我大吵大闹甩脸色!” 到底是谁大吵大闹?身为战火边缘的“外人”,郝特助觉得尴尬极了,完全面着电梯壁装透明。 季薄川也真是破纪录了,简直都让郝劲刮目相看,他这时候都还能忍,语气虽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顾绾宁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什么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哪里来的别的女人?你是自己脑袋不清醒被害妄想症了,你别无理取闹跟我吵。还有,以后离王程远点,我会把你调到别的部门。” 他一句‘被害妄想症’实打实戳到了顾绾宁的痛处,让她立刻就受不了,瞬间难受得哭了:“我是被害妄想症,我就是被害妄想症了,你们所有人都想害我,连你都欺负我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一刻都不想见到你了!你自己去找你的小青梅过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顾绾宁昏头昏脑地冲出去,大脑中各种声音炸开了锅。 她一提‘小青梅’,季薄川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即脱口而出一声咒骂,都顾不上在自己下属面前的高冷精英形象了,大步冲出去拉住顾绾宁,顾绾宁肯定是要挣扎的,而且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柔弱推拒,完全就是使出了全力的手挥脚踢。 “你放手放手!”她还大声嚷,好在这楼没人,否则真是能让她第二天威名传遍整个寰宇。 郝劲一出电梯就看见顾绾宁跟季薄川拉拉扯扯,顾绾宁满脸泪痕,手忙脚乱中,倏地一巴掌甩到季薄川脸上,啪地一声,郝特助深深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抖了一下,趁领导现在没空注意到他,他连忙机智地重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往下,他心中还在忐忑地想着:完了,我刚刚是不是看到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唉,作比又被家暴了,简直惨。 第四五章 顾绾宁的工作比想象中的更轻松,只是做一些简单的英法翻译,整理一下实时文件,顺便负责任务的上传下达,其余的事情有别的人做,营销部的工作人员大都比较忙,而且能言善道,顾绾宁是个例外,她安静的时候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但她正常的时候一般态度都很温和,别人跟她说话她也温言相对,没给人留下冷艳不理人的坏印象,一天的时间,同事只觉她是性格温吞内向,倒是没谁给她特别的关注。 除了经理王程对她过度热情之外。 事实上,顾绾宁的大脑,就跟一团绞得紧紧的杂线一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哪根线会松开了,哪几根线又会莫名其妙地搅在一起,总之,自从进入寰宇,跟赵倩打过两次照面之后,她整个人感觉都有点不好,老觉得这地方恐怖危险,大脑里这几天好不容易消散的不安全声音又开始蹿上来,不厌其烦折磨着她的神经——好在这种轻度恐惧暂时还停留在可控范围之内。 至少没人会当我是神经病,顾绾宁自己暗暗庆幸地想着,迅速做着手上的工作。 “绾宁,经理让我问你下午开会的文件准备好了没有,好了就给他送进去。”同事曾婷走过来,跟她说话。 “哦哦马上就好。”顾绾宁加快速度收尾,然后抱起文件起身,就要朝经理办公室去。 “唉唉!”曾婷拉住她,见她一眼惊疑无措的表情,连忙松了手,说:“抱歉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顾绾宁尴尬地笑笑,提醒自己别再各种奇怪的‘应激反应’了。 曾婷三十好几,已婚,心肠不错,她见顾绾宁性子安静,又整日闷着不吭声的样子,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之后,小声凑到她耳边提醒:“我看你一整天都忙着工作,也不跟人说话,大半天电话都不打一个,是还没男朋友吧?”语毕也不等顾绾宁说话,继续说:“那你最好小心点,王经理那人,最喜欢欺负你这种不敢吭声的傻姑娘,他那前任秘书叫乔静的你知道吧,可不就是被他——” “咳咳!”有人路过咳了两声提醒,曾婷看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立刻收了话讪讪离开,最后给了顾绾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顾绾宁立刻就紧张了,浑身绷得紧紧地,双手死死捏着文件,脸色一下子煞白煞白的,大脑中那个叫嚣着不安全的声音响亮到极点,狠狠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浑浑噩噩地抱着文件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到坐在办公椅上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差点没忍住发抖。 “王、王经理。”声音都是破碎的。 “是小顾啊,”王经理对她还是一贯的热忱,用他今早第一次见顾绾宁的话来说,他是一个惜才的人,而且见她是新手所以照看着点,他停笔抬起头,语气自然地招呼顾绾宁:“把文件拿过来吧,先将门关上。” 一听要关门,顾绾宁心里更害怕,额上都冒出了细汗,脸刷白。 是个人都能观察得出她的紧张了,王经理却故作没看见,见她迟迟没动作,皱起眉施压:“怎么了?” “没、没事。”顾绾宁结巴着回答,脸愈发白了白,连忙将门关上了,上前将文件分类放在办公桌上。 “坐啊,别紧张,咱们聊聊天。”王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上下扫视。 顾绾宁如坐针毡,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更不会主动开启聊天话题。 其实也怪她自己运气背,顾绾宁是今天受了大惊下,所以一整天都疑神疑鬼的,否则但凡用点大脑都知道,就算他王程真是色胆包天,要对你出手也不会选在你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吧?更别说在办公室这种员工进进出出的地方——办公室y可是总裁级别的专利,他一个小小的经理,还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营销部的人员也都没冤枉王程这个鬼,他确实是对顾绾宁有那份歪心思就是了,尤其是见她现在跟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脸蛋微白,情绪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王程更是挪不开眼睛了,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 王程自己老婆是个脾气凶狠的,所以他就喜欢在外面找些温柔怯懦的小野花,如今顾绾宁一来,简直就完美符合了他的胃口,而且他心里都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了——她胆小成这样,说话都细声细气不敢大声,我就算将她怎么样了,只要稍加恫吓,谅她也不敢声张,若是再给她点好处……指不定就是长期“福利”了。 这么一想,王程就觉得浑身都兴奋得发紧,尤其是某一处,彻底心猿意马起来。 “王、王经理,没事的话,我、我就先出去了。”顾绾宁被他盯得害怕,紧张的情绪绷紧到极致,自我安慰好久,才止住了伸手拿花瓶向自己顶头上司狠砸而去的冲动,她怕极了自己这种恐怖暴力的想法,双手死死揪着窄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要在办公室的各种尖锐挂件上游弋。 “别急啊,”王程见顾绾宁起身就想走,自然不肯,连忙站起来伸手拉她的手,被顾绾宁防备地躲过了,他丝毫不觉尴尬地将手抽回来,眼神流连过顾绾宁的身材,明显带着满意,便问道:“小顾啊,我听说,你跟郝特助关系好像不错?” 王程都是个中油条了,自然要弄清楚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他今天见到是郝劲亲自将顾绾宁送过来的,郝劲又对顾绾宁的能力多番夸奖,简直就跟标准打广告似的,还嘱咐他多多照顾,他便留了个心眼,担心这朵小娇花是有主了的,所以才有此问。 顾绾宁也是蠢,到底是阅历太浅了,她的世界长久局限在季薄川一个小小的视角里,应对这些事情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这种时候,但凡是个会来事的,只要顺着话承认跟郝劲关系不错就好了,王程自然不敢再对她心思不轨,可她偏偏不。 她的世界简单到连跟人撒谎都不熟练。 王程这样问,顾绾宁以为人家是怀疑她走关系进来的,当场就心虚得不行,连忙解释说:“王经理你误会了,我跟郝特助今天之前都没见过面,他是我老公的朋友,今天只是介绍我来面试而已,顺便带我在公司逛了逛。”她说得是大实话,可偏偏说在了不该说实话的时候。 果然,一听她跟郝劲“没关系”,王程就一副放下心的表情,不过她脱口而出的‘老公’两个字,倒是让他皱了皱眉,问:“结婚了?” 顾绾宁一愣,以为这是正常人的聊天方式,点头。 王程再想打听清楚一点她的家庭关系,以便“后期发展”,却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猝不及防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踢了开来——真不是夸张,就是用踢的,半点余地都不留,完全黑社会砸场子的那种凶狠踢法,巨大的暴响声,吓得里面的顾绾宁整个人都一惊,还好她反应迅捷地用手捂住了嘴,否则当场就会失礼地大叫出声。 破开的门口,季薄川西装革履,浑身跟在冰窖里滚过一遍似的,寒气逼人,阴沉得吓人的眼神就死死盯着顾绾宁,简直跟要生吞了她一般的凶狠。 “季、季总。”王程跟顾绾宁站在同一方向,季薄川眼神盯过来,他自己心虚,便以为领导是在盯着他,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这到底是哪回事? 顾绾宁被吓惯了的,现在早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感觉天昏地暗,满世界都成了灰白的,站都快站不稳。 有事忠臣服其劳,踹门这种毫不优雅的体力活,自然是不能让**oss来做的,所以刚才一来,郝劲一看领导脸色不对,就立马机智地主动提脚踹门了,结果很满意,可就是现在整只右脚都痛得快废掉了,他跟在季薄川身后,却还要装作一脸精英样子,在众多闻声望来的营销部同仁注目下,麻木着脚走进来。 季薄川没说话,就死盯着快吓晕过去的顾绾宁,简直想咬死她咬死她,眼见情况尴尬,忠臣立刻又要服其劳——清咳一声,郝劲面无表情对王程道:“王经理忙什么呢,这么认真,还关门闭窗的,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应声。” 郝劲一脸严肃认真,王程额上滑下一滴冷汗,简直都快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了——刚刚真的有人敲过门?而不是耍流氓地来了就踢? “下午例会的营销报告准备好了吗?”季薄川突然问,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了,再没看顾绾宁一眼,话是对着王程说的。 王程一下子愣住,完全理不清楚领导为什么突然来关心这些小事,却这正好给了他一个脱身的借口,他连忙应声:“好了,准备好了,小顾刚刚送来,我查看过,有些问题,所以就指导了她一下。” 指导? 这词儿用得真够好的,郝特助没心没肺地摸了摸下巴,看王程的眼神跟看死猪没什么两样了——正宫娘娘需要你指导?要指导自然是**oss服其劳! “我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免得在会议上出了差错。”季薄川冷着脸简短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全当刚刚土匪一样闯进来的人不是他一样,直到走到了门口,他才骤然转过身来,跟突然想起似的,眼神毫无感情地指指顾绾宁,对王程说:“让她立刻给我将文件送上来。” 王程自然应是,谢天谢地的送走了领导,连忙抹汗吩咐顾绾宁,他面色严厉,一时倒是什么旖旎心思都顾不上了,顾绾宁全程都是懵的,被王程吩咐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最后抱着一叠文件出了营销部,才走到外面直达总裁办的电梯口,果然抬头就望见季薄川等在那里。 见到季薄川,顾绾宁脸色变了变,现在没人了她脑袋活过来了,心里一想到赵倩,脾气也顺势上来了,像只终于捉到老鼠的猫,顾绾宁噔噔抱着文件上前,就直直站在季薄川身边,等电梯,不说话。 她还有理? 季薄川见她这理直气壮的表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脸别到一边,他直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脑袋混乱拎不清楚,我一个正常大男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郝特助默默地将脸别到一边看风景,被无视得彻底,直到后来进了电梯,看到堵在前面各自不说话的男女,郝劲才后知后觉地想:我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时候进电梯当灯泡,不是坏事了? 结果原本一场电梯paly就可以解决的夫妻矛盾,硬是因为他这个“外人”的存在,分分钟升级成了激烈大战。 还等不到出电梯,季薄川就冷声问顾绾宁:“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大早不见人影,手机打了无数次都没人接,说好二十四小时开机都是敷衍我的?顾绾宁你死脑筋我认了,那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算话一次!”说道后来怒了。 手机,手机早上就已经被她气得随手扔了,现在季薄川一提起来,顾绾宁立刻就想起了赵倩,当场就要翻脸,脑袋一片轰轰然,带着哭腔朝他吼:“是你先说话不算话!是你自己说话不算话敷衍我,你恶人先告状!” 她不是故意要冲他吼,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还有“外人”在,她不能跟个泼妇一样不讲道理,但她更明白自己嘴巴笨说不过他,为了不输气场,就只能从音调上战胜他。于是更不得了,憋了一天的惊惧此刻稀里哗啦全都叫嚣着要发泄,顾绾宁完全顾不上在郝劲面前丢人,大声冲季薄川说:“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你说要对我好要跟我好好过日子都是骗人的!你一边好话骗我,一边却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现在还来跟我大吵大闹甩脸色!” 到底是谁大吵大闹?身为战火边缘的“外人”,郝特助觉得尴尬极了,完全面着电梯壁装透明。 季薄川也真是破纪录了,简直都让郝劲刮目相看,他这时候都还能忍,语气虽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顾绾宁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什么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哪里来的别的女人?你是自己脑袋不清醒被害妄想症了,你别无理取闹跟我吵。还有,以后离王程远点,我会把你调到别的部门。” 他一句‘被害妄想症’实打实戳到了顾绾宁的痛处,让她立刻就受不了,瞬间难受得哭了:“我是被害妄想症,我就是被害妄想症了,你们所有人都想害我,连你都欺负我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一刻都不想见到你了!你自己去找你的小青梅过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顾绾宁昏头昏脑地冲出去,大脑中各种声音炸开了锅。 她一提‘小青梅’,季薄川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即脱口而出一声咒骂,都顾不上在自己下属面前的高冷精英形象了,大步冲出去拉住顾绾宁,顾绾宁肯定是要挣扎的,而且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柔弱推拒,完全就是使出了全力的手挥脚踢。 “你放手放手!”她还大声嚷,好在这楼没人,否则真是能让她第二天威名传遍整个寰宇。 郝劲一出电梯就看见顾绾宁跟季薄川拉拉扯扯,顾绾宁满脸泪痕,手忙脚乱中,倏地一巴掌甩到季薄川脸上,啪地一声,郝特助深深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抖了一下,趁领导现在没空注意到他,他连忙机智地重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往下,他心中还在忐忑地想着:完了,我刚刚是不是看到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唉,作比又被家暴了,简直惨。 第四六章 自己老婆是个精神病,一吵架完全不讲道理,说胡搅蛮缠都是抬举她了,简直就是哭闹不休,前言后语毫无逻辑可言,你根本没办法跟她好好搭上一句话!这场景,季薄川算是亲身经历无数次的,如今也是被虐出水平来了,他真能忍,顾绾宁怎样哭闹厮打他全不理会,只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挥,更不会让她有机会跑。 “顾绾宁你再打人,你再打人我立刻送你去警局信不信?”死死压制住她的动作,季薄川沉着脸低声吼她,脸上被她扇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顾绾宁被他吼懵了,混乱的脑子一听到“警局”两个字,心里又害怕起来,被他紧捏住的双手都停止了挣扎,她心里难过得不行,眼泪顺着脸颊流,只不停呜咽:“是你不对,是你自己不对,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谁他妈要骗你一个精神病。 季薄川一声不吭,手脚并用拖着她,将她拉进了总裁办,砰地一声门一关,他顺势把她压到沙发上,当即断了她寻死的后路,盯着她狠狠说:“我不对,我是有不对,那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话,你话都不说清楚就要动手,还扭头就走耍脾气,你就有理?顾绾宁你好好将事情说清楚过没有?” 顾绾宁只是哽咽,哭得狠了,现在都开始打嗝。 季薄川见她这样,重重皱了皱眉,他胡乱地给她抹了抹眼泪,随手将外套脱了甩一边,扯下领带透了透气,放低声音跟她商量:“你好好坐在这里不要动,别想着跑,也别干其它伤害自己伤害我的事,我去给你倒杯水来好不好?咱们有事情好好说行不行,绾宁?” 顾绾宁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是被敲晕了脑袋的鹌鹑,只红透了眼睛茫茫然四处张望,双手紧紧揪着沙发皮。 季薄川见她没有大反应,就当她是答应了,这才松开她从沙发上起来,去拿杯子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加了点糖,拿过来递给她:“先喝点糖水顺顺气,好好坐着别乱动,我没想着害你,你自己脑袋也别胡思乱想。” 顾绾宁从头到尾都不吭声,她情绪紧张地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一口,眼泪都掉进了杯子里,季薄川见不得她这般委委屈屈,他又坐到她身边,动作小心地替她顺了顺发丝,手掌捧过她的脸,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也不安慰,只沉声问:“是不是又因为赵倩?” 顾绾宁握着杯子的手都僵硬了,还未说话他就知道又是这事,在她又一次胡言乱语之前,他率先将话说得一清二楚:“先别急着哭,绾宁,你先说清楚,你生气是因为我没将她辞退?还是因为觉得她欺负了你,又或者我欺负了你?” 顾绾宁红着眼睛望着他,好久才哽咽出一句:“你说话不算话。” “那就是气我没将她辞退了。”她喝完水,季薄川接过杯子放在一边,伸手抱过她,小声对她说:“绾宁,你多少理解一下人情世故行不行,赵倩也是个女孩子,你上次那样拿钱羞辱她,她自然心里不忿,对你冷眼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我也不会在寰宇待得长久,她工作能力确实不错,为集团有卓越的贡献,就为了这点小事,我就下私心辞退她,你让我怎么跟集团众多股东交代?让同行的合作伙伴竞争对手怎么看我?” 顾绾宁安静地听他说话,她自己话不多,对别人半点没有战斗力,可收拾季薄川还真是一下下都能精准戳到他心坎上,现在听完他好声好气的这么一通,她丝毫不为所动,就只冷不防来一句消极抵抗,说:“你随意狡辩,横竖我说不过你就是。”扭动着要从他怀里挪开。 季薄川自然不会松手,紧紧勒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他低头就重重咬了她乱说话的嘴巴一口,在她耳边小声吼她:“顾绾宁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怎么狡辩了,你自己也都知道,我都将她调到人事部,离我十万八千里了,上下班都碰不着面儿的,你还要闹?再闹我就上法院起诉你——就说我老婆善妒大醋桶,巴不得全世界女人都别看我一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顾绾宁被他稀里哗啦一通话臊红了脸,瞪圆眼争辩:“你胡说八道,是她、是她自己——” 季薄川两根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脸凑近她,表情认真沉沉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别人见你老公帅气多金所以心怀不轨,你一点都没有错,你这是防患于未然,拒绝一切居心不良想要靠近我的女人,你简直就是人民的好战士,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战斗力这么强大?你能耐,就只会跟我横跟我哭,还蛮不讲理打人呢,脸又被你打肿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家疗伤算了,反正也没办法再见人……” 他噼里啪啦说话跟机关枪扫射似的,顾绾宁瞬间就无还击之力,急了,她连忙伸手拉他脑袋,就要去看他的脸,嘴上还下意识地辩解:“我刚刚不是故——” “不是故意的嘛,我知道,”季薄川一把抓住她伸来的手,凑到唇边重重咬了她手指一口,故意慢吞吞说:“我都理解,打我的不是你,是你体内的粗暴型人格又打我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跟她商量清楚,没叫她温柔点别打我,否则我老婆清醒过来又要心疼,我老婆才舍不得打我,你说是不是,绾宁?” 他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眼底的促狭与捉弄让顾绾宁彻底不知所措,她脸都烫都得能煎鸡蛋了,闪躲着眼神再也不敢跟他对视,只讷讷地说:“你乱说话,我没有、我没有粗暴型人格,刚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不该动手,我太紧张、太生气……”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的脸,没看出异常,想来刚刚下手应该不是太重,几不可见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隐隐的后怕。 季薄川突然不说话了,就只盯着她看,仿佛这么多年都看不清楚自己究竟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女人,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气氛一时尴尬,顾绾宁莫名又开始紧张,她现在知道自己不对了,心慌意乱,似乎一下子没了立场和寄托,连她整个灵魂都可以瞬间飘走没了,蓦地,她惊慌失措地一把紧紧抓着他腰际的衬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季薄川动作不轻不重地扶过她,也算是摸出规律来了,就跟正常人的情绪发泄一样,貌似每一次大吵大闹之后,顾绾宁都会有那么一段“头脑清醒”的时候,正像此刻——他觉得现在是个跟她好好谈话的机会,硬是要假装什么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又没办法对她发脾气,便只是沉着脸问她:“你今天早上就遇见了赵倩,面试时她故意为难你,事后你自己憋着委屈难受,为什么当时没想着打电话给我?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一直都不理我了?手机扔了也不要跟我联系了?” 顾绾宁闷闷地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脑袋默默地埋在他怀里,头疼欲裂。 事实上,季薄川完全判断错了,每一次吵架之后,顾绾宁脑袋里只会更加混乱,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她根本就丝毫理不清楚头绪,整个人都不知身在何处一般,甚至会隐约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灵魂飘荡在天堂与地狱的夹缝里,被上下的阴风狠狠撕扯着——季薄川产生的“顾绾宁头脑清醒”错觉,源自于顾绾宁的各种本能反应。 当她最不清醒的时候,本能的,她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为自己各种找不着理由的行为一次次道歉。 “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顾绾宁反复说,眼泪一点点沾湿了他的衬衣,滚烫。 “我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以前不会跟人争执,不会跟人吵闹,更不会对人说难听的话,因为我知道自己各种劣根性,我知道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东西,就像越是难看的商品就越是要包装得好看以便吸人眼球一样,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柔,变得和顺,我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就算别人欺负我羞辱我,我都从来不会还手……”顾绾宁乱七八糟地说,大脑里记忆又翻腾了很远,她声音很小,语言支离破碎,带着惊颤的哭腔:“可是后来就情况不一样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世界上受践踏的人是少数,践踏人的人也是少数,落井下石的才是主流,我如果不反抗,我如果不吭声,我如果不主动出击,我有理都成了无理,对的都会成错的,我说不清楚,我有口难辩……” 多少年前都是这样,因为她的被动,因为她的怯懦,她被萧明萱逼上绝路——没有任何人会同情她,也没有任何人会表示半点怜惜。 如今也是一样,如果她被动,如果她怯懦,她又会重蹈覆辙——她会成为阻碍他们青梅竹马的绊脚石,受所有人唾弃,大家都会欣羡季薄川和赵倩金童玉女,没人会记得她才是故事男主角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什么都不会明白,哪怕他说过无数次爱她却都还是不会明白,他只会当她是精神不正常,只会说她是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只会一次次用“爱她”这个理由忍耐她,包容她,直到时光将这种浅薄的爱意消磨殆尽,他的忍耐化作烦躁,包容化作怨怼—— 季薄川从来都没有想过,将她最需要的“认同”两个字,给她。 “绾宁,别哭了,有没有想吃的东西?都快到晚饭时间了。”她的手揪着他的衬衣紧紧的,季薄川小心地一点点将她的手指拉开来,用不会弄疼她手的力道,最终将她两只手轻轻裹进掌心,纯粹只是想跟她说说话,低首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问:“累不累?” 累不累?她已经累到快没有力气继续下去了。 顾绾宁泪水在眼眶中转了转又强忍了回去,摇摇头小声说,“不吃饭,我头有点疼,想回家睡觉。”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顾绾宁连忙惊慌地拒绝,现在只急切地想与他分开,嗫嚅说:“你工作,我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回营销部一趟,你跟我一起……不合适。” 季薄川握着她的手一僵,眼眸瞬间敛了下去,被她一点点拉开手。 不合适,她说跟他不合适,用这样的委屈到疲惫的语气。 顾绾宁说完,终于成功拉开了他的手,起身离开。 打开办公室门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郝劲,她一愣,对方尴尬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讪讪道:“呃,才来,我真的是才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顾绾宁客气地向他点了点头,乘电梯下楼去了。 郝劲愈发觉得尴尬了,只觉这墙角听的不是时候,刚硬着头皮踏进办公室,结果就被里面稀里哗啦地砸物声惊得倒退了回来。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但凡能砸的,现在全都成了碎片,罪魁祸首一身颓败地靠在沙发上,目光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郝劲颇废了一番功夫,才从满是碎片的地面上挑拣着走到了沙发前面,刚准备开口提醒季薄川下午的例会,却被他率先挥手打断。 季薄川这才将眼神从窗外调回来,声音带着难听的沙哑,说话时并没有看着郝劲,沉声道:“一会儿替我去人事部一趟,赵倩……劝辞吧,该有的经济补偿都给她,她有换工作的要求都尽量满足,总之我不想再在寰宇听到‘赵倩’这两个字了。”说到后来语气已然带着压抑不住的隐怒。 “这——”郝特助心里有些纳闷,小心瞥了眼boss的表情,迟疑道:“不是您说赵倩工作能力不错,还说要——” “我还说要让你好好接待绾宁!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苍蝇都往她身边飞!”最后一个幸免于难的烟灰缸被摔烂在地,季薄川倏地从沙发上起身,脸色阴沉得能结出冰来,冷声道:“赵倩离开集团的事情在今天之内解决,你自己处理干净点,我不想再见她,更不想再听她讨价还价。” 他不想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让他捧在心间多少年的那个人,一点点对他疏离到形同陌路。 一如刚才。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说好的大招泥萌懂的,就在下一章!虽然与作比无关,但是可以分分钟吓死作比! 第四七章 郝劲不愧为最佳忠臣表率,办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赵倩当天下午两点就离开了寰宇——她主动递出的辞呈,也算是留了脸面,听说她走的时候果然要求见季薄川,却被郝劲各种言语阻止了,赵倩也不是看不清形式的人,知道这是季薄川的意思,没再多说一个字,走得潇洒利落,似乎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 顾绾宁离开后,季薄川一整天都处在隐怒烦躁中,根本无心公事,下午例会的时候处处走神心不在焉,他担心顾绾宁又一个人胡思乱想,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飞到她身边,即使她不跟他说话,他守着她也好,却又害怕他现在贸然去找她会再惹得她不快,终于,在会议结束的时候,他随便寻了个借口问王程。 “您说小顾啊,她刚才说身体不大舒服,请了假回家休息了。”王程回话的时候感觉有些微妙,怎么说,那种看同道中人的眼神很难意会言传。 原来是回去了。 季薄川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打发了王程离开,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经紧张起来,他迅速掏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听听顾绾宁的声音,号都拨通了,才想起她早将手机扔掉了,于是一忍再忍,一直到了下午六点,他正常该回家的时候。 下班了他本就该回家的——这下她没理由排斥吵闹了吧,再说赵倩的事情也解决了,只要他好好哄哄她,想来她也不会继续无理取闹。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薄川进了家门,却才刚打开门,一看到玄关处空荡荡的,没有顾绾宁今天穿的鞋子——他当时心理就有点毛躁,却硬是自欺欺人地压下去了,可动作明显失了从容,进了客厅,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鞋也没空换,季薄川迅速将客厅的所有灯都打开,没看到顾绾宁的身影,然后连忙查看过每一间房,连同厨房厕所都找遍了。 依然没有人。 