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传说之轰动天下》 1.第1章 序章 神话的开启 【谨以四方之天和四荒之地之深厚法力、信念和德行——】 【承蒙四方守护之天荒神所告示,如是此番——】 【庇佑虔信汝之众生——】 【从二十八宿之天显现于地上——】 【于此祛除世间所有邪恶——】 【以汝之神力救护众生——】 【惟愿汝倾听吾等心愿——】 【从天上降临吧——】 1927年,中国西安卧龙寺—— 桌上铺开的木简斑驳古旧,上面的文字全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楔形文字。 【然后仪式便通过异世之人而进行。】 ——接下来呢? 风信停下笔略做思考,回溯故事的脉络,最後终於迷失在暧昧模糊的混沌当中,这卷古籍就此没了下文…… 【哎呀,真是感激诸位,承蒙大师听我无理的要求,让我看这些重要的文献……】 一边整理思绪记录,风信一边双手合十向护院的僧人道谢。硬质铅笔写起字来特别有力,风信偏好这种入木三分的笔触。喜欢写铅笔字的风信从来不使用橡皮擦,因为橡皮擦根本擦不掉他的字迹。当写错或是写不满意的时候,风信宁愿将整张纸揉掉。这是长久以来作为作家的个人习惯。 【不客气,只要能给你做写作的参考……】 门口的其中一位僧人彬彬有礼。 风信笑着将书库的钥匙交还,表示要将手中翻译好的古籍借回家。 【给他看那东西也不要紧吗?】 年龄稍长的僧人看了一眼和几个僧人寒暄的风信,转过身,忧虑地说。 【没关系,它既已没有效力,而且这位施主和我也是熟捻,是最近搬来这一带的作家。】 一名监事僧望着风信的背影徐徐说道。他和风信交情最深,风信前来拜书全靠他撘的线。 【罢了,即使有人靠近那本书,也不可能再次进行那仪式了……不,是不可以进行的。】 同年,东京牛込。 【好了,到此为止。】 母亲一声令下,容貌可人的少女朝跌倒在地的少年躬身敬礼。 少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还礼,而后两人一同屈膝而坐。 弟弟的第一百四十三次败北,换言之,夏天已经到了…… 【刀法不过是稍微了得却做得太过了吧……】 母亲磕着眼睛,对着姐姐呵斥道。 【是……】 少年端坐在自己的位子里偷偷地仰起头来看看,看见母亲的纤弱瘦削的上半身穿着整洁的薄色小袖,露出在半襟上,宽广得可以走马的前额,细长的凤眼,隆正的鼻梁,形成威严的表情。朱色的嘴唇两端常有深涡,显示和爱的表情。这副相貌,用“温而厉”三个字来描写,大概差不多了。 母亲管束两人最严,她是慈爱母兼任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子女半句,打两人一下。姐弟俩做错了事,她只对没犯事的一望,犯了事的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便一起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两人睡醒时才教训。犯的事大,她等人静时,关了房门,无论哪个犯事,两人都一起责备,然后行罚,无论息样重罚,总不许我们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子女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现在她只是端坐着,空气便严肃得很。 【咦,不是妈妈叫我们尽全力去打的,姐姐才会……】 少年这么说完,顽皮地微微倾吐粉舌。 【呀,有苍蝇……】 姐姐猛然探出手,用食指狠狠弹了下少年的额头。 【啊疼疼……苍蝇在哪里呀?】 少年捂着额头大声囔囔。 【咳咳,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时间不早,你们赶紧上学吧。】 母亲严正地瞪了我一眼,吁了口气,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面色有些憔悴地站起来,在婆婆的搀扶下离开院子。 宁静的早晨,单调的山岭,然而大夥却没有心情享受这片刻的悠闲。道路沿着河岸和山脚蜿蜒而行,低缓的地形扼杀了挖山洞开道路的决心,结果使得要前往北面城镇的一群人不得不沿着道路先往南走。类似的情况在这里多有所见。 一想到这点,无数的弯道就让人焦急不已。在山里迂回前进了一段时间之後,风桐和姐姐风羲终於看到前方公路出现建筑的轮廓。路灯达成一线,直指前方的山谷。 道路的尽头是仿佛将山谷切成两半的山脚,北边就是外场。严格说来应该是旧外场村才对。两百户人家沿着溪流比邻而居,人口大约有五百多人,竟是山区部落当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我也不是自己想要来这种地方呀!】 风羲张望着道路两旁翠幽幽的田野抱怨道。 【那你也别拿我撒气呀……】 风桐抱着一本厚厚的外语书籍边走边看,一会儿还和风羲聊上几句。 【如果你说些太奇怪的事,下节体育堂,你的手腕会断掉呀。】 风羲面上阴晴不定,好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严正地警告弟弟不要多嘴, 啪的一声,风桐惊了一下合上书本,而后闭上嘴巴,严严实实的,打算接下来的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不再说半句话。 走了不久,两人就看到不远处村落的轮廓,总算闻到了人气。 此时正值早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沿街而走,左右大屋皆已开张,街上围着摊贩一撮一撮的人,团花似的, 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皆是些吃吃喝喝,姐弟俩一没忍住,一人一串羊羹(据上田恭辅氏考据,说是出于中国唐时的羊肝饼),馋了便尝一口。 【听说你在前几天的英文测验中得了全级第一名呢?你不会已经习惯了新学校了吧?】 风羲嘴里叼着羊羹囫囵,问道。 【呀,算是吧……不过还是想早点回国呀。】 风桐说完这话,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竟是要枯萎了般,真的老实了许多 …… 到了一个学校广场上,有数十个的同学,拿着几个球在那里横穿竖冲地乱跑, 不久铃声响了,一个一个地,一群蜜蜂般地拥进学校门去了;当他们往里走的时候,风羲脑膜上已经张好了白幕,专等照这形形式式的电影;顽皮没有礼貌的行动,憔悴带蜡黄的面庞,受压迫含抑闷的眼光,一色色都从我面前过去了,印人心幕了。 进了课堂,里头坐着五十多号学生,讲台一个三十多岁人物,有一点胡须的男教员,正在那里讲历史,“支那历史”四个字端端正正写在黑板上;风桐心里不免憋着股气,想着这里果真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啊?用的可是日本的教科书——教书的又是日本教员——这本来没有什么,教育和学问是没有国界的,除了政治的臭味—— 它是不许藩篱这边的人和藩篱那边的人握手以外,人们的心都和电流一般相通的——这个很自然…… 【看那些人讲的书会有什么得益吗?】 回来的路上,风羲憋了一肚子火,拳脚一路子就没歇过,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所以才要奋发向上,我讨厌……最起码不想输给他们。】 风桐说完,认真的眼里透着神气。 哒哒哒—— 风羲竖起耳朵,听见后面传来仓促急切的跑步声越来越近。 卡锵—— 风桐手上提着的书包,一不留神就被后面赶来的蒙面小贼抢走了。那贼人紧接着将风桐撞倒在地,惶惶惊走。 【咦,阿桐没事吧?】 风羲也是措手不及,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弟弟无事,回头便朝前面的小贼追去,她的远动神经一向很好,不一会便瞧见形迹可疑,拼命在人群中乱穿的人影。 另一方面,风桐也没停下,站起身来张望,瞧见围着的人群外,旁边的哨子棺有个老伯撑着辆自行车,不禁灵机一动。 【老伯,脚踏车借我一用。】 风风火火地跑到那老伯身边,鞠了个躬,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登出了老远。 【啊,哎——那脚踏车不能用呀——】 老伯瞧着前面越骑越远的风桐大呼道。 蒙面小贼见后面的小姑娘跑得比他还要来得快,不免惊吓,专挑那人山人海的屋檐下横冲直撞,一脸推到了好几个顾客试图阻扰风羲前进的脚步。 【你给我站住,混账——】 见对方如此不要脸的到处惹事生非,风羲脚下像擦了火一样,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丝毫没有落下。 那小贼回头一看追来的人越来越近,整个人像刹不住的火车头般喷着热气,哪敢停下? 这时,赶巧来到一个路口,刚要转进去。斜角拐出一辆脚踏车挡住了去路。 蒙面小贼怔了一下,没来得及想出去路,又瞥见脚底下莫名多出个人影越来越大,抬头一看,大太阳底下的,一个穿着学生礼服的女孩高高跃起,朝自己挥出手刀。 【面——】 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小贼的脸上,那小贼迎面而倒。 【嘿嘿,别小看女生哟——】 风羲低头注视倒在自己脚下的贼人,不禁掐着腰,洋洋得意。 【哇呀——刹车失灵了!?】 赶来的风桐骑着脚踏车大呼小叫,一路朝风羲冲来。 噗通—— “呜哦!” 虽然及时跳下脚踏车妄图用脚支撑住,但却未能成功,况且,“呀!” 扬起高亢的声音,接着是光的鼻尖触碰到甜美的香味,一头埋进了软绵绵的东西里。 下一个瞬间, “你还不给我起来!” 胸口被“咚咔”的猛击了一下。 抬起头,出现在斜下方的竟是姐姐的脸。脸颊染得通红,想杀人的眼神瞪着自己。 非常槽糕的是之前风桐的脸埋在像弹簧垫一样的地方竟是正下方躺着的姐姐的胸部,更槽糕是风羲的膝盖也陷在弟弟的腹部——。 这次更猛烈的冲击来临了。风羲捏紧拳头从右边朝着弟弟的头颈锤过来。 “咕哦。” 风桐的身体朝着一边倾倒过去,翻滚着倒在地板上。 琢磨着看热闹的人群一会便将姐弟两人围住,这时人群里钻出个熟悉的身影,脸色不善,从咬牙切齿的嘴里蹦出话来—— 【你们两个——】 一名上街买菜的老婆婆深陷在皱纹里的青筋突兀,扁而阔的嘴巴颤巍巍哆嗦着。 【啊呀呀——婆婆,你看到了?】 风羲赶忙站起身来,一旁的风桐轻手轻脚,默默地凑了过来,生怕这两只老虎突然暴起吞了他。 …… 回到家里,屋子非常高大,里头摆着长长的方桌,没见着凳子,只有几个座垫有序的铺着。隔窗可见后院的池塘。 【真是的,你们都已经十七岁了,婆婆觉得很难为情!小羲子你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嫁的出去!】 婆婆端坐在风羲对面,焦躁不安地教训着两人,当然,大部分的言论都是针对姐姐风羲的。 【来,千代婆婆吃点心吧。】 风桐笑脸盈盈地将面前的糕点推到婆婆跟前。 一旁的风羲则是已经大口朵硕,一点没顾着婆婆的训导,俨然一副清风拂山岗的高人姿态。 【不要紧呀,因为我不打算结婚呀。】 【你又说那种话——】 婆婆狠狠地瞪着风羲,喝道。 【算了吧,姐姐长得还算不赖,武艺又高强,想必不久会有很多公子哥来提亲的。】 风桐笑眯眯地说着,像是个火工童子,帮着一旁的两人消温降火。 【如果我是外人的话……】 说道这里,风桐便岔了嘴,老实起来。 这时,隔壁传来【咳咳——】的咳嗽声。 【妈妈醒了,我失陪一下。】 风桐站起来,朝婆婆行礼后,一刻不留地离开房间。 【等等,我也去看望一下。】 风羲瞧见机会,自然要抓住。 【不行,小桐子去就行了,要是你漏了嘴,胡说了什么,小姐就糟糕了。】 婆婆语重心长地说道。 【最近太太的病一直在恶化,所以他也很担心少爷和小姐的将来,她说若被人知道自己的病,会牵连家人也被厌恶,妨碍了子女的将来,所以要我们隐瞒……】 她这么说着,老眼里泛着泪花,不禁将头撇开,看着隔间,倾听风桐越来越轻的脚步, 风羲听着婆婆的话语,把头压得老低,手掌紧紧攥着绯色的捻裆袴,默不作声。 【真是的,虽然是工作的关系,但老爷竟然丢下生病的太太和子女不理……这一年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 隔间卧室。 【妈妈,你觉得怎样?】 风桐端坐在母亲躺卧的榻榻米旁,服侍着。 【嗯,我没事,今天会有客人来呢。如果我没有这种病的话,便亲自去招待他了。】 我扶着她坐起身来,脸上十分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有人来了就交给我门吧,姐姐虽然不太可靠,但不是还有婆婆和我吗?妈妈安心养病就好了。 风羲幼小的心灵心想着这是多么美丽的笑容,眼里的泪水却莫名地有些沉重,把头转向窗外的院子,站起身来,打开窗户。。 【对了,最近这里的樱花也已经开花了,今天天气也转暖和了,我们换一换空气吧。】 院子里盛开的花就这么消散了,轻飘飘落在地里。 【今年也是昙花一现呢?】 妈妈露出遗憾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对了,我刚才梦见你父亲了,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掩嘴笑道,一向严肃认真的母亲竟然对儿子开起了玩笑,这是风桐不敢想象的事。 【妈妈你……?】 我转过身,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呵呵呵,小桐也算是个大人了吧,没有点幽默感可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诶……】 风桐红着脸,露出小孩子一般慌张的表情, 【唉,妈妈真是的,又在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风桐虽然没有明说,但很讨厌父亲。 不知道他是写书的还是什么,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只要有笔和纸便已足够了,而且一说到去搜集资料,便可以好几个月不回家,一回到家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那种人算是什么父亲呀—— 因为老家现在的情势不是很安全,三年前,父亲也不理我们,擅自主张叫我们移民到日本,说什么已经和妈妈的娘家联系好了—— 吽———— 忽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风桐的脑中回荡。 ——什么? 风桐惊愕地环视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在呼唤他。 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声音,但是家里好像没有饲养什么小动物。 那是什么? 紧接着脑海中浮现着一团莫名的物体,看起来像是蛇类盘曲的身影—— 【风桐——】 背后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风桐转过头。 门口的樱花树下站着一名高高瘦瘦的人影…… 那不正是自己最痛恨的人吗—— 【老公——】 【爸爸——】 不只是母亲,姐姐她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父亲。 风桐不知该作何言语,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我,但彼此却沉默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 【咳咳咳——】 扶着窗台的妈妈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下便撑不住了。 【妈妈——】 【太太——】 婆婆和我赶紧将妈妈抱回房间,用棉被盖好。 【风桐,爸爸他——】 听见姐姐的呼喊,风桐把头转向院子,那个男人突然昏倒在地,风羲一见,赶忙跑了过去。 【爸爸,请振作一点!】 父亲在姐姐的照料下勉强睁开了眼睛,清瘦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焦急道。 【风羲,记事本呢?】 【爸爸,是这个嘛/】 风羲用眼睛张望了一下,看到父亲风信黑色的大衣底下掉落着一本笔记,赶忙拿到父亲眼前。 【对,就是这个,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呀。】 风信枕着女儿的大腿,紧紧握着笔记,抱在怀里,松了口气。 然而,这一幕却被风桐深深地印在脑海,久久不能忘怀。 妻子的安危尽还比不上一本来历不明的笔记,风桐哭笑不得,注视着身侧卧病不起的母亲,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这算什么男人—— 看着父亲怀里的笔记,攥紧的拳头颤抖不已,他在害怕—— 对那本书,源自本能地感到莫名的恐惧—— 而且—— 刚才的幻觉是怎么回事? …… 【太好了,还好只是疲劳过度啊。】 风羲将覆在父亲身上的被子盖好,深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风羲,你还是一样有精神呀!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身为丈夫和两个孩子父亲的风信总算在这时想起了妻子和儿女。 【你在这一年里,也似乎一直在什么地法闲晃着呢?】 一旁的风桐毫不理会地讥讽道。 【阿桐?!】 风羲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一改往日矜持的弟弟,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你要随意去做任性的事也无所谓啊!妈妈因为过度劳心,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风桐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冷冷的说道。 【医生说,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说道这句,风桐浑身都在颤抖,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吗?】 风桐按耐着心情吐露的实情,只换来了风信比严冬还冷的两个字。还有漠不关心的表情。 【只有这样吗?只有这样吗? 你一直丢下我们不管,事到如今竟敢回来这里——】 再也压不住愤怒的情绪,风桐站了起来,在顾不了那些礼义廉耻,朝着父亲风信大吼大叫。 【阿桐——】 风羲拉住情绪失控的弟弟,安慰道。 【我还以为你回来会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对爸爸而言,那本肮脏的笔记更加重要吧?】 风桐怅然若失,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阿桐说得很对,你独自留在祖国究竟在做什么?你仍在那家出版社工作吗?】 风羲不禁问道。 【我现在还未能详细说明,但我在西安那里发现了非常重要的文献,我想试试将它写成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家,不,说不定我们的国家也不用那么遗憾了……】 风信坐起身来,掏出那本又黑又脏的笔记,衷心道。 【不,我一定要写出来……】 他攥着那本笔记,如同着了魔一样。 风羲没有说话,看到父亲身体安康,施了个礼便自行告退。 …… 【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那也算是父亲?是一家之主吗?】 风羲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后,虽然强装淡定,实则憋了一肚子火气, 拿起棍棒,丢开浑身解数,登时龙蛇起舞,虎虎生风,狭起落地花瓣,搅了个稀烂,又复上几招山东大擂,拨草寻蛇,狠狠敲了顿院里的樱树。 【什么父亲吗?不过就是个放浪的中年人!】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敲打,发泄心中怨气。 【在不停手,我会没命的……】 这时,被风羲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势逼到墙角的弟弟不禁害怕着哆嗦道。 【啊……】 风羲看着狼狈不堪的弟弟,掩着嘴,尴尬万分。 从那时起,风信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究竟是要写怎样的书,没人知道,即使是喜爱古典文学的儿子风桐也对风信的著作感到忌讳。 月色美丽的夜晚。姐弟两人静静地坐在庭院走廊眺望着月色。, 【不还意思呀,阿桐……】 【没关系,我很能理解姐姐的心情。】 风桐抵着自己的下巴。 【妈妈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老家地震后,当爸爸决定让妈妈回到故乡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点了解了。本以为背井离乡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我们一家也不用在担心受怕,结果爸爸却仍旧……】 她仰躺下去,望向风桐拍拍身旁: 【阿桐,你也过来这里吧?】 心脏顿时猛烈跳了一下。 【喔、喔。】 风桐警告自己,千万别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并以僵硬的动作躺在姐姐身边。草皮响起沙沙声,鼻孔满是潮湿泥土的气味。 偷偷看了旁边一眼,风羲白皙的手随意搁在草地上,此外还有美丽的大腿与身体曲线,以及撑起衣料的胸部隆起。 移开视线,风桐仰望头顶的星空,银河在深邃的夜空闪烁,满天都是明亮的星斗,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北斗七星。 【爸爸的样子和以前完全不同,总觉得他在妈妈病重之后简直像被附体一样。】 他直直注视着夜空中全个圆圆的月儿,如是说道。 【说的也是,真希望有人帮爸爸驱驱邪。】 风羲吓得遮住嘴巴,随即开玩笑道。 【那是指驱除爸爸吧……】 风桐再度偷看姐姐的侧脸,她正微微张开嘴巴,露出有如稚子的表情沉迷于星空。 翌日,放学后—— 风桐从楼道里跑过去,来到了挂着弓道研究会牌子房间前。 从门的对面传来了远山同学的声音。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 (呃) 光是那冷冰冰的尖锐声音就仿佛拥有着把对方的心脏给撕裂开来的威力。 【像你这样的支那女人,没有嫁到远山家真是太好了。我家也可以不用多上一个又是不知廉耻又是女流氓的成员了。】 一打开门,就看到远山和穿着学生仪服的姐姐在里面相互瞪视着。 远山的眼神就像是西伯利亚寒流一般冰冷,但令人惊讶的是姐姐也并不服输。她以堂堂正正、充满气势的目光把远山的视线反击了回去。 【女流氓什么的,您还是那么了解这些陈腐得都快发霉了的词汇呢,我还以为远山同学会有点才学呢,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就赶过来、单方面大吵大闹的你,不更像女流氓吗?】 【到底是用哪张嘴说出那样的话来的?我们可是听说了你在大街上有激烈的打斗呢。】 【咦,你今天还是带着这么多条跟尾狗呀——】 【总好过你不甘寂寞,跟自己的弟弟拥抱吧。】 【呵呵呵,如果你不甘心,便试着和那边的狗拥抱一下吧。】 【你那是什么意思!】 【喂,你们两个请安静,我们还要社团活动呢。】 两个女生的争吵实在太尖锐了,同时还散发出寒冷彻骨的空气。让风桐感到丢脸的是,自己就那样站在门前,根本无法踏进室内。 风桐只感觉到,就算自己现在闯进去,也会被那种如同吹着冰雹般的空气给赶出来的。 …… 卧室。 【信君今天也在书房吗?】 残存于她体内的生命,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最近也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死期接近。 回到娘家之后,安稳地度过的岁月,她就宛如置身于别人的梦中一般。 不治之症,这原本已经丧失了一切的人生恶号,却以三年前的那一天为分界线,之后再也没有人再自己面前消失过了。 无论是风桐,风羲,还是自己的丈夫,在相遇之后都没有离开过,至今仍然在一起。 但这样的幸福也并非是毫无理由的。 两个孩子和丈夫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尚在时如此;死后若还有知,想来还如此的。 先一步离开,稍晚一点离开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个世界在最后的时刻待人如此温柔,以至于她还想多耽搁一会。 不过已经足够多了,她并没有落下太多幸福,也给予他们足够多的温柔。 眺望着窗外的樱树,一个人心里所向往的归宿究竟是何方呢? 伴着幸福的花瓣落下吧。 …… 【呀,婆婆,我回来了。】 风桐一踏进屋里,就看到婆婆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一瞧见风桐和风羲回家,千代婆婆垂着头,拖着虚弱的身体朝我们走了过来。 【小姐走的时候,很安静。】 这么说完后,婆婆退到卧室门口静候着。 像是静静睡着。 她,闭上眼睛。 ……只有庭院的花瓣落下。 悄悄落在窗边,伴随她的永眠。 平和的睡眠。 母亲到最后还是如此从容。 风桐静静伫立在母亲的身旁,微博的意识中尽是些苍白的叹息。 时针流转的声响,有如柔软的手掌。 一层层拨开那片被侵蚀的心。 花瓣掉落的声响。 过往腐烂的每一天,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 风桐看着睡着的母亲—— 那是遥远,遥远的梦。 滴答滴答—— 声音在敲响,仿佛编织着永远的曲调。 直到梦境的尽头。 —— 【玲奈——】 那个男人直到这一刻才肯现身。 【你别靠近妈妈——】 风桐转过身朝着父亲大吼道。 生平第一次觉得那副嘴脸竟是如此惹人憎恶。 泪水是那么沉重,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和这空荡荡的躯体是如此的不搭调。 说完,风桐咬牙站起,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风信一顿足,并未将儿子的气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跪坐在妻子身旁说道, 【玲奈,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我明明……只差少许便可以完成那本书的……】 【阿桐……】 风羲一见弟弟奔出,放心不下,跟着追去他出了大门,只见风桐发足疾奔,并不应答。她吸一口气,窜出数丈,当即拦在他身前。 两人呆立半晌,“啊”的一声轻呼,风桐被风羲拥在怀里,安慰道, 【你要振作啊,阿桐。】 风桐自跑出家后,早已泪珠盈眶,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滚下衣衫。 忽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放心吧,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这声调语气,抚他头发的模样,便和从前母亲安慰他一般。 风桐倚在姐姐身上,他与风羲同在数年,实不知自己和她已是刻骨铭心、生死以之。不觉伸臂反将她肩膀抱住,柔声道: 【那么,那么,请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风羲见他举止与平昔大异,心中稍觉慌乱,道:【阿桐,我……我们……】 风桐低下头来,又是愧疚又是难以自制,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希望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了。请你别让我孤单一人!】 风羲更加慌了,心头五味沉渣,忽又觉得心中如同灌注了麦芽糖一样甜蜜,但想到抱着自己的竟是自己的胞弟,翻滚的爱意顿时被涂上一层蜂蜡封口,连呼吸也忘了,缓缓道:【阿桐,对不起,我……我……】 【骗你的……】 风桐搂着风羲双肩的手悄然滑落,低着头擦干眼泪,轻轻的道:【对不起,姐姐,你别再理我的事了,请回到爸爸和妈妈身边去吧。】 【阿桐……】 风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淡淡一笑道, 【行了,你回去吧! 因为我,即使孤独一人,仍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呀!】 连「喜欢你」也说不出口,只能作出一笑置之的样子,就连哭泣的脸上显现的悲伤也已经忘记了吧。说着「讨厌」也好,甩开的手也好,习惯了的那份温柔,尽数是伤害,若能善好便可微笑,最擅长不让任何人发觉的,埋葬自己的心声……能做的,就只有它了…… 再见…… 大家都消失了……妈妈……姐姐……我永远都是这样子,只能目送她们离开吗……? 风羲木然伫立在树下,席卷而来的狂风像要将胸口撕开个大洞。 如果只用碰触,就可以守护,想要立刻,把你拉到我的身旁,拥抱住你 想要把我的爱意传达给你。 内心却无法向你坦白,在没有行人的,归家的路上,两个人安静得走着 你能听到,我心中那份悸动么? 你站在面前,却什么都没有传达, 【在你紧闭的双唇中,是否也藏着深深的爱?】 我的心都被你夺走—— 虽然饱含温柔,内心却无法向你坦白。 …… 翌日清晨。 【你听说了吗?前两年搬过来的……】 【呀,听说是肺病,真讨厌呀……】 【不知道有谁会去守丧呢……】 【如果发生传染,令全村灭亡那怎么办呀?】 风桐忐忑不安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从离开家门上市集置办葬礼的东西开始,周围的邻里都以厌恶的目光看待自己,各式各样的闲言碎语在耳边此起彼伏。吸了一口气之後,她重新上路,朝着嘉德方向走去。 毒辣的艳阳照得停车场的柏油路发出黑色的光泽,风桐注意到踩在地上的鞋底似乎有点黏黏的感觉,看来正午的阳光已经将黑色的柏油晒融了。脸上和颈部的皮肤被晒得有些疼痛,柏油路面散发出来的辐射热更将元子的小腿蒸得红通通的一片。 到家中,拉开大门之後,千代婆婆和风羲坐在里面朝着门口挥了挥手。舒适的冷气让风羲精神为之一振。 【真是的,邻居竟然全不来帮忙。】 千代婆婆用袖子拭去额上的汗珠抱怨道,端起木盆回头看了风桐一眼。 【没办法啊,算了吧,就由我们几个来弔唁妈妈吧。】 姐姐风羲坐在旁边,无奈道,她正细心地为躺在一旁的母亲整理妆容。 【不知老爷最近怎么了呢?】 千代婆婆没由来的忧心道,即使是要入俭的这几日,他也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门心思地写作。 【……】 风羲默然无语,父亲那种冷漠的态度早已司空见惯,本来心中对那男人还有那么一丝期待的。 【那个?他还在书房里……?】 风桐说这话的口气十分嫌恶…… 书房。 【写好了。】 经过一连数日的高强度工作,风信总算将从国内得到的第一手资料翻译完成,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这部著作,风信又是悲伤又是期待。 【假如……这部经典正如记载所述……也许……还能赶得及!】 【爸爸——】 但听见身后一声呼喊,刺啦声响,书房的门被风桐拉开。 【妈妈明明已经过世了,你却还在写这种东西!请你有点分寸吧?你有在听吗?】 风桐踏入书房,见父亲端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抱着一本不知甚物的古籍,登时气昏了头,大声呵斥,全然忘了往昔母亲的教诲。 风信全神贯注在刚刚著成的书身上,犹自冥思苦想,无一事能分他之心,因之丧妻之痛,父子反目,他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爸爸——】 风桐又唤了一声,见父亲毫无反应,盯着那书全然没将自己放在心上,更加生气。 只听嗤的一声,风桐夺步上前,一把将那书从父亲手上夺了过来。 【风桐——】 风信蓦地一惊,起身但见风桐将书紧紧抱在怀中,已是跃出书房。 【风桐,你别跑——】 没有理会身后父亲的呼喊,风桐径直跑向庭院。 【你干什么呀,来,把书给我。】 风信跟着跑到走廊,对着庭院中恼羞成怒的风信劝道。 【我不要——】 风桐大声喝道。他本想着叫父亲去吊唁母亲一二,谁知风信三言两语中尽是书长书短,心里更是愤怒难当,哪里还会把书还给父亲。 【你别做孩子气的事了,那本不是普通的书……】 【不是普通的书?你说怎样的书才会比家人更重要呢?】 风桐和父亲对峙着,在他看来父亲至今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心里越来越气恼。 【爸爸……并不重视妈妈和我们吧……】 风桐垂头丧气的质问道。 站在门口的风信听到儿子这话,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把头撇开,不敢正视风桐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你那样子算什么呀,拜托你多少听听我们说的话—— 我知道……爸爸本来是不打算结婚的,甚至我和姐姐也是多余的,,一开始也不重要…… 若是那样的话,请你一开始便那样说!说你{我不需要你们!}】 风桐将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一字不漏地吐露,像一杆填满了火药的枪统,又像一只流落街头无人认领的小狗。 风信低着头,双足像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他想不到儿子对他有这么深的成见,只是回头想想,他说的话竟也没错,这些揪心的话就这样一直絮绕心头, 【你为什么不作声呀!请你说句话吧!】 比起就此恩断义绝,父亲这种不干不脆更叫风桐忍无可忍。 【…… 没错…… 如果……如果你们都不是我亲人的话……我会更加地……】 风信就这样干脆地承认了,脸上满是愧疚的颜色,希望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声音如雷,字字刻骨,风桐胸口像是遭到一记重锤,如同烂泥一般跌坐在地上。 【风桐,这事以后再说,总之,请你把书还给我……】 风信走了上去,向风桐伸出了手。 我果然是不被需要的人…… 早就明了一切的一起,在四周,这空荡荡的宇宙中心,究竟自己要去向何方…… 我无法为妈妈做任何事…… 谁也不需要我…… 风桐失了魂一样,将怀里的书张开,就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撕开…… 【风桐……住手呀!】 风信惊慌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径直冲了上去。 然而此刻,那书突然迸发出夺目的青光,将风桐包围。 风桐恍惚间感到彻骨的寒意,那是雪拍打在身上的感觉。 【什么!?】 听见庭院大吵大闹的风羲赶了过来,刚到走廊便瞅见冲天的光柱,愣在原地。 【什么?这儿是……】 风桐跪坐在雪地上,举目远眺,在这茫茫山坡上一片白雪,四下并无行人迹。 【山?为何我会在这种地方?我刚才和爸爸还在家中的庭院……】 是了,风桐回想起了一切,在家里和父亲反目……他自嘲一笑,又觉得天好冷,不禁抱着身子瑟瑟发抖,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忙站起身来径直走开。 行不多时,北风转紧,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下雪的季节应该已经过了,而且记忆里今日应该是个晴天呀! 【爸爸?姐姐……你们在哪里——】 风桐冲风冒雪,四下张罗,高声呼喊一阵,嗦嗦抖落一大片松雪,才发觉满眼是森林长草,高坡堆雪,自己俨然进了一片树林。 到底发什么什么事?风桐到如今还是一无所知,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一道青光卷入其中,之后便迷迷糊糊到了这里。 漫步而行,扎进雪堆里的脚被冻得厉害,好不容易转过几颗老松,只见前面白茫茫一片空地,直挺挺竖着数根大柱,柱端镂刻着古朴纹路,形如蛟龙,迎风而立,甚是雄伟。 【你是……什么人?】 旁边忽然传来人语。 风桐吃了一惊,四下张望,只听面前的一根大柱呼呼作响,覆在柱上的霜雪缓缓剥落,像是刮来了一阵春风,冬雪初融。 那是个春风一般的男子。 一身青色布衣,二十上下,容貌俊逸,双目温熙如春,眉宇间似有淡淡的愁绪,初看并不打眼,然而细品下去,却如着迷一样,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青衣男子却是绑在在一根大柱上,如蟒般粗的铁链锁缚,五花大绑在冰天雪地里。 风桐望过去的时候,青衣男子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扬扬洒洒的白雪。 碰撞! 青衣男子目光如电。 脸上上困惑须臾又舒展开眉宇,好似碧波轻扬,一直荡进风桐的胸口! 心中慌乱成一团,一时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风桐象受惊的小鹿,急急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他,但脑海一个激灵【我怕他作甚?他又非自己母亲疑惑姐姐……】,一时鼓起勇气正视其人。 【请问……这里是……东京吗?】 风桐这么一问,心里却暗骂自己犯蠢,这天象,这地势怎么可能是东京呀。 【你在作甚……若你没事的话,便快点逃吧……】 男子低下头,怜悯地望着风桐。 【咦?】 霎时,风桐感到脚下皑皑白雪颠簸起来,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地下冒出。 【呀……他来了。】 男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哄哄哄哄—— 【这是什么声音,野猪的叫声吗?】 耳畔莫名的叫声絮绕,眼看着四周雪地上异峰突起,风桐捂着耳朵,惊慌失措,脑袋里一片混乱,这儿不是东京吗?抑或是东京还有这种地方? 【所以我才叫你你逃走呀……】 锁在大柱上的男子一边注视着风桐惊惶的样子,一边说着风凉话。 待到,眼前几座小山包忽然炸开,三只怪兽趴在地上仰天长嚎,其身形高大,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 【这里绝对不是东京!】 风桐见到这几只怪物后,大吃一惊,旋即大呼道,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面前这三只怪物,个个尖牙利爪,显然不是什么温良恭顺的小动物,再看朝自己扑来的模样,一副饿了十天半月的德性,想来是凶残万分,绝对会将自己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真是可笑的脸呀。】 男子在背后的大柱上俯视着心竹,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呀,你还冷静个什么呀?】 风桐握着拳头,恼羞成怒地冲他叫嚣,旋即四下张望,寻思着有什么东西可以一战,赶巧瞥见数丈外雪地上躺着一杆木棍,急步抢上。 背后一只怪兽刚巧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从空扑落。风桐抢上飞扑过去,右手一挽,已抓住了木棍,大喝一声,木棍挺出,对准怪物的咽喉剌去,一下将其顶开。 【咦,你想战斗吗?】 男子见风桐在自家跟前摆出架势,俨然一副殊死一搏的姿态,不禁诧异。 然而,此时的风桐也还在思绪混乱之中—— 这……这是梦! 因为刚才我还在跟爸爸争执的! 今晚是妈妈的守夜,我一定是积劳过度…… 快点醒来吧—— 哄哄—— 震天的怒吼令风桐脑袋出现微微眩晕—— ——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风信来说,实在难以置信。 偌大的庭院静悄悄的,只余他一人突兀地站在水池旁边。 风信惶然四顾,寻找着儿子的身影。 只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书籍还有一条刻着生辰八字的玉坠—— 【老爷,刚才的光是……】 千代婆婆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庭院中只剩孤零零的风信一人,风桐则不知所踪,心里一下子没了着落。 【风桐——你在哪儿?】 风信抱着书籍,心里头空荡荡的,失魂落魄,不禁仰天长嚎。 【你在哪里?】 他跑进屋里,一连拉开了几个房间,均不见风桐的踪迹。 正在这时,风羲跑了过来。 【失礼了,爸爸——】 风羲朝着父亲施礼道,见父亲若有所失,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知是喜是忧。 【风羲?!看到你弟弟了吗?】 风信拉住风羲的手,诚惶诚恐地问道。 【到底怎么了呢?刚才从这儿发出很强的光?】 风羲不由问道。 【风桐他……消失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桐怎么会……!】 风羲难以置信,心脏一下凉了半截,声音几乎要打颤,拼命忍住几乎要发出呜咽。 【总之,一定要去找阿桐回来!我去附近看看。】 缓缓摇了摇头,风羲按住几乎快要蹦出的心跳,紧紧的握著拳头。 风信看着风羲远去的背影,回想起发生的一切—— 光……从书里面……对了,难道是书…… 他急急忙忙掏出书本,只见上面写着《山海天地》…… 这是…… 取得青龙七宿的一名异世之人,得到一切的力量…… 【青龙?我不记得自己曾断然的写下这段……】 风信心中迷雾重重,忙自翻开下一页…… 故事本身即是一种咒文,读完它的人会得到跟主角一样的力量,实现三个愿望。 【因为故事是在翻开书页的时候,已成为事实而开始形成的?为什么和我写的完全不一样?】 风信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自己从祖国带来的书竟然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被四神之一{青龙}所选召的异世之人,刚刚亡母,又跟父亲反目,心灵受创,正在痛苦之中…… 他终于打开了四荒山海之门,降临到青龙之地——青龙国。 他成了青龙的代行者——青帝,开始踏上命运之路,异世之人的名字是…… 风桐——】 啪嗒,书本掉落到地上,风信手足无措,怔怔地看着那个名字。 【爸爸,哪里也不见阿桐的踪影!天已经快亮了,请跟警方联络……】 风羲冲了进来,见一向爱书的父亲面前掉落着一本摊开的书本,忙上前查看父亲如何…… 【爸爸,你没事吧?】她用手搭在父亲肩上,感觉他整个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书问道,【那本书是……】 【不,什么事也没有……】 风信这才察觉道风羲的到来,赶忙将地上的书抱在怀里。 【我们去请求警方帮助搜索吧!没事的,一定能找到他!】 风羲安慰道。 风信脑海里则想着最后一段话—— 少年目前正被突然出现的妖魔袭击…… 2.第2章 风斩鬼胡曌(一) 【不……不要过来呀!】 风桐一边挥舞着木棍,一边朝面前的几只怪物叫嚣着。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将风桐放在眼里,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还有一大堆听也听不清楚的话语如何让妖魔停下…… ——怎么办?这样下去…… 风桐已经快要崩溃了,几只怪物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看形势,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趁虚而入。 没一儿,怪物们像是发现手持木棍的小家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威胁,终于张开爪牙朝风桐扑来。 风桐举起木棍将一记挥舞架下,奈何那怪物的利爪像是新磨的刀片一般,一击便将木棍拍成两截。还好风桐机敏,在爪子落下来之前抢步滚到一边。 然而这一扑也断送了他的生路,几只怪物们抓住这一刹那的空隙将他团团围住。 ——谁来救我? 【没办法了……虽然救人并不符合我的性格,但看到普通人在眼前被咬死会做噩梦的……】 绑在柱子上的男人发着牢骚,在说完这话的刹那间,空气迅速膨胀,像是发生了爆炸一般以白色的轨迹为中心卷起了暴风。 男人长长的青丝在风中凌乱飞舞,来到风桐面前的几只怪物在狂风的干扰下,攻击的轨道大幅偏移。 巨爪穿过风桐身旁空无一物的空间,无力地插在了地上。 紧接着,大气如同被撕裂开来,划过一道纯白的轨迹,银色的粒子向四周扩散。 离风桐最近的怪物在一瞬间如同在铡刀滚了一圈,三丈多高的躯体支离破碎。 ——……刚才发生了什么? 风桐惊愕地盯着面前的残肢断臂。 这绝对不是偶然。 在学艺的过程中,风桐也接触过自然科学。他很清楚吹乱一个大约800公斤物体的动作需要多大的风力。 不可能有强风在如此巧合的时机吹过来,弄歪怪物的攻击轨道。 他回头一看,只见柱子的的男人身上掀起了一阵阵狂风—— 喀嘣—— 如同拥有意志的风绞断了缚在他身上的铁链,他挣脱了束缚,从柱子上一跃而下。 【趴下——】 男子大声喝道。风桐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指示,只觉得一道道狂风从自己头顶呼啸而过。 震动鼓膜的风声与物体弹开破裂的沉闷声响重合在一起。 待睁开双目时,风桐惊愕地僵立原地。 被彻底击毁的怪物残骸横躺于地面,在大地上刻下了深深的龟裂痕迹。 【真是的,竟敢用那只破棍来跟妖魔对打,你是笨蛋吧?】 男子微微撅起嘴来,俯视着跪坐在一旁的风桐。 亲眼目睹了男子那极不寻常的力量,风桐就此失去了语言,耳边呼啸的寒风格外刺耳。 【不过能遇上我,你要感谢神了。一个普通人在这山上徘徊,就算被吃掉也怨不了人!】 这么说着,男子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朝森林走去。 【等一等——这儿是哪里?】 风桐见遇到的唯一一名人类就要离开,赶紧想要去追,只是刚一起身,右脚踝便乏力得紧,大概是被冻伤了。 那男子自顾自的往前走,并未将身后的风桐放在心上。 【我说你等一等呀——】 风桐恼羞成怒,发起狠来,将手里的半截木棍甩出。 咚—— 木棍准确无误地击中男子的后脑勺,接着噗通一声,男子迎面倒在皑皑冷雪之中。 【咦?喂?】 风桐哪里能料到一支破棍有这么大的威力,见男子倒下,乍然一惊,赶紧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赶了上去。 风桐到那男子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四肢软绵无力,脸如败雪,呼吸急促,忙伸出只手捂着他额头诊探,只觉得像浇了一大杯热开水一样。 ——他发高烧!怎么办? 【呜……】 男子难过地呼吸着,眉头紧锁,已经昏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但这样下去这家伙会死掉的! 【总之走吧——一直向下走的话,一定会看到村落的!】 风桐赶紧将男子的一条胳膊搭上肩膀,往山下行去。 初时走得还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风桐便乱了方寸,冻僵的脚踝渐渐失去知觉。 什麽都不知道的白雪飒飒下着,厚厚的白色的积雪,轻轻的叹息只留下白色的痕迹 风桐在被封闭的世界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很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倒在皑皑白雪之中…… 父亲,母亲,姐姐,一个接一个涌现又消失…… 渐渐冷却的伤,转身离开的人只剩背影在回放…… 冻僵的手无法再感受到温暖…… 记忆和自己被沉沉的睡意抹去…… 沉默之中,泪涌的感觉攸地冻结—— 【你来了呢,被青龙选召的人。】 恍惚间,一股温暖人心的暖流缓缓输入自己体内,过了好一会,风桐身子微微一动,只觉身子渐渐温暖,鼻中也有了轻微呼吸。 睁开眼,只见自己陷入一片朦朦的幽光之中,一名梳着两个发髻,穿着小红肚兜的孩童以小小的指尖点着自己额头, 那孩童虚浮在半空,见风桐醒来,微微一笑,指着树林南方。 风桐摆头,朝那孩童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远处的山脚坐落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喜不自禁,刚要谢过那小孩,人却已消失不见。 入了城镇,正巧赶上正午时候,一眼望去人来人往,一个个裹着绵衣裙袄,恰是赶着气温回升的节段上市填补家用。街上贩夫走卒,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这城里的建筑青砖白墙,屋顶平缓,举高低矮,斗拱硕大,屋屋脊两端各衔鸱吻。与自己的家乡的传统古建筑倒有些相似,心下不免倍感亲切,旋即也更加确信了,这儿不是东京。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楼客栈落脚,不过这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没带什么黄白之物,上哪里落脚。 【前面的……右方……有客栈……应该已经付了钱了……】 恰巧这时耳边传来气若游丝的话语,却是那男子已经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风桐喜不自禁,饶舌问了几句客套话,谁知那男子口风甚紧,只是闭目不语。 无奈之下,风桐只得自己四下打听,好在这城镇地处偏远加之天寒地冻,过往旅人不甚了了,客栈也就不过数家,随便一问便知晓了。 【是二楼右边最里头的房间。】 循着男子的指示和掌柜说了几句,掌柜便唤来酒保指路。 风桐见行了这么久的路,总算能好好休息一番,只是欢喜,转头又见男子高烧不止,身疲力乏,便又询问, 【呀,那么,可以的话,想请个郎中……】 说完这话,那沉默寡言的男子竟有了动作,悄悄拉住风桐的衣袖,摇头在风桐耳边说道, 【不要……我不要紧的……】 没奈何,风桐遵着男子的意思上了二楼。 3.第3章 风斩鬼胡曌(二) 【喂,老板!】 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小二叫住掌柜,偷偷摸摸跑到他的旁边,瞄着上楼的风桐二人嘀咕道。 【那个人……不是有点像{胡曌}吗?】 【咦?不会吧?】 掌柜的吓了一跳,旋即合上了嘴,故作镇定,扯着嗓子问道, 【胡曌应该已经被抓,今天中午,在北号神山被判刑才对呀!还有那个不是男人嘛……】 【但是……他手上的……不是……手铐吗?】 小二支支吾吾地争辩道。 而后,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见那男子在听到【胡曌】这名字后微微顿足,背脊发凉,佯作不知,拍了下小二的脑门,凑到小二耳边嘱咐如此如此。 二人的窃窃私语正好被隔桌的一位客官听到,那客官放下筷子,将背着的箭袋放在座上打理。 客房。 风桐将那男子放到床上安顿好,不知他会不会有事,见他呼吸急促,发出微弱的嗄嗄喘息,暗骂自己真是笨,高烧成这样没事才怪呢…… 【失礼了……】 风桐说了句,伸手将男子领口的纽扣【哔】地一声打开,见他胸口平坦白皙,如深闺女子一般,又见左胸口刻了个【心】字。 风桐瞄了一会,心中困惑,这是什么?刺青?写着【心】字? 而后,风桐的目光便被男子身上数不尽的深深浅浅密密的伤痕吸引…… 全身都是伤……这男的究竟是谁?而且被绑在那种地方…… 我是否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比较好呢? 比起这个,风桐更加不想独自在不认识的地方…… 【亲……父亲……】 男子眉头紧锁,眼角滚落泪珠,想来一定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男孩……也跟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吧?】 风桐替她裹好被子,靠着床边坐着,守在他身边,脑海反反复复浮现父亲的身影。 ——对爸爸来说,我,姐姐,妈妈的事怎样也无所谓吧!? 那样任性的话竟然说得出口,到底是自己不够坚强,才会需要那样的父亲的关注,比起姐姐,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小鬼呢…… ——如果……如果你们都不是我亲人的话……我会更加地…… 为什么?爸爸真的不需要我吗? 一直以来,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本来那是我们首次正面相对…… 妈妈已经不在了……姐姐也…… 我是孤单一人…… 风桐这样想着,一边用温柔而悲伤的目光注视着男孩的脸。 睡着了吧,耳边传来男孩呼吸的声音,似乎稍微有点痛苦,但比刚才要好…… 【父亲……妈妈……好冷……】 声音听起来很痛苦,看来他也并不如风桐所想的那样坚强。 【……】 风桐将手伸进毛毯里,握住他的手。 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什么都做不到…… 【想喝水吗?】 风桐问了句,对方没有回应,紧紧地抓住风桐的手。 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 风桐站了起来,想要到外头打些热水……手却被死死的拉着。 【不要抛下我……】 像是梦呓一般,男孩让我吃了一惊。 一下子没办法调整好心情,最后了解了。直到你醒了为止,我会一直呆在这里,风桐又坐回原位。 这之后,男孩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喝下去的水和热量一起,从身体排出。 不要借用药物的新陈代谢,排出的越多应该恢复得越快吧。 但是出汗之后,握着的手,碰在她身上,感觉还是像火烧一样。 风桐隔着被单,抚摸了他的身体。当然,手还是给他抱得紧紧的。 这样丢下他的话,恐怕就算用爬的也会追过来一样。 所以风桐让他感觉自己一直守在他身边。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样可能更有帮助,男子在梦中露出一丝微笑。 但即使如此,还是依旧颤抖不已,偶尔还会剧烈地抽搐一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微笑就消失了,那摸样像在说着, 【谁来帮帮忙……】 身体的颤抖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 不只是握着的手,甚至是床都有点发抖了。 男孩从微微张开的嘴里呼出痛苦的气息,牙齿打架的声音也听到了。 【停不下来吗?】 风桐焦急地注视着。 过了没多久,轻微的颤抖变成了痉挛一般的抽搐。 只用看的就能发现,被单开始在抖动。 看不下去了,不能放着不管,风桐瞬间做了决定。 并不是单纯是冲动下所做的决定。 而是注意到彼此紧握着的手,肌肤接触的部位很烫。 出了很多汗。 所以风桐也脱下上衣,钻进被里。 紧紧的和他抱在一起,尽可能的扩大接触面积。 男孩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比之前还要安详的表情。 并且自己主动贴了上来。 不一会儿,毛毯里就热得像桑拿房一样。 很快的,男孩就出了很多汗。 而风桐则是热得难受,感觉血都往脑子里冲,出的汗也比他多得多。 也许是因为这一带的空气很冷,紧贴着的他的体温让人感觉异常的高。湿润而柔软的肌肤感触,也因为紧密的接触而鲜明的刻在风桐的脑海中。 疲惫不堪的两人如同互相拥抱的姿势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桐感觉到有人正捏着自己的小鼻子。 【你还真是大胆呢……】 耳畔传来清亮而娇嗔的声音。 芬芳的吐息搔弄着耳廓,冰清玉洁,清清凉凉,象是从雪花身上沁出来的。 风桐皱了皱鼻子,情不自禁的嗅了嗅,将脑袋埋在对方胸口。 然而两只柔软的隆起,使风桐感到有些沉重。 风桐感到有些不适,微微张开惺忪的双目—— 咦—— 风桐愣住了。 他的脑袋有点晕。 他的耳朵嗡嗡响。 【甚…… 甚………】 风桐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大部分的意识都集中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上,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女性,毫无疑问……男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状态使两人都暂时愣住了。风桐忍不住想做点什么,于是他的手动了起来。指尖触碰到女性的腰部,艳丽的唇边漏出一声叹息,搔弄着风桐的耳朵。 