季薄川脸都变了色,多少年都没这样担惊受怕过,反复查看过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格窗户,确定没有任何血迹和疑似血迹的东西之后,他紧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剧烈的心跳,又连忙打傅小茶的电话,然后是陆韬,祝清,顾爸爸……甚至连季唯则都打了。 顾绾宁的社交圈子就那么点大,季薄川一个巴掌都能翻得过来,却今天真是见鬼了,打了一圈电话,都没得到半点有关顾绾宁的消息——她好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季薄川太了解顾绾宁,她脾气是坏,还稀里糊涂拎不清事情,又常常爱无理取闹,可这么久了她从来不会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失踪,连话都不给他留一句,当然今天他们吵架了,她可能心情不好,可他们从前也吵过架,更厉害的吵架都有过,可是偏偏现在她就不见了。 要在c市找一个人于他来说算不上难事,季薄川此刻所难以接受的,是顾绾宁也许故意没回来,故意不想见他,又或者,故意不想被他找到——但他还是忍不住派人去找了,一处一处的搜寻,从顾绾宁出了寰宇,一直到她曾经过过哪一条街道,进过哪家店,和什么人说过话。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也怪这次老天都不帮着她,季薄川所有人都想遍了,询问遍了,却偏偏漏掉了一个跟顾绾宁关系密切的人——季潜。 顾绾宁故意要玩失踪?她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只是心里难过是肯定的,再加上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来,她早早地跟经理请了假,就到停车区去取车,准备先开车去药房买点止痛药,然后就顺路回家,结果就在停车场见到了一身水蓝色运动装的季潜。 “顾姐姐!”季潜对她一贯的亲热,一见到她就直挥手,大声叫她,边朝着她走过来。 对于季潜老是神出鬼没的行为,顾绾宁已经见识惯了,但她觉得季潜脾气任性,难以接近,是以向来都对他不怎么热络,现在也是一样,她轻轻皱了皱眉头,拉开他的手,问他:“你来找我的?” “嗯,今天我生日,我特地来找你的。”季潜笑看着她,清冽的五官阳光而帅气。 顾绾宁倒有些莫名其妙,她心想你生日特地来找我干什么,你们家难道还会亏待你?但她心思不坏,知道季潜跟家里人关系不太好,想来可能是不愿意在家里过吧,就对他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买一个送给你?” 完全将他当小孩子对待。 季潜有几秒没说话,就意味不明地盯着她,良久,顾绾宁被他盯得不自在,他才缓缓勾出一抹笑容,倒也没想什么苛刻的礼物为难她,只随便说:“好啊,前面有家手机店,我正好需要换手机了。” “那上车?咱们立刻去买。”顾绾宁心想正好自己也要买手机,不如就顺便买了好,她随意看了眼天色,昏沉沉的,应该是要下雨的天气,准备早点买好了东西回家。 季潜见她这样急匆匆的样子,明显地心不在焉,原本到嘴边想请她一起吃晚饭的话又绕了回来,觉得有些没趣,他眼中的笑意变得寡淡,安静地上了顾绾宁的车,整个过程都没再多说话。 “我大哥给你新买的?”坐下后,他指了指车。 “算是吧。”顾绾宁回答,反正钱是季薄川的。 季潜脸色更难看了。 车上,顾绾宁有点心急,开车的速度不自觉就加快了,一边看着导航仪,一边问季潜:“你说的那家手机店在哪里?怎么走?” 季潜见她这样,心里更烦躁,觉得她根本半点没将他当回事,虽然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顾绾宁必须要注意他的一言一行,甚至考虑他的情绪,但他就是受不了她这种漠不关心他的态度。 他将视线调到窗外,没看顾绾宁一眼,再开口声音都冷了很多:“你自己难道不会看,再朝前走几十米就是了,急急忙忙慌什么,赶着回去见谁呀!” 顾绾宁听他语气冷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到这位小爷了,但她也不是个好脾性的,被他这样吼,索性就不跟他说话了,免得还要挨骂,就闷着脑袋开车,一边自己找路。 她一下子不吭声,季潜又忍不住转过脸来悄悄看她,就只看见她的半边侧脸,眉头皱着,脸蛋微微泛白,想来她刚刚说身体不舒服应该不是借口,他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以为她是生气了,便伸出一只手拉了拉顾绾宁的手臂,放软声音说:“顾姐姐?你怎么了,真是身体不舒服?” “你别拉我呀,我开车——”顾绾宁被他一拉手臂,方向盘一拐,迎面车辆往来密集,她连忙踩刹车,却一踩下去,车子毫无反应地正常滑出几十米,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辆出租车撞上,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出租车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咒骂。 她此刻完全顾不上别人,又试着踩了踩刹车,果然,毫无反应,她脸色更白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急出了汗,隐隐颤抖,顾绾宁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咬了咬唇,困惑地喃喃:“怎么会,我的新车——” 刹车不可能会出问题的。 “顾姐姐?”季潜见她脸色唰变,手抖得不像话,都差点控制不住车子,水蓝色的奥迪此刻就像一头受了伤的怪兽,在车流中晃来晃去,他再看她使劲踩刹车而车子却没反应,当下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顾姐姐,你先冷静点,先别慌。”季潜一只手伸过去替她稳住方向盘,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后视镜,果然看到有两辆车子在奥迪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货卡,一辆吉普。 原来还担心自然刹车失灵要不了人命呢。 季潜冷冷地抿了抿唇角,注视着后视镜的目光毒滟,他一手拉开顾绾宁的一只手,左手迅速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斜斜的大拐弯,朝着偏僻的市郊山道上去。 “刹车坏了,小潜,车子刹车坏了,这不可能的,这根本不可能的——”顾绾宁惊怕到了极致,脑海中那个连日来叫嚣着不安全的声音此刻终于化作实质,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戳刺着她脆弱的神经,激烈地催促着她快逃,快逃。 顾绾宁头疼欲裂,大冬天的汗水都湿透了她的衣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难受地痛哭出声来,开始死死敲打着窗户,神情茫然而坚决,反复念叨:“这里不安全,这里不安全的,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这里……” “顾姐姐!”季潜几乎半个身体都扑到了驾驶座上,一只手要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却还要死死拉扯她,哗啦一声窗玻璃被顾绾宁大力打烂,众多碎片割裂了她的手,顾绾宁满手都是血,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神色惊慌,拼了命地朝窗户外爬,嘴里使劲念着‘不安全,这里不安全’,季潜又急又怒烧红了眼,此刻都顾不上看路,扯着她的手臂大声喊她:“顾姐姐你清醒点!现在跳车会死的!” 车子已经远离了市区,开到了市郊的弯道上,跟在奥迪后面的货卡和吉普越来越逼近,季潜心里清楚,那两辆车子是有备而来的,想要蓄意促成这场自然车祸——多完美的理由,刹车坏了,车主是个精神病,撞车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被撞的车子不但无任何法律责任,反而会得到一大笔赔偿。 “顾姐姐你听我说,”使劲将奥迪提速,只为了能暂时延缓后面两辆车撞上来的时间,季潜一手紧紧拉着顾绾宁满是鲜血的手,盯着她满是泪痕的面容,安抚道:“没有不安全,你别怕,这只是游戏,这是一个游戏而已,你看,你看到后面追来的那两辆车了没有?你快看看。” “刹车,刹车坏了,会死的,有人会害死我的……”顾绾宁眼神根本没办法聚焦,也听不进季潜的话,只麻木地抓着他的手,将季潜蓝色的运动衣都染成了暗红,哭着说:“手机,给我手机,我要打电话,我要给你季薄川打电话……” 她在这种生死危急的时候,都还能想着那个人,只会想着那个人。 季潜呼吸一窒,突然没来由地心底一酸,大声吼她:“乱说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就是游戏而已,你想想看,小时候玩过游戏飞车没有?只要我们将那两辆车子撞飞,然后顺利抵达终点线,我们就获胜了。” 季潜心里一股无名火烧起,脸色阴沉到有些吓人,他一手握着顾绾宁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按在方向盘上,一边带着她的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提档,车子撕拉一声脆响,完美的一百八十度狠狠甩尾,成功跻身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一次又一次反复提速,左悬崖右峭壁,奥迪险险跑着。 后面两辆车穷追不舍。 “别怕,顾姐姐你别怕,”季潜紧紧按着方向盘,向顾绾宁指指前面一刻大桉树,沉声道:“看到那棵树了吗?待会儿到了拐角的时候,在距离那棵树五米远的地方,你就使劲朝右边打方向盘,然后我们就会安全了,好不好?” 天空突然开始下雨,天色暗下来,八点钟,山道出现夜雾,再过半个小时,路就会更滑了。 “嗯。”他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镇定作用,让顾绾宁多少镇定了下来,她点点头,死死捏着方向盘,眼神紧盯着前方那棵树。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后方的货卡和吉普突然加速猛冲上来,一左一右将顾绾宁的奥迪夹在了中间,显然是下了决心要在拐角处撞车,顾绾宁谨记着季潜的话,完全当成赛车游戏一般,突然朝右猛打方向盘,车子剧烈拐弯,与道路发出激烈的摩擦声。 顾绾宁原本以为游戏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料到季潜口中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在她受惊过度地松开了方向盘的时刻,季潜蓦地一手将其拉过,口中只来得及迅速抛出“坐稳”两个字,整辆奥迪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突然朝左将车头甩了回去,猝不及防地,就跟外侧刚冲上来的吉普撞上! “啊!”顾绾宁死死拉着座椅,紧随着她的惨叫的,是吉普车被撞下山崖的恐怖画面,正是这一刻,她的奥迪被撞瘪了头,车子狠狠颠簸滑行之下,季潜被重重甩到了她的一边,狠撞在车门上,左手发出咔擦的脱臼声,顾不上手上的剧痛,他大声朝吓呆的顾绾宁吼:“快倒车!快点!” 顾绾宁已经完全懵了,下意识听从命令,迅速倒车,就在她倒车的档口,右侧准备已久的货卡终于向着小小的奥迪猛撞过来,奥迪在顾绾宁的操作下,像一条划水的鲫鱼,倒车及时,有惊无险地闪过了这必死的一撞,而那辆撞击而来的货车就没那么好运了,山道路滑,加上下雨,短短几米宽的道路,少了撞击奥迪得来的缓冲力,货卡司机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随着车一起冲下了悬崖,剧烈的惨叫声在悬崖回荡了好几秒。 亲眼目的这一幕,顾绾宁失声大叫,双目惊恐地瞪大,说话声音破碎到沙哑,惶恐地盯着季潜:“你、你杀人了,你蓄意杀人了,不对,是我,是我……” 季潜缓缓爬起来,手臂痛到麻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他脸色平静地对顾绾宁说:“顾姐姐,我手受伤了没办法开车,你就开着车随便转转,油耗光了自然就可以停下来。” 顾绾宁耳朵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了,颤抖着手握着方向盘,她的手上都是血,都是血,不只是她的,还有刚刚,还有刚刚两条鲜活的人命。 “你手抖什么?”季潜移到副驾驶座上坐下,嘲讽地睨着窗外险恶的悬崖峭壁,转眼瞧到顾绾宁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是监控死角,c市公认的事故多发带,今晚就会有雷阵雨,山体滑坡之后,普通车辆失事而已,与你我何干?” 与你我何干,与你我何干。 那是两条人命,她刚才完全可以甩开那两辆车子了事的,可就是听了他的话,就是听了他的话才闹出了人命,是他先蓄意将吉普车撞下山崖的,也是他故意引诱货卡撞过来,然后直冲下山崖——甚至在最初,也是他主动将车开到了这条偏僻的山道上,他甚至还知道这里没监控,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 顾绾宁心里胡乱想着,恐惧堆积到临界点,死死盯着季潜毫不在意的表情——他那样的表情,仿佛刚刚在他手里消失掉的不是人命,而是两头不值钱的牲口。 “就是你故意害我的对不对!”顾绾宁急红眼哭着盯着季潜,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是你故意将我刹车弄坏的!故意让我背上人命,你生怕害不死我!”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顾姐姐?”季潜面色冷冽到就快凝结成冰,声音却清润得一如往常,死死盯着顾绾宁眼中的恐惧与愤怒,对他的恐惧与愤怒,再一次说:“你以为是我故意要害你,是我故意要害死你,你就是这样以为的?” 说完不等顾绾宁反应,季潜突然眼神一狠,没脱臼的那只手倏地搭上方向盘,向左一拉,奥迪直直朝着山崖冲去。 顾绾宁大叫中,只听到季潜冷到发沉的声音:“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见,什么才是真的‘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唉,被这样一下,被害妄想症就彻底形成了,再也没办法治疗了。 下一章还有隐藏的一招! 第四八章 “嘎吱——”一声,奥迪前面两轮胎都已经开向了悬崖边缘,却又猛烈地急速右转,再一次稳稳奔跑在狭窄的山道上。 “你拉着我干什么?不是说我害死你?那为什么急着转弯?我现在就成全你了。”季潜冷冷地看着顾绾宁死死拉着他的手,语气恶毒。 顾绾宁早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到极其难看,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通红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他,防备而急切,她完全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声线颤抖到说不出一个字,现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身体隐隐战栗。 季潜冷到阴沉的眼神落在她满是血迹的双手上,固执地盯了她的手很久,最终眼皮轻轻一翕合,敛了下去,他放低了声音,却依旧是生硬的语调:“你将手松开,挪过去一点,我来开车,放心,不会再撞悬崖了。” “你的手——”顾绾宁嗫嚅着吐出几个字,看到他明显脱臼的左手。 季潜烦躁地皱了皱眉,不再看她:“我一个手就可以,你以为我是你?像你刚刚抖成那样,给你十只手都是死路一条。” 他态度这样不好,顾绾宁觉得跟他没什么话好说,在这种大惊大险之后,她突然想到了季薄川,心里有些微妙。 但情绪却奇异地松懈了下来,将方向盘让给了季潜,季潜无声地接过。 顾绾宁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季潜,仅从他绷紧的侧脸,她都能大致判断出他烦躁夹杂着隐怒的心情——她闷闷的想,明明是亲兄弟,怎么性格差异就这么大呢,如果现在车上的人换做季薄川,他一定不会这样吼她的。 她现在才蓦然想起,季薄川对她挺好,好过了她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 “你在想什么?”季潜早注意到她在看他了,抽空横她一眼,没好气地问。 “没想什么。”顾绾宁也不想理他,将脸别到一边,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她这脾气,季潜还真没见领教过,只觉得几个月不见,她别的没变好,性子依旧别扭,手段依旧不够精明,如今还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可脾气倒真是见长,简直能让他刮目相看。 被她一句话堵得憋了满肚子的火,季潜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漂亮的丹凤眼轻扬,落在车窗上顾绾宁的倒影上,凉飕飕地说:“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你人品倒是一样的差,别人都处心积虑要害死你了,你是干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挖人祖坟了?” “你少胡说八道,”顾绾宁刷的一下转过脸来,被他刺激得脸都怒红了,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我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才处处让着你,你以为我稀罕跟你们季家的人打交道?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要是再跟我这样阴阳怪气,再干刚才那种恐怖的事情,我就再也不要理会你了。” “谁稀罕你理会……”季潜咕哝一声,迅速掩去了眸中的黯淡,愤愤地别开了脸,嘴巴也是毒,冷哼:“你神经病一个,谁稀罕你呀,我大哥也就是看你是个神经病可怜,否则早跟你离婚了,你以为他真喜欢你呢?做梦!上次那个拦住你的叫赵倩的你看见没有,那种女人才是我大哥喜欢的类型,你算什么呀。” 你算什么呀。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刺得顾绾宁浑身每个细胞都钝钝地发疼,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小声吼他:“你才是神经病,你才可怜。” 季潜一声嗤笑,突然觉得没了意思,他脱臼的左手泛着隐疼,车子的速度渐渐开始慢下来,他知道是油箱见底了,半个小时之内,车子就会自动停下,只是现在半夜三更,这里又是山区,黑灯瞎火的,外面大雨滂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车经过。 “你带手机了吗?”顾绾宁还是忍不住,率先跟他说话了,想拿手机先跟季薄川报个平安。 “没有。”季潜没什么耐心地瞥了眼她蹙眉的表情,心说有也不想借给你。 不过他倒是有点好奇,难道是物极必反的缘故,刚刚她疯了一样要跳车,然后又是尖叫又是哭骂,简直完美诠释了一个精神病人的发病反应,可现在却又跟个没事人似的,逻辑清楚地跟他对话,而且还言辞锋利,脾气信手拈来——今天还真是见鬼了。 车子终于耗光了油,在泥泞的山道上停了下来,尴尬地杵在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顾绾宁的大脑其实就跟弹簧一样,做出怎样的反应全看受到的外界压力,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有人哄着她顺着她,譬如那个人是季薄川,她肯定是会大吵大闹的,再不济也要哭闹半天,不能说她作,大脑潜意识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这完全可以理解,就跟小孩子摔跤了,大人在场的时候总会哭得特别卖力一些,也不能说她矫情,大概这就是一种常年养成的习惯反应,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可是偏偏现在跟她一起困在车里的人是季潜,这个脾气坏到无法拯救的阴沉贵公子——没错,顾绾宁心中就是这样评价季潜的,完全就一心理别扭到扭曲的死孩子,她没耐心当拯救失足天使的好心姐姐,自然不能对他以德报怨,不过现在她脑袋稍稍清醒过来,该是自己的错她也不会狡辩,讷讷说:“刚才的事……对不起。” “嗯?”季潜转过脸,眼睛盯着她,从鼻子中发出一个轻轻的音节,没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微皱了皱眉。 顾绾宁说:“是我误会了你,你之前都不知道我换了新车,自然不会故意弄坏我的刹车,更不会蓄意害我。” 季潜见她表情诚恳,态度认真,一副温柔白莲花的好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愈发难看了,背靠在座椅上,季潜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斜眼问顾绾宁:“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我大哥也是这样?遇到事情首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乱轰炸一通,谁靠近你都是心怀不轨,谁心疼你就谁倒霉,事后不久却又不知突然哪根神经开窍了,可怜兮兮来装无辜道歉?就像现在。”季潜嘲讽地盯着她:“你能耐不小啊顾绾宁,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你有这水准,难怪能让我大哥对你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了,这种白莲花形象挺好用吧?” 他都连名带姓叫她了,说话声音一句比一句话高,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气到这种程度,其实话说白了,管他屁事,人家夫妻间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愿意白莲花,季薄川就吃她这一套,他巴不得季薄川日子不好过,现在却还来替他打抱不平?这才是真精神病呢吧! 想了想季潜也觉得自己是有病的,心下烦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顾绾宁混乱脑袋,她原本情绪就反复无常,这些天愈发混乱诡异,每当空闲下来的时候,那种急迫的不安全感就会迸发到极致,现在四面都是乌七八黑雨声阵阵,刚才受了那一场惊吓可是实打实的,她手疼头又疼,隐隐感觉肚子还疼,仿佛浑身都不对劲了,季潜不跟她说话,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害怕得不行,偷偷瞄了季潜好几眼,他都是沉着脸似乎半分不想理会她的样子,顾绾宁咬咬牙,突然心一横,也是彻底发狠了。 “你刚刚、刚刚蓄意制造了两起车祸……”顾绾宁规矩地坐在座位上,用湿纸巾小心的擦拭自己手上的血渍,疼得五官都几乎皱成了一团,嘴上幽幽地说,“你那是蓄意杀人,是要坐、坐牢判刑的,你就不怕我,我……” 其实就是让他有点反应,就算是吼她两句,也好过她现在闷着,一个人忍受大脑内无数只隐形怪兽的折磨。 季潜还真没辜负她渴望关注、渴望被骂的期待,被她蓄意挑衅的语气都气笑了,他眉梢眼角都噙着凉凉的笑意,终于将目光又落到了顾绾宁的身上,就看到她一身狼狈,原本梳理好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脸色微白,左边脸颊还有血,也不知是划伤了脸还是手上的血沾上去的,总之绝对算不上好看。 她真的一点都不好看,常常都是糟糕而狼狈,他凭什么要将目光停留在这样一个精神病女人身上? 伴着雨声,季潜沉闷了片刻,突然缓缓笑开,五官都变得鲜活起来,轻飘飘盯着顾绾宁的眼睛说:“我怕你什么?怕你去警局揭发我?你敢吗,你说得清楚话吗顾姐姐?真去了警局可要表达清楚一点,告诉警察,肇事车辆的车主是你,驾驶座上坐着的也是你,方向盘上可还有你密密麻麻的指纹。”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顾绾宁被吓得整个人悄悄朝后一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突然眼尖地看到季潜脚边一个蓝色外壳的手机,她眼睛一亮,连忙一屈身,趁他不注意迅速将手机捡了起来,赶紧查看能不能用。 “还回来,那是我掉的。”季潜瞪着她,伸手就要从她手里抢过手机。 顾绾宁迅速捏紧了手机,说:“你刚刚自己说没带手机的,你骗我。”她看了,还有电,就是解不开锁。 “我乐意说没带你管得着?就你破事多!”季潜大声吼,完全不想理会她,伸手就要抢手机,顾绾宁肯定不愿,一边闪躲,一边用手指在上面乱划图案,横横竖竖,算她手气好,第四次的时候还真让她胡乱解开了锁,她条件反射地就要拨季薄川的号码,却突然一愣。 “这上面的人……是我?”顾绾宁指着屏保上的图案,刚刚键盘按键挡着了她没注意,现在看见了,惊愕得瞪圆了眼。 她真没看错,那张图片上她还穿着病服,坐在小花园里的长凳上,分明就是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 顾绾盯着季潜,张了张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似乎又没什么话好说,尴尬地舔了舔唇,她干巴巴地说:“你还喜欢疗养院里的风景哦,我也觉得蛮好的,就是人不好,这里面的花儿拍得真有活力,可是好多都被我挡住了,你当时应该提醒我让开再拍的……” “是,我当时就该让你滚,滚远点,滚得远远的别挡着我的视线。”季潜不知突然哪根筋不对了,狠狠从她手上拽过手机,脸都红到了耳根,语气恶劣到极致,稀里哗啦自己都不知道骂了她些什么,从脑袋愚昧到侵犯*,所有找得到的词都骂过她了,最后三两下换了屏保顺手替她拨了电话将手机甩给她。 “要打就快点,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天亮之后再没人来,我就把你丢在这个鬼地方一个人走!”语气急促地将话说完,季潜恨恨地将脸别开,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水。 顾绾宁手忙脚乱接过手机,差点都没接住,电话几乎是在拨通的瞬间就被接起了,季薄川沉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顾绾宁心头一跳,也顾不上被季潜稀里哗啦骂了一通心里不顺,连忙小心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季薄川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急切:“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绾宁?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人在哪儿!” 顾绾宁鼻子一酸,习惯使然,忍了那么久的惊怕这下全都释放了出来,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不清不楚地说:“车祸、我出车祸了……不知道是在哪里,很多山,四面都是黑的,车子坏了,没油……” 一听到车祸两个字,季薄川当场就忍不住噼里啪啦大声连问了一长串,顾绾宁连忙将手机拿远一点点,最后在听到他说要让警察查询车祸路段的时候,顾绾宁一下子脸都白了,急忙紧张地说:“不要!不要警察,不要警察来,你过来,你一个人过来,我想见你……” 季薄川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听到她声音抖得不成句,只觉心里酸涩得厉害,可顾绾宁说话又不清不楚,只知道紧张地支支吾吾,反复重申就是不让警察来,根本表达不清楚重要意思,也说不清地点,季薄川心里急,但不敢催她怕将她逼出毛病来,只能一遍又一遍耐心询问。 在顾绾宁打电话的时候,季潜就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着急,看着她哭,看着她言之无物,看着她紧张害怕……最后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他倾身一把抓过电话,对着电话道:“青峦山附近,山道,道路口有一家便利商店,一家加油站,车子沿路常速跑了三个小时,路程多远你自己算吧。” “小潜?”季薄川原本好言好语的声音都变了一个调。 季潜没吭声,挂断了手机。 顾绾宁还想说话,就又要去拿手机,季潜肯定不愿意再给她,可顾绾宁执拗,他不给她还硬是要抢,两人几下拉扯间,季潜失手推了她一下,顾绾宁重重被推坐在了驾驶座上,脑袋震得晕晕的,突然脸色唰白。 “痛……”她浅浅的发出一声呼疼,一手紧紧搭在方向盘上。 “你又装什么?我可没碰到你。”季潜迟疑地看了看她的表情,挺逼真。 “痛,好痛,肚子……”顾绾宁一手紧紧按在肚子上,汗如雨下,表情痛苦。 “顾姐姐!” 季潜见她脸色不对劲,这下真急了,慌忙侧身过去扶她。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来了,肚子痛睡了一觉,更新晚了点,小天使们么么哒~\(≧▽≦)/~啦啦啦 下一章吓死作比y……笑 第四九章 季薄川原本早就该得到顾绾宁的消息的。 顾绾宁自打从寰宇离开,四处寻人不到之后,季薄川首先就想到了监控录像,他起初是将电话打到公司,调来了寰宇停车区的监控录像,一段段查看,可是正看到下午五点四十分顾绾宁离开寰宇的时候,她的身影一进入停车区,录像突然一阵雪花闪动,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离开朝哪个方向去了。 于是又只能扩大范围,再到交警局设法弄出马路上的监控录像,为了避免麻烦,这其中颇废了一番周折,耗时不少,正当查出顾绾宁的车子最后消失在监控是在青峦山附近的时候,她却已经自己打了电话来,季薄川很难解释自己再一次在电话里听到顾绾宁声音时的心情,就跟被判无期徒刑的人突然被通知可以无罪释放一样。 说是惊喜,太轻了。 “顾姐姐,你再忍忍,马上,马上就可以了。”车上,季潜将空调温度调高,脱□上的运动服,紧紧裹在顾绾宁身上,一边用纸巾给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沉声安慰。 凌晨三点的时间,夜雾厚重,山道正对着悬崖,入耳都是呼呼的山风,车窗破碎,鬼哭狼嚎的山风大作下,车里暖气的效用几乎被抵消殆劲,刺骨的寒冷穿入肺腑,顾绾宁隐约觉得自己血液都凝结成了冰,她冷到面色青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却都抵不过心中的恐惧与肚子的剧痛。 季潜腾出一只手在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顾绾宁这时候都还能理智尚存,忍住痛,死死揪着他的手臂,小声说:“不要,不要叫别人来,车祸,车祸说不清的,你还年轻,我也、我也有舍不下的人和事,我们都不可以惹上人命官司。” “这时候还提个屁的人命。”季潜除了她的命谁都不管,他重重吼她一声,对着电话那头的季薄川厉声道:“医生,她需要医生,快点!” 挂完电话,季潜看到顾绾宁已经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脸色灰白到渐泛出死气,她一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疼痛到只剩下微弱的啜吸,季潜面色一紧,连忙屈身紧张地抱过她,替她挡住了大股寒冽的山风,在她耳边反复说着对不起,眼眶红透。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有难以推卸的责任,是他为了逞一时之气故意将车开到这里,也是他跟她争执发生了意外,撞到她的肚子。 顾绾宁心中自是不知道他的自责,但她怕自己会就这样疼晕过去醒不过来,千方百计想坚持清醒,低声跟季潜说着话:“小潜,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闹,你明白,我脑子有时候混乱不堪,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会说些什么话,做,做些什么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一定就会车毁人亡了,不对,现在我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医生马上就到了。”季潜声音寒冽到阴沉,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顾绾宁难看地扯了扯嘴角,原本是想自嘲地笑笑,可最后却没能成功,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表情,她声音微弱地对季潜说话,语无伦次:“我本来不在意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也不在意会遇到怎样糟糕的事,是因为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也没什么境况能让我变得更惨……可是现在真的经历了,我才开始害怕,原来我怕的事情有很多,怕疼,怕死,怕跟喜欢的人分开。我知道你一定也是一样,你一直都跟我很像——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你一定会生气。”