不过,这似乎也解除了她的紧张感,女性终于抬起身子。从金色秀发上顺流而下的香汗,沿着锁骨流入双峰的谷间。 轻纱罗帐内,美丽的胴体再次展现在风桐的眼前。风桐慌忙找遮盖物,不过能遮住她身子的貌似只有自己身上的床单,但这种姿态下他没法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办法的风桐发出高亢的尖叫后,紧紧闭起双眼,并用手捂住脸,滚下床躲到墙角。 楼下几个正忙着走菜的小二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尖叫后,差点将端菜的盘子打翻。 那端坐着,细心打理箭支的客人也一不小心慌了神,手指被划出一道口子。 【你是从哪里发出那样的声音的?】 那女子用一只皓腕撑起身体,用慵懒娇滴的声音问道,拷着手腕的锁链玲珑作响。 不过风桐可没空管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床上的女人。 脑海里也尽想着那自己从大雪山里救回来的男人,想问他 ——到底去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 当然还有,为什么会有女人…… 然而,他正这么想着,目光又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那张脸实在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更何况此刻这女人青丝散漫,半边身子懒洋洋地窝在被里,象雾中芍药,若隐若现,又是美丽,又是逗人想一探究竟,真真勾人心魄! 若是细细打量,这诱人的躯体上,还有深深浅浅的伤痕,但是非但没有减低她的诱惑,反而更平添了几分残酷的煽动力。 这样的躯体,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 只是遇到了一个从小活在两个女人阴影下的愣头青—— 他考虑的是为什么这女的为何和他所救回来的男的如此神似,就连身上的累累伤痕也是如出一辙……或者这人就是他救回的男人…… 【为什么? 本来是男的!你确实是男的呀!】 就算是瞎子,也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甜香,也可以听得到她那销魂荡魄的呼吸——风桐却从嘴里蹦出这么句大煞风景的话。 可是—— 【男人的胸部为什么会那么大?】 风桐又问了一句。 女子瞅着缩在墙角的风桐,莞尔一笑,纤美的身子象春风中的柳枝微微摆动,笑得窗外的风雪消融。 那已是男人无法抗拒的了。 【呀,你别在意,像你那个样子,嗯……算是刚刚好……】 风桐以为这秀玉般的人儿生气了,将用词斟酌考量后安抚道。 【是吗?】 女子微嗔。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风桐忙挥手道。 另一边—— 【你……真的没见过女人嘛?】 女子吊起眉梢,狐疑道。 此话一出,风桐瞬间清醒了,参照着自己一生所见,确实只有女人才会有那样丰满的曲线…… 他像是化作了石像一般僵立在墙角。 过了半响…… 【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什么人呀? 这儿是怎么回事呀!? 东京在哪里呀?……】 风桐忽然暴起,紧紧闭上眼睛,闷头一连串的发问。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 来吧——】 女子不耐其烦地躺下,朝风桐伸出一只春葱般的柔荑。 她像是在邀请。 但风桐偏偏还没有站起来,反而将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钻进墙里。 【你要帮我……退烧吧?】 她咬着嘴唇,柔声问道。 风桐的脑子乱的很—— 我竟然跟不认识的女人同睡一张床…… 要是被姐姐知道的话…… 女子瞅了一眼风桐,见他双脚冻得通红,还在瑟瑟发抖,素手一招。 房间里掀起了一阵微风,将风桐托起,飘飘然送到女子怀里…… 【啧……如果一样是男生的话便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风桐便一头栽进男子平坦温暖的胸怀。 【你的身体不是正在变冷吗?】 男子抱着风桐冰冷的躯体,柔声道。 【哇呀——】 风桐吓了一跳,反射性伸出手将他抱住,也许是因为身体被冻得太冷了,紧贴着的他肌肤的体温感觉异常的高。 【脚踝……都已经冻僵了……】 男人捧起风桐的脚,温暖吐息,声音轻如呢喃。 温暖的风,温心的语,还有温柔的人…… 风桐一下子忘了脚上的冻伤,像是靠近了春日的怀抱。 夜深人静。 风桐靠在男人怀里,身体僵硬,无法入眠,望着枕畔熟睡的玉人。 这个人…… 是男人?女人? 他又会使用奇怪的力量…… 他不是普通人。 不过,我想他也不是坏人。 唔……这是在做梦吧…… 下次只要我醒来…… 一定—— 风桐胡思乱想着,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翌日。 【你醒了吗?】 风桐醒来,和站在床边喝茶问候的那人四目相对后,他猛地睁大眼睛,回敬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 风桐也因为太过惊讶而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 【全靠你,我已经差不多退烧了。 若只是这种程度的烧,我已经能自如行动了】 她处子般的站着,自说自话。 女性的身上,一丝不挂。 洁白胴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风桐的面前。 包括华丽的肩膀,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以及修长的腿。 将近一分钟的沉默后,风桐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使他的嘴巴开始迸出话语。 【你为何又变成女人呀——】 恼羞成怒的风桐抓起一旁的枕头狠狠朝女子甩去。 嘭—— 女子哇的一声,仰天倒地—— 4.第4章 风斩鬼胡曌(三) 【我都这样了,又怎会因为女人的身体而吃惊,你看到了吧,我可以变男变女…… 这叫特异体质。】 重新变回男人的胡曌一边打理着装一边对风桐说道。 【怎样的特异体质呀!?】 风桐恼怒道。 【你是外来人吗?我听你说过什么东京的。你是第一次来青龙国吗?】 【青龙……国?】 【你怎么来的?】 【……】 这些问题正是风桐目前想要了解的。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是了……那本书……爸爸所写的书…… 书中突然发出强光……对了,还有雪…… 不妙的猜测,难道这里是…… 【四方山海卷……】 风桐不禁喃喃道出这个名字。 身后的胡曌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子,眼底闪过一丝愤懑与杀意…… 【你这外人为何会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胡曌紧紧盯住风桐,势要将对方看穿。 【咦……】 风桐初时不解,旋即以锐利的目光回击。 气氛一下子回到冰点…… 【我拿来了饭菜……】 门外的小二端来饭菜,方见两人尴尬的气氛,又见胡曌手上拷着铁链,将饭菜放下后兔子似的逃开房间。 【你说了《四荒山海卷》吧?难道你是青龙选召的……】 胡曌紧紧攥着拳头问道。 【喂,等一下,什么青龙!我什么也不……】 ——你来了,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 风桐话到一半,回想起的那个在雪山里见到的孩子。 【喂,告诉我吧?{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是什么?】 两人方一坐下,风桐摆头一看,墙上挂着一幅织锦,绣着一条欣长雄伟的龙,忍不住发问。 【那便是青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神中的其中之一,是这青龙国的守护神。】 胡曌垂下眼帘,忧心道。 【所谓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是当这个国家将要灭亡时,从异世界出现的传说中的人。 那人肩负着召集七位被称作{青龙七宿}的人,把青龙召唤出来,然后便能得到实现一切愿望的能力,拯救国家。】 四神…… 从异世界而来的…… 拯救国家的异世之人? 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 风桐一时惘然,不知作何言语,胡曌所言的异世之人若真有其人的话,所有答案的矛头不是都指着自己…… 是我吗…… 风桐纳闷心想。 【这是无聊的传说,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而且,什么国家灭亡……出现不祥的外来人之类的,那就麻烦了!】 胡曌只手托腮,不屑道。 【对呀。那种不吉利的事,跟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风桐大声说道,觉得胡曌的话实在中听可爱。 我一定要快点回去!我才不是那异世之人呢…… 若我不返回原来的世界,大家会担心的…… 原来的……大家…… 病逝的母亲……一心著书的父亲…… 拒绝了自己的姐姐…… 自己在原来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一想到这,风桐沉默,一心回去的心情仿若石沉大海…… 【你不吃吗?】 一边的胡曌朝心不在焉的风桐问了一句,便拿起碗筷开动。 片刻后…… 【呀……吃饱啦。】 胡曌放下碗筷。 【呃……】 风桐这才梦中惊醒,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 【是时候要走了,否则计划便会被打乱掉。而且就算被发现也正好是时候……】 胡曌懒得搭理风桐,一拍餐桌,看了一眼房外,悠然而起。 【被发现?等一下,我还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呀?】 风桐忙跟着起身,尾随胡曌。 【你真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呀! 喂,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也无所谓,因为我们在此告别了。】 胡曌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连名字也不愿留下。 两人在走廊上一言一语,机锋相对,就差旁人再加一把火彻底点燃战局…… 这时…… 走在前面的胡曌眼尖,缩住脚步。 嗤—— 只见一支箭激射而来,直挺挺地扎进胡曌身旁的墙壁。 【果然,你是风斩——胡曌吧——】 下方的大厅里传来话语。 【唔……】 风桐往楼下一望,只见弯弓搭箭的原来是个少年,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约莫十七八岁年纪。 【哎呀,被发现了。】 胡曌悠然自若,看了一眼身侧深深扎进墙里的箭支,又望了一眼楼下的少年。 然而,此刻整座客栈却是哗然一片。 【胡……曌?】 【胡曌?怎么会是他?】 【那家伙不是被抓了,昨天被行刑了吗?】 【他是那个用风屠掉一千人的杀人魔呀!】 风桐傻了,转眼一看身边的胡曌一脸阴邪的笑脸,头大如斗。 【有谁要做一千零一个吗?】 胡曌注视着下方惊惶失措的食客。 这下风桐可算明白了。 ——杀人魔,从刑场逃出来的…… 【我正奇怪你怎么会乖乖被抓。那些官僚也太天真了,竟让猲狙去吃你。】 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竟从背负的箭袋里取出三支箭支搭在弦上。 【全靠你逃了出来,我才能在此跟你遇上,真高兴呀。 你的悬赏有五千两呀!】 【啧,原来是赚赏金的小鬼呀。】 话音刚落,三箭应弦而出,刚猛无铸的劲力将二楼的地板穿透,被擦到的花瓶窗墙一概被射个粉碎。 胡曌吃了个惊,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射艺如此高超,脚下的地板裂开,眼看两人就要跌落。 情急之下,胡曌将风桐搂在怀里,一个飞跃,跳上穹顶悬挂的大红灯笼上,抬手一记手刀,一道风镰撕裂大气直奔少年而去。 那少年自幼习射,目力极佳,一眼看出不对,一脚蹬地,侧身躲过风镰,手上又一支箭搭上。 嗖的一声,箭矢准确无比地将悬挂灯笼的麻绳射断。 胡曌落脚的灯笼轰然而落,他则挟着风桐御风而行,跃上二楼另一侧的走廊。 【啊啊啊呀呀——停手呀,我刚才已经唤了官兵过来了。】 掌柜的卧缩在桌底下,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厅不禁呵斥道。 【闭嘴!他是我的猎物——】 那少年哪管掌柜的劝阻,躲开落下的灯笼,再次使出三箭齐发的神技。 另一边…… 【什么悬赏,你是罪犯吗?】 躲在胡曌怀里的风桐不禁问道。 胡曌哪有空理他,一手抱着风桐撞破窗户,一手手掌五指跳跃,如同抹动琴弦,大气被搅动一般,卷起乱流,身后疾驰而来的箭矢一下子失去了精度,散射开来。 两人脚下卷起一阵流风,稳稳当当落到街上。 只不过,胡曌此时却是一个踉跄靠在风桐肩上,身子娇小了几分,俨然变回了女子。 【不妙,你的烧又跟厉害了。】 透过衣衫,风桐感觉肩上就像搭着一壶滚烫的开水。 【到此为止了,胡曌!】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作响,风桐放眼一看,数十位身穿甲胃,手持长枪的士兵已将二人团团围住。 【没想到你会从山上逃脱……我就地处决你吧!】 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官大喝道。 【啧,是官兵吗?】 那客栈里的少年躲在门后看了一眼人多势众的部队愤愤道。 【那男的,你跟胡曌是一伙的吗?若是的话便一起处刑!否则便立即离开!】 围上来的一位什长命令道。 【若非男儿身的话,没办法使用风……】 胡曌靠在风桐肩膀,病恹恹般娇弱道。 【你的……名字呢?】 【风桐……】 【走吧,风桐,然后回到你的国家去。】 胡曌恬然一笑。 风桐登时全身一震,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那里是一个斩杀千人的女魔头? 这个人真的是杀人魔吗? 她方才仍在掩护我? 还有在山上及昨晚…… 想到她转眼却便要死去,不由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将她抱紧。 【视他为同党!】 【准备!】 部队后头上来一列士兵,一齐搭好弩箭。 【射——】 【给我停手呀!——】 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风桐哭泣般的叫喊着。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爆裂开来。两人顿时被柔和的光芒包围,乱箭当间,风桐背后的光芒幻化成一条雄伟颀长的神龙,飞来的箭矢无形的气场弹飞。 散发夺目的光芒的神龙盘旋而起,撞破天穹,消失不见,余下的光汇成一棵大树,将整座东方天际遮蔽。 【风桐,是你吗? 你果然……是在里面吗? 你在这书里面吗?风桐!】 已经在书房中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的风信欣喜若狂。 【爸爸?】 风桐听到耳边传来父亲的呼唤。 四散的光芒如同薄雪融化在风桐掌心。 光…… 跟我来这儿时一样。 要回去吗? 回去后又会如何呢? 风桐犹豫了。 胡曌注视着光芒中的少年,那璀璨中是萧瑟无助的背影…… 竟和自己有几番相似。 这时,一名穿着宽大斗篷的高大人影悄然落下,将胡曌抱住。 【好了,胡曌大人,趁现在!】 【苏铭?】 两人一起趁乱逃脱,胡曌靠在那人怀里侧目注视风桐的身影。 光芒乍然而逝,风桐举目望去,街上官兵皆被方才的光暂时夺去了视力。 【咦?胡曌?喂!你去了哪里?】 回头当他想起身后的少女时,那人已经不见。 这时,风桐的手却被人猛然抓起。 【我抓到你了!胡曌的姘头!】 竟是方才在客栈里袭击自己的少年。 【你竟敢让他逃走!你跟我一起来吧。】 少年冲着风桐怒吼道,吹了个哨子唤来坐骑,二话不说将风桐掳走。 【咦!】 风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上了马。 那马儿载着二人,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城外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 风桐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5.第5章 决意(一) 郊外,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苍天赋予大地洁白的礼物,白皑皑的大地像一张白纸。 光秃秃的树干拴着两匹彪马,落雪千片,冷寒浸天,人在风中立。 树旁两个人。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黑衣,淡眉,眼睛细而狭长,神态恭谨地站在胡曌身后,为她披上一件貂皮大衣。 【你没事吧,胡曌大人?】 说话的男子叫苏铭,胡曌的随仆,也是如今唯一的亲友。 【没事,苏铭,不好意思,稍微延误了约定的时间。】 胡曌微微摇头,叫他不必如此挂怀。 【刚才的少年是什么人?那青色的光……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苏铭注视着胡曌说道。 【我不知道。】 胡曌淡如轻烟般的口吻说道。 【难道他是由异世界来的……选召者?】 【不是。】 胡曌断然道。 【他才不是什么被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而且虽说我发烧了,始终是那个小鬼害我的计划弄乱了。我本来打算故意被抓行刑,便趁昨晚悄悄出国的。】 【但是……胡曌大人,如果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出现的话,你的另一个名字,作为青龙七宿之一的{心宿},必然将你引向……命运……】 【闭嘴!苏铭!】 胡曌突然止住苏铭的话语,温玉的脸上露出黯然的神情,说道, 【我这一生也不会用那名字的!况且什么保护青龙选召的人,召唤青龙之类的事,怎样也无所谓呀!】 【可是……】 苏铭话犹未止,便觉不妥,胡曌毕竟是他主子,如何听得他说些什么,恐有不敬之嫌,但青龙选召之人关系着整个国家兴亡,一时间又想不出好法子,怔在那里, 这时,有一股柔和如春风的温暖轻轻撞进他怀里。 胡曌靠着苏铭肩头,没人看到他究竟是何表情。 【我是不会服从什么青龙选召的人的。】 她毅然道。 【我只相信你一个,还有,我的命运只有亲手推翻父亲这件事。】 【……】 苏铭不敢违逆,一时无言,他闭上眼睛,最后说道, 【那么我们起行吧,胡曌大人……】 胡曌上马,在离开前的一刻,不禁仰望灰蒙蒙的天际。 那少年…… 难道真的是青龙选召的人…… 她终究还是有些动摇了。 天寒色青,北风枯桑。当尖厉的寒风从乌黑溜光的冰面上旋起,又在笔直而光秃的树梢上打着呼哨而去时,一个寒噤涌了上来,一丝悲凉沉下了心底,差一点吞噬了风桐的一丝希翼。 白日浮现云隙,万物肃杀凋敝。灰白色的天际下,呆呆的风桐有些怅然若失,冷冷的冬日,一副阴沉而僵硬的面孔。 刚才的声音,的确是爸爸的声音,他说—— 在这本书中…… 【喂,你一直看着天空,没事吧?】 少年望着坐在身前的风桐问道,如今的风桐双手被缚在身后,比起在城里可是老实了许多。 【不会是因为被那女魔头撇下不管吧,你放心,只要大爷我抓到她,一定会给小兄弟你些零头的,我可是个好人哟】 少年一路上慨慨而谈,风桐却是心不在焉,旁若无人,不知在盘算什么。 【喂,你无视我吗?一点都不友善。】 身后的少年喋喋不休。 风桐则是思绪一缕,化作一股白烟,在空中漫舞。 毫无疑问,这儿是那本书中的世界…… 四神……青龙的传说…… 能达成任何愿望的力量…… 我究竟是…… 两人同乘一匹马,奔出数里,走上了一条雪岭,山岭渐见崎岖, 坐下马儿却是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个洞窟,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马儿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停在洞口。 风桐身子一扬,砰的一声,被少年扔到了地下。 【喂,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想怎样呀?】 【总之,你是胡曌的姘头吧?虽然你用奇怪的光让他逃走了,但我决定反过来用你将他引出来。】 少年嬉笑道,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倍感自豪。 【你说什么呀?我才不是他的姘头呀!而且他那不男不女的……】 风桐大声怒道。 【咦?你们在客栈不是整晚在一起吗?】 少年一脸狐疑。 被他这样一说,风桐不禁想起昨晚两人同床共枕,偏偏那家伙还突然变成了女人……于是莫名其妙的孤男寡女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 风桐羞得小脸一红,辩解道, 【不是,那是……因为那家伙发烧了……】 【那家伙是至今杀了一千号人的通缉犯,那种恶贯满盈的人会保护你,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少年盯着风桐,细细打量。 【总之,在那家伙出现之前,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呆在一起,明白了吗?】 风桐洋洋不理,只是看着少年一边在洞里架起火堆取暖,一边打理弓箭。不无聊赖,又想起了少年口中的胡曌。 一个不明所以的人…… 一时变男一时变女……又会使用奇怪的力量…… 以为她是个冷漠的人,有时却又温柔的对待自己…… 随后又想到了姐姐风羲,黯然神伤…… 总之得先一定要逃走,若不回到原来的世界…… 风桐心思百转,目光投向一旁的少年。 【喂!你把胡曌引出来后打算怎样做?你怎样告诉他我在这儿呀?】 风桐这样说着,挪动身子,缓缓靠向少年。 【呜?那个我现在便……】 少年经他这么一说,虽然想要早点引出胡曌,但此时天寒地冻,又是荒山野岭也没什么好办法……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风桐,一脸苦恼。 【如果你放我出去,并解开绳索,我便发出在城里一样的光。 那是我们的暗号哟!即使是从很远的地方,他也应该看得到。】 风桐信口开河,提点少年。 【你怎么突然那么合作呀?】 少年瞪着风桐,一脸狐疑。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被那女人丢下了,所以很生气呀。】 风桐大笑道,打哈哈安抚少年的疑心。 【如果你想逃,就算是平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少年这般说道,窸窸窣窣将风桐身上的绳索解开。 【……】 风桐一时无言,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纯良的少年,不过他可没时间理会什么罪恶感……余光瞄向一旁的柴堆…… 【好了,你快点将胡曌……】 少年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后脑受到一记重击,迎面倒在地上。 风桐把木柴一丢,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出洞穴,朝山上跑去。 这洞窟附近,地形陡峭,处处悬崖峭壁,走了两步,风桐便累得不行,倒不是他身体太弱,只是连日未曾进食,又挨着天冷,地面滑溜,站不稳脚。 【要是有脚踏车就好了。】 风桐爬上一处半坡,脚便有些使不上劲。 这时,耳边传来嗖嗖声响。 【哇……】 风桐惊呼一声,感到身上衣衫被什么东西卡住,定在坡上动弹不得。 【咦,可恶呀……】 回头一看,风桐见衣袖不知何时被箭支定住,不禁怒道。 没来得及拔掉箭支,脊梁骨一阵恶寒,感觉被什么不吉利的东西盯住一般。 【你这混账!】 身后那少年眼露凶光,弯弓搭箭已经死死瞄准了风桐。 …… 不到片刻,凤桐便被少年五花大绑,扛在肩上带回洞窟。 【不要呀,放我下来!】 凤桐像条绿叶虫般,不安的扭动着。 【你别乱动呀。】 少年将这么大一个人扛在肩上,显然也不好过,更别说凤桐此时像条刚捞上来的大鲤鱼,生龙活虎的蹦跶。一个不小心,少年没注意洞里跌宕,身子一个踉跄,两人摔倒在地。 少年反射性伸出手将凤桐抱住,但由于突进的势头太猛导致他们的体势一起崩溃。两人如同互相拥抱的倒在地上。 湿润而柔软的双唇感触,也因为紧密的接触而鲜明的刻在凤桐的脑海中。 虽然后背贴着地面,但那边的感觉几乎没有。因为大部分的意识都集中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上,根本没空管什么后背。 这个状态使两人都暂时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呀?变态!】 凤桐忍不住尖叫,于是他的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试图将少年推开。 【喂,你停手呀,衣服会被脱掉呀。】 少年一边大声喝道,一边扯紧自己的大衣。 这时,凤桐的手将少年额头的扎带扯了下来,然后他看到了额角的字 ——角 那字迹和胡瞾胸口的字如出一辙,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不准看!】 少年恼羞道,额头上字角是他身上最不愿人揭开一道伤疤。 面对少年愤怒的视线,毫无办法的风桐紧紧闭起双眼,并用手捂住脸。 【阿拉阿拉。对不起。不是挺帅的吗?】 风桐毫不在意的声音说道,不过他没空管这些。“请赶紧从我身上离开”,他正这么想着,这时上方传来砰地一声,少年的后脑勺再一次遭到莫名其妙的袭击。 【可恶,是谁呀——】 【是我呀——】 少年捂着生疼的后脑气愤的回过头,下一刻,嚣张的气焰立马歇了火—— 【老妈——】 风桐听见少年如此说道,那表情和语气一副耗子见了猫般的胆颤。 6.第6章 决意(二) 【真是的,多么没出息的孩子啊!我试着让他早点成家,结果他却逃婚,还在这里对男孩子动手动脚,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少年的母亲瞪着一旁满头大包的少年,忧心而愤恨。 风桐可没想到少年的过去是这么精彩,不过喜欢男人这点,想必还需考究。不过这话竟然是从少年母亲嘴里出来的,真是叫人难以置信,想来这位母亲平时对少年是一点都容不得马虎,生怕他做错了点事。 不禁叫风桐想起了生母的音容笑貌——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母亲小时候就是这么对自己和姐姐说的。 【已经没事了,孩子,我叫流瑛,那孩子叫流真。】 流瑛语气温柔地对风桐道,接着用温暖的双手包裹住风桐瑟瑟发抖的手,轻轻呵气。 【呀,手都被都得发紫了,真是的,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 流瑛一边以责备孩子的语气说着,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风桐。 妈妈…… 哎呀,风桐,你的小手好像要冻伤了! 妈妈来帮你暖一暖吧。 手心手背传递过来的暖流,在心底浇灌成花,却在嘴边熬成一杯苦茶…… 【老妈,你听我说!这家伙是悬赏缉拿的……】 【什么悬赏金啊,你擅自离家出走,可知道我是有多么担心的呀!】 一旁的母子二人针锋相对,不过好在流真始终被压一头,也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突然的,两人注意到了风桐,一脸哀伤,泫然欲泣。 【咦,你为什么现在才哭?是我吗?是我不好吗?】 流真诚惶诚恐道,生怕一旁的母亲又教训自己。 【你……?】 流瑛也惊愕地看着风桐。 【不……我想起了我妈妈……】 风桐擦拭着泪花,摇摇头道。 【她……昨天过世了……我到最后……也无法为她做任何事……】 流真和流瑛全都沉默不语。 太阳下山了,在变暗变冷的洞窟里,两人默默地陪伴风桐,直到他停止哭泣为止。 —— 光线昏暗的洞窟。 冰冷的岩壁。 弥漫着烧焦味道的空气。 【是吗……真是难为你了……你也有你的苦楚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流瑛嘘寒问暖,对风桐十分的友善。 【嗯哼?】 风桐显得十分拘谨,越是注视流瑛,便越觉得她的身影和自己的母亲叠影在一起。 【你那身衣服,不是玄武国的呢……是朱雀国?还是其他小国?】 流瑛继续问道。 风桐却是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完全搭上话。 【你不是白虎国的人吧?】 【我不知道那些国家……】 风桐回答。 【那是威胁这青龙国的西方大国呀!它是由四神之一的白虎所守护的。】 流瑛说道这里,流真却是忧心忡忡。 【不过,不要担心,只要{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出现的话……便会连同青龙七宿一起召唤出青龙神,保护这个国家了的……】 流瑛眼里满是希冀,同时望向儿子流真。 ——青龙选召的人? 风桐已经不止一次听说了。 是我吗? 心底不禁怀疑起来,那个在雪山上遇到的孩子是这么说的—— 你来了呢,被青龙选召的人…… 【我已叫你别再说那些话了呀!什么被青龙选召的人,从异世界过来,全都只是传说罢了——】 流真忽然发起脾气,毫不留情的反驳母亲。 【流真……】 流瑛叹气道,第一次露出哀伤。 【真是气死我了。】 流真抛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要跑到洞口守夜。 【虽然你那样厌恶,但青龙七宿确实存在着呀!现在你不正是其中一人吗!?】 流瑛大声说道。 【{角}——你额头浮现的青色文字,那不正是保护异世之人的青龙七宿的证据吗!?】 保护异世之人的青龙七宿的……证据!? 经流瑛这么提及,风桐猛然间想起了胡曌,那个【心】字,那么……胡曌也是…… 但是她完全没有提及…… ——这是无聊的传说,若那人出现的话就麻烦了。 胡曌曾经这么说过,想来是和流真一样抵触。 【这个字是负累呀!不是有人说过,{异世之人和二十八宿是表示国家灭亡的不详征兆}吗?】 流真一脸厌恶,烦躁的说。 【不是的,我一直相信着!青龙七宿……你会成为保护国家的英雄!还有被青龙选召的人一定会从异世界出现的! 依照传说,一个发出光芒的人类……】 流瑛认真道。 【那种人我至今没看……】 流真话还没说完,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神不善的将目光转向风桐。 一旁的风桐,脑袋像波浪鼓般摇个不停…… 【是你吗——!?】 流真冲风桐咆哮道,他分明记得风桐那时迸发出引起城里混乱的强光,一手导致胡曌的逃脱,连带自己也被他用这伎俩狠狠耍了一回,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什么?你说什么!?】 风桐装聋作哑…… …… 三日后,白虎国。 雾蒙蒙,天地间氤氲着浓重的水气。天显得黑沉沉、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下起了漫天大雪。 放目四望,但见千峰逶迤,匍匐脚下;天地空阔,八方一色;真正是山舞银蛇,原驰腊像。整个世界显得那么洁净,一点污秽都不存在,此时,即使是最复杂的人恐怕也顷刻失去了杂念。 【这便是白虎国吗?不愧是群山之国呢,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万祖之山昆仑呀。】 胡曌乘马游山,感慨道。 他和苏铭连日奔波,虽然耽搁了些,但总算如愿以偿的来到白虎国。 【胡曌大人,既然来到这里,便绝不会被人发现你是青龙七宿。】 苏铭恭声道。 【虽然传说的事怎样也无所谓……不过若是不隐瞒青龙国出身的话……】 胡曌眉头一邹,旋即又舒展开来,笑着说道, 【为了隐藏身份而这样子潜入敌国,感觉有点怪呢。】 【这是白虎国的服饰还有我事先备好的同行官文,这样大人便可以暂时告别{通缉犯胡曌}了……】 苏铭打量了一下,比起青龙国传统服饰略显单薄的麻衫。 话音刚落,胡曌忽然回头向东南方向眺望。 【胡曌大人?】 【是风……东南方向的风传来了哀嚎声和血的味道……】 胡曌说完,勒马回走,马蹄飞扬。 两人策马奔腾在山道上,不一会便听见隐隐有马蹄之声,向西驰来,听声音总有二十余骑。 胡曌当即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处望去。他身在高处,只见这二十余骑一色的白衣银甲,都是士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高坡的山道奔来。 苏铭看清楚了来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他和胡曌处身所在,正是从外关的要道,心想此处是边防险地,白虎国人见到面生之人在此逗留,多半要盘查诘问,还是避开了,免得麻烦。回到原处,拉着胡曌往大石后一躲,道, 【白虎国的士兵。】 过不多时,那二十余骑官兵驰上岭来。两人躲在山石之后,正自思嘱要如何离开时,忽听得两声小孩的哭叫,胡曌大吃一惊,心生警兆,跟着又听得几个妇女的尖叫声音。 两人伸首外张,看清楚了那些士兵,每人马上大都还掳掠了一个妇女,所有妇孺都穿着青龙国的装束。好几个士兵伸手在青龙国女子身上抓摸揉捏,猥亵张狂,不堪人目。有些女子抗拒支撑,便立遭辱骂殴打。胡曌看得咬牙切齿。见这些人从山道旁经过,径向钱来山驰去。 【大人,你要救他们?】 苏铭道。 胡曌摇了摇头,心想我若此时搭救,必要使用能力,化作男儿身,势必被人识破。 【这些恶兵和土匪一般。】 苏铭又道。 跟着岭道上又来了三十余名官兵,驱赶着数十车谷物和十余名妇女。 【这一次巡山,成果不怎么好,大帅会不会发脾气?】 只听得里头一名军官道。 【青龙国的粮食虽抢得不多,但抢来的女子中,有两三个相貌水灵,陪大帅快活快活,他脾气就好了。】 另一名军官道。 【二十几个女人,大伙儿还不够分的,明儿再去打打秋风,再去抢些来。】 第一个军官道。 【得,那些村落惊了这次,早就逃得清光啦,再要去,须得等两三个月。】 一个士兵笑道。 胡曌听到这里,不由得俏脸煞红,心想这些士兵的行径,比之最凶恶的下三滥资贼更有不如。 突然之间,一个青龙国的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大声哭了起来。那女子伸手推开一名白虎军官的手,转头去哄啼哭的孩子。 那军官大怒,抓起那孩子摔在地下,跟着纵马而前,马蹄踏在孩儿身上,登时踩得他肚破肠流。 那青龙国的妇人吓得呆了,哭也哭不出声来。 众官兵哈哈大笑,蜂拥而过。 【我一个人就行了,放心吧,我不会使用风的……】 胡曌一生中见过不少残暴凶狠之事,但这般公然以残杀婴孩为乐,却是平生仅见。 这一群官兵过去,又有十余名官兵呼啸而来。这些白虎国的官兵也都乘马,手中高举长矛,矛头上大都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枭首,马后系着长绳,缚了一列青龙国的男子。 苏铭瞧那些青龙国人的装束,都是寻常农民,多是年纪甚老,白发苍然,另外几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下了然,这些白虎国的士兵出去掳掠,壮年的都逃走了,却将妇孺老弱捉了来。 7.第7章 决意(三) 【四十具首级,活捉青龙国探子五名,论功行赏,怎么也得升官一级,赏银一百两。】 只听得一个军官笑道。 【老狐狸,这里东去五十里,还有个青龙国小镇,你敢不敢去索罗?】 另一人道。 【有什么不敢?再来个五十,正好凑个百人斩,多立边功。】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驰到大石左近。 一个青龙国的老妪看到地下的童尸,突然大叫起来,扑过去抱住了童尸,不住亲吻,悲声叫嚷。胡曌虽不懂他言语,见了他这神情,料想被马踩死的这个孩子是他亲人。 拉着那老妇的小卒不住扯绳,催他快走。那老妇怒发如狂,猛地向他扑去。这小卒吃了一惊,挥刀向她疾砍。老妇用力一扯,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张口往他颈中咬去,便在这时,另一名白虎国军官从马上一刀砍了下来,狠狠砍在那老妪背上,跟着俯身抓住他后领,将他拉开,摔在地下的小卒方得爬起。这小卒气恼已极,挥刀又在那老妪身上砍了几刀。 胡曌心下悚然,心中悲愤莫可抑制,飞身便从大石之后跃出,蓦地里袖口一条锁链甩出,劲道凶猛,向着众人横扫过来,那些士兵纷举兵刃挡格。那条锁链链头陡转,毒蛇一般刁钻,卷起为首的士官首级,随即提起。 士兵量见锁链彼端是女郎,骑在马上,身形高挑,花容月貌,身手却是邪魅的很,再看到那锁链卷着长官的首级,纷纷呆了。 【愣着干吗,头儿被杀了,回去大帅饶不得我们。】 有人大声呼喊。 【对对,不怕,咱们人多,擒下她,不然不好交差。】 那老狐狸安抚道。 霎时之间军伍重整旗鼓,众官兵或举长矛,或提马刀,团团围在胡曌的身周。那胡曌皓腕轮转,一拉长绳,悠悠飞起,往队伍的军旗落去,倏地卷起。 腾腾、拍拍、擦擦,响声不绝,众人矛刺刀砍箭雨都打在旗面上,再一个横扫,众人骇然,乱了阵脚。 毒蛇的锁链,寒光凛凛、女子踏进了军团中。 斩敌的姿态有如演舞一般。 毒蛇之牙把敌人粉碎。 眉间、喉咙、心脏、背骨。 那是非常准确,而且以瞬间的速度击中的锁链匕首。 就算立在如对手的包围中,也如鬼神的具现一般。 这情景就犹如,狂蛇行草,触者即死???! 【那是……】 不为人知的崖头一处,一名男子跨在马背上观望这场械斗。 【嗯……我国的士兵……又在搜刮了……】 另一人在身后沉吟道。 【不是这个,是那个人……敏捷得像风一样。】 为首的男子不禁赞叹道。 崖下人号马嘶,响了一阵,便即沉寂。 老妪和余下被俘虏的平民见胡曌如此神威,都看得呆了。 【那么就此告别……】 胡曌杀尽十余名官兵,卷回锁链,毫不在意一身衣裳已是血迹斑斑,如同绣上了红花,叫人望而却步,但又邪魅妖娆的很。 【又这么夸张……】 躲在大石后的苏铭无奈道。 这时,身后又有马蹄作响,飞快赶来。 战场上发出了轻微不协调的声音。 碰撞,交叉,撑开的锁链与劈来的长刀…… 五尺的长刀在艳阳的映照下、男子与胡曌过了一招。 胡曌心头一跳,未料到竟还有人……而且观其身手竟不在她之下,不禁又要使出锁链与他过招。 只是那人赫然收回长刀,张开手掌,示意胡曌停手。 【唔……真是好身手呀……】 男子赞道。 【你是……】 胡曌吃了一惊,刹住脚跟。 【我是孙慧,白虎国皇帝章武帝的儿子。】 【白虎国的太子……】 …… 两人在山野间一处崖头上落脚。 【我看到你刚才的战斗了!虽然是个女子,但确实是副好身手,我对你很有兴趣,如何呢?要不要来我这儿?】 孙慧才二十余岁,是个年轻有为的皇子,剑眉朗目,英气勃勃,俯仰山河,自有一番折煞旁人的气概。 胡曌看也不看他,满腹疑问,眼角一瞥,见苏铭藏在林中,微微颔首。 【若你有那个意思,便报上名来吧。】 孙慧微微一哂。 维持着淡而疏离的态度,胡曌脱口道, 【风桐……】 【好的,风桐,来吧,随我到都城去吧。】 孙慧欣然,上了马,对胡曌说道。 胡曌则在此时有些愣神……随后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 风桐吗……我明明跟苏铭决定好假名的,但不知怎地,却一丝便将那小鬼的名字…… 不知道……风桐有没有顺利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胡曌这般想着,目光长眺山峦东方…… …… 二月的,天山上白雪茸茸,裹挟着山形,山脚下河流冰雪,浮现,消失,委曲婉转,正值消融。巍峨的,间或风雪,迤逦旖旎。 瑞雪兆丰年,稀树草花,鱼游溪涧。 山腰见牛羊集散,拨雪啃食,马儿撒欢,尚待一息宁闲,生活恬静、平安。 这塞外的部落不过寥寥十来户人家,平时也不见有几个外人,都是一家子般过活,这会说是来了个传说中的稀罕人物,纷纷往流真家里钻,要一睹青龙大神青睐之人的风采。 【那个,所以我并不是什么青龙神选召的异世之人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因为出了什么差错而来到这个世界……】 风桐怯怯说道,此时正坐在上座,被奉为上宾,就如神龛一般供奉。 【请你随便用餐吧,神选之人。】 一位妇人放下酒菜,笑盈盈道, 这里的人大多过着游牧生活,那些桌椅等笨拙物件多是累赘,用餐也不过就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便是风桐如今坐着的大椅,也是流瑛吩咐流真从镇上带来的。 席上奶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姑娘笑脸盈盈,搭着手跳起民舞,令人心旷神怡。 【你们有在听我说吗?】 风桐脸上热热的烫起来,见这里的人如此大张旗鼓,倒显得有些拘谨,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有啊,神大人。】 几名估摸打量着风桐坐下靠背椅的孩童从椅子底下探出脑袋大声答道。 【真是没救了……】 一旁卧坐在边角的流真嘟囔道,对于莫名其妙霸占自己老窝的风桐,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 晚饭后,众人不便打扰风桐休息,便各自退去,只留下流真守夜。 【呵呵~由老妈为首,村里半数的人也欣喜若狂!】 流真笑嘻嘻说着,语里渗人。 【怎会这样?我被带到你这村子来,已经过了一星期呀!我若不回到原来的世界……】 风桐席地而坐,冲着流真叫嚷,发泄满肚子怨气。 【真是的,他们为何会招待你这个用来应胡曌出来的诱饵呀?】 流真掏弄着耳朵,一脸无奈。 【你还在说这种话,我和胡曌没任何关系,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对着蹬鼻子上脸,话刚到这里,风桐便止了嘴,知道自己失态了。 流真被风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注视着面前相距不到毫厘的白净少年,不由脸红,后仰着身子缩到一边,生怕这男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风桐也是小脸一红,撇过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不过对方没把我放在眼里……】 姐姐……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和爸爸应该相处得怎样?有没有好好上学…… 说不定已经嫁人了吧…… 她不知道我掉进了书中的世界吧…… ……爸爸是否也正打开书本看着我呢? 风桐低着头,黯然思索,现在的他也只能靠这样一点一点的忧心,记住风羲和父亲的身影,生怕把最后的亲人忘记。 流真见风桐一时有些安静,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萧瑟,孤单,如同风雨中被淤水打湿的青莲。 【那个人……是你国家的女人吗?所以你想回去见她?】 流真小心问道。 【不是啊!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我妈妈的葬礼还没举行,所以我想早点回去……】 风桐说道。 这时,帐篷里进来两个脏兮兮的孩童。 【神大人,请笑纳。】 其中一人将一束鲜花捧到风桐面前。 【我们两人一起找到,因为神大人无精打采。】 【呀,谢谢你们。】 风桐欣然接受,伸手帮两个孩子擦拭脸颊的泥巴,在这种天气竟然还有花,想来两人化了不少心思。 【什么神呀,那光也只在那时出现过,真奇怪呀……】 流真搔搔疲惫的脑袋,调侃道。 话音刚落,流真后脑勺又挨了一记爆粟。 【大人!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流瑛进来,将儿子教训完后,对风桐笑道。 …… 不知不觉中暮色悄悄地染浓了树梢,随着流瑛一起走进一处山谷,眼前的景象真让我们惊讶,诺大一个温泉池竟然坐落于此,而且池边生长着植物,青翠欲滴、绿意盎然,仿佛置身于雨林的自然景色之中,缓缓地靠近泉水,一股暖流霎时扑面而来,氤氲的热气弥散在四周,泉水柔暖而顺滑,从石洞中涌出,蜿蜒流淌入池水。 池中的水总是流动着,一点都不浑浊,清澈见底。人入池中便碧波荡漾,在月光下,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脚趾头。乳白色热气缭绕着飘向空中,感觉就是人间仙境。 【唔~~~】 风桐穿着短裤缓缓地走进池中,只一会儿,全身泡得通红,寒气顿消,十分舒畅。 【怎么样呀?很舒服吧?】 流瑛坐在旁边的一处山岩上笑道。 【嗯?非常舒服——】 风桐靠在池边答道。 沉浸其中,弥散的热雾模糊了视线,朦胧的视野中,风桐心底却是另一番思绪。 我要如何拒绝呢?他们已完全相信我是青龙选召的人…… 8.第8章 决意(四) 【可恶呀,为什么我要为那小鬼守夜呀!】 流真坐在山谷的入口嘟喃道,不时回望山谷,一副求而不得的衰样。 然而, 风桐……是吗? 连日来两人不和谐的同居关系却是令流真对风桐更加在意,这大概是除了母亲外和自己接触最多的人了吧…… 他摘下额头的扎带,轻轻抚摸额角的文字。 被他看到了,好像也没关系吧。 对这个文字深怀芥蒂的流真,忽然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如同毒爪般钳住大脑慢慢挤爆的恐惧感,只是一小会,他便屈服了。 流真重新扎好头巾,静静地站在窗边眺望着月色。 虽然已是冬天,但气温并不是很低,仅仅是让肌肤微感寒意。这正是赏月的好天气。 恍然地,沉溺于记忆之中。 【……阿真,长大后成为英雄吧。】 忽然间,他不自觉地低喃着。 就像是很久很久失落的亚特兰蒂斯一般,因为无人问津而被遗忘的语言突然间脱口而出 ——是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人似乎点着自己的额角,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山谷中, 【青龙神大人,我来帮你擦背吧……】 流瑛笑道。 【不用了,流瑛姑姑,还有请您别叫我大人了,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伟大……】 风桐缩在池边,将下巴伏在膝盖,只露出半个脑袋。 【不行不行,你是拯救这个国家的关键,是不久便会呼唤守护神青龙的重要人物。】 流瑛郑重其事道。 【我……不认为自己能做那样伟大的事…… 至今……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任何用处……】 风桐低着头轻轻说道。 所以爸爸并不疼爱我……姐姐才不需要我……妈妈也死掉了…… 【你是我们必须要的人——】 流瑛以认真口气喊道,随后又以悲伤的颜色注视着夜空中的弦月,黯然道, 【你看到这个国家了吗?跟另外三个国家相比,气候已经越来越差,狂风火灾洪水频发…… 阿真之所以要去追捕通缉犯赚赏金,也是因为太过贫困的缘故…… 我们的宝物只有这片大地,森林以及林中的魔兽……军事大国白虎国正觊觎着这些,迟早会发生战争的。】 【战争……】 风桐以低落的语气道,原来这里也有吗…… 山谷外围, 在楚楚夜色中,流真若无其事地享受着安宁。 他并不稀罕当什么英雄,像这样安稳地度过岁月,他就宛如置身于梦中一般。 但这样的幸福也并非是毫无理由的。 因为以前他曾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只是…… 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么呢—— 他不禁陷入深思。 忽然间,背后传来焦急嘶哑的呼喊—— 【流真…… 村子……村子…… 一定要保护……青龙……】 无力的、呻吟般的声音从来人的口中发出。 流真识得来人,是村里出名的猎手流托。 总之先对能够回话这件事感到高兴、但这份感情一瞬就雾散了。 流托,从肩部到腰被三支短箭深深的插入了。流真看到的不是什么梦境、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到刚才还只看到影子所以没有看到、但如今走到身边才发现的,流托身上染满鲜血。 【你背上的箭矢……】 流真握紧流托的手、用迫切的口调拼命搭话。 【……白……虎……】 流托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语句也断断续续的。说不定是因为这条命差不多用尽、再加上看到流真没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感到安心吧。 【……一定……要……保护……好……村子……】 词与词之间间断了、声音变得虚弱,流托的嘴想要说什么而动着、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双眸静静地遗留下空洞的目光。 握紧忠实的挚友的手、流真的背部发抖、无声的哭泣着,拼命忍着想要大喊的冲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将流托的遗体在树林中简单掩盖好,便进入山谷。 【老妈……大事不好……村子被白虎国袭击了——】 他一边跑着,一边朝谷里大声呼喊。 …… 得到流真报信,三人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村子。 【怎么会……为什么?】 风桐不解道,这里应该是属于青龙国的国土才对,竟然会遭到他国的袭击,这个国家的边防这么薄弱吗? 【那些家伙有时会一时兴起便来袭击,已经有好几个部族被毁了。】 流真握紧拳头,愤怒道。 【这个国家就没有任何一战之力吗?】 【哼,青龙国的士兵才不会为我们这些异族人战斗呢……】 【别说了,风桐大人会有危险,还是请你快点躲起来吧。】 流瑛打断两人的对话,焦急道。 就在三人快要行到山坡下的小路时,下方的传来马蹄践踏的声响。一队白虎国的兵士策马而来,全副武装。 【逃掉的男人应该就在这边了,你们去确认一下……】 为首的一名军官嚷道。 三人藏身山坡的丛林,屏住呼吸,只透过树叶间缝隙观察军队的动态,流真则将弓箭对准下方的军官。 然而,风桐却突然脸色大变,他从军队其中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曌。 而这一瞬息的动作,不小心触动了身旁的树木,发出咔擦的声响。 【呜?在那里吗?】 一名士兵注意到了山坡上草丛的动静,两名士兵紧接着也擦觉到了异样,齐齐将弓箭对准胡曌身处的草丛,毫不犹豫的射出箭矢。 此时,流真已是反应不及,当他回过神来时,两只箭矢已经深深插入身后那人的背部。 待看到中箭的那人时,巨大的冲击袭向流真的心脏、就连呼吸也停止了。 【老妈——!!】 风桐耳边响彻着流真的哀嚎,木然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身影。 那是在箭矢落在风桐胸膛上的前一刻、一个矮小的人影扑过来。 风桐的震惊被流真的声音和胸口的温热所吞噬。 流真把弓放到地面上、将母亲抱到树后。 【老妈……你振作点——】 流真看到她的伤口之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底焦急万分。可是流瑛看到流真的表情,推开了儿子伸过来的手,咬紧牙关,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要……保护好风桐大人……保护好我们的希望…… 你是……青龙七宿……角宿……】 语句中途就断掉了,流瑛倒在人子的怀中。 【风桐?他为甚么在这……】 上坡吹来的风中夹杂的愤怒与血腥,胡曌抬头一看正好瞥见风桐,。 【你们竟敢——】 压抑不住暴走的感情、 ————像映射到主人的心那样、流真额角的绷带被掀开,{角}迸发出光芒。 【竟敢将我老妈——】 流真发出类似于野兽咆哮的尖啸声,让人联想到没有任何杂质的冷酷冰块。 流真独自一人冲向部队张开双掌,掌心释放出带有寒气的白色光芒,以流真为中心描绘出六角形的结晶。 寒气瞬间爆炸。 下方的部队士兵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在这个瞬间看到的景象。 像是包围了流真,又像是在守护她的结晶释放出了庞大而具有威慑力的寒气,将地面以上的大气彻底冻结。 接着,无数的冰枪从那里射出。无论是速度也好,威力也好,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巨大的怪物露出了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巨大的冰刺避开了风桐两人,砍倒了周围的树木,亦或是将它们连根拔起,抛向空中。 白虎国的部队当然没有躲过这次袭击。它们的脸和身体,包括马匹都被锐利的冰枪刺中贯穿,全身染上了红色的鲜血。 有人头部粉碎,立即死亡;也有人在冰枪暴起时及时躲开。但是,在看到周围同伴的惨状后,最后一丝勇气就变成了冰冻的碎屑,灰飞烟灭了。 流真确认了所有白虎国部队的身亡后,将目光调转过来,冲向胡曌。 【这力量是……】 胡曌抬起手臂,对方的力量不可小视。 大气鼓动,胡曌像是在吸收周围的风一样卷起空气,变为剧烈的风压吹散了迎面而来的寒气。 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冰块都被炸飞了。白色的寒气和冰粒在空气中颤动消散。 【胡曌——】 就算寒气被对方吹散,流真也没有止住攻势,接着下坡的加速度笔直扑向胡曌,抓住胡曌的双肩。 此时身为女儿身的胡曌力气当然没有流真大,一下子便被扑下马,两人一起滚到一旁的树丛。 【撤退,撤退……】 剩下的白虎国兵士见机不妙,忙组织部队撤退。 【胡曌——流真——】 风桐怀抱着流瑛,惊愕地看着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你这混账——】 流真怒不可遏。两人顺着山坡滚下。 忽然间,流真不小心扯开了胡曌胸前的衣物,看到了和自己一般的【心】字! 趁着这时,胡曌忽然飞起一脚,将流真踢开。 流真如同猫一样从胡曌身体上跳开,躲开胡曌的飞踢。 【你是青龙七宿——】 流真惊讶道。话语刚落,但听得拍喇声响,流真右脚踝一阵酸麻,竟是被人暗中用小石子击中。 胡曌眼角一瞥,见流真身后的草丛里露出一个人影朝她点头示意,赫然是苏铭! 两人眼神交汇,胡曌会意,身周刮起一阵狂风,竟是御风而行,转瞬消失。 【可恶——你别走呀。】 待到流真站起来时,四周深林静悄悄的一片,飞禽虫豸早已被方才的杀气惊走。 9.第9章 决意(五) 流真背着母亲转过两山坳,只见东南方山坡上隐约火光燎天,心中大急,将母亲交由风桐看护,直奔山下营帐而去。 只见空地上铺满了尸首,伤者呻吟哀号,惨不忍闻,流真心下愤然,蓦地里一声大吼,寒气大作,火光瞬间被吹熄。 到了半夜,村民已得到讯息,远远地溜回来打理情况。 风桐两人将重伤的流瑛安置在营帐中,众人纷纷送来棉衣药品看望 【流瑛太太!】 【流瑛太太!你要振作点呀——】 【老妈!】 众人殚心竭虑围在流瑛身边照料。 【你为何要保护我这种人呢?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风桐握紧流瑛提起他那快掉下的手、痛苦的表情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是很重要的人,风桐大人……】 流瑛此时已是清醒,能清晰开口言语。村民送来给她敷的药极具灵效,此时已止住了血,疼痛渐减。流瑛打小生在蛮荒边境身子壮朗,所受两箭也只皮肉外伤,虽然不轻,但碍不得性命, 【即使如此……】 风桐咬紧牙关,无言以对,他虽然因为流瑛挺身相护,没甚大事,但自幼家教甚严,内心实是把人的尊严看得极重,如时果要别人不惜性命护着他,只怕比之在自己身上刺几刀来得心安理得。 【最重要的是……若你有什么不测,你妈妈一定会很伤心的。】 流瑛摇了摇头,蹙着眉头黯然道。 ——妈妈…… 恍恍惚惚之间,那永远面带微笑的母亲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忽然间觉得眼眶发热,风桐强忍了下来。 这时身旁传来女子的呜呜的哭声,风桐转眼看去。帐中一侧坐着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名伤痕累累孩童,不止的抽泣。那孩子至今昏迷不醒,头上还缠在绷带,口鼻中只余下微微的呼吸。 风桐忽然想起,那是送给他花朵的其中一位孩子…… 青龙神大人…… 耳边响起那孩子的话语,脑海中尽是那孩子质朴的笑容—— 如今却—— 【青龙神大人……】 【青龙神选召的人……】 【大人……】 众人跪拜在风桐面前,祈求道。在灾难面前,人们总是需要给自己一个信仰,而四神的传说作为这方世界最伟大的传说,其中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就在眼前,便由不得众人不推崇。 【我…………】 风桐怔怔看着跪拜在身前祈求自己不要放弃他们的村民,一时无言以对,坚持的信念竟是被动摇了。 【——不要干。】 营帐外忽然呼声大作,刮起一阵寒风,传来了胡曌的话语, 【你若当什么被青龙选召的人,你和青龙七宿都会一同被杀的!】 