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声音虚弱到飘渺,却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怕跟喜欢的人分开,喜欢的人…… 季潜眼皮轻轻翕合,颤动的睫毛遮盖住了眸中的汹涌翻动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抬眸看了眼她的表情。 顾绾宁却没有看着他。 她在他面前,说她喜欢的人,却没有看着他。 季潜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锤,暗自闷着疼——这种感觉从未发生在他身上,此刻却能让他很直观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顾绾宁语无伦次的话,就像是在毫不谦逊地告诉他:你看,我拥有银山银山,却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一样。 “嘎吱!”一声,是小跑急速中匆忙刹车的声音,车灯晃眼,一辆纯黑色的卡宴在夜色中飞驰而来,险险地跑在山道上,山道路滑,黑色的卡宴艰难地左拐右扭,最后在距离奥迪仅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紧急刹车。 夜雨中,数个身影从卡宴上下来,跑在最前面浑身被雨水淋湿的人,季潜顺车明亮的车灯光线看得清楚,他眼神骤然一冷,突然松开了顾绾宁,自己迅速开了车门下车,面无表情地站在悬崖边缘,淋着雨。 “绾宁呢!”季薄川首先就看到他,大声问。 季潜冷着脸没说话,眼神却指了指车上,季薄川连忙上前开了车门,顾绾宁见到他,当场就忍不住就哭出声来,艰难地朝他伸了伸手。 季薄川见她痛苦成这样,控制不住地呼吸一窒,急忙将身上的大衣脱下,紧紧裹在她身上,弯身抱着她迅速出了奥迪,一路将她抱进了他的车,一边吩咐跟来的医生给她急救检查,他一百年迅速上了驾驶座,对外面的季潜道:“上来,一起走。” 季潜声音清凉地说:“不必了,马上就要天亮,这里出了事故,天亮后会有交警过来,我先解决完事情再回来。” 他语气一贯这样,漫不经心到没心没肺,让人无法不介意,现在也是如此,季薄川首先听他的语气就不舒服,皱起了眉头问:“绾宁跟人撞车了?既然你跟她在一起,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顾宁是遇到事情紧张了头脑不清楚,难道他也是?还真是一个两个都拿自己当不负责任的精神病对待了。 毫无理由,见到顾绾宁出事,还是跟季潜在一起,季薄川心里不顺畅,说话都带着隐怒。 “你先带她去医院,她肚子疼得厉害,车祸的事情我会处理。”季潜别开了脸,显然不想再多言。 季薄川闻声看一眼后座上的顾绾宁,两名医生正在检查她的情况,但到底这不是救护车,医生一时也弄不出所以然来,最主要的是顾绾宁外伤就只是在手上,虽然满身血看起来吓人,但实质也就是手被划破了而已。 “那你回来了给我个电话。”季薄川没再逗留,丢给季潜一句话,开车朝市区去了。 …… 顾绾宁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毫无意外地,是在冷冰冰的病房里,可是却意外地被病房内挤满的人闪花了眼。 宽敞的病房内,所有人都盯着她,像是盯着什么珍稀动物。 再一次受到季家众多人物的目光笼罩,顾绾宁开始下意识地紧张,浑身防护功能开启到极致,直觉不会有好事。 “她醒了。”首先看到她的是季云,她轻轻出声提醒交谈的人群,声音柔软细腻,不会令人有半点不舒服。 顾绾宁看向季云,好久没见,季云还是一派青春活力,那份世家小姐的淡雅气质依然在,温柔的面皮下,一股子顾绾宁所熟悉的骄矜也依然掩藏得完美,季云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忌惮而微讽,让顾绾宁下意识不舒服。 满屋子说话的声音都停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顾绾宁的身上,这些情绪各异的眼神中,唯一不含特殊感情唯有疼惜的,只祝清一人了,见她醒过来,祝清几步来到床沿,看到顾绾宁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轻手轻脚地将她从**扶了起来,拿了个枕头给她垫背靠着,急急问:“宁宁,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还疼不疼?你被送进医院都是后浑身都是血,你吓死妈妈了知道不。” “妈。”顾绾宁见祝清满脸都是紧张与关切,眼窝还有着明显的青黑,知道自己突然失踪一定将她吓坏了,她心里愧疚,却还是焦急地问:“我爸爸他也知道了对不对?他是不是来过了,他一定担心死了……” “别紧张,你昏迷的时候你爸爸就来过了,他刚刚才走,回家给你熬汤去了,说等你醒来喝,我待会儿立刻就打电话跟他说你醒了。”到此,祝清突然说:“对了宁宁,你有什么想吃都都跟妈妈讲,妈妈立刻让人给你弄。” 顾绾宁眼睛在病房内悄悄扫了一圈,没看到季薄川的身影,又默默将眼神收了回来,她有些无言的委屈,鼻子泛酸,手指轻轻揪着被单,没精神地低下了头,喃喃说:“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一听她不吃东西,祝清当时就急了,说她:“怎么可以不吃东西呢,医生说你本就体虚,现在又怀了孕,不多吃点补品,孕期反应太大,生产会很难受的。” “怀孕?”顾绾宁唰地一下抬起头,表情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手连忙紧张地覆到自己肚子上,安安静静的,半天都没感到半点波动,就抬起头傻愣愣地对祝清说:“妈,你说怀孕?可是没有动静。” 祝清被她这样的反应逗笑了,觉得她这反映跟某人特别像,笑着摸摸她的肚子,说:“孩子才一个月大呢,你指望它跳来蹦去折腾你?真那样,你怀着它还不被折腾死。” 顾绾宁一顿,联想到病房内一大堆她都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又看到四周都快摆放不下的各种礼品,这才恍然大悟:她说自己人品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出个车祸这样劳师动众,原来这些人压根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她肚里的孩子。 本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顾绾宁自然不在意他们是否真的关心她的安危,但这时候她却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妈,他呢,他人呢!”顾绾宁激动地拉着祝清的手,原本略带病容的脸色一下子鲜亮起来,脸颊泛起红润,眼神明媚。 “谁啊,”祝清被她无厘头的问题问得一愣,然后见她一脸迫不及待的表情,反应过来,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她就忍不住笑,拉着顾绾宁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啊,他一听到医生说你是怀孕,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害得医生以为他得了什么猝发性急性疾病,当场拖去检查室各种检查来了一遍,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当时好多亲朋好友医生护士看着呢,大概醒来脸都要丢尽了……” 听着祝清忍不住幸灾乐祸的话语,顾绾宁都彻底惊呆了,乱哄哄的脑袋中只哗哗闪动着几个大字:吓晕过去了,他吓晕过去了。 信息量好大的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小天使泥萌这么甜,一定以为怀孕了就乖乖谈恋爱了是不?哼哼,小病友必须得是带着免死金牌战斗在第一线才行啊!作比只会越来越作! ps:谢谢小黑人同学的地雷轰炸!谢谢猫猫小天使的地雷轰炸!╭(╯3╰)╮ 第五十章 后来还是祝清将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都打发走了,理由是医生说顾绾宁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希望大家能让她安静休息,可是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顾绾宁肯定睡不着,她紧张又兴奋,好几个小时都是呆呆地坐在病**,时不时轻轻碰一下自己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 祝清见她动作好笑,在一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依然面色严肃地对顾绾宁说:“宁宁,以后别胡说八道吓唬妈妈了,什么不能生育的,医生检查过了,说你身体很好,只要稍加调养,平安生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嗯嗯。”顾绾宁哪里听得进什么教训,她脑子里本来就是一团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浆糊,现在完全只知道乖乖点头了,她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像是一个又一个彩球被轻轻砸开了来,漂亮得让她眼花缭乱,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美梦,美好得让她想放声痛哭。 “对了,在公司做得习惯吗?”祝清问她。 顾绾宁脸上笑意一僵,想起了那场险些让她一尸两命的车祸,她蓦地一手轻按在肚子上,然后脸色变得怪异,另一只手捏紧了软被,眉头紧皱。祝清没注意到她古怪的反应,只听顾绾宁小声道:“妈,你不用担心,我在公司很好,同事都很和善。” 祝清道:“你现在刚怀孕,要是觉得工作太累的话可以不用急着去,等孩子出生了再——” “我要去公司。”顾绾宁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敛下的眸子中不知闪动着什么,温温吞吞地说:“还有九个月呢,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岂不闷死了,再说我在公司也没做什么,混时间而已。” 祝清想了想季薄川,她太清楚自己儿子,宝贝得这个老婆跟什么似的,肯定不会愿意她再去公司受累,所以她也就不当这个恶婆婆了,不好的事都交给儿子去办就好,便说:“你怎么想的妈妈不管,你跟薄川商量就好。” 一听她提到季薄川,顾绾宁唇角缓缓一扬,很微妙的弧度。 “妈,我想去看看他。”几口喝完小碗中顾爸爸专程送来的补汤,她对祝清说:“他是不是就在隔壁房间?” 祝清见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自然不会阻拦,笑着道:“他在楼下隔壁的隔壁,你过去吧,记得到点就好好休息,我先回家里一趟。”说着离开了。 楼下隔壁的隔壁,郝劲抱着一摞需要签字的文件,呆呆地看着眼前千年难得一遇的滑稽一幕。 季薄川使劲扯开手背上的细针,将输液的管子狠狠摔在一边,铁青着脸简直堪称气急败坏,冲着拼命劝说的护士大吼:“都说一百次了我没病没病!你们是开黑医院的吗?强迫人输液的?现在立刻给我滚!滚远点!” 年轻的护士姑娘被他几句话吼得眼圈泛红,当即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半点好感都没有了,心说有钱人脾气就是怪,昨天半夜送来个满身是血的,她以为是重大伤亡事故,结果就一普通怀孕,搞得轰轰烈烈跟什么似的,走廊里都挤满了人,现在又遇上个不听医嘱的,简直烦人。 护士小姐可尽职,忍着害怕跟他解释:“季先生,您的主治医师说过了,您这是操劳过度,都出现晕厥的现象了,再加上长久休息不好气血虚弱,过度劳累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国每年有多少人过劳死?您现在最需要的是输了液吃药休息。”说着护士瞥了一眼旁边抱着一大摞文件的郝劲。 郝特助无辜地盯了小护士一眼,一点都没有虐待boss的罪恶感,将那一大叠文件放在病**。 “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季薄川完全不想听她啰嗦,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顾绾宁身上,恨不能立刻拿张胶布贴上小护士的嘴巴,心里恨恨地想:以前还真是误会傅小茶了,敢情儿不是那丫头蓄意话多,而是护士这一行的职业病。 顾绾宁才来到门口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吼声了,她敲门的动作顿了顿,心想听这声音应该没事了吧?刚刚听说他晕过去了她还有点担心,顾绾宁轻轻推开半掩着的病房门,一下子差点跟伸手来拉门的季薄川撞上。 “你干什么?”她吓一大跳,盯着他。 “绾宁!”季薄川比她还受惊还更大,一看到是她站在门口,连忙紧张地扶过她,着急问:“你没事吧,刚刚有没有撞到你?肚子还疼不疼?” 顾绾宁摇摇头,说:“我不疼了,你别紧张。” “不紧张。”季薄川扶着她到床沿坐下,他挨着她坐下,完全坐立不安,眼神在她扁扁的肚子上飘来飘去,嘴巴僵硬地组合出字句:“我一点都没紧张,绾宁你别误会,我真的不紧张,医生都说了,我只是暂时性低血糖晕了一小会而已” 你确定这种额头都开始冒冷汗的情况还叫‘一点都不紧张’? 一旁僵硬站着的郝劲嘴角抽了抽,默默地站到了病房的角落,觉得夫妻间事真是奇妙:这大吵大闹才是昨儿早上的事,当时两人闹得那凶,还动起手来了,他都亲眼看到自家boss挨了狠狠一巴掌,而现在是什么?真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否则做什么这么殷勤的嘘寒问暖,二十四孝好老公也不是这样当的吧。 “你是不是想摸摸宝宝啊,可是它现在动静小得很,基本感受不到的。”那厢,顾绾宁见季薄川紧盯着她的肚子,突然小声对他说,语毕拿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看着他问:“是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都还不相信里面就有小生命了。”说着她自己又抿唇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季薄川恍惚觉得顾绾宁似乎从没有这样笑过,一时竟然有些怔神。 感受着掌心暖暖软软的触感,他默默地想,有了这个孩子,也许绾宁就能渐渐好起来了,他们就能渐渐好起来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难掩激动,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季薄川突然伸手环住了顾绾宁,一手轻轻抚着她依旧平坦的肚子,小声地没话找话对她说:“绾宁,你说咱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觉得应该早点多准备几个名字,男孩女孩的名字都要。 顾绾宁一听他的话,却突然神经质地一蹙眉,语气冷淡地反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反应有点不对劲,几乎是一瞬间,全身都骤然步入紧张的防备状态,季薄川常年见识过她的各种情绪,立刻就察觉出了她身上气场的微妙变化,他谨慎了言辞,缓缓伸出左手,覆在顾绾宁冰凉的手背上,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握住,温声说:“别紧张,绾宁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每一次无心的话语好不好,男孩女孩我都很喜欢的,我是在想该给咱们的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顾绾宁眸中剧烈的防备缓缓平定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有些难过地靠在他的怀里,小声说:“我现在怀孕了,爸爸很担心,回伦敦的事情只能暂时延后,等我生下孩子再说。只是我害怕……” 她害怕什么,她没说出来,可是他们两人都明白,顾绾宁比季薄川更明白,所以也更害怕——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一旦她发生变故,首先伤害到的人必然是他和孩子。 顾绾宁扣紧了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鼓足勇气,用带着颤音的语气小声说:“你给我找个可靠的医生吧,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个医生。” 她终于还是决定面对现实了,不想永远生活在不清不楚中,胆小地不敢迈出一步。 季薄川点点头,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绾宁。” 一旁的郝劲眼看两人都抱一起了,知道今天没自己的戏,孤零零幽怨地瞥了自家不负责任的老板一眼,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尽职地抱起一大摞文件离开了。 的亏郝特助离开得早,否则要是再看接下来的一幕,三观又要碎一地了——当然,这一幕并非指河蟹爬过的时光。 “什么?你把小潜一个人留在那里!”顾绾宁吃惊地瞪大了眼,她刚才本是无意识地提了一句季潜,说他手臂受伤了云云,想去看看他,却突然得到一晴天霹雳。 原来连人都还没回来? 季薄川不悦她这样大的反应,不以为然地反问:“怎么了?他都是大人了,又不是要人带的孩子,他只要一个电话就立刻会有司机去接他,难道他还会在那儿傻站着淋雨吹风吹不成?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顾绾宁脑回路向来跟季薄川不在一条线上,现在听得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又一联想到季家人对待季潜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她当即心里就有点烦躁,说:“你们家人感情向来都这样寡淡的?他出车祸手臂伤得都不能动了,你是他亲大哥却半点不担心他,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顾绾宁这时候发脾气是有缘由的,当然一方面是真担心季潜,觉得他就是性格古怪了些,但人并不坏,却要遭到家人这样的冷遇;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她自己,她和季潜合力撞翻了两辆车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那么高的悬崖,车主肯定是没办法生还了,她心里有一根线绷着,不敢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季潜各种歪门邪路方法多,她就等着他回来好让他拿主意。 结果现在这么久了人竟然没回来? 季薄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皱着眉道:“绾宁你别胡说八道,家里没人对他有偏见,再说当时你情况紧急,我没注意到他受了伤,而且也是他自己不要搭我的车的。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这么密切了?开车载着他往那种山道上跑——” 季薄川说这话并没有要怀疑她跟季潜怎么样,毕竟他还真没觉得一个精神病会对另一个精神病有意思,这么问只是实打实的疑问而已:季潜自打从疗养院出来之后,整个就跟换了个芯子一样,也不像从前一样嚣张跋扈四处闹事了,像是受到了教训的,在家的时候都是乖乖窝在房间里,可大多数时候却是神出鬼没,有时候好些天都不归家,谁都联系不上,顾绾宁究竟是怎样跟他有来往的? 不过顾绾宁向来抓不住他语言的重点,现在一听他这么说,她就想起了那场令她依然心有余悸的恐怖车祸,当场就淡定不下来,说:“我没有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是你,什么叫我跟他联系密切,我载着他往山道山跑?当时的情况你根本不清楚,我原本是要带他去买礼物的,他说昨天是他生日,可是后来却变成了那样……” 顾绾宁情绪有些惶惶然,心底那种诡异的不安全感又蹿了上来,她神经质地环视四周,突然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死咬着唇,脸颊泛白,眼神急切地对季薄川说:“有人想害我,有人想害死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季薄川一看她这样的反应,第一直觉就是她又妄想症了,耐着性子安抚她:“绾宁你别胡思乱想,我说过很多次了没人会害你,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它就在你肚子里,你自己摸摸看,嗯?”握起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不是的!”顾绾宁反应更激烈,他近似敷衍她的语气让她隐生烦躁,大脑中像是数十只战鼓被擂得隆隆作响,她死死拽着他的手,争辩道:“你相信我,真的有人要害我,是真的!他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们的孩子来的,这里太危险,这些地方都太危险了!” “绾宁——”季薄川长长的唤了她一声,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将她抱进怀里,沉声说:“你别乱想了,好好睡一觉,休息好明天就看医生。” 顾绾宁被动地被他抱在怀里,急出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唉,精神病她心里苦,除了小季病友之外,没人相信她说得任何话……sosad。 第五一章 顾绾宁只是受到了惊吓,外伤本来不严重,就是手上被玻璃划出了条条浅痕,流了比较多的血,看起来吓人,实际却连包扎都用不着,就涂抹了一些药水,倒是检查出怀孕是个意外,被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通知可以出院了。 但她始终战战兢兢,反复就说有人要害她,要害死她的孩子,就连医生的常规检查也能引起她的激烈反抗,季薄川怎么哄都哄不住,他担心她这样的情况,觉得似乎怀孕之后,顾绾宁整个人变得愈发不正常了,更不敢离开她半步,全程跟护,一直陪着她出了医院。 “怎么了,绾宁?上车啊。”医院门口,季薄川拉开车门,注意到顾绾宁一脸惊恐地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叫她:“绾宁?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 顾绾宁说不出话,她双眼死死盯着车,脑海中又想起怎么都刹不住的刹车,又想起高高的悬崖峭壁,想起悬崖上两辆车被近距离撞飞下山崖的场景,她当场脸都变了色,一手紧张地捂住肚子,抬脚就要跑。 “绾宁你干什么!”季薄川一手拉住她,阻止了她昏头昏脑横穿马路的行为,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简直气急败坏:“绾宁你清醒点,你那样子在马路上跑很危险的,你究竟在乱想些什么?” 边说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上了车。 “我不要!我不要上车!我不要上车!”顾绾宁使劲拍打车窗,明显惊吓过度。 她这样季薄川根本不敢开车,就怕她又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急忙拉下她狠拍车窗的手,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绾宁,你别紧张,你这是紧张过度了,我刚刚已经跟艾森医生联系过了,他明天就能抵达c市,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不会有事的,明天看过医生就好了,你先跟我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别闹,乖,别闹了。” 顾绾宁浑身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渐渐没了动静,看起来似乎是安定下来了,季薄川刚刚松开她准备发动车子,却突然听到她开口:“你把手机给我,你把手机给我,你自己回去,我不要跟你回去。” “绾宁?”季薄川盯着她,似乎是在判定她现在是处在“正常”还是“不正常”的状态。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顾绾宁讨厌死了他用这种看疯子的怀疑眼神看着她,她脑袋一疼,蓦地来了气,冲着他大吼:“我叫你把手机给我!” 说完不等他回应,直接动手从他包里抢了手机,然后迅速开始拨号——她要给季潜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季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懒洋洋带着清润,蛮正常:“顾姐姐?” “是我是我,”顾绾宁急忙回答,两只手握着冰凉的手机,并没有看旁边已经开始面色不悦的季薄川,急忙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事情跟你说。”顾绾宁心中害怕,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没人会相信一个神经病说的话,连季薄川都不信就更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就是找警察说有人要蓄意谋害她,也只会被判断成是疯子,更何况她还不敢。 季潜说:“我现在在警局。” “警局!”顾绾宁眼神浮现出惊恐,声音都变了调。 “你慌什么。”那头季潜不必动脑都知道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觉得跟个精神病交流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却又神经质地没有挂电话,只是声音愈发不耐烦:“你听着,昨天下班,你开着载着我途经青峦山,结果偶遇山体滑坡,我们侥幸逃过,另外两辆车子都没那么幸运,意外掉落山崖,作为目击者,我当然要向警察说明情况。” 说话间,其实季潜就已经完成笔录了,警察同志对他配合调查的行为表示赞许,送他出警局的时候还关切地问了他手臂上的伤势,顾绾宁在电话那头听到他不冷不淡地跟警察道别,典型的季潜式风格,知道这件事基本能落下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对手机道:“你没受伤吧?现在见个面方便吗?” 受伤?她现在想起问他受没受伤了? 季潜有些隐隐的烦躁,他动了动脱臼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最痛的时候,现在反而没什么反应了,就只是活动艰难而已,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地址,坐在后座冷冷地掀了掀唇,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手机吐字清晰:“不方便,我现在一点都不方便见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扔一边了,闭着眼往座椅上一靠,恶劣地想象着电话那头顾绾宁的惊慌表情。 顾绾宁呆呆地握着手中被挂掉的电话,不知道他又哪根筋不对了,她暗想可能季潜是生她的气了,原本说好的生日礼物没给不说,还害得他经历了那样一场祸事,最后又将他一个人丢在事发现场,换做是她,她也不会舒服,现在她似乎又镇定多了,将手机还给季薄川,像个正常人一样对他说:“小潜说他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回去吧。” 沿途顺便又买了个手机,季薄川一路都试图找话跟她说,说不了几句就谈到公司的事情上。 “我不会刚入职就辞职。”在这件事情上,顾绾宁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冷静地阻止了季薄川任何有可能形式的游说,只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幽幽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觉得我一个精神病危险,如今怀着孩子更危险,你希望我留在家里,最好留在房间里,什么都不碰,什么都不想,只要乖乖等着生孩子就好了。” 她简直完美地说出了季薄川的心声,季薄川正以为她终于能理解他的紧张了,欣喜的转过脸看她,结果就对上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自作聪明表情,那模样,就跟拿着毛线球逗猫的顽劣小孩没什么两样,而他就是那只被她逗来遛去的大猫。 简直可恶极了。 “顾绾宁。”季薄川终于沉了脸,重重连名带姓叫她。 顾绾宁眼皮都没掀一下,静静地低着头,拨弄了一下刚做好没两天就被弄断的指甲,再开口时,完美体现了季潜的说话风格,清凉到云淡风轻:“你不让我去公司,就敢让我一个人在家待着?你就不怕我一个人在家出了意外,一尸两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季薄川猛地一刹车,被她慢吞吞一句话吓得背脊凉透,他一只手狠狠抬起她的脸,盯着她:“你又在乱想什么鬼花样,顾绾宁我警告你,少用这种事情吓唬我,你一定要逼得我关着你、再让人守着你才行?” “那你就守着我好了,你就守着我,一直一直都守着我,片刻都不要离开好不好?”顾绾宁突然语气一软,倾过身一只手搭在他的腿上,唇瓣轻巧地擦过他的下颚,眼神带着惊惶,反复说:“你一离开了,我就会有危险的,好多人都要害我,所有人都想害我的,你就只守着我,守着我们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别做了好不好?” “绾宁,”季薄川一手揽过她,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带着叹息的声音流泻在她的唇齿间:“绾宁,你只是太紧张了,我答应你,我一定多抽时间陪你,你也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只是我不能丢下公司一大堆事情不管的。” 顾绾宁浑身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瞬,她重重回吻了他一下,然后冷淡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低下头声如蚊蚋:“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我以后不会再胡乱说这些话,只是公司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是不会再说了,她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对他说这些话了,因为他不信,他不听。 季薄川当然拗不过她,第二天,顾绾宁依然去了寰宇,只是这次却没自己开车,而是让司机送的。 照例来了营销部,顾绾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经理王程依旧对她有目的地“照顾”着,顾绾宁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少女了,而且对王程的人品早有耳闻,起初是她脑袋不清楚所以被吓坏了,现在她静下心来要做“大事”,应对王程这种小角色,自然有的是手段。 “经理,您找我?”抱着一叠整理好的文件进入王程办公室,顾绾宁低声开口。 王程一看见她,立刻就跟见到了鱼腥的老猫一样,脸上堆叠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连连招呼:“是小顾啊,坐,快坐,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顾绾宁听话地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冲着王程含蓄地笑了笑,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软声抱怨道:“小感冒而已,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知怎么搞得,我昨天来上班的时候不小心将钱包和手机掉在车上了,不知哪个小贼这么不要脸,动了我的车子,竟然连车窗都给我敲烂,偷了走我的钱包手机,害我回去险些被老公打死……” 说着她有意掀了掀袖口,原本白腻细嫩的手腕上,一条条不浅不深的新鲜伤口露出来,让王程当时就义愤填膺了:“你老公真不是人,对着你也下得了手。”说着一脸心疼地伸手就要碰她的手,顾绾宁动作自然地率先将手收了回来。 顺便委屈地瞄了王程一眼。 那一眼很微妙,可能她自己也就只是故作可怜而已,却无意间风情自带,杀伤力直接飙升了好几个点,让王程一时都忘记了说话,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她,只听得顾绾宁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眶泛红:“包里还有各种证件,要是就这样不见了——” “你别哭,别哭,我给你想办法!”若不是现在是在公司,又是在办公室,还是开着窗户大白天,王程说不定会当场就精-虫上脑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憋着,他也着实难受,恨不能将眼前的娇弱小花抱进怀里狠狠安慰,却偏偏还要心不在焉安抚地说:“小顾啊,你别担心,保卫科我熟人多的是,有什么人进出过寰宇都会有记载,这期间谁靠近过你的车,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给你找出来。” “是不是真的?”