似比冬风还要冷酷的话语,胡曌站在账外呼啸的寒风中警告道, 【胡曌——】 风桐诧异,将目光投向账外。 【你这混账!】 流真站起身来,已将长弓握在手上,就要出去再和胡曌大干一场。 风桐抬手制止了他。 【你那是什么意思?你也是青龙七宿之一不是吗?】 风桐一边走向帐外,一边大声问道。 【你是为了保护这青龙国儿出生的吧?但是你为何又投奔白虎国呢?】 【……】 胡曌站在夜空下,面对风桐的质问,默然无语。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愤愤不平,一个面无表情。 许久,胡曌才幽幽开口说道, 【这和你这个外人没关系。】 【才不是没关系——】 风桐大声吼道,朝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悲愤。 【流真他的母亲为了我遭受那样的痛苦! 她……相信我…… 我已经没办法再说跟我无关了!】 【你不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胡曌以认真的口吻说道。 【是啊……我曾经是想回去……但是……】 爸爸,还有姐姐,并不需要我啊—— 没错…… 如果……如果你们都不是我亲人的话…… 阿桐,对不起…… 父亲和姐姐,尽是残酷的拒绝…… 自己并不被需要呀,在他们身边,我只是多余的负累,没用的小孩…… 然而,风桐继续说道, 【而流真的母亲,还有这村子的人,都很需要我—— 我对自己完全没用自信,我无法想象自己拥有那种力量。 不知道能否呼唤出什么青龙神,实现愿望…… 但是……你不会明白的!被人需要是多么开心的事! 想到自己也许也能够做点什么……或是对谁有什么帮助,那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 “--------“ 胡曌……发不出,声音。 有什么…… 明明必须要说那是不对的,为什么——无法反驳。 风桐的话语,正是像那弓箭一般刺向胡曌的心窝。 这不仅仅是胡曌,连在风桐身旁的流真也是一样的。 【我要试试看!我要成为青龙神的使者!】 没有一丝迷茫的壮言。 风桐认真的,毫无迷茫的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胡曌望着如今信念坚定不移的少年,竟有些看得痴了,眼底闪过一丝迷惘。 然而不一会儿, 【嘻——笨蛋小鬼!就算你被杀,我也不会理会你的。】 风声乍然而起,胡曌旋即又恢复面目可憎的无情。 【胡曌……等一等……】 风桐唤道。 风声渐渐远去。 【为什么?】 留在原地的风桐两人,没有互相注视对方,而是凝视着席卷向远方而去的风--- —— 扶桑城,筑于扶桑双株,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树杪而升,因谓为日出处。 至高处,不过青帝菀。 那住着个玉一般的男子。 此时一身青色布衣,坐在窗台,半欠着身子,目光眺望远方,静静欣赏东方微煦。 【被青龙选召的人……出现了?】 【没错,是这样。他好像已经开始召集青龙七宿的旅程了。正如{帝俊天帝}我们人类的《四荒山海传》所作的预言所述。】 下方一名老迈的巫女枯槁的双唇一张一合,若是仔细一看,连那双眼睛也是没有瞳孔的白目,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是毫无人性的木偶。 【然后,终有一天他们会推翻你……】 巫女抬起头来,凝视他半晌,冷冷道。 【嘻嘻……真无聊……我不会让那种预言成真的。我一定会杀掉被选召的人,还有青龙七宿。】 青衣男子淡然道,随即悠然一笑,仿佛整个天色因他渐渐明亮起来,待到旭日高升,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那般病弱纤细的身体竟有一种叫人心悦诚服的伟岸。 —— 翌日。 【瑛姨,真的不用我们陪在你身边,到你痊愈为止?】 【不用了,风桐大人。我会在此祈祷你成功召集青龙七宿的。】 流瑛半欠着身体,对风桐微笑道。 【你要好好保护风桐大人呀……阿真……】 接着扭头望向流真,柔声道。 流真低下头,默然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那我们出发了。】 风桐施礼告别,紧随其后。 两人同乘着一匹马转过两个山坳,向东南方行去,不觉间奔走到茫茫原野。 【真是没办法呀,老妈竟然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叫我怎么拒绝嘛——!】 流真跨在马上,抱怨道。 见风桐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方那目视前方的表情竟有些帅气可爱,灵魂儿飘走了三分,偏着头悄声嘀咕, 【不过,就算保护你也没什么所谓……你不是胡曌的男人便好了。】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胡曌归顺白虎国就麻烦了……】 流真变口道,像个撒了谎的孩子。 风桐不以为意,看似一往无前的信念,却是被胡曌落下的话,深深破开一道裂口。 ——若你成为被选召的人,便会和青龙七宿一起被杀! 胡曌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风桐脑海中浮现胡曌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带着一丝忧郁,叫人无法忘怀。 ——不过我已在无退路,无论如何都要召集青龙七宿。 10.第10章 被选召的人(一) 书房。 …… 至此,风桐和流真(角宿)一起踏上寻找青龙七宿的旅途。 风信抱着《山海天地》一夜,恶汗淋淋,书中断断续续浮现文字,所述尽是风桐的遭遇,过程虽是惊险万分,但还好都是逢凶化吉。 【父亲——】 听到门外女儿的呼喊,风信合上书本,回头看向入内的风羲。 【风羲……】 【我已去拜托了巡警了,也有请村里的人帮忙找寻阿桐…… 只是父亲……】 风羲一脸憔悴,见父亲虽是愁容满面,但丝毫未有动作,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时欲言又止。 【风羲。】 【是。】 【风桐他……他一直喜欢着你的吧?】 风信此言一出,风羲惶然,默然低头。 【不……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风羲微微一笑,嘴角带着一丝苦涩与自嘲。 【只是我对自己儿女的事一概不知而已……】 【父亲,难道阿桐失踪是因为我的缘故……】 风羲愕然,转又哀默惆怅。 【不。这完全是我的责任。风羲,谢谢你,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会再告知你。】 风信看见女儿的神情,已然知晓二人的感情。 风羲遵从,退出书房,怅然间行到庭院走廊。 月光洒落一片白雪般的空洞,樱花盛开,荼然…… 都抵不过寂寞的寒意。 ——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说不出是风桐的心衷,还是自己的…… 阿桐,我一直都没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 结果我们便分开了…… 对不起……你无论如何要平安无事啊! —— 【玲奈……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痛苦,但关于风桐被卷入书中的事……我只能瞒着风羲了…… 还有他恨我这个父亲的事……】 风信守在妻子的遗体身边,手上夹着《山海天地》。 【风桐……】 ———— 青龙国边境。 【喂……风桐,是时候出发了!】 流真牵着马对着身后发痴的风桐大呼小叫。 【喂!我要把你落下了,你有没有在听呀!】 风桐晃过神来,方才一瞬间好似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不过转眼,耳边只剩流真在一旁唠唠叨叨,心中苦闷,瞅着流真调侃道, 【什么呀?流真你这个人只会发怒!将来一定会变秃头的! 嗯!一定会!】 【你别自以为是呀,不如担心下自己召集青龙七宿后要怎么做吧!】 流真恼道,这一路上自己不仅要保护这小鬼,还要不时被他调戏,能不发火吗? 【说的也是……因为除了身体上有字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风桐皱眉,无奈。与流真一起上了马背继续赶路。 【你作为青龙七宿之一,无法感应到什么吗?例如同伴在这儿之类的感觉?】 【你是否将青龙七宿误认为妖怪了呢?】 流真一时汗颜,完全无法理解风桐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逻辑,不过说到其他青龙七宿,流真不禁回想起一人,喃喃道, 【不过……我只知道一个人……】 【真的吗?那你为何不早说?我们立即去那个人那里……】 风桐惊喜交加,不过转眼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现在不知所踪。 邻村部族中有一个叫央澈的男人……是青龙七宿中的亢宿。听说发生了某些事情,他已经失踪了接近七年。】 【事情?】 风桐纳闷。 【有人是会因生为二十八星宿而受苦的。包括我的母亲在内,村中有一半的人将{被选召的人和星宿看做希望。}但对大部分国民来说,这是{国家毁灭前的预兆,是不吉利的存在},备受忌讳的生活在所难免。】 流真正色,继续说道, 【早前,部落被白虎国袭击,也有人说是因为{被选召的人出现的缘故},所以老妈才会第一时间便敦促我们离开。】 风桐愁然,没想到流瑛要自己离开竟是这个缘故,一是无言。 两人此后再无一语,快马加鞭,过了荒原,不久便看到了市镇。 【也许可以找到些许线索呢!】 风桐欣然。 流真却是冷眼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不要在人前唤我角宿的名字呀!因为会很麻烦的说……】 ——你若当什么被选召的人的话,你和青龙七宿都会被杀…… 想必胡曌也会这么说吧,风桐心想,本想着再调侃流真一番,也就不了了之。 两人一同入了市镇。 放眼一望,房屋大多是以石片砌成的平顶房为主,房顶不起脊,顶甃用砖瓦,呈方形,多数为三层,每层高两米余。最高不过刚刚经过的城楼。风桐仔细一想,大概是因为这一带雨少风大,也无甚霜雪。 然则有趣的是,这些房屋顶错落有致,相隔不过一米,檩条相连,人行其上,如履平地,有甚者在屋顶上摆摊叫卖,街上房顶,具可充当店面,妙趣横生。 流真牵着马在下面走着,不时有几个商贩在上方探出脑袋吆喝。 【小哥,这边瞧瞧,我算你便宜点儿。】 【啊,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流真笑道。 一旁的风桐走在前头东张西望,打听消息。 这时,前方传来动静。 【喂那边好像发生了大事!】 一位老伯张皇道。 风桐心下好奇,跟上前去。 赫然,目中所见,一座民房火光燎天,四周人山人海。 【放开我呀,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最前面的一位妇人痛哭疾首,就要冲进熊熊烈火之中,幸得后面几个男子拼命架住。 【不可以,火势太大了……】 【谁来……快点灭火吧!】 那妇人扑到一声,跪倒在地仰天悲恸。 风桐抬眼一看,隆烟滚滚,大火借着风势,一举蔓延到街道上的榉木,想来无人可活。 这时,火势稍缓的隔壁房屋,窗口传来呼救—— 【妈妈——妈妈——】 众人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在干嘛?】 流真也赶来,一把抓住风桐肩膀问道。 【里面还有小孩……】 风桐说道。 【真的吗?】 流真抬头一看,惊道。 【若是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灭火!】 风桐看着流真,正色道。 【虽然确实是这样子,但我进城的时候就说了呀……】 流真为难,转又义正言辞道, 【可能连小孩子也会被结冰呀,而且青龙七宿的事不能被发现……】 【现在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吗?】 风桐气恼,冲流真怒道。 【啊——咳咳咳——救命,妈妈!咳咳——】 楼上又传来呼救声,想来火势已经遏制不住,涌进了那孩子藏身之处。 【可恶呀,我不管了,事情变成什么样也管不了——】 听见呼救,流真霎时将顾虑忘得一干二净,一往无前。 【喝啊————】 流真冻水成冰,挥袖间寒气翻涌—— 霎时气温骤降,诧异之间,四野黯云诡涌。 次日清晨,营帐。 【……风桐……】 【唔……】 【喂,起来了!】 两个士兵一起前来唤醒胡曌。 【呃——风桐?!】 胡曌乍然睁开双眼,从床上一跃而起,见四下一片安宁祥和,遂指着自己愕然道, 【呀呃……风桐是指我吗?】 旁边一个士兵狐疑的看着胡曌,像是遇见了什么怪事—— 胡曌一时间明了,自己现在正是以风桐的名字潜进白虎国的佣兵。 【你是睡过头了吧,快起来,有白虎国的使者要见你。】 那士兵拉开营帐,凛然道。 话音刚落,只见账外两个人影入内。 【你便是风桐吗?我是紫仪,这位是黄鸿。】 轻声细语说话的是一名少年人,面容姣好,比花儿还要美上几分,只是胡曌明显的感觉这人有些不对,那种感觉就像——和自己一般的魅惑。 转眼看向少年身边的男子,目光阴鸷,背负双刀,气息平稳,胡曌从他身上掠过的风中嗅到一丝腥血。 【我们是奉皇太子孙慧大人的命令前来,听说被青龙选召的异世之人已经降临到这世上,不知是否属实?】 紫仪问道。 胡曌心下一惊,面上不行于色,悠哉道, 【不晓得啊……而且我只是个刚成为佣兵的新丁。】 说话间滴水不漏,心中却掂量着风桐这么快便暴露了踪迹,一方面不禁对孙慧深深忌惮。 【我们也是啊。不过我们是被认为有优秀能力的特别士兵。 所以太子殿下才给我们下了特别的命令——就是讨伐被青龙选召的人还有青龙七宿这个命令。】 黄鸿傲然道。 【所以风桐,我们已经掌控了情报,请你立即准备吧。】 紫仪微笑道。 【啊,是——】 胡曌兴致缺缺,苦着脸道。 ——营地附近的树林。 胡曌独自悄悄一人在一棵树下逗留,四下张望了一会。 【苏铭,你在吗?】 【胡曌大人!我在这儿……】 大树背后传来话语。 【你听到那两人的话了吗?】 【是的,他们比我想象中更快开始了行动了。】 苏铭忧心道。 【我还以为若跟着白虎国皇太子,便可以打探到白虎国内情……但是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胡曌靠着大树,闭目沉吟道。 【若您被发现是{青龙七宿中的心宿}的话,便会立即被处刑,要更加小心才行。】 苏铭藏身在树荫下衷心提醒。 【我知道,一开始便清楚自己深陷危险之中,不过……】 胡曌眯起双眸,眼底透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是被选召的……那人吧?】 苏铭毫无顾忌的点破,他希望胡曌更清楚了解自己的处境,也是在逼她决定,往后是要作为胡曌,还是心宿…… 【……】 胡曌闻言怔然,一时无语。 ——那个小鬼,只希望他不要太惹人注目便好了。 11.第11章 被选召的人(二) 【呀……那是……】 【冻……冻结了……?】 翻涌的寒气,与熊熊大火交错后,冰环蔓延开来,火势立刻被遏制下来,转眼便是冰凌城下。 【呜……啊……】 冰屋中传来女孩呜咽的抽泣,众人一看,被冰晶环绕的房子有一处缺口,而那女孩就在其中,安然无恙, 【小璐——】 人群中那妇女见到女孩的刹那,还挂着泪水的脸庞转瞬回光返照,冲上去一把将女孩拥在怀里,喜不自禁。 【太好了。】 风桐看着劫后重逢的母女两人笑道,回过头看向流真。 【你不是做到了吗?流真。】 话音刚落,流真双足一顿,单膝跪倒在地,已是精疲力竭。 【你没事吧!】 风桐见状,赶紧将他搀扶。 【我还未习惯使用这力量……】 流真虚脱道。 【能否借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下?】 风桐向众人问道。 然而,风桐却遇到了截然不同的冷遇,众人投以二人白眼,置疑声此起彼伏。 风桐的耳边只剩下窃窃私语。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旅馆!】 【喂……刚才那力量……】 【呀……他不是人类……】 【我看到青色的光呀……跟三年前的一样……】 【难道是青龙七宿!?那么这少年也是……】 无法理解,风桐愕然伫立在原地,末了再次发问, 【请问这里有没有旅馆……】 【没有旅馆啊!】 其中一人漠然道。 【朱环,你也和小璐一起到这边来吧……】 人群中一名老妪走到获救的母女身旁,将不知所措的二人拉到身边。 【啧……你看吧,我早已说过了,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吧!】 流真站起身来,撇开头冷然道。 【……】 风桐默然无语。 …… 两人在城中辗转徘徊,寻找暂居之所,然而不仅是城中的百姓,连经营的酒楼旅馆也对二人的到来十分排斥。 【我这里不行!请你们去别家吧……】 毫无例外的,二人再一次遭到拒绝。 【这城中的人未免太冷酷了吧……】 风桐皱着眉头郁郁说完,看了一眼街角的两个路人。 那两人刚与风桐视线交错,连忙退避开来,转眼巷角又只剩他与流真两人。 【唉……】 风桐垂头丧气,牵马离开。 【所以……我们离开吧……真没办法……】 流真趴在马上,无奈道。 话还未说完,一声噗通—— 流真后脑勺一阵疼痛。 【青龙七宿!赶紧滚出这里!】 原来是几个小孩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流真丢掷。 【可恶呀啊——】 生平最恨遭人背后偷袭,流真瞬间来了精神,怒发冲冠,抓起长弓一阵乱射。 【哇呀呀呀呀——】 几个小鬼头灰溜溜的逃窜。 流真心情沮丧,四肢无力,便也没有要追的的意思,长叹一声继续趴在马背上。 【这样下去便伤脑筋了……】 风桐牵着马,喟然叹气。 这时,噗通—— 风桐也遭到一记莫名的流石袭击脑门,抬头一看,一名女孩正攀在屋顶,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刚才的女孩!】 风桐识得那人,正是被流真从火灾中救出的女孩,心下了然,牵着马走到女孩所指的那户人家。 【这儿……?】 风桐抬起头询问。 正待要敲门叨扰时,大门乍开,从里头钻出一只手将风桐拉了进来。 【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们的孩子!】 赫然是那女孩的母亲。 …… 两人进了屋子,流真没一会便累得昏睡过去。 【他没事的,只是太累,所以立即睡着了。】 说话的妇人名叫朱环,盛来热好饭菜后,对着坐在一旁桌边的闷闷不乐的风桐说道。 【你们跟我们扯上关系,不要紧吗?】 风桐纳闷道,虽然对于这户人家的出手相助表示颇有好感,但也正因如此,生怕他们遭自己二人牵连,受尽白目。 【我们不要紧的,对吧?爷爷!】 小璐坐在风桐身边,回头朝背后老人家笑嘻嘻道。 【是呀。】 老人回以孙女一笑,继续打铁。 呯咛呯铃—— 屋子回荡着敲钢击铁之声,其声清越绵长,风桐回身一看,见这一户人家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最下面是斧钺戟槊一类的长兵器,上方则是剑刀鞭钩各类短兵,期间还有奇门兵器飞剑、飞刀、飞镖、梅花针等等,显然是一家老字号的铁匠铺。 【好厉害?你是兵器匠吗?】 风桐问道。 【是呀,我父亲在青龙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师傅呢!】 朱环笑道,对父亲的技艺表示夸赞,而后对着一边忧心忡忡的丈夫说道, 【呀,相公,你去给客人的马找些饲料吧】 朱环的丈夫瞄了一眼,离开屋子。 【喂喂,对了,哥哥你们真的是亲搂一宿吗?】 小璐笑道。 【不……亲搂根本没有那回事呀……】 风桐红着脸说道。 【是青龙七宿呀,小璐。】 打铁的老人提醒道。 【当国家将要灭亡之际,一个从异世界来的人会出现,成为被青龙选召的使者,青龙的使者集合了身上有着星宿之名的青龙七宿,唤出青龙神兽,便可实现愿望。 角、亢、氐、房、心、尾、箕……东方的青龙七宿,不过这城中的人们都讨厌他们…… 不,应该说是害怕那种力量……】 老人侃侃而谈,述说着这个世界的传说以及风桐二人遭人排挤的缘故。 【因为这城中也曾有过一名青龙七宿。】 老人说完这些,末了又添了一句。 【咦!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风桐诧异,焦急问道。 【他在三年前离开这儿了!最后看到他的人说他出了东门之后就在山里头消失了。】 老人说道。 东门?山?那么,只要我们去那儿,说不定就能…… 风桐心思。 【不是普通人这件事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那个人差点运用那种力量杀害城中好几个人。】 老人停下手头动作,用毛巾擦拭汗水,而后继续说道。 【将城中的人……所以大家才会……】 风桐瞬间了然,明白其中原委。 【只是我不明白呀……因为他本来也是个宽厚,而且相当善良的孩子…… 而你们……也不是坏人。】 老人语重心长,注视着风桐。 【总之,请你们就在这儿休息吧。】 …… 卧房。 风桐坐在床边照料流真,老人的话至今还在脑海回荡。 原来也有人只因为是青龙七宿而受苦的…… 风桐低垂着眼帘,注视着熟睡的流真。 他也说过,亢宿曾发生了什么事。 流真也很讨厌角宿这个名字,厌恶自己是青龙七宿。 还有……胡曌,心宿也曾用那力量杀了千多人…… 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做这种事…… 心中的忧虑越发深厚,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面般荡起圈圈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就算说我是被青龙神选召的人,但我也只是个没什么力量的普通学生…… 不行啊,这样我岂不是又跟在原来的世界里一样……对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吗? 那么至少……我自己……要能保护自己…… 风桐下定决心,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青龙七宿的负累…… 酣意正浓,靠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把捏捉弄流真的娃娃脸,听着均匀的呼吸声,眼皮越发沉重,而后风桐支着下巴的手忽然落下,就此趴在流真身边睡去…… …… 许久之后,流真睁开眼睛,感觉到枕畔传来温暖的微弱呼吸,转眼一看,发现竟是已经沉沉睡去的风桐。 望着那清逸俊俏中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流真想起了少年坚定的信念。 ——我要试试看!我要成为青龙的使者…… 真是傻瓜……回到自己的国家多好嘛…… 现在还连累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然而—— 比起胆小鬼的我,他可真是坚强得令人不可思议,那一往无前的模样,深深得令自己着迷…… 眼底透着一丝柔情,流真注视着风桐,似涂满蜂蜜的唇瓣,诱人的甜腻—— 把你的勇气分给我一点也好…… 流真好似着了魔一般,深深凑了上去—— 就在此时,风桐明亮的双眸霍然张开…… 【呀……】 流真心脏一纠,虚了半截。 【你个变态——】 【哇呀——】 ……… 后院。 【你想找我帮你做兵器?】 老人皱眉,一脸疑惑。 【是你要拿的吗?】 老人又问了一句。 【是的!希望在危急的时刻能保护好自己!】 风桐一脸阴沉,如同憋着热气的一锅汤。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明知故问,流真捂着热烫的脸颊郁郁道。 【如果可以照这个形状给我做的话……】 风桐取出一张图纸交给老人。 【唔……这形状,好像刀,又好像剑……】 老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饶有兴趣的盯着图纸。 【至于酬劳方面,由于我没什么钱……】 风桐惭愧。 【不,那个不要紧,你救了我的孙女,我帮你做件兵器纯属应当。】 老人欣然答应。 一旁的流真愈发苦涩—— 你真的要打倒我吗? 12.第12章 被选召的人(三) 【喂,阿环,你打算收留那两个家伙到什么时候呀?】 朱环的丈夫凑到朱环耳边悄悄说道。 【什么家伙呀……他们是小璐的救命恩人呀!】 朱环气道。 【我怎么知道呀?说不定那场大火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会发生的…… 青龙七宿是这个国家毁灭的象征呀,而且数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丈夫黑着脸警告朱环。 【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朱环如此说道。 —— 翌日。 初春的大地还带着几份寒意,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大地上还是一片枯黄。绿色还未能成为此时的主色调。朱环的丈夫一大早便外出狩猎,从山下到顶峰,距离虽说不算多远,但道路却曲折陡峭,各种植物生长的很密集,真可谓是荆棘载途,道路险峻。 【真是的……我这个老婆真的是,都不听丈夫的话了……】 丈夫憋着一肚子怨气,恨恨说道。 这时,心头忽生警兆,勒马停下。 长年的狩猎经验告诉他,危险正在降临,猛兽还是妖魔! 他抓起长弓,搭上箭支,随时准备一战。 脚步声从草丛里传来,而且是三个方向! 他被包围了。 三个身披黑色大氅的人影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你们是什么人?!】 朱环的丈夫挽着弓矢,小心问道。 【抱歉,吓到你了。】 如同女孩子一般的空谷莺语,其中一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五官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三分的脸庞。 【我们是为了找寻某些人而远行的。】 那美人儿微微笑道。 ——什么呀?原来只是小孩子。 丈夫见到外表柔弱并且举止有礼的紫仪松了口气。 【前面的山麓应该有座城镇……】 紫仪见对方已经放下戒心,不慌不忙的继续问道。 【呀,是的,那是我所在的地方。】 【那便刚刚好了!那么请问这位大哥,有没有见过{青龙的使者还有青龙七宿}呢?】 此话一出,朱环的丈夫脸色霎时阴郁起来,欲言又止,末了才缓缓说道, 【他们应该在城中的某处……】 【请问你知道吗?可否告知在下他们的所在呢?】 紫仪见他举止,嘴角勾起一丝月牙般的弧度。 【当然,我们不会要你白说的……】 一旁的另一人会意,手里多出一袋颇有些份量的锦囊,递到丈夫面前。 【而且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 朱环家后院。 【哈。您已经做好了吗?】 风桐欣喜。 【嗯,因为有类似的东西……你认为如何呢?】 老人将一把长刀交给风桐。 细细打量一番,刃长四尺一寸,几乎与风桐腰腹齐平,老人也是第一次见过有人拿这么长的刀剑。 锋刃挥舞,披风斩棘,虎虎生风。 【无论是长度还是重量都很完美,谢谢您了。】 风桐试完太刀,欣然道。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真正的大太刀试招,以前与人对练,多是用的竹刀。 【流真,你看。】 风桐回头看向流真,只见其人正偷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说过了我已经不生气了呀。】 见他如此,风桐没奈何道。 晚间。 小璐拉扯着朱环的袖口突然问道, 【对了,妈妈,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朱环皱眉,丈夫今日这么晚还未回来,确实有些反常,忙安抚道, 【他今天一早便去打猎了,一定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也太迟了呀。】 小璐歪着脑袋闷闷道。 风桐将一切看在眼里,呐呐心想。 爸爸吗?她的丈夫一定对我们十分不满吧…… 客房。 【今晚悄悄离开这儿?】 流真坐在床上讶然道。 【嘘……】 风桐示意流真噤声,而后继续说道, 【我们不能再麻烦人家了。而且我们现在也有了一点其他青龙七宿的眉目……】 流真心下了然,笑道, 【说得也是……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也较易行动。】 这时,风桐赫然看见一人! 那名穿着红肚兜的男孩又一次出现了,只见他悄然站在水缸之上,发着一点荧光的指尖轻点靠在一旁的太刀。 【这小鬼是什么时候……!】 流真诧异。 【你!你是……】 风桐正要问些事情。 只见那男孩食指点唇,微微一笑,细声道, 【敌人,要来了……】 而后,娇小的身体缓缓融进墙里。 【他竟然进入墙壁了!】 流真吓了一跳。 敌人?他说敌人! 风桐不及细想,回过头,拾起太刀,也不理会那神秘的孩童,命令流真道, 【流真,快点离开这里。】 【是。】 话音刚落,窗外闪过一道黑影,而后狂风大作,一道黑色飓风冲开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风桐。 待看到身穿那黑色大氅的闯入之人,风桐二人讶然。 【你果然还在这种地方。】 来者是化为男子的胡曌,带着一丝不悦注视着怀中的风桐。 【胡曌,你这混蛋来着做什么?】 流真恼道。 【来杀青龙的使者还有青龙七宿……】 胡曌对着满脸愤慨的流真俏皮眨眼,吐着舌头说道。 【那帮人快要到了,加油吧,角宿。】 【喂,你也是青龙七宿吧,混账——】 【若你没死的话便再见吧。】 胡曌说完,抱着风桐,周身笼罩在一片旋风之中,刹那间便不见了身影。 【可恶,你要把风桐带到那里去!】 流真探出窗口大声喝道。 而这时,流真背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身后墙壁被炸开一道大窟窿。 【青龙使者还有青龙七宿在哪里?】 灰尘弥漫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沓然而来。 【什么?!】 流真骇然,眼前的黑色男子能将墙壁砸穿,定然是有开山裂石之力,当下不敢大意。 另一头,荒山野岭之中,一道狂风席卷而下,胡曌自风中缓缓而落。 【已经到了呀。】 胡曌对着紧紧抓着自己的风桐说道。 此话一出,怀中的风桐睁开双眸,乍然发现如今自己胸前顶着两团小山包似的东西。 啪啪啪啪———— 一连几个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胡曌天灵。 【哇呀——】 【别突然变成女人呀!】 风桐红着脸从胡曌身上跳下,恨恨说道。 【快说,你突然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是想怎样?】 【你现在立即给我回到你原来的世界,我一早便有说过了吧!】 胡曌颐指气使,而后一张秀丽脱俗的脸庞闪过阴郁,正色道, 【有人派刺客来刺杀你和青龙七宿,而我也是其中一人。】 【为什么?】 风桐愕然,按道理说,自己并未和太多人有过交集,怎会无端遭此祸端,还有胡曌为何会是他们的同党。 【白虎国想要得到青龙国,如果传说中守护这国家的青龙神真的被异世之人召唤出来的话,他们会很困扰的。】 【我不是问这些!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会在敌国呀?若要逃亡国外,也有其他国家可以去呀?】 风桐愤然发问。 【因为有很多美人。】 胡曌摆开头,呐呐道。 啪—— 胡曌头顶冷不丁又被风桐狠狠用太刀刀鞘拍了一记。 【你认真点!】 【你……见过地狱吗?】 胡曌以凛然的表情开口。 风桐神情为之一顿,胡曌,眼前的女子,嘴唇带着艳丽的红色,眼眸因为发自心底的讽刺而叫人不寒而栗,她的模样美得教人害怕。 【我知道哟,因为我曾踏过千人的尸体…… 若我说那完全是因为我身为青龙七宿的缘故,你会怎样?】 风桐默然,只觉得面前的人,眼底充满令人发悚的怨恨,以及独立尸山骸谷的悲怆。 【你知道被自己的生父憎恨,差点被杀死的心情是怎样的吗?】 胡曌冷冷说道。 风桐愕然,不想胡曌竟然是被生父所逼—— 【那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就是怎么回事!】 胡曌闭口不提缘由,继续说道, 【我是为了终有一天打倒父亲而生存的,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去白虎国的,只是这样。 虽然你打算召集青龙七宿,召唤青龙神,但我怎样也无所谓,更无意做你的同伴。所以你就这样放弃,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吧。】 【既然如此,你不救我也可以呀!但你为何要救我呢?】 风桐以无比肯定的表情说道, 【若你不想承认自己青龙七宿的身份,那你来帮助我这个青龙的使者不是很奇怪吗?】 【我怎么知道呀?我自己也不明白呀——】 胡曌反而发起脾气,脸色苍白望着风桐,像是喘气一般努力开口。 【那是什么话呀!算了!我要照自己的想法去前进!】 风桐无意与胡曌相争,回过身朝城镇的方向行去。 【我要回城里去,角宿他们有危险!】 【你打算用一把刀去作战吗?】 【我只不过是想要帮助人而已。】 风桐的身影决然而去。 【一个人,最终也不过生命的长度,如果你认定自己活在地狱,那麼,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值得永恒追求的生命,究竟是什麼事情?】 抛下这样一个问题,少年的影子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啧……】 胡曌咬牙切齿。 13.第13章 被选召的人(四) 城镇,朱环家此时已是硝烟弥漫。 【大叔,大事件了,你的家。】 朱环丈夫方一回家,便听见有人告知恶讯。 入眼,看得平日安详的家宅,此时支离破碎,房中还不断传出打斗声响,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提在手中钱袋哐啷啷掉在地上。 另一头,风桐此时正急急忙忙朝城中朱环家赶去。 流真,大家都要平安呀。 …… 朱环屋内,冰风肆虐,破冰之声咧咧不绝,铿锵交击之间尽是冷白肃杀之气。 【这便是青龙七宿的力量吗?没什么了不起嘛!】 黄鸿双剑运转如风,将迎面而来的一道道冰晶逐一粉碎。 【流真!】 朱环一家三口被逼在流真身后,避无可避。 流真一人伫立于前,以身为界,抵住黄鸿攻势,倒不是他力量不及,只是怕一下子爆发冻气,将身后三人也一同波及,然而愈是如此,正中对方下怀,流真支持许久便倍感压力。 【别管我!大家快点逃吧!】 流真催促道。 老人回意,知晓自己三人无法插入战局,徒添流真负累,连忙寻机出路,抬眼一看,穹顶天窗,焦急对朱环母女道, 【你们上屋顶去,然后便逃到邻居家屋顶……】 朱环二人听命,搭上木梯,爬上屋顶,老人随后跟上,低头留意了下流真,回身催促朱环道, 【好,快点到对面去。】 这时,背后倏然窜出一道黑影,长鞭挥舞而下,老人回避不及,应声倒下。 【青龙使者在哪?你们可不能将他藏起来哟。】 紫仪笑脸盈盈,手持长鞭,一步一紧逼,朝老人行去。 【等一等!】 背后忽的传来清喝,紫仪转身一看,原来是一名手持长刀的少年,身形一顿。 【我就在这里!你们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了!】 风桐自报身份,怒不可遏。 【咦?你便是青龙的使者!原来异世界的人跟我们的外表也没什么区别呢!而且……你要为了青龙国的人民,而以战士的身份加入战斗吗?】 紫仪略一惊讶,旋即冷冷嘲笑风桐的不智之举。 下方此时已是人头耸动,纷纷愕然。 【使者……】 【他说他是青龙的使者!】 【……!!】 哗然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的确正如传说一样呢!那么吾奉白虎国之命,前来取你还有青龙七宿项上人头。】 紫仪笑颜如花,旋即长鞭一抖,肃然道, 【请多指教。】 霍然出手间,尽是出乎意料的杀招,道道鞭影阴险毒辣。 屋顶之上鞭驰剑啸,风桐心知对方杀招凌厉,唯有放手一搏,恨火怒气交织全是豁命之招,生死交兵之间竟是抵住了攻势。 【咦,厉害厉害!】 紫仪笑声越发张扬,柳眉一肃,风雨横天,鞭影潇潇如雨,将风桐逼得险象环生,渐渐不支。 这时,天窗爬出一人,正是流真听见风桐声响,逼开黄鸿后前来搭救。 【风桐!?你不该……】 【东张西望呀!】 话音未落,底下黄鸿破天一击,砸开穹顶,将流真击飞。 【流真!】 风桐一下慌神,那边攻势绵绵而来,如龙如莽。 【呀啊!】 一声惊呼,风桐已被对方长鞭捆住。 【使者大人,你也不该东张西望啊!】 紫仪笑得眯起眼道。 【风桐……】 流真勉力起身,想要支援。 【啊哈哈哈——】 一边黄鸿突然跃出,手擎双剑,杀招已至,就要将流真人头切下。 寂然无风的夜晚,月色恍然,风,莫名而起,为暗夜杀戮掀起诡谲莫名之变化。 一道龙卷轰然而至,风过,血溅三尺。 众人膛目结舌。 漫天血飘飘下,一只手臂翻飞而落。 【啊——】 黄鸿发出一声惨叫。 噗噗—— 长鞭断裂,颓然——亦是风! 紫仪受创,脸颊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这男人?】 紫仪讶然,笑容收敛,凝眸注视。 【呜哇哇——这阵风……是吗?原来还有青龙七宿吗?】 黄鸿忍痛道。 【胡曌!】 风桐愕然,眼睛睁得老大,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欣长人影。 【你别误会呀!】 【咦?】 【跟什么青龙七宿或预言无关,我只不过想保护你才保护你罢了。】 胡曌淡然,随后对着一旁的流真道, 【流真,你带风桐和大叔他们走吧!】 狂风不止,呼呼作响,将紫仪二人逼退。 【这个男人……相当厉害呢!我们是否应该暂且退避呢?】 紫仪面色凝重。 西城门楼,一黑影悠然落下,无声无息,注视着城中乱斗,在胡曌前来后,冷然一声, 【找到了。】 弯弓搭箭——! 迅雷不及掩耳,一箭袭来,噗嗤一声,胡曌冷不丁背中一箭! 众人愕然之下,回头去看,一边黄鸿暴起,一声大喝,持剑杀来—— 【竟敢将我的手臂!】 胡曌木然,身中一箭,风势骤然一顿,猝不及防,眼看就要魂归黄泉—— 【不可以——】 风桐情急之下,一刀劈出,青光乍然喷薄而出,如银河泄地,照亮方圆百里,宛如神迹。 黄鸿目不可视,刀光赫然落下,人在空中,避无可避,翻身滚下屋顶。 紫仪见事不可成,一把抓起黄鸿逃开。 人山人海,人人仰天而视,叹为观止。 【好美……!!】 【……】 唯有一人颓然跪倒在地,默然,惘然…… 【很厉害……爷爷的武器会发光耶!】 小璐睁大眼睛,惊喜道。 【不……不是啊,小璐,那是……青龙神的力量……】 老人欣然道。 一边危机已过,流真看了一眼不知溜去何处的敌人,凛然道, 【那帮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风桐默然,此刻想起了胡曌伤势赶忙上前,将他抱起,摇晃肩膀,关切道, 【胡曌!你要振作点!】 然而,胡曌强撑而起,脸上浮起一缕悲伤的笑意,冷冷道, 【我已经说过了……青龙七宿还有你会被杀,特别是我……】 冷风呼啸而过,胡曌消失不见。 风桐无言,心知他骨子偏执,既然决定离开就绝不会呆在自己身边,转头朝西方望去。 是谁向胡曌射箭的? 除了白虎国,还有其他的敌人吗? 难道是……胡曌的父亲!? ——你知道被自己的生父憎恨,差点被杀死的心情是怎样吗? 【爷爷,你振作点!】 小璐摇晃着老人的手臂唤道。 这时,人群里钻出一人,正是朱环丈夫。 【朱环!】 【相公!?】 朱环又惊又喜。 【那个……很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关系而连累了你们……】 风桐走到朱环一家身边,迪美哀声道。 【……】 朱环不知作何言语,半响才歉然道, 【风桐大人,很抱歉……】 【是的,多谢关照……】 风桐低着头,怅然道。 【要去东山的话,由右边的小路直走便行了……路上小心。】 朱环背着风桐突然说道。 【嗯?】 风桐讶然。 【爷爷,对不起……】 流真俯身道歉。 【我没关系,你去后仓的小屋里……拿上我所造的,涂上黑油的弓吧。】 老人在流真耳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咦?】 【那是飞的最远……特制的坚韧弓箭……】 老人自豪道。 【但是……】 流真歉然。 【你要保护好被选召的人吧……青龙七宿的角宿?还有你要找到离开这座城市的青龙七宿之一……那孩子的名字叫——房宿。】 老人语重心长道。 …… 东郊荒山,月色蒙蒙的树林,风呼啸,马飞驰。 【三年前,房宿在这座山中消失了是吗?希望他还在这里吧。】 流真自说自话。 【真的很对不起那一家人,而且……】 风桐嘀咕道。 【你在想胡曌的是对吗?若是那家伙的话,死不掉的啦。】 流真瞅着风桐百分百肯定的说。 【但是除了袭击我们的白虎国刺客,还有其他敌人呀!胡曌也被人用箭射中,我很担心呀。】 风桐忧心道。 【总之下次我绝对不会输的。我们要重整旗鼓去找房宿呀。】 流真决然道。 ——跟什么青龙七宿或愿望无关,我只不过想保护你才保护你罢了! 他真的没事吗?胡曌…… 风桐忧心忡忡。 …… 树林中。 【你绑得太紧了,苏铭。】 胡曌皱眉道。 【请你要快点回到白虎国的营地去,这样会被怀疑的。】 苏铭一边帮胡曌料理伤口,一边提醒道。 【射中我的应该是父亲派来的新刺客……竟然给他立即躲起来了。】 胡曌沉吟道。 【嘻……】 【怎么了?】 胡曌抬起头看着莫名发笑的苏铭问道。 【想不到你会这样子冒险去保护那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胡曌大人……】 苏铭微笑道。 【啊……】 胡曌感到脸上莫名一阵发烫。 【不过,虽然你至今从没对男孩子有什么兴趣……】 苏铭开玩笑道。 【苏铭!好痛……】 【好了,请你回去吧,胡曌大人!】 …… 白虎军营地。 胡曌一拉开帐篷,便见到火冒三丈的黄鸿端坐在大帐中央。 【你回来得真晚啊!风桐!】 黄鸿面色不善的说道。 【你这混蛋,在我们袭击青龙使者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呀?】 黄鸿兴师问罪。 胡曌茫然四顾,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事吗?】 一旁浑身是伤的紫仪问道。 【我去找寻青龙使者的时候,被其中一个青龙七宿袭击,一不留神就被风卷走了。】 胡曌信口道。 【是那个使用风的男人吗?】 紫仪问道。 【那个男人,竟敢斩断我的手!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一提及此人,黄鸿便一肚子火气,握着缺了半截的手臂,咬牙切齿道。 胡曌悻悻然挠着脸颊。 【总之我们两个都受了伤,所以还是按兵不动,从长计议吧。】 紫仪凝重道。 【你在说什么呀!紫仪!我现在还能动呀!我现在也可以立即将那男人……】 黄鸿愤然而起。 【黄鸿!】 紫仪目光一凝,骇人的气势闪现。 【……】 黄鸿愁然咬牙,无言。 【风桐,我要你独自出动。】 黄鸿咽下最后不甘,命令道。 【我们已得到其他青龙七宿的情报,青龙的使者也可能会出现。】 紫仪收敛威势,嘴角又泛起微微春风般的笑意。 14.第14章 战争的开端 时间回溯到天水会战十五年前,也就是山海历1942年。这一年,巴国、列人国、白虎三国缔结同盟,以合计五十万的大军攻破青龙国境,开始入侵。白虎国过去曾几度和青龙国交战,互有胜负,是历史上的宿敌。巴国则自从启国灭亡之后便和青龙国直接相连,两国之间在小纷争一直不曾间断。列人国则是觊觎位于【大陆桥】上的青龙国的交易权和征税权。 尽管各有各的目的,然而,在攻击青龙国这一点上却是利害一致的。于是,白虎国从西方、列人国从东方、巴国则从东南方同时向青龙国开战。素有【东方永旭】之称的青龙国亲王李平阳也为此惊人阵仗而大惊失色。 次日,国君李显尧除了动员全部的军队之外,同时还命令国内各地的诸侯率领自己的军队集结到王都太昊。 在诸侯当中,面对着东北方玄武国的君子国的国主房子明是亲王的老朋友,他和国君约好将率五千骑兵和三万步兵赶来助阵,这让国君李显尧龙心大悦。 然而,就在出兵之前,房子明被刺身亡了,究竟何人所为,此事暂且不提。接到这个通知时,国君吓了一大跳,然而,他仍然尽快先让房子明的儿子房玄明继承领主权。房子明斯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兵力对国君而言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 不久之后,房玄明率领着士兵出现在王都太昊。国君先是欣喜,继而愕然,最后变成了愤怒。因为房玄明率领的兵力只有一千名骑兵和三千名步兵而已,这简直与原先的预计差了一大截。 【为什么不多带一些军队来?我和你的父亲已经有所约定了。】 【对不起。】 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国主淡淡地行了一个礼。国君勉勉强强地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对不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要听理由。】 【事情是这样的,我把我们家的奴隶全都解放了。】 【什么?】 【陛下您也知道,步兵的来源原本是奴隶,所以步兵就没有了。后来我告诉他们,如果愿意跟来就付薪酬,这才好不容易凑齐了四千人带到陛下面前。】 【那么,骑兵的数目又为什么减少了?】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所以就离开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房玄明虽然说得客气,然而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显得毫不在乎的样子。 原本李显尧就是一个性急而刚愎自负的男人。失望和不满涨满了他勇壮的身躯,他把自己的情绪贯注在两眼中,睨视着房玄明。然而,眼前的年轻人却漠然地承接了国君那连身经百战的勇者们都不禁要为之动容的眼光。不但如此,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出他自认为正确的想法。 【陛下认为如何?如果陛下愿意,就按照我的策略让三个敌国撤退。】 【听起来真是太夸张了。你总不会要我拨十万大军给你吧?】 【不需要一兵一卒。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 【时间?】 【是的。只要给我五天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们都赶出国境之外。但是,最终还是要用到陛下的武力。】 李显尧答应了年轻人的要求。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是国君想看看他失败时拿什么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年轻人带着十个左右的部下消失在王都外。大多数的人都猜测他大概逃了。李显尧也这样认为,他更坚定了信念要把君子国并吞过来,成为王室的领地。然而,三天之后,房玄明突然出现了,他向国王提出了要求,他要求国王把三国同盟军中的巴国的俘虏交由他来处置。 百般不愿的李显尧却答应了他这项要求。因为大将军窦英说【不如召回李亲王御敌。】 房玄明接收了二千名的巴国的俘虏之后,便把他们全都放了。经过苦战好不容易才抓回俘虏的武将们群情激愤,逼问房玄明为什么要那么做? 由于房玄明表现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一个气坏了的军长遂拔剑要跟房玄明决斗。胜负立刻就见分晓了,原本被认为是一个文弱贵公子的房玄明在不到五个回合时就把对方的剑给打落了。房玄明对着那些气焰被压下来的武将叫道: 【有没有人要加入?今天晚上,白虎军就会攻击巴****,而列人国将要袭击白虎军。如果不赶快做好总攻击的准备,就立不了功哦!】 只有霍符和当时亲王派来的窦英相信他说的话。 他的预言果然说中了,当天晚上,三个同盟国发生了激烈的内哄。青龙****趁机击溃敌人,霍符一刀把列人王的弟弟从马上给砍了下来,立下了最大的武勋。 面对着霍符的赞赏,房玄明笑了笑回答说: 【哪里,这只是一件小事。有时候,流言蜚语胜过了十万大军。】 房玄明在三天当中派遣了他的士兵,连同他自己到处撒播流言。于是,三个同盟军都疑心生暗鬼,内部开始瓦解了。 总而言之,房玄明的奇略成功了,三个同盟国自乱阵脚而使得帕尔斯逃过这一动,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所以,李显尧也不得奖赏他。重新承认他的领地继承权,赏他金币一万枚,另外还任命他做宫廷的书记官。人们不免竞相猜测,或许他将来会升到宰相的地位。 房玄明不喜欢宫廷僵硬刻板的工作,他宁愿在自己的领地内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只是,国王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至少在这个时候,李显尧认为房玄明的谋略和见识是一项贵重的宝物。房玄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只好留在王都。 之后的两年间,生活大致平稳,霍符以武官的身份,房玄明则以文官的身份各自享有盛名。帕尔斯历三一七年,李显尧派遣使者前往位于南方的朱雀国进行修好工作,霍符被任命为一行人的护卫队长。从那个时候开始,李显尧王的冶世开始松懈,官吏和神官、贵族们不法的行为越来越嚣张。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玄明对宫廷的生活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查出了神官利用地位和特权从事各种非法的勾当。神官们不但加收税款,即使犯了法也没有被刑官定罪。神官更以违法的高利贷借钱给农民,如果还不了钱,就没收其土地。独占了桑水及蓄水池,向人们敛收水费。如果有人反抗,就派遣其私人兵团烧杀掳掠,夺取财产中饱私囊。他们还在贩卖出去的盐中掺了碎沙好侵吞差额。如果农民自己挖井就在井中下毒。在调查过这些坏事并收集了证据之后,房玄明要求国王严惩神官们。 愤怒的神官们感到害怕,遂想利用房玄明自宫廷返回私宅的半路上加以狙杀,然而,并没有成功。八个意图行刺的刺客中有四个人被房玄明杀了,两个人受了伤,剩下的两个人逃了。神官们便改变了策略,向国王提出控诉说房玄明违法害人。或许是房玄明认为时机来临了,便请辞宫廷回到自己的领地。 从朱雀国回来的霍符,知道了朋友在自己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被赶出宫廷一事之后,深表震惊,也觉得遗憾。在他还没有机会再见到房玄明的时候,岐山会战就开始了。 一头夜鹰的鸣叫声响起,划破了宁静,微微扰乱了冷冷的气流。? 【从那时起,你就再也没有见过房玄明了?】? 苏铭点点头回答了胡曌的问题。 【不过,如果事情就只是这样的话,李显尧不应该就将他从宫廷中永久流放啊!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当房玄明逃离宫廷的时候,还留了一封信给李显尧。据苏铭的舅父霍符所言,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过,房玄明在信中批评让不法行为横行的社会现况,并在信的最后提出禁止神官放贷、把灌溉用水的管理工作委交给农民代表、不分身份高低要公正地执行法律等等的提案。 【陛下啊!请您睁大眼睛看看国政的实际状况吧!若陛下能不光着眼于那些表面功夫,而能直视那些弊端的所在,那实在是国家之大幸啊!】 【哼!房玄明这家伙竟然忘了我擢用他的大恩,还厚着脸皮做这种谏言!】 愤怒的李显尧撕掉信,下令追捕房玄明,但为霍符劝阻,再加上房玄明归还了君子国的领地,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国君的怒气。但是,流放的处置却依然没有解除,而房玄明自己反倒乐观其成,遂隐居山庄,开始过着吟诗、下棋、读书的悠闲岁月…… 【房玄明喜欢吟诗?】 胡曌原本是随口一问,但是,苏铭的回答却似乎不那么简单。? 【哎,每个人都会有缺点的。】 看到胡曌困惑的眼光,苏铭便附带说明: 【说起来,这家伙的爱好真是不值得一提。那个人不论对星象的运行、异国的地理、历史的变化等等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但是,就只有那么一点,他对自己作诗的技术似乎并不怎么了解。】 突然,【咻】的一声划破了夜空。一道银白色的细光掠过他们眼前,插进针叶树的树干。马儿发出了紧张和不安的鼻息声。他们两人一边安抚着马和,一边把眼光停留在那枝箭上。只见箭深深地刺进了针叶树的树干中,反射着月光。? 【如果再往前一步,下一枝箭就射在你们脸上!】 一个听起来和胡曌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的声音从漆黑的森林深处响了起来。? 【从此地开始就是房玄明大人的居处。不准不速之客擅自闯入。趁还没有受伤之前赶快离开!】 苏铭大叫道: 【若叶吗?我是苏铭!我来看你那多年不见的主人。能不能让我过去?】 数秒钟的沉默之后,黑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霍符大人的侄子,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是您,很抱歉!】 背上背着箭筒,后上拿着短弓的少年对着霍符行了一个礼。他那未加修饰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长高了。你的主人可平安?】 【是的,他很好。】 【那么,那家伙还是每天写着不成样子的诗歌过日子吗?】 少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诗的好坏我是不懂。我只是遵照双亲的遗言照顾房玄明大人罢了。因为是房玄明大人让我的父母从奴隶变成自由民的。】 少年带着两人走在山路上,或许是他夜间的视力极佳的缘故吧?他的脚程不但快,而且又稳重又踏实。 一栋用石块和木材堆积而成的有三角屋顶的山庄,建在森林和草地的分界处。溪流的流水声从草地下传上来,满天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当他们三个人一靠近,门就打开了,屋内的光落在地面上。少年跑上前去对主人敬了礼,苏铭也从黑马上跳下来对着来人说话。 【房玄明,是我,苏铭。】 【不需要报名字了,你这个吵闹的家伙。千里之外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山庄主人虽然不似达龙那么魁梧,但是,身材也很高,比例匀称。有一张感觉很好、充满书卷气的脸,虽然口出恶言,但是,两眼却温暖地笑着。看来年龄与苏铭一般。他身上穿着白色短上衣,配上同色的长裤,给人逍遥而不修边幅的印象。? 【房玄明,这位是……】 【李平阳之子,李曌,我从霍符口中听说过你。】 【哟哟,真是有损您的尊耳啊!】 房玄明笑着行了一个礼,转过头去对着少年说道:? 【若叶,麻烦你去帮我们的客人准备点吃的。】 勤快的少年把两人的马牵到山庄后面去之后,便到厨房里忙了起来。很快送来了大餐盘。果酒、炖猪肉、涂着蜂蜜色的馒头、羊肉和洋葱串烧、牛奶、、苹果、无花果干、杏仁干等食物的香味顿时四溢,刺激着胡曌和苏铭的食欲。回想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而且自从早餐之后就不曾再进过什么食物了。 两人坐在低矮的木桌前,专心地吃了起来。若叶在一旁侍候着,房玄明则一边喝着果酒,一边叹服地看着两人狼吞虎咽。? 当客人把摆在桌上的食物都填到肚子里面之后,若叶收拾了餐具,送上了饭后的绿茶,然后对着房玄明行了一个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多谢你的招待,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用客气,胡曌殿下,我曾从殿下的父王那儿获赠了一万枚金贝。今天的所有花费花不到一枚银贝呢!】 房玄明笑着看着胡曌的脸。 【对了,事情我大致已经知道了,我想听更详细的情形。】 房玄明一边听着苏铭叙述逃亡经过,一边喝着绿茶。当他听到青龙神使降世的事情时,眉头皱了一下,然而,他对皇室追杀胡曌的作法却似乎不感到惊讶。? 【虽然这个腐朽的国家即将崩塌,不过我没想到的开始却是祸起萧墙!】 【是啊,所以,为了胡曌殿下,为了整个青龙国,我们需要起义,我想借用你的智慧。】 【苏铭,虽然你是远道而来,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和俗世沾上关系上了。】 【可是,那总比你躲在深山里写那些狗屁不通的诗好啊!】 【我可以想像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信不过你。殿下,这家伙是我国无人可比的勇者,而且常常会有一大堆道理,但是,他却完全不懂诗词歌赋。】 苏铭正想抗议,房玄明却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 【空谷问兹年,昔人安在哉?弹指兴亡,快意风云,挥手功名。】 