顾绾宁满含期待地望着王程。 王程只剩下点头的份了,忍不住起身绕到她的椅子边沿,双臂一伸就要狠抱住她,边说:真的,肯定是真的!现在小偷精明得很,懂得避过停车场监控,但是你找我真是找对人了,否则你就是报警都没用。” 这种低级的“猎艳”游戏,王程个中老手了,为了用‘丢钱包’的事情套住顾绾宁,他也真是够拼的,各种软威胁硬哄骗,只差没摆出条件详谈了。 顾绾宁涩涩一笑,不动声色地躲过了他的狼爪,微低着头做娇羞状:“经理,这样不好吧,外面那么多人……” 王程见她没明显拒绝当然得寸进尺:“小顾啊,其实我对你……” 其实你对我是真爱嘛,我懂的——顾绾宁会意地跟他眼神对视了一下,眼睛轻眨,放软声音道:“来日方长,我等你好消息,别让我空等啊王经理。” 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顾绾宁暗自想着,她果然没猜错,如果真是有人蓄意弄坏了她的车,那必然不会忽略监控这一项,肯定是早就已经做了手脚,即便她从常规手段查询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而王程就不一样了,这老油条,人品烂成那样却依然能稳坐营销部经理之位,自有他的一套人脉手段,他的各种小道消息来源,可比季薄川一个金字塔顶端的ceo来得方便而迅捷。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我其实有大招哒!五章之内!放心放心,绾宁病友就是被不时虐一下身而已,虐心这种事情,向来是她收拾作比用的! ps:谢谢猫猫小天使的地雷轰炸!亲你一口!╭(╯3╰)╮ 第五二章 王程还真是“尽心尽力”,第三天下午就通知顾绾宁说有消息了,据他向保卫科了解,顾绾宁车子出事的当天,进入过‘寰宇’的,除了正常的工作人员和预约客户,就只有几名临时替班的清洁工,而其中能有机会靠近她的车而不引起怀疑的,据保卫科的说法,在昨天六点多的时候,一名五十来岁左右的清洁工鬼鬼祟祟地从停车区的方向出来,神情古怪。 “这样啊,”听完保卫科一名保安的解释,顾绾宁蹙眉若有所思,然后问:“公司的保洁人员不是固定的吗?为什么要让一些生手出入公司?” 保安道:“公司原本是长期跟一家保洁公司合作,可是昨天有两名保洁人员在清洁高窗的时候意外受伤,一时人手不够,人事部的赵总监就另外请了几名临时清洁工来帮忙。” “赵总监?哪位赵总监?”顾绾宁心底沉了沉,想起了跟她水火不容的赵倩,心想这两天倒是没见她来找麻烦了。 事实果不其然,保安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有哪位赵总监?人事部总监就一个赵倩,可是听说前两天突然离开公司了,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干得好好的,没听说赵总监犯什么事呀,咦好像就是你车上物品失窃的那天……” 顾绾宁已经没有再听了,她脸色古怪地回到办公室,有些心神不宁地做着手上的工作,心里暗想:难道真是赵倩让人弄坏了刹车?那得多大仇,就算是女人,为了男人,也不至于心眼小到这个地步吧? 尤其顾绾宁看赵倩也不像是个没大脑的,这样破坏她刹车还买凶撞人,都够得上蓄意行凶的,那可是刑事犯罪,就为了季薄川?还是赵倩蠢到以为她死了季薄川就会乖乖娶她?这不是猪脑袋干事的节奏。 “绾宁,经理叫你进去,说有事找。”同时曾婷路过喊她。 顾绾宁连忙回神:“哦哦好,我马上就去。” 她纯粹是想找王程问清楚赵倩的事情,不自觉就表现出了急切,这模样落在曾婷还有几位关注她的同事眼里,立刻就变成了急着献媚,联想起她这些天频繁出入经理办公室,常常好久才出来,曾婷的表情当时就有些奇怪,阴阳怪气地说:“绾宁,经理对你可真好,一整天也不见叫你做什么事,果然人长得漂亮,待遇跟我们这些跑腿的全不一样——” 说着已经悠悠走开了,留下众多同事无声探究的眼神,夹杂着不屑。 顾绾宁脸色红了又白,直到人家是在讽刺自己,生气地想要跟曾婷理论,可是人却已经走了,她有些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己生着闷气,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明明还是好心提醒她的曾婷,两三天都变了卦,对自己冷嘲热讽起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心真是善变。 她忍着气又去见了王程一趟,无非是忍受两句嘴上骚扰,倒没什么大事,中午的时候,郝劲照例来了营销部,一脸严肃地要求顾绾宁送会议文件上去,顾绾宁在自己座位上翻了个白眼,避免引起更多人围观,迅速随便抱了一摞文件跟他出了营销部,一出来就忍不住埋怨:“你老来找我干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怎么了,你没见到所有人都在咱们背后指指点点?” 简直不耐烦极了。 按下电梯按钮,郝劲才是真无辜,他殷勤地从她手里接过文件抱着,道:“顾小姐,是季总让我提醒您,该到喝补汤的时候了。” 顾绾宁一听‘补汤’两个字就更烦:“今天都已经喝过两次了,我是怀孕又不是得了绝症,也不见别的孕妇喝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郝劲肯定是不会跟她争论的,他晓得她厉害,一个不如意连老公都要动手打,凶狠程度是他见识过的女人之最了,他巴不得站得远远地,免得被波及,现在听着顾绾宁的话,也只是干巴巴当好人,说:“季总也是关心顾小姐,顾小姐可别辜负季总一番心意。” “我当然知道他关心我,”顾绾宁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皱着眉说:“郝特助,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吧?觉得我恃宠而骄惹人厌?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 “怎么会,怎么会。”郝劲默默地站到电梯一角,赔着笑,离她远了一点。 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她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郝劲竟然无言以对,想起几天前她还在总裁办公室外廊又吵又闹,他面部肌肉僵硬地抽了抽,电梯门打开,眼睁睁看着顾绾宁小步迈进了总裁办,腰身款款,摇曳生姿,恰似*奇葩一朵。 那画风也是醉人。 郝特助默默地想:果然上帝都是公平的,boss精明能干,各方面好到无可挑剔,可偏偏娶了这样个凶狠花瓶,他别说搭话了,就是每每看到两人相处都是醉了。 “绾宁,你来了。”季薄川正坐在办公椅上翻看日报,看到顾绾宁,他放下手上的报纸,眼神瞅了瞅办公桌上的保温盅,含笑道:“快趁热喝,你爸爸特意熬了好几个小时的,别浪费。” 顾绾宁脸都苦得能揪出水来,几步上前抱起保温盅,跟上刑场一样,一步一步到沙发上坐下,望着里面黑乎乎的“补汤”,迟迟不想下口。为了拖延‘受刑’的时间,她没什么目的地问:“这什么呀,好难看的颜色。” “问你爸爸啊,说是特别利于宝宝成长的独门秘方大补汤。”季薄川一本正经地说,见她捧着盅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忍不住轻轻勾唇笑了,没让她看见,怕她又要借机发脾气不肯喝。 他起身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抱过她,将她揽进怀里,一只手掌挨了挨她的肚子,靠近蹭着她的脸笑问:“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你早上不是都问过了。”顾绾宁见他目光柔和,神态温煦,心里那股被勉强的不悦渐渐消散,她轻轻将手放到他的手上,小声说:“我不会故意做出让你担心的事,你别紧张我,我也很爱咱们的孩子,对孩子不好的事情我不会做的,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再说这两天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 她的确是好多了。 至少季薄川是这么感觉的,因为她这两天一切言行都很正常,没有过激的吵闹,也没有突然失去联系,更没有再神神叨叨地说有人要害死她,简直乖巧得像个正常人,就连那么难吃的药膳和补汤她每天都乖乖地喝。 “我们的宝宝将来一定跟她妈妈一样漂亮,乖。”季薄川单手撑在沙发上,看着顾绾宁一点点皱着眉头喝下补汤,心中满足比完成一大笔订单更大,她好久才喝完,整张脸都皱紧了,直喊难喝难喝。 “是不是真这么难喝?”季薄川若有似无地呢喃了一声,突然一手捧过她泛着绯红的脸颊,凑下头,重重吻上了她还带着润泽的唇瓣,舌头在她口腔中灵活地扫荡了一圈,惹得顾绾宁直直推拒,他才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最后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哑声说:“没觉得难喝,很美味。” 他意有所指,顾绾宁脸唰地一下就扑红了,面对这种赤果果的调-戏,她向来手足无措,闪躲着的眼神一对上他灼灼的目光,连忙受惊地缩了回来,紧张地抱着空荡的保温盅,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转移的话题。 季薄川微凉的指腹轻轻蹭着她滚烫的脸颊,看着她脸蛋愈发红了,像是成熟欲滴的水蜜桃,他唇角笑意越来越深,唇瓣贴着她的唇,声音暧昧地问:“绾宁,你要是累的话,我陪你睡会儿?都是午休时间了。” “不不不累!”顾绾宁跟被烫到了舌头的小鸟一样,吓得不得了,大睁着眼睛望他:“你你别乱想,医生说,那个、那个对孩子不好的。” 季薄川含笑睨着她不说话,顾绾宁脸红得不像话,脑袋反而灵活起来,急急地找到了话岔开,问他:“对了,我才听说赵倩辞职了,她之前不是还说你升了她的职,怎么突然又急匆匆走了,找到了更好的下家?” 她是故意想要弄清楚赵倩的事情,这是从他口中套话呢,季薄川原本对她这点小伎俩该看得清楚,可再精明的人都有色令智昏的时候,更何况顾绾宁是在两人这种浓情蜜意的时候问他,无疑挑准了最佳时机,无意间就给他造成了‘醋桶老婆又吃醋了’的错觉。 季薄川手臂一伸,面色愉悦地将她抱到了腿上,不轻不重地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贴着她的唇含糊地说:“我心眼比针孔还小的老婆大人不喜欢别的女人围在我身边,我当然要洁身自爱,主动清理干净身边的漂亮娇花了,不然又被家暴怎么办?嗯?还要不要家暴,绾宁?” “原来你真的觉得她漂亮。”顾绾宁哼哼一声侧脸躲过他的吻,仿佛随口一问:“我看赵倩工作能力的确是不错,就是不知到哪家公司高就了?” 季薄川觉得她这话有些古怪了,却没在意,也是随口说:“‘恒源’吧,业内知名企业,郝劲前天提了句,说她好像跟恒源人事部某主管有些关系,她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不至于离了寰宇就混不好。” “这样啊……”顾绾宁若有所思。 “绾宁?”季薄川见她这样的反应,突然心生警惕,抬起她的脸严肃问:“你该不会是想要再去找她的麻烦吧?见好收场就行了啊,我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自己手段有几分自己清楚,别学人家去勾心斗角欺压人,上次拿钱砸人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顾绾宁不吭声,就眼巴巴望着他,表情无辜。 季薄川见她这样又觉得自己语气是严厉了些,摸摸她的脸柔声安抚道:“绾宁,赵倩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好不好?你别再闹了,我也不会再见她,过些天咱们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个人了,乖点,嗯?你还怀着宝宝呢。” “我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顾绾宁委屈地咕哝一声,从他腿上起来,淡淡地说:“现在补汤也喝过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绾宁——”季薄川下意识觉得她又生气了,本想叫住她安慰两句,可又着实觉得不能这样再惯着她,否则指不定以后她还会做出什么欺负人的事情来,便就此作罢,但还是立刻发了短信安慰了她几句,说自己刚刚不是有意训她云云。 顾绾宁压根没注意收他的短信,她一出了办公室就变了脸色,急急地掏出手机给季潜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不等季潜来得及开口,立刻就对着手机迫不及待地说:“你快点出来,快出来,我有事要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 作者有话要说:唉,作比竟然以为他老婆正常了,简直是甜毙了……p(# ̄▽ ̄#)o 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ps:谢谢猫猫小天使的地雷轰炸! 第五三章 一个小时之后,顾绾宁见到了季潜。 “这是你的房子?”顾绾宁规矩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上捧着季潜刚冲给她的热牛奶,眼睛飞快地四周转了一圈,突然认真跟对面的季潜说:“你这房子大得离谱,一个人住好像不太好,而且看着怪阴冷的,医生说这种色调容易使人抑郁,弄成暖黄色或者浅灰色要好些,再说黑绿黑地也不怎么好看,像乌龟。” 她罗里吧嗦一大通,其实就是想绕来绕去绕到今天的主要话题上,想引起他的注意,可她却明显缺乏语言交际能力,半点没有让对面的人引起共鸣。 “你管我?”季潜一身浅白色棉质居家服,翘着腿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正拿着ipad旁若无人地玩游戏,听到她的话,抬眸白了她一眼:“你去看医生了?张口闭口就是‘医生说’,医生给了你多少广告费?” 他说话向来这样横,半点面子不给人留,顾绾宁被他两下挤兑得没了话,只握着杯子回答他:“嗯,看医生了,艾森医生是你大哥的一个老朋友,人很好,他给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议,我感觉最近情绪稳定多了。” 说着有些涩涩地笑了笑,不再多言,顾绾宁心里还有点怪怪的,她心想:我这样子跟他说话好像有点不对,因为这样就好像显得我是个需要治疗的精神病,而他是正常人一样,而真相并不是。 她闷着脑袋不说话了,那厢季潜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尴尬的样子就更烦,索性逐客令了,飞速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唧唧歪歪废话多,我的房子我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你一不是我亲妈二不是我老婆,管那么宽做什么?” “你这么说话有点过分。”顾绾宁也是受不了气的,他开口闭口都冷语相向,让她完全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索性恼羞成怒了,一把抓过他的ipad摔倒一边,瞪圆眼道:“我是客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再说我是给你送礼物来的。” 季潜本想再讽刺她两句,可是听到她口中‘礼物’两个字,他直起身去抓ipad的动作顿住了,眼神古怪地瞄了瞄她,故作冷淡地说:“今天又不是过节,谁稀罕你的礼物。” 顾绾宁这下没跟他计较,一把抓过桌上带来的大盒子,几下将盒子上系着的彩带扯开,露出里面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日蛋糕,对他说:“喏,赔给你的,水果味,你应该会喜欢,还有……那天是我不对,害你生日都受了伤,对了,你要的生日礼物在这里。”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个崭新的白色手机,讨好地递给他:“我昨天才去买的,就是你说的那家手机店,找了半天。” 季潜安静地看着她,看到她一脸的局促与涩然,说话语气都快了很多,明显是道歉不熟练有些紧张,他突然就心情微妙了——一种微妙到难以察觉的欣喜。随后也没再冷语相向,就伸手从她手里抢过手机,随便划拉了几下说:“也不怎么样嘛,功能都不齐全……” “怎么会,就是你要的最新款啊——”顾绾宁连忙凑脑袋过去看,手机却被他唰的一下揣进了包里,季潜转过脸叫她:“都说了不怎么好了你还看什么,你去切蛋糕吧,我正好饿了,有什么事吃完蛋糕再说。”他还是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刚才只是纯粹气闷不想理会她而已。 “你不要点蜡烛许愿吗?”顾绾宁拆开蛋糕盒子,问他。 “不必了。”季潜闲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眼神灼灼地盯了她好几秒,最后开口的时候,他声音放得有些低,不似从前的清凉:“反正许了愿望也不会实现,自己骗自己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我没那么蠢。” “哦。”顾绾宁没再多说了,埋头切蛋糕,把水果多的分给他,两人一起端着碟子吃蛋糕,气氛终于融洽起来,顾绾宁觉得终于可以“说事儿”了,就开始将话题往车祸上引,吞下一口蛋糕,她小心翼翼向他挪近了一点位置,坐在季潜身边,慢吞吞试探着说道:“那个……你知道不,我怀孕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咳咳!”听到她这样古怪的语气,季潜一口蛋糕哽在喉咙,呛得脸红脖子粗,首次在顾绾宁面前这么狼狈,他回过神来,盯着顾绾宁扁扁的肚子半晌,最后指着她大声说:“你你你可别犯病啊,我跟你可什么都没做,你肚里孩子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想栽赃嫁祸!”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绾宁才被他这样一番大反应吓坏了,连忙挥手解释:“孩子当然是你大哥的,我没犯病,不会叫你负责的,你别怕。” 顾绾宁心想:跟精神病交流真的好困难,难道这是我已经渐渐转好的节奏?脑回路终于不跟他一样了? 她有点淡淡的开心,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季潜这才反应过来,扯出纸巾使劲擦拭着沾在衣服上的蛋糕,没好气地瞪着她:“你不会好好说话?没那个意思还一副忧郁怨妇的样子盯着我,以为你居心不良呢!”她怀孕的事早两天就传遍季家了,还恨不得传遍全世界,他想不知道都难。 顾绾宁没计较他的语气,诚恳道:“我是真的很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可能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而且,你当时说的也是对的,是有人蓄意要害我,率先弄坏了我的刹车,然后又雇凶撞我的车。” “所以呢?”季潜眉头皱了起来,左臂开始隐隐作痛,显然是想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 “我怀疑……那个故意害我的人,是赵倩。”顾绾宁毫无委婉地说。 “你说她?”季潜眉头皱得更深了,“证据呢?” “保安亲眼见到她跟一个临时清洁工交谈过,而那个清洁工是赵倩请来的,那天也只有他靠近过我的车,一定是赵倩让那个人故意弄坏我的刹车,想置我于死地,就因为她记恨上次我对她的羞辱。”顾绾宁语速飞快,情绪变得激动而紧张,仿佛生怕季潜不相信她,因为他不相信她的话,她就找不到人说了。 “你先别紧张,我相信你的话。”季潜没管真假,安抚地说了一句,又起身冲了杯热牛奶给她,最后重新回到沙发上,用手机将一段视频放给她看。 “真的是她!”顾绾宁死死捏紧杯子,双眼盯着那段清晰毫无斑点的视频,惊坐而起。 那段简短的视频,正好完美记录了车祸当天某个时段寰宇停车区的状况:果然赵倩出现过,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就是那个生手清洁工,赵倩跟他低声说了什么,然后赵倩就直直去取她的车了,而那个男人神色紧张,一直在顾绾宁的奥迪四周逗留,手上提着一个桶……画面到这里就没有了,一片雪花兹兹声。 季潜说:“停车区的监控被抹去了,我找人只恢复到了这程度,后面就看不到了,不过这证明不了什么。” 顾绾宁心中紧张,却依然脑袋清晰,疑惑地问季潜:“你怎么弄到的这些视频?你前两天不是一直都不接我电话?” 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人弄死,一尸两命呢蠢货。 季潜别过脸没看她,只随口说:“我都差点没命了,总不能连凶手是谁都不弄清楚,至于赵倩究竟有没有做,试试她就知道了。” 顾绾宁立刻问:“怎么试?难道要我跑到她新公司去?你大哥会生我气的。” 季潜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扯扯唇角:“你那么听我大哥的话?那不如忍了赵倩得了,说不定她会就此放你一马呢,我看她跟我大哥就蛮般配的,你做大房的别那么小气,这种事情总归会越来越多的,仔细以后失宠。” “你胡说八道。”顾绾宁经不得讽,一下子脸都急红了,连忙说:“你大哥说了不喜欢赵倩的,他还说见都不想见她一面,以后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他倒是会哄你。”季潜声音凉凉的,很低。 “你说什么?”顾绾宁没听清楚。 “没什么,说你单蠢得跟猪一样,早晚有一天被养肥了杀掉。”季潜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睨着她:“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怎么试探赵倩——耀武扬威蛮不讲理那一套,你不是最擅长了?赵倩在‘恒源’主管外贸,‘恒源’与‘寰宇’向来合作密切,你们部门与‘恒源’就有业务往来,你是王程的助理,要找个机会见她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见到了怎么试,哭闹还是耍威风,逼急了她再套话,看你手段咯。” 顾绾宁迟疑片刻,竟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连连点头:“我有办法,有办法。” 这时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绾宁一看来电显示,是季薄川,她有些奇异地紧张,下意识地瞥了眼季潜,对方依旧熟练地白她一眼:“要接你就接啊,难道我拉着你了?” 顾绾宁这才放心滑下接听键。 季薄川首先就是问了她在哪里,语气略生硬。 顾绾宁瞥一眼对面懒洋洋靠着沙发的季潜,习惯性说谎:“我就是在外面随便逛逛,遇到了个朋友,嗯嗯没什么事,也不是什么重要人,就一高中同学,吃了顿饭,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不用,你不用来接我。” 后来季薄川又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那几句嘱咐,顾绾宁也没不耐烦,一一应对,五分钟后挂了电话,她首先就跟季潜解释:“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故意撒谎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希望跟家里人有往来,所以就没说在你房子里,不然你又要搬新家了。” 她还蛮体贴。 季潜一手撑在沙发上斜睨着她,丹凤眼笑得格外漂亮,若无其事地对她说:“我没误会什么啊,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就是我大哥可能误会了点什么,因为在你踏进我房子的时候,我就给他打了电话说你在我这里,让他不用担心,不过他听完好像更担心了。”说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额头补充道:“唉你看我的烂记性,我大哥之前说了要你给他个电话的,我竟然忘了提醒你,现在都快天黑了吧,难怪他忍不住主动打过来了……” 顾绾宁一听他这话,再一联想到季薄川刚才在电话里平静到不自然的语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倏地从沙发上起身,突然狠狠踹了沙发上的季潜一脚,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又害我!” 吼完连忙出了客厅,心急火燎往家里赶。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扑啦啦,小季病友坏透啦,作比与绾宁病友又要上演大战了,可惨可激烈…… ps:贱受有时候会吞评论,如果有小天使评论被吞了请不要怪帅比作者,不关我的事╭(╯3╰)╮ 第五四章 顾绾宁回了别墅,意料之中地没见到季薄川,这场面就跟他们从前那次吵架一样,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四周,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烦躁。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一不如意他就丢下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顾绾宁脑袋一阵阵发疼,她摸了摸肚子,宝宝很安静,虽然只是怀孕初期,但的确更容易疲倦,她走到厨房热了点汤,食不知味地喝了下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又一次看客厅正墙上的挂钟,都晚上十点了,季薄川还是没回来。 顾绾宁莫名有些委屈,她捏紧了手机,一个人在沙发上沉顿很久,眼神在偌大的客厅漫无目的地游弋,无意间就红了眼眶。她并非蛮不讲理,知道是自己今天撒了谎,他生气理所当然,可她自己心里又会止不住想:他从前多少次都能让着我,如今我都怀孕了,他难道不能再让我一次?就算我说了谎我是不对,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听我好好解释好好道歉?为什么每次都是不声不响地消失无踪? 她的想法向来是围着自己转,哪怕明知道自己有错也会埋怨别人不肯原谅,有理的时候更是处处不饶人,多少年都是如此,鲜少有人能忍受,季薄川知道,她周围的人知道,偏偏她自己不知晓,还虚荣地给自己挂上善解人意的委屈名头。 顾绾宁还是拨通了季薄川的电话,出乎意料的,电话被很快地接起,听到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蓦地喉咙一哽,险些就这样哭出声来,压抑着声音问:“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你到底丢下我一个人去哪儿了?” 季薄川这次没有耐着性子哄她,但语气并不坏,却沉静到僵硬:“机场,我送妈去机场了,她今天回法国。” 顾绾宁一顿,连忙捧着手机紧张地说:“妈妈要回去了?怎么没跟我说?” “我要怎么跟你说?你贵人事多,左一个同学右一个饭局,还能记得此外的事情?”季薄川声音冷淡,一开口就压抑不住憋了大半天的闷气,冷冷道:“对了,倒是忘了问你,今天跟‘同学’相处愉快吧?既然关系这么好,随便吃顿饭都是大半天的话,那不如叫你‘同学’来家里坐坐?” 语气自然算不得好,简直难听极了。 “你何必这样讽刺我。”顾绾宁听着他的冷言冷语,心里酸涩,刚刚鼓起的勇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她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机说:“你知道我是在说谎,我没遇到什么同学,今天下午我就请了假,是去见了小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你也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季薄川率先大声阻止了她的各种狡辩:“顾绾宁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我就知道你总是有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你总是用无数的借口来掩饰你的不负责任,你甚至总是瞒着我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见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绾宁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紧张地四处环顾,感觉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目光死死环绕着她一样,每一双目光都冷酷似刀锋,伴随着他咄咄逼人的话语,一刀刀割在她的身上,让她下意识就要反抗,冲着手机大声说:“都是胡说八道你都是在胡说八道!小潜是你亲弟弟怎么莫名其妙?我见他是为了感谢他救了我的命怎么莫名其妙?你才是莫名其妙!” 凶狠地说完她自己又难受到无法忍耐,没力地瘫坐在了沙发上,眼泪直流。 顾绾宁失魂落魄地握着手机,耳边根本已经听不进去他在那头说的任何话了,只反复对着手机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不肯信我,都是你,你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我和孩子的死活……” 季薄川简直能被她强词夺理到气死,怎么都不明白她的说话逻辑,她思维一下子又跳到他不管她死活去了,这期间毫无征兆的,他压抑着火气在电话里小声低吼:“顾绾宁你讲点道理行不行?你别每次都哭着跟我闹,哭多了眼泪就没价值了,你再这样就是神仙也会烦也会有脾气的!” 机场候机大厅已经有少数人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眼神,季薄川略尴尬,握着手机最后说了一句:“总之你别再无理取闹,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就要挂电话,顾绾宁一听他不耐烦的话语,立刻浑身紧张,连忙握着手机说:“你不要挂电话,你别挂,我不闹了,我不跟你吵了,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会害怕,我现在头很疼,肚子也不舒服,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她心慌意乱地迅速说,语无伦次,完全茫然毫无头绪,疼吗?脑袋,肚子,浑身,好像是疼,疼到难以忍受,又好像并没有,一切都只是幻觉,仿佛五感被抽离了身体,她说什么与大脑完全产生不了联系,全凭本能,因为习惯了,多少次的多少次,她只要服软他就会收敛,就会不计前谦地跟她和好,好言哄她。 顾绾宁哭着小心说:“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季薄川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心头一软,他脸上冷硬地表情松了松,握着手机朝候机大厅外走,边走边低声对着手机说:“马上就到登机时间了,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 “薄川!”季薄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当时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捂住手机,却依然晚了一步。 “你跟谁在一起?”顾绾宁警惕地捏着手机,语速飞快地说:“你究竟跟谁在一起?我听到了,我刚刚都听到了,是赵倩对不对?你现在就跟她在一起对不对?你骗我!你说了再也不要见她的你都是再骗我!” 她情绪激动,不必面对面季薄川就知道她现在是个怎样的状态,他都已经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季薄川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迎面走过来的赵倩,狠狠皱了眉头,对着手机说:“绾宁你先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跟她事先有约,是她自己……” “伯母都要登机了,到处找你,你跑到外面来干什么?”一身端庄职业套裙的赵倩走到他面前,诧异地看着他,季薄川现在根本没办法再捂手机自欺欺人,那头顾绾宁已经大哭起来,反复质问,候机大厅外人来人往,着实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季薄川心一横索性挂了电话,拉扯着赵倩到了大厅一角,冷下脸问:“谁让你来送机的?我以为我表达得够清楚了,我们只是单纯同学一场,一点多余关系都没有,绾宁才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妈妈,她脾气不好之前对你多有得罪是她的错,我已经代她像你道过歉了,再这样纠缠不清有意思?” 纠缠不清?他用了这样一个侮辱女人的词汇,全然没了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理智与风度,将各种低贱下作的帽子往她头上扣,赵倩意料之外地盯着他,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地盯着他,她想,如果不是他此刻被那一通电话气昏了头,那就是她这么多年看错了人。 季薄川却从始至终神情不耐,半点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的意思。 良久,赵倩眼眶红了红,低声说:“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伯母从前对我不错,我今天只是单纯来送送她而已。”