王子插口说道: 【如果那个弹指就是指现在的话,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房玄明,怎么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唔,说想法嘛……。山海之地的信仰绝对的四神。四神承认她所有的信徒都是平等的,但是,另一方面,国家是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信条存在,特别是以四神为名统御山海之地的四大古国,神使的出现是给奴隶的机会,也是对贵族特权的挑战,这也是为何四大古国为何宣扬神使与星宿士是灭国之兆的根由。】 【我决不让他们得逞。你认为该怎么做才好呢?】 【殿下,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过,这个国家的根基是奴隶制,被国家虐待的人有什么理由要为国家的亡命徒卖命作战呢?】 房玄明的声音中充满了热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遁世的隐者了。 【今后将会有什么情况产生,现在都可以预见了。还有最近白虎国和玄武国边境动作频频,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房玄明带着嘲讽的语气做了不祥的预测,胡曌闻言不禁充满了不安的感觉,然而他仍然提出反驳。? 【可是,太昊城那是不会被攻陷的。百年前,王城被玄武国的大军包围时也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啊!】 房玄明怜悯地看着王子。 【殿下,太昊城的命运也不长了。没错,王城的城门是用火箭、破城槌也无法轻易攻破的,但是,作战的方法并不只限于从城外进攻的啊!】 【如果城内的新任教宗,亲王李平阳和联军相呼应的话……】 【是的,李平阳,星宿海教众会从城外做心战呼叫的。奴隶们啊!起来打败****吧!四神会让你们获得自由和平等的。土地和财宝也都是你们的。你们说,这样的效果绝佳吧?】 瞄了不出声陷入沉思的胡曌一眼之后,苏铭向房玄明问有无可资对抗的策略。? 【有是有,那就是和他们约定,为国家作战而建立武勋的奴隶兵可以成为自由民,当然也会获得恩赏。或许这样一来会有些许的效果吧?不过,这个办法持续不了多久。】 【那真是太好了,这愚蠢的国度很快就将成为历史。】 房玄明把视线从王子嘲讽的眼神中移开。 【殿下,你也是皇室的一员,怎能坐视家族的毁灭?】 苏铭斥责道,又把桌上的茶杯往房玄明旁边一推。? 【房玄明呀!有一句很有意义的话说‘谎言是罪恶的开端,不是行善的同伴’。】 【说有意义倒不如说是狡猾。是谁说的?】 【是你说的呀!房玄明,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说的呀!】 【你干嘛把这种无聊话记得这么清楚?】 苏铭趁机追击。? 【星宿海虐杀不信奉四神的人。以神明的名义将人分等级的人难道会真心地想解放奴隶吗?李平阳身为亲王却投身星宿海,真是以神之名?】 【但是,奴隶们会选择可以消除目前不满的一方,而不去考虑将来的恐惧。】 房玄明如此断言,转过头对胡曌说道: 【胡曌殿下,你在这场斗争中可有可无,但是起义的话,便是直接与双方宣战。】 胡曌那太年轻纤细容貌上闪过一丝苦笑。 【这不是问题。原本我就是被通缉的亡国灾星。】 这个王子到底是率直呢?还是个性乖僻呢?瞬间,房玄明不禁狐疑地审视着他。胡曌以无所惧而且认真的表情回视着房玄明,后者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战争或政治,反正到最后都会化成一把灰消失不见。能留存于后世的只有伟大的艺术而已。实在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答应您下山去。不过您停留这里的期间,我会尽我所能招待您。】 【我明白了,很抱歉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 胡曌微微地笑了笑,突然以疲劳的表情打了个小呵欠。 15.第15章 决裂的兄弟 当胡曌在邻室的床上睡了之后,苏铭和房玄明低声交谈了一会儿。苏铭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叔父霍符奇怪的问话告诉友人的。? 【亲王对胡九王妃是那么宠爱,但是却因几句谗言要杀害骨肉。我实在是搞不懂。】 【王妃吗?】 房玄明交抱着双手喃喃说道:? 【小时候我看过几次胡九王妃,她的美的是一种魔性美。总之,在她成为平阳王的妃子之前,是汝阳王的未婚妻。】 【兄长夺走了弟弟的未婚妻?这是一个国家紊乱的根由。那个可怜的汝阳王后来怎么了?】 【听说自杀了。虽然可怜,可是,就算他活着也不见得会比较好。】 两人看着杯中的葡萄酒沉默了下来,沉思着胡曌出生以前的历史。? 山海历1920年,在位三十年,被书为【太阳守护者】的国王李明渊年事已高。六十五岁的国王有众多儿子,其中二十七岁的长男李平阳和二十五岁的次男李显尧最是突出。国王生前已经正式册立李平阳为皇太子了,弟弟李显尧也支持兄长即位。? 国王任命李平阳为大将军,将全军的指挥权都交给他。之后的两年间,兄弟合作无间,守住了先王的基业,但是,不久,破裂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山海历年1923,李明渊病危,在这之前一直和青龙国有着附属国关系,位于东南方的青丘国起了内乱。? 原本这个国家位于青龙国和白虎国中间,时与左边的国家交好,时与右边的国家来往,但是,自从李明渊的四子汝阳王李玄灵上位之后即一直和青龙国维持着盟邦的关系。然而,等李明渊一死,原本势力已日渐萎缩的青丘国内的保王党便开始蠢动了。? 【就因为有李明渊,青龙国才能安定。没有了大王,支持李明渊的依靠就没有了。汝阳王应该和白虎国订立盟约,继承青龙国的王位。】 这种论调甚嚣尘上,促使青丘国驱逐了青龙国的大使,和白虎国订定了修好条约。? 李平阳以白落为副将,率领十万骑兵攻入青丘国领地。李玄灵发出悲鸣向白虎国求援。白虎国虽然立刻派出了援军,但是,李平阳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阻止断了青丘领地,把架在白虎军必经路线上的几条河川上的桥都破坏掉了。? 因此,在白虎军前进不得的这段时间内,李平阳调转军队攻下了青丘的首都。? 汝阳王李玄灵从城内的塔上投身而亡,而唆使他的党派大臣和将军近二千人都被杀了。? 李平阳宣告青丘国重归青龙国,白虎国于是死了心调军回国了。? 对青龙国而言,事情至此尚未出现任何不吉的阴影。? 然而,李平阳在城内找到了一个女人却改变了他们兄弟的整个人生。那个女人就是已经自杀的弟弟的年轻妃子胡九。? 摄政王李显尧欢欢喜喜地迎接凯旋回王都太昊的哥哥。他准备把旧青丘国的所有领土和【副王】的称号赐给弟弟为奖赏。然而,李平阳摇摇头回答道:? 【摄政王,我不要领土也不要副王的宝座,我只要汝阳王的妃子。】 他会这么这么说是因为根据青龙国的国法,战利品全归国王所有,然后再由国王重新分配给将兵。? 【什么?你说你宁愿不要领土和地位,只为了一个女人?好吧,那么,我就把新的宅第和装饰的宝石连同那个女人赐给你吧!】 李平阳道过谢退出之后,李显尧突然对令动心皇兄的女人起了好奇心。李显尧一向对战争和狩猎、酒宴极为热心,但是却从来不曾和女人有过关连。? 李显尧悄悄地前往胡九被软禁着的宅邸,看到了在庭院里漫步于月光下的她。而当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和胡九结婚了。国王的立场和兄长的立场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李平阳任皇太子的时候,十八岁时就娶了妻子,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妻子因病去世,他还没有正式册立王妃,仍然过着单身生活,而现在,他决定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了。第二天,当李平阳去探望胡九时,她已经在王史的命令下移居宫廷内了。? 李平阳愤怒不已。他逼问弟弟【为何违背约定】,然而,李显尧以既无人证亦无物证为藉口,驳回了弟弟的抗议。另一方面,李显尧把旧青丘国的所有领地和副王的地位,再加上一百万枚金币和几名美女赐给李平阳,企图以这些赏赐来安抚兄长。然而,李平阳却一头躲回自己的宅邸,从此不再出现于王宫。? 李显尧原本想强迫胡九举行婚礼,但是,为【护国候】白落等重臣们所劝阻,于是他只好暂时打消此念头。因为,尽管他再怎么为自己辩护,他破坏和兄弟的约定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就愈形恶化了,宫廷内部的对立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若要分出个上下,地么宫廷里的大臣们似乎比较偏向于身为武将而具有勇名的的李平阳,而背弃体弱多病的李显尧。站在哥哥那一边的人们当然引发李显尧的不快,许多人因此从宫廷被流放到地方或边境地带。? 白落也左迁到和北方的玄武交接的国境城塞去了。? 李平阳越来越不高兴。他丢下了大将军的职务,整日躲在自己的家中喝闷酒。对李显尧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藉口。他把兄长作为禀告病榻上的李明渊,李平阳的大将军地位解除,降格为军长,配属到东方国境去。? 【如果把李平阳和白落放得太近,恐有串连起来叛乱之虞。不如让他们各分东西,相距千里之遥,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商量怎么反叛了。】 李显尧心中是这么盘算的,然而,就在他公布新人事之前,李平阳却病倒了。 高烧持续了几天都降不下来,亲王的身体急速地虚弱下来。御医团的费心诊治也没有什么效果,神官的祈愿一一落空,老国王李明渊也陷入危急状态了。? 如果国主驾崩,必须要有一个继位的国主。本来应该是由国主的长男继承王位的,但是,李平阳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而李显尧则挂心王兄李平阳和支持他的那些臣子。? 五月十九日,一个明朗而充满月光和花香的初夏的夜晚,王弟李显尧被召进了王宫。一个小时之后,李明渊崩逝和李显尧即位的消息就正式公布了。? 【李明渊原打算在自己死后由长子即位,然后委请李显尧召回长子。然而,李显尧却用枕头蒙住躺在病床上的国王的脸,让他窒息而死,自己就成了国王。】 各式各样的流言四处乱窜,然而,等李显尧在军队压倒性的支持下登基为王之后,人们都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王宫的一角发生了火灾,众王子被烧死了。被认为是失火责任者的宫廷厨师被处了死刑。接着,国王李显尧任命白落为大将军。? 长久以来即为王宫里具有奇妙身份的客人胡九却被送给李平阳结婚。过了一年,胡曌就诞生了。? 而到今年之前,李显尧的治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动摇之处。?阴暗的湿气环罩着房子四周。 此屋位于地下极深处,虽非地牢,不过环境与地牢相差无几。地面上是青龙国王都太昊的所在,目前为白虎玄武结盟的事骚动不已。虽说如此,在微灯如豆下,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对于地面上的****,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老人屈坐一旁,将上半身整个埋在旧椅子中,两眼紧闭,若有所思。顷间,睁开双眼,转动眼球微弱地反射着灯光。 【来了吗?……】 老人口唇微动,声音沙哑低沉,像蛞蝓似地。 【国主,来了吗?】 阴暗,就如鼓满风帆似地来回摇晃。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了过来。 【李显尧求见尊师。】 【其他人退下吧。】 【遵您所嘱】 黑暗中,隐约可见六名裹着深色长衣的男子轮廓消失。 老人眯着双眼,检视跪在面前毕恭毕敬的男子的身影。虽在黑暗中,老人似乎可以看得清楚;但或许另有理由,老人并没有要其趋前。 【他好像已开始召集青龙七宿的旅程,正如帝君交付我们人类的东荒经所述,终有一天他们会推翻你。】 【真无聊,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神使与青龙七宿,必死无疑。】 李显尧于黑暗中抬起头,将眼光集中于一点。 【往西方去吧,徒儿你的目标在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别来了。】 【我明白了。】 李显尧从容离去。 【土行!】 【是,尊师。】 【你拿手的是何种奇术?】 【是地行术,尊师。】 【喔,潜藏于地中行进吗?……】 老人深思一会,但时间并不长。 【好,命你以奇术潜入白虎国,刺杀一名大将。】 老人下令的口吻,就如在森林中捡取果实一般,好似并非什么难事。接到命令的亚尔常格也神态自若。 【遵命。备好器物,弟子即刻行事。是否得把将军的首级带回?】 【不必了。你可知为何要你刺杀白虎国大将?】 【我想必须使强者变弱、弱者转强,加深彼此间的混乱,让流血增加。这可是尊师的意旨?】 【正是如此。流血冲突愈多,流血量愈多,则白虎国进攻的步伐越慢。去做吧!其他人侍命行事。】 黑暗无声地摇动着,男子们的气息也悄然隐没了。 只留下明轩一人,他内心似有犹豫,迟疑片刻后说道: 【尊师,请恕我冒昧,弟子想询问一件事。】 【我知道……】 老人像咳嗽过度岔了气般,吟吟笑着。 【你是想问,要使流血增多,只需让白虎国停止进军就行了,为何非要如此做的原因,是吗?】 【正是,址是任何事都瞒不过尊师。】 【理由有二。一来,由于受害者增加,将使得白虎国更为凶暴,企图报仇之心亦更加像将长年的瘴气吐出一般强烈;另外,自从虎相孙定摄政以来,白虎国也未免过得太嚣张,如果不让他们吃点苦头,那就有欠公平了,不是吗?】 【弟子惶恐,另有一事。应是要被平阳王的刀刃抵在胸口的胡曌王子,如今身居何处呢?】 【你是说灭国之子胡曌?那可怜虫他现在也可能在西方吧!】 【尊师要放过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人以笑作答。干透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 【不必管他,对付他还用不着我们的法术。想要胡曌首级的大有人在。那帮人正瞪红了眼,在四处找寻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哪!】 【李显尧,也是其中之一吧!】 明轩的话,再次引发怪异老人嗤嗤地笑。 【那小子,也算是悲剧性的角色。在我看来,他会将怨恨李平阳之气,出在其子胡曌身上。嗯!如果他知道了真……哈哈哈” 说罢,老人挥一挥手,要明轩也退下。 16.第16章 决裂的兄弟 当胡曌在邻室的床上睡了之后,苏铭和房玄明低声交谈了一会儿。苏铭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叔父霍符奇怪的问话告诉友人的。? 【亲王对胡九王妃是那么宠爱,但是却因几句谗言要杀害骨肉。我实在是搞不懂。】 【王妃吗?】 房玄明交抱着双手喃喃说道:? 【小时候我看过几次胡九王妃,她的美的是一种魔性美。总之,在她成为平阳王的妃子之前,是汝阳王的未婚妻。】 【兄长夺走了弟弟的未婚妻?这是一个国家紊乱的根由。那个可怜的汝阳王后来怎么了?】 【听说自杀了。虽然可怜,可是,就算他活着也不见得会比较好。】 两人看着杯中的葡萄酒沉默了下来,沉思着胡曌出生以前的历史。? 山海历1920年,在位三十年,被书为【太阳守护者】的国王李明渊年事已高。六十五岁的国王有众多儿子,其中二十七岁的长男李平阳和二十五岁的次男李显尧最是突出。国王生前已经正式册立李平阳为皇太子了,弟弟李显尧也支持兄长即位。? 国王任命李平阳为大将军,将全军的指挥权都交给他。之后的两年间,兄弟合作无间,守住了先王的基业,但是,不久,破裂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山海历年1923,李明渊病危,在这之前一直和青龙国有着附属国关系,位于东南方的青丘国起了内乱。? 原本这个国家位于青龙国和白虎国中间,时与左边的国家交好,时与右边的国家来往,但是,自从李明渊的四子汝阳王李玄灵上位之后即一直和青龙国维持着盟邦的关系。然而,等李明渊一死,原本势力已日渐萎缩的青丘国内的保王党便开始蠢动了。? 【就因为有李明渊,青龙国才能安定。没有了大王,支持李明渊的依靠就没有了。汝阳王应该和白虎国订立盟约,继承青龙国的王位。】 这种论调甚嚣尘上,促使青丘国驱逐了青龙国的大使,和白虎国订定了修好条约。? 李平阳以白落为副将,率领十万骑兵攻入青丘国领地。李玄灵发出悲鸣向白虎国求援。白虎国虽然立刻派出了援军,但是,李平阳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阻止断了青丘领地,把架在白虎军必经路线上的几条河川上的桥都破坏掉了。? 因此,在白虎军前进不得的这段时间内,李平阳调转军队攻下了青丘的首都。? 汝阳王李玄灵从城内的塔上投身而亡,而唆使他的党派大臣和将军近二千人都被杀了。? 李平阳宣告青丘国重归青龙国,白虎国于是死了心调军回国了。? 对青龙国而言,事情至此尚未出现任何不吉的阴影。? 然而,李平阳在城内找到了一个女人却改变了他们兄弟的整个人生。那个女人就是已经自杀的弟弟的年轻妃子胡九。? 摄政王李显尧欢欢喜喜地迎接凯旋回王都太昊的哥哥。他准备把旧青丘国的所有领土和【副王】的称号赐给弟弟为奖赏。然而,李平阳摇摇头回答道:? 【摄政王,我不要领土也不要副王的宝座,我只要汝阳王的妃子。】 他会这么这么说是因为根据青龙国的国法,战利品全归国王所有,然后再由国王重新分配给将兵。? 【什么?你说你宁愿不要领土和地位,只为了一个女人?好吧,那么,我就把新的宅第和装饰的宝石连同那个女人赐给你吧!】 李平阳道过谢退出之后,李显尧突然对令弟弟动心的女人起了好奇心。李显尧一向对战争和狩猎、酒宴极为热心,但是却从来不曾和女人有过关连。? 李显尧悄悄地前往胡九被软禁着的宅邸,看到了在庭院里漫步于月光下的她。而当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和胡九结婚了。国王的立场和兄长的立场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李平阳任皇太子的时候,十八岁时就娶了妻子,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妻子因病去世,他还没有正式册立王妃,仍然过着单身生活,而现在,他决定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了。第二天,当李平阳去探望胡九时,她已经在王史的命令下移居宫廷内了。? 李平阳愤怒不已。他逼问弟弟【为何违背约定】,然而,李显尧以既无人证亦无物证为藉口,驳回了弟弟的抗议。另一方面,李显尧把旧青丘国的所有领地和副王的地位,再加上一百万枚金币和几名美女赐给李平阳,企图以这些赏赐来安抚兄长。然而,李平阳却一头躲回自己的宅邸,从此不再出现于王宫。? 李显尧原本想强迫胡九举行婚礼,但是,为【护国候】白落等重臣们所劝阻,于是他只好暂时打消此念头。因为,尽管他再怎么为自己辩护,他破坏和兄弟的约定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就愈形恶化了,宫廷内部的对立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若要分出个上下,地么宫廷里的大臣们似乎比较偏向于身为武将而具有勇名的的李平阳,而背弃体弱多病的李显尧。站在哥哥那一边的人们当然引发李显尧的不快,许多人因此从宫廷被流放到地方或边境地带。? 白落也左迁到和北方的玄武交接的国境城塞去了。? 李平阳越来越不高兴。他丢下了大将军的职务,整日躲在自己的家中喝闷酒。对李显尧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藉口。他把兄长作为禀告病榻上的李明渊,李平阳的大将军地位解除,降格为军长,配属到东方国境去。? 【如果把李平阳和白落放得太近,恐有串连起来叛乱之虞。不如让他们各分东西,相距千里之遥,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商量怎么反叛了。】 李显尧心中是这么盘算的,然而,就在他公布新人事之前,李平阳却病倒了。 高烧持续了几天都降不下来,亲王的身体急速地虚弱下来。御医团的费心诊治也没有什么效果,神官的祈愿一一落空,老国王李明渊也陷入危急状态了。? 如果国主驾崩,必须要有一个继位的国主。本来应该是由国主的长男继承王位的,但是,李平阳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而李显尧则挂心王兄李平阳和支持他的那些臣子。? 五月十九日,一个明朗而充满月光和花香的初夏的夜晚,王弟李显尧被召进了王宫。一个小时之后,李明渊崩逝和李显尧即位的消息就正式公布了。? 【李明渊原打算在自己死后由长子即位,然后委请李显尧召回长子。然而,李显尧却用枕头蒙住躺在病床上的国王的脸,让他窒息而死,自己就成了国王。】 各式各样的流言四处乱窜,然而,等李显尧在军队压倒性的支持下登基为王之后,人们都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王宫的一角发生了火灾,众王子被烧死了。被认为是失火责任者的宫廷厨师被处了死刑。接着,国王李显尧任命白落为大将军。 长久以来即为王宫里具有奇妙身份的客人胡九却被送给李平阳结婚。过了一年,胡曌就诞生了。? 而到今年之前,李显尧的治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动摇之处。 阴暗的湿气环罩着房子四周。 此屋位于地下极深处,虽非地牢,不过环境与地牢相差无几。地面上是青龙国王都太昊的所在,目前为白虎玄武结盟的事骚动不已。虽说如此,在微灯如豆下,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对于地面上的****,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老人屈坐一旁,将上半身整个埋在旧椅子中,两眼紧闭,若有所思。顷间,睁开双眼,转动眼球微弱地反射着灯光。 【来了吗?……】 老人口唇微动,声音沙哑低沉,像蛞蝓似地。 【国主,来了吗?】 阴暗,就如鼓满风帆似地来回摇晃。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了过来。 【李显尧求见尊师。】 【其他人退下吧。】 【遵您所嘱】 黑暗中,隐约可见六名裹着深色长衣的男子轮廓消失。 老人眯着双眼,检视跪在面前毕恭毕敬的男子的身影。虽在黑暗中,老人似乎可以看得清楚;但或许另有理由,老人并没有要其趋前。 【他好像已开始召集青龙七宿的旅程,正如帝君交付我们人类的东荒经所述,终有一天他们会推翻你。】 【真无聊,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神使与青龙七宿,必死无疑。】 李显尧于黑暗中抬起头,将眼光集中于一点。 【往西方去吧,徒儿你的目标在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别来了。】 【我明白了。】 李显尧从容离去。 【土行!】 【是,尊师。】 【你拿手的是何种奇术?】 【是地行术,尊师。】 【喔,潜藏于地中行进吗?……】 老人深思一会,但时间并不长。 【好,命你以奇术潜入白虎国,刺杀一名大将。】 老人下令的口吻,就如在森林中捡取果实一般,好似并非什么难事。接到命令的亚尔常格也神态自若。 【遵命。备好器物,弟子即刻行事。是否得把将军的首级带回?】 【不必了。你可知为何要你刺杀白虎国大将?】 【我想必须使强者变弱、弱者转强,加深彼此间的混乱,让流血增加。这可是尊师的意旨?】 【正是如此。流血冲突愈多,流血量愈多,则白虎国进攻的步伐越慢。去做吧!其他人侍命行事。】 黑暗无声地摇动着,男子们的气息也悄然隐没了。 只留下明轩一人,他内心似有犹豫,迟疑片刻后说道: 【尊师,请恕我冒昧,弟子想询问一件事。】 【我知道……】 老人像咳嗽过度岔了气般,吟吟笑着。 【你是想问,要使流血增多,只需让白虎国停止进军就行了,为何非要如此做的原因,是吗?】 【正是,址是任何事都瞒不过尊师。】 【理由有二。一来,由于受害者增加,将使得白虎国更为凶暴,企图报仇之心亦更加像将长年的瘴气吐出一般强烈;另外,自从虎相孙定摄政以来,白虎国也未免过得太嚣张,如果不让他们吃点苦头,那就有欠公平了,不是吗?】 【弟子惶恐,另有一事。应是要被平阳王的刀刃抵在胸口的胡曌王子,如今身居何处呢?】 【你是说灭国之子胡曌?那可怜虫他现在也可能在西方吧!】 【尊师要放过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人以笑作答。干透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 【不必管他,对付他还用不着我们的法术。想要胡曌首级的大有人在。那帮人正瞪红了眼,在四处找寻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哪!】 【李显尧,也是其中之一吧!】 明轩的话,再次引发怪异老人嗤嗤地笑。 【那小子,也算是悲剧性的角色。在我看来,他会将怨恨李平阳之气,出在其子胡曌身上。嗯!如果他知道了真……哈哈哈。】 说罢,老人挥一挥手,要明轩也退下。 17.第17章 黄粱天下 深夜时分,夜风习习,风桐与流真行至半途。 风桐纳闷。 【走了一天了,还是没什么收获呀?】 流真一脸无奈,琢磨着其他事。 【又要露宿?】 【你不是早已习惯餐风露宿?这么没出息呀?】 流真四下张望,叹道。 【只是感觉这座山林的气息有些絮乱……】 话音刚落,忽闻,蒙面人之声:【神使,你认识死字吗?】竟见,地下窜出铁尖排成【死】字,随即攻向风桐二人了。 风桐:【唉呀。】流真拉着风桐急退纵身而避,无奈有心算无心,陷阱触发,流真竭力推开风桐。 流真:【呃。】被射出的铁辣缠住身躯了。 蒙面人一:【死来。】将其拉向铁尖却被停住,同时一道刀气攻向其足让其跪地了,蒙面人二亦现身了,蒙面人二:【喝。】便攻上。 流真见状,飞跃而起:【喝。】一膝将其踢退了,蒙面人二:【啊。】 流真:【喝。】再旋身寒流飞瀑将蒙面人一逼退,蒙面人一:【哼。】 风桐:【两位杀我们,不知罪名何来?】 蒙面人二:【青龙神使灭国之人,抱歉了。】 风桐:【啊,你们。】 蒙面人二:【为了这个国家,喝。】一踢铁尖攻击,风桐:【唉呀。】急退以足顶住。 只见落日余晖现、枫叶落,风桐已不见踪影了,蒙面人二:【可恶,被人救走了,哼。】 渔枫晚庭,障羞嫣红染半山,隔断红尘三十里??,人、飘泊风尘少滋味?,刀、翩然黄粱一梦,、别见风别见尘,别见秋枫染愁人,黄粱一梦:【别见秋枫落,一落千般休,梦是叹、花是叹,风是叹、月是叹,黄粱十叹、一剑斩落。】 此时,风桐来到了。 【这是何处,你是何人?】 闻言,黄粱一梦收剑化杯。 【我是秋枫晚照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 【吾来自异度国界,天生命带氐土命格。】便饮酒。 风桐呀然。 【氐宿?】 黄粱一梦斟酒。 【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吗?】 收起杯子,黄粱一梦:【哈,因爲你是青龙神使,必会藉由神力感应到我。】 风桐问道。 【你怎会知哓我的情况?】 【因爲我是黄粱一梦。】 【你的能力?】 【黄粱一梦。】 风桐叹道。 【一个名字无法解释一切。】 黄粱一梦笑言。 【我却只愿用一个名字帮助一切。】 风桐不语。 黄粱一笑。 【哈,这个世上有太多不知数了,不只是你我而已,不过,没有绝对的因缘际会,咱们是遇不上的。】 风桐皱眉。 【是你救我?】 【是你欲用神力时,舞剑的我无意中感觉到,挡下你的刀光血灾,这是机率极小的不可能相遇、咱们却相遇了。】 风桐:【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黄粱一梦淡然道。 【渔枫晚庭,一个梦里。】 【梦,你的还是我的?】 黄粱一梦举杯。 【曾经是我的,但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梦。】 【不对,我的梦不是如此。】 猛然惊醒,风桐:【啊,流真!】化光离去。 黄粱一梦哑然,饶有兴致放下酒杯。 【哈,你在下战书吗,那我要踏入你的世界了,风桐。】 拨开荷塘月影一观。 第二天早上,当胡曌从深沉无梦的睡眠中醒过来时,秋天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他赶快换好衣服来到邻室,苏铭和房玄明好像也才刚醒来。当三人正彼此打着招呼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屋内的人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 苏铭从开了一点缝的窗户往外窥视。他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穿上甲胄,但是,一只手上已经拿着一把出了鞘的长剑。 【人我见过。是白虎国皇太子孙慧的部下。】 【哦……】 房玄明用指尖戮着下巴。 【他们会来这里找你们还真是有眼光哪!真不愧是皇太子,训练出这么好的部下。】 突然,房玄明闭上了嘴巴,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苏铭。苏铭原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是,房玄明的追问却让他没有回避的机会。 【我一直忘了问你,苏铭,你是走哪一条路到这里来的?】 苏铭可以感觉到胡曌惊异的视线凝视着他,他耸了耸宽阔的肩膀,举出了几个地名。 【……就是这些地方吧!】 【竟然绕过白虎国的营地!】 房玄明低哼着,把视线投向苏铭的脸上。 【你这个家伙!明明知道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竟然还故意选择会引起白虎国部下注意的道路走!你一开始就企图把我卷进事端,好让我不得不跟你们走!】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苏铭干脆就摆明态度。 【对不起,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完全是为了要借重你的智慧。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放弃隐者的生活,跟在殿下身边吧!房玄明。】 房玄明又低哼了一声,猛踢地板。目前他没有时间和苏铭这边耗了。他要胡曌和苏铭从邻室爬上天花板里面,然后把梯子收起来。这时候若叶的声音从玄关处响了起来。 【房玄明大人还在睡觉。请出去啊!不可无礼!】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若叶被士兵推撞,滚进了室内。当房玄明把若叶从地上扶起来时,已经有六个身穿甲胄的士兵进到室内了。他们都把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或许是他们都听过房玄明的剑名吧?六人中最年长的人开口说话了。? 【以前是君子国的房玄明大人,没错吧?】 【现在只不过是一介隐者罢了。】 【是房玄明大人?】 【是的,我就是房玄明,不过,既然我已经报上了名,你们也应该表明你们的身份吧?】 房玄明的声音是那么低沉,几乎让人听不到。骑兵们在一时间似乎有了惧色,然而,他们注意到了房玄明并没有带剑,遂放下了一颗心,郑重地打了招呼。? 【真抱歉。我们是白虎国大将军孙慧的部下。】 苏铭欣长的身躯在天花板上微微地动了一下。胡曌也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 自从孙权即位之后,提起大将军,应该就是指周亚夫才对,而孙慧在他不在的一天之间已经掌握了白虎国军权? 【孙慧这个名字押了韵,是个很好的名字。不过,世事真是多变哪!当我离开宫廷的时候,白虎国的大将军是周亚夫大人,大人已经退休了吗?】 房玄明把声音提高是为了让躲在暗处的苏铭他们也能清楚地听见事情的来龙去脉。 【或者,他已经去世了……】 【周亚夫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并不是病死的。】 苏铭的身体因震惊而晃动,声音透过厚重的天花板传了出来,士兵们不禁起了疑心。? 【是什么声音?】 【是野鼠。它们老是打我谷物的主意,真伤脑筋。对了,你们一大早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问的,但是,房玄明还是故意装着不知情。骑兵们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年长的代表者恭恭敬敬开口道: 【那么,现在我有一件事要转达给您听。我们孙慧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房玄明大人能在他手下工作。您不但有智慧,而且剑术也是一流的……】 房玄明摸了摸下巴。 【唔,如果我做了孙慧的部下,他可以给我什么保障?】 【所有依白虎国将军的一切权利。】 【……】 【而且您还可以恢复先前您所归还的君子国的领主权。您的答覆是?】 【我非得现在答覆吗?】 【是的。】 房玄明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 【那么,你们就回去告诉孙慧那小鬼。腐肉就留着他一个人食用吧!对房玄明来说,那块肉太难吃了!】 说完,房玄明便飞快地往后跳。六把怒气冲天的剑冲着他刺过来。士兵们似乎确信以六对一的比例他们应该有绝对的胜算。然而,就在一瞬间,一块约三尺见方的地板打了开来。 士兵们发出了愤怒的惨叫声落到深深的地底下去了。激窜的水声和甲胄的响声传了上来。原来那个地方挖了一个蓄着水的地洞。 【笨蛋,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有准备招待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吗?】 一阵猛烈的咒骂从黑暗的地底下传上来,然而房玄明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人,他出声要藏在天花板里的胡曌和苏铭赶快下来。苏铭走上前窥视着地下黑暗的洞穴。 【他们不会爬上来吗?】 【不要担心。水面距上面的地板有七加斯高。只要他们不是蝾螈,就绝对上不来。不过,该拿他们怎么办?】 【如果伯父真的被杀了,他们就是仇人的同伙。我要让他们得相同的报应。】 苏铭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危险的颤动,房玄明做出了沉思模样。? 【哎,等一下,杀了人怎么吃东西?先想个有用的办法吧!】 【他们不会淹死吗?】 【殿下,请不要担心。水只有一加斯的深度。只要他们不想溺死自己,就绝对不会有溺死的顾虑。】 这时候,若叶少年插嘴进来。 【房玄明大人,早餐早就准备好了。】 【啊,都把这事给忘了。】 房玄明好象觉得很好玩似地笑开了嘴。 【先去填饱肚子吧!要处理那些不懂礼貌的家伙随时可以动手,但是,食物却必须在最适合的时候享用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决定先吃早餐,胡曌想帮准备进餐的各项工作。他觉得让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忙得团团转,而自己就只坐在那边等着吃让他感到不自在。然而,对于胡曌的要求,若叶却用农科所的言辞拒绝了。 最主要的是,胡曌可能只会帮倒忙。 结果,胡曌一边专心地吃着早餐一边对自己多多少少感到厌烦。他觉得自昨天以来,自己都只是接受别人的帮助和侍奉,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助益。? 突然,房玄明拿起了已经空了的餐盘,手腕一翻,盘子飞旋了出去,刚好命中正想从地洞爬上地面的骑兵的脸。在一片怒骂声和惨叫声之后,便是甲胄碰撞的声音和飞溅的水声。那些骑兵采用叠罗汉的方式,好不容易才从地洞到达了地面,现在却又一下子被打回原来的地方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不过就劳烦你们再爬一次吧!】 【房玄明大人,请不要这样糟蹋餐盘。】 【对不起,对不起!若叶。】 被若叶这么一数落,房玄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歉。这个看来像是为所欲为的人似乎也有对他人低头的时候。 【苏铭大人,您似乎没吃什么东西,需不需我再为您做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若叶,不用了,已经够了。】 房玄明突然变得很不高兴地说: 【不需要为这家伙做什么事。因为拜这个人所赐,我们现在得再重新找一个隐居处了。】 【所以,房玄明,放弃遗世独立的念头吧!】 【住口!我的生活方式不要你插嘴!】 看着房玄明不要听解释只一味骂人的表情,苏铭只好耸了耸他宽广的肩膀不说话了。他之所以就这样沉默下来,或许是因为在想怎么逼问在地洞中的士兵们关于伯父死亡的事情吧? 胡曌搁下了汤匙。 【房玄明,怎么样?我也恳切地请你帮忙。请你和苏铭一直帮我复仇。】 【您说得太客气了!】 【那么,这样吧!我要求你的忠诚,相对的,我也付你相当的报酬。】 【您所说的报酬价是像您的叔父那样给我金币吗?】 【不,我不认为金钱可以收买你的忠诚。】 【那么,是地位吗?宰相什么的……】 房玄明似乎没什么兴趣。脸上写着【我岂是那种可以用财富和地位来收买的人】的表情。 【不是的。当我、当上青龙国主的时候,我就聘你,房玄明,为宫廷的诗人。怎么样?】 房玄明张着嘴巴回视着王子。这个回答是出他意料之外的答案。数秒钟的沉默之后,房玄明发出了愉快的低笑声,似乎真的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因这个而烟消云散了。? 【我喜欢,真是不错。】 小声地自言自语之后,房玄明以夸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朋友。 【怎么样?听到了吧?苏铭,殿下的这一番话就代表了他身为一个君主的器量了。他心性这丰厚和你这个与艺术无缘,只能过着严肃而短暂的一生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呢!】 【你就饶了我吧!既然终归要过严肃的一生,至少我希望不要和你的艺术扯上任何关系。】 一段你来我往的毒言毒语之后,苏铭回过头看着王子。 【殿下,如果房玄明成为宫廷诗人,青龙国的文化史上就会留下一个污点的。让这个男人当书记或宰相或许是一个君主的见识,但是您今要让他做宫廷诗人……】 【好了吧!苏铭。与其让青龙祸的有名诗人为我谱写死亡诗歌,我宁愿让房玄明为我朗诵生存之姿,你也有同感吧?】 苏铭再度陷入沉默。房玄明高兴地拍着手。 【殿下,看来苏铭虽然不喜欢死亡,但似乎也不愿让我为他作诗呢!就这一点,我就答应您的要求。】 他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地思考着。 【我确实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土被愚者蹂躏。或许我是应该出一点力量的,但是,就如我昨天晚上所说的,我的名字犯了李显尧的忌讳,我也可能会引起殿下的不悦,这些也无所谓吗?】 【当然。】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跟随在殿下身边吗,虽然是不情不愿地中了苏铭这家伙的诡计……】 房玄明放了心地笑了笑,若叶把身体探向主人。 【您也会带我一起走吧?房玄明大人?】 【唔。】 大概是无法立刻就下定论吧?房玄明的回答稍欠明快。 【我在梅坞有熟人。我打算把你送到那边去。】 那个朋友是一个拥有十艘帆船的商船主,如果白虎军侵攻了过来,也照样可以乘着船逃到海上去,更可以前往异国。在这之前当然会写信给他,同时付旅费和生活费给他,所以随时都可以去。 房玄明这样解释着,然而,若叶拒绝了,他坚决要跟在房玄明的身边。? 结果,房玄明让步了,他决定带着的若叶一直走。因为胡曌和苏铭也希望这个少年成为伙伴。 一来若叶是一个机灵的少年,应该派得上用场;二来,他在弓箭和短剑方面的技术也有相当的水准。对同年龄的胡曌来说,他可以说是获得了一个生死之交朋友。综合了这些考量之后,若叶终于成了大家的新伙伴。 18.第18章 昨日黄花尽,何日归雁门 从那天开始,台风肆虐了整个东京。 日日不断的风雨,让父女有着充足的理由每日在家中见面。 风信依旧在闷在书房。 风羲还是冒着雨穿梭在街坊,校舍,图书馆,一切有关于风桐的地方。 一日又一日,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无论是空间的距离,还是内心的距离。 偶尔的,她也会买汽水独自来到樱树下,顺带着嘀咕些无关紧要的杂话。 这样的日常,让她能在父亲面前更加随意起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踏着细密的春雨,抚摸着轻风的痕迹,行走在青草嫩绿,野花飘香的溪边小径上,任雨丝打湿她的秀发,串成水雾,迷离了双眼。 书房。 望着窗前桃树间若隐若现的花骨朵儿,满树灼热的春容已豁然眼前。 【我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过去了吧?事到如今,我想跟你对谈也只是一厢情愿了吗?风桐……】 【回国?】 有一天,风信对孩子说起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风桐怎么办?】 风羲对父亲莫名其妙的举动表示愤怒。 【是有点不太现实,这我知道……但你听我说,风桐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风信叹息道。 【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你想要放弃他?】 风羲内心悲愤交加,语气冰冷得如同质问。 【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们,只是要找到风桐可能需要另外一些线索……】 坐在书桌前的他看着女儿,久久没有发话。 【您到底知道些什么?求您告诉我,求你了……】 风羲落泪,面对缄默的父亲,生出几缕忧伤,几许委屈,几许无助,几许麻木,尚有窒息般的抽搐。 【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我还是第一次。】 …… 梦境乍破,风桐回到山林。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赶紧跑呀!】 陷落杀阵的流真四肢被铁索封住,面对从天而降的风桐大吃一惊。 【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吗?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风桐怒斥道。 【你是自身难保吧,别扯我后腿呀。】 流真还以颜色怒喝。 【上次是因为没准备,这次不会了。】 风桐取出太刀,摆出架势,大有一战群豪之势。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蒙面人一铁索飞拘横扫而出,不偏不倚缠住刀刃。 【小心呀……】 流真见势不妙,无奈身形遭禁,神力再催。 【你们给我滚开……}】 霎时,冰夷流云,卷起白雪纷飞,脚下铁索飞拘禁不住绝对零度,呛然崩断,连带几名蒙面人冻成冰雕。 却看这边,流真知晓,失剑顿失五成功,与蒙面人展开角力,无奈纵使拼劲全力,仍无法敌过对法九牛二虎之力,索性心生一计。 【呀啊!】 风桐一以贯之,借力使力,刀锋直指对法面门。 【愚蠢。】 蒙面人左手拔出腰间刀刃,瓮中捉鳖,后仰而过必杀一击,生死一瞬,胜负已分。 【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击,风桐已是无力回天。 【别见黄粱梦未熟。】 天外之声乍响。 刀刃穿胸而过,确是不见鲜血,虚惊一场。 【呃……】 反观蒙面人,胸口不知何时刀刃穿心。 已是黄花瘦、何处话凄凉,一切好似发生过。 陌然回首,伊人笑面应犹在。 【昨日黄花已成空,梦中伊人笑为谁?我们又见面了。】 百转千回,一个时空的转折是擦肩而过的黄粱一梦。 【你是?】 流真伸手欲搭其人肩膀挽留,确是抓不住,摸不着的迷。 【梦中人,黄粱一梦,也是你们要寻找的氐宿。】 【什么?太好了,我是流真,也是角宿。】 【嗯哼,是吗?我还以为青龙七都是如我一般的妙人,不想其中也有匹夫。】 黄粱一梦叹息道,显然对流真观感不佳。 【你这人的嘴巴怎么和胡曌一样贱呀。】 流真想起了某个毫无责任感的同伴,愤然还以颜色。 【哈哈,那真是不差,黄粱一梦就此别过。】 昨日黄花尽,咫尺笑天涯。 模糊的身影,倒影了时光的变迁,如今,两颗心的距离远在天涯…… 太阳将西方的地平线染上了金黄色的彩边,慢慢地落到山后去了。 原本呈高透明度的天空每一瞬间都加深其蓝色深度,鸟群划着弧线掠过天际,回到自己的巢穴去。 平原则因小麦色的稻穗和橘色的果实而呈现一片金褐色,东方和北方连绵不断的山岭上的万年积雪反映着落日的余辉,把彩色的光波投射在往来的行人的视线当中。 一队旅人或骑马或徒步来到被榆树、丝杉和白杨所围绕的路上。他们为了能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关城门前到达目的地而急急地赶着路。 雁门关不仅是青龙国边关而已,他还是贯穿广袤大陆东西的【大陆公路】中最重要的中继站。 来自东西诸国的商队聚集此地,青龙国的绢和陶瓷器、纸、茶、玄武国的翡翠和红玉、白虎国的马、厌火国的皮革制品和青铜器、丹朱国的橄榄油和葡萄酒、羽人的绒毯等等,各种商品无奇不有,交易气氛极其热络。 雁门关,东西约八公里,南北约六公里,高度达十二公尺,上半部的厚度约七公尺。 九个城门由双层的铁门守护着。去年被白虎国的大军包围时,此城也不见有任何动摇。 除了大陆公路的公用语汉语外,还掺杂着数十种国语,人、马、骆驼、驴在石板道上来来往往。 酒馆里面,遍体生香的熏民国、人鱼身的氐人国女人、各国的美女争妍斗丽,来来往往在客人的洒杯中倒入来自各国的名酒。 各国的道士、蒍国的驯兽师、列人的魔术师靠他们精彩的技艺吸引了大批的人群,无肠国的药师贩卖奇花异草。雁门的繁荣就这样延续了三百年之久。 然而现在,不见旅人足迹,宝座上也看不到卫国候卫子义的英姿,不安的乌云笼罩着整个王都。 虽然说城内有霍疾、杨英两个将军,但是,卫子义行踪不明,城内的人们越来越感到不安。 突然,一辆无项马车往前驶来。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两个人坐在上面。当好不容易看清那个在车上的高个子的身影时,青龙****的内心受到剧烈的震撼。 那个人是青龙国的将军李冥,脖子上被粗硬的皮绳绑绕了两圈,两只手臂也被捆绕在背后。全身沾满了血渍和污泥,尤其是额头和右下腹的伤更是严重,从绷带下渗出的血每分每秒都在往外扩散着。 青龙国的士兵们屏住气息,定睛注视具有勇名的将军的模样。 【听着!城里面那些不怕神的异教徒们!】 有人以很不标准的青龙国语大声地叫喊着,城壁上的士兵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站在李冥旁边瘦小的黑衣男人身上。 【我是服侍唯一绝对的神--真一教的圣职者,虣。我来这里是要把神的意旨转告给你们这些异教徒知道,透过这个异教徒的肉体让你们了解。” 虣用着的眼神看着已经受了重伤的青龙国勇将。 【首先,我要砍下这家伙左脚的小指头。】 他发出了舔舌头的声音。 【接下来是无名指,再下来是中指;左脚砍完了,接下来砍右脚,然后是手。我要让城内的异教徒知道背叛神明的后果是怎样的。】 站在城壁上的青龙国士兵都高声叱骂主教的残忍,但是让虣感到生气的是从已方阵营中发出来的责难声音。音量虽小,但是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天杀的家伙!】 虣恨恨地睨神过已方的家伙之后,仿佛要挡住责难似地挺起了胸大吼。 【这家伙是异教徒。是不崇拜唯一绝对的四神的恶魔使徒,把脸背着光明,生存在黑暗中受诅咒的畜牲!对异教徒慈悲就是背叛神明!”】 这个时候,被血污和污泥弄脏的万骑长的两眼闪着光芒,张开了嘴。 【你们没有资格数落我的信仰!】 李冥说出了这一句话。 【立刻杀了我吧!如果你们的神会拯救人,那么,就让我到地狱或任何一个地方去吧!然后我会在那边看着你们的神和国家被自己的残忍所杀!】 虣闻言一跃而起,用拿在手上的手杖狠狠地往李冥嘴殴打。只听到一阵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后者的嘴唇破裂了,前齿碎裂,血水飞溅。 【异教徒!天杀的!】 虣一边谩骂,一边再度殴打李冥的脸,手杖被虣打断了。颧骨大概也被打碎了吧?然而,李冥又张开了满是血水的嘴巴大叫: 【青龙国的子民哪!如果你们为我着想,就用箭射杀我吧!反正我是活不了了。与其让白虎国的蛮人折磨死,我宁愿死在同胞的箭下!】 他无法把最后的话说完。大主教跳起来大叫,立刻就有两名白虎士兵跑过来,一个人把剑刺向李冥的腿,另一个人挥着皮鞭殴打着他的胸。愤怒和同情的叫声从雁门关的城壁上响起,但是,这都无法救助那个不幸的勇者。 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到了尖锐的箭声。一枝从雁门关的城壁上飞来的箭射进了李冥的两眼之间,把他从痛苦当中永远地解脱出来了。 这时,四周响起了喧哗声。以城壁和李冥之间的距离来看,能够一箭就让李冥死亡的弓箭气势有多强啊?白虎军阵地中有十几根的箭朝着站在城壁一角的人影射了过去,然而,不但没有命中,连城壁都没碰到。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同时响起了赞赏和好奇的嘈杂声。从城壁上射箭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穿着甲胄的士兵。他虽然手上拿着弓,腰上佩着剑,却戴着有刺绣图案的帽子,穿着一样有刺绣图案的上衣,一看就像个四处旅行的年轻人。他的脚边还放着二胡。两个士兵快步跑近年轻人,对他说道: 【将军有令。有赏给把勇者李冥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人。】 【哦!将军不问我杀人之罪吗?】 年轻男人的声音中隐含着微微的嘲讽之意。 19.第19章 心似泉水冷,萧萧风吹月独明 将军杨英在谒见室里等着无名弓箭手。 宝座的左右方站着留在雁门的久经沙场的武夫。 年轻人跪在距宝座十丈远的绒毯上,杨英兴昧盎然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华彦泉,杨英将军。是一个旅行音乐师。】 年轻人抬起头,用歌唱般的声音回答杨英的问题。 这个叫华彦泉的年轻人来来大概二十二、三岁,有着深红紫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欣长的身材配上强硕的体格和纤细的美貌,让宫女们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然而,他回视杨英的表情却是那么露骨而大胆。 光从他刚才所展现的惊人弓术就令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个只靠音乐来维生的普通人。 杨英不地歪着她的头,灯火就像应和着他的动作似地也微微地晃了一下。 【你说你是一个乐师,那么,你会什么乐器?】 【我会弹二胡,杨英将军。除此之外,我还会吹笛子、唱歌、还会作诗、跳舞。古筝也是我的专长。】 年轻人面无惭色地说道。 【顺便提一下,我的弓、剑、枪的技术也都使得比一般人好。】 霍疾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一名千骑长嘲笑似地低声笑了起来。在两个勇猛的战士之前说这种话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已经从西塔上看到了你惊人的弓箭技术了。你把忠实的李冥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我要好好谢你。】 【愧不敢当。】 这个年轻人嘴上虽然这么说道,却又以明显地希望除了致谢之外,能有什么具体行动的眼神回视着杨英。 那种眼神看来像是不屑,又像是自信。而且是一种光用言语褒奖尚不能满足,还有着等待对方用某种形式来回报的明显意图。 就在这个时候,服侍在杨英左右的宫女群中有一个站了出来,提高了声音发出异议。 【将军。请恕婢女插嘴,婢女认得这个人。他是一个可疑的人。】 侍女举起手指头【弹劾】那个流浪的乐师。 【这个男人信不得。他是一个骗过我的骗子。】 【骗过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婢女和这个男人当面对质就可以知道了。】 在获得了杨英的许可之后,宫女斜睨着华彦泉诘问道: 【你是载民国的王子,为了战士的修行而打扮成乐师到各国旅行,就在前天夜里你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吗?】 【是的。】 【而现在,你却又跟杨英说你是乐师。这不是谎言是什么?】 宫女咬牙切齿地厉声责问,华彦泉只是漠然地抚摸着下巴。 【我也不是无凭无据地说这些话的呀!那是我的梦想,而你跟我共有了一夜的美梦。人的一生,最好莫过初念,带着十分的热情一起许下海枯石烂的誓言,不会有太多的烦恼,有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好,誓言,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知道它的真假,那时的我一直想去海边,想看一看蔚蓝的大海,光着脚丫,踩着沙,吹着海风,说着动人的情话。】 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大概就是这种调调。然而,让华彦泉用音乐般的声音说出来之后,听起来却又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一梦一陶然,一醒一惘然,梧桐落满地,秋意浓三分。梦是一个未完的絮语,坐看云起,行至山穷水尽。用令人难过的现实惯看繁华落尽,未免太俗气了。不要一味地追寻不毛之路嘛!】 华彦泉让这个宫女无话可说。然后,他转过头面对杨英。 【就因为载民是一个古国,不是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东西,所以不会造成任何人的不便。反倒是从这件事让我发觉到,现实里,百转千回寻找过,却发现没有任何能代替你梦中王子,来驱走你在我心底的烙印。太多的心疼,也许,有一天,你的影子会走,也许将永生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曾恨你,只是在某一个醒来的清晨里,满怀的心疼,心疼那个爱着的你。】 华彦泉厚颜无耻地故意把话题扯开,不过,若果真被华彦泉这样的年轻人欺骗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他那通常只有王族所具有的优美和典雅气质所惑吧!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那正是年轻女人的一种憧憬。 【你的雄辩能力我已经领教过了。弓箭的技术也看过了。现在该表现一下你本来的职业技能了。】 杨英举起了一只手,侍女便搬来了龙吟木做的二胡。华彦泉接过竖琴充满自信地弹了起来。 就算华彦泉的二胡的技术并不是很完美,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觉。 对宫廷里凝神倾听的人们而言,他弹出来的二胡不但音色优美而且流畅,尤其对女人们而言,那甚至是一种官能上的享受。 一曲弹罢,女人们对着美貌的乐师送上热情的掌声,男人们则在半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举起手拍起来。 杨英命令侍从赐给华彦泉二百枚金贝。一百枚是对他弓箭技术的奖赏,一百枚则是对他音乐方面造诣的嘉赏。华彦泉一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接受奖赏,一边对杨英的奖赏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少而感到不满。原本他以为自己至少会获得五百枚金贝的。这时候杨英说话了: 【只给你这些,是因为我惩罚你欺骗我的侍女。】 华彦泉只能低头不语。 在华彦泉的竖琴声达不到的城壁四周,火和剑继续奏着杀戮的乐章。人质被杀死,曾经露出怯懦表情的白虎军再度开始攻城,雁门关的守军迎向敌人的攻势,双方在城壁上展开了厮杀。看到白虎军的机关兽插翅虎靠近城壁时,一个士兵赶快跑去向霍疾报告。 【就是那个。由于对方从机关兽上抛下火箭,我军才会陷入苦战。】 【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观战的沙姆命令士兵们准备装满油的羊皮袋。用盾排列成墙挡住机关兽上飞射而来的箭,等箭暂停攻击的那一瞬间,就把袋子放在投石机上射出去。一旦袋子命中插翅虎时,油就从袋子的裂缝中流出来,把插翅虎和乘坐在上面的士兵都弄湿了。 【发射火箭!】 一声令下,数百枝火箭在半空中画出红色的轨迹。从城壁上来看,插翅虎是位于水平的位置,没有什么掩护。 白虎军的机关兽就这样化成了火鸟。全身被火焰裹住的白虎军士兵发出了惨叫滚落到地上,接着,机关兽本身也崩塌了。 失去机关兽的白虎军把攻城用的长梯一个接一个地靠上城壁,开始向上攀爬。 相对的,城壁上的青龙军从敌人的上方射出大量的弓箭,把煮沸的油倒下来,然后射出火箭,有时候还用投石机把巨大的石头投出,打倒白虎军。 少数一些好不容易才爬到城壁上的白虎兵也一个个被守备着的青龙兵包围斩杀了。 雁门关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十天,白虎军却连一步都进不了城内。 在雁门会战中已经失去五万大军的白虎国,或许在这个时候了解到了光用武力做正面攻击的愚蠢,于是,他们采用了心理战。 十一月五日,超过一百个头颅并列在白虎军的阵前。 【投降吧!否则就像这些人一样!】 这种胁迫虽然是很单纯的,但是,看到那些生前自己所熟悉的脸时,守军士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难道、难道卫国候他……】 【不,那些首级中没有看到侯爷的。只有飞将李光,奔雷亟夏侯远……】 霍疾的声音被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所取代了。看见以前一起策马奔驰在战场上,一起畅饮美酒的同伴们的首级,任谁也无法再心平气和了。 【霍疾将军啊,我们应该打开城门去杀敌啊!骑兵是干什么用的?不能再让白虎国蛮族为所欲为了。】 千骑长太史义夫如此主张。 【不要急。城内有十万大军,粮食和武器也都很充足。我们就撑到援军从东方的国境赶回来之后,再里应外合夹击白虎军,如此一来,一天之内就可以击溃他们了。目前还没有急着出击的必要。】 身为城内军事方面最高负责人的霍疾和太史义经常有对立的意见产生。太史义夫主张速战速决,而霍疾则主张采取持久战。 除此之外,当白虎军从城外呼吁城内的奴隶们群起要求解放和行动的声音响起时,太史义想尽全力压制住奴隶们,然而,出身贫寒的霍疾反对他的意见,他认为这样一来会引起奴隶们的反抗,反而会增加大家的不安。 【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紧,还有大将军白落和霍符啊!他们一定会率兵前来援助的。】 【什么时候?】 太史义的反诘虽然简短,却充满了敌意。霍疾也不想回答。 守着北方国境的白落一行人就算在接获雁门的战报后立刻就来驰援,也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王都太昊也不可能抽调苍龙卫前来。此外,除了军事方面,霍符他们还得面对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卫候的安危也无从得知。我们到底该奉谁为主为持续这场苦战呢?】 太史义这样说道: 【如果他有个什么不测,雁门关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只有让杨英上书,以刺史的身份来监督雁门了。】 【啊……】 太史义不禁咋了咋舌。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贵族富商一定很高兴吧?】 【不要拘泥于这种事了。先不说这些,除他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合的人选吗?】(杨英是卫候的私生子) 在他们交谈的同时,白虎军的攻势仍然持续不断。尤其是对城内的贫民们的呼叫更是一波胜过一波。 【城内被虐待的人们啊!人世间不该有压迫的。在真一大君底下,众人都是武者。不管是国王或士兵、农民,在大君的面前都一样是个武士。你们要在****之下呻吟到什么时候?为了你们自己的尊严,拿起武器,打开枷锁吧!】 【胡扯些什么?虐待我们的不正是你们吗?】 太史义不愉快地喃喃说道,此时,一道急报传了进来。 【青龙殿的贫民们放火了!他们杀了神官们,打算打开西城门让白虎军进城!】 太史义当时正在北门上指挥作战,听到报告立即把指挥工作交给部下,一个人骑着马朝西门跑去。 在火焰和黑烟窜生当中,贫民和士兵们起了内讧,彼此挤成一团。 【守住城门!不要让他们开门!】 当太史义策马奔到城门时,拿着火炬和棒子的贫民们原本作势要逃了。可是,当他们看到只有太史义一人来时,便一涌而上,想要把太史义从马背上拖下来。 太史义的剑从马上左挥右砍,形成一道道白光落下来。贫民们的尸体滚落在石板上,鲜血便从地上喷溅起来。惨叫声四处响起,当贫民们这次真的想要逃离现场时,霍疾和他所率领的士兵们把四周都围了起来。 城门勉勉强强地被守住了。 【太史义哟,你觉得杀平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霍疾不高兴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太史义愤怒地大叫: 【他们不是平民,是一群谋反的人。】 【他们不是只拿着短木棒吗?】 【心中可拿着利剑哪!】 被对方这么犀利地反驳,霍疾便闭上了嘴,然而,他看着那些一边被鞭子抽打,一边被拖走的平民,又说了一句话: 【你看他们的眼睛!太史义,你虽然杀了十个谋反的人,但是,却制造了另外一千个叛徒。】 霍符的预言不幸言中了。 第二天,在北城门附近,不堪压榨的平民们群起叛变了。 禁不起平民们接二连三的暴动,霍疾面见杨英,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提出改善事态的方案。 【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杨英,快将城内地权分发给平民,让他们成为地主,并给他们报酬和武器。如果不是这样,雁门即使不被攻陷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杨英纤细的眉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是,王族、贵族、庶民所形成的土地制度是青龙国社会的根基,如果为了一时的安泰而使国家的基础产生动摇,该怎么对国主交代呢?】 面对杨英的固执,霍符不禁叹了一口气。 【杨英说得对,但是,这个国家的根基现在正危害到青龙国。谁会在被绑着的情况下为国家而战呢?包围雁门的敌人立下约定,答应给那些庶民我们所不能给的东西。他们的约定虽然不足以信,但是,站在庶民们的立场来看,既然对目前的状况已失去了希望,转而相信他们的约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先让我想想。】 杨英没有再多做口头上的承诺,霍符只好退了出来。 于是状况更形恶化了。 被允许住在将军府中的乐师华彦泉似乎把外面的战火和混乱视为其他世界的事情一样,每天锦衣玉食,过悠然自得的舒适生活,然而,一天晚上,他被叫到太史义的书房去了。 一向不苟言笑,威严的千骑长对着年轻的乐师扮出了谄媚的笑容。 【在我看来,你不仅在弓箭方面有高人一等的技术,在才智方面也不同于一般人,对吧?】 【从小就有这样说我啊!】 华彦泉厚着脸皮接受了对方的称赞,太史义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让视线在墙壁上的图画中游移着。然后仿佛发现到什么似地请华彦泉坐下来。知道自己立于优势,年轻的乐师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对了,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的才智是众人皆知的,我可以信得过你吗?】 华彦泉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视线凝聚在太史义的脸上,用他全身的神经去感受四周散发出来紧张气氛。他可以感受到剑和甲胄的金属气势。如果他拒绝了霍符的请示,势必得和不只一个的士兵战斗吧?而且,现在他是空着手的。 他是可以把太史义当成盾牌来抵挡对方的攻势,然而,这个高级武官看来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明快。 【怎么样,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这个嘛……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和报酬,而且有成功的可能性的话,我当然是会答应的。】 【理由就只有一个,为了雁门关的存续。至于报酬,当然会让你满意。】 【如果阁下这么说,那我定当尽力而为。】 太史义满足似地点了点头。 【是吗?听到你这个答覆,相信杨英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杨英?】 【把你叫到这里来并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杨英吩咐的。因为杨英相信你。】 【身为一个流浪的乐师能获得杨英的信赖,这实在令我感到惶恐。】 很明显的,双方都欠缺诚意。只有像猪一样的低能儿才会相信权力者的客套话。 【总而言之,华彦泉,我们需要借你的力量利用秘密通路把杨英护送到王都太昊去。】 【杨英要前往王都?】 【是的。】 【雁门关已经守不住了,可是只要还有杨英将军,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嘲讽之意被华彦泉那优美的声音糖衣包裹着,所以,太史义并没有注意到。 【让杨英逃出雁门,得到太昊城的话,忠诚的将兵和民众们就会集结在那儿,重新建立一个新的雁门。不需要一味地死守雁门。】 这倒是个好理由。 【雁门关的城内有四十万市民,他们又该怎么办?】 华彦泉以指责的眼神看着太史义,引起了太史义的不快。由于这些话已经不光是嘲讽,而是一种弹劾了,太史义不得不有所反弹。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守护王室,没有办法顾虑到每一个平民。】 【就是这样。就因为这样,所以人民必须自求多福了。就像我一样。】 太史义没有神通,所以他没有办法透视华彦泉内心的喃喃低语。他之所以能在雁门任职十六年的千骑长而且平安无事,完全是因为他能巧妙地洞悉身为绝对权力者的卫候的意思,在不招惹其不快的情况下判断侯府内外大小事宜之故。 一切事务都由卫候裁决。太史义只要照着他的决断加以实行就行了。 他也常常会藉着执行公务的时候中饱私囊,然而,和其他许多贵族、神官们比较起来,他做得还不算太过份,而高官利用地位谋利、人民侍奉权力者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没有理由要对像华彦泉这样身份卑贱的流浪乐师说什么理由。 20.第20章 功名富贵如烟散,花落人亡似飘蓬 华彦泉走在通往城外的又长又大的地下水路中。用石块和砖块砌成的水路的每一个地方都点着火炬,川流不息的水深达华彦泉小腿肚。华彦泉和跟在他后面,戴着面具的男人已经在黑暗的通路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华彦泉从太史义那儿知道了这条地下水路是贵族在危急时用来逃命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地方都一样,都有一条逃命路线是专供领导和高官使用的,一般的平民是不能使用的。? 人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逃生路线。? 当民众被敌兵所杀,筑成一道尸体之墙的时候,贵族与官员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这种作法不是反其道而行了吗?毕竟没有了国家时,该烦恼的是首领,而不是一般民众。?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太小看我了。】 华彦泉嘲笑着自己和太史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是不可能在不带任何一个家臣、一个宫女的情况下,把命运交给一个四处旅行的乐师的。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妄想世界中。?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面具男不说话,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声音不似体形那么有把握吧??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因为光要扮成杨英就已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了。】? 一个像是放弃了希望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果然不是杨英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因为手不同。】? 华彦泉用手指头指着他那形状极佳的鼻头笑了笑。? 【你和杨英的手不一样,太粗糙了。】? 【……】? 【你装扮成杨英,而这期间,说谎的杨英将军就逃了,是这样安排的吧?】? 面具男不说话。? 【身份高的人就是这样。总认为别人服侍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别人为他们牺牲也是天经地义的,从来不知道要感恩。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可以随便诽谤将军。】? 【哟哟!】? 【不管将军怎么想,我只要忠实地听从命令,完成我的任务就对了。】? 【这就叫做奴隶根性。】? 华彦泉毫不留情地批评。? 【像你这样只知道一昧献身的人的存在,正是让身份高的人横行霸道的主因。让他们那些人为所欲为,结果,受苦的总是像你们的人。这种工作!哼!我是敬谢不敏的。】? 【那么,你是说你不再带我继续往前走罗?】? 【我答应要护卫的是将军,不是装扮成将军的仆人。我已经带你走到这里来了,你没有道理挑剔我了。】? 突然,华彦泉闪动他的身体,避过了男仆猛然刺过来的短剑。接下来的第二击也让他避过了,华彦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喂,逃了吧?我虽然是一个不忠的人,但是,我可不想拿剑对着平民哦!】? 他脸上的苦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用短剑做第二次攻击的同时,男仆用膝盖使劲踢华彦泉的股间。? 【……】? 就在华彦泉满嘴歪理的时候,仆人溅起水声跑走了。他打算跑回将军府,把事情说给上面的人听。华彦泉原想告诉他方向搞错了,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跑了一阵子之后,男仆迷失了方位,只好站在微弱的火炬下。突然她发出了惨叫声,因为他看到了就在不远的附近有异样的人影。? 【哟哟!集荣光于一身的杨英将军忘记了民众的苦难,想一个人逃出吗?】? 火炬的光芒反射着青铜的面具,使光芒微微地迸射开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哪!一个丢下士兵逃离战场,一个丢下王都和人民钻到地底下来了。你们把坐在宝座上所必须担负的责任放到哪里去了?】? 令人不快的青铜假面的背后还晃动着数十道人影。男仆的极度的恐惧中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你是谁?】? 平凡但一针见血的质问被隔着面具的冷笑弹回来了。? 【立定志向要在青龙国执行正义的人。】? 声音在壁面和水中回响着,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种冷笑,但是并没有揶揄的成份。至少青铜假面本身对自己即为正义的代表一事并没有任何疑惑。? 虽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使得身体瑟缩了起来,然而仆人仍然不忘要脱逃,他溅起了水狂奔了起来。当他的视线掠过那张曾见过的脸时,随即发出了惨叫声。? 【卫侯爷!您怎么在这里!】? 【卫侯爷?】? 听到他的叫声,青铜假面在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不是杨英!】? 男人的手扯下面具,一张端整但无不及杨英英武的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他睨视着男人那张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们这些愚忠愚义的家伙老是阻扰我的工作!】? 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面具上的细洞流泄出来时,周围的骑兵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仆人的脸因恐惧而痉挛着,接着又被痛苦所支配着。假面毫不留情地把力道注入紧勒宫女脖子的手上。比两眼的细洞中射出了令人难以正视的红光。? 当男人在半空中猛抓的两手无力地垂下来之后,青铜假面继续在两手上加注力道。在颈骨发出一声钝重的折断声之后,男人终于放开了不幸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像棒子一样倒在浅浅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喷在青铜面具上。? 青铜假面无言地迈开脚步正待离开。看起来他像是把自己的愤怒、憎恶和失望随着愚者一起水葬了。? 【等一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住了银假面。一行人回头一看,一个有着堪称优美容姿的年轻人就在眼前,全身浸浴在火炬的光芒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他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你杀一个平民又算什么?】?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流浪的乐师】华彦泉之外别无他人了。? 在众人不友好的沉默中,他从容地走上前,把自己的斗蓬盖在男人有一半以上被水淹没的遗体上。?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帅哥。】? 【……】? 【或者因为你的血管中流着的不是血,而是剧毒才会使你变成这副德性?】? 【你们留在这里料理这只讨厌的蚊子。我去追真正的王妃。】? 说完,青铜假面转过身走了。卫国候跟在他后面,五个骑兵挡在华彦泉前面。? 一连串剑身出鞘的声音,五道剑光在华彦泉前面形成的剑网。或许看来不怎么好应付,华彦泉把背贴上水路的墙壁,避免让自己从四方受到包围。当他拨出自己的剑时,对方第一次的斩击破空而来。? 地下水路的墙壁和天花板回响着剑击声。飞溅的水末不断地四处喷散,火炬的光芒啬了不吉利的颜色。? 【一个!】? 随着数数的声音,一阵四溅的水沫掺杂着红色飞散开来。? 每当华彦泉的剑反射着火炬的光芒时,血和水就形成了一道倒来的瀑布。如果青铜假面在场的话,他断不能对华彦泉的剑术视若无睹吧?尽管如此,在把第五个骑兵打倒在剑下之时,华彦泉也消耗了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 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唔,现在是该去救说谎的杨英呢?或者只要做到相当于所领到的金币量的工作就好了呢?】? 华彦泉一边抚摸着下马,一边思索着,结果,他决定选第三条路。他想回过头到侯府,趁着混乱之际拿一些财宝。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有自信可以做到自保。? 正要开步走时,华彦泉突然停了下来。他在刚刚死在他手下的白虎兵们的身上搜寻着,拿到了几个羊皮小袋子。打开袋口,确认里面有金贝之后,华彦泉毫不农科所地弯身答谢:? 【死人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我会有效地使用它们的,谢谢罗!】? 死者们当然没有做任何答覆,不过,华彦泉也丝毫不介意。他跨过尸体,开始漫步在地下水路中,往回朝着侯府走去。? ? 当城内发生变异的时候,将士们正在城门上指挥防御的工作。这天晚上,白虎军的攻击非常激烈,他们把梯子靠着城壁爬上来,雁门守军射下箭雨,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也无法遏止他们的攻势,白虎军不断地重新编组队形猛攻。? 当然,这都是为了呼应青铜假面从地下水路进行的入侵行动。他们不让守军有稍微喘息的机会。? 白虎军的尸体堆积在城壁下方,攻城的梯子又架在尸体之上,白虎军以惊人的态势往城上进攻。? 侯府窜生出火势时已经过了半夜了。? 从城壁上看到这个景象的霍疾命令部下继续守护,自己下了城壁,策马往王宫奔去。? 侯府被烟雾所笼罩,到处都有剑与剑相撞击的声音。从马上跳下来斩杀了两个袭杀过来的敌人的霍疾在遇到第三个敌人时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你、你,侯爷!】 一手拿着被血沾污了的剑,霍疾愕然地凝视着老战友,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明白了白虎军为何有如此勇气进攻雁门关了。 就因为侯爷被俘虏。当时他并不相信,然而,报告这件事的人和被打小报告的人哪一方才是正确的,答案就在眼前了!? 霍疾的手腕掀起了一阵风。? 刀身激烈地碰撞,火花在微微的黑暗中闪跳。下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交换了过来。? 卫候的第二击极其快速。然而,霍疾的剑挡下了破风而来的斩击,卫候的剑终究无法攻到霍疾的脖子处。? 猛烈的交战在薄烟和城内人们的惨叫声中持续进行着。卫候的甲胄弹开来,霍疾的甲胄则产生了龟裂。刀刃和刀刃以奇妙的角度交缠着,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相互瞪视。这个时候他们到底交战了几回合了?当事人已经没有概念了。? 【卫候,你为什么要出卖国家?】? 【……】? 【回答呀。】? 刀刃错开,两人也各自跳开。霍疾一阵愕然,因为他发现四周已经被卫候的同党所包围了。? 他没有注意到拿着长枪的银假面正站在他背后。相对的,卫候现在有充分的余裕了。? 【投降吧!霍疾。如果你肯归顺,你的生命和地位都可以获得保障!】? 【呸!竟然还会说地位什么的,太可笑了!】? 骂出这些话之后,霍疾朝着卫候的脸刺过去。卫候转过半身避开了这一击。就在这一瞬间,霍疾没有放过出现的空隙,他穿过了空档,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里击杀了站在他面前的骑兵,此时,前方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看来霍疾似乎已经成功地突破重围了。? 而青铜假面就是在这一瞬间投出了拿在手上的长枪。又重又长的枪刺穿了甲胄,从霍疾的背后贯穿过胸部。两个追上来的骑兵又把剑往霍疾身上插了进去。? 在身上被插了了枝枪和两把剑之后,霍疾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身上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整个人随即倒在石板上。? 【真是可惜啊!】? 青铜假面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夜风中。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战士,表情微微地变了,跪了下来探探霍疾的脉搏。? 【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还活着。】? 白虎军从卫候打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他们用马蹄践踏着发出惨叫声想要逃命的雁门关市民,在越过市民的那一瞬间狠狠地重击他们的头,把长枪从背部一穿而过。就连女人和小孩子也逃不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对白虎军的士兵而言,每多一个头颅,就越靠近天国一步。? 太史义夫仍然努力地想阻止这股奔窜的人马。他一边叱喝着畏缩的部下,一边挥着剑,把马挡在入侵者面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白虎兵所刺出的长枪贯穿了太史义坐骑的前肢根部,马儿发出了高声的惨叫,把骑手从鞍上甩了下来,自己也倒了下来。? 被摔落到地面上的太史义勉勉强强地撑起上半身时,白虎兵的剑从上、左、右、前、后五个方向一起刺了过来。太史义随即化成了血块。? 黎明的微风带着血腥气吹过雁门关的市街。? 被血腥和烈酒薰醉了的白虎军一手拖着女人的身体,践踏着市民的尸体四处横行。? 青铜假面从王宫的一角俯视着被血和丑行玷污了的街道。? 【你们就尽情地享受今天的胜利吧!白虎国的蛮人!】? 青铜假面丝毫不加掩饰地侮蔑应该是自己的同袍的白虎军,低声谩骂着:? 【你们越是沉醉于愚劣和流血的狂宴,青龙国的人民越是渴求救世主的出现,渴求赶走你们这些畜牲。到时候,你们就要为今天的罪孽付出双倍的代价。】? 又是一群白虎军跑过他的脚下。? 这些人是为了去掠夺星宿海神殿的。在一番强力突破下,他们破坏了大神殿的门,侵入神殿内部。? 在青龙国神话中出现的龙神像就排列在他们左右方。?? 象征繁荣与光明同时也是青龙神人格化象征的孟章神君。?? 白虎兵们发出震天响声,一拥而上,合力把这神像由台座上拉下来。像的制造材质非比寻常,是用苍龙玉制成的。 大理石制成的像倒在地上随即粉碎了。神像则被蜂拥而上的士兵用剑尖或手撕起了玉碎。【异教的神!】【邪恶的魔神!】士兵们一边喊着信仰上的口号,一边把剥下来的玉碎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在神像上吐口水。? 【猪就是猪,老是做出像猪一样的行为。】? 一阵冷冷的嘲笑声使得他们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一个年轻的青龙国人就站在倒塌的神像当中。? 【这些残忍地破坏如此美丽的神像,难道你们一点都没有爱惜美丽事物的涵养吗?这样一来不就证明自己是蛮族了吗?】? 白虎国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有人听得懂青龙国的公用语,不禁破口大骂。? 【你胡扯些什么?崇拜偶像的魔道之徒!当世界终结,唯一真神真一大君特降临的时候,你们这些异教徒们就要被打落到永不翻身的地狱去了,到时候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谁想要到那个到处都是你们这种巨大的白虎猪的天国去?】? 年轻人华彦泉一边放出毒箭般的冷言冷语,一边摆出了随时都可以拔剑的态势。白虎国士兵们开始在他四周布起了相当他们人数那么多的剑阵。? 【美丽的龙神,守护着繁荣与光明的神啊!】? 华彦泉像是对着美女诵唱着一篇诗文似地抬头望着天。? 【你的信徒中具有最端丽容姿的美男子就要被这些低贱的白虎猪杀害了。如果你有心就请保护我吧!】? 听得懂华彦泉言语的人不禁勃然大怒,而听不懂的人也觉得异常不快。一个像是队长的士兵挥起了他那刃面极宽的剑攻击过来。? 华彦泉的剑画着连月光都不禁要感到羞惭的银色弧线,把跃过来的白虎兵队长手上的剑高高地挑到半空去了。不到三两下就败下阵来的队长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华彦泉早就欺身到他身边去了。? 用左手扭住队长右手腕的华彦泉把右手上的长剑水平伸出,一边威吓着白虎兵一边开始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 白虎士兵们交换着狼狈和不安的视线,畏缩地不敢向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集优美容姿和轻佻言行于一身的年轻人是一个堪称勇猛的卓越剑士。或许干脆让队长被他杀了还比较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挫败感。? 【不要动哟!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蛮族!】? 华彦泉像是唱着歌似地恐吓着白虎兵。? 【如果你们再往前一步,你们队长的身高就只需量到肩膀了。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就把这些话翻译给其他的猪听!】? 【美丽的龙神啊!我已经为你洗刷了一点点的悔恨之情了。现在,我要让这些猪做一些赎罪的工作。请您愉快接受他们奉献从雁门关的良民和侯府中掠夺来的东西吧!】? 五分钟之后,华彦泉让队长背着包着掠夺品的斗蓬,进入地下水道。白虎士兵们在厚重的门外喧闹着,然而华彦泉却不理不睬。? 华彦泉在适当的场所用剑柄击昏的队长,让他靠在墙壁上,然后自己背起了刚刚的那一大包掠夺品,来到城外的森林当中时便从地底下爬上来。? 在王城的反方向处又有烟雾冒起来。? 大概又是白虎军在哪个地方焚烧村落,进行掠夺和虐杀吧?到明天早上,一定又有数百个被枪尖刺穿的【异教徒】的首级被挂在城壁下了。? 【真是悲惨的结局啊!】? 背上背着一大包财产,华彦泉一边思索着该到哪里去弄一匹马来,一边往前走着。? 【于是,青龙神使坐上了黄金宝座,列王跪在大地上,宣誓效忠,青龙国于焉统一。】? 华彦泉低声地吟唱着建国传说的一章。他的两眼中收起了近乎轻薄、充满阴柔之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反射着星光的长剑一般坚毅而敏锐的光芒。? 雁门被破,青龙国与白虎国的大战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了。? 这个国家是在其他国家的灰烬中堆积而成的,从灰烬中产生的东西也只有归于灰烬了。然而,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任凭白虎的蛮人们肆无忌惮地策马狂奔于东方的大地上,任他们四处掠夺和虐杀。至于他本身利用这场混乱所获得一点点利益那又另当别论了。? 在天还没完全亮之前,华彦泉把雁门抛到脑后,在最后的一片夜色当中消失了踪影。? 21.第21章 风雨蹒跚月朦胧 仓颉庙在白水县城史官乡境内,这里流仓颉彩像传着几百年的谷雨祭文祖的传统,每年谷雨时节举办为期七至十天的庙会。北屏黄龙山,南临洛河水,极占形胜。庙院内古柏参天、郁郁葱葱,生长茂盛,东汉延熹五年之【仓颉庙碑】即载当时【庙内古柏郁郁葱葱】。 ??? 这仓颉也是文字之神。据史书记载,仓颉有双瞳四个眼睛,天生睿德,观察星宿的运动趋势、鸟兽的足迹,依照其形象首创文字,革除当时结绳记事之陋,开创文明之基,因而被尊奉为“文祖仓颉“。 风信父女一路,遵从乡人指点,来到庙前,当下便去谒见观主。 风信将风桐如何为山海之书所祸,一一说了。 观主沉吟片刻:【请随我去墓冢,见见三位大师。】 风信:【打扰众位大师清修,罪过不小。】 观主:【风施主见闻广博,犹胜吾山野之人,你来求助于吾,吾一人难决,当与三位师祖共商。】 两名小道士在前引路,其后是观主,更后是风信父女,由南山门而入,经前殿、报厅、中殿、寝殿,来到一条长廊之侧。两名小道士躬身分站两旁,停步不行。三人沿长廊更向西行,来到几间屋前。风信曾来仓颉庙多次,此处去从所未到,只见那几间屋明三暗五,立柱内倾,全以蒿木拾成,板门木柱,木料均不去皮,天然质朴,和一路行来金碧辉煌的殿堂截然不同。 观主双手合什,说道:【翁仲有一事疑难不决,打扰三位祖师功课。】 屋内一人说道:【观主请进!】 观主伸手缓缓推门。板门支支格格的作响,显是平时极少有人启闭。风羲随着观主跨进门去,他听观主说的是【三位师祖】,室中去有四个修行者分坐四个蒲团。一僧一道一儒。北首的一个老翁脸朝里壁,一动不动。 风羲认得那两个枯黄精瘦的修行者,僧者雪隐,道者冲隐,那魁梧的书生则是指点他天书的卷隐山人。他只知仓颉庙三隐,却不知另有一位高人,当下躬身为礼。三隐微笑还礼。那面壁老翁人不知是在入定,还是功课正到紧要关头,不能分心,始终没加理会。 风信知道三隐闭关,须当说话越少越好,于是要言不烦,将风桐之事说了,最后道:【祈恳四位大德指点明路。】 卷隐沉吟半晌,又向风羲打量良久,说道:【两位好友意下若何?】 冲隐道:【河图洛书,天命……】 雪隐叹道:【因果……】 风信听到【河图洛书】四字,心中不由得一震,寻思:【河图洛书是汉族文化,阴阳五行术数之源,没听说真有那一位先人见过,而这天书到底如何神奇,也是谁都不知。冲隐大师这么说,原来确有这么一本奇书。】转念又想:【冲隐大师这话之意,是要以天书为我解惑?而雪隐禅师话中苦闷,想必有难言之隐。】心中虽感歉仄,终究没出言推辞。 只听那面壁而坐的老翁说道:【施主对文字颇有研习,你也来参详参详。】 风信道:【是。】???? 老翁道:【‘河图’乃社稷之宝,羲皇所著,文祖所遗。施主,百世经纶一页书,你是世俗之人,许多秘奥,不能向你泄漏,自行领会吧。】 风信道:【是,此节我理会。】 父女二人当晚便住下了。 当虐杀和掠夺的暴风告一段落,白虎军的主将们就必须着手进行永久征服雁门的工作了。此时,一项通知送了进来,这个自他们离开白虎国之后的巨大震撼让他们的心志产生了动摇。? 他们的王太子孙慧要和青龙国的公主成亲。? 【对了,公主到底几岁啊?】? 【唔,应该是十几岁吧?和殿下的年龄倒是蛮相称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他是青龙国的公主,而且又是异教徒。根本不适合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显得惊慌失惜的将军一起面谒太子,企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李文成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凡是跟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遭到天谴。】? 【就算她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别人的妻子,以殿下所具备的荣光,要多少妃子还怕找不到吗?就让臣下们从白虎本国为殿下精心挑选美女吧!】? 孙慧呕气似地不说话。这原本就是一个太不合情理的希望。 事情就这样了。将军们已经无能为力。他们只好一边为太子的执着和威望无奈,一边先行告退,好等待下一次进谏的机会。? 紫仪一个人在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寝宫中闷闷不乐着。? 他一点都不想喝酒,只是对放在由盈民国进口的紫檀桌上的银杯里猛添糖水。这是紫仪对太子殿下感到厌烦的理由之一。尽管如此,紫仪仍然勉强压抑下不快的心情,表明他赞成婚事的态度。? 【哦?是吗?你赞成吗?】? 孙慧浅浅一笑。? 【当然赞成。可是,这不光是为了您一人。如果青龙国的公主和白虎国的太子结婚的话,那就表明李显尧无暇干涉雁门,愿意割下这块肉。】? 【是啊!你猜得没错。李显尧不想双线作战,他的兄长把他咬得很紧。】? 孙慧赌赢了。 【虽然有过不幸的流血事件,但是,过去的事必须要忘掉。白虎国子民和青龙国人必须在唯一绝对的神明之下,携手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王道的乐土。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的确必须和公主结婚。】 ? 【可是,殿下要结婚还有两三个困难。】? 听到弟弟这么说,孙慧不安地快速转动着他的眼球。? 【到底是什么事,我的朋友啊?】? 【先是大主教啊!那个有点罗嗦的大主教一定知道公主是异教徒。这件事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只要命令大主教让公主改信苍天教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大主教有意的话,我可以把雁门的财宝给他。】? 紫仪不禁在内心大吼着【太没有分寸了】。为了取得【雁门关的财宝】,白虎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这件事太子最清楚不过了。 ? 紫仪在适当的时机把谈话做了个结束,然后退了出来。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青铜面具出现在太子面前。? 【太子好心机啊!】? 青铜面具对大加孙慧赞赏,在孙慧耳边献了毒言毒语。? 【如果太子殿下对大主教虣做了过分的捐献,武将们的不平不满就会更形高涨。而如果虣还墨守愚蠢的教义,反对殿下联姻的话,殿下就有机会剿了苍天教。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殿下都没有损失。】? 【你说得对,这样最好。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大陆还有很多敌人。玄武、朱雀、昆吾的动静都颇可疑。不要说联姻的事,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攻击的话……】? 孙慧闭上嘴巴,稍微变了一下表情看着青铜面具。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对了,在雁门会战的时候,你出了不少力。】? 【在下惶恐。】? 【卫国候的情报来得太巧了。不管我们有多好的策略,如果没有你用异术操控了卫国候,我们根本不可能胜过雁门军的。】? 【在苍天教中不是说魔道最终仍无法胜过神吗?这是神的庇护。】? 【唔……】? 虽然似乎还有些不然释然,然而,或许是酒精的威力使得心智变迟钝了吧?? 孙慧也没有再追问了,青铜面具便退了下去。? 青铜面具毫不犹豫地以极快的速度在侯府内复杂的长廊上走着。他无视于半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个白虎国士兵对他投以厌恶的眼光,习惯性似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青铜面具站在面对着那个在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的宽广中庭的回廊上。? 一个黑影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影了之后钻了出来,对青铜面具行了一个礼。? 【青龙神使还没有找到吗?】? 【对不起。我虽然命令了所有的部下倾全力去找了,但是,还是不见他的行踪。】? 【是不是你太宽大了?】? 尽管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强硬,然而,让黑影感到肃然的却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自然,和他面对太子时刻意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的声音呈现极明显的对照。? 黑影再度低低地弯下了他的腰,看在他人眼里就像是诚惶诚恐地请罪一般。? 【您这么说让属下感到惶恐。属下实在没用……】? 黑影那原本方长的面积缩了起来。? 【不,你做得可以了。你不应该会有任何疏忽的。说起来,青龙国幅员宽广,只有他一个小孩子,连橘树叶子底下都可以做为藏身之处的。一个小孩子……】? 青铜面具住了嘴,在短暂的阴笑之后便是沉默。? 22.第22章 风波恶、侠道险,寸锋攘世弭祸端 【属下真是无脸见将军,神使和他的同伙突破了我们的包围,目前去向不明。】? 俯视着跪伏在地下惶恐地作着报告的部下,黄鸿的眼中闪着一种近似杀意的愤怒。原本他对部下总是既宽大又公正的,那就是为什么部下们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然而,这个时候,黄鸿却必须拼命控制自己想一脚踢碎跪伏在地上的部下头部的冲动。? 【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在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黄鸿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表情下了命令。? 部下知道如果现在再罗罗嗦嗦地辩解的话,黄鸿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一定会立刻爆发开来,所以,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篇。? 潜藏在枫岫的风桐一起没有下山来,所以,黄鸿的部下们便打算上山去抓人。? 这个时候,一个樵夫出现在他们眼前,根据他的说法,前几天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洞窟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躲在里面的男人们把信绑在鹞子的脚上和山外面的同伴联络,打算在当月十四日晚上里应外合,突破封锁线。? 黄鸿的部下们闻言不禁雀跃不已,就等着十四日夜晚的来临。而就在他们安心地熟睡着的十三日晚上,封锁线被突破了。他们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防御。可是,角宿的骁勇是无人能匹敌的。指挥系统便陷入极充的混乱,最后终于被他们逃脱了。? 在整个行动的最后,那个被认为是神使的少年对黄鸿的一个属下说道,山中无甲子,弄错了时日,所以行动提前了。? 【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任人摆布了。那个樵夫一定被他们收买了吧?】? 【是……】? 【不管是角宿或是青龙神使,都不是平庸之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黄鸿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不快,愤怒地叱责着那些靠不住的部下。这分明是断臂之仇和不安的反弹表现。? 如果角宿跟着神使,然后如预言一般带领青龙国的话,该怎么办?姑且不论白虎军的败亡,那个人的重要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看来黄鸿必须亲自出马了。? 为了获得太子孙慧允许出兵,黄鸿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廊上,偶遇杨英,然而,他却听到了擦身而过的白虎国人们交谈的声音。? 【哼!背叛者还装出那副了不起的样子。】? 【甚至连改教的仪式都没有做的被征服者,竟然参与重要的国务计划。】? 【生为异教徒而出卖同伴的人似乎比拼了命和异教徒作战的人更容易出头哪!哎,我们真是生错地方了。】? 对方分明是刻意说给杨英听的。雁门关的主帅没有抗辩。屈辱感使得他的双颊变得僵硬。 太子殿下为了白虎国和他自己本身,正在订定将来的土地分配和维持治安的计划。? 当黄鸿造访孙慧被分配到杨英的旧官邸时,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太子,或许是因为太子正想转换一下情绪和气氛之故。? 进到室内的黄鸿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要求太子允许他讨伐风桐和其同党。? 【神使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可是,角宿和心宿这两个人却不能加以轻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角宿是一名青年猎人。能似凝气成霜,冰封万物。】? 【唔……】? 【至于心宿,或许殿下也知道。据调查,他就是前些日子在黑榜上的千人斩胡曌。】? 孙慧第一次有了反应。把饰有孔雀羽毛的笔丢到了桌上。? 【就是那个行刺太昊皇城的杀手?】? 【是的。】? 【因为他,我的手臂。我恨不得活剥他的皮。】? 【……】? 【不过,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者。你是有胜算才提出出兵要求的吧?】? 【这是一件小事。】?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吧!让杨英的人跟你去,如果压不下来的时候,再出动白虎国的正规兵来收拾善后。】? 孙慧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果青龙国人彼此残杀,白虎国的立场不至于不利。若由青龙国的人下手杀掉青龙的神使,白虎国就不用为此玷污双手了。况且,如果对神使下了手,杨英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父王和虣大主教怎么想的,但是,原本就没有道理将青龙国人的一切从地上一扫而光的。把一成的青龙国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再由他们去支配剩下的九成青龙国人。分层支配才是征服者聪明的做法。? 像杨英这样的男人必须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至少他远比虣那样的狂热教徒有用得多。如果他想建立功绩,就尽量给他机会去立功吧!? 夺取青龙国的土地和奴隶,再把这些战利品分配给青龙国的子民。这是孙慧蚕食青龙国计划的根本,但是,他不能把像青铜面具这样卓越的协助者和杨英这类人同等看待。孙慧打算让青龙国的投降派各自去安抚领地内的人民,不过,或许白虎国中会有反对者出现吧??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献媚?败者的财富不就该归于胜?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血付出代价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重欲短视的人这样说道。而且,这种人经常占了大多数,且拥有庞大的势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孙慧真正的野心不无法达成了。? 【总之,神使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办吧!】? 【是!】? 【对了,黄鸿。】? 孙慧突然想知道。? 【如果白虎国的太子迎娶青龙国的公主的话,白虎国的贵族和武将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黄鸿面无表情地回答。? 【毫无节气的国家。】? 【唔,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孙慧歪着头想了想,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将黄鸿留在那里了,于是,他挥了挥手,让黄鸿退了下去。? ? 落城后第一次再开市的市场,因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显得极为热络。如果再不这样,雁门关百姓的生活就无以为继了。? 群众当中有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雪白的肌肤,黑绢般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长,相当的美丽。再加上她那充满生气和聪明的气质,让人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一个负责市场警卫的黄鸿麾下的白虎国士兵对着她大叫。? 少女显得有些迷惑,她看着经过市场旁边的骑着马的军列,问士兵那是谁的部队。? 【那是杨英将军,不,现在是都统,已成为孙慧太子的直属部队。】? 【他们到哪里去啊?】?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天真,士兵告诉少女他可以让少女知道更多的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说着,士兵若无其事,但是强迫地拉着少女的手腕离开了市场,钻进了一条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杨英手下的士兵都只能咬着手指头看着白虎军的暴行。原本青龙国的女人应该属于青龙国的男人的。少女反抗着挣扎,兴奋已极的士兵便压着少女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撕扯开的衣领下是平坦的胸膛。原来是男人!就在士兵的惊讶转变愤怒的那一瞬间,短剑闪着短而尖锐的光芒刺进了他的胸口。当士兵倒卧在尘土当中时,加害者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般跳进了另一条小路。? 【啊!真让人恶心!】? 美丽的少女?不是,做美丽少女装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着口水。原来是胡曌。? 他潜入雁门关,打探城内的白虎军的动静。胡曌转了两三次弯,进了一户人家的内院。他脱掉了少女的衣服,换了洗好晒干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铜板,做为包括少女衣服在内的费用,在脸上和衣服上涂上泥巴。? 再度穿过市场的耶拉姆听到,发现同伴尸体的士兵喧叫声。? 【杨英率领了千骑以上的士兵离开城里?】? 听完从雁门回来的胡曌的报告,防眩目不禁感到不解。胡曌一行在因白虎军入侵,而变成废墟的各个村庄中来来去去。? 风桐交抱着双手。? 【为了抓那小鬼而出动这样的大军未免太夸张了吧?】? 【那是当然的。殿下,他们并不知道青龙神使有多少人哪!而且神使有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义名分。如果把他放在青龙国阵前,就可以纠集对抗白虎国的势力了。白虎****固然不安心,就是孙慧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胡曌闻言觉得话是有理,可是,他仍然有疑问。杨英应该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的,那么,杨英打算用什么方法找到他呢?? 【如果我是杨英,而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抓到神使的话,我一定会袭击某个信仰青龙神使的古老村落并将其烧毁。?】 【烧毁村庄?】? 胡曌瞪大了眼睛,房玄明一边画画,一边对风桐说明。? 【其实是有几个方法。第一,他可以烧毁村庄,残杀村民,张贴布告以胁迫神使。只要神使不出面,他就继续烧村庄,滥杀无辜的平民百姓。其他还有各种方法,如果依照顺序,他应该会先从这一招下手。】? 胡曌屏住气息。? 【杨英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还算武将吗?】? 【他是一个出卖民族和国家的模范武将。】? 房玄明嘲讽的指责使胡曌沉默了下来。杨英已经过了河到达对岸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避免无益的杀戮了吧?思索了一阵子之后,胡曌打破了沉默。? 【房玄明,你知道杨英会袭击哪个村子吗?】? 【知道啊!】? 【怎么知道?】? 【他们会引导我们,只要我们跟在后面就可以了。要这样做吗?】? 胡曌用力地点点头。? 当王子为了给爱马上鞍而出门去之后,一起沉默地听着刚才对话在的苏铭开了口。? 【杨英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大白天率领大军离开雁门关,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引诱神使露脸?】? 【有可能。】? 【如果你也有同感,为什么不阻止胡曌殿下参与?】? 【苏铭哟!这件事完全要看王子的器量,我衷心期待着。】? 房玄明对着不解地眨着眼的苏铭笑了起来。? 【反正我们也必须从杨英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 苏铭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如果殿下不出面救村子,你是不是就认为他没有当君主的资格而打算放弃他?】? 房玄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恶劣地笑了笑。可是,他的表情却明确地肯定了朋友的明察秋毫。 【再来的问题就是青龙神使。你认为神使会帮助我们吗?胡曌大人虽然是心宿,但对神使的态度不是很友善。】 苏铭对风桐的观感不差,但胡曌和神使才是复国的主心骨。 【理念比态度重要,如果他们两个都跟踪杨英的话,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担心?倒是苏铭你自己,未免太小看殿下了。】 23.第23章 第二十一 谁家子弟,徜徉天地,苍茫骋远志 那个人和华彦泉擦身而过实在不能说是偶然的。如果在旅程中要避开和白虎军相遇的话,能选的道路和时刻也就有限了。? 当马和马交错的时候,双方都保持了距离以备随时可以拔剑,这是理所当然的谨慎。由于在这个夜里天上只有半月,双方又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所以,一开始华彦泉并没有注意到。而他之所以发现对方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是因为风向突然改变了,夜风把女人的幽香传过来之故。? 对方的头部虽然用绢布包着,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像染着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及腰部。瞳孔像映着初夏的万绿般,有着又深远又闪闪发光的绿意。华彦泉之所以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颜色是因为女人也隔着肩膀回过头来看,而她回头的理由一定和华彦泉的理由完全不一样。当她的华彦泉的视线相交之后,便加快马程,快速地离开他。? 华彦泉呆了一阵子,凝视着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的女人的背影,随即用手掌拍了拍膝盖。? 【嗯,真是罕见的美女哪!】? 华彦泉匆匆地在脑海里盘算着。现在,他暂且有了行动的目标了。? 【那个美女一定会被贼兵袭击。如果我帮了她的忙,她一定会对我抱着感谢和敬爱之意,然后以某种形式来答谢我。一定是这样吧?最好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在美滋滋的自以为是之后,华彦泉便保持了适度的距离策马跟在女人的后面。? 不久机会就来了。自从雁门陷落以后,白虎军当然更是跋扈,常常数骑人马组队四处杀人掠夺。孙慧太子虽然贴出了不可伤害良民的布告,但是却常常无法彻底执行。? 七、八个骑兵的黑影从线杉林中跳出来,阻挡了女人的去路。从白虎士兵口中说出来的话极其下流没品。? 女人不胜其烦似地踢了马腹一脚。马也像经过良好训练一样,马上了解了骑手的意图,在白虎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撒脚急奔了。当瞬间就被丢在三十加斯之外的白虎兵们开始追上去时,女人坐在马上拉开了满月般的弓。? 