说着她轻舒了一口气,笑得有些苍白:“再说你未免太自持甚高了,我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更不屑委屈自己做小。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娶了那样一个女人,这不像你的风格,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实干家。” 她曾经以为,记忆中那个严谨到连着装都常年一丝不苟黑白配的男人,那个肃冷到每一丝笑容都是刻意到僵硬的男人,会有着高不可攀的择偶标准,即使不要她,也会选择一个出身高贵、能力卓越,再不济至少是温柔娴淑的女人做妻子,那么她至少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顾绾宁算什么?她连花瓶都不够格,说是无理取闹完全是抬举了她,她的所言所行,所作所为,简直就跟神经病没半点区别,毫无一个女人所该有的气质可言。 “她哪点好?”赵倩骄矜自负,临转身离开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季薄川:“顾绾宁究竟哪点好?就因为习惯了,所以就要一辈子迁就这种习惯,哪怕它糟糕到让你一次次失望?图什么?你究竟图什么?” 赵倩毫无情绪地笑了笑,眼神讽刺地看了沉默不语的季薄川一眼,转身离开候机大厅。 季薄川原地沉顿片刻,然后果断摸出手机给了祝清电话,说临时有点急事不能亲自等到她登机了,随即大步前去取车,上了车一路无声地朝着家里赶。 季薄川没跟赵倩辩解,并不是理亏无言,而是因为觉得这样的辩解没意思,他没必要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掏心掏肺解释自己跟顾绾宁之间的复杂关系,更没必要对一个女人说他有多爱自己的妻子,这无关风度,更无关体面,就只是单纯连开口都懒得而已。 季薄川现在终于看清楚,不是对的人,他连一个字的吝惜。 路上,他忍不住又给顾绾宁打了个电话,想象中她接起电话就哭闹的熟悉场景并没有发生,这一次是提示关机,季薄川有些隐隐发急,车子一再提速,拨号连续不断,可每一次传来的都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她没再接电话,一次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3╰)╮ 今天好苦不想说话了,默默跳个脱衣服给泥萌看吧,看完请为作比安静点支蜡烛(>﹏ 第五五章 季薄川当然没办法再打通顾绾宁的手机,在赵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手机里,而季薄川又主动挂了她电话之后,顾绾宁整个人完全处在呼吸都没办法正常的焦虑状态,她双手死死握着手机,手指纤细的骨节泛着冷白,浑身难受地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仿佛有无数只怪兽在胡乱冲撞,嘶吼叫嚣。 顾绾宁大脑中一个声音反复回荡:季薄川跟赵倩在一起,他骗了我,他骗了我却跟赵倩在一起,那个女人还处心积虑要害死我,他却不顾我怀着孕,却去跟一个想害我的女人卿卿我我……这样的想法像是一颗又一颗恐怖的不定时炸弹,一声接一声地在她脑袋中轰炸开来,炸得她再也没办法正常思考,头疼欲裂。 机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到机场,要当着赵倩的面,找季薄川说清楚,可是,到停车室取车的时候,面对着车子,顾绾宁浑身冷汗,脸色惨白,捏着钥匙的手都止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打开车门后,却怎么都不敢坐上驾驶座。 那场蓄意而为的车祸对她影响太大了,连同她的心理医生都没有发现——那一场车祸,那一场车祸背后的阴谋,几乎压得顾绾宁喘不过气来,让她几日几夜地睡不好觉。可怀着孕,因为怕对孩子造成影响,她不仅主动拒绝了药物治疗,还要表现出宁静平和的样子,以便于让医生觉得她好多了。 事实上真实情况是怎样,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顾绾宁不敢再开车,连搭车都会浑身紧张冒冷汗,但她心里憋着事,赵倩就像是一根肉刺,狠狠扎在她的心头,还扎在她最无法反抗的某寸地方,让她痛到想尖叫,想大力还击,否则就是绝路一条。 所以她给郝劲打了电话。 这时候郝劲其实已经下班了,说实话,看到来电显示上‘正宫娘娘’四个字的时候,郝特助整个人状态就有点糟,就跟赶鸭子上架的那只蠢鸭一样,凭直觉就知道会去送死,果不其然,他才刚一接起手机,就听见顾绾宁声线平稳地说:“我要见赵倩,你立刻给我安排时间,我现在就要见到她,单独见。” 郝劲还处于惊呆状态,脑门上下意识就蹦出“皇后凉凉欺上门殴打宠妃”几个大字,而且他还是充当的恶毒打手的角色,然后他又使劲晃了晃脑袋暗骂自己神经病:赵倩算个什么宠妃?这种时候将正宫哄好才是正事。 郝劲老油条,有的是办法唐塞她,在手机里回答顾绾宁说:“那个,我跟赵倩也不是很熟,您不如打电话问问季总?” “他现在就跟赵倩在一起。”顾绾宁声音变了调,没有哭腔,没有愤怒,安静到诡异。 郝劲一愣,心知顾绾宁是个不正常的,自然不敢对她胡乱说话,只连忙说好话:“是误会吧,季总亲自安排赵倩离开‘寰宇’的,当时他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怎么会再跟她来往?就算是那也一定是公事无法避免……” 顾绾宁既然能够找到他,自然就不会给他半分推脱的借口,冷静说:“你给我找个由头约她出来就好了,我知道‘恒源’老总今晚在‘新星城’举办了个小型商务酒会,为庆祝与‘寰宇’的一个融资项目完美竣工,你想办法让她来。” 郝劲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找不出理由拒绝。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郝劲想什么办法,那个酒会本就是‘恒源’的主场,作为此次合作项目中的主管一员,赵倩理所应当会参加,从机场离开之后她就赶了去,彼时酒会已经到尾声了。 顾绾宁的借口就更简单,她给经理王程打了电话,问他缺不缺女伴,王程本就对她垂涎欲滴,正愁没机会“下手”,如今以为机会来了,尽管早有女伴,依然忙不迭答应,半个小时之后,顾绾宁就跟着王程踏进了酒会大厅。 顾绾宁给郝劲打完电话就关了机,不巧,季薄川一路电话不断,都是在她关机之后,自然不通。 这不算什么盛大宴会,顾绾宁本就别有目的,精心打扮自然谈不上,只随意穿了套黑色露肩小礼服,淡妆,高跟,挽发,在众多女宾中算不得艳丽出挑,可也不会被遮掩锋芒,至少赵倩就第一眼看到了她。 赵倩不动声色,与身边的男伴贴面笑聊了几句,随后朝着顾绾宁走过来。事实上,赵倩现在心情有些微妙,她在心底瞧不起顾绾宁这个女人,却又偏偏输给了这个她瞧不起的女人。刚才在机场,季薄川对她的毫不留恋仿佛狠狠一巴掌,打得她面子上挂不住,现在再看见顾绾宁,赵倩自然没有好脸色,可笑意却从未减少,招呼道:“顾小姐,别来无恙。” 顾绾宁迄今还没学会掩饰情绪,冷冰冰地说:“方便吗?我有点事想跟你弄清楚。” “这边请。”赵倩没啰嗦,转身带路,两人离开了宴厅,来到偏厅一间休憩室。 “才从机场赶过来,很累吧?”顾绾宁开门见山,看着赵倩脸上的笑意开始凝固。 “是很累。”赵倩想到季薄川对她不近人情的态度,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却依然不忘辛辣地回敬:“顾小姐今天不是来参加酒会的吧?如果你是又想拿几十万的小钱来打发我,那你大可省点心,因为有时候男人要变心,你怎么折腾都没用,同是女人,我同情你,但却并不能理解。” 顾绾宁纹丝不动,很久才凉凉地笑了笑,回答出乎意料:“我知道。” 赵倩面色一僵。 顾绾宁幽幽说:“同样的话还给你,一个男人的心如果没在你身上,哪怕你各种手段用尽,哪怕你各种不要自尊伤天害理,他依然不会看你一眼。” “你!”赵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死死盯着她。 顾绾宁突然摔了手上的酒杯,哗啦一声杯子乍碎在地板上,鲜红的酒液顺着地板流,穿过她的鞋底,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她冰冷的目光回视着赵倩,声线依旧温和:“是,你能力超群,温柔漂亮,你处处觉得是我配不上季薄川,时时替他遗憾而惋惜,赵小姐,这些我理解你,但是很遗憾,你心中的妄想,不会成为现实,你即使雇凶害死了我,季薄川依然不会多看你一眼。” 雇凶,她说雇凶,赵倩不知想到什么,在顾绾宁锐利的眼神逼视下,竟然心虚地后退了一步,随即稳步脚步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难道不清楚?“顾绾宁毫不相让,逼近一步咄咄逼人:“赵倩,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天你难道就没有寝食难安?你敢对天发誓你没让人碰过我的车?你敢发誓你没有日夜巴不得咒我死!没有害得我一尸两命你是不是很遗憾?是不是!” 顾绾宁心中惊恐与愤怒堆积到极致,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她盛气凌人,赵倩完全没还嘴的余地,事实上她也心虚,因为她确实叫人动了顾绾宁的车——那天被劝辞后她颜面尽失,离开寰宇时,心中怒火难以消停,便花钱买通了一名清洁工,让他往顾绾宁的奥迪上泼一桶油漆,权当教训她一场找点晦气,可谁知那清洁工胆子太小临时不敢做,如今反而惹得她一身骚,让顾绾宁有借口找上门来。 赵倩此刻不想跟顾绾宁过多纠缠,转身就要拉门出去,边说:“我看你是疯了,什么雇凶,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准走。”顾绾宁肯定不会让她走,一伸手大力拽住她的手臂。 “放开!”赵倩自己心里有鬼,根本不敢跟她对质,两人拉扯之间,几下推搡,撞碎了房间内一个巨大的花瓶,这里距离外面的宴厅本就只是一墙之隔,现在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将少数宾客人吸引了过来。 外面一直惴惴不安的郝劲闻声过来,就看到顾绾宁险些被推搡在地的惊恐画面,他当时脸都吓得变了色,连忙挤开前方的人群,才堪堪扶住了顾绾宁,没让她摔倒,郝劲一边半扶半拉着顾绾宁,一边盼着季薄川快点来。 他刚才在外边就知道情况不对劲,顾绾宁一提出要单独见赵倩的时候,郝劲就已经给季薄川打了电话。 结果没想到这个“不对劲”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顾绾宁情绪完全失控,连日来的恐惧与委屈,惊慌与痛苦尽数爆发,根本顾不得场合,顾不得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把推开拉着她的郝劲,随手捡起桌上的酒杯就朝着赵倩砸去,流着眼泪彻底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们为什么都想着害我!为什么都恨不得我死!” 她突来的攻击性动作,让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碎掉的玻璃渣溅在赵倩的身上,将她漏在外面的手臂割出了浅浅的血痕,赵倩一手紧捂住伤口,眼见着顾绾宁还有不罢休之势,连忙冲着赶来的人群大喊:“这女人疯了!她要杀人,报警!快报警!” 立刻,拿手机找保安的人太多,所有人都将顾绾宁当成疯子对待,顾绾宁手上还捏着半只碎掉的玻璃杯,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冷漠惊怕的人群,被这样陌生而无情的场景吓坏了,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逃得远远地,逃到这些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那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想着害死她了,她的宝宝也会很安全。 顾绾宁连忙朝着外面跑,途中高跟鞋扭了好几下,她全无所觉,所有精力都放在躲避人群这一项事情上,不断有人阻拦她,不断有人大喊着保安大喊警察,顾绾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所有猎户攻击的动物,仓惶到狼狈。 她麻木地逃窜着,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明明她是受害者,明明险些一尸两命的是她,现在凶手就在她眼皮底下哭得可怜,而她自己却被人人喊打。 “绾宁!” 她终于慌乱地挤开人群,模糊的视线中,无意间就挤进一个熟悉的人影,顾绾宁看到迎面而来的季薄川,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便已经泪流满面。 季薄川一赶来连半刻歇息都不得,刚踏进大厅就见她这模样,还昏头昏脑险些摔在地上,他连忙几步上前扶住了她,心中惊吓与怒气完全压抑不住,紧抱着她厉声问:“绾宁,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说!” 顾绾宁哭着揪紧了他的衣襟,死死揪着,不厌其烦地哭泣着说:“她要害死我,是她要害死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上次的车祸是人为,是赵倩雇人弄坏了我车子的刹车,是她雇凶要将我连人带车撞下山崖,是她要害死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这一次!是不是要我真死了你才能信我一次!” “顾绾宁!”旁边同样一身狼狈的赵倩听到她的话,蓦地大叫出声,几步冲上前来大声质问:“你别信口雌黄,否则我告你诽谤!什么弄坏刹车雇凶撞你,你被害妄想症晚期吗!”赵倩半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污蔑过,现在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手上被玻璃划过的地方流着血,她双目通红,怒极了根本谈不上优雅与体面,气急败坏朝着季薄川吼:“你老婆精神不正常就别让她出来害人,刚刚她差点用玻璃要了我的命,我完全可以告她蓄意行凶!” “你够了。”季薄川不耐烦斥了赵倩一句,紧紧抱着情绪激动的顾绾宁,反复在她耳边低声说:“绾宁,绾宁你冷静点,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我们回家再说,你别胡思乱想,车祸的事情我们回家好好谈行不行?别闹了,乖,现在别闹了,你脸色很难看,我们去看医生。” 季薄川一把抱起她就要离开宴厅,边不忘吩咐郝劲:“别让媒体胡乱报道。” 他在这种时候还能冷处理,有条不紊地安排清楚一切事项,仿佛天生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能手,就跟那些在顾绾宁看来繁琐无趣的商务往来一样,他向来得心应手,处理她的事情就像随手签署一份文件一样,冰冷而利落。 顾绾宁安静地看着季薄川冷硬的侧脸,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垮,无数负面情绪潮水般向她涌来,令她再也不堪重负。 她挣扎着从季薄川怀里出来,双目通红,看着还在后方委屈愤怒的赵倩,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问季薄川:“你从来都没想过相信我对不对?你直到这一刻都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对不对?在你的眼中,我其实就是一个难缠的神经病……对不对?” “绾宁——” “你跟他们都一样!”顾绾宁大哭出声,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了,在场新闻界人士不少,自从季薄川出现的那一刻起,从他牵扯进这桩可笑的闹剧中起,镁光灯就不断闪动,咔擦咔擦的声音不断响起,顾绾宁全不顾,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季薄川,死死盯着四周冷漠的人群,泣不成声:“你们都是一样,你们都是一样的……” 季薄川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对劲,几步上前想拉过她,沉声道:“绾宁,我们回家再说。” “回不去了。”顾绾宁茫茫然推开他,被泪水模糊住的视线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她潜意识觉得冷冽极了,他现在的眼神冷冽极了,冷到让她不敢靠近。 顾绾宁浑身发抖,在众多镁光灯和议论声下,她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猎物,挣扎得浑身伤痕之后,终于选择了颓然放弃,麻木地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哪怕挣扎到头破血流,别人依旧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她,最后再用他们理想的方式,给予她应得的判决。 你是精神病,你所有的言辞都是胡言乱语,你所有的行为都是恐怖主义,你所有的不幸都是罪有因得——这就是她的判决。 “季薄川,”顾绾宁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让太多有心之人都听见了,她用那种哭得太狠之后无法短时间内复原的半沙哑声音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就这样了好不好?就这样了,你以后再也不必听我吵听我闹听我各种不着调的胡言乱语,我再也不用心惊胆战想着怎样会让你开心,怎样会让你不开心,我们就这样吧。” “绾宁。”季薄川脸色一变,听出了她话中的疏离,蓦地上前几步。 “你别再过来!”顾绾宁蓦地大叫出声,死死将他推开至几米的距离,她最终无力地摔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毫无起伏地说:“离婚吧,离婚,否则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顾绾宁原本以为,这一段坚持多年的情分可以久久火热,永不结冰,却没有料到,太炽热的火焰往往能烧得人体无完肤。 她现在才明白,能够扼杀一段感情的,除了第三者,还有一种很可怕的东西:那就是你与他的思想,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你没有办法转换维度,更没有勇气要求他一辈子都迁就你。 “我们离婚。”时光终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让她此刻想再多说一个字都艰难,因为知道没人会听,没人会信。 ……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大招来了,“爽”就一个字,大家一起嗨起来!噢噢噢!o(*▽*)q 第五六章 季薄川苦笑着想:顾绾宁真的选了个好时机,众目睽睽之下,众多新闻界人士的有目共睹之下,她充分将一个女人该有的骄矜与泼辣发挥到了极致,也成功诠释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恶劣脾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要跟他离婚,毫无顾忌地抛出一枚又一枚重磅炸弹,炸得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镁光灯疯狂闪动着再也没办法停下。 于在场少数媒体而言,季薄川本就低调,回国之后就更低调,而且也算得上是临危受命接手寰宇,在出任寰宇ceo之后,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将集团内务整顿清楚,各种不明不白的暗账裙带关系再也不复存在,媒体对这位金融界新贵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强了,甚至包括他的私生活,曾经多少记者在他可能会出现的各种会所蹲守。 却全都无功而返。 因为他压根没有能够拿来报道的所谓“私生活”,什么花边新闻,什么高调应酬,这些富家子弟名流贵族应该玩的游戏,全都与他无关。 郝劲曾经是这样说的:单调到乏味,刻板到毫无新意,一周的日程早在周一都安排妥当,非紧急绝不修改,明明三十几的年纪,却活得像个老人——这就是季薄川的生活日常。 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已婚?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样一位克己禁欲的大资本家,竟然娶了个精神病妻子,如今他妻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不可开交?当事人的感受早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季薄川的反应,顾绾宁的言行,全都被剥离了感情的外壳,被一双双探究的眼睛反复审度,在场媒体无一不在算计着怎样才能够抢占这个大独家新闻。 再精彩的大戏,总是要落幕的。 季薄川不可能再任由顾绾宁这样闹下去,平白给人话题,事实上顾绾宁也没有力气再“闹”,季薄川已经无暇分神去管媒体会怎样报道了,他迅速将顾绾宁抱上车带回了家,打电话给了顾绾宁的家庭医生,医生过来看了顾绾宁的情况,给她打了一支镇定剂,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肚里孩子也没受到影响。 季薄川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胡乱撤掉领带,脱下皮鞋和西装,换了身居家服,先去放水洗了个脸醒醒情绪,然后才去厨房给顾绾宁热了碗糖水,端出来递给她:“先喝点糖水润润,不然明早起来会嗓子疼。” 顾绾宁重重一拂手,装糖水的小碗被立刻掀翻在地,摔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没碎。 她通红的眼睛冷冷盯着他:“你现在很失望是不是?医生没有如你所愿说我精神病被害妄想症,你很失望是不是?” 季薄川唇线紧了紧,沉默了片刻盯着她,最后屈身在她身边坐下,他屁股刚一挨着沙发,顾绾宁连忙如避洪水猛兽般挪开,挪到了隔壁单人沙发上,她一个人盘踞着一方沙发,警告而防备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受尽惊吓的猎物,正恐惧着猎户手上的屠刀。 “绾宁,你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再好好谈行不行?”季薄川没再靠近她,也没有再自讨苦吃地去看她的眼神,因为自知她眼中的防备会刺得他心口闷疼,只微沉着嗓音说:“跟赵倩的事情我可以说清楚,你别跟我赌气,我们有什么事就说清楚好不好?你再这样闷着气,以后生出的宝宝不好看的。” “我不要跟你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顾绾宁开口坚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担心宝宝以后真的会不好看,低首轻轻皱起了眉头,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季薄川投过来的眼神,她连忙拿开了手,一眼瞪过去:“你巧言令色,有的是借口敷衍我,我说不过你,也受够了你,今天你要是不离婚,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她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神胡乱四处环视。 顾绾宁铁了心要离婚,但她现在脑袋清醒下来了,这次纯粹是吓唬他的,因为她不敢寻死,至少她目前一点都不想死了,因为肚里的孩子是她的寄托,有了孩子,她可以抵抗所有艰难的困境,躲开所有会让她身处险境的人,季薄川就是其中之最。 顾绾宁怕极了他,因为他害惨了她。 “绾宁。”一听她开口就是‘死给你看’这种句式,季薄川半点不敢将她的话看成是虚张声势,更不敢气愤地出言激她,但他心里又着实气愤——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手上紧紧捏着一个胀鼓鼓的气球,你明知气球就要爆了,可却偏偏还有人反复喊你捏紧点,捏紧点。 顾绾宁就是那个声声逼他捏紧点的人,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季薄川半辈子都鲜少有此刻这种尴尬无言的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是错,不说话就更是错上加错,一辩解就会迎来她烦躁又委屈气愤的表情,不辩解却又只能默认离婚。 可离婚是要他的命。 季薄川只能放低声音试图跟顾绾宁讲道理,尽管知道她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愈发软声说:“绾宁,你自己想想,事发原因是在你身上,你先撒谎骗了我,明明你跟小潜厮混……我是说你跟他在一起大半个下午,是你先骗了我说去见同学,这样我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顾绾宁说:“你比我厉害,你总有借口为自己开脱,总有理由将我立于狼狈之地,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说我怎么不好都可以,横竖你是不会跟我过的了,横竖我们不能在一起过的了,我们现在就带上证件去民政局。” 说着,她激动地就要去找齐证件上民政局离婚,匆匆回了房间四处乱翻。 季薄川怎么会让她翻到,早在刚才一进屋,他就将所有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了,现在一看她果然不会消停,他终于忍受不了,顾不得会激起她的反感,季薄川伸手拉过顾绾宁东翻西找的双手,在她又要大吵大闹之前,他连忙率先一步松开了她,语气恳求地说:“绾宁,你要离婚,逞一时之气,可你总得为咱们的孩子想想,你难道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医生都有跟你说过,孩子要在父母陪伴下才能健康成长的,否则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理创伤,你当时听得很认真的,还记了笔记,你都忘了?” “你何必这样骗我。”顾绾宁凉凉地看着他,一手轻轻摸了摸肚子,声音冷极了:“你何必拿孩子来吓唬我,它现在才多大,等它生出来了,你不在它身边,不代表孩子就没有爸爸。” “你什么意思?”季薄川脸都绿了,觉得跟她完全没办法正常对话,他死死盯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呼吸都因为怒气而显得急促了几分,沉着声音问她:“顾绾宁你什么意思?你敢让我的亲骨肉叫别人爸爸试试看?” 顾绾宁语气比他还更难听:“离了婚了你就管不着。” “离了婚你连孩子一根头发都看不到!”季薄川怒火烧得肝疼,恨不得一口咬死她,气急了大声说:“顾绾宁,别怪我没提醒你,在离婚之前,你最好找个律师打听清楚,或者长点心学学法律,多少了解一下相关案例,看法院究竟会将孩子判给谁,否则别等离了婚再哭着来求我!” 他大声说玩,顾绾宁静止了一会儿,通红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死死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可恶的陌生人。 “绾宁,”季薄川见她这反应以为她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将用在商场上的那一套搬上来,软硬兼施:“绾宁,我们别再计较谁对谁错,这一次就这样算了好不好,赵倩的事情是我没处理好,但她真的是意外出现在机场的,你找上门去闹也闹过了,风头也让你出尽了,现在你也知道我跟她没什么,想想咱们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别再把离婚挂嘴上行不行?” 季薄川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样低声下气过了,这种他原本以为的稀有状态,在跟顾绾宁在一起之后,渐渐成了他的常态——他每一次的退步,都自然得好似本能。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底一窒,伸手绕过她腰际,季薄川轻轻将顾绾宁锁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问:“绾宁,肚子有没有不舒服?今天的汤还没喝,我重新再去热一碗吧,你到客厅等我好不好?” 温柔得好似刚刚大发脾气的人不是自己。 “季薄川,”顾绾宁推开他,眼泪落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真让我恶心。” 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顾绾宁迅速出了房间,冲进隔壁之后,隔壁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房门关上的时候,顾绾宁趴在**泣不成声。 她自己也烦也腻,也知道他是在对她极力忍耐,这无关矫情,她不想跟他这样矫情,装作看不到他的有意示好,看不见他对她的在乎,可是一想到他的这种“在乎”,是源于一个正常人对一个精神病的无条件怜惜与纵容,她心里那团灭不掉的火焰又会瞬间窜上三尺高,梦魇一样折磨得她不得安宁。 离婚, 顾绾宁只是,想在耗尽他最后一丝热情之前,能安然无恙地退场。 “绾宁!”敲门声咚咚咚地响起,季薄川恨不得立刻就能破门而入,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在房间会出事,不断大声叫她:“绾宁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情开门说,别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好不好?” 顾绾宁蜷缩在**,抱着冷冰冰的抱枕,盯着颤动的房门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你们猜猜看作比的帅脸为什么永远辣么棱角分明毫无多余赘肉?哎哟因为都是被他老婆给打粗来的啦!每日一巴掌,帅比一万年!~(^_^)~ ps:最近几天不能日更,大家就在晚上七点来刷一次就好了,能更新的话就一定是在七点,不能更新就是没有,么么哒 第五七章 顾绾宁自然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得好,整个晚上,她一个人靠在床头,将空调开到28度,就着那盏昏黄温煦的床头灯,翻了一晚上的牛津词典,纸页在她手上刷刷地掠过,她却不知魂归何处,茫茫然胡乱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彻夜未眠的缘故,再加之之前情绪过于紧张激动,又怀着孕,晨吐是必然的糟糕事,顾绾宁一阵恶心干呕,也没能真吐出什么东西来,但头疼发慌得难受,她拉开房门,准备去浴室洗漱一下,结果就撞见门口的季薄川。 “绾宁。”季薄川抬手欲敲门的手装作自然地放下,看见她难看到虚白的脸色,他低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肚子难受?”他注意到她一手轻轻捂着肚子。 顾绾宁淡淡地瞥他一眼,语气并不难听,却明显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没有不舒服,你让开点,挡住我的路了。” “绾宁,我昨晚很担心你。”季薄川侧身将门口让出来,却又在顾绾宁抬步就走的瞬间拉住了她的一只手,用那种小心翼翼不会弄疼她的力道,顿了片刻,他重复了一遍低声说:“你昨晚在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很担心你。” “你以为我会想不开寻死?”顾绾宁的眼神轻轻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回来,柔和了声音说:“不会了,那种愚蠢的事情再也不会了,为了你的不信任,为了你的冷语相向,我却要拿自己的命去赌,那是深度精神病患者才会做的事情,我不是,医生都说了,我很正常。” 季薄川一阵语塞,事实上他还有很多话可以说,还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来证明顾绾宁的神经质,证明她大多数时候行事异乎寻常,毫无正常人该有的控制力与正当逻辑,要在语言上战胜顾绾宁,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他却会赢得毫无意义。 “你还有什么事吗?”顾绾宁最后客气地问他。 当然有。 季薄川迅速动了一下唇瓣,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低劣地想要告诉她,他昨晚就在她的门口等了一整夜,一整夜未合眼,一整夜都反复扬起手敲门却又在最后关头颓然地放下——这种他从前最不屑的苦肉计,竟然成为了他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理由。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顾绾宁说。 “你去哪里?” 顾绾宁顿了一下,说:“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在城区买了套公寓,我想去那里暂时住一段日子,等孩子出生再说。” 