下一瞬间,月光形成了箭形,眼看就要射穿骑兵了。? 惨叫声和血从被射穿了咽喉喷射而出,骑兵从马上翻滚到地上。? 其他的骑兵从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之后,便怒吼着挥舞着剑朝女人逼近。他们虽然想这么做,然而,弓弦的响声穿过了夜气,又有一个骑兵在半空中翻滚,从鞍上滚落到尘土当中。接着又是一道月华射过来,第三匹马也失去了它的骑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如果再袖手旁观,他就没有机会施恩于那女子了。?华彦泉显然没有料到这名女子还是个技艺非凡的游侠。 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的白虎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白虎兵从左肩到胸口被华彦泉给砍了一刀。惨叫声和血沫朝着空中的半月高高地喷起,白虎兵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个新露面的,而且不能轻视的敌人突然出现,让白虎兵们吓了一跳。白虎兵交换着华彦泉所不能理解的外国话,各自拿着剑骑着马朝左右方散开。? 他们原想从三个方位将华彦泉包围起来,然而,他们的意图被华彦泉的迅速行动给破坏了。其中一个人的颈动脉像飞箭般喷出了鲜血,另一个人的鼻梁则被击断了。? 剩下的两名骑兵再也顾不得名誉了。他们转过了马头,使尽全力策马朝街道的另一方逃去。带着冷笑目送他们离去的华彦泉回过头来时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女人正要离开现场。这和他的预期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下,前面那位美女!】? 华彦泉大声地叫着。? 然而,不知道女人是没有听到呢?还是有意无视于华彦泉的存在?她并没有放慢马的脚步。? 【前面的女侠!】? 华彦泉以更大的声音叫着,可是女人仍然没有反应。? 【前面那个仙女!】? 女人闻言这才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华彦泉。侧面承接着月影的端整脸庞带着极平静的表情。? 【你在叫我吗?】? 即使是华彦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女人的话,女人便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一般的美女,若要说绝世的仙女,这种人并不多。】? 很奇妙的,她这种若无其事地肯定自己的美貌的态度却不会给人任何不快感。? 华彦泉显得很愉快,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出属于他个人风格的话了。? 【啊,不只是你的美貌,连你的武艺也让在下佩服之至。我叫华彦泉,是一个四处为家的旅行乐师,但是,我爱好美好事物的心却一点也不输王侯贵族。现在,我将要发挥我贫瘠的诗心,做一首赞美你的诗。】? 【……】?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你缺少做为一个吟游诗人该有的独创性。】? 女人冷淡地说道,华彦泉不由得搔搔头。? 【啊,或许我还不够成熟当个诗人,不过,热爱美和正义的心却不输给古时代的大诗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赶来救你啊!】? 【我觉得你似乎太多事了,你不是事先就看好时机了吗?】? 【你太多疑了。我的守护神常羲保护了你和我,结果让那些该杀的白虎蛮族受到了报应。我们可以说这是上天对正义的嘉许。】? 女人似乎在苦笑着。? 华彦泉问她的名字,她倒是很干脆地回答。? 【我叫逢仪,在女和月母国的的广寒殿中工作,被女神官长派遣为使者到太昊那去。】? 【哦?广寒殿!请让我献上对月神同样的尊敬。我和逢仪小姐一定有非比寻常的因缘。】? 美丽的女神官根本不理会华彦泉那稍显轻浮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王都已经沦陷了。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正在想今晚该到哪里去住宿,没想到白虎国的士兵们就出现了。】? 【你到王都有什么事?】? 【我要去找寻找青龙神使。我有个问题,你这个值得尊敬的乐师可知道神使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不过,如果逢仪小姐想找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对了,你为什么要找神使?】? 【青龙神太昊伏羲也是光明神,和月神常羲关系匪浅。因此,每一代女神都有交代,如果青龙神使有什么困难,就要从任职于神殿的人当中选一个武艺最好的人前往救助。】? 逢仪摇了摇她的黑发。? 【留下遗言的人都没有想到会为后人造成麻烦。对了,我之所以从众多符合条件的人当中被选出来,不只因为我的武艺最好。】? 【怎么说?】? 【像我这么美丽,学问和武艺方面都又极为出众的女子,总是会遭同僚们嫉妒的。】? 【你说得对……】? 【她们就利用这一次完成故人遗愿的名目把我从神殿中赶出来了。你明白吧?乐师先生。】? 华彦泉虽然不怀疑逢仪的话,但是,却多多少少让他有发挥想象的空间。或许她是被好色的神官所逼,在严厉拒绝对方之后被赶出神殿的。尽管她再怎么精于武艺,派遣一个女人来执行任务实在太危险了。? 【干脆,逢仪小姐,你就把那个非出于本意接受的任务丢到一边去吧。】? 【不,不管怎么说,我也看不惯白虎军的作风。虽然我是服侍月神的人,但是我不赞成强迫别人去从事某种信仰。我要把他们从青龙国赶出去!】? 华彦泉用力地点了点头。? 【逢仪小姐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有同感。】?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吧?】? 黑发碧眼的美女口气极为辛辣,然而,华彦泉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不,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我也不喜欢白虎人把自己的神硬塞给其他宗派的作法。他们这种作法就像只认为金黄头发、蓝色眼珠、雪白肌肤的女人才是美女,其他的女人都不是美女一样。什么是美丽的、贵重的,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不应该加以强制的。】? 华彦泉的辩解倏地中断了。? 因为他注意到逢仪闭上了眼睛,把一枝小小的水晶笛子放在嘴边。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逢仪在半月光芒照耀之下像绢之国的陶器般白晰的脸庞却让华彦泉看呆了。逢仪张开了眼睛,把笛子移开嘴边之后,再次像打量着东西似地看着华彦泉。? 【是吗?好吧!】? 她好像是应和着某人的声音似地说道:? 【据精灵们的说法,你讨厌白虎军的心至少不是骗人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或许吧!】? 逢仪的声音中没有半点亲切感。? 【婴儿虽然听得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却听不懂话中的意义。你就跟婴儿一样。你虽然听到了风声,但是,你却不懂乘风而来的精灵的低语。】? 【我真的像个婴儿吗?】? 【你不明白,或许是这比喻太差了。把你拿来跟婴儿比,你的魔性未免太重了。? 长长的铁箫就夹在逢仪白晰的手指尖。那是呼叫精灵的用具吧??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诚意。怎么样?逢仪小姐,一般而言,人和人之所以会相遇是由于因缘之线的牵引。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动。】? 【随你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一样宣誓对青龙神使效忠的话……】? 【我的忠诚心不怎么够,不过,目前对逢仪小姐来说是够用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诚心。】? 【这样说太冷漠了吧?就逢仪小姐和我的交情来说的话。】? 【什么交情?】 正待要提高声音反驳的逢仪突然安静了下来。华彦泉也闭上了嘴巴,侧耳倾听。有马蹄声从某个方向奔进街道旁边的白杨树林里。在夜晚街道上疾驰的双队骑兵从王都那个方向出现,持续占据了他们视线达数分钟之久。? 【那是雁门主帅杨英的军队。】? 除了杨英的军队之外,没有青龙国的军团会在阵头悬挂白虎的旗帜。目送着马蹄轰响和砂尘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美丽的女神官勇敢地喃喃说着:? 【或许他们当中有人知道青龙神使的行踪。我该去试试看。】? 那一天,在大白天下,杨英所率领的一队人马烧毁了一个村落,把五十个村人丢进火堆里。 【如果今后再藏匿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的话,连女人、小孩都要赔上一条命!】这句话和灰尘、憎恶、悲哀一起留给了村民。? 对杨英来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重复这样的杀戮,将青龙神使和其党羽逼到尽头,以获得白虎军的深度信赖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当太阳下山,士兵们准备搭营的时候,一个报告传了进来。一个紧紧抱在马背上,半生半死的男人在荒野中徘徊。那个男人招认自己被青龙神使和其同党雇去运行李,原本他想要偷行李的,结果被发现了,遭人用鞭子痛打了一顿。由于对方扬言要在第二天杀了他,所以他便拼了命逃了出来。? 杨英仔细地检查了男人的伤口。他是怕那个男人会不会是为引诱他进陷阱而故意弄伤的。然而,男人身上无数条的鞭伤却是不争的事实。杨英亲自审问男人。? 【神使一行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人。】? 【不要说谎!有百倍之多吧?】? 【是真的!而且都还很年轻,就因为人少,他们才需要雇我运运行李啊!】? 【那么,神使他们朝哪个方向去?】? 【南方。】? 审问告一段落之后,男人要求密告的报酬。? 【好吧!】杨英点了点头,突然拔剑出鞘,把男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畜牲,我哪会中你的计!】? 然后,杨英便命令大军朝男人所说的相反的方向进军。他认为这个男人是被收买来这边做间谍的,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博取杨英的信任而故意造成的。? 杨英有所不知。? 前往某个村庄的胡曌一行人为了暗中掩护风桐故意选了一个看来最不可靠的男人来帮他们运行李。然后,当被鞭打的男人消失在杨英部队的方向之后,他们也转变了路线,由南朝北前进。然后,他们又故意把自己朝北前进的行踪暴露在他人眼中。? 这一切都是房玄明的安排。? 杨英的部队自寻麻烦朝北方森林和山岳错综交错的地区前去,而且天色又已黑了,对骑兵部队来说,这些都是极为不利的。? 过了半夜。? 做好了一切工作的房玄明从森林中眺望着排成一列走在山路中的杨英的部队,脸上微微地笑着。越是想耍精明的人越是被他握在手中摆布。? 当敌军通过之后,他正想回到系马的地方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腰,因为他感到一股不平常的气氛。? 房玄明往后一跳。水平闪过的剑光刚好掠过他的上衣,几根丝线飞散在半空中。? 当房玄明再度往后跳时,他拔起了剑,接住来者银色的斩击。火花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飞散开来。第二回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双方都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预期中的敌人而把刀刃撤开了。? 【你不是白虎军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微微的香水味,连房玄明都不禁为之一惊。? 【你是什么人?】? 女人问道,房玄明立刻报上名【我是青龙七宿之一,心宿的朋友房玄明。】他很快地做了回应。? 【对不起,我是逢仪,服侍月神的人。我来是为了帮助青龙神使的。刚才我一直跟着杨英的部队。】? 【哦……】? 房玄明没有精力的助力,他之所以信任逢仪完全是凭他的理发判断。如果她是杨英的党羽,只要大声叫喊,通知大家亚尔斯兰的所在就可以了。? 【你是说你要当青龙神使的同伴?】? 【是的。】? 她的谈话虽然没有什么情趣可言,但是,声音却像音乐一般悦耳。? 【那么,你就帮帮忙吧!今后的主要工作是要抓住背叛者杨英,把他带到神使跟前去。】? 【我明白了。我有一个问题,现在神使大人身边共有几个人?】? 房玄明漠然地回答美女的问题。? 【加上你们,至少七个人。】? 房玄明注意到了站在逢仪背后的华彦泉。 ? 不知道谁发出了叫声,杨英的部队掀起了一阵嘈杂。最初是一根手指头,接着是十根之多的手指头指向了悬崖上空。只见二人全身笼罩在蓝色的半月光芒当中,风桐骑在马上俯视着山下的队伍。? 【是青龙神使!杀了他!他的脑袋值十万枚金币!】? 风桐无法判断这个赏金算不算,但是,对于杨英麾下的骑兵们而言,这却是一笔比生命更有价值的数目。? 在发出了欲望和兴奋的叫声之后,骑兵们开始鞭策着马,跑上急斜坡。就算是精悍的纹棕马易持续这样的突进,队伍于是立刻就崩散了。? 当前头的马奋力抵达崖上的那一瞬间,风桐的剑就刺穿了骑兵的胸口。剑尖从背部穿出,护手碰到了甲衣的钮扣发出了撞击声。? 风桐的剑拨了出来,死者的身体便因自己的重量向后仰倾滚向斜坡,跟随其后的兵马见状想要逃避,随即失去了平衡而滚落下去。? 夜晚的黑暗和立足点的不稳使他们陷入混乱中。风桐二人成为了一个诱饵。 流真拿起了弓,接连地射出了箭。? 杨英的军队配置得极为密集,根本无以回避攻击。流真射了六枝箭,四枝命中,两枝虽然瞄准了以惊人之势冲上斜坡的骑兵士,但是却被如水车般挥舞着的长枪给打掉了。? 【神使!】这个叫声是发自杨英口中。 此时,一股风暴自一旁险山峻岭席卷而来,岩石滚落,隔断军队。 胡曌吸了一口气,带着苏铭缓缓降落,和背叛的将军面对面。? 【杨英,我有话要问你!】? 苏铭带着愤怒与质问。? 【做为一个将军,不,做为一个雁门关资深的战士,从来没有被人指责过错误的你,为什么要屈服于侵略者白虎军之下?】? 【……】?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有理由,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叛将苏铭,包庇灭国之子的罪人有何资格质问我啊!】? 杨英的声音中有着一种似是单纯的嘲笑却又显得太过阴惨的情感。睨视着苏铭的两眼中仿佛也燃着鬼火似的光芒。? 【你不妨就相信我杨英是个丑陋的背叛者吧!叛逆之血和赤诚之心,没有什么不同。】? 战栗的风吹散了包裹着苏铭身心疑惑的葛藤。杨英的身体看来像是鼓胀起来了一样。 一勇无前,胯下独目纹棕马直指胡曌二人身后的风桐,长枪横扫,荡开胡曌二人。 风桐用他的视觉就可以感受到具压倒性的战士所具有的力量。? 马儿仿佛承受了骑手的心情变化,风桐的坐骑发出了畏惧般的鼻息。? 杨英发出了低喝声之后,一点寒星先到,随后枪出如龙,朝着风桐的心脏刺过来。? 半出于本能的,风桐强力反击。枪尖虽然被弹开,但是,风桐挥着剑的手却连手肘都感到一阵麻庳。? 【狡猾!】? 随着一声怒吼,第二击又逼近来了。? 如果说承接了第一击是近乎奇迹的话,那么,风桐避过了第二击无疑的就是奇迹。然而,上天的庇佑也只有到这里了。第三击弹开了微弱的抵抗,应该就要刺穿风桐的身体了。而让杨英停下这一击的便是苏铭的声音。? 【杨英,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苏铭长刀画地,激起点点火星。? 杨英的脸上现出了失意的神情。很明显的,他想起了在皇庭比武中屈服于苏铭锐锋下的记忆。杨英放弃了眼前贵重的猎物,马头一转,原本逼近到风桐眼前的死亡之神急速地远离了。? 【神使大人,您没事吧?】 丢出这句话后,人马一体的黑影便在风桐的四周堆起了敌兵的尸体。? 想从背后拿枪刺向苏铭背部的骑兵发出了惨叫声,从马上翻落下来。他的脸被逢仪的箭射穿了。? 这时有两骑黑影跳进了狼狈不堪的骑兵们当中。? 房玄明和华彦泉彼此都亲眼确认了刚刚诞生的同伴的剑技。? 刀刃声和血沫仿佛产生连锁反应一般。? 有数匹马的背上没有了骑士,惊惶失措地逃向黑暗中。有一半的马在慌乱中乱了脚步,随着一声声的悲鸣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对杨英的部下们来说,今天晚上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夜吧?他们的敌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其狡猾。? 他们利用混乱和黑暗及地形之利,跃进杨英的军队当中,在造成了大量的死亡之后,又从人马旋涡中一跃而出,在黑夜当中消失了踪影。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两三次,杨英军的秩序受到了致命的破坏。军队再怎么样也重组不起来了。? 【苏铭,你去追杨英!】? 房玄明在血沫飞溅中制造了更多的牺牲者,同时一边对苏铭叫喊着。苏铭对房玄明点点头,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蹄扬起了小石块和土堆,朝着正想逃命的杨英追了上去。? 杨英的部下拉起缰绳袭击过来,然而,苏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挑开第二个挡路的敌人,头也不回地紧追着杨英,口中大声地叱喝着。? 【只会找年轻人当对手,你这样还像个武将吗?你服侍白虎人之前的勇名都到哪里去了?这种恬不知耻的逃命方法难道是卫国候之子应有的作风吗?】? 苏铭的挑衅产生了效果。受伤的矜持使杨英激动了起来。? 【黄口小子,不要得意忘形!】? 杨英怒吼着,挥舞着自己的长枪挡开了苏铭的长刀。这个冲击极其猛烈,苏铭的身体和长刀都在半空中摇晃着,产生了风,连黑马的脚步都乱掉而有些不稳。苏铭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下了态势。? 杨英的枪立刻就朝着苏铭的脸部刺了过来。苏铭一边重新整顿坐骑的体势,一边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杨英的猛击。? 杨英的部下们吃惊地呆在一旁,他们原想插进两人当中助杨英一臂之力,然而,这场人和人、马和马、枪和枪的激烈冲突已经发展到了不容他人插手的地步了。刺击、横扫、挡阻、击杀、反击,火花在半月的光芒下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杨英不愧是身为雁门关的勇将,如果不是心虚,他一定可以发挥出不逊于苏铭的威力。? 然而,杨英的部下们无法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持续高昂的斗志。有很多人被斩杀、射杀了,残存的人则逃向保护战败者的黑夜的怀抱里。一方面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其实敌人的数目只有个位数之多。? 胡曌策马奔至决斗场,他担心地守在一旁,房玄明手持血刃骑着马来到他身旁。? 【没有问题的。殿下。苏铭一定会胜的,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要活捉杨英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房玄明的观察是正确的。就在杨英的枪和身体的动作看来比苏铭钝重的那一瞬间,第一滴血从杨英的左颊飞散开来。? 苏铭的枪尖从敌手的脸颊上削下了一块肉。虽然不是很重的伤,但是,喷出来的血跑进了杨英的眼睛里,遮蔽了他的视力。? 苏铭的长刀以电光般的速度刺了出去。 胡曌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而,苏铭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用枪的穗尖划过杨英的腹侧,失去平衡的杨英从马上一滚,便翻落到地上了。?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如苏铭的计算和房玄明的期待。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险峻的地形的杨英的枪。? 握在杨英手上的枪撞击了斜坡上的石头,【啪!】的一声应声折断了,而且并没有完全断成两截,反而以奇怪的角度反折,从侧面刺穿了枪的所有人--杨英。? 当苏铭从马上跳下来将杨英扶起来时,杨英已经奄奄一息了。枪贯穿了脖子的左右方,然而,杨英的两眼仍然泛着微光睁开着。? 【卫国候在哪里?】? 苏铭在濒临死亡的人耳边追问着。? 【父亲还活着……】? 这段话已经像是喘息声了。? 【可是,叛逆的卫国候……】? 红黑色的血块塞住了他的咽喉,在一阵短暂但激烈的痉挛之后,万骑长杨英断了气。? 【叛逆?】? 苏铭和刚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胡曌闻言相视不解,房玄明若有所思。? 在马术的练达度上远不如他们几人的风桐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旁边,用眼光询问在场的各位。? 【卫国候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事,很遗憾地并没有问出来。】? 房玄明说完,胡曌看着把杨英的尸体横放在地上的苏铭。黑衣武士沉默不语。 苏铭好不容易才出了声。? 【殿下,如果人还活着,一定可以再见面的。而且,如果白虎军会让卫国候活到今天,必定有他们的道理,相信日后他们也不会随便就加害侯爷的。】? 胡曌点点头,与其说是打从心里了解苏铭的意思,不如说是为了不愿让苏铭为他担心。? 房玄明就在这个时候把那两个年轻的男女介绍给众人认识。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先对着神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您是青龙神使吗?我的名字叫逢仪,是广寒殿中的人,遵照已神言来帮助神使大人。】? 年轻男人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华彦泉,为了跟随神使,从雁门那逃了出来。】? 这全是一派胡言,但是,华彦泉在被怀疑之前便说出一段事实好博取神使的信赖。? 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了。原本华彦泉就喜欢纷争。目前,他既可以待在逢仪身旁,又可以在大义名份之下把白虎兵杀掉。如果将来觉得不想待了,他只要脚底抹油就可以逃了。华彦泉是这么盘算的。? 站在稍远距离之外的风桐对着朋友苦笑说道:? 【两个人变成七个人。战力是增加了两倍有余,但是,究竟是不是值得信赖呢?】? 胡曌一脸嫌弃: 【真是见鬼,我竟然要把自己国家的命运交给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神棍……】 【白虎军有三十万人,平均起来一个人要负责四五万个人。这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房玄明可不是在说风凉话。他知道目前的立场有多艰辛,他也知道今后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说这话只不过是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一种嘲讽罢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确认雁门关失守的真相,他们似乎有必要潜进雁门那去一探究竟。 24.第24章 第二十二 月经风雨,泉水淙淙溺侬心 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 这座山虽非高山,但由于地势所趋,将青龙国的气候及风土,一分为二。太华之东,拜天之赐,雨量适中,冬季有雪,遍地针叶森及摹,谷物果实丰盛,无匮乏之虞。 另一方面,越过分水岭,太华以西,天气炎热,大地及空气干燥,仅有极少的绿洲点缀其间,沙漠、岩场、草原遍布,没有森林。 不过源自山麓向南注入的渭水,因汇集了溶雪及地下水,而水源充沛。使得人们可以利用此河水,开凿水渠灌溉附近农田及牧草地。而在渭水河口,有一著名的港口灌江口,可沿作水路通往南方的朱雀国。 山中有肥遗栖息,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另外,山中铺有几条栈道,可供联系青龙广大国土南北通商之用,在没有商旅车队的铃声时,则完全是一片死寂。 原本应是一片寂静的山中栈道,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中穿过。 山海历1942年秋末某天。 身着青龙国服饰的五名骑士,飞快奔过栈道,约在距离他们一百丈处,正有白虎国装束的数百骑兵队,杀气腾腾,在后面追赶着。 五名骑者当中,二名少年、一名长发女子。另外二人中,有着蓝色头发的年轻骑士,对着另一人大声嚷着: 【后面有多少追兵?】 【大约五百吧?】 【似乎多了一些,若是四百以内,我一人就能应付得了。】 男子默不作声,长发女子插嘴道: 【房玄明,不必理会华彦泉的梦呓。】 接着,女子奔驰到少年旁边说着: 【神使,苏铭的军队很快就会赶到,请忍耐。】 穿戴朴素青色服装的少年,猛力点头示意。他正是不甚落入此方异世界的风桐。另一名少年名为流真,是青龙七宿的角宿。 雁门关给白虎军队攻陷之后,风桐的处境更加堪忧,不仅是白虎军,连青龙国内的诸侯也对坐拥神使大义虎踞天下垂涎不已,而由包括胡曌在内的五名部下守护着。胡曌与苏铭目前正前往漳关,请求漳关城主刘乡的求援。 在山中栈道奔驰大半天的风桐一伙人,被一支潜伏在附近专以掠夺侦察为目的的白虎部队发现。 回头望着追兵的逢仪,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确认自己所在位置的前方正对夕阳,于是举弓搭箭,在马上扭身回首,向后发箭。 逢仪的箭,飞进了白虎军前锋张开的大嘴。 【啊!】一声异样的惨叫,士兵的身子自马鞍上摔了下来,隐没在同伴骑兵扬起的沙尘中。 【好身手!】 为她赞赏的华彦泉,自己也拿起以白杨木打造的弓箭,把箭搭在弦上,对立于前头的白虎士兵放射出去。 细条状的银色光芒,划过虚空,落在白虎士兵的胸部。士兵虽然穿着胸甲,箭却穿过中央接缝,刺进士兵的肉体,士兵无声地在马鞍上后仰,随着马匹狂奔数十尺之后,才力尽落马。 眼见如此绝妙的射箭术,白虎军禁不住面有惧色,只得勒住马缰,放慢追赶速度,而后则从白虎这方放箭,射向风桐一行人。 数十枝箭飞了过来,一枝也没有命中。白虎的弓材质较弱,射程较短,原本就无法和青龙国的相比;加上逆风之故,更加减弱去势。 在白虎军无效的反击下,风桐等人与追兵的距离已经拉远,相差一二百五十公尺之多,风桐虽不能独当一面,但他毕竟是骑着神骏,能以白虎军所不能及的速度疾驰。 神气甫定的白虎军,整顿好队伍后,继续追击至悬崖边。 突然,一阵令白虎军无法意会的峥嵘军风的角笛声传来,在周围山岭回荡。崖上,夕阳余晖笼罩下隐约可见胡曌立于马上的英姿。顷刻间,伴着山谷的强风,弓箭如大雨般射出。 在无法向左右闪躲的山路,白虎军人马一阵悲鸣后,相继倒下,而这些都只在瞬眼的功夫。事出突然,白虎军眼见苗头不对,于是打消追击的念头,调转马头做鸟兽散。他们若知道所放过的是青龙神使,想必事后会很后悔吧! 前来的是苏铭自漳关引调而来的援军。善于用兵布阵的苏铭,将弓箭手配置在山道左右的崖上,采制敌机先的攻击,配合胡曌控制风向的奇术,一举击溃追击到来的白虎军。 为再度相逢而欢喜的他们,在不久之后即看到漳关。城门前,站着一位身格壮硕、身着绢服的男子,他即是青龙诸候之一漳侯--刘乡。 贵族中,凡持有自己领土及私有军队者,皆称为【诸侯】。在青龙国全境,此种诸侯仅有数百人。其他贵族,有的从王畿处支领高薪,位居宫廷文武要职,直接听命于国主。其中当然不乏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者。 房玄明已逝世的父亲,即是诸侯之一,领有君子国之地。房玄明虽是大贵族家少爷的身份,不过,他母亲并非正妃,而仅是出身低微的庶民,列属特欧斯第二、三十名的爱妾罢了。她生下一名男婴,即房玄明后,即被驱逐出宫。但是因为有供给他们足够的生活费,于是房玄明母子迁往太昊住了下来。 房玄明在民间长大,与寻常百姓的幼童们一起成长。十岁那年,由父亲派来的特使带回故土。因父亲除房玄明外,虽另有十名子女,可是都是女孩。当初心狠手辣的正妃,中毒暴毙,国候乃决定迎回唯一的儿子,立为继承人…… 巧的是,领有漳关及附近一带领土的刘乡,据说亦无子嗣。 【再怎么样的大贵族,仍是无法随心所欲的。】华彦泉语中带刺地说。 刘乡将风桐迎入城内。 【属下知道雁门失利之事,非常关心神使的安危。然而,以我个人微薄之力,无法与白虎大军挑起复仇战,只有内心愧疚痛楚。正着急自己的无能为力时,幸好今日苏铭兄光临本城,赐予我为神使效忠的机会。】 眼见面前这位心情激动、口中念念有词的刘乡,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华彦泉以怀疑的眼光,向站于一边的女神官轻声说道: 【逢仪,你认为这个人如何?】 【油腔滑调。舌头都涂满油似地,只是看来不是上等的好油。】 貌美女神官的批评相当中肯。因为她本身并不像刘乡,她未有一兵一卒,就单枪匹马奋不顾身参与风桐逃亡之战。刘乡冠冕堂皇的说记号,仅是自我推诿罢了。而露出会心微笑的华彦泉不断点头,深表赞同。 【的确是。油嘴滑舌的男人,反而把不实真相抖露出来。】 【就跟某个人一样。】 遭逢仪指桑骂槐的华彦泉,丝毫不动火气说道: 【嗯,不过,好人也好,坏人也罢,美酒的甘醇是不会变的。】 晚宴摆设极其豪华丰富。各种肉类美酒,不断地送上桌来,可惜酒水对风桐而言毫无用武之地。他以果糖水、红茶等润喉,当然也品尝了不少佳肴。 风桐执起银匙,正打算将由杏仁、蜜糖加石榴制成的冰果露送往口中时,突然刘乡开口道: 【神使,属下有一女,年方十三,在这个父亲的眼光来看,长得是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如果能够永远伴随在殿下身旁,将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听了此话,风桐差点儿把冰果露吐了出来,而坐在一旁他的部下们,有的以奇异的眼光,有的以关怀的眼神,有的怨怼的眼光,注视着被噎住而说不出话来的神使。 晚宴过后,风桐、逢仪及其它四个人,各自被安排回房休息。共挤一室的苏铭、房玄明、华彦泉、流真,于是就晚宴的点点滴滴聊起天来。 【刘乡的目的,是想藉亲生女儿,以外戚身份扩张自己的权势。】 房玄明带点讽刺微笑地说。在山海历史上不乏此例。 【嗯,既然了解他的野心,放任不管,总是不妥。】 流真心有怨言。他对刘乡将他与风桐拆开分房睡不能释怀。原本,流真铺好了毛毯,打算睡在风桐卧房门外,却被刘乡拦阻下来。 刘乡有能力动员三千骑兵及三万五千名步兵,若是拥护风桐,其他诸侯亦会群起效尤。基于此,风桐一行人才决定走访刘乡的领地,所以也要尽可能避免与他为敌。 一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的房玄明说道: 【……不过,对方若转而与我们为敌时,我们亦别无选择……】 话才说了一半,房门响起轻叩声。一手握着剑的胡曌叫道:【谁?】来者是风桐。 风桐自晚宴后,一起与在此的部将隔离,若无机会与他们商量。 【刘乡向我开出了二个条件。】 其一是迎娶他女儿,其二是维持现有的青龙国奴隶制度。 【这不是言之过早了吗?我们要先集结军队,与白虎军一战,收复了雁门之后,还要推翻离显尧才能决定此事才对。】 【那么,神使您如何回答?】 【我说我无法立即回答,只告之明天再回复,妥当吗?】 【这样说算可以了。】 【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尚未见过他女儿呢!】 眼见风桐心中确实不快,房玄明喃喃道: 【我也无法完全了解刘乡心里盘算些什么。不,也许他自己本身也搞不清楚。是要控制住神使、解放青龙国,或是…… 或者,以风桐的首级作为信物,向白虎军投诚,以求恩赏。无论如何,漳关主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神使,想必打算作最大限度的利用,以求取自身利益。基于此,在他心中自然希望事先拔掉苏铭或房玄明等眼中钉。 【或许,刘乡今天晚上就会下手。殿下,虽然知道您很疲惫,为了大局,请随时准备逃离。其他后事,交由我们来处理。】 说完此话,房玄明请风桐回房。他则在流真耳边轻声交代。流真点了点头,随即打开窗子,在守卫不注意下潜逃而出。 约莫过了一小时,流真再次潜回,并将手中之物交给房玄明。房玄明拿近鼻处闻了几回,低声暗笑,随后再将此物倒入瓶中,锁住瓶盖。此乃黑运茎煎熬成汁,加入香油、罂栗叶混合提炼而成,会发出具有催眠作用的无色无臭烟状气体。流真发现此物就放在天花板上。 【刘乡就会用这般小技俩。看来我们也不用跟他客气了。】 【是嘛,不用客气了。好吧!我想好好养精蓄锐。】 看见准备在事情尚未发生前休息片刻的华彦泉用毛毯裹住身子后,苏铭转身对友人说道: 【房玄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单凭想象,就令人心寒。以神使为首解放青龙国,是因为胡曌殿下不是皇室血脉吧?】 战场上英姿风发,从无惧色的勇者,内心却难隐不安之情。此时提起这敏感话题,可想而知,此问题必在他中困扰良久,百思不解。 房玄明抱着胳膊。 【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李平阳与胡九成婚那年,是1923五月。胡曌殿下,乃于1924年一月出生,前后只有七八个月,照理说,殿下不可能为李氏一脉的遗子。】 【是呀……】 好似从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似地,苏铭点头赞同。反倒房玄明自己心有不安模样。他从旅行用原木棉纸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摊放在毛毯上。 【三阳同天吗?】 【我在皇宫里找到的密卷,是青帝太昊伏羲留下的预言。】 光武帝李明渊是位英明的君主,人民尊称为贤王,若勉强举其缺点,过于迷信为其最大短处。不仅是正统神官,来路不明的预言者或魔道士他也相信,使得进行重臣为此忧虑不已。 然而,在房玄明推算下,事情并非出于突然。先皇李明渊,并立平阳王、晋阳王、汝阳王三位王子时,事实上朝臣或贵族即有不少人皱眉摇头,推测必定引来兄弟互斗、王位之争。 【苏铭,你相信预言吗?】 苏铭经房玄明冷不防一问,略显震惊。 【这个嘛,我不相信。或者说,不想去相信。若说我的想法作法被太古的预言者之流看透的话,心中会很不愉快。】 苏铭微微苦笑回答。 【我是全凭自己意愿行事及过活,不论成功失败,责任都由我自己负担。】 【真不愧为勇者。只是,世上不同于你的人很多。甚且连光武帝李明渊都为预言所困扰。】 【房玄明,你想说什么?】 【抱歉,苏铭,请再等待一些时日。我思绪尚未整理好,所得的证据也不多。不过,也不会再等太久了。】 苏铭无言地点点头。 房玄明独自陷入沉思。 预言若能实现,只有二种可能。众发现遵守自然的规律法则,此其一。但这成为知识而普遍之后,若称之为预言,未免太胡扯了。例如:【冬去春来】、【明天中午涨潮】之类。其二,深信预言的人,为实现预言而付诸行动。房玄明的指的,正是第二种。 就在此时,不论日夜,整个国家如沦陷魔域般,百鬼横行。房玄明并不认为,李显尧为理想君主。不过,他尚不失为支撑青龙国的有力支柱。 此支柱似将隐没。所谓的神使是否真能力挽狂澜,能否成为新的青龙国的支柱? 入夜,好似天使在夜空中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星光之下,地面之上,幢幢黑影迅速移动着,约百人身着重装甲胄,正向铺满石子的中庭齐聚过来。列于队伍最前头,有一穿着与众不同,饰金带钢盔甲胄的男子,正是城主刘乡。言行举止、外表服装,都修饰得太过头的大汉。 刘乡深信房玄明一伙,必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着。不久,刘乡带领一团士兵,来到风桐寝室门前,敲着木门,唤叫王子。 【什么事?刘乡。】 应声开门的风桐并非着睡袍,刘乡心觉意外,但立即加以掩饰。 【我想为殿下除去苏铭、房玄明这帮人,他们在殿下左右,将会危及殿下,恳请殿下成全。】 【他们跟随在我身旁,尽忠于我,为何要除去他们?】 【这帮人都是奸佞之徒,日后将会危害殿下及我国,已是很明白的。】 【一派胡言!】 遭风桐指责的刘乡,说话声比先前更为大些。 【我完全是为神使着想。您可曾想到,房玄明足知多谋,但为何又让李显尧不悦?全然是他提出废止奴隶制度,没收神殿资产,使贵族与庶民适用同法,危及青龙国命脉的激进主张所致。即使赶走了白虎军,但国家由房玄明那种人掌政,终究会走上灭亡之路。也许他不知轻重,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说话像长串的连珠炮,几乎要让风桐耳鸣,来自新时代的他可不认为奴隶制是什么好东西。 【房玄明并无任何要求。只是我基于个人意思,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官位而已。】 风桐不悦的情绪迅速扩大。为何刘乡要如此贬低他人?而且只是基于【将来也许会发生】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刘乡,如果你想一展抱负,等我寻齐青龙七宿,驱逐白虎军之后,必下神诏太昊城拔擢你为相。因此,你能否和苏铭、房玄明合作,共同辅佐我?】 风桐瞎掰着房玄明教授的一套,面不改色。 【很可惜,没有办法。】 刘乡叫道。接着,又是长串的连珠炮轰。 【苏铭与房玄明本是旧识,政治理念可能一致。而逢仪、华彦泉二人,心中有何盘算,实难捉摸,不可采信重用。最终,这群在国主翼下,扶不起的‘栋梁’,只好转而利用神使。无论如何,恳请神使远离他们,将保护您的重责大任交给我……】 风桐举手示意,这才中断了刘乡的长篇大论。 【如果,一切如你所言,那么我就得放弃房玄明他们罗?】 【的确是要如此。】 【我完全不明白你现在想些什么?】 风桐几乎要大叫出来。 【现在要我放弃房玄明一干患难之交而选择你,你能断定将来我就不会舍弃你吗?】 听了此话,刘乡非常惊讶,瞠目无言以对。 【你无的放夭,说了一堆房玄明的坏话。房玄明曾让我借宿一晚,从未算计过我。】 刘乡感受到风桐极度的忿怒与轻蔑,他的表情也险恶起来。 【承蒙关照,谢谢今晚盛情款待。不过,自此我不再视你为同路人。】 留下此话,风桐背向多话的城主,快步地走在石板走廊,喊着部属的名字。 【胡曌!流真!房玄明!苏铭!华彦泉!逢仪!耶拉姆!快起来,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冲开房门出现在庭廊的几人,全如王子一样,衣装端整,随时待命的模样。苏铭身上的黑色甲胄,在火炬映照下闪闪发亮。 【臣等在此待命,只候神使指示,我们立即备马。此处非久留之地。】 【加上又无美女。】 华彦泉快活地说道。 六人步出庭廊,配好马鞍,一到铺满石子路的中庭时,拖着豪华而笨重的甲胄,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刘乡,快步趋近。 【请留步,神使,请留步。这帮人装成一副忠义之士的样子,正打算将神使引往歧途,是罪不可赦的恶徒。】 风喧嚣,心躁动。 【恐怕是说你自己吧?刘乡。没能成功地以神棍为傀儡,可也别嫁祸他人!】 胡曌在夜里一席素衣,翩然而至。 刘乡恼羞成怒,手脚颤动,神情为之一变,足证房玄明的指谪无误。刘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露出僵硬的微笑道: 【会招致你们多余的怀疑,是我个人德行不足,我也就不勉强。殿下,至少留下你座骑的马蹄铁当作给我部下的赏赐,如何?】 说罢,城主做了一个手势。二名士兵快步走向风桐座骑前。 流血,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一名士兵,被华彦泉的剑削破喉咙;另一个士兵,被逢仪的剑切下一只耳朵。 惨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一人滚落地面,另一人掩住血涔涔的半边脸,踉跄倒地,暗藏在腰间的二把短剑,掉落在马脚边。逢仪瞪视着城主,眼神咄咄逼人。 【身怀利刃,趋近神使,所为何来?难道这也是你的待客之道?】 此时,刘乡对于企图捉拿王子的阴谋,已无意掩饰。顿时,数十把剑在风桐身旁飞来晃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为了你好,还是乖乖让我们离开,刘乡。】 苏铭的长剑在星光下闪闪发光,吓得刘乡属下心惊胆跳。 【战士中的战士】之威名,他们早已目睹耳闻。三年前,将号称皇庭最豪勇的战士--冠军侯之弟夏侯霸,自马上一刀砍下来的正是苏铭。 【弓箭手--】 对于刘乡的叫喊,只回应过来一阵狼狈的声音。弓箭队的箭矢突遇强风,准心早已遭到破坏,无法派上用场。 【干得好,胡曌。】 受风桐褒奖,胡曌嫌弃地撇开頭。 刘乡只有面冒热气。憎恨地瞧着胡曌,大声嚷叫: 【你,你这狡猾的妖女!】 【那里,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胡曌此话,自不是谦逊之词,而是对其讽刺。 【我说啊,漳侯,我方虽人数单薄,不过既备弓箭又有射手。贤明如你,我想会造成打开城门送我们出去吧?】 刘乡两眼血丝地瞪视着流真。出言讥讽的他搭好弓箭坐于马上,正对着刘乡的胸膛。 刘乡即使逃过这一劫,苏铭或房玄明的快剑尚随侍在后。 刘乡虽不甘心,也只有命令侍卫打开城门,但此时中庭的火炬突然熄灭。 【拿下神使!】 瞬间,杀声四起,士兵们团团围住风桐一行人。显然,刘乡的部下想帮助城主达成他的野心。事情演变出乎风桐等人的意料,同时,也是刘乡始料未及的。但是,在阴暗及混乱中,反倒对风桐一伙人有利。 苏铭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沾满血腥。层层围住刘乡的兵士,就像黏土做成的泥人一般,一一倒下。 怒号、悲鸣、刀剑交击声中,眼见士兵节节败退,有感于神剑快利,刘乡开始逃跑。为找寻安全处所,连滚带爬冲向层层阶梯的城楼上。当他回首往下望时,恰巧撞见最不想见的人--房玄明的快剑,逼在眼前。刘乡汗如雨下,急忙转身拔剑反击持剑文士。 死到临头仍不愿求饶,倒是个重名誉的诸侯。然而毕竟勇气和武艺并非同义。 刘乡奋力一击,房玄明连姿势也未改变,就将其挡了回去。 【愚蠢的人呀!】 一阵破风声,房玄明的长剑挥来,削掉刘乡的头颅。没能当成【风桐首相】的侯爷,无声地坠落在城壁之下。 【你们的侯爷已经死了。你们还想为死者奋战吗?】 房玄明高声呼叫,眼见城主的首级被房玄明的剑高高挑起,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失去主君、元气尽失的士兵们,此时,或许想快点送出瘟神。他们听从了房玄明的话,乖乖地将城门打开。 是否就此取下漳关,做为根据地呢?房玄明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眼见风桐眉头微蹙,马头转向城内一隅。 【您想做什么呢?神使。】 【既来此地,我想解放刘乡的奴隶。去问问奴隶的小屋在哪里?】 胡曌策马前进,其他几人亦跟随在后。只是,并非无条件地赞同胡曌的神情。 来到奴隶小屋前,胡曌下了马,用剑砍断挂在门口的铁锁。铁门打开,惊醒了擦肩挤在一室而眠的奴隶们。 【去吧!你们已经自由了!】 奴隶们以怀疑的眼光,定睛望着少女。一时间,没有人有任何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材与苏铭相仿的黑奴,粗声粗声地问道: 【我们的主人刘乡,可知这件事?】 【刘乡已死。所以,现在你们自由了。】 【主人死了?】 惊慌、叱喝声四起。对胡曌而言,奴隶们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是你这家伙杀死他的吧!】 【不可饶恕的恶徒,我们要为主人报仇,别让他们逃了!】 奴隶们手持铁锹锄具,蜂挟群起。 苏铭立即策马向前救起胡曌,同时华彦泉牵住王子坐骑前来,让风桐登上自己的马匹。这些动作稍一迟疑,胡曌定将在奴隶手中,被活活打死。 六骑集结冲出城门。列于马队最后的流真回头看时,叫骂鼓噪不断的大批奴隶,正从城门蜂拥而出。但他们仅是徒步追赶,自不必担心会被追上。 原本一番好意,被彻底否定,胡曌自此一路沉默不语。眼见胡曌闷闷不乐,房玄明开口道: 【刘乡在奴隶心中,想必是个和善的主人。就奴隶们的眼光来看,将殿下和我们视为他们的敌人是当然的。】 胡曌回头看看房玄明,如晴朗夜空般的瞳眸闪烁着。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事情可能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事先告诉你,未必会接受吧!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必须亲自体验才能得知的。】 【你也经验过类似的事吗?房玄明。】 风桐的问题,正中要点。房玄明面带苦涩,喃喃说道: 【我在七年前,继承父亲的领地。当时解放奴隶的事。】 五年前,使用绝妙的策略,斥退三国联军,房玄明返回自己的领地发现,原本全部释放的奴隶,约八成左右的人,又再度返回自己岗位工作。 事实上,已拥有平民身份的奴隶,并无具备平民生活的技能或目的。房玄明解放他们时,皆发给一年的生活费,然而,他们并无计划性使用金钱的习惯。短时间内,用尽了所有花费,结果,只好重回房玄明身边。 【前任主人待人和善,不像现今的主人,会赶我们出去。】 奴隶们对年少主人的批评,给房玄明极大冲击。和五年后的今天,风桐的情况相同…… 【再也没有比在宽大为怀的主人之下做事,更为轻松的日子了。因为,不用自己去伤透脑筋,只要听从命令,便可不愁吃、不愁住。五年前,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若叶对敬爱的主人投以关注的眼光。风桐接着问起: 【话虽如此,你也是基于正义信念才这么做,不是吗?】 房玄明轻叹道。 【神使,正义也许并不像太阳而像星星。天上星星无数,彼此之间互争光辉。苏铭的叔父白落有句话经常挂在口边,他常说:‘先得认定自己才是对的。’】 听了此话的苏铭脸上表情复杂。 【那么,房玄明,人们真的不需要自由吗?】 胡曌问道。 【啊,殿下,不要被我所说的话左右才好。殿下正往大道迈进,务请坚定地走下去。】 房玄明摇头道。 【人类本应生而自由。奴隶之所以舍弃自由,甘愿扣上枷倘,实因腐败的社会制度所致。】 风桐坚定的说。 【神使大人?】 房玄明扭头看向风桐,十分惊讶。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苏铭,开口说道: 【好了,各位,接下来,该往哪一方向走?】 往南走,通过广大的渭水地区,将到灌江口。若马首往东,则到达繁荣的东方国境。或可前往太昊城。向西的话,有戍守西方国境,以步兵为中心的部队…… 往何处走? 风桐勒住马缰,其他几人亦停住马。转头回望一行人。 瞬间,心中一阵奇想。这五人,会跟随他到何时呢?在被他们厌弃之前,自己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神使吗? 【往东走。】 胡曌说道。他们必须夺回雁门,找寻行踪不明的七宿士,还要推翻李显尧。是故,需要大量的兵力,现今青龙国最大兵力,乃在东方国境。 瞬间,黑夜将逝,黎明接踵到来。 一只飞鹰,划过蓝天,不停地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此地是青龙国东方国境。昔日,曾是青丘国领土,山川遍布。 再往东走,经过泰山,即达青丘疆域。眼前,重山峻岭一隅,可看见青龙军据点所在,以赤砂岩堆砌而成的青丘之城。 飞鹰找到地面上的主人,在空中作个大盘旋,随即俯冲而下。 青丘城最高台垒上,伫立一名男子。身穿甲胄,高举起左腕,飞鹰停驻在主人腕上,轻声一鸣,状似娇喙。 【乖、乖、风蚀,旅途劳累了。】 男子名为晏苏,为青龙国身负盛名的十二名神将之一,年仅二十九岁,是除了苏铭之外,最年轻的万骑长。身材匀整修长,不逊于苏铭。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下,留着端整的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 人称【流苏公子】,乃因精通琴剑齐使的奇妙武技之故。在担任千骑长之时,戍守西方国境,与白虎军对敌,琴剑双绝早已远近驰名。因而,青丘及泰山边境一带,人们口诵着一段佳话。 【琴心剑胆流苏帐,不叫戎戊过阳关。】 二年前,青龙国与列子两国间,成立休战协定,列子国同意转让五座城堡给青龙国,之后,晏苏转驻东方国境。 晏苏拆开绑在鹰爪上的羊皮纸,略为过目后,眼见传令兵爬上城垒来传话。晏苏同僚好友,同是十二神将的王蹇唤他前去。 王蹇以老练著名。年六十二岁,为神将中最年长者。同时他亦是杀神白落四十五年来的深交战友。身材微胖,但毫无老态,眼神亦像年轻人般锐利有神,发鬓虽已灰白,除去这一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晏苏去到他的房间。 【老将军,打扰了。】 【你引以为傲的飞鹰,从西方那带回了什么消息?】 【您的耳朵真利呀!】 宴苏浅笑着,听从老人的邀坐,盘腿坐在地毯上。黑人奴隶的女儿,端来麦酒壶及银杯后退下。 【喂,西方有什么好消息吗?】 【谈不上什么好消息。】 宴苏苦笑。 雁门,潜藏着宴苏信赖的部下,每月三次,利用飞鹰往返,带回边疆各类情报。不论军事上或宴苏私人方面,皆极其宝贵。 【是吗?青龙神使至今仍下落不明吗?】 【可以确知的,卫国候叛变;除此之外,其他可就……】 宴苏急躁似地摇了一下头。 羊皮纸上记载,雁门那一带,配置的白虎军约三十万。要豢养这批大军,所费不赀,因此,雁门关市民每天生活在抢劫掠夺阴影中。 【无论如何,粮食若不足,白虎军必得分散部份兵力……】 【就算我们,手边也没有多少军队。】 【是呀,从最基层动员的话,还不到十万吧!】 现今,他们可以动员的兵力,大致是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而其先决条件,是整个东方国境地带可以无人戍守。 【关于朱雀边境,大可安心吧!国主病危。为争夺王位继承权,朱琥朱璋两王子间,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流血纷争了。想必无跨越边境侵略我国之余暇。】 不过,玄武国、列子两国,并无特别内部纷争。若边境空虚,二军入侵,则即使收回雁门,大半国土恐已拱手让与敌国。 结果,仍是欲动而不能动,只有伺机而为。 得到一个无趣结论,宴苏步出营房。留下王蹇,手抚着脸,神态疲惫模样。 站在城垒上的宴苏,把玩着飞鹰,对它说道: 【王蹇大人对我似乎有所隐瞒。在他老人家眼睛看来,我像是尚不足信任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可信赖吧……】 飞鹰无声,好似能够停驻在主人手腕这种安全地带就心满意足似地,翘首望着蓝天。 25.第25章 第二十三 大丽华容枯半生 仓颉庙,夜晚,窗开半分,夜风习习,天书被吹开了崭新的一页。 风羲入梦。 那是一片无垠的黄粱篙里。 苍蓝广阔的天幕下,涌动着无限生机。昆虫们在盛放的缤纷花朵间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生活,仿佛这个世界从始至终都是这般模样。 如果跟随篙里小径的指引,或跟随温柔的风前行的话,你会被带到一座独特的高坡上。 在那不仅可以看到你从未见过的花朵,更有许多绚丽的蝴蝶飞舞其间。如果仰望天空,还会看到一根像爆裂了一样四面扩张并伸向天空另一端的巨大石柱。 在石柱下被石壁遮住的另一面,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儿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外衣,留着乌黑长发的男子。男子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 因为这是一个没有水也没有镜子的世界;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告诉他自己是什么样——因为那个世界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思考着能有什么办法穿越这片广袤的土地,到达遥远的还未曾触碰过的蔚蓝屏障。这样的话,一定能达到一个比这儿更遥远或更意想不到的世界吧,他想。 笛声响起,风羲惊醒~ 【笛声?】 风羲讶然,沓沓而行。 崖边,一人神秀俊朗,凭笛而奏,秀衣飘飘,临风而立。 【你是…?】 【姑娘醒了。】 黄粱一梦收起笛子。 【嗯?先生是谁?我怎会在此。】 风羲问道。 【在下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我叫风羲。】 风羲抱着疑虑,注视着眼前男子的一举一动。 【这边请。】 黄粱一梦彬彬有礼,邀风羲上座。 【我怎会在此?】 风羲再次问道。 【你连续问了两次。这很重要吗?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奇妙的地方,姑娘还是坐下再说吧。】 黄粱一梦说道。 【那么我怎会来到此地。】 风羲道。 【你问第三次了。】 【因为你一直没回答。】 【因为不重要。】 黄粱一梦笑道。 【不重要?】 风羲皱眉。 【未来之事总是比过去的事情更重要。现在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现在的你无意义。】 黄粱一梦悠悠说道。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风羲问道。 【你要喝酒~】 【……】 风羲无言,不知面前之人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很难得请人喝,喝吧~】 黄粱一梦十分客气的将酒杯推到风羲面前。 酒杯很小,酒香却浓。风羲并未拒绝,十分秀气的酒喝出了几分快意,想是她连日郁郁之故。 【多谢。】 黄粱一梦笑道,对风羲很是欣赏。 【多谢?】 风羲感到有些莫名。 【我不是讲过,我很少有机会请人喝酒。啊~这应该是第二次吧。】 黄粱一梦解释道。 【你一定很少朋友。】 风羲道。 【其实我没朋友,一个也没。】 黄粱一梦说得十分从容。 【你看起来不是这么孤僻的人。】 风羲说着,颇有调侃之意。 【我也这样感觉。】 黄粱一梦厚颜一笑。 【多谢你的款待。我想探问一个人。】 风羲想起了风桐的事,也许面前的这位异人能知晓些线索。 【两条路,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黄粱一梦一改平和,郑重说道。 【马上离开。】 【另一条呢?】 【永远留在梦里。】 【我选择第三条。找到我想找的人,然后离开。】 风羲口气十分执怮。 【你想找谁?】 黄粱一梦道。 【我想找一名少年,莫名消失,或者说是去了异世界,名叫风桐。】 【你讲的人我见过。】 黄粱一梦没有隐瞒。 【在哪!】 风羲又惊又喜。 【黄粱一梦。】 黄粱站在崖边,手里握着那支玉笛,白色的衣摆在风里猎猎作响,他知道面前的人将要离开了,独自一人走向着她心里深藏的那个执念。 他抚摸着玉笛光洁的笛身,迎着风,吹起了那首早已烂熟于心的曲子。 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唯有这空灵悠长的笛声,和这不知何处而起长风,携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潮水一般浸漫了整个黄粱篙里。倘若笛音能幻化成像,那黄粱的笛声一定是深海一般的蓝,从他空白一片的生命里流淌出来,席卷过每一处荒芜,顺着每一条沟壑,沉静和缓的流淌,最后在岁月看不见的深谷里,汇聚成望不到尽头的长流,奏响不知名的,却亘古隽永的歌。 山海历三二零年入秋以后,青龙国边关雁门,已在入侵者白虎军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雁门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白虎军入侵之后,雁门市街上满上血迹、尸体及污物。在青龙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白虎人,特别是下级士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者白虎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俿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俿喝了过多的美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俿拼命,最后身子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俿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俿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俿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时,俿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份,青龙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俿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俿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苍天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一哄而散。 【真一大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白虎军实际上的总指挥紫仪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告。 来到王宫,立于太子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虣,他以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孙慧的侧脸。至少孙慧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紫仪在心中诅咒。 白虎国皇太子孙慧,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紫仪。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紫仪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尚。 虣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太子孙慧,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苍天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万骑长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俿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苍天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命……】 虣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万骑长可有任何意见?】 孙慧手持糖水杯询问紫仪。 虣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紫仪心中暗忖。内心尚有些善念的紫仪,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玩转太极,孙慧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虣不禁想对他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虣此话,孙慧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青龙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孙慧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孙慧有政治方面的考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雁门,确保大陆桥梁的交通,可还有平定青龙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真一大神的光荣,及白虎国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青龙的问题。另外,列子国、玄武、氐人国、朱雀--青龙周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三十万,显然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孙慧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玄武等国若以挽救青龙危机名义,向白虎宣战,白虎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虣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孙慧不想接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向。 【倘若太子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白虎国的神仆--天怒十方,来参加圣战……】 孙慧,回头望着不知所措模样的紫仪,将银杯放置于林氐国引进来的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王都少昊召来十天干?】 孙慧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十天干的武力,与虣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自己的王权。因此,孙慧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天怒十方留在少昊,不带到青龙境内。倘若虣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力,势必毁于一旦。 虣面露奸笑,瞪视着孙慧。 【听说他们在天怒十方,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紫仪斜睨着孙慧。想必是他的父皇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真一大神的旨意。】 虣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树,这就是虣。再次体会此事的孙慧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苍天教徒之嫌。】 虣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孙慧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孙慧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虣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孙慧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太子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真一大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孙慧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虣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虣告退。 紫仪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青龙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紫仪也是积压了许久。 【紫仪,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孙慧靠近生气的紫仪身边说道。 【哦,什么事?】 紫仪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青龙国亲王李平阳同意联姻之事,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就是卫国候……】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他说不与我结盟。】 半晌,紫仪毫不作声。 李平阳要卫国候杨雄的首级? 【平阳王,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老狐狸……】 孙慧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李平阳可能看出了在现今白虎军最高阶层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李明渊第七子汝阳王李玄灵,正以万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白虎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白虎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白虎太子,李玄灵形式上的官长孙慧。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卫国候?】 遭青铜面具斜睨的孙慧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青铜面具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卫国候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李玄灵改变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孙慧之所以违背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孙慧所说的原因,却令李玄灵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李平阳表示,若不见杨雄首级,则无法与其结盟。】 青铜面具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 【你或许也明了,卫国候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我及虣大主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我而言,为了与李平阳结盟,杨雄自是个障碍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杨雄。】 青铜面具微微摇头。 【杀掉杨雄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用途。】 孙慧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杨雄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虣。】 第一次,在孙慧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李玄灵默然。此刻的他--青铜面具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的青龙神一般。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 【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人。】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李平阳和李显尧没有犯下弑父大罪的话! 【那么,太子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虣的决定。】 【话说得是……】 青铜面具下,李玄灵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孙慧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杀死杨雄,归顺的青龙军与虣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孙慧希望与李平阳结盟,进军青龙国,虣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孙慧受李平阳怂勇,因而下令放逐虣,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则由虣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信徒与王权对决? 另一方面,虣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太子为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傀儡国王。 总之,太子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孙慧自己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不多时,孙慧步出李玄灵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孙慧耳旁吱喳一番后,孙慧脸色为之一变。 【什么?天怒十方已经来了--?】 孙慧后悔低估了虣的狡猾。 在为了杨雄的处置,而开始与虣对立后,虣已派遣使者,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天怒十方。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白虎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天怒十方在阵前,立起银色十字的教旗时,白虎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天怒十方的身影,虣频频露出胜利的笑容,孙慧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正当孙慧面对虣与天怒十方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李玄灵悄悄地溜出白虎军分配予他的青龙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青龙军的将军霍疾。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雁门恐怕更早沦陷。 卫国候杨雄,将守护雁门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李玄灵透过面具看着霍疾。 霍疾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李玄灵开口道: 【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青龙的将军。堂堂青龙将军,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及地上一人--青龙国主。】 霍疾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白虎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膝盖扭曲!】 霍疾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李玄灵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霍疾。因为,我才是青龙真正的国主。】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青龙国王李明渊,兄长正是篡位者李显尧。】 霍疾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煞气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李玄灵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塔楼之中?不可能还活着……】 霍疾声音中断。李玄灵面对霍疾,取下青铜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李玄灵的左半脸,想找出一些先皇李明渊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霍疾低声呻吟。青龙最强硬的勇者之一的他,颤抖着负伤的身体。在此之前,他总认为青铜面具这名男子,也只是白虎的爪牙。 【不过,证据在哪里?】 【证据?这张烧焦的脸,及对李显尧的憎恨之外,还要有什么证据?】 李玄灵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雷鸣般震撼了整个室内的空气。霍疾的最后挣扎终被打破,顿时,两肩并垂,低头不语。 些许,抬上头来已不见青铜面具踪影。霍疾看看紧闭的门,呆若木鸡。 (四) 回到自己房间,李玄灵取下青铜面具,迳自盥洗脸部。 虽居处密室,但不带面具的脸,接触到外面空气,也足以感心情舒畅。李玄灵慢慢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墙上挂着一面可照及上半身的镜子。李玄灵立于前,为负伤的右半脸上药。突然他的视线转发移,房门开敞,出现端水而来的少女,两人眼光在镜中交会。 少女惊慌尖叫。水盆铿锵落地,水果酒壶、酒杯及装无花果的果盘,一并洒落地上。 李玄灵反射性动作,立即以左腕遮住脸部。此为他悲剧性的习惯动作。自十六年前,从熊熊火塔及烟雾中逃脱出来之后,虽保住性命,脸的大半却沦为火神的贡祭品。 片刻李玄灵眼神为之一变,他放下手腕,慢慢地走向侍女身旁。【真的那么难看?】 李玄灵故作平静状。 【怎么了?果真那么可怕?】 除了对对方生气,也是对自己的嘲弄,因而语气带些苛刻。 惊慌失惜的侍女,片晌才省悟过来,开始弯腰收拾水盆及果盘。 【啊!主人,真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您饶恕。】 【我马上就会出动,稍后再来收拾。】 【是,是,遵命。】 侍女行过礼,快步地走了出去。李玄灵心想,她必是想忙逃离此地。 李玄灵无言地目送侍女离去的身影。被火烧焦的右半脸,早已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过,白皙清秀的左半边脸,却反映出起伏的情绪。也许在侍女尖叫时,就想一刀斩杀她,但已失去时机。也不知为何自己并没有去追杀侍女的想法。 他再次回头,举起拳头,面对镜中的自己,【砰】一声,镜面破碎成蛛网状,随即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26.第26章 第二十四 羁旅厄途,千里流云白日曛 大群青鸟,高高扬起如水晶笛子般的叫声,一轰从月下飞过。 明月当空的山道中,七骑旅人,以与日间同样的速度前进。正是风桐一行人。 【蛮蛮!蛮蛮!】 声音很低,但却尖锐,从女神官逢仪俏丽的唇边溜了出来。 月精灵们在夜气中大声鼓噪着。普通人眼睛无法看见,耳朵亦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但对修练多年的逢仪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想让她们安静,可以念些咒文,但让华彦泉这种不信邪的人念,并不会有任何效果。得由逢仪念来,才有意义。 【月精灵心情不佳。她们也不回应水晶笛声。想必是中心渴求噬血的人就在附近,此种险恶的恶念,使得精灵们焦躁不安。】 美丽的女神官向风桐解释。 距青丘城尚有约三百公里。自漳关讨平刘乡以来连赶二天三夜,才到此地。途中,亦遭遇过追击,也曾与已故的刘乡部下交战过。但这些对此豪气壮阔的一行人而言,并不构成威胁。为了尽量避开敌人而大绕远路,长途骑马跋渺,两位少年已显得疲乏。但是,为了不让大人操心,他们还是硬打起精神来。 听了逢仪一番话之后,流真向房玄明报告过,便迳自驱马四处探询侦察。 不多时,流真返回,证明精灵们喧嚣不安确实有其缘由。后头果真有人追赶过来。 【为数不少,而且……】 【而且?】 【青铜面具也在队伍里头。】 胡曌、苏铭、风桐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名字总有不祥之感,此乃经验得来。 【快赶路吧!】 房玄明一说,一行人全赞同。但跑了不及一约五公里之远,月精灵的聒噪声,已让逢仪受不了。她回过头来探个究竟。只见背后数百枝火把,涌近过来,夜深人静,达达的马蹄声如远雷般,自两旁传来,分外刺耳。 【停!】 房玄明随即下令。追兵故意点燃火把,把自己所在位置明显暴露出来,其中必有缘由。房玄明心想,必然是对方想把风桐等人赶进没有火把的方位一网打尽。因此,山道前方必有埋伏。 房玄明回已所在位置的地形,再前进约七百五十公尺,到了一条三岔路。此时,所有前进的山道部传来骑兵及刀剑的杀气。房玄明旋即下了决定。 【大家在青丘城会合吧!】 就这样,六人分为三组,朝东、南、北三方向各自前进,并约定在青丘城相会。 胡曌发现左边与自己并肩驱马前行的是逢仪时,心时有些许失望。当然,并不是他想回避她,而是胡曌希望不要离开风桐身旁。也许逢仪有同他一样的想法。 结果,胡曌与逢仪遭遇到层层的包围网。发生最大灾难--当然是对包围他们的士兵而言。 最先出来阻挡胡曌的骑兵,在一记刀光之后,脑袋开花,从马上摔落下来。接着另一骑兵,被剑砍下的刹那间永远失去了右手腕。 胡曌的快剑,如旋风般,于敌兵之间挥砍;而逢仪的刀剑,则化成细细的雷光闪电般,游走于敌兵之中,在甲胄未掩盖之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胡曌的神骏一跃而上时,周遭刮起猛烈狂风,只见敌军人仰马翻,鲜血淋漓。 此时,恐惧超越了勇气,敌兵前翻后仰,让出一条通道给胡曌。随后虽有几枝箭射来,都被一一斩落,唯一命中的一枝则未能穿透甲胄。战况如此,士兵深知继续交战也徒劳无益,只好丢弃无用的弓箭,策马奔逃。 对于落荒而逃的敌手,胡曌及逢仪未加理会,继续往青丘城赶路。如果一路如此顺遂,突围并不是件难事。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阵叱喝声,止住了逃兵们的脚步。 【真不像话!逃跑之人,格杀勿论!回头再战!】 此时数十个黑影,伴着马蹄声,向二人四周包围过来。 【青龙七宿吗?】 如轰天雷般大声喝问的,是一位身穿青龙国的甲胄,载民国引进来的刺绣斗蓬在夜风中飘动的骑士,脚胯骏马,挡在胡曌眼前。被晒黑的脸庞散发出一股悍气。 他正是杨英之父卫国候杨雄。紧踢着马腹的杨雄,怒吼声加上大刀霍霍声。 【我是卫国候杨雄。为报杀子之仇而来。识相的过来受我一剑!】 进击态势极其猛烈。连胡曌这般的名剑手,也无法完全避开。此时马对马、鞍对鞍,已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满是杀气及报仇之火的两眼,直瞪着胡曌。杨雄高举孔武有力的手臂,如暴风似地飞舞斩击对方。 交击一剑后,两人马匹相错。杨雄跑离约三十公尺,正准备调转马头,突然飞快地刺来一把细长的剑,正逼着杨雄双眼。 【啊!】 杨雄侧脸闪过一旁,剑鞘撞上甲胄,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女人!】查迪大吼。持剑而来的正是逢仪。 这次,杨雄的大剑挥向逢仪。 躲过这猛烈的一击,逢仪使劲敌挥空,但杨雄的大剑却重重地、锋利地斩向逢仪坐骑的长颈。此时,美丽的女神官眼前出现自己的爱马颈部被砍成两半的凄惨情景。 马发出最后的嘶鸣,已被切割一半的马颈,因过重而垂下,之后倒进沙尘中。事实上,马在未着地之前,颈骨已断,早已死去。 乌溜溜的长发在风中飘着,像是翦自夜空的一部份。逢仪不等到爱马倒地之前,就已离开马鞍。踢去马蹬带,纵身一跃,姣好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一圈,接着跳落在月光如洗泊白沙上,以无暇的落地姿势着地。 杨雄挥起沾满马血的大剑,迳自对着失去爱马的女神官袭击。每一招都针对逢仪的头部斩杀。 如果被击中,逢仪美丽的头颅,必定嫩西瓜被切成两半。幸好,在距离约一公尺之远时,另一把剑拔去了胡曌的大剑,交错出尖锐强劲的交刃撞击声。 【汝报上名来!】 杨雄大吼,声音中夹杂着憎恨与敌意。杨雄再次调转马头,第二次与胡曌交战。 【胡曌。】 话音刚落,刀起刀落。 刀刃来回穿梭,激起的火花掠过二人脸旁。第二次交击,双方的护手触撞;第三次交击,两匹马皆一跃而上,彼此挥空;第二次交击,剑与剑又再次碰撞厮杀,火花四散。 到了第十次交击、第二十次交击、三十次交击,双方还是激烈交战,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胡曌不得不承认,杨雄的豪勇远胜于他死去的儿子。虽说如此,但他也毫无怯意。他乃是【黑榜上的杀人鬼】,除却技击的技巧或经验,还有七宿士所持有的异术。 可怕的是杨雄的斗志。胡曌自有风神加护,周身气流澎湃,丝毫未伤,而相对的,杨雄魁梧的身体上,已经有五、六处挂彩,但挥剑的气势及速度,丝毫未损。甚且,勇猛之气有增无减,直逼胡曌,厚重的大剑屡屡掠过胡曌的甲胄。 正当胡曌与杨雄单打独斗时,美丽的女神官亦和一位骑兵交剑,士兵被斩落坠地。转眼间,她如长了翅膀的鸟儿般,轻盈地一跃而上,跳到夺来的马背上,同时,迅速地拿起挂在鞍前的弓箭,仅用双腿巧妙地操纵马匹,立起身来,瞄准目标,准备放出快箭。 【礼尚往来,看箭!】 逢仪放出的箭,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引导般,正中杨雄坐马右眼。 随即,骏马如遇上狂风暴雨般狂奔,不久之后即踉跄倒卧在地。 杨雄硕大的身躯,亦顺势跌落,手上还紧抓住大剑。落势不佳的杨雄,忍不住背脊摔伤的疼痛,发出呻吟声。 就在这瞬间,胡曌踌躇不前。有无数次机会,达龙可以下手击杀杨雄,但他从不做乘虚而入的事,遂给落马的对手再次站起来的机会。 由于胡曌的迟疑,救了杨雄一命。胡曌的剑虽挥出,却只撞上杨雄头盔后弹回。假期胡曌不犹豫,恐怕杨雄头盖骨早已在胡曌快剑下开花迸裂。 然而,这猛烈的打击,已使得杨雄两眼昏花,葡匐在地,大声呻吟。 胡曌想再挥一剑,但杨雄的部下,已如铜墙铁壁般,围绕在侯爷四周。 逢仪大叫【走吧】,胡曌应声点头,调转马头,离开战场。 他们的背影在月光洒照下远去后,杨雄才从白沙中立起身来。 【给我追!不要宰掉他。胡曌的首级和心脏是我的。】 杨雄头盔丢在地上,像头猛狮般,一头乱发飞舞着。 【那个长发女人就送给你们当中最有功劳的。要美女的话,就靠你们自己的力量!】 士兵们欢呼高叫。杨雄捡起头盔,跨上已无骑手的一匹马,用舌尖舔去从额头伤口滴下来的血水。 胡曌与逢仪,以令人惊叹的精湛马术,攀上满是岩块的山道。 杨雄及其部下,虽是执意追赶,但时间越长,距离越远,始终追赶不及。 顷间,前方山尖清晨曙光乍现。当中有几座大山,胡曌记忆犹存。以前,他逃往载民国,及与三国联军交战时,都曾遥望那些山中栈道,那是大陆公路东进之道。 胡曌接过逢仪递来的水壶,往口中倾倒时,女神官开口道: 【你最后向胡曌挥剑时,有些犹豫,是吗?】 【嗯……】 【你也太天真了。】 逢仪话中虽带指责口吻,脸上却露出笑容。胡曌也只有回以苦笑。 【我也是这么认为……】 胡曌心里非常清楚,那个名叫杨雄的侯爷,是个比野生狮子还危险,穿戴甲胄的一头猛兽。实不应在他落马时,下剑还有所犹豫。 【青铜面具及杨雄,对自己一行怀有极深的敌意。】 胡曌心中细想着。如果要推翻自己的叔父,必得保护风桐到底。然而,自己该不该告诉风桐有关自己身世的秘密? 逢仪以深沉的眼光,望着侧面轮廓极深的胡曌,欲言又止。 风桐、若叶、华彦泉三人,突破东边包围,继续连夜赶路。死在华彦泉剑下计三人,而风桐及若叶亦各击落一名骑兵。三人正想渡河时,华彦泉又以弓箭射下二名骑兵,同时,就在追兵畏缩不前时,三人以最快速度奔驰,以至于双方距离拉开了百丈之远,暂且成功地逃过一劫。 【分配给我这种不适合我的工作。】 华彦泉在心中唠叨着。既是七人分为三组,他本打算与逢仪一起行动。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右边,并肩骑马的却是风桐及若叶。对华彦泉而言,总觉得与其说自己是护卫使者,倒不如说是他二人的保姆。 如果仅是单枪匹马,行动必定较快,与追兵的距离也拉大。此时后头达达的马蹄声又逼挥。听来此次追击者,骑手也是一时之选,编成搜索队齐聚而来。 【如果,我是坏人的话……】 华彦泉完全以自己就是好人的假定去想。 【将这位神使交给白虎军,至少可以拿到奖金金贝十万枚吧!不过,我这人生来就不做狡猾残酷的缺德事。】 两位少年可并不知道,他们所依靠的护卫者,此时心中的念头。 山道狭窄,高高的草丛遮住前方的去路。 【神使大人,往这边!】 若叶大喊。原本由他带头走在前辈,拔开又高又密的草丛,突然间,若叶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对面草丛,藏着大片的【金属】,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回来--!】 像似等待若叶声音似地,这大片金属群起鼓噪,全部立起来。随即,飞来无数枝箭,划破了月光。飞来的箭,目标不是对人,而是对马。 箭是冲着人来,骑马者还可能用剑砍去抵挡,但是冲着马来,骑士则束手无策了。 三匹马先后倒在草丛中,三人一一成了徒步。此时,敌兵欢呼声响起,并向三个逼近。 【一颗头奖金十万金贝,若是一只手臂也值不少吧?】 华彦泉快剑低平飞过,使得敌兵的一只脚,自膝盖处迸出大量鲜血,哀叫不已。 【快逃!】 华彦泉大叫二位少年逃命。他的第二击,击中一名敌兵的颈部,眼见自己同伙身首分离,其他士兵惊谎不敢前进。 【叫你们快逃,还在干什么?】 二位少年踌躇不前,华彦泉跑到他们旁边,想再次提醒他们往前逃,但声音却止住了。原来过了这片草丛,底下就是断崖深谷。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只隐约听见水流很急的声音。至此,即使想逃,亦无处可逃。 另一方面,敌兵筑成一面剑墙,步步向三个逼近。华彦泉前看后看,前无进路,后有追兵。 【流浪的乐师】脑中灵机一动。 【对,就这样!】 华彦泉将剑收入剑鞘,突然两手臂大张,二位少年尚来不及大叫时,在左腋窝的若叶,在右腋窝的风桐,已被华彦泉手臂夹住往下拉。接着…… 华彦泉蹬崖一纵。 【啊……】 就在追兵屏住气息定晴注视的同时,风桐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崖下。 士兵们慌慌张张跑到崖边,探头往下看,只见突出的崖石及茂密的草丛,遮住视线,不见三人踪影。再往下看,也只是月光无法照及的深谷。 【下去找他们!】 队长下命令。看见士兵们犹豫不前,队长接着大嚷。 【那些家伙,是自己跳下去的,也许已经死了,或受了重伤,不会有危险。你们不想要金贝吗?】 被华彦泉剑法吓着的士兵,听了队长这番话,又鼓足了勇气。骑兵下马,为寻找下断崖的山路,而向左右散去。 煽动成功的队长,满意地站在断崖边。他并非是无欲望的人,而是打算在士兵们把王子一伙人尸体抬上来时再上前抢功。另一方面,他害怕万一那个危险的剑客还活着,非得与他较量不可,那就不是金贝上的问题了。 他再次往深不见底处探查。 说时迟那时快,反射着月光的一把长剑,正中队长的下巴,而后从颈后伸出来。 不声不响,队长气绝身亡,剑抽出之后,身体往前倾,从断崖边缘滚落谷底。 【哼,岂有非得掉落谷底的道理?】 刚从窄岩缝中爬上来的华彦泉,口中喃喃念着。 三人于是从一旁的众多马匹挑选了几匹合适的马匹,而其余的则统统用剑砍死了。随即,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华彦泉,为了答谢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 约奔跑了一个小时,风桐在马上开口问道。 【不,我并不羡慕高官厚禄。那,让我好好想想吧!】 【若叶,你呢?】 经风桐一问,若叶冷淡地答道: 【我没有特别的希望,从来不曾想过。】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由房玄明大人来决定。总之,希望在未成年之前,能在房玄明大人身边学习。】 若叶的忠心,是对房玄明的,对风桐只是间接的,他虽对神使尽其义务及责任,但这也是因为房玄明的希望。 风桐想表示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三人默然无语,静静地驱马前进。 过了一阵子之后,已经月过中天。 【也许,我们会先到达青丘城吧!】 风桐、华彦泉、若叶三人所走路线,等于向正东方直行。其他二组,则须略绕过山南或山北,再往正东直行,才可抵达目的地。 另外,其他三人如何编成二组?在一时安全了之后,华彦泉倒操起心来。 佳人逢仪若是一人独行,他不放心,若是与胡曌或房玄明任何一人同行,他更不放心。对华彦泉而言,两人中哪个比较顺眼,他自有不同看法。 【如此一来,只有赶快到青丘城了!】 华彦泉心想此事时,若叶小声叫道,左边极宽的栈道上,乘着夜风,一边叫嚷【抓住神使】的大批人马,正向此追来。 【真是难缠……】 华彦泉叹道。 敌兵人数,超过百人。但骑兵只有十人,其他都是步兵,看来像是大批奴隶。 【既是敌人,则必砍杀之。当然,不是没有避免流血的方法,而是有没有使用的价值?】 【到青丘城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啊!】 风桐接着华彦泉的话答道: 【不过,这就更值得走这一趟了。因为他们如此穷追不舍,也就表示,青丘城确实对他们很有威慑。】 【嗯,说得也是。】 华彦泉不禁对风桐重新评价时,一阵箭雨,穿裂了黎明前的寒气,自斜后方飞射而来。 一夜之中,若叶二次落马。马头及马腹中箭,若叶随着马匹横卧在地。 【若叶!】 惊叫之前,风桐已经调转马头,为了保护失去马匹的,再次冲向敌阵前。 【嘿!你要做什么……?】 看到此幕情景,华彦泉深蓝色眼珠里,半是感动,半是惊讶,交替闪烁着。因为,华彦泉一直对王侯或贵族这类谷物,有彻底的反感,他打从内心认为【居高位者不知恩义】。就风桐而言,若叶只不过是部下的随从,而风桐竟然能不顾自己生命,营救若叶,看在华彦泉眼里,竟然不可思议。 【我怎么就没有颗当坏人的心?】 华彦泉喃喃自语,随即顺势调转马头。 风桐跳下马,上前救起若叶。此时,一句骑兵举起剑,正想往风桐头上砍去时,侧眼看到华彦泉上前,瞬间,只见骑兵的右手臂整个往月亮的方向飞去,手中还握着剑,骑兵一声哀鸣,身体在半空中画个圈后滚落马下。 马匹就此从华彦泉身旁跑过去。士兵们看见华彦泉如此可怕的剑术,全部呆若木鸡,不敢向前。坐在马上的队长,乃趋近手持枪枝的步兵旁,大声斥喝着华彦泉。事出突然,只见排排长枪,筑成一道墙,目标向着华彦泉三人。华彦泉急中生智,掏出了羊皮袋,顺势向天空洒去。 刹那间,袋中飞出如星星般的东西,此乃是一路上华彦泉向恶徒、富豪或士兵们所征募而来的。所有的金贝铜贝一股脑儿抛上天,在月亮反射下闪闪发光,随即,掉落地上。士兵们大声鼓噪纷纷丢下长枪跑上前,群聚在地面上,捡拾这批飞来横财。这么大数目的金钱,是奴隶们必须用一生辛苦工作才能换得的。 【蠢货!不去作战呢?见钱开眼的蠢奴隶,看到这么点钱就头昏了!】 队长气得血脉贲张,大声嚷嚷,华彦泉随之驱马一跃,砍向队长,队长赶紧提起剑,但是为时已晚。 经华彦泉横砍的这一刀,队长的头颅,约在半空中平飞而过七尺之远。正忙着捡拾钱货的士兵,目击此一情景【哇】声大作,接踵而逃。 擦去刀上沾满的血迹,收起快剑,华彦泉手拉队长坐马的绳索,奔向二位少年旁。风桐看见华彦泉,又是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客气。】华彦泉应答,心不在焉似地,心中却是惆怅不已。 三人再度坐上马,向东方奔去。东边天空,渐被曙光占去大半。不久,风桐开口道: 【若叶。】 【……什么事,大人。】 【你讨厌我吗?】 略感惊讶的若叶,不知所措地望着与自己并辔而骑,比自己年长一岁的风桐。 【为什么说……】 之后,若叶默然无言。 【我想和你交朋友。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就做个朋友,好吗?】 【……我是奴隶之子。做朋友的话,神使及我的身份相差悬殊呀!】 【若要论身份,恐怕我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若叶似乎也有所坚持,不愿对风桐提出的要求正面作答。另一方面,风桐心中似乎亦颇闷闷不乐的模样。 【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曾帮过我。】 风桐笑道。 【真是奇怪的神使。】 华彦泉心中想。先前对王族或贵族先入为主的观念,都被面前这位传说中的救世主一一打破。半晌,华彦泉像心有所悟似地问道: 【神使大人,你是不是真的是异世界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没什么……错了吗?】 【不,你猜对了。】 【那父母亲人还健在吗?】 风桐皱眉,答案就写在他脸上。 【母亲死了,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 华彦泉点头,闭口不谈。 华彦泉拢上紫红色的头发,暗中苦笑。一个苦孩子,看来自己的保姆之路还要走很远,罢了,还是先不要想的太多。 唯一一点可以确知的是,事情演变势必愈来愈精彩。华彦泉不屑于忠于主君此种生活方式,然而,与风桐在一起,除了做一位单纯的乐师兼强盗之外,每天尚在惊涛骇浪之中度过。如果,一国果真非有领导者不可,再怎么说,仁君总比昏君来得妥当。 也许这小孩,确实是上天的恩赐,年方十七,设若能够稳稳领导青龙国,亦仅年二十七岁的年轻国王。而如房玄明之流,会把这神使培养成何种王者,倒是颇值得留下来看个究竟。 房玄明流真苏铭三人,绕过山南分水岭,驱马行进。天未破晓之前,亦曾遭遇追兵,突破几层包围,如今应算是雨过天晴。 三人成行,亦非房玄明所愿,不过,与华彦泉想法出发点大不相同。风桐应委托流真胡曌两位七宿士照料,而自己则应与若叶同行,较为适切。另一组,自然是华彦泉与逢仪。如此分配应算是最自然的组合,然而当时一片昏暗混乱,加之事出突然,做出的决定,竟大违初衷。还自称是足智多谋的军师,房玄明不禁苦笑。 事实上,房玄明本身有自信足以保护自己,他所不放心的是二位少年。和其他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相较,显然相形见拙了…… 他拉起马缰,继续前行。山道左前方,有一片岩场,清晨曙光下,隐约可见站在岩场上的人影。房玄明停住马匹,随即,那个影亦消失不见。 【喂,在这里也有埋伏吗?真是滴水不漏。】 房玄明正想调转回头时,流真跳下马,俯身地表侧耳倾听。 从岩场那方,激烈交剑声清晰可闻,像是发生纠纷似的,此事自然与他们无关,正打算趁他们打得火热时伺机前行,但房玄明心觉有机可乘,三人选一块近岩场的沙地伏下。 苏铭亦非千里眼。他并不知应该回避的青铜面具,正率领百骑部队,走过此难行山路,静待他们一行人出现。 另一方面,青铜面具事前亦未料到在此遭逢不速之客,等到他发现时,岩场周围已被层层围住。 【白民国的游骑!】 带有畏惧念头的尖叫声,在青铜面具四周响起。而此叫声就在方才流真所听到的交剑声几分钟之前。 白民国国人是经常出没在穷山恶水的剽悍游牧民族,时而被雇用做各国的佣兵,时而沦为盗贼,到处结伙抢劫。而青铜面具这行人,对叔歜族而言,与其说是天外飞来的猎物,勿宁说是侵犯他们势力范围的敌人。为了他们的名声及实力,是不能放过入侵者的。 一位骑着大马的男子高声喊道: 【我是酋长白桦。】 声音恰与与他体格相符。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青铜面具身材瘦高,但白桦身高亦不比他逊色,且虎臂熊腰,更加地壮硕。 从四周沙地或山岩冲出的白民骑兵,为数约青铜面具部队人数之半,然而却仍然出来对敌。或许是他们自认比较强悍的吧! 青铜面具眼露毒光,白桦似未察觉,单骑奔向他面前。其武勇与自信,应与其硕大体格,相差无几。手中大刺刺地握着长剑,剑尖指向青铜面具,评鉴对方似地眯眼望着。 【戴这种奇怪的面具的家伙,听过白木游骑的大名吧!想求饶的话,跳下马来,丢下剑及财物吧!】 青铜面具发出冷笑。 【我出身王侯,体内决不流一滴卑贱人种的血。如你之辈,人不像人,猿不像猿,蛮人的名字,我自是从没听过!】 白桦是个单纯的人,眼见对方态度傲慢无礼,一怒之下,大剑挥向青铜面具。 剑势虎虎生风,足以将一头猛狮头首分离。然而青铜面具反应更快。 白桦砍向青铜面具的剑,在巨大声响中被挡开。随即,在白桦惊骇的眼神中,闪过另一道剑光。 【你是死在王侯手里,引以为荣吧!】 此正是白桦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发出阴沉迟钝的声音,酋长的头颅就此落地,和着血,随着风沙滚去。 白民国的战士们,目睹酋长遭一击丧生,一时间呆立两旁,按兵不动。但不多时,冲出一名骑士,打破沉寂。头上包着水蓝色布巾,似乎是个少年。 【你杀了我父亲!】 是少女的声音。假若李玄灵不戴面具,恐怕亦难隐其惊讶的表情。 【我父亲虽然不识字、爱喝酒、爱女人,但仍是我的生身之父。偿命来!】 话才说完,回头大叫父亲的部下。 【上!】 少女手一挥,所有游骑兵拔剑,一齐冲出青铜面具这伙人。此时,少女逼近准备下令士兵迎击的青铜面具。 【你往哪儿逃?你的对手就是我!】 说话声音与剑同时到达,青铜面具躲过了少女这一击,一半以上是认真地躲过的。少女的剑法已达到不可轻忽的境界。当然,到底还是比不上青铜面具。 斩击者与闪躲者,同时重整态势。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白阳。】 年约十六、七岁。五官分明、纤细。 【太阳之名,不是强盗的女儿所该有的,该让你吃吃冒犯上名的苦头。】 【你尽管过来吧!戴面具的人妖!】 白阳再次举起剑,核桃色肌肤上黑眼珠炯炯发光。 少女顺势踢着马腹,剑尖刺向青铜面具。 才仅一交锋,白阳的剑就因重击而脱手,剑身在半空中回旋,闪闪发光。 接着青铜面具一击,但被躲过。白阳身轻如燕,就算是杂耍艺人也自叹不如。第二击仍是斫空,只是却使白阳丢了马匹。 青铜面具又挥来一剑,白阳在千钧一发间躲过。 【好身手。可惜,就在你逃窜的这段时间中,你的手下都一命呜呼了!】 白阳往四处张望,只见站着、动着的人全都是敌人。激烈而短暂的交战已经结束。一族的骑兵各个气绝在地。不过,青铜面具的部下也有不少倒卧于地。 【不过是乱贼强盗,竟杀了我不少部下!】 青铜面具两眼冒着毒火。 原本用来围捕风桐一伙人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却被【下贱的盗贼】破坏得零零碎碎。青铜面具愤怒异常,不把现今手无寸铁的少女一剑砍杀,实难消心中之气。 就在此时,山岩间,青铜面具一名部下一边痛声哀叫,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倒卧在地。 强烈的阳光下,沉默似乎冻结了所有的空气。 一名骑士,以悠闲自在的模样,从山岩间走出,手上的剑沾满血迹。 【哦!这可真有趣。是戴青铜面具的你呀!】 语气愉快,来者正是自称【赏金猎人】的年轻男子流真。 青铜面具已知,他就是七宿士之一。 【好久不见。你不呆在神使身边?】 【神使自有天佑。而我也要替某人讨一箭之仇。】 苏铭提刀上前。 【你是苏铭?】 探索着记忆的声音在一瞬间之后化为充满恶意嘲笑的声音。对方这个意外的反应让苏铭不得不感到惊异。? 【你就是白落的侄子吗?难怪……】? 青铜面具咽下了后半的话,从两眼中放射出恶意的光芒,发出了足以令苏铭之外的人寒毛直竖的狂笑,笑声的波动震动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停止了笑声之后,他对着苏铭说出了傲然的告白。? 【告诉你吧!把你父亲的白发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的就是我!】 【什么?】 父亲的死,苏铭心中永远的痛。 不用分说,刀剑交击。 【李平阳的走狗就该得到那样的报应。你是不是也想跟你父亲一样的死法?】 交错着的白刃在分开的那一瞬间,苏铭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着,对方的迅速和猛烈出乎苏铭意料之外。采取防卫态势的剑茫然地在半空中钻营着,苏铭在刀剑加身的一瞬恢复冷静,倒飞开七尺之外,一个翻滚就要捡起散落在身边的长枪。? 寒光一闪,冰箭掠过,直指青铜面门。 青铜面具放弃了追击苏铭的想法,撩开冰箭。 彼此都清楚对方是劲敌。挥手阻止部下出手的青铜面具跃马前进。流真也随之策马向前。 突然,有一如雪豹般敏捷的身影,跳进他与青铜面具之间,流真急忙勒住马缰,马匹因此前脚高举。流真看出是头包水蓝色头巾的少女。 【不要出手!这家伙是杀死我父亲的仇人,由我来打倒他!】 喊话者是白阳,望着流真的眼光相当认真。流真安抚马匹,边回视少女。 【既是仇人,这男子交给你也可以,不过,你不是没剑了吗?】 【所以,你的剑借给我呀!】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非常大方地朝流真伸出手来,流真眨眨眼,毫不客气。 【自己去旁边捡一把?】 不顾青铜面具这名劲敌,却和少女抖嘴! 【借剑给为父报仇,勇气可嘉的少女,这么为难吗?】 【终究是初次见面吧,总得求安全第一。】 【真是小气。会不得女孩子缘的!】 【你们两人可真会唱双簧!】 从青铜面具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七宿士,你真的认为这小妮子会赢我?】 【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她赢。】 事实上,这是流真的真心话,不过,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流真本身亦难操胜算。毕竟,原本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搭救苏铭,才来和青铜面具一决雌雄的。因此,从得知此事到他现身之前,早已做了妥善的准备了。 青铜面具不再多逞口舌,当他满怀杀意地要执剑砍倒对方时,一名部下发出了哀叫声。青铜面具回头张望。正前岩场,几块岩石滚到沙地。 狼狈、惊惧的叫声响起来。只有流真苏铭还面不改色。房玄明躲在崖上大口喘气,作为一名文士,却要搬着几块岩石、木片及皮带制作千斤顶,着实累坏了他。 激烈的打斗惊动一个接一个连锁的岩石自然掉落。 如今连青铜面具也一时顾不得流真,急忙躲避倾注而下的大岩石。 等到石雨停住,尘埃落定时,流真二人和白阳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载着三人的马匹,将青铜面具等弃之在后,往东边满是山岩的山路奔驰。 【那个假面男子……】 毫不做作紧紧抱住流真腰身的白阳,精神饱满地大声喊道;【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的心肠掏出来!你可别再妨碍我!】 【先放开你的手。】 【不行,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报你才行。】 少女沉思之后,立即又叫道: 【对了!把那家伙打倒之后,就将他那丑陋的铜面具送给你。】 【面具?】 【拆下固定器,再用铁槌敲成一块铜板,大概可换成百枚铜贝,到时,可以逍遥自在的,过个大半年呢!】 【这倒挺不错的!】 姑且不论将来,可能的话。一旁的房玄明倒真想弄清楚,那不祥假面背后的真相。方才双方对立时,是否发现些任何蹊跷的地方呢?于是他问少女。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王侯出身,世界上,那有戴面具的国王?那家伙脑袋有问题。】 白阳疑惑地一笑。房玄明笑不出来,因为他比白阳知道更多事情。 房玄明脑海中,有一个名字浮现,那是列在李氏世系图中的名字。 【……可是,不可能吧!】 自言自语后,他看向一边缄默的苏铭。 【苏铭,你对你的杀父仇人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父亲是在将王子殿下托付给我后被歹人所杀,其余一概不知,叔父也对此事缄默不言,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苏铭摇头道。 【这样呀。】 一边的流真发现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带着这少女前行。 【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在适当的地点,我就让你下马。】 听了此话,白阳状似不平地望着流真的颈子。 【没有这种事吧!既然帮助人家,就得帮到底。你把我丢在这里,万一我被那青铜面具杀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流真对少女的主张无从反驳。只是,继续这样走下去,必须思索眼前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而且话又说回来,实因白民国骑兵帮助,自己一行才得以逃过青铜面具这帮人的,因此,既是救了她,总需负起相对的责任。如果当初别救她也许还比较好,但那是流真所做不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 【流真。】 【那,流真,今后请多多照料。】 【多多照料……】 流真主口中嘟哝着,重提精神后策马前行。 流真一行进入小村庄,已是夕阳落于他们身后,与山尖成一平行线的时刻。绕行如此大段路,才行至此地,青丘城应在眼前。 就房玄明所言,在到达青丘城城之前,得要尽量避人耳目。但四人所乘的马匹,已精疲力竭,非让它休息不可。可能的话,再多买一匹马,是最好不过的了。 两人就在村庄入口处下马。一边安顿马匹,一边走进村庄,房玄明心中总有不祥之感。按照常理,现在是黄昏居家准备晚餐的时候,为何不见村人们炊烟袅袅;此亦是户户点灯的时分,为何每幢屋子的窗口都是暗的呢? 【有没有买马的钱呢?】 房玄明被白阳问及这实际问题时,就交给她一个羊皮袋。打开袋口的白阳眼睛为之一亮。 【这些钱大概可买一百匹马。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金贝?】 【什么为什么?这些钱原本就是我的。】 房玄明面露僵硬表情。 【嗯,你呀,原来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老实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 【金贝这种东西,老实人是不会乱进乱出的。如果一般人持有金贝,连官府都会加以严刑拷问,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房玄明并未答话,他并不想表示自己的诸侯身份。 突然,白阳抓住一边流真的手臂。 流真顺着她楞住的眼光看去,一家门口躺着一名男子,从流血迹象看来,可以证明这名男子已气绝多时。 死者胸前的羊皮袋口,溢出些铜贝铜贝,在夕阳之下,闪闪发光。白阳德皱紧眉头,往后倒退几步。房玄明立即想起白民国原本是山林匪盗,于是转头问道: 【怎么了,不去拿那些钱吗?】 白阳【很认真地】瞪着流真,怒形于色。她的表情,使流真一瞬间为之惊讶地发现了她充满了活力之美。 【白民国决不会向死人或病人掠夺的,别把人看扁了!】 【抱歉!】 流真想到她和华彦泉的哲学是相反的,一边向她道歉,一边心中又觉得奇怪,这件惨案是谁下的手? 很快地,房玄明发现村中各处都是尸体,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死者的致命伤多半都位于下半身。而另一方面,和最初发现的死者一模一样,并未见死者的钱财被夺,可见并非抢劫杀人。 死者人数超过五十人,可以判定凶手欲灭绝全村。死亡情况如出一辙,所有人都在屋外被杀,大概是听到被杀者的哀叫,跑出屋外探查究竟时,反成为另一名牺牲者。 【看来像要赶尽杀绝似的!】 【一定是传闻的白虎军这等蛮人干的。那些蛮族!终于杀到这里来了。】 对于白阳怨恨不平之声,房玄明并未作答。只望着夜幕逐渐低垂的这片大地。同时,房玄明注意到死者身旁必定有堆小土堆。 【我们该怎么办?】 流真经少女一问,答道。 【听说一到晚上,这里经常有食尸鬼出没。不论传闻是真是假,天黑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找个人家借住一晚吧!】 【好呀!不过,我可是守身如玉的白民国的女人。一定要分房而睡。】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 流真喜不禁。 于是四人决定找个没有尸体的人家,借宿一晚。很难得地白阳说要准备晚餐,房玄明就迳自找寻马匹去了。也许是村中共有小马房,一间马房,四匹马状似可怜地依偎一起。 在井边打水的流真,看见牵着马匹回来的房玄明向他招手。正想走近井边时,突然间,马匹像受到惊吓似地嘶叫,停步不前。房玄明立即提高警觉,飞快地跳开。他看见,从民房中出来的苏铭和白阳也看见,地底下突然冒出一只手,试图抓住房玄明的脚。结果抓空,手掌亦自在一开一闭。 【那,那是什么?地下长出手来?】 白阳心生恐惧,不敢相信此种离奇的情景,就在眼前发生。 【是地行术……】 所有死者之谜,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房玄明本身不会魔道之术,但却有相关的知识。那是自由往来于地底下,再从地下伸出刀或枪,一击杀害地面上的目标。但是,为何魔道士来此地杀害村人?这实在令人纳闷。 昏暗中,那手迅速地又遁回地下。之后,留下小小的土堆。房玄明定睛一望,竖起自己的脚尖。等到脚板下似乎有感觉,便急速地一跃而上。地下冒起的刀尖,恰好掠过房玄明的鞋底。倘若站在那儿不动,恐怕大腿处必挨了一刀。瞬间着地的房玄明,以半跳舞般的脚步,躲过白刃。随即,白刃不声不响地沉入土中,之后,又是留下小土堆。 这如同被恶梦抓住心脏般的感觉。他立即抽出自己的剑,严阵以待,并克制住那一股想以手上的剑,刺探地下的冲动。 站在墙边不动的白阳喊着房玄明的名字。 收起剑,走近他身旁的流真,发现近门口屋檐下,有罐大桶的枣油。 【怎么办,流真。】 问话的表情语气,像个小孩。流真为了让少女心安,扮了个笑脸。 【你会爬树吗?】 【那还不简单,这种事情。】 【好,你就爬上那颗大枣子树。】 【你没有问题吧?】 【……嗯,还没有从你手上接到青铜面具,换成铜贝之前,决不会有问题。快,快些!要经由石头上去。】 经过流真一番催促,白阳立即往枣树上爬,很轻松地就爬到粗树干上。 当她跨坐在树干上时,隐约可听到地面和空气之间,有阵声波传动着。戏谑嘲弄的声音,打破了黄昏凝结的空气。 【哦、哦,狡猾的家伙,看你能支持到几时……】 听来就如响尾蛇吱吱的叫声。 这声音,令白阳毛骨悚然,却给房玄明和苏铭些许时间。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是会开口说话,见过世面的就不会害怕。最怕的是不声不响地作怪。 