再说,再说什么,等孩子出生她又要说离婚了——季薄川能被她三两句话堵死所有的退路,因为他真的太习惯她的行为方式了,她就像是兵行险着的小卒,慢吞吞试探着踏出每一步,一旦被提示有危险,就立刻退回再寻找另一条弯路,从没想过就此停下别再乱走,别再冒险。 而他就是那个给她提供无数条“弯路”的人,顾绾宁要离婚,他就各种借口吓唬她,说她怀着孕法院不会准离,又说生下孩子抚养权是个难题,顾绾宁向来闷着脑袋自己想事情,她一个精神病,他永远不知道她的脑回路会怎样转动,但却知道她会选择怎样的处理方式,就象现在。 她昨天说了受够了他不想忍着他了,她今天就真的会这样做,却又巧妙地不再提离婚了,表明她是另有打算。 季薄川并不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但却明白不会是什么对他有利的好事。 他沉顿了片刻,装作自然地说:“好,你要搬出去我不拦着你,但你总不能就这样出去吧,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我会让司机送你过去。”他没有说亲自开车送她,因为知道顾绾宁会拒绝。 说完季薄川就自己去客厅了,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早报,似乎完全没有对她的决定提出异议。 顾绾宁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难掩的失落,她一手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一阵恶心涌上喉咙,连忙几步跑向洗手间,干呕了好几分钟,最后才匆匆洗漱完出来,随便弄了点三明治加牛奶做早餐,连煎蛋都懒得准备,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来到客厅,季薄川已经没在看报纸了,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顾绾宁有些尴尬地端着盘子到餐桌上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早餐,她尴尬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小家子气:就算是两个陌生人,她也不该对他那样刻意的冷淡,至少应该顺手给他准备一份早餐,那样的话,不会显得她象是个跟丈夫闹别扭的任性女人。 精神病的思维,不予置评。 季薄川就那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吃,看着她一点一点小口咬着三明治,轻轻咽下,然后抿一小口牛奶。 顾绾宁也任他看,为了不丢份继续尴尬,她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回视他,因为觉得自己半点错都没有,所以她的目光很正义凛然,落在季薄川的眼里,大概就像是一只幼猫,运气好捡到了死老鼠,却偏要红着脸说成是自己本事大抓到的,虚荣要面子到极致。 季薄川见到她一口一口将整块三明治吃掉大半,这至少证明了她确实是爱惜自己身体的,爱惜他们的孩子,这令他一整晚提起的心终于缓缓放下,紧张的情绪稍微松懈下来的时候,他刚想起身去厨房弄点吃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脑袋发晕。 “你怎么了?”顾绾宁喝完牛奶,放下杯子就看到他踉跄着坐回沙发的动作,皱起眉头问。 季薄川说:“没什么事,大概是有点小感冒,吃点备用药就好了。”他可不会觉得她的一声随口询问是在关心他,至少她此刻不耐烦皱起的眉头丝毫没有传递出关心两个字,倒是言辞间透漏出的‘你别想耍花样,我不会被你骗’的意味十分明显。 顾绾宁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然后又重新抬头看他,就见到他似乎有些难受地侧靠在沙发上,拧紧了眉,脸色发白,他身上穿着是薄薄的居家毛衣,浅白色,还是她上个月给他买的,他此刻两腿轻叠,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太阳穴。 “可能是发烧了,我去给你找体温计和感冒药。”顾绾宁说完,转身进房间找药箱去了,不一会儿便拿着体温计和几种药片出来,倒了杯白开水,坐到沙发上递给他:“先测过体温,没发烧就不吃退烧的这种,如果发烧就吃两片这个,还有那种蓝色的胶丸。” 季节薄川安静地盯着她,听她小声仔细地说着话,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她需要他回答的时候,他就毫无意义的“嗯”一声,实际上完全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如果顾绾宁换成是傅小茶的话,小茶同志喜欢死这样听话的病患了。 “你听明白了吗?”顾绾宁说。 “嗯?”季薄川思绪回身,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被动地拿着她塞到手里的药丸。 顾绾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说先让你自己测体温,测好了再确定该吃那种药,别胡乱吃,那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薄川低低应声,按她的要求测了体温,37.9度,低烧,吃点药不会有什么大碍,他放□温计,将药丸喂进嘴里,顾绾宁将手上的水杯递过去,季薄川就着水杯喝了一口,连忙抬起头来,面色古怪地说:“绾宁,水很烫。” 事实上他舌头都快被烫起泡了,药丸在他口腔中融化开来,苦涩到没边的味道,他却说得轻描淡写。 顾绾宁有些不自在,小声说:“我去换杯水吧。” 她刚站起身就被季薄川一手拉住,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季薄川撑起身体侧过身来看她,目光一点一点穿透她的视线,似乎要将她看进心底,最后他的头靠过来,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唇瓣贴近她耳边小声说:“不用换了,你递到唇边的,哪怕是毒药,我都会喝的——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顾绾宁心绪一颤,别过脸推开了他,季薄川拿起那杯水一口饮下,烫意冲淡了苦涩,倒不知哪种滋味更难忍受了,他低低地跟她说着话,平和得像是一个多年的至交老友:“绾宁,从前你老厌弃自己哪里不好哪里差劲,长久以来,就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以为你真的不好,你真的很差劲,我顺着你的时候是源于爱你怜惜你,逆着你的时候是理所当然坚持正确的自我,这么久以来,我认为这是我对待你的正确态度,一个丈夫对妻子该有的态度,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顾绾宁冷了声音说:“你没有错,我原本就不——” “你没有原本就不好,”季薄川迅速打断她的话,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一只手,声音微哑地说:“知道自己的不好,就是最大的好,绾宁,你一直都很好,你一直都在努力做得更好,是我一直不以为然,从来没有发现过你的小心翼翼。” 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爱护家庭,爱护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即使争吵也会首先想着解释,忍无可忍还能给他端水递药,夫妻吵架是常事,难的是,有一个人会在吵完架后,还会一如既往地为对方努力。 她做到了,只是用了另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甚至察觉的方式,却被他误以为是无理取闹,是胡搅蛮缠。 他自以为是地给她贴上了精神病患者的标签,并且用一种自以为宽容的心态,去包容她所有“不合理”的行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些行为后面的原因。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收拾东西。”顾绾宁突然起身,面无表情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绾宁——” “你还想怎么样?”顾绾宁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冷:“你该不会以为说两句虚情假意的话,生一场小感冒,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吧?省点心,苦肉计都是我玩剩下的了,你我都明白,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在赵倩,不在你身边多少环肥燕瘦的佳人,而在这里。” 顾绾宁一手轻触着心口,认真而专注地盯着他,及其缓慢地说:“问题在这里,你对我的所谓感情,是可以计量的,你严苛地在心底划了一个标准,我怎样是你能接受的,怎样是你不能接受的,我每做出一些你不能接受的事情,可以抵消你多少感情,你是商人,这些你跟我算得一清二楚。” “如今你对我的感情还剩下多少?一斤?两斤?半颗心?”顾绾宁呼吸□,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可能还没抵消到你难以接受的程度,所以你才会选择挽留,但我恨死了你这种条理分明的游戏——现在游戏可以结束了,你不要离婚?行,但我没办法再跟你生活在一起。” 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顾绾宁迅速回房收拾了东西,不等司机过来,自己已经拉着箱子出了别墅。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准时哒,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作比今天没被家暴,帅比作者不开森。 第五八章 顾绾宁如约搬出了别墅,到了市中区一栋豪华公寓,就她一个人住,她不会跟季薄川怄气一刀两断就亏待自己,亏待肚子里的孩子,该她得到的她不会少享受一分。 期间顾爸爸给她打过多次电话,她也应对得宜,只说最近在准备搬新家的事情,她一个孕妇也就是休息,没什么好操劳的,父女俩聊了很久,顾绾宁听得出来,父亲很开心,开心中却又隐含着别样的情绪,他在电话里说告诉她,说她弟弟下个月就要去部队当兵了,临走时想见见她,亲口跟她道个歉。 彼时顾绾宁正在宽敞的沙发上整理衣物,听到旁边的手机免提里传来父亲略显紧张的声音,她略微一顿:“没什么好道歉的,小邺并没有对不起我,既然他都要进部队了,至少证明他不想再这样混天过日下去,这样很好,爸爸你不用担心了。” 顾绾宁语速很快,却又巧妙地掩饰住了声音中的烦躁,她茫茫然环顾一下冰冷的公寓,突然有种无家可归的惊慌感,浑身寒凉,好久才稳住声线对顾爸爸说:“爸,我有点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 “宁宁,”顾父声音明显有些哽咽:“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是我们拖累了你,否则你当年早就——” “我真的要先挂了!”顾绾宁率先打断了父亲,说完便挂了电话,趴在沙发上头疼欲裂。 她隐约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经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了,包括她最爱护的父亲,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明白她的想法,她自己也没有办法跟人表达清楚,又或者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过去的那些糟糕事情该怎么说?难道要让她亲口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承认,其实是她自己犯了错,是她早就跟季薄川纠缠不清,而不是他们眼中所认为的她为了生计而被迫嫁给他,也并不是她当年顺利嫁给季唯则就能幸福一生。 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叫命运,顾绾宁直到今天才看清楚。 下午是心理治疗的时间,她一个人去了心理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全程惶惶然,医生严肃地提醒她不能再胡思乱想,否则在孕期很容易产生抑郁,严重时后果难以估计。 …… 第二天上午,郝劲糟糕地察觉到,自己向来处事圆滑利落的boss竟然在月末最重要的董事会议上走神,而且还走神得毫不掩饰:他眼眸微垂,一手轻轻抵着额头,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一份文件上滑动着,眉头紧皱的样子,令正在发言的一名董事冷汗连连。 “这就是我们下一季度的大致计划了,不知各位董事还有什么问题?”发言的陈董终于顶着压力说完,问题是面向大家的,目光却落在季薄川身上。 也难怪陈董事这样小心,季薄川手上掌控着寰宇百分十五十一的股份,在众多董事中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在加之他兼任ceo,平时说一不二的严谨态度早已经深入人心,但凡遇到他皱眉不悦的时候,无论耗时耗资多大的计划,多半都是面前泡汤的结局了。 “我没什么问题,按此执行就好,具体细节下周例会在讨论,散会。”出乎意料地,季薄川同意得干脆利落,他将手上翻都没翻过的企划书往外一推,起身离开椅子,说完已经率先出了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朝办公室前去的过程中,季薄川问郝劲:“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大事,与恒源国际有一个合约要签,另外私约的话,万通投资行的詹姆士先生来过电话,说想跟我们详细商谈一下有关东区那块地开发的问题,不过因为是约在晚上,所以我替你婉拒了。”郝劲查看了日程后说:“今天大致是能赶在五点下班的,之后的事情都可以挪到明天。” “今天不用急着回去,替我跟詹姆士先生安排见面吧,晚上八点。”季薄川说完这句话,换郝劲惊奇了。 天要下红雨了?向来只早退绝不加班的上司竟然主动要求加班?不怕回家被家暴? 郝劲清咳一声止住了飞奔的思绪,讪讪的说:“这不太好吧,顾小姐怀孕了,你偶尔早退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今天运气明显够背,哪壶不开提哪壶,季薄川一下子被精准戳中痛处,脸色黑沉得能滴出墨来,冷声说“叫你安排就少废话,唧唧歪歪比女人还烦人。” 砰地一声被关在了总裁办的门口,郝劲心想我哪比得上你家那位烦人,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明白哪里又惹得自家老板不爽了:上次宴会混乱不是已经压下去了吗?所有媒体都众口一词,详细报道了寰宇年轻有为董事长怎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乃是他老婆,半点没提他老婆是个精神病的事实——紧接着一系列正面报道下来,全都是寰宇董事长怎样数十年如一日,从无花边新闻,爱生活爱家庭,简直都快成经济版面的妇女偶像了,直接导致寰宇股票涨了又涨。 他都还没来得及邀功,就又不被待见了?这哪儿跟哪儿呀,郝劲摸着下巴想。 却不想更烦人的事情还在后头,詹姆士先生是一家在华著名投资行的副行长,纯老美,宴是小宴,随宴的是寰宇几位部门经理,其中营销部王程就在其中,季薄川在英国多年,与詹姆士自然不存在语言交流问题,但出于双方关系对等,请两名随行翻译还是必要的。 酒过两杯,营销部经理王程就说:“说到翻译啊,咱们部门的小顾才厉害,能力超群,人又漂亮温柔,可惜是个有了主的,不过听说她跟老公关系可不怎么好……” 老美没什么八卦心,聚会也不会想到去交流人家夫妻关系,但出于礼貌回了两句,通过身边一位美女翻译的转述,美女轻软的声音灌进耳朵,再加之多喝了两杯,王程来了兴致,敞开胸怀谈开了来,男人嘛,不谈生意的时候,话题总离不开女人,王程也向来喜欢用这种方式谈生意,并且屡试不爽。 只是这次貌似有点行不通,他越说越离谱,都已经涉及到公司女同事*了,詹姆士先生连连皱眉,下意识去看季薄川,看到的就是一张阴沉到毫无感情的冷脸。 哗啦一声,季薄川手上的酒杯呈抛物线飞了出去,重重砸碎在王程椅侧,暗红色的酒渍溅了王程一裤子,勉强热闹的气氛当即凝滞,季薄川动作自然地顿了一下,抽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手指,然后才淡淡看向惊呆的王程,轻扯唇角,说了今晚第一句话:“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 谁他妈手滑成那样啊,又不是帕金森——郝劲嘴角抽了抽。 “没关系没关系。”王程当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连反应。 郝劲一看季薄川满目阴沉,再联想到刚才王程一谈到顾绾宁时那一脸贱兮兮、口水都恨不得往外流的垂涎表情,他在心中沉重地吸了一口凉气——不长脑子至少也看看新闻啊蠢猪,这些天多少经济报版面被你口中“摇曳生姿”的女人占了一席! 果不其然,这两天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人终于找到发作的时机了,丝毫不在意场合的,季薄川蓦地起身,指名道姓直指王程:“我竟不知道,王经理这样神通广大,连手下女职员穿什么牌子的丝袜都观察得一清二楚,公司花大价钱就是养了你这样的废物?” 接下来的场面就完全不可开交了,季薄川将王程从头到脚一通大骂,若不是外宾在场,郝劲在一边拉着,都险些当场怒火中烧动起手来,最后才堪堪控制住情绪,他面无表情地冲王程道:“既然王经理这样喜欢看长腿,我想**club经理的工作更适合你,你明天不用再来上班了!” 宴不成宴,季薄川中途离席,郝劲给他找了个醉酒的借口,跟外宾道了歉,扶着半醉的季薄川从会所出来,上了车。 “我开车送你吧,酒驾可危险。”郝劲任命地坐上了驾驶座,看到后座上似醉似醒的人,多半都能猜到又是正宫娘娘的原因了,他也是嘴贱,没能忍住,就开口说:“也不是我故意要说,那天宴会上顾小姐确实做得不厚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完全不管不顾,险些闹出人命,就为了一个赵倩,她那样跟你闹得颜面尽失,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若不是我后来——” “关你屁事!”季薄川心里再憋屈烦躁,却又偏偏听不得顾绾宁半点不好,他倏地睁开眼,重重一脚踢在前方的椅背上,声音因带着醉意而显得含糊:“她是我老婆,我乐意她闹,关你们屁事!你们就是见不得她好,都是见不得她好过,她都怀孕了,都怀孕了……”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渐渐横靠在后座上没了动静,一手枕着脑袋,闭上眼似乎是睡着了。 “去滨河路778号。”很久,季薄川突然声音沙哑地说,他难受地想找口水喝,却又执意不伸手拿,跟自己的本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抗争着。 滨河路?难道不是该海定路吗? 郝劲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迟疑地看向后视镜中的季薄川:“你不是要回家?” “是要回家,所以要去滨河路。” 他声音放得很轻,都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了,令郝劲恍惚以为听错,但依然任命地绕道朝着滨河路而去,足足跑了一个小时,跑车才在一栋新式公寓外停下。 不至于吧? 从车上出来,看到眼前的公寓,郝劲再看看车上的人,当时就斯巴达了:放着别墅洋房不住,大半夜跑到这种私人公寓来,确定不是私会小蜜?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准时七点!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作比真的要跪求家暴了……抖m这种病,很难治好的啊…… 第五九章 “你已经下班了,可以回家休息,不必再跟着我。”季薄川坐在车上,透过车窗,对车外站立在寒风中频频朝公寓张望的郝劲说。 郝特助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副望妻石的好形象,习惯性狗腿地说:“不用了,我等你进去我再走。” 不是不想走,关键是大神你死巴巴赖在我车子里,我想走也没法儿啊,郝特助都差点迎风流泪,不知道老板到底是几个意思——整整一个小时!没有错就是一个小时!他暗示明示无数遍,可就是没办法从老板手里抢回爱车! 说好的你去钻小蜜暖被窝放属下一条生路呢?郝劲悲伤地望着自家老板,吸了吸快流出鼻涕的鼻子,心酸地说:“要不,我还是开车送你回去吧,免得顾小姐问起来不好交代,你也知道的,怀了孕的女人脾气难免会有些大……” 说实话,对于老板金屋藏娇这件事,郝劲有些梦碎,梦碎的结果就是,让他心中对顾绾宁的不满直接转化为了同情。 当然最后他还是没能要回车,而是一个人迎着冷风绕道出去打的了,临走之时,郝劲一步三回头朝后看,他的爱车依旧停靠在夜色中一动不动,昏黄的路灯下,法国梧桐的阴影拖在地上,他透过窗看到车后座上的季薄川,季薄川正一手搭着额头,目光幽深地盯着窗外的公寓看,怎么都不像是酒醉找情人寻-欢的饥色形象。 果然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郝劲暗暗想,下定决心以后做个爱老婆防小三的好男人。 公寓的灯没有关,外窗是紧闭着的,拉上了窗帘,却不见人影,季薄川想,顾绾宁也许还没有睡,她也许在看书,也许在发呆,也或许,在哭。 可绝对不会与他相关。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另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将车窗摇到最低,寒风刮进来,酒意醒了大半,脑袋一阵涨疼,迟疑很久,他还是毅然按下了1号快捷键,滑了免提,将手机放在腿上,季薄川立刻紧紧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拧紧了,像是等着法官宣判的无名囚徒。 死刑还是无期,终归都是他不想接受的。 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季薄川竟然觉得这场景恍惚得不真实。 “喂?”第一遍没人应声,那头顾绾宁微微皱了皱眉,音调稍抬又问了一遍:“这么晚了,什么事吗?” “绾宁,是我。”生怕她挂断,季薄川连忙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吐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我知道是你,我是说你这么晚打电话来什么事?”顾绾宁重复了一遍,对他郑重自报家门的行为有些奇怪,又问:“你声音有些奇怪,喝酒了?” “没有。”季薄川下意识地否认,因为知道她不喜欢,话出口之后他又才忙不迭更正:“不,喝了一点。”此刻他发现,比起招她不喜,他更害怕用谎言骗她。 那头停顿了片刻,俩人彼此呼吸可闻,很久,就在季薄川以为顾绾宁又在酝酿脾气的时候,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用太久手机我睡觉很难入眠。”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始终固定在一个温浅的音调,不是他臆想中的冷言冷语,却又是他光想都难以忍受的客气和疏离。 “你别挂,绾宁,”季薄川终于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字音清晰地说:“我想你。” “我很想你,绾宁。”他声音稳健地重复了第二遍,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很多话都能顺理成章多了,季薄川深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绾宁,我现在开车来接你回家好不好?我明天休息,可以陪你去产检,你一个人住我很担心你。” 顾绾宁没有急着大吵大闹,也没有拒绝反驳他口中的担心,她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微凸的小腹,然后对着手机,声音温柔得很自然:”你别担心,宝宝很好,我今天刚去过医院,医生说它很健康。” 她还能这样安静地跟他说话,却已经没有办法这样安静地跟他相处,这让季薄川瞬间打消了冲进公寓的念头,甚至都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就在楼下,对,就是不忍,因为他隐约难受的发现,每当他不在绾宁身边的时候,就是她情绪最正常的时候——似乎她一直都是正常的,一切所谓的“不正常”,全都是发生在面对他时。 他最后声音沙哑地说:“绾宁,那你……好好休息吧,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或者有事想找我也可以打电话,当然没事也可以。”语无伦次的,他将话说完,一直等到那头顾绾宁挂断,才有气无力地将手机扔在一侧,难受地揉了揉额头。 公寓的灯光如期熄灭,他终于找不到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看了眼腕表,九点过,并不算晚,季薄川拉开车门下车,准备换到驾驶座开车回别墅,结果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前方突然车灯晃动,一辆浅灰色的崭新迈巴赫正对着他猛冲而来,若非车子恰好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紧急刹车,季薄川都险些怀疑自己遇到了蓄意肇事者。 嘎吱一声,迈巴赫紧贴着一根路灯杆子停下,车门砰地一声被毫不怜惜地推开,一身水蓝色运动服的季潜从车里钻出来,见到季薄川,季潜一手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一扬,懒懒地冲他敬了个怪礼,咧嘴笑得漂亮:“不好意思大哥,刚新入手的车,刹车有点失灵,险些撞到你了。” 正经得好像他是真心道歉的一样。 “小潜。”季薄川脸色瞬间难看极了,他扫了眼自己被溅了一片泥浆的裤腿,沉下脸说:“既然是新车,哪存在刹车坏了的道理?技术这样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季薄川才不相信,季潜半夜三更会这么巧路过这里,试车?都试到居民区来了?瞎子也不会找这样的借口。 多少意识到点什么,将顾绾宁与季潜这两个字连起来,季薄川心里隐隐烦躁,语气自然不会好。 季潜却丝毫没介意他的冷嘲热讽,他一手抄在运动服的兜里,慢步走过来,大惊小怪地咋舌两声:“新车又怎么样?有的事情很难说清楚的啊,若是某些人想要蓄意谋害我,故意弄坏了我的车,我又一个不小心将车开到了某个偏远地区,丢命可是分分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精神病院住了多少年了,说不定就是死了人家还以为我自己发病自杀呢,这多冤枉。” 他意有所指,让季薄川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隐隐什么东西浮上心头,他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季潜笑嘻嘻的脸,语气严厉:“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必跟我绕弯子。” “你要我在这里说?开什么玩笑啊大哥,又不是夫妻分手,还可以选在寒风中烘托气氛的,不过如果真要分手的话,你就算在寒风中站一辈子也无济于事。”季潜勾了勾唇,凉凉道:“事情有点多,我怕三两分钟说不清楚。” 他嘴巴真毒,一句“夫妻分手”下药够猛,让季薄川当即脸色铁青,眼神阴骛地盯向他:“你开车。” 季潜无所谓地笑笑,捏着车钥匙又上了自己的迈巴赫,季薄川随后坐上副驾驶座,车子在附近一家晚上营业的餐厅门口停下。 将车钥匙甩给了门童,季潜率先踏入餐厅,经理前来通知问他是否可以上菜,季潜笑嘻嘻答是。 “我吃过了。”季薄川落座,看到面前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还有在不断送上来的,冷着脸说。 “我知道,原本也不是给你准备的,你不吃我就一个人慢慢吃呗。”季潜不甚在意地自说自话,一边对候在旁边的经理说:“给我将清蒸砂仁鲈鱼打包,还有枸杞乌鸡汤,对了,另外还有什么利于孕妇安胎的,好的营养价值高的,你再叫人多准备几道,我要统统打包带走。” 经理连连应是,去吩咐厨房了。 季薄川终于忍无可忍,他不是傻子也还没瞎,季潜刚刚无故出现在顾绾宁公寓下方,现在又看看这一桌子清淡营养膳食,季薄川瞬间明白季潜口中那句“不是给你准备的”是什么意思了——他是给顾绾宁准备的。 一股无名业火在心中烧起,季薄川倏地将面前的碗筷推到一边,沉声道:“小潜,你别玩过火了,绾宁是你嫂子,你逾越了。” 彼时季潜正在舀汤喝,听到季薄川隐含沉怒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眼中讥诮尽数敛下,良久才恢复了笑意,抬起头缓缓说:“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说出这种理直气壮的话的?因为你是我大哥?我早就说过,你大可不必当我是季家人是你弟弟,因为我最恶心自己的一点,就是没敢放干自己的血,放干我身上跟季家所有人一样恶心肮脏的血;没错,你说得对,顾绾宁是我嫂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嫂子’她还能胜任几天,在被你、被别人折磨死之前。” 季薄川如期勃然大怒:“你什么意——” “啪!”地一声,季薄川话音未断,季潜倏地将一个牛皮文件袋摔在餐桌上,他那双漂亮清澈的瞳孔中,首次敛了笑意,喝进口中的参汤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他眼皮轻抬,示意季薄川打开袋子:“你先看看清楚这些,再来确定自己有没有脸继续说出顾绾宁是我嫂子这几个大字。” 在他翻开文件的空挡,季潜讥诮地说:“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有什么脸面为人夫为人父?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是因为你完美遗传了咱们父亲,真的,无论是商业头脑,还是你应付女人的温吞手段——你永远维持着你可笑的所谓风度,永远没办法对女人下狠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萧明萱是这样,赵倩是这样,以后围上来的无数女人依然会是这样,季薄川多少次有的是机会让她们一辈子翻不了身,却偏偏每一次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季潜目光幽长:“谁要是招惹了我在意的人,就是老弱病残,我也不会放过——你最清楚了。” 他话音落地,季薄川捏着文件袋的手狠狠一紧,心迅速下沉,森然的目光与对面的少年对上,两人表情如出一辙:愤怒到骄矜,谁都不肯主动低头,哪怕错误的那方。 季薄川当然清楚,他一直都清楚,自从父母离异之后,季潜就再也没将自己当成季家人——他们父亲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就是如今闺秀风范十足的小小姐季云。那一年季云刚跟着她妈妈姚曼搬进季家,成为季家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在她十三岁的生日晚宴上,季潜闷不吭声地一把火烧了大厅,烧了花园,烧了季云的卧室,烧了整座季宅内被那外来的母女俩碰触过的所有地方。 那是季家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丑闻,处理的结果就是,季潜被当作精神病送进了疗养院,当日前来参加生日宴的各界名流中,被烧伤的,被吓坏的,甚至还有重度烧伤致死的,季家尽数做出了各种难以数计的补偿,至于季云,那个他们同父异母的漂亮妹妹,她大腿上留下的那一条丑陋疤痕,作为她异母哥哥留给她最恐怖的生日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用帅气的三更吓哭泥萌!!!!!!!!!!!! 作比要被揍了,哦也我好兴奋啊 第六十章 “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顾不上去揣摩自己弟弟的变态心理,当季薄川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时,脸色早已经彻底暗沉。 若非为了不在季潜面前失了分寸丢失主动权,季薄川可能连控制自己发抖都做不到,连日来发生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中回荡,顾绾宁一次次哭着说有人要害她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循环,像是一个又一个怎么都没办法绕开的噩梦,让他一瞬间头疼欲裂,喉咙像是被一只钳子死死卡住,怎么都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只反复质问季潜:“我问你,这些东西,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人蓄意雇凶伤害绾宁!” 事实上已经无需再问了,季潜再恨他,也无需这样大费周章来耍他,之所以还要这般理智全无,季薄川挫败地想,大概是纯粹想掩饰自己的罪恶感——因为正是他自己,用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慰,伤得绾宁再也不愿意跟他交谈。 他所说的交谈,不是他们刚才在电话中客气的你来我往,而是她不再跟他倾诉,不再显得委屈,甚至不再骂他无所作为,不再哭着请他相信她,哪怕是一次有没有——她变得安静,变得客气,变得不再说那些想说的话,因为知道会被当成疯子。 季薄川浑身僵硬,思绪不知道早已经飘飞到了哪里,他笔直地坐回椅子上,惶然地捏紧了桌上那份文件袋,沉声向季潜说:“将事情说清楚,一个字都不准漏。” 季潜安静地没有答话,他右腿随性地轻叠在左腿上,清凉的目光直直盯着季薄川,很久才吐出两个字:“何必。” “事情正如你所见,那场车祸是人为,顾绾宁没撒谎,车子的修理单你也看到了,刹车是被蓄意破坏的,还有两外两份银行账户清单,都是海外账户,各自在车祸当日入账一百万,帐户名恰好就是被我撞下山崖的那两辆货车司机。”季潜语气平淡地说,轻巧得像是小学生背诵早就烂熟于心的课文 “你说什么撞车?”季薄川眉头紧拧,脑海中开始缓缓回放顾绾宁车祸当日,那天他太担心绾宁,前往青峦山就只顾着带走她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况,现在想来,当时沿途路上如此多的车轮刹车痕迹,断不可能是一辆奥迪所能留下的。 “哦,我可能忘记说了。”季潜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当天要不是我恰好心血**,可能你连自己老婆的尸体都摸不着了,还有你们未出生的孩子,两名车子在她的车后穷追不舍,那两名收了黑钱的司机铁了心要撞她的车,结果被我撞死了,事情就是这样,很简单。”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全然不像在谈论人命,也好像那样惊险的死里逃生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表现得像个局外人。 “是谁?”季薄川寒凉的声音冷到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出钱买凶撞人的,汇钱给这两个账户的,是谁?” 季潜慢悠悠喝了一口凉掉的鸡汤,不紧不慢地说:“那两人都是嘉阳药厂的长期货运司机。” 嘉阳药厂,萧士成的嘉阳药厂,季薄川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口中呼之欲出的‘萧明萱’三个字,被他滔天的愤怒碾碎成渣。 季潜旁观者清:“不关姓萧那个女人的事,这件事情的主事者是萧明萱的弟弟萧迢,我让人查过,汇款账户就是他的,那小子向来与他姐不对盘,绝对不会听从萧明萱的话做事,更别提买凶杀人给她出气了,与二哥离婚之后,萧明萱俨然已经成了萧士成的弃子,他犯不着再这样得不偿失。” “萧士成也没那个胆子。”季薄川若有所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呢?”季潜讽刺地撇了撇嘴:“你还在挣扎什么,出得起大价钱的,请得动萧家的,恨不得顾绾宁死无葬身之地让你从此一蹶不振,最好迅速滚出季家滚回英国的,你还能找得出几个来?” “父亲。”十余年,季薄川又一次说出这两个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父亲? 季潜被他这样的称呼逗笑,笑不可遏:“你叫他父亲?真好听啊。” 季家人情淡漠非一日之寒,所有的异变,就从他们风流多情的父亲突然外遇开始,祝清出身名门世家,身份显赫,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与脾性都不少,与季东饶纯粹商业联姻,几年下来却也有了三个儿子,可得知丈夫竟然外遇并且私生女都好几岁的时候,祝清性格刚烈要强,自然容忍不得,当即就提出离婚,孤身移居法国,不久季东饶就另娶,还带回一个乖巧漂亮的私生女季云,至此季家众人心中这跟暗刺算是埋下了。 深浅人自知。 季潜说:“老爷子过世,他的代理律师独独要求你到场才能公布遗嘱,可你上面还隔着季东饶和众叔辈,老爷子什么心思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事实也果不其然,他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你,让你掌管季家生财最快的融资集团,其余长辈不过分到点蝇头小利——咱们父亲是长子,他连老爷子葬礼都没出席,你真以为他是身体欠佳?恐怕是气翻了天吧!” 季薄川唇线紧抿,幽沉的眸子中情绪晦暗不明,一个字都没说。 想到前些时日季云在季家多家房地产公司的大动作,季家众人但凡叫得上名的,没哪个脱得了干系,当时事情闹大,内斗得不可开交,都惊动了法国的祝清,她回来多方周旋才将事情堪堪压下,季潜轻轻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凉汤:“你也是名利场上打滚的人,咱们各自心里都明白,季云?她没胆子大张旗鼓公然挑衅,也不可能一呼百应招得那么多叔辈追随,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怂恿谁在教唆,又是谁默许无视了这种推波助澜的行为,需要我再提醒你吗,大哥?” “顾绾宁的今天,你的今天,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你的优柔寡断害得她险些一尸两命!”季潜重重摔开手中的汤碗,瓷碗啪嗒一声碎裂在地,他款款从座位上站起来,探身靠近对面的季薄川,一字一顿地低声说:“大哥,你顾念你那点可笑的父子亲情,对季东饶的各种不安分行为视而不见,如今好了,人家可没将你当儿子啊,人家甚至连亲孙子都不想要,要你老婆孩子一起下地狱——” “你住口!”季薄川蓦地起身,椅子被挣开到几米远,他怒红眼重重一拳挥向季潜,季潜灵活地侧身闪过,不甘示弱地掀翻了餐桌,踢脚就横扫过来,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各不相让,十来分钟时间,都已经各自挂了彩。 这里是包间,唯一知道发生了打架事件的是餐厅经理,经理站在门口冷汗直冒,既不敢叫人进来拉架,更不敢报警,热锅蚂蚁般在门口走来走去,打架持续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包间内已经一片狼藉找不到一处好地,各种名贵摆设珍品菜肴,全都奉献给了朴素的木质地板。 季薄川与季潜各自愤愤而视,季潜一手触了触青紫的唇角,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依旧毫不收敛地说:“怎么,这就是你表达恼羞成怒情绪的方式?用拳头?怎么不继续扮演你斯文败类的好形象了?” “你闭嘴。”季薄川喘了两口气,比季潜好不了多少,他身上昂贵的衬衣沾满着脚印和汤汁,配着脸上的伤,惨不忍睹。 季潜自然不会闭嘴:“你现在一定在绞尽脑汁想着最迅速的解决方法,怎样既能让顾绾宁回心转意原谅你,又能护得她周全并且给咱们父亲一个下马威,但很遗憾的是,只要我随便动动嘴巴,你就哪条都成功不了。” 季潜笑得有些生涩,主要是因为脸上带伤的缘故,却使得他少了些锐利,平添了几分二十来岁少年该有的气质:“只要我告诉顾绾宁,她肚里孩子的爷爷,其实一心想要孩子和她的命,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说着季潜突然神经质地笑了笑,满意地看着季薄川铁青的脸色,体贴地说:“倒是我不好,问你这种难题,我都忘了你向来不知道精神病的思维想法的了,那我不妨友情提示一下你:她会很害怕,一种你难以想象的害怕,她会惊恐地想要躲起来,可能躲进厕所,躲进钢琴架下,躲进汽车后备箱,躲进棺材里……但就是不可能再靠近你,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他说话表情专业,熟练得仿佛精通精神病学,令人不得不信服。 季薄川清楚季潜的话有几分真实性,最重要的是他清楚顾绾宁,清楚的结果就是,季潜所说的一切,很可能会变成现实——如今,孩子是维系他和绾宁关系的最后一根纽带,当这最后一根纽带也断掉,让她知道其实这个孩子并不受大部分人的期待,她会疯掉的,真正意义上的疯掉。 沉默很久,季薄川终于无法承受恐怖的结果,他伸手疲倦地一抹脸,目光怆然而沉痛,哑声说:“他不过是想要遗产,我给他便是,没了季家做后盾,于我而言不过是自断一臂而已,死不了。” 没了季家庞大资金链的支持,他还有自己的众多融资渠道,人脉网络,可是没了顾绾宁,没了他们的孩子——那是等于让他没了命。 季潜讥诮一笑:“你倒真是大方,不过是一次买凶杀人,就吓得你不敢出手了,他季东饶算什么?只要你——” “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他要什么都统统拿去!”季薄川怒红眼睛大吼出声,捏紧的拳头都差点沁出血来,口中失神地轻喃:“除了绾宁,除了孩子,他喜欢要什么,你们喜欢要什么,全都拿去,统统都拿去,我不争了,我什么都不跟你们争了。” 作者有话要说:用帅气的三更吓哭泥萌!!!!! (¬︿??¬☆)唉,作比被吓惨了,也是可怜。 第六一章 没了那几辈子都吃不完的一大笔遗产,他还有大脑,还有智慧,还有无数钱滚钱的ideas,可是没了顾绾宁,他一无所有。 “没有赌徒不怕倾家荡产的,”季薄川自嘲地扯出一抹笑,向着对面目光不屑的季潜:“你此刻在心底嘲笑我的懦弱,不敢回击,是因为你还没有不能拿来做赌注的东西,而我有,我怕拿来赌了,赌输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因此即便输掉的可能是万分之一,我也不敢尝试” 他当然可以还手,可以搏击,可以不念父子情分杀得季东饶节节败退,可然后呢?能防得了敌军猛将,却防不了狗急跳墙,这种道理季薄川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给顾绾宁带来任何的无妄之灾。 仅一次,已经足够他一辈子噩梦了。 “小潜,谢谢你。”季薄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站起身,捡回自己的西装,搭在手臂上,目光中戾气渐渐褪去,诚恳而真挚地对季潜说:“谢谢你那一次救了绾宁,救了我们的孩子,给我了如今还能够安然收手的机会。” “你——”季潜原本欲出口的嘲讽一下子顿住,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脸色依然不好看。 季薄川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季潜突然叫住他,迅速说:“如果你刚才的感谢够真心的话,那不妨拿出点实际的来。” “你想要什么?” “将你手上寰宇所有的股份,以及你在老爷子手上继承来的所有既得利益,包括房产股票基因,全都转到我的名下。”季潜说:“没有季家的支持,这么多年,你在英国不是一样如鱼得水?既然是真心想要表示感谢,这点小钱你应该不至于小气。” 季薄川震惊地转过头来:“你要这些干什么?” 他惊奇的,不是季潜突然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而是季潜的态度转变,他从前恨不得与季家彻底撇清关系,如今却主动要将这烂摊子往身上揽。 “你抢走了我不能拿来做赌注的东西,我当然只能从别的地方取些无关痛痒的利益。”季潜敛下了眸子,将手往运动服的兜里利落一抄,语速飞快地说:“后天上午十点,我会亲自来寰宇,你通知好律师,办理财产交接。” 说完,他率先一步出了餐厅,季薄川随后离开,果然打电话通知律师了——他已经刻不容缓,要带着顾绾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回国之后发生的,他和绾宁之间所有的不好、所有的痛苦都是国内这短短的半年产生的,他此刻近乎迫切地想让事情回到原点。 …… 凌晨两点的时候,顾绾宁接到电话,是季潜打来的,那时她正困着,吃了药好不容易能睡次安稳觉,结果就被打断了,她接起电话语气自然就不好:“又怎么了?什么事非要半夜三更打电话?我睡觉呢。” 声音的确是难掩困意,证明她没说谎,电话那头季潜无声地笑了笑,结果扯到脸上肌肉,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他慢悠悠对着手机说:“快下来,下来开门,我在你楼下呢,要被冻死了。” “楼下?”顾绾宁还真信他的邪,反正瞌睡被惊醒了也懒得再睡,她从**起身,专程跑出卧室,到客厅,拉开窗帘一看,果然就见到,下面一辆浅灰色迈巴赫旁边,一身水蓝色运动装的少年,正握着手机朝她挥手。 真是半夜活见鬼。 顾绾宁怒气噔噔换了衣服,去开门将他放了上来,一进屋季潜就哇哇喊:“暖气开大点,开大点,都快被冷成冰雕了!” 顾绾宁翻了个白眼,看到他跟在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躺,她心里呕得跟什么似的,那股子小心眼劲儿又上来了,心想我又不是你佣人,你大半夜跑到我家里来指手画脚唧唧歪歪,以为我欠着你二五八万呢? 我还都怀孕了。 顾绾宁也从善如流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拿了个抱枕来垫着背,她摸出手机开始打游戏,慢吞吞对他说:“空调在你右手边角落,需要多高的温度自己去调,我怀孕了不能多走动,医生说了的,你体贴一下孕妇呗。” 季潜先是没理她,他几步过去调高了空调温度,回来就啐她:“呸呸,你当我不懂妇产科呢,还不能走动,那医生有没有要你在孕期多打游戏、好让孩子出生以后聪明点?” “真的会更聪明?”顾绾宁握着手机,一手小心摸了摸还没怎么看得出怀孕的肚子。 “骗傻比才是真的。”季潜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手机,随手拔了电池扔一边,幽幽说:“玩多了游戏,仔细辐射到你肚子,以后孩子生下来有你哭的。” 顾绾宁原本不悦想去捡手机的动作顿住,听了他的话心有余悸,她呆呆地缩回了沙发上,像只被风雨淋得透湿的海燕,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就有点精神病人的样子了。 “你怕什么,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目的达到,季潜突然从带来的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说:“这叫百分百无死角防辐射贴膜,你以后想玩游戏的时候,就贴两张在肚子上,保管什么射线都伤不了宝宝。” 顾绾宁拿起他递来的东西翻看,“好像是保鲜膜……” “你到底识货不?你看看清楚点。” “可是真的有点像保鲜膜啊,就是厚了点。”顾绾宁心里有点嫌弃,但知道季潜的脾气,向来阴阳怪气没个准儿的,她嘴巴又没他利害,横竖是争不过他的,索性一把将东西收了了事,说:“谢谢,谢谢,这东西我觉得蛮好。” “咦,你的脸怎么了?”顾绾宁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明显的几处青紫,刚刚灯光暗角下,她没看到,现在当然大吃一惊:“你又跟人打架了?” 什么叫“又”,季潜简直烦死她,心说我可是第一次跟你老公打架,再说我这还不叫惨,惨的是他。 他撇了撇嘴巴说:“什么打架呀,就刚才停车的时候被一只冲出来的流浪猫抓了的,我当时就将它甩飞到垃圾桶了,打得他浑身都是伤,最后还踩了他好几脚,他一定比我还痛——对了我给你带了吃的,你热热就可以吃。”说着将无数打包来的营养膳食摆到桌上。 转移话题速度妥妥的。 “一只猫而已,流浪小动物很惨的,你以后别这么残忍了。”顾绾宁听完皱了皱眉,帮着他将十几样膳食摆到桌上,说:“我去给你找点药擦擦吧,不然明天没法见人的,幸好搬过来第一天我就将药箱填满了,没想到第一个使用的人不是我自己。” 季潜不甘不愿哼哼两声,表示以后一定不再虐待小动物。 顾绾宁抱着紫药水和棉签纱布出来,稀里哗啦往沙发上一放,自己坐到一边,瞧见季潜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她理所当然地说:“药都在那儿了,需要什么要多少你自己擦啊,我一个孕妇,医生说不能劳累的,难道你还要指望我?” 你他妈给我擦个药还能扯到“劳累”两个字上去? 季潜当场脸都扭曲了:“顾绾宁你是孕妇不是残废,别人怀孕八个月还能单手提水箱,就你那拳头大点的肚子,却连根棉签都拿不动,你还要点脸不?好意思?” 顾绾宁被他啐得脸色一阵臊红,勉强找回立场,争辩说:“你懂什么,我、我自然是要顾惜孩子,孩子很不安全,人人都想要害它,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它的。”说完她又好像猛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连忙住口,脸都变换了一种颜色,审慎地盯着他。 季潜眼神一闪,心底涩意无声蔓延开来,让他将所有欲出口的话都哽了回去,只伸手小心抹了抹她的肚子,低声说:“没有不安全,孩子现在很安全,你住在这里,四处都是封闭的,没有坏人进得来,没人会伤害孩子的,也不会伤害你。” 自从几天前第一次来到这里,季潜就发现了顾绾宁的不对劲:她太过小心翼翼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晚上不敢出门,白天不敢开窗,食物都是预定好送来,可是被送餐人员碰过的东西,她又宁愿挨饿都不敢吃,若不是季潜偶然发现了她丢在垃圾桶里未拆封过的食物,恐怕她真会成为史上第一个饿死的孕妇。 所以才有了他的每日送餐。 “你给我找面镜子来吧,我才知道哪里该涂药。”季潜说。 “算了,我给你擦吧。”顾绾宁接过他手里的棉签和药水,坐到了他身侧。 总体而言,这厢算是比较和谐的结束,相对于季薄川那天的鸡飞狗跳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帅气三更吓哭泥萌! 你们猜,作比被打得毁了容木有?(¬︿??¬☆) ps:谢谢小黑人童鞋的地雷轰炸!谢谢柠檬茶小天使的火箭炮轰炸!亲亲泥萌! 第六二章 “你轻点,涂到嘴巴里来了!”沙发上,季潜哇哇叫,瞪着小心翼翼的顾绾宁:“你该不会涂药都不行吧,怎么专往嘴巴上涂,味道苦死了。” 顾绾宁闷闷地与他对视一眼,心想你这伤口原本就是在嘴角,怎么扯到我不会涂药上来了,但她是个闷着横不敢跟人打嘴仗的,还是假装放轻了动作,想着横竖赶紧打发了他走,自己好去睡个觉,熬夜对宝宝不好的,医生都说了好几次。 见她不吭声了,季潜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就见到她低垂着眼睑,动作小心轻柔,似乎连呼吸都拧紧了,大概是空调温度开太高的缘故,她脸色较之几天前红润,看起来多了丝健康,少了几分寡淡与病态。 大概也是空调温度开太高的缘故,季潜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突然有些无端的呼吸急促,心上一阵烦躁,他不自在地扯了扯沙发皮,然后一把拉下顾绾宁的手,在她惊愕地抬起眼睛看来的时候,他又连忙烫手山芋一样将她的手甩开,将脸别到了一边,说:“不用擦了,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哦。”顾绾宁也没跟他拗,她仔细收拾好剩余的药水棉签,重新坐回沙发的时候,手上抱了个热水袋,她怕冷。 季潜问她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倒是吭声气儿啊,难道就这样死心眼地搬出来住着了,以后孩子生出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私生子?再说你一个精神病,你难道还能自己单独带孩子,不怕带出个小精神病来?” 他嘴巴真毒,又直接,半点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的,顾绾宁瞪他一眼,显然是不满他的后半句话,顿了好久才辩驳说:“医生都说我好多了,什么小精神病,你别胡说八道。” 季潜怒气冲冲啐她一句:“你要真好多了真有本事,那你就别让我给你买饭,饿死你们娘儿俩一双算了,横竖又不是我的孩子,你找孩子亲爹去啊,赖着我算个怎么回事儿,合着我是你请的佣人?” 一听他提到孩子亲爹,顾绾宁想到季薄川,原本还有几分生气的脸蛋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她一手抱着热水袋贴了贴肚子,怕热着宝宝又赶紧神经质地拿开,闷着声音说:“他不会听我说话的,我也不想跟他说话。” 季潜看奇葩一样看着她,心想我怎么没看出那个人不想听你说话,分明就是跪求说话的节奏了,可不知出于怎样的恶劣心理,大概是有些明知自己得不到所以也不让别人轻易得到的幼稚思想,他故意摇摇脑袋说:“你能这么想就证明你有些好转了,我大哥那人吧,着实有些无理取闹,我一向跟他说不上三句话,他那个脑袋你跟他谈不通,只有他命令别人听的份儿,我一样觉得烦。” 顾绾宁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些难受的一幕幕争吵画面浮上眼前,让她思绪都有些茫然。 蠢脑袋。 季潜有些好笑又酸涩地暗骂了一句,盯着她愁眉不展的表情很久,说:“横竖你念着孩子不离婚,那便不要理会他就好,不是有句话叫以不变应万变嘛,你只要闷着脑袋不跟他说话就行,不说就不会被误会,也不会多说多错。” 他心里清楚,就是这两天,甚至或许就是明天,不管顾绾宁愿意与否,季薄川都会将她带离c市,因为只要她留在这里一天,就会担惊受怕一天,而他也没办法大刀阔斧出手,会重蹈覆辙,跟当初季薄川一样投鼠忌器,导致她无辜受牵连。 “等宝宝出生的时候,你要记得第一时间发照片给我。”季潜说完突然话锋一转。 顾绾宁奇怪地接话:“发什么照片,你守着我啊,生孩子很混乱的,你一定要到医院来看着,不然别人把我的孩子换走了怎么办?”说到后来她紧张极了,似乎又想到了许许多多不好的事情。 “叫你别看那么多狗血家庭剧。”季潜笑她:“你放心,等你生的时候排场还能小?怕是医院走廊都得挤满了人,那么多双眼睛给你看着,少我一个不少。” “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 “你要回家?季宅?”顾绾宁更吃惊了,觉得今晚上季潜有些反常。 季潜从沙发上站起来,无所谓地笑笑:“就算是洪水猛兽,这么多年避让也够了,总归是要会会的。” 顾绾宁没接话,只以为他是忆起家人的好了,一时间想到他的情况,心里有些微酸,最后送他下楼的时候,她反复叮嘱他别对季家人抱太大希望,他们天生冷血,不能相处也别难过,谁能跟他们处好才是奇了怪了。 说得好像他不姓季一样。 季潜好笑地听着她啰嗦,没答腔,出了空调屋到楼下,寒风刮进眼睛,伴着她的碎碎念,差点能揪出眼泪来。 他看着她抱着暖水袋脖子缩在大衣里,终于没忍心让她挨冻太久,说:“这里风大,你进去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顾绾宁觉得他情绪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挥挥手告别,就噔噔往楼上回去了,她确实冷。 送走了季潜之后已经是凌晨将近五点了,顾绾宁刚准备熄了灯再去躺一会儿,结果还真是活见鬼了,她才刚脱下外衣,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打的是座机,因为手机刚被季潜恶劣地拆了电池扔在客厅地毯上。 “喂?”顾绾宁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以为又是季潜,谁知却是语气无奈的郝劲。 “顾小姐,真不好意思这时候还打扰你,只是季总现在出大事儿了,叫他报警他又不肯,医院也不去,我想来想去他也没个熟悉的人,就只能给你打电话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是再绝情也不能让肚子里孩子没了爸爸——” 大事?医院?报警?顾绾宁脑袋本来就不清不楚,最承受不住这些重名词,她下意识紧张地捏紧了电话,小心询问:“他、他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似乎是跟她一样紧张,顾绾宁真急了,连忙拔高了声音又问:“他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那报警干什么?” 郝劲握着手机看了眼赖在自家沙发上不挪窝的某人,正逢季薄川的眼神看过来,他声音沙哑地问:“在给谁打电话?” 郝劲心虚,连忙捂着手机走远了一些,到了阳台,才对那头的顾绾宁说:“是这样的,我怀疑季总参加黑帮械斗,而且还被人开车撞伤了,他刚回来,浑身都是伤,发烧三十九度几,但是却死活不肯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说什么他也不理,他现在就在我家沙发不知死活地躺着,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想报平安,但他情况颇危险,真出了人命你可别怪到我头上,我并没有见死不救……” 他语气紧张又慌乱,简直就是演技帝,完全一副怕被讹诈的小市民嘴脸,那头顾绾宁握着手机一下子就发火了:“你到底有没有点良心?他是你老板平时待你不薄,现在他出事了你不首先想着帮他却还推卸责任?” 郝劲哀哀叹息一声,心想助理做到我这份上,大半夜不睡觉替上司追老婆的,也真真是醉了,却还要添油加醋地说:“顾小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推卸责任,季总是我上司没错,可我一不是他兄弟二不是他媳妇,下班时间更没有责任与义务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再者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现在奄奄一息跑到我家待着,你是他老婆你都不管,我敢担着出了事我能担待得起?” 奄奄一息这种词语都出来了,身为助理,郝劲同志真的拼到不要命,完全不怕吓晕孕妇。 顾绾宁何止是吓,简直完全气懵了,怒红脸拿着电话吼:“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自己会管他!”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郝劲不怕死,小人得志地一笑:“那就麻烦顾小姐快点,季总怕是撑不了多久,浑身都糊着血呢,你也不用麻烦去搭车了大半夜的,给我报个地址,我让司机过来接你。”这副急于撇清麻烦的样子彻底将顾绾宁激怒,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面前来甩他两耳光。 她报了住址之后,换郝劲呆愣了:“滨河路778号?”怎么有点耳熟? 后来司机接顾绾宁过来的时候,郝劲才堪堪想起:那地方不就是老板藏娇的“金屋”?感情搞半天不是藏的小蜜,而是藏了个巨蛋在里面!原来老板不是出轨而是跑去看老婆,郝劲想想觉得社会又充满了爱意,开门迎接顾绾宁的时候就特别殷勤。 却被顾绾宁重重一把推开。 “白眼狼!”顾绾宁狠狠瞪他一眼,冲客厅去了。 郝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可能会费力不讨好——得罪顶头上司与得罪正宫凉凉,貌似只是死刑与无期的区别,近似于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没区别。 “绾宁?”季薄川正在客厅沙发上无聊地换频道看电视,郝劲出去打了半天电话,结果顾绾宁突然就冲进来,他恍惚以为自己魔怔了产生了幻觉,手中遥控器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叫她的时候声音都是飘得:“绾宁真的是你?” “你没事吧?”顾绾宁走进一步问。 季薄川连忙从沙发上起来,半点没有奄奄一息快断气的样子,身上狼狈是真的,脸上、裸-露的手臂上,还有多处狰狞的淤青,他脸上惊喜毫不掩饰,因为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带着情绪跟他讲话,他哪里还顾得上她是不耐或气愤,几步上前,一伸手就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绾宁,我以为你就要这样一直都不理我了,孩子生了也不理我了……” 顾绾宁被他抱得太紧不舒服,她难受地挣了挣没挣脱,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想到季潜的告诫,她又闷闷地闭上了嘴巴,听着他在耳边反复说着一些话,她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了,还学古惑仔玩械斗,搞得一身伤自己也不嫌丢人,再说出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打电话,跑到一个外人家里,平白遭人嫌弃——” 嫌弃上司的“外人”正好从门口进来,听到她温声软气的抱怨,郝劲默默地握着手机进了自己卧室,心酸的背影深藏功与名——#论最佳忠臣的养成#,必须得有胆识为了上司的终身性福插自己两刀。 械斗?外人?嫌弃?季薄川一头雾水听着她小声抱怨,疑惑的目光撞向正透过门缝偷窥的最佳忠臣,当场嘴角僵硬地抽了抽:明明只是在跟季潜动手的时候不小心倒掉了钱包,顺便房卡钥匙都掉了而已,所以来蹭一晚上沙发,怎么就成了黑帮械斗遭人嫌弃了? “我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算了,外伤又高烧,病毒感染就麻烦了。”顾绾宁推开他,拿出手机打电话。 “啊不用了。”季薄川连忙握住她的手,握住就没放了,见她疑惑地抬眸看自己,他狠狠咽了口口水,昧着良心伸手抚了抚额,声音略虚弱地说:“绾宁,我好像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脑袋了,该不会脑震荡吧。” 脑震荡?顾绾宁脸色白了白,“那就更要去医院了。” “这种事情不能去医院,被媒体知道了乱写就麻烦了。”季薄川神色虚弱地在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拉着她坐在身边,脑袋靠在她纤细的肩头,凄凄惶然地说:“绾宁,若我真出了什么意外,比方说一不小心失忆了或者智商退化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你也是我老婆,你要是跟别人笑闹不清,教孩子叫别人爸爸,我就是死也不甘心。” 顾绾宁被彻底吓坏了,一手被他握着,一手紧张地放在肚子上,浅浅的胎动传来,让她脑袋一片混乱,鼻尖酸涩难当。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其实我还是一直很勤快的大帅逼对不对!挑个拉丁舞转圈圈给你们看! 唉,为了老婆脸都不要了,作比也是蛮拼的…… 第六三章 “绾宁,我们回伦敦吧,机票我都已经订好了,后天早上八点。”沙发上,季薄川干脆地咽下顾绾宁递来的退烧药,阻止了她要给他清洗伤口的动作,突然出声。 顾绾宁手一顿,轻轻从他手中抽出来,她眼眸安静地盯着他,小声说:“这话你说很多遍了,哪里都一样的,我们,在哪里都一样的。”不管在哪里,就算他们天天待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之间也仿佛隔着万丈鸿沟。 “绾宁。”季薄川重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喉咙干涩得厉害,有些话他心里憋得难受,可是又觉得很难跟她讲明白,但是不说的话,他们之间就会这样继续形同陌路下去。 他心里最清楚,只要他不主动跨出一步,她永远都只会在原地踌躇,甚至逼急了还会转身就走。 顾绾宁说:“既然你不需要去医院的话,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先回去了。” “你先别走绾宁!”季薄川倏地从沙发上起来,一把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语气诚恳地说:“绾宁,你能不能最后认真听我解释一次?从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我没处理好,是我没将你的担惊受怕当回事,也是我没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可不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最后一句话放得极其轻,像是冬雪落在屋檐上,沁得顾绾宁一阵难受——她终究还是顾念着孩子的。 “你有什么要说就说吧。”顾绾宁很久才轻轻哼出一声,被他牵着手在沙发上重新坐下。 “我很后悔,绾宁。”季薄川目光直视着她,声音低低地说:“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多留一个心眼,在你惊慌失措地告诉我出车祸的时候,告诉我有人想害你的时候,我却将之归咎于你精神错乱。”他一提到车祸两个字,顾绾宁脸色毫无征兆地变白,双手死死揪着沙发皮,脑海中一张张恐怖的画面又重新浮上来,几乎令她不堪重负。 季薄川看见她这般反应,心底无意识一刺,闷着疼到快流血,他紧紧握住她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反复说:“绾宁,你听我说,事情我都弄清楚了,我可以解决,那些伤害你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没有人再可以害你了,也没有人会再伤害我们的孩子,你别再将自己藏起来了好不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惊慌失措。” “是谁?是谁恨不得我死?是赵倩对不对?都是因为你对不对!你跟那些要逼死我的人没什么两样!”顾绾宁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她声音陡然拔高,含泪紧盯着季薄川,指甲都险些嵌进他的肉里。 手背上被她掐地一阵锐痛,季薄川似无所觉一般,任由她的手指紧紧掐着,缓缓将她抱进怀里,沉声说:“不是,都不是,绾宁你误会了。” 他将早就编好的故事说给她听:“你搬出别墅的那天,我就在警局备了案,警察昨晚才通知我说案子有了进展,设计弄坏你刹车的是一群小混混,他们在你去取新车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你,原本只是想弄坏你刹车将你逼上偏道然后敲诈勒索,可季潜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最终导致那两辆车的车主意外坠崖……” 自私也好,卑鄙也罢,季薄川怎么都没有办法向顾绾宁开口,告诉她,是他的父亲,要置她和孩子于死地——这种残忍的真相会逼得她毫不犹豫跟他一刀两断,为了孩子,她做得出来的,季薄川知道。 “现在那两名司机已死,他们的同伙也已经被逮捕并且招供,绾宁,你什么事都没有了,不会再有人害你了,我们的宝宝会健康落地。”季薄川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最后说:“明天你跟我回老宅一躺,我在那边还落下点东西,我们一起去拿回来,然后就回伦敦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绾宁?” 他想跟她重新来过,她不再有怨怼,他不再有不耐,他们重新开始,他好好守着她,耐心听她说毫无逻辑的话,陪她做毫无逻辑的事——像对真正的寻常夫妻。 顾绾宁久久没有出声,但她没有明显拒绝的态度已经让季薄川激动万分,很久,在季薄川一声又一声低低恳求之下,她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小声说:“离开这里也好。” 她没提继续跟他在一起的事,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他,季薄川心满意足没再逼她,两人约好第二天回季家老宅。 第二天九点多,郝劲亲自当的司机将俩人送往季宅,没办法,顾绾宁自从车祸之后怎么都不敢再坐上驾驶座,而季薄川以手臂受伤为由,硬是要跟她一起挤在后座,身为最佳忠臣的表率,郝特助必须得硬着头皮上,虽然顾绾宁一直都对他没有好脸色,显然是记着他昨晚的“恶劣行径”。 车上。 “冷不冷?”今天顾绾宁穿的还是简单的薄绒衫加风衣,季薄川替她紧了紧围巾,靠近脸贴了贴她略带苍白的脸蛋,不算凉。 顾绾宁摇摇头说不冷,行动上并没表现出对他亲近的排斥,只是被他蹭得脸发痒,她瞥了眼驾驶座上目不斜视的郝劲,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便侧过脸躲了躲,季薄川却又继续蹭过来,她抬眸瞪他一眼,索性懒得跟他闹,开始摸出手机打游戏。 季薄川美滋滋抱着她,片刻就见得她注意力又转到手机上了,半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突然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对上她不耐烦皱起的眉头时,说:“怎么老爱玩游戏,手机辐射大对眼睛不好,也会影响到宝宝的。” 顾绾宁一手摸了摸微凸的肚子,难得对他笑了一下,轻快地说:“没问题,我贴了防辐射贴膜,小潜说这个管用。” 季薄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喜欢她用这么轻快的语气提起季潜,便假装不经意地问:“原来还有这种东西?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顾绾宁一边从他手里拿回手机开始点开游戏,一边顺着话就回他:“你当然没听说过,你对这些小事一概不感兴趣,就像我对你的工作半点不感兴趣一样。” 噗嗤,听到她闷头闷脑一句话,司机同志心中暗笑。 车子一个转拐,开车的郝劲从后视镜中观察到自家boss一瞬间黑沉下去的脸色,差点没能憋住笑,他心里寻思,果然男人对女人的三大幻觉要不得啊——我比手机重要,她能体贴我劳累,她能理解我纠结。 这根本就是幻觉加妄想嘛,郝劲突然觉得,在自家boss的家务事中掺和久了,他以后选对象的要求都会降低好多啊——甚至顾绾宁都快让他对婚姻退避三舍了。 这位小主儿根本就是个祸根,正常情况下就已经无理取闹,真闹起来又是鸡飞狗跳,拿刀子跳窗户轮番轰炸,哪个男人吃得消?也只有自家boss这种神级人物,现在祸根肚里还孕育着小祸根,没准以后真能活活折腾死人——郝劲默默在心中给大无畏的上司点了一支蜡,眼观鼻鼻观心地专注开车。 别说,郝特助各种看不惯顾绾宁,却还始终坚持要她跟自家boss终成眷属,江湖有句话说得好:您老婆脾气坏成这样,横竖这么多年都忍了,就像个男人点忍一辈子呗,将你家祸害藏好,别放出去害人害己,也算是造福世上广大男性同胞了。 季薄川是如了他的意的,鬼迷心窍他都认了,这么多年吵闹争执有错没错他如今都认了,现在,他对顾绾宁就只剩下四个字:死缠烂打。 她要胡说八道也好,胡搅蛮缠也好,各种精神病被害妄想症都好,反正他铁了心不会再让她离开他视线半步。 “绾宁,”在中国好助理的暗暗鄙视下,季薄川受不了顾绾宁光玩游戏半天都不看他一眼,他吸了一口气,蓦地沉着声音叫她一声,另一只手气不过地捂住她的手机屏幕,只听得游戏里哔哔两声,顾绾宁连挣扎扯开他手掌的动作都省了,横竖是死透了的了,抢回来也要回档重来了。 她眼神不满地盯着他,都懒得跟他吵。 季薄川败下阵来,将手机甩到一边,又蹭过去,捏着她暖和的双手,小声问:“绾宁,我知道你嫌我以前只顾着工作没时间陪你,我答应你,等咱们回了伦敦我就将一半的工作时间都分给你好不好?你别再跟我赌气了,老是皱着眉头,仔细以后生出的宝宝不好看。” 顾绾宁莫名其妙,心想怎么又扯到工作上了,她也没要他自作多情来陪自己,可是她心里明白跟他说不清,索性懒得说,闷着脑袋将脸别到一边看风景,他不让她打游戏了她也不吵闹,可是却也不会憋屈自己迎合他。 顾绾宁心里暗暗觉得季潜教的方法蛮管用,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她这态度,季薄川脸都绿了,喉咙像是堵了块石头,要不是想到车上还有他人在,他真能做出将手机给她乖乖塞回手中的事情来,指不定还要给她调回到刚才那个游戏页面,只要她好好跟他说两句话。 可是这种掉面子的事情,当着自己助理的面,他还是要点脸面,话到嘴边又堪堪忍了回去。 “到了。”车子停稳当,郝劲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一派上得会桌进得小轿的精英形象,全然当刚才车上看的笑话不存在似的,拉开车门出去。 “绾宁。”季薄川终于找到了跟她搭话的由头,伸手想将她从车上牵下来。 “我自己会走。”顾绾宁捏着手机,自己下了车。 外面下着小雨,两人才刚下车,等在季家大宅的前两名佣人已经撑着伞过来,季薄川取了一把伞,打发两人进去,自己则撑开伞遮住顾绾宁,两人一起上了台阶。 穿过门廊与花园,等两人抵达正厅的时候,大厅内已经坐着不少人,大家相互低声交头接耳,似乎小声议论着什么,也有撕破脸当众吵闹的,脸红脖子粗。 来接人的老管家通知说人到了,大厅内议论声渐渐消散,两道身影越来越近,进入正厅,季薄川收了伞,雨水打湿了他半个肩头,顾绾宁倒是头发丝儿都被沾一滴雨水,不顾众人或急切或愤怒的眼神,季薄川径自替顾绾宁顺了顺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跟长辈们有点事要交接,你先去楼上偏厅歇会儿好不好?” 顾绾宁心里惦记着游戏,这次乖乖点了点头,握着手机上楼。 顾绾宁慢吞吞踏上楼梯的时候,无意间回头向下方看了一眼,见到季薄川在那一大堆人群中落座,而季家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包括季潜,季唯则,还有他们那个久久称病未曾露面的父亲季东饶,和季家众叔伯。 季薄川心安理地越过父亲,落座在正位,一桌子的人表情都有些沉,各怀心思,却都没人主动吭声,只有坐在侧位的季潜显得与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懒洋洋地翘着腿,一手撑着侧脸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玩着那个被顾绾宁描述为“非常有趣”的无聊游戏。 他身边坐着的季唯则也表情淡淡,不怎么有兴趣的模样。 无论在哪里,总有出头鸟发声打破沉默的。 “大少爷好大的脾性,约了大家九点,自己却十点才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以为钻哪家姑娘被窝出不来了呢。” 开口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富态,说着他以为好笑的冷玩笑,并没有使气氛回暖半分。 “二叔觉得过分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反正今天也没你什么事。”季薄川挥手阻止了月嫂前来添茶的动作,目光谁都没看,他左手两根手指伸进茶杯中搅了搅,然后一不小心将茶杯碰到了地上,发出啪嗒地碎裂声,让桌上众人刚放松下来的神经蓦地又一紧。 成功集中了视线,季薄川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继承权存在的意义,就是保障人的合法继承权力,爷爷的遗嘱大家有目共睹,我是合理继承了季家名下所有产业,能者居之的道理,在座大都是我长辈,你们应该比我更明白。如今,我不过要将自己的私人财产转送给小潜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阵仗?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皇帝退位,要经大臣们批准的。” 言下之意,老子的私人财产,想送谁就送谁,想扔茅坑也是可以的,你们大可不必眼红狗急跳墙。 “你!”被他一段话堵得脸色难看的中年男人大怒,随即将愤怒的眼神转向对面脸色阴沉的季东饶,怒说:“大哥,看看你的好儿子,你难道要由得他们这样胡闹!” 季东饶握着茶杯的手发紧,岁月到底也没能饶过他,五十好几的年纪,他脸上已见衰颓之相,独有那双鹰隼般的利眼不服老,依旧有神,此刻堆满了暗流。 季薄川闻言抬眸看向父亲,唇角的笑意有些凉,关切说:“您身体好些了吧?作为您的儿子,要我说,既然年纪大了毛病多了,以后您出门时就得当心些,尤其是车子,最好多检查两遍,不然一不小心刹车坏了或者轮胎爆了,遇上个天灾*什么的,那可是要拿命去生受着的。” “你怎么说话的呢!有你这样当儿子咒自己父亲的吗!”不等阴沉着脸的季东饶开口,倒是他身边穿着素雅旗袍的女人先出声了,开口就是责骂。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女人严厉的呵斥声刚落,季潜玩手机的动作一顿,他倏地抡起面前的白瓷杯,狠狠砸向女人的方向,杯子最后溅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后滚落在地,没碎。 “这里没你说话的位置。”季潜状似抱歉地对女人笑了笑,重新划开了手机,游戏读档重来。 “你、你——”女人身上的旗袍被溅满了茶叶渣,她含糊着吐出两个愤怒的字句,眼睛却不敢与季潜对上,脚下一阵发虚,最终颤抖着坐在了原位,她朝身边的季东饶使了好几个颜色,可惜对方只是皱眉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半点没替她出头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ps:不出意外的话,这篇文还有一万字的正文,三章,我尽量在今明两天之内完成,今天晚上还有更新! pps:谢谢猫猫小天使的手榴弹轰炸!捏捏你的猫尾巴! 大结局 本就足够冷沉的气氛被季潜这样冷不防地一搅,愈发混乱不堪,起初原本还有几人看好他接任,可是现在见他这副完全街头混混的模样,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竟敢动起手来,拎杯子就砸人,还是对自己的后母,几名想支持他长辈纷纷不由自主摇了摇头,闭了嘴不再吭声。 季薄川环视一圈渐渐开始小声议论的众人,想到顾绾宁,他心思压根不在状态,第二次沉声道:“既然各位没有再发言,那就表示对我的私事不感兴趣了,如此的话,请以后多多协助小潜,他年纪小,处理生意往来必定不够各位纯熟,希望大家多担待。” 话是这么说得体恤,可也只有当事人才听得出来,他根本半点诚意都无,反而有蓄意鼓动桌上几位野心家的意思。 摆明了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挑事。 季潜凉凉地瞥了季薄川一眼,似乎早料到了季薄川会来这么一下,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悠悠地收起了手机,清凉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对众人道:“交待完了吗?交代完了大家就散了吧,我下午还约了人,没时间陪各位长辈饮凉茶水。” 季潜一句话说完,桌上大多数人脸都黑了,季薄川依旧面无表情不吭声,似乎默许了他的胡闹,脸上的不耐烦倒是与季潜如出一辙。 不过显然有人不会这么罢手,譬如他们那位早已经脸黑如墨的父亲。 “你们闹得太过火了。”季东饶冷冷地瞥了眼对面唱双簧一般的两儿子,总算不再推人出来当炮筒,自己开了尊口:“家业不是儿戏,也不是随便谁说让就让、说接手就能接手的。” 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当家人的气势犹在。 “爸,我对什么资产继承权都没兴趣,你们慢慢谈吧,我手上还有点事,失陪了。”一片严肃到冷寒的沉寂中,最先看清楚形势的,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季唯则,他比起几个月前似乎清瘦了很多,却依然一派温文公子好模样,说完今天的唯一一句话之后,季唯则干净利落地起身就离开,全然没多瞧一眼自己父亲难看的脸色。 季唯则不是没脑子,他也不是追求清静不为名利的艺术家,天上掉下的馅饼谁不想捡?他当然也希望能够什么都不用做就从老爷子那里得到继承权,也想跟季潜一样无端得到季薄川的“馈赠”,只是他更明白:什么东西能抢,并且能抢得到,而有些东西自己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半点触碰不得。 顾绾宁便是后者,季唯则深知,时至今日,自己即使费尽心机也不可能再与她产生半点交集。 季唯则还恍惚想起五年前,那时候他执意要跟顾绾宁结婚,家里极力反对,老爷子老太太气得病都犯了好几次,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一时脑热,竟然去找了季薄川,告诉自己的兄长他与绾宁是怎样的相爱,自己是怎样的非卿不取,可是却只得到那个男人冷冷的只言片语。 唯则,你跟顾绾宁不配——季薄川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季唯则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季薄川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就跟此刻他在谈判桌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冷蔑到不可一世,却又嚣张地一锤定音,不容许任何反驳,完全明确地宣告结局,你可以选择的答案只有两个:接受,被迫接受。 季唯则此刻能看得清,知道季薄川是有备而来,他不想留下做无用功,平白给那个男人当跳梁小丑,像桌上大多数人一样,像他们一辈子精于算计的父亲一样,用滑稽的表演来取悦一个沉默的变态——对,就是变态,季唯则心中就是这么看自己兄长的,对季薄川,他恨到了极致。 季唯则恨季薄川,恨季薄川当初信誓旦旦说出他跟绾宁不合适,而自己却还愚蠢地反驳,反驳绾宁并非贪慕富贵,说绾宁绝对没有配不上季家,没有配不上自己——直到后来,季薄川与顾绾宁相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季唯则终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清季薄川目光中常年被隐藏的情愫,对顾绾宁引而不发的情愫。 那一刻,季唯则恍然大悟,多年前季薄川话中的意思,不是顾绾宁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顾绾宁,季家配不上顾绾宁。 季唯则的离开,并没有丝毫起到示范作用,季东饶终于不再稳坐如钟,刚要继续发难,季薄川却已经没给他机会:“爸,您和叔伯们都一把年纪,该是歇息养老的时候了,以后就别再插手集团的事徒增烦恼,集团要发展壮大,需要的是年轻的新鲜血液,我觉得小潜就很好。” 季东饶当场拍案而起,终于彻底与他撕破了脸:“就算你现在要撒手不管,就算你要让我们这群老家伙退下来,好,我也成全你!但那也是云云接管集团更合适,总不能由着一个神经病胡来!” 神经病?叫我? 玩手机玩到快睡着的人终于清醒了,季潜刷的一下将手机揣进包里,目光由下自上,似笑非笑地瞧着季东饶,半晌才语气诚恳地说:“父亲说得对,我一个神经病,自然比不得妹妹通透伶俐,况且众位长辈也都知道,我最疼爱的就是云云这个亲妹,既然是妹妹想要,又是父亲的意思,那我做哥哥的,将这份家业拱手相让又如何?” 说完,他目光戏剧性地转向季薄川:“你说是不是,大哥?” 季薄川抿了抿唇,看向方桌对面空置的一个位置,敛下的眸子中阴沉一片。 “哎呀,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问了,妹妹怎么还不来?她要是一直不来的话,该怎么办理签字交接手续?”话说到一半,季潜又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随意环顾四周,然后一拍大腿,朝着季东饶吃惊道:“父亲怎么也不跟妹妹知会一声,这种场合怎么能迟到,让众多长辈们等?” 季东饶瞧着他一脸故作惊讶的表情,心脏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当即给身边的姚曼使了个颜色,让她去一边打电话通知季云赶快过来,姚曼迅速照做,握着手机走到一边。 “云云究竟怎么回事!”姚曼打完电话过来的时候,面若死灰,季东饶终于彻底沉不住气,厉色质问。 姚曼今天早被吓破了胆,刚才的那一通电话,已经彻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被丈夫狠声责问之下,她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会想起刚才电话中的厉声恐怖,忍不住失声痛哭:“云云……云云被……我们的女儿被绑架了!” 什么? 简直是荒谬! “你胡说八道什么!”季东饶气急败坏地大吼,他决不允许自己多时的筹谋在今天功亏一篑。 “是真的。”姚曼泣不成声,将手机里传来的视频递给他看,里面,季家受尽尊宠的小小姐,正被无力地绑在一把椅子上,她浑身狼狈,衣服破烂,漂亮的脸蛋上多处淤青,姚曼心疼女儿,抱着丈夫的腿痛哭:“东饶,东饶,绑匪要五千万,五千万现金,说一个小时内收不到钱就砍掉云云一只手……你快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五千万! 这根本就是摆明了要命不要钱!一个小时要他到哪里去凑五千万的现金?到底是自己疼爱已久的女儿,季东饶有些狠不下心眼瞧着她死,最重要的是他还要留着季云这个傀儡替他重掌大权,如今他自然舍不得她就这样丢掉小命,即便不丢命,缺胳膊少腿的,季云今后也是没希望了。 “报警!咱们现在立刻报警!”短暂的震撼与惊慌之后,季东饶阴狠的目光突然落在季潜身上,恶狠狠说:“这一定是某些有心之人蓄意为之,真正的绑匪不会这么没头脑,我倒要看看,一个小时之后,是不是真有绑匪会撕票!” 明显是要将脏水往自己小儿子身上泼。 季潜笑着回视他,二话不说,摸出手机就打110,姚曼疯了般冲上去按住他的手,大喊:“不能报警!我不能拿云云的命来赌!绑匪要五千万我们就给他,东饶,云云是你亲女儿,你平日里最疼她,如今怎么可以这般无情无义!”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有支持报警的,有支持私了的,还有狠心想多分一杯羹的在心理巴不得季云别活着回来……季薄川冷冷地注视着各方,终于在适当的时候有了动作,他先是上前一步夺过了季潜的手机,中肯地对众人说:“父亲说得有道理,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捣鬼,可是云云到底是我亲妹,是父亲的亲女儿,如今她有性命危险,季家不缺这五千万,自然是该先将她赎回来再另作调查。” 他一开口,多数人都停止了争论,显然是接受了他提出的处理方法,姚曼感激涕零地看着他。 季东饶脸色阴沉,转身就走准备去提款,可是刚走到大厅门口,几十名身着统一黑服的高大保镖立刻堵了进来,无声地阻了去路。 “你什么意思!”季东饶转过身,怒吼。 季薄川走过来,说:“我一向没什么多余的意思,您是我父亲,既然出现了绑匪,我想还是保证您的人身安全重要些,与绑匪交接的事情我会安排。”然后,他大声向正厅内众人宣布:“今天,在云云没有安全归来前,谁都不准离开正厅一步。” 不准人走?那还怎么拿钱赎人? 眼看着季东饶气得脸都变了色,季薄川这才开始步入正题,“父亲不必担心妹妹,正好我前些天取了点小钱备用,几千万还是拿得出来的,现在云云情况紧急,暂时借给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亲父子也得明算账,作为这五千万的谢礼,我希望您能将手上集团的股份转让出来,记到小潜名下,一股都不剩。” 语毕,两名等候已久的律师被放进正厅,西装革履的律师将股权转让书一张张条理清明地摆放在桌上,连笔都准备好了的。 “对了,”顿了一下,季薄川仿佛突然想起似的,朝一旁的众人道:“众位叔伯如果有需要转让股权的最好也一并签了吧,索性合同我让律师备了多份,大家撕咬着不放其实没什么意思,留着点闲钱急用或养老反而更实在,否则以后要是谁的亲儿子亲孙子出点什么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诸多遗憾。” 议论声四起。 在场哪一个不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股权转让书一出,什么绑架,什么协商,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一个局。 所有人也都知道今天脱不了身,即使脱身也得先褪掉一层皮。 绑架,胁迫,逼人就范,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这些不入流的非法手段,被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使出来,竟然这样熟练利落。 退路,刚刚他已经给了,唯一选择退的人,是季唯则。 “你究竟想干什么!”季东饶气得浑身发抖,欲冲出门却被保镖毫不留情挡了回来,朝季薄川大吼:“你知不知道绑架谋杀是犯法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云云是你亲妹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季薄川像是听到了一个毫无笑点的笑话,阴沉的眼眸冷冷注视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父亲,开口不带一丝感情:“原来您也知道什么是犯法,原来您也知道什么是谋杀,原来您还知道,什么是天打雷劈——” 他蓦地逼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父亲,我最后叫您一声父亲,念在妈妈的份上,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要么,您乖乖签好字搬出季家颐养天年,要么,您怎么对待我妻子我孩子的,我会十倍百倍加诸在我的好妹妹身上,并且一定吸取您的教训——做得半点不留痕迹。”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季东饶的心一瞬间沉到谷底。 季薄川继续说:“对了,早上警局突然来电话跟我说,萧迢那小子已经承认了蓄意杀人罪,虽然是未遂,但也够得他受的,不巧的是,他一心指证说是受人指使,说要向警方提供新的证据……” 季东饶彻底面若死灰,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眸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渐渐熄灭,久久才翕合嘴巴说吐出两个字:“我签。” 律师立刻将准备整齐的转让书递过来,季东饶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颤抖的手握住钢笔,签下了名字。 “现在可以放过你妹妹了吧,她是无辜的。”到头来,失去钱权之后,他竟然只余下这一句话是真心的。 季薄川拿过转让书查看签名,眸都没抬一下,说:“您放心,我跟您不一样,我做事向来留一线,总得留个后给您送终。” 这时正好碰巧顾绾宁从楼上下来,看到正厅内一片混乱的景象,外围又是一圈圈黑衣黑裤的高大保镖,她有些着急的眼神在人群中搜索,急忙从楼梯间转下,还没找到季薄川,对方先紧张地叫住了她:“绾宁,你小心点脚下。” 她令人胆颤心惊的几步过后,季薄川率先上前扶住了她,带着她下了楼梯,心有余悸地小声责问:“都是怀孕的人还这样急躁,摔着怎么办。” 顾绾宁不耐烦,拿季潜噎自己的话来噎他:“人家怀孕八个月都还能单手提水桶呢,我走几步路算什么,你别大惊小怪。” 她的话落在一边悠悠闲闲收股权转让书的季潜耳中,让他无声地勾了勾唇,暗骂了一声蠢货,连话都要捡着别人的来说。 过了一会儿,季潜蓦地抬起头,就见到顾绾宁正皱着眉头跟季薄川小声争执着什么,她一脸烦躁的样子,季薄川紧张得手忙脚乱想拉她又不敢下狠手,沉着脸跟她争辩,惹毛了顾绾宁转身就走,他又连忙追上去,看模样似在小声哄她。 全然没有刚才谈判桌上的雷厉风行,更与刚才咄咄逼施压掌控全局的那个男人相去甚远。 两人先后出了正厅,似乎自从顾绾宁下楼的那一刻起,季薄川就已经全然将刚才那个不择手段的自己抛到了角落,只一心专注追随着她的脚步。 最后一份股权转让书收到手里,签下转让书的人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离开,季潜捧着一大叠白纸黑字,独自坐在位置上,听着两名律师尽职的给他讲解,他究竟发了一笔多么令人惊喜的意外横财。 我原来才是最后的人生赢家。 季潜凉凉地想着,自己下半辈子该专注的事情大概就是怎样花钱了,这种时候,他心底蓦地一股酸涩涌上来,胀胀的眼睛下意识看向正厅外,花园里,细雨绵绵中,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却小心翼翼举着伞,亦步亦趋跟在顾绾宁身后。 顾绾宁突然不耐烦地转身冲身后的人说了什么,只换来他安静的笑笑,依旧亦步亦趋。 季潜捏紧了手里一叠废纸,又恍惚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什么都没得到。 “少爷,有人将小小姐送回来了,从后门。”管家过来,对他的态度由从前的轻慢变作了现在的谨小慎微,“小小姐似乎受到了大惊吓,她浑身带伤,但不严重,医生看过,没有……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只是,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嚷嚷着有人要害她。” 季潜将目光从外面那一双身影中收回,修长的指尖轻轻压了压腿,随口说:“我看妹妹是精神受创,留在家里也只会让情况变得糟糕,送精神疗养院吧,我从前待的那家就不错,你自己处理清楚,该给的吃穿用度照我从前的待遇。”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管家此刻算是亲身经历了,眼看着那样一个漂亮姑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心中诸多感慨,却依然只能咬牙应下:“是,我马上就安排人将小小姐送过去。” “对了,萧明萱那个女人最近怎么样了?”季潜问。 管家叹了一口气,到底曾好几年的相处,脱口不无怜悯地说:“萧家彻底垮了,萧氏嘉阳药厂的药吃死了人,被有关部门检测出含有致命的剧毒物质,萧老爷子摊上刑事责任,萧迢自己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萧明萱失去孩子后本就恍恍惚惚,长期在医院接受治疗,如今缺少资金来源,恐怕连医院都住不起。” “我替她付,”季潜轻飘飘地说:“将她转到铃音疗养院跟季云一起,多少药费生活费我都出,永远别让她踏出疗养院半步。” “这——”老管家还想迟疑,就听得这位年轻的当家人冷声道:“难道您希望她被放出来,然后疯疯癫癫来跟我二哥抢孩子?精神病的思维谁想得通,杀人放火都不是没有可能,出事了你能担得起?” 他轻飘飘的一句“杀人放火都有可能”成功让老管家心底一怔,多年前季家的那一把通天大火,烧怕了多少人的心,如今能记得的,也只剩季宅里几个老家伙了,如今这个嚣张的纵火人就在面前,又一次肆意挥霍着脾气,却没有任何人有反抗的余地。 “是,我立刻去办。”老管家急急应了声出去了。 当原本热闹的正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季潜这才回神看向外面的花园,雨已经停了,天空乌云散去,开始缓缓泛出晴光,撑着伞的人,被伞撑着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一点点捏紧了掌心的手机,最后又颓然地松手,敛下的眸子中暗淡一片。 手机突然一通震动。 季潜倏然惊喜地抬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划开解锁,翻出里面唯一一个号码的唯一一条信息: 骗子,说好的防辐射贴膜都是假的,你大哥说那就是普通加厚版保鲜膜!我再也不要打游戏了。 最后附赠一个熊熊怒火的表情。 季潜无声地勾了勾唇,脑海中浮现出顾绾宁斤斤计较的表情,他指尖飞速滑动,各种话打了一大通,可最后又都被他一一删掉了,只郑重其事地敲下一行字:你这么蠢,影响到下一代可怎么好? 加了个无比捉急的表情,轻轻按下了回复键。 短信发出后,季潜起身离开了正厅上楼,路过垃圾篓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最终狠狠将之扔进了垃圾桶,却又在刚上到二楼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返回来,将垃圾篓倒出乱翻一通,好不容易将扔掉的手机找了回来,他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上了楼,全程绷着脸。 目睹这一幕的老管家简直吓呆了,心想果然精神病的心理活动难以揣测。 这季家偌大的家业喏。 老管家杞人忧天地叹了一口气。 …… 公路上,豪华加长版劳斯莱斯上,顾绾宁如避洪水猛兽般将手机扔给季薄川,苦着脸看窗外,一手紧张地摸着自己微凸的肚子,像是难受得不行。 季薄川好笑,故意举着手机凑近问她:“不玩游戏了?来的时候挺喜欢的嘛。” “拿开拿开,要玩你自己玩。”顾绾宁直挥手,赶苍蝇一样,想到季潜刚刚回过来的短信,忧虑得不行。 我也是手贱,游戏瘾一上来就控制不住! 她神经质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了大力气,都红了。 得,娘娘又发神经了,隔得两人远远的郝助理默默别开了眼,不忍直视眼前这一幕,心中吐槽狂魔疯狂发功。 季薄川连忙抱过还在折腾自己手的人,他小心握着她的手揉了揉,又气又好笑地说:“傻瓜,哪真有那么厉害的辐射?再说咱们宝宝强健得很,怎么折腾都健健康康。” 有些事还真是说不得,他话音刚落,顾绾宁突然一声轻叫,脸都皱了起来,一手紧紧捂着肚子。 季薄川紧张地敛了笑:“怎么了绾宁?”不会真这么衰吧?说不好就不好? “好像,宝宝刚才好像踢我了……”顾绾宁一句话说完,连忙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面色欣喜地对他说:“你摸摸,你摸摸,它在动啊,它真的再动,比以前若有若无的动静明显多了,像是在伸展四肢!” 季薄川已经完全呆住了,大掌僵硬地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掌心明显的胎动,他激动地抱紧了顾绾宁,初为父母的两人小声议论着孩子究竟在做什么运动。 一旁装空气的郝特助简直快醉晕过去了:拜托,不就是小baby在肚子里挪了挪身嘛,干什么搞得跟静水中丢进一个炸弹似的,在动耶在动耶,简直没见识到丢死人。 车子缓缓行驶,争论完宝宝的运动轨迹之后在,顾绾宁问季薄川:“咱们现在去哪里?回家吗?” “去机场。”季薄川笑着抱紧了她。 “现在去机场干什么?不是明天的机票?” “不用等到明天了,有位土豪送了咱们一辆私人飞机,连飞行员都配好了,顺便附赠了这一辆劳斯莱斯。” “是小潜?”顾绾宁从他怀里钻出来,晕晕乎乎地问,又有点想吐的样子。 季薄川点头。 “他还真是狡猾,是害怕我找他麻烦吧,送我假的防辐射贴膜,才想了损招要将我赶紧送走。”顾绾宁气哼哼地说,然后蓦地胃里一翻腾,瞪大眼连忙朝他挥手。 季薄川会意地将一边准备好的垃圾袋取过来,顾绾宁干呕了好几分钟,也没真吐出点什么,季薄川递水给她漱了口,心疼地擦了擦她眼角憋出的眼泪,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说得对,他就是心虚害怕。” 顾绾宁窝在他怀里有些难受地接话:“小小年纪就这么工于心计,以后可怎么了得。” 不过不是害怕你找麻烦,而是害怕他自己忍不住反悔阻拦。 后半句话,季薄川咽下了肚子。 他想:一生中,对感情,对财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孤注一掷,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豪赌之后大获全胜。 “幸好,我赌了,最后赌赢了。” “你说什么?”顾绾宁困意袭来,拉着他的袖口问他。 “我说我爱你,绾宁,我一辈子爱你。”季薄川抱紧了她,贴在她耳边好小声好小声地一遍遍重复这三个字。 这一刻的宁静,令他幸福得几欲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分章,索性后面都一起上,总算是帅气完结了!从此作比和绾宁过上了美妙的幸福人生!几个月后生下了一只小作比和小病友!对你们没有听错就是一对萌萌的双胞胎!而且还是萌萌的龙凤胎! 我这次一点都没有渣对不对!虽然没能一直坚持日更,但是我依然觉得自己更新狠快帅帅哒!小天使们谢谢一路陪伴!咱们新文再见! 近期准备开的现言新文: 手机党的小天使请返回目录页点击帅比作者的名字就可以收藏我一下!然后新文开始更新就会有提示啦!说好的彼此爱抚才能做一辈子天使的嘛,千万别嫖完我就走,否则立刻就要哭瞎!哭瞎!哭瞎! 哭着亲亲大家,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