苏铭悄然地推倒靠近墙角的枣油桶,油灌满地,并迅速渗透到地下。同时,一手抓起打火石。等到所有的油流满地面,这位内心比外表看来更有胆识的男子,额上也冒出了汗水。 接着,他扯下袖子下的小块布卷成圆条,沾上油,点上火,投向流满油的地面。直径约五公尺宽的地面,一时火焰熊熊,浓烟四起。 紧接的一幕,更是令树上的白阳二人倒吸了一口气。 地面的一角【碰】地一声爆裂,一团火焰随之窜起,大小约合一个人的身影。怪异惨叫声由口中迸出。伴随着哀叫声,一边还匍匐前进,两手大张,心想一把抓住房玄明似地。 房玄明拔出长剑,对其肩部斩击而下,随即,那团火球一股脑儿的滚进昏暗中,一边翻滚,一边尚继续延烧着。 【没事了,下来吧!】 房玄明抬头往树上叫嚷。 潜藏在雁门那地下的灰衣老人所唤来,为制造血腥地狱的七位魔道士中的一人,即如此丧命。 从树干上轻松跳下的白阳,兴奋地称赞房玄明的智慧。 【房玄明,房玄明,你真是了不起。不但勇敢,脑筋又好。竟然把那个妖魔鬼怪解决掉了。】 【大家都这么说。】 这种若无其事的回答,已经是房玄明自我吹嘘的极限了。 紧接着白阳以纤细手指撑住轮廓鲜明的下巴若有所思。 【房玄明,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问这干嘛?】 【咦,超过二十五了吗?真是太可惜了。】 【……抱歉,不符合你的期望。】 【嗯,也好。】 白阳目光投向正在运用冷气灭火的流真。 流真一反其勇武的形象心中略生畏惧。似乎觉得什么不妙的气氛,默默无语。而少女这方,却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道: 【流真你多大了?】 【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嘀咕些什么?】 少女深情款款地望着流真。 【真迟钝呀!你还不懂吗?真的吗?】 【……】 流真摇了摇头,这一天,到这一瞬间为止,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选择,他也不再多想了。 房玄明则是躲在一旁瞅着少男少女笑而不语。 【先去烧饭。阿真,既有麦酒,我还会做豆烟、热甜点呢!如果合你口味就好,要不然就再重做……】 看着喜形于色,边跳边跑进屋内少女的背影,流真呆立一旁。 27.第27章 第二十五 魆剑飘零,风听此生 无泪的天空,无人的街頭,无语的听剑生,独自傷心……。 倦意的双眼,似睡似醒,苍白而无血色的脸显的总是那么无奈。 有气无力拖着那副行尸样的身体,行单影只的在巷口,走走停停,茫然的望着的灰色的天空却汹来莫名的惆怅。突然好想找个幽寂,苍凉,阴森的林子慢慢的死去。 在那里,幽寂无声,苍凉,而阴风阵阵。偶尔死气沉沉!沉的能听到自己的心慌心声。偶尔来阵寒的剌骨的阴风,吹下几片枯叶如蝶般从的空中飘落,优雅的伸出无力的右手想接住飘落在空中的枯叶,可人愿叶违,枯叶擦手而过,只好失落的望着无力的右手无奈收回,放在嘴边,舔了下那擦手而过的地方。 许久,风停了,叶落满地,心中无奈,黯然神伤,叹道:凭着风,叶子又能飘多远,想睡的闭上倦意的双眼。展开无力的双臂缓缓的仰天倒下,静静的倒在那已经腐烂的叶子里。感觉着阴寒,潮湿的气息。 突然想再看眼天空,睁开那双倦意的眼,再次茫然的看着灰色的天空。好像得到了答案,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似在轻呤,听剑生要在这安息。流下最后的一滴眼泪,让它带走自己对人世的留恋,带走生的六欲七情,然后满意的闭上早以想睡的双眼。等待死神的降临,用他那锋利的镰刀,收割自己那小而卑微的贱命,不留血痕的死去。 枯叶再次被阴风吹落,覆盖住我那早以腐烂而发臭的尸体,好似变成原来的林子,只是多了一份死亡气息。 【啊……】 天外传来一声惊呼。 【嗯,是天神来迎接我的死亡了吗?】 听剑生悬在缚绳上的脸庞洋溢着解脱的快意,然而这一切马上被磅礴的窒息感所打破。 【刺啦……】 一声尖锐的声响,听剑生被重重的压倒在地。 【啊,抱歉,一切都是意外。】 少女从听剑生身上爬起来,施礼道歉。 【啊呀……今天又死不成了。】 听剑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手中捧着断掉的绳索欲哭无泪。 【一定是金无铢那奸商又拿缺斤少两的货来坑我。】 对少女的奇妙到来并无作何感想,听剑生近乎对待空气一般略过,将自杀无果的根由归咎于道具的质量问题。 【那位先生,请等等,这里是哪里?】 少女拦住听剑生的去路问道。 【嗯,不好意思,我还赶着去死,哦,不对是回家。没有注意到你,请见谅,不过你这身打扮?】 听剑生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对面前的少女装饰有了一丝兴趣,他周游山海列国,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服饰。 【抱歉,初来乍到,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女子当然是异世界来的风羲。 【哦,这里是酆都,不知姑娘从何而来?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赶紧交代,小生正赶着去死呢。】 【去死?】 风羲不禁咋舌,再思面前之人所言,酆都不正是中国自古相传的鬼都吗? 【难道风桐已经……】 最后残酷的结局,风羲真的好想哭,但欲哭无泪.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 ?【呃,姑娘你别哭呀。】 听剑生一看风羲行将落泪,手足无措,料想定是情郎逝世,才会来酆都寻死,只求在转轮镜台前见最后一面。 【哎,你别哭,斯人已逝,伤心挂怀也是无用。况且人死未必不是解脱,我可是求死而不得呢。】 【你才该死呢。】 风羲按下心中伤感,破口骂道。 【对对对,我确实该死。】 听剑生被骂,确实十分开怀,一扫阴霾。 【这样吧,你要找人的的话?我介绍你去个地方吧。】 夜凉如霜,无月无星。 夜色如同泼染的墨色,浑浑莽莽地罩着酆都。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嗒、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撕开了一层黑幕,长街的尽头,走来了值更的人。 蓑衣、斗笠、草芒,手上戴着麻布手套,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一盏灯,在黑夜中,画出一圈暖黄的光。 时至晚秋,那人的口中依然哈出阵阵白气,蓑衣和斗笠的边缘,已然薄薄地结了一层白霜。 酆都是规矩的井字形结构,四面城墙各有两门,四条长街连通八门,把都城分割成大小一致的九宫格,中间那一格便是城隍庙,也是酆都重地所在,人鬼两界交汇。 每夜值更,从城南东侧的鬼门关始,沿长街走到内城东南角楼,折向东,走到城东南侧的奈何桥,沿城墙北行,来到城东北侧的水陆道场,再回头走向内城的东北角楼,这样依次循环走遍八门,刚好勾勒出一个空心的十字。缓步走一圈两个时辰,走两圈,夜便尽了。 这是最后一圈,最后一个内城角楼的转折,只要再走回城西南的庆丰门再折向安平门,就算交卸了差事,可以回家睡觉了。从这个路口望向北,沿着内城的外墙,就是天下闻名的【酆都鬼市】。 所谓鬼市,就是天黑开市,天明即散。 鬼市中交易的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有列国机密,有钟鼎重器,有珠宝秘药,有盐铁舟车,甚至可以在这里买凶杀人。据说天下的名士武夫,都曾在这里交易,无论王公显贵,还是高官名流,项上的那一颗头颅,都是有价钱的,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鬼市交易的方式很是独特:平平整整的夯土地上,烧一道黄符,说明要交易的货物,旁边点起一盏油灯,卖家便可隐入一旁的黑暗。若有买家看上此货,只需将灯拿起来,卖家自会现身。 而后两人双手互握,以袖遮掩,在袖中以手语议价,若双方一拍即合,便可另觅地交易。临走把那些沙子写的字用脚涂抹掉,再吹熄灯,便不留一丝痕迹。 值更人望向鬼市方向,影影绰绰还有三五盏灯,想必是天快亮了,有些人已经散去,有些人还在患得患失地等待买主。 那些灯也是争奇斗巧,颇费心思的。光是燃灯的油脂就有讲究,菜油、麻油并不新鲜,熊脂、狗脂也很常见,更可见到用鲛人脂和龙脂的。灯本身也各有工巧,有的镶嵌了萤石、珍珠、夜明珠等宝石,借着灯光,能散发出隐隐的荧光,更显身价不凡。又或是灯罩设计巧妙,镂空刻花,让灯光在地下映出花纹,愈显华丽。鬼市出售的东西大都是价值连城的,若没有不凡的灯,怎能取信于人? 来这里交易的人,无论买家卖家,都不是等闲之辈。交易的钱货数额巨大,总不免有冲突,血溅五步的事情每年总有几起。照理说值更人也有维护夜间治安之责,但这里却是例外,无论是惨叫呼救,还是杀人流血,都不必管。待到天明,自有城隍庙的鬼差出来收拾,尸体拉到城外随意葬了,几盆净水冲去血污,不留一丝痕迹。杀生的人,被杀的人,一概不予追究。 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一入夜,这里是来不得的。即便是白天,也不常有人来。 【这样真的有用吗?】 风羲提着一道烧着的黄符,半信半疑道。 【心诚则灵。】 听剑生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提醒道,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捆麻绳,看来是打算在帮完风羲后悬梁自尽。 【诶,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死?】 一天下来,风羲与这位求死不得的听剑生也算是熟络许多,此人没什么爱好,待人也是真诚,偏偏不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天到晚寻死腻活,除了上吊之外,风羲还见他欲吞剑试毒,好几回都是自己横着脾气拦下来的。 【嘘,来了。】 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行进至灯前。 【呃……】 风羲抬头看去,行有迹而身无形,果真如鬼一般,正想鼓起胆子发问,一边听剑生捂住风羲嘴巴。 【别说话。看下面。】 风羲定睛一看,平平整整的夯土地上出现水迹。 【息红泪。】 【要死呀,你当六弦天筝是地摊货呀?】 听剑生看到对方开出的条件,不禁破口大骂,全然忘了鬼市规矩。 【魆剑飘零,怕死?】 地上又出现了一行水迹。 【怎么可能?老子求死不得呢?闻琴羽那娘们要能杀我,我早死几百次了。不过能不能换其他的东西交易,如果一定要六弦天筝的话,除了息红泪,哪怕是枯木龙吟,琴缺风隼我也能拿到手。】 【仙品遗音也不行。】 【那拆伙吧。】 听剑生摆手道。 【也好。】 留下两字水迹,足迹往来处行去。 【等等,如果你一定要的话,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 风羲挡住水迹方向。 【呼呼呼……】 一股水汽蒸腾开来。 风羲感觉面前正有一人贴近自己,压下毛骨悚然的恐惧,这时候需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决心,风羲不退反近,凤眼圆睁,直视其人。 【呼呼……】 那人似有些讶异,绕着风羲来回似是打量,良久才拖着一行水迹回到夯土地上。 【玄武国,无泪之城。】 留下这行字后,那人便水遁而去。 【祝你好运,我先去死了。】 听剑生说完,将麻绳抛上房檐,系上死结,半个身子蹦上半空。 【等等,玄武国在哪?无泪之城又是哪里?】 风羲揪住听剑生的衣袖不让他在提高身子。 【姑娘呀,我只见过不给人活路的,没见过挡人死路的。你可以放手吗?】 听剑生身子悬在半空,行将就死,偏偏衣角被风羲拉着,脑袋就是吊不上去。 【先告诉我玄武国怎么去?】 风羲拽着听剑生,态度十分强硬。 【姑奶奶,马上就天亮了,你随便找个街坊问问就行了。】 【我也就与你相识,其他人我信不过。】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呀,你凭什么相信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没听过?】 风羲反口一说,听剑生脸都绿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鬼话连篇?】 【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让这句话成为你的遗言。】 【我还求之不得呢。】 听剑生反唇相讥。 【你……】 风羲横眉,哑口无言,念想着风桐音信,全系此身,自己又孤苦无依,转眼泫然欲泣。 【罢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我陪你去就是了。】 听剑生一时心软,落下话语,从半空蹦了下来。 28.第28章 第二十六 死物孩集惩夺伤 无泪之城、死物孩集,奇形、异貌,诡氛、邪闻,建筑成无泪之城的颤栗与谬惑,不存于尘世的妖商、不见于人间的殊品,在死物孩集之内不过等间之事。 此时风羲二人来到了。 【原以爲你这求死不得已经够怪了,原来也算很正常。】 风羲一路行来,见惯妖物,调侃听剑生道。 【看来你还真适应。】 听剑生瞥见风羲全无惧色,一改日前窘迫,笑道。 【小姐,你这身衣物真特别,可愿意与老身交易。】 路边一名妖贩道。 【呃,免、免了,多谢。】 风羲摆手道,张望一番,纳闷道。 【无泪之城果然奇特,但咱们之目的在息红泪,还是先找人一问。】 上前一问,风羲道。 【请问你可知哓息红泪?】 【啊,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妖贩便落跑,见状,风羲再上前一问。 【请问息红泪……】 闻言,妖贩吓到跌落椅子,妖贩:【啊,阎王庇佑、阎王见谅,阎王庇佑、阎王见谅。】亦逃离,四周众妖贩也纷纷逃走。 【爲何他们听到息红泪之后,就愿得如此恐惧?】 风羲纳闷道。 【哈哈哈,因爲此物在无泪之城之内是罪恶与荣耀的象征、一般凡俗不敢轻言之,倒是你们外来客爲何找上此物?】 街边一位端坐的布衣相士开口问道。 【受人所托、恕不奉告,阁下若了解此物落处还请赐教,若是想作爲交易也可。】 风羲道。 【嗯,这样吧,希望你们雏开时能带上我,让我一览外面的世界。】 相士言道。 【吾非是船主、无权决定,但你可前往码头等待,届时我愿作说客,只要证明你无其他的心思、应非问题。】 【鬼王船,阁下敢乘?】 听剑生扬言道,话中三分警告,七分怒意。 【这嘛,原来是魖剑飘零,那便行了,你们往死物孩集边缘而去找惩夺伤店,应该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不过店老板是性情迥异的夫妻,如何应对、自由发挥吧,呵呵呵。】 相士言罢,扬长而去。 待人走远,风羲回头看向听剑生道。 【此人故做疯癫、特意出面指引,能可信吗?】 【一试便知。】 听剑生答道。 二人便一同离开,随后来到惩实伤店外了,却见一名妖贩从内愤愤而出。 【什么拥有上等货、结果全是一堆破烂死物,难怪生口都讲别来这间烂店,气死妖免赔就对了。】 【惩夺伤店。】 风羲看着挂在门口的招牌道。 【好奇怪的店名,惩罚夺人的伤心店吗?】 【作生意都不好好照顾店面、难怪会让人嫌,我看内中的商品一定也没什麽看头,是否真的有息红泪的下落?】 听剑生道。 两人便入店,而在店内,破陋、残荒,亏缺、损折,无一完好的伤品如不愿沉埋的过往、陈列在众人之前,亦代表此店老板的怪僻与坚持,此时风羲二人来到了,风羲:【咦,店内怎有一棵树,好像没人顾店?】 竟见,此树转过身来了,乃是一树妖,雌雄同体,同根异枝,女性出言训斥。 【出去,谁讲我卖假货?】 【我没啊。】 男性道。 【啊,树妖。】 饶是对妖物已是习空见惯的风羲也被这奇妙的树人吓了一跳。 【抱、抱歉,我想询问贵店可有一顶商品,名唤息红泪?】 风羲平复下心态,开口道。 【是伤店不是贵店、是伤品不是商品,我们的店没有这顶物品,不过却知晓它在哪里,但看你们的形貌非是无泪之城生口,爲何会知晓此物在无泪之城?】 那树人转个身子,将男性面孔朝向风羲道。 【猎奇是收藏家的天性、任何稀罕寳物皆想收藏的心态,相信老板你也明暸才是啊。】 【堂皇的理由却不是实情,不过无妨,妖市做生意只谈买卖、不谈动机,消息我有,但你能付出什么代价买回昵?】 【这边有的是银两,开价吧。】 闻言,风羲取出一串银贝。 一旁的听剑生见风羲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交易确是一点也不担心,暗自发笑。 【银两,你在侮辱我吗,嗯。】 只见诡异夫妻勃然一怒,树摇叶动、疾射来人,听剑生见状挺身挥袖挡下了。 【小心,咱们先出去再说。】 【这……】 风羲不明所以,只得听从。 二人便转身逃离,男性脸孔:【外来的生口想找息红泪,难道久远前那椿事又要再兴波澜了吗?】 店外,风羲三人走出了。 【无泪之城果然古怪,竟有作生意而不爱银两的商店?】 风羲皱眉道。 【应该是咱们唐突了店老板,才使他这么生气。】 听剑生说道。 【何以见得?】 【以物易物,惩夺伤店。】 听剑生指着挂在角落的标语。 初冬时节,从太昊建立青龙国以来,最大的混乱开始。 在此之前,青龙国不乏动荡兴衰。尽管如此,青龙就是青龙,这具有统一性及实力的泱泱大国仍屹立不摇。青龙国都从未被强敌占领,王位亦不曾龙座无人。 现今,雁门失守,王侯倒戈,兄弟阎墙……然而,这些情报未必全部正确,其中掺杂着许多谣言虚报,何者足以采信,实难判断。 已俨然成为征服者的白虎军,攻占雁门关及西北国境一带,只占领青龙四分之一的国土。其他分据一方的军队、领主及诸侯,至今仍然拥有自己决定向谁宣誓效忠的权力。 白虎国可不能让青龙境内诸势力团结一致,揭竿而起与之为敌。必须趁他们还摇摆不定,未下判断之前,加以各个击破。 青龙神使,这名年仅十七岁,不成熟的少年,所具有的政治意义即在此。总数不到十人的风桐一行,正往东方边境前行,青龙神使入青丘城一事,兼具大义名分及充实战略意义在,白虎军与其同伙必须加以阻止的原因也在此。 同时,组成追击队的青铜假面,在房玄明一行巧用妙计逃脱之后,决定暂时将追击任务委托杨雄,自己先回转雁门。 【青龙神使,竟有那几个他不配拥有的臣下。】 与杨雄的队伍会合之后,青铜假面讥讽感慨的说。这次行动除了他自己让流真一行意外逃脱外,杨雄亦败在胡曌等人之手,另一队追击风桐三人的人马则落空,三队皆无功而返。 【我实在难辞已咎,殿下。】 【罢了,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多谢您的关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杨雄大声答道,并非在虚张声势,两眼仍闪动着不挫的斗志。 【即使被叛贼砍下一手一脚,我也要带回神使的首级,请再给我些时间。】 此等豪语,青铜假面相信,与其说相信,不如说不能不信。因为,除他之外,已无可信赖之人。 【我回雁门一趟,孙慧似有事相求。在此期间,你代我领兵追击。】 再没有比青铜假面此刻对杨雄所说的这番话,更耐人寻味。事实上,青铜假面并无一兵一座;若有,也是当初杨英的部下,如今转为杨雄所有。本无下令杨雄指挥部队的必要。 然而,不论青铜假面或杨雄,都是认真的。对两人而言,青龙正统国王及其宫廷是实际存在的。基于此,杨雄亦仅暂时统管国王军队,自非他个人所有。 【愿神明加护殿下。】 在杨雄及其部下毕恭毕敬、行礼如仪下,青铜假面策马北上雁门。 青铜假面彻夜奔驰,一边想着,他已逐渐不耐屈居白虎护翼之下。狂如泼猴的虣,随时都可收拾掉。唯有精明如孙慧,是不可掉以轻心的。 青铜假面是在利用他,保住其于白虎军中之地位。就白虎人眼光来看,大概亦无一人会对【青铜面具】顺眼的。但碍于孙慧而敢怒不敢言。甚且,有时孙慧看青铜假面的眼光,也总怀些诡异。也许尽早远离他,才是上上之策。 虽说如此,眼前名为青龙大国正统国王之身,却仍须照孙慧之言,往来于王都与边境间。青铜假面暗中苦笑。所幸,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正义终将伸张。 所谓正义,乃为正统国王的领导支配。从十七年前开始,青铜假面就深信不疑。 王都地下室,灰衣魔道士正聆听弟子报告其中一人已在城外牺牲之事。 【枭遇害?未免太快了吧?】 【真是不中用!实在有损弟兄及尊师颜面。】 【嗯,不要再泄气就好了。】 男子已非老人容貌,每过一日半天,活力、年轻、朝气都在渐渐恢复。 【地行术,倘遭油液灌入土中,引火焚燃,或溶毒于水渗入地下,皆必死无疑。照理,边境农民不应有此知识。枭必是败在道行智慧比他高的人手中。】 【尊师,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唔……】 男子声音表情暖昧不明。 【无论如何,定是不希望看见混沌大神再现的人。枭之后,必须再派人刺杀白虎的大人物。】 灰衣魔道士指向跪于其膝前弟子之中一人。 【蝠,接令……】 这是座极其美丽的庭园。树木、花坛、喷水池及各种雕刻配置巧妙。铺有名贵瓷砖的花园通道贯穿其间。瓷砖上画有各种图案,只要走一趟花园大道,即可从各绘图中,粗略了解王谦出使的一生事迹。然而经过一次血火洗劫之后,虽然孙慧下令维修,但已不复从前景致。 孙慧赞叹道: 【白虎国虽也繁华,但与青龙国相较却是少分人情味了。】 【……】 【你不这么认为吗?紫仪。】 【确实是很美。】 紫仪语气冷淡,心不在焉,故意不提出主词是青龙国或白虎国。 【不过!】 故意提高声高,似乎是为了将太子的魂魄拉回来。 【不过什么?】 【是关于虣及天怒十方的事情。你不是为了与我商讨此事,才唤我来此?】 【哦,是呀!紫仪啊,紫仪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 【紫仪啊,你不认为虣所言,太过性急且是片面之词?朕也有话要说,他们全然不知,一国之中,必有可互相商议的事情。他们也应该了解,我为教会尽了多少心力。他们难道都是群不知恩义之辈?】 【虣与其手下若听见此话,必定认为你已无可救药……】 突然间,孙慧若有所悟。他一直在和阴险的大主教虣暗中较劲,倒忘了这重要的事。 【王兄,你是不是还没把联姻之事告知苍天教?】 对于紫仪此种严厉询问方式,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孙慧猛地眨眨眼之后摇头,好似宣誓他决无提经事。 【好,爱卿,公私分明。】 说话口吻似乎超出下对上的遣词用语。 孙慧希望联姻之事,暂时保密。假期虣经确认,显然地,事情恐怕不会尽如人意。 联姻成功,自己届时登高一呼,青龙国内反白虎势力也势必有所消退,尽管青龙人对先前李家有若干不满,但既是青龙对白虎之争,青龙人民自然倾向于青龙国李氏,自己沾点光以便混淆视线,借机行事也好。 另一方面,孙慧认为,在不完全了解李平阳真正想法之前,不要轻易树敌。雁门关大捷的战果还需要消化,无论如何,还是谨慎行事为要。 此时,大主教虣这一方,丁火部强梧频频来访。 【索性废掉太子吧!大主教阁下。】 被天怒十方之一如此煽动的虣若有所思,手指尖摸摸下巴道: 【如此做过于性急。他是令人头疼的太子,不过也有他的功绩在。】 【但是,白虎国王,不仅是一国之王,统治全国,同时也是圣者化身,他日君临苍天教却对异教徒妇人之仁,仅只此点,就不足为人民所敬服。】 【话说得是,那么,有谁可以取代孙慧登上王座?国主,最新近的血缘就剩庶子孙况,你认为如此好吗?】 【论才干,孙匡自无话说,只是他似乎比其兄长更容易与异教徒妥协。】 【没错,那位庶民王子对权力及财富荣华的需求,要比用在神身上,用心得多罗!】 虣不屑地冷笑着,好像极其洞悉他人缺点似地。即使孙慧听了此话,必定也只有苦笑的份。 【是否可在白虎国内,找个其他血缘相关之人来替代?】 【嗯……】 虣侧着头。 【有这种人选吗?】 【只要是扯得上血缘关系,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 【嗯,是呀,有道理。】 原本虣完全就成人人选考虑,但正如强梧所说,只要立个傀儡国王,小孩或婴儿亦无关紧要。甚且若能如此,教会方面更便于操纵。仔细推想,孙慧自少年时期便深信主教所言,然长大成人却一反常态,直可说是藐视真神。 【恕我直言,大主教,你好像不太喜欢国王一人独揽政权与教权于一身。】 强梧这番话,让虣眼睛为之一亮,但却什么也没回答。 强梧故意压低声调。 【就如眼前这件事,国王忘记自己是集政权教权于一身的至高无上之人,竟然为异教徒释以仁厚,此举不仅是国家,更是宗教的耻辱。】 【……】 【罢黜太子另立新储君之际,请您将政权及教权完全分离,到那时,大主教贵位教父之尊,直比教主。】 【强梧,可别胡言乱语。】 虣轻声说道,并未完全否定强梧的主张。 倘若进一步进谏他谋图王位,虣或许不会动心。但若论及教主,说词就不相同。因为,执迷眷恋地上的权力,是脱离了身为一圣职人员基本之道,但若为了守护天上荣光,则又另当别论了。 不多时,强梧退下。他在出门口时,心中啐了一口。虣并未注意到他在期待着赏赐。 【哼,狂妄自大的烂主教。我那般地示好,竟然一点表示感谢的小意思都没有。】 强梧心中亦自我盘算着。 入侵青龙,竭尽掠夺及暴行之能事,而后携着财物美女,返回白虎;抑或自此之后,长期驻在青龙,再一点一滴吸干这片丰沃肥田。 毕竟身为白虎人的强梧的眼光看来,青龙这些异教徒,仅只是受控制及抢夺的对象,同样对他们施行****,但在施行方法上也有差异的。而理所当然,选择能够获得利最多及效率最高的方法为上。 根据先前得来的经验,过去在昆吾国造成大量流血,所得的财物却不多。这是因为号称古文明所在地的昆吾国土地原本贫瘠,可得的金银财宝自是有限。 但是,强梧还是从中捞了一票。他将五十万人以上的男女,当作奴隶,卖给各国,因而获得了一笔财富;同时,亦没收了昆吾国王后宫的美女,转手过来自己享用。 昆吾国中不乏信奉苍天教的人民,但亦有不服白虎国王权威的异议份子,他们与青龙及玄武等异教国家暗通款曲,本应当遭天谴,掠夺当地财物乃合情合理。 比起昆吾国,青龙是资源丰富的大国。既然辛苦来到此地,怎可空手而回,果真如此不是显出自己的愚味吗? 强梧悄悄到访--闻此消息,孙慧并不感到意外,这家伙也算是天怒十方中的异数,专行不义之事,与教义相悖而行。 强梧受邀请入上座,躺在铺着天鹅绒靠垫的豪华坐椅上,不禁舒张双腿,轻松地向后靠,接着,他以极其慎重的语气说道: 【太子殿下,坦白对你说,虣大主教对您非常失望。】 灭绝异端的昆吾国、信奉异教的雁门,使得苍天的荣光,扩张至东方世界,都是很好的作为;但再下来就危险了,修缮雁门,大赦天下,轻徭薄役,实有愧身为苍天教的信徒代表……。 听过此番话,孙慧心中窃笑。在此关键时刻谈此话题,强梧的心中底细也就很明白了。这装模作样的强梧对虣忠诚,无非是想哄抬自己的身价。 【那么,强梧将军,您对小王有何进言?】 【失望尚可救,若转为绝望,恐怕连我出来斡旋,都难以挽回他的心意。】 强梧说话时,红棕色大胡子随之上下跳动,更显出其说话低俗无味。 【强梧,如果太子不领你们好意,以至于彼此怒目相向,自相残杀,您认为白虎今后该由谁统治,较为妥当?】 紫仪单刀直入,提出相当露骨的问题。若是拐弯抹角,彼此在腹中思索猜忌,对方恐怕亦不耐烦。孙慧非常清楚,强梧欲望大,但却是个无多少油墨的小策士。强梧不明原委,顺着来话答道: 【那,阁下您看我该向大主教报告些什么?如此,才对太子的将来有所益助?】 孙慧藏住冷笑,仅点了点头。他按下桌上的小铃,唤侍卫上来。 随即,原本退下的侍卫,再次进来时,人数比先前多了十倍,各人手捧大箱,依序走进。面对满怀期待与惊讶的强梧,孙慧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对天怒十方表达的一点心意。东西不多,实在失礼。因为从青龙异教徒没收来的财物,大都交由大主教虣管理。可能的话,改天再好好酬谢,现今这些就请您笑纳。】 摆在眼前的有金贝二万枚,鲛人国上等丝绢二百匹,苗国引进的象牙雕刻等。 当中,最令骑士团长瞠目的是产于青龙沿海的珍珠。大小如拇指的大珍珠,摆在大红巾上,就像千百个珍珠般齐放光芒似地,而此亦是白虎境内前所未见的。强梧不禁惊叹,并不断以手绢擦拭颈上的汗珠。 【这是、这是……殿下您出手大方,果然名不虚传。我等十方将士,必定欣喜万分。实因身为圣职人员,为了救济贫困百姓,平常所得并不多……】 如此一来,孙慧旗开得胜,算是收买成功。由此亦可看出,虣应该尚未贿赂强梧。不论如此,这一步棋,孙慧确信自己占了上风。 之后,孙慧又送了一位貌美的舞妓往强梧住处。 是夜,天怒十方的四将军心满意足,进入梦乡。翌日清晨,当侍卫送早餐到主人房间时,只见一片血泊中,已经气绝多时的一对男女尸体躺在床上。 强梧的猝死,令孙慧大为震惊。 虣大主教既震惊,又愤怒。对于强梧如天平般渐渐倾向孙慧一方的举动却毫不知情。在他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乃是强梧站在自己这一方反抗国王,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一进王宫,面露凶相、满目血丝的虣,指着一脸无辜的孙慧,又是叛教徒、又是杀人凶手、遭天谴的、该下地狱的……像连珠炮似地破口大骂,太子似乎招架不住,急忙求救于一旁的紫仪。 【紫仪,请为我向大主教解释。】 紫仪面对虣,冷冷说道: 【大主教您有所不知。强梧被杀时,并非只有他一人……】 【你倒说说看,他跟谁一起了?】 【一个女人。】 孙慧声音中带些讽刺及喜悦。又是愤怒又蒙屈辱的虣大主教,脸色铁青,大声斥喝道: 【对圣职人员说这种诽谤的话,真是冒渎之至。】 【冒渎,该用在四将军身上。身为天怒十方之一,身旁竟有女人同眠!】 紫仪语中带刺,笑中含毒。 强梧的猝死,全然是在孙慧的盘算之外,原来是要饲为走狗,专门为刺痛虣的脊背而来。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若不稍加讥讽大主教虣,还真枉费送了大笔钱财给强梧。因为欲望无穷的强梧将军,要他们送回那笔钱财,可真是难上加难。 【……因此,有些传言还说,强梧身为圣职人员,犯下的罪状太多,以致于引起天神大怒,才如此惨死。】 孙慧态度强硬。与强梧将军同床的是一具****的女尸,因此,若说强梧清白,任谁都不会相信。 虣面目狰狞,瞪视着孙慧,随即愤忿离席,气冲冲地走出门外。 【活该!】 孙慧暗自窃喜,然而此种胜利的喜悦,并不长久。 约午餐时分,太子殿下正享用白虎风味的料理时,黄鸿慌张来到,报告大事一桩。 【天怒十方四部丁火部全副武装,正在大主教召集下,蓄势待发,好似要暴动,请问如何是好?】 正在陪同用餐的紫仪从椅子上跳起来惊道: 【太子,大主教与丁火部准备公然反叛。】 【冷静下来,紫仪,黄鸿。】 孙慧没料到虣竟如此快速断然地采取行动。突然,孙慧心有所悟,立即召唤部分骑士进宫。 【依苍天教的神旗绝不容天怒十方所夺,立即去将神旗取回。】 受令的骑士,即刻赶往围绕雁门的城墙正欲登城取旗,却巧遇与他们持着同样目的的天怒十方士卒。 此时,孙慧属下十人,丁火部二十人,双方对峙,杀气腾腾。 【想夺下神旗吗?你们这些遭天谴的。】 听着一方大声叫骂,另一方更加提高声调。 【太子殿下命令我们前来,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将触怒太子。】 眼见和谈无效,一位孙慧的部下正想爬上城墙摘下神旗,却发出一声哀叫后倒了下来。因为丁火部士卒突然拔剑,砍向对方的肩头。 双方于是开打,片刻之后,孙慧的部下终居劣势,二十人对十人,胜败分明。一伙人被逼到城墙角落,想逃都逃不了。 就在此时,稳占上风的丁火部,却像一阵风似地扑倒在地。 青铜面具在午后烈阳下闪闪发光,青铜面具毫不留情地押杀圣堂骑士团员。 由于双方剑技相差过于悬殊。青铜面具跨上对方面前一步时,剑光与血沫同时横飞。白虎军,有的截颈,有的断臂,有的身子一刀两断,城墙石壁上满布血迹。 丁火部的士卒看见同伴惨死,无不面露惧色,口中频频念着真一大神,随后逃之夭夭。 现场留下尸体九具,重伤人员四名。 神旗落入太子孙慧手中。 然被青铜假面斩死者,尚包括将军赤炎之弟。 此事激怒的赤炎将军,他在众多骑士拥护下,发起讨伐青铜面具。 【你们也许认为,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对白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不过,我的想法与你们大不相同!这家伙是为逞个人私欲,不惜出卖自己国家的背叛者!】 众声鼎沸,一片指责声中,青铜面具一言不发。 【卖国贼!同胞在敌军凌辱下,还处之泰然的奸孽。一旦局势改变,一定又会出卖白虎!这正如黑夜观火,照然可见!】 愤怒非常的赤炎,手指颤动指向青铜面具。 【不要将祸害留到将来,应该现在就处决他,拯救我们白虎。】 赤炎望望四周围的人群。白虎人面面相觑,剑还是放在剑鞘里,犹豫着是否要拔出。 青铜面具是何等角色,白虎时有所闻。因此,任谁也不愿意立于阵前,成为最先被砍下头颅的一个。 看见众人纹风不动,赤炎保好自己拔开剑鞘,面向青铜面具,摆出攻击姿势。 为情势所迫的青铜假面亦正想取出刀剑时,孙慧在骑士们的前导下赶到现场。 绕过人群,孙慧走向人声喧哗的对峙现场,立身于两人之间。 【赤炎,收剑!】 【可是,太子殿下……】 【收剑。将来的事情,只有真一大神知道。此时此刻,你就是不能杀害这位对我国的功勋的男子。】 赤炎脸色比手上握的剑还青,怒气冲冲站着不肯就此罢手。孙慧提高声调: 【如果今天处罚了这名男子,以后还有哪个青龙人愿意为我军卖力做事?由于青铜面具出手,神旗才未被天怒十方所夺。令弟诚然不幸,但请你稍加平气,相忍为国。】 【殿下,赤炎并非只想为弟报仇,才如此招惹事端。这青铜面具或将遗害我国……】 【我知道你是公正的人。不过,如果你听懂我所说的话,会更令人激赏。】 听了此话,赤炎无法继续坚持。遂收剑行礼告退,随行的骑士亦一哄而散。只留下孙慧与青铜面具。 【您来得正是时候,为了太子殿下的部下好……】 道歉声中隐含少许讽刺,孙慧紧皱眉头。 【赤炎的勇武确实比不上你。只是,他甚孚人望,这一点可就不同了。赤炎若是拔剑向你,在场的骑士们可能都与你为敌。】 青铜假面不屑地歪歪嘴,但在面具下,孙慧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确实是个稀有的勇者,可以断言,以一敌五十绝对没有问题。】 孙慧一席话,青铜假面只是静听,但却在心里暗咒,未免太看轻他。来者若是青龙骑士,自无话说,若是白虎骑士,遑论五十人,就是百人,也能击退。 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表现在青铜假面外表的,仍是毕恭毕敬一回礼。 29.第29章 第二十七 测命妖钟 无泪之城、死物孩集,风羲二人等待着,此时一声妖籁响起了,听剑生:【交易的代价皆由卖方决定,也许咱们不该如此性急、要看店老板如何要求。】 风羲:【若是以物易物,那咱们随身所带的物品能可换到息红泪的情报吗?】 听剑生:【我看惩夺伤店所陈列的伤品该有一定的损伤,也许可以往这方面走?】 风羲:【嗯,确实如此,有了,我想到一项东西,店走阔一定会喜欢?】 听剑生:【哦,那待会就看你的表现了,咱们再回惩夺伤店。】两人便离开。 惩夺伤店,同根异枝抚摸着红楼请帖,同根异枝,夫:【多少年了爲开这间店,咱们内心的折磨从未有一日停止过,就象是店内的伤品没一件完好。】 身躯一转,同根异枝,妻:【伤啊,都怪咱们太老实、都怪咱们太老实了,老实的没人相信啊,呜。】 此时,风羲再度找上了,同根异枝,妻:【又是你们,藐视规矩你们还敢回来,离开。】 风羲:【我们再次来是真心希望你能割爱,请你告知如何才肯出卖息红泪的消息?】 闻言,同根异枝身躯再转,同根异枝,夫:【哈,割爱,就要看你们能付出什么最寳贵的东西。】 风羲:【嗯?】 取出一块玉佩,风羲:【这是我出世之后、母亲特别准备送我的玉珮,与吾弟弟的本是一对,作爲伤品交换不知可否?】 同根异枝,夫:【此玉温润,似非本界之物。】 身躯转换,同根异枝,妻:【伤的好、伤的好啊,但,不可能。】 听剑生:【那究竟要如何你们才肯卖我们情报,直说吧。】 同根异枝,夫:【这样吧。】 走到柜旁取来一座钟,同根异枝,妻:【我不想碰它,快放下、快放下啊。】 风羲:【这是?】 同根异枝,夫:【此钟具有测命与吸收生命之刻之能,但它已停摆许久,若你们敢以生命时间注入其中、使之重新启动,这张红楼请帖就是你们的了。】 听剑生:【生命时间?】 风羲:【没问题。】便上前, 听剑生:【你!】 翠厚生:【别怕,完成托付最重要。】 听剑生:【罢了,正想着找死早投胎呢。】亦上前。 就在二人将手按上妖钟之时,生命能量也缓缓自身上蜕化爲时光之虫流出体外了,随即时钟便启动了,同根异枝,夫:【很好,红楼请帖是你们的了,半月之后,六弦天筝之会将在红楼举行,届时息红泪也将现世。】 听剑生:【什么,你在玩我们?搞了半天就给我们一张纸?】 同根异枝,夫:【六弦天筝乃是正天地之音的盛事,这请帖可遇而不可求,怎么玩你们了?但有一事望你们切记,千万不可在红楼闹事,否则灾厄降临时、本店恕不退货。】 风羲:【是,我们会注意。】 听剑生:【任务完成,咱们快回去吧。】 同根异枝,夫:【这位壮士莫急,方才我观妖钟、你已无时间可活,不如留下来,我会将你做成上等的生口标本。】 风羲:【哪有可能,这人命硬的紧。】 听剑生快慰:【老树妖,承你吉言。】 风羲上前:【店老板,事关人命,希望你能解释清楚。】 同根异枝,夫:【我已讲过,妖钟能测算生命的刻度、他只剩一天的时间了,信不信由你们。】 听剑生手舞足蹈:【这是我今天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消息。】 风羲欲言又止:【这,咱们离开吧。】 二人便离去,同根异枝,妻:【时间动了,它不是假货、不是假货,呵呵。】 无泪之城、死物孩集,风羲二人谈论着,风羲:【听剑生,你在意那老板所讲的话吗?】 听剑生:【在意,在意得很,总算是要死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在想我该怎么去死,服毒,割腕,上吊,还是投河?】 风羲:【咱们同时付出生命能量,身上至今尙未发生任何异状,加上店老板性情古柽、也有可能只是假象,而且我相信人不可能会无端身亡,若是血光之灾,请相信我一定会全力护你周全。】 听剑生:【别,届时千万别救我。】 雁门。 神旗落入孙慧手中。是夜,虣大主教领着部队连夜逃出王都。他的目的地是近昆吾国国境,昆吾城。 原先孙慧特别召回青铜面具,乃为伺机暗杀虣,召集错失一次机会,英雄无用武之地,对青铜面具而言,更是徒劳往返,无味之至。 孙慧无法摸清青铜面具心中的底细,但由于唠叨不休的虣自眼前消失,心情不禁开朗了许多。 一旁的紫仪一直想说,是不是酒水喝得过多,脑筋变得混沌不清。事实上,一些重大事情,太子孙慧都尚未着手解决。 诸和,和平阳王的联姻,是否可能得到教会势力的许可?可否接受虣要求处死杨雄的条件?雁门的子民是否可改信苍天教?……难题一萝筐。紫仪似乎比太子更加忧心将来即将面临的问题。 尽管如此,虣的消失,顿时让人轻松不少。他立下要处决一万个青龙国人的狂言,自告无疾而终。 然而,事情还未终结。 丁火部离开王都时,顺手破坏了北边的给水道。 广大农田陷入一片干涸,只要一段时间缺水,所有作物就无法成长。 报告的紫仪,视察田地之后一言不发。 【重建的话,可能需花上十年的功夫。这期间,这一带的农耕地,已经毫无用处了。不仅如此,春末夏初以后,雁门也会陷入供水不足的问题中。】 听过军中技术人员的一番话,回到雁门侯府的孙慧一反常态,拿起紫檀木桌上三个夜光杯,先后用力摔去,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板上各一个,碎片满天纷飞。 【虣!疯狂的泼猴!做事不分青红皂白。】 怒火熊熊,充塞他胸中。 比起青龙国的叛逆,虣及丁火部更具破坏性,那群人非得将雁门全境搞成不毛之地不会罢休。 孙慧下定决心,动员所有驻守雁门的正规军,上书教主,一举收拾虣及其同伙丁火部。 【……不,没那么简单。】 孙慧打算生擒虣大主教及圣堂骑士团所有干部,凌迟示众,才对得起天理。然而,这群狡猾的狐狸,固守自己的领地,也拥兵二万以上,讨伐这群人需要庞大的兵力,而且,与教会的反逆势力交战,将兵当中必有不战而退之人。倘若不幸演变成驻守雁门的白虎军一分为二;王派及教派,彼此互相残杀,徒使以青龙国的诸侯渔翁得利。 果真演变至此,先前千辛万苦从白虎远征青龙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虣你这泼猴,原来你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才敢如此胡作非为。说你是狂徒还不够,倒不如说你是狂妄的泼猴……】 突然,孙慧脑中闪过一念头。 【目前我的麻烦对手,还是虣及李显尧二人。这两者,是否可以使其互咬……】 虣及李显尧互相咬噬,两败俱伤,一并斩除。这是个好计策。但是,若李显尧没有意思,反而令人伤透脑筋,得要让他领兵数万而来,帮忙我收拾虣,而后我再来收拾他。 问题在于如何使两者互咬。 【对了,李平阳,以叫他杀虣为条件,换回李平阳的情报。但,这种交易可能成立吗?】 另一个症结所在,如何与李平阳周旋,把自己谋反的情况告知敌人必不会同意。 问题在孙慧脑中盘旋。 还有一种假设,青龙神使,只要令他改信苍天教,立他为青龙国的傀儡,便可以任意操纵摆布,还可瓦解青龙国的反叛意志,如此,青龙国的王座让给他,也非不可行。 青龙神使,会是如此贤能,才十七岁的小孩,果真能够延揽他同行,往后亦少了些麻烦事。 ……一堆堆的构想,浮现在孙慧脑中。 相对而言,事实上,孙慧等于没有任何对策。最终目标虽已确定,但其通路却不宽广平坦。 教主的圣谕已达,指示很明确,见机行事,必要时剩余的天怒十方也可交由自己,也即是证明了孙慧的大义立场。 那么,先前杀害天怒十方强梧的凶手会是谁? 孙慧毫无线索。惨遭暗杀的人,皆非正面受敌,而是背地惨遭毒手。强梧所在密室的锁匙被敲开,连同那女人惨遭腰斩。雁门必潜藏着些无法无天的妖魔,到处横行。 也许, 【青铜面具……】 斟一壶黄酒,倒进碗里,孙慧一饮而尽后叹了口大气。 现在和以后都会是个值得重用的人物。然而,使用效果佳但毒性更强的药物,总也有个底限…… 孙慧是能力远超过国主的政治军事的实务家,亦是白虎国中,最有能力的男人。不仅实绩、自信、野心集于一身,同时常常盘算利用他人,却从未想过让别人利用他。 饮罢二碗酒,孙慧步出门外。眼前重要的事,是提振因凶杀事件而人心惶惶的白虎全军的士气。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太子才担当得起。 30.第30章 第二十八 持剑承天者何人 青铜面具在离开王都前,再次前往探视霍疾的病情。 霍疾的伤势逐渐好转,神情却很黯然。在明了原本怨恨的对象青铜面具真面目,是先王三子之后,霍疾似乎一直诅咒得以残生的自己。获悉此事的青铜面具较不再固执已见或狂妄自傲。心中暗下决定,务必网罗霍疾作为自己的班底。 【如何,下决心了吗?】 青铜面具面向从窗外射进的阳光,显得耀眼非常。 霍疾以沉痛的眼神望着青铜面具,叹了长气。半晌,好似把自己推入无底深渊般,开口说道: 【殿下,无论如何,可否答应我除去这些入侵我领土,到处施暴的白虎国人?】 【当然。】 青铜面具猛力点头。 【这群废物,早该伺机斩草除根。】 听了此番话,虽然纱布包裹全身,霍疾还是微移身子,动作迟缓地慢慢下床来,单脚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行礼。 【……赤诚效忠。】 就这样,青铜面具除了杨雄父子外,又获得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勇士。 雁门内某一广场,正进行一次公开处决。 混在众声鼎沸人群中,一名像奴隶的黑人正定睛注视全部处决过程。但是,在其像是黑奴的褴褛服装下,两眼中透出的智慧与意志力却不像是奴隶。 不久,黑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跑进陋巷住处。在粗糙桌面上,快速写下书信,折叠整齐。打开了一只大笼子,出来一只大鹰,大鹰就停在他手上,步出家门。 【喂!黑奴!】 尖叫声唤住黑人,大鹰仍在他手上。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一直骑马监视着他。黑人连忙隐藏住手上的信纸,却被青铜面具男子--青铜面具抢先一步。 【你不是奴隶!】 奴隶理应不识字。青铜面具看见纸上满满是字。 黑人赶紧双手一挥,放开大鹰。 【青羽!飞到宴苏大人那边--】 大鹰展翅飞向天空的同时,青铜面具手上的刀光已划了过去。 大鹰柔软的腹部,被青铜面具的短刀贯穿,发出尖锐哀鸣,在天空盘旋一回,无力地拍拍翅膀后掉落地上,在地面上又振翅二、三次才死去。 黑人又是愤怒,又是悲哀,随即迅速取出短刀,冲向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转身,长剑一闪。 一瞬间,黑人结实的右臂自肘上被劈为两段。黑人硕大身躯,随着惨叫声,倒卧在地。长剑剑尖对着满身是血及泥沙,屈俯在地的黑人。 【说,你是谁的走狗?李显尧,或是北方诸国家派来刺刺探军情?】 黑人不回答,强忍住痛苦,紧咬牙根。青铜面具的长剑此次伸进黑人两排牙齿间。 【既然不说话,牙齿和舌头都不需要。割掉?】 眼见黑人还是不开口,从青铜面具具的细缝里,射出熊熊怒火。青铜面具决不允许有人对正统国王有此种反抗态度。 青铜面具强劲手臂再三挥动,黑怒脸部惨遭横劈,血及牙齿碎片飞了出来,嘴角流满了血,黑人嘴巴仍然紧闭而后仰倒,至死不出一声惨叫。 长剑又一次插入黑人下巴喉咙处。 万骑长晏殊的忠实部下,未多说一个字,就此气绝身亡。 青丘,晏殊肩上,苍羽全身不停颤抖,细小尖锐的叫声断断续。 【怎么了,苍羽?】 晏殊问道,一道莫名不祥之感掠过心头。 【你的兄弟遭遇了什么事?青羽出了什么事?……】 大鹰无法回答。只是紧靠住主人,想守护着主人,或者希望主人保护它。大鹰感应到人类无法感应的讯息,在离青丘极远的雁门,它的兄弟已遭横死。 青丘城就在眼前。胡曌与逢仪,曾数度与敌人交手,那是数天之前的事情。山里头阵阵寒气逼人,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寒气毫不留情地割过人们的脸颊。 【你们已经没救了。乖乖地下马,跪地求饶吧!】 二人遭半包围,队长自信满满地放言道。也因为他的嘴巴张得太大,很快就被夺去了生命。他的嘴巴,遭逢仪射出的箭贯穿,使得他就此永远沉默。 【我不喜欢多话的人。】 脸上无一丝笑意,逢仪道。 一瞬间寒颤后,敌兵蜂拥而至。人数看来为百对二。 胡曌与逢仪极其巧妙地利用无法二人并骑的山路,迎向前来的敌兵。 胡曌的剑每一挥动,狂风骤起,对方的马便先失去了骑士,鞍上无人。 如此,胡曌的长剑沾染十数位骑兵的鲜血,其余的敌兵见状,士气大为动摇。就在此时,另一队骑兵赶到。 【这家伙让给我!】 声如轰天雷响,似曾相识。 正如胡曌及逢仪所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乃是杨雄。逢仪甩甩头,状似无奈,乌黑长发随风飘扬。 【真不死心,但奉陪的人可就有些累了。】 【我来就好。女神官在一旁观看。】 胡曌的黑马才进一步,杨雄一口气跃马猛扑向胡曌。 【今天,就要拿下你的脑袋,告慰吾儿在天之灵。】 【真是慈父。不过,我并不想与你较量。】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但令堂和我是公公开平一决胜负。】 胡曌接着说道: 【令堂是青龙国主将,却宁可沦为白虎国人手下,出卖国家在先。你身为人父,难道不为其行径感觉耻辱?】 杨雄大吼: 【我父子都是为了恢复正统王位,一时屈居于白虎国之下委曲求全。将来,谁是皇家真正忠臣自可判明。】 【正统王位,所指何意?】 【想知道吗?】 杨雄露出如白刃般的牙齿大笑。他明了青铜面具的身世,而胡曌并不了解,因此深有先知先觉之感,故而大笑。 【要知道的话,就先与我一战,果真你赢了,才告诉你真相。】 【那我就不客气了。】 才刚吸吮过十数位骑兵鲜血的胡曌挥起长剑,如冰霜般闪闪发光。 杨雄跃马向前,首开攻击。 仅只一交手。头盔便遭猛力一击,从马背飞落下来的正是杨雄。龟裂的头盔,一半已成碎片,随狂风卷去,杨雄的坐马则惊慌而逃。 杨雄呆坐在沙地上。前几天才与胡曌交手,颇令对方招架不住,而今天才仅一招,就被他从马上打落下来,真令杨雄不解。胡曌向前以沉稳口气喊道: 【能让八分的实力变成十分的迫力及斗志,的确是了不起,但第二次可就不管用了。】 【什么?】 耐不住对方刺激,杨雄抡起大剑,平飞直上,欲斩击黑马前腿。只一转眼,胡曌快速提起马缰,黑马一跃而上,闪躲过大剑一击。 【太小人了吧,杨雄!你忘了你先前说的话?】 【罗嗦!】 杨雄想再挥剑时,逢仪满弓发箭。 杨雄右手腕中箭,大剑铿锵落地。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先前所说的话何解了吧?】 杨雄无视一切,皱眉拔去手腕上的箭,向胡曌脸上投掷过去。胡曌才一闪身,杨雄即迅速逃离。 逢仪第二枝箭,循流星轨迹般射中杨雄背部。 身上虽穿着甲胄,但背部遭强烈一击,一时间,杨雄显得招架不住,摇摇晃晃,失去了平衡。身体加上甲胄的重量,走路走调完全紊乱。 随着狼犬般的嗷嚷声,杨雄硕大的身躯消失在崖边,跌落到崖坡下的灌木丛里。 驱马向前的逢仪,立于崖边探个究竟。 【死了吧?】 【不清楚。】 胡曌耸耸宽阔肩膀。 【问一下和你打交道的精灵如何?】 【精灵在夕阳未沉之前是不会醒来的。而且……】 逢仪绿色眼珠里,闪烁着讽刺的眼光。 【像他那种嘈杂不休的男人,精灵们都不想接近。无论如何,那人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也好。】 杨雄部下个个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胡曌及逢仪松开亮丽的马缰,迳自往青丘山路前进。只是,胡曌脑中,仍不断浮现杨雄所反驳的话。 正统国王--究竟所指何意? 此时,风桐,若叶,华彦泉三人,若论直线距离,与胡曌一行人仅只相差十公里的距离,即可会合同往一方向前进。 风桐经常与若叶交谈,若叶亦逐渐解开心理武装,与风桐侃侃而谈。华彦泉心想,两人友谊渐渐孕育。当中足以证明的即是若叶所提出的一段话。 【在青龙国西南……】 若叶黑眼珠投向远方遥远的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沙漠绵延三百公里,传说中,有昆吾国与羽人国之间。多年以前,我的主人房玄明曾提起过。我一直在想,等到长大成年后,很想去走访一趟。然后,向其他人转述那段已经被遗忘的历史或传说。】 【等你回来之后,也可以告诉我那段历史传说吗?】 【只要大人想知道的话。】 【那就一言为定。】 【遵命。】 若叶将自己将来愿望告知风桐,使得风桐雀跃不已。能在此艰难危险旅程中,结为患难之交是再快乐不过的事。 兼为【保姆】的华彦泉,虽然唠叨【为什么叫我?】但是,除了保护这两位小孩与敌兵交战外,还须为他们打点睡觉场所及粮食。自己回首这一路艰辛,一半是感动,一半却是无可奈何。 正在想着今天的粮食有何着落时,突然发现山间草地上,有匹栗棕马正低头吃草。华彦泉不禁拍手叫好。如果马肉能够到手,这几天的粮食就不成问题了。 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别人的马。 【不是野马吗?】 【不是,神使。】 华彦泉摇头说道: 【野马不会走侧对步。虽然没有配上马鞍及马辔,不过那却是训练有素的马。】 所谓的【侧对步】,是指马匹在奔驰时,能够右前脚与左后脚,右前脚与右后脚,同时往同一方向前进。如此走法,与普通马匹行进时,马的姿势更为安定,行走速度更快,骑士与马匹都较不易疲劳。然而,此种走法并非马匹天生就会。无论是骑士或马匹本身,都必须具备相当素质与训练。 【烹来吃,太可惜了。】 不愧是一流骑士。不过华彦泉止不住饥饿,倒也想入非非起来。那么,该如何是好?活捉住马匹,与交换食物?因为,自从数天前,华彦泉很慷慨大方地抛出那些金币银币之后,身上只剩几枚铜币。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如此在这之前饿死,实在也太逊了。 【是被取下了马鞍及马辔在休息吧?这么不小心,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华彦泉为实现他那【不好的下场】,于是做好一连串准备,躲在丈高的草丛里,一步步接近,手里拿着绑好的马头套绳。 接着在及丈的草丛中,伺机行动。 不久,踏草而来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华彦泉瞄准目标,马头套绳投掷过去。 马声嘶鸣,华彦泉赶紧勒住绳索。 【成功了!】华彦泉不禁心中叫绝。突然一个失势,他很俐落地向一旁侧滚,因为,好似有人自空中割断绳索。华彦泉于地上翻滚一圈,正想立身起来的同时也拔出刀剑,因为意识到剑气杀来。 【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家的马匹!可真有胆量!】 【胡曌!】 【华彦泉吗?】 两把剑就在激撞之前打住。 草丛里,又出现另一个人及另一把剑。如果目标是胡曌的黑马,华彦泉也许还会联想到,没料想到他抓的马,竟是逢仪的马匹。而原本这匹马,并不是她所有。而是她的马被杨雄斩杀后,再从杨雄部下手中夺来的。 【什么,是你吗?没事吧?】 【逢仪吗?让你担心,真过意不去。】 【才不担心你呢!你这瞒天瞒海也能过活的男人。风桐大人没事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没事的,不是吗?】 华彦泉向美貌的逼问者耸耸肩,接着吹口哨要二位少年过来。 至此,六人当中有五个重逢,只剩军师房玄明尚未会合。华彦泉原想偷逢仪的马不成功,却出其不意碰上同伴,此时大伙欢天喜地的同时,风桐则对单枪匹马行动的房玄明的安危忧心起来。 【房玄明他们没事吧?】 【请不用操心。论剑法,超乎苏铭之上者,寥寥无几。】 胡曌断言道。事实亦如此,然若遇上那位戴青铜面具的男子,恐怕难以预料,确实令人不安。那男人是自从脱离血榜一路,以及在青丘国交剑的勇士以来,最强的劲敌。 看见胡曌的表情,风桐当机立断。 【我们本是一体的。说什么也不能再分离,一起去找房玄明吧!】 胡曌心领风桐心意,却摇头道: 【但是,让你面临那样的危险,决非房玄明所愿。因此,你们继续前进,先行前往青丘,我与若叶找到他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逢仪与华彦泉亦表赞同。风桐自知本身既是敌兵众夭之的,若随处跟从,反而阻碍了大家。只得顺从众人意见。 与胡曌两人再次道别,在华彦泉与逢仪左右护卫下,正欲调转马头向东的风桐,望着左前方笼罩着一片黑沉沉的山丘。 在形势巍峨,覆盖着万年积雪的重山峻岭中,唯独此处山峦乌云密布,形势陡峭险峻,给风桐不祥的印象。 【那座山叫什么?】 【凶犁土丘。】 逢仪回答。 【凶犁土丘吗?】 风桐隐隐感到不详。 【凶犁土丘,是三百多年前,应龙永久封印魔神之山。即使白天,食尸鬼或半兽人徘徊横行,沼中瘴气上升,从岩石缝中冒出毒烟。平常黑云笼罩,夏季落雷不断,冬天狂雪纷飞。强风肆虐,飞沙走石,毒蛇毒蝎满地横行的魔界山地。 至今,魔神还在洞窟中长眠,梦想回到地上……】 传说中,雷声正是应龙的叫声,而黑云则是魔神呼出的气息。即使击退了魔神邪恶摆布的应龙,仍然无法斩除魔王本体。因此,就将埋在地下极深洞窟中,全身套上沉重铁锁,切除他双手双脚的胫腱,再以二十块厚岩板镇压住,阻止他通往地上的通道。并拜祭众神,埋下自己的宝剑后,按下封印。 突然,华彦泉拉开嗓子,优美流利的旋律,从他浑厚的嗓子流了出来。 【能将山海一刀两断的神剑昭明,是太阳的碎片所打造的……】 华彦泉吟唱的正是【诗抄】中的一节。 神剑昭明为封印魔神而埋藏于山中后,应龙并未能有什么幸福。 身为天帝之臣,既贤明又公正,治绩良好,亦无外患入侵,却与妻子拔刀相向。 在误杀妻子之后心魔深重,长眠于南方大泽。 【持剑继承其天命者为何人……】 华彦泉唱罢,盯着似乎欲抓住古老传说,对着山峦出神的风桐侧脸。华彦泉的眼神,不单仅止兴趣,又好像唆使风桐前往似地。 【大人,走吧!精灵们发出尖锐警告声,告诉我们靠近那座山很危险。】 听了逢仪一番话后,像大梦初醒的风桐扬鞭策马前进。远离那座永远笼罩在阴沉天空下,诡异险峻的凶犁土丘。 31.第31章 第二十九 血与王 上工桥是座距城中约八公里,青丘城西的木桥。 这是前往青丘必经之路的重要桥梁,因溪谷上游、下游三十公里之内,皆无可设桥梁之处。不过,如今这座桥却惨遭破坏。 破坏桥垣,干掉五十名左右守卫兵的正是杨雄部下。 【等着瞧,这座桥既毁,要到青丘,可没那么容易。殿下到此会合之前,可以拖个二、三天。】 负伤累累的杨雄大笑,前些天才败在胡曌手下,自崖上滚落,今天,已全然恢复往日勇猛之气。 仔细想想,当初若能先毁坏桥梁,从反方向追击青龙神使一党人,才是上上之策,如今追击到青丘城来,并无意义。杨雄深觉下错棋走错路。当然,亦不能不怪青铜面具失算,十一岁即逃离祖国的他,对东方国境一带,并不熟悉。 上工桥若为石砌,或许较难毁坏。十多年前,即已建议改木造桥为石造桥,但再造新桥期间,桥梁无法使用,交通不便的原因,使得造桥一拖再拖。而最后却毁坏在杨雄手中。 上工桥遭破坏的消息,传到青丘城的晏殊耳中,当然激怒了他。 【既被破坏,已无法补救。立即再架浮桥。】 更令人懊恼、深觉无趣的是,王蹇现今好似欠缺精力,有交任何事情全权委托晏殊处理的倾向。原来,木桥的守卫任务,一个月交换一次,十二月由王蹇执勤。当然,晏殊自不能对父辈年龄的前辈,责难他为何太大意,或请他坚守岗位之类的话。 于是,架起浮桥的工事、守卫及附近的侦察任务,全由他一手指挥配置。 侦察结果,于日落之前便传回来。晏殊不敢自己独下判断,立即前往王蹇处。 【请您听听这件事,王蹇大人。】 【嗯……】 【西边山地,总扰攘不安。因为身着甲胄的郁狼,一而再再而三隐伏在山中,危害经商旅游的善良百姓。探查其来历,并非劫路强盗,而是为了要捉拿青龙神使的人马。】 【……】 【果真如此,我们是否该采取些对策……】 【是吗?他们的目标确实针对神使而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王蹇大人明察秋毫,由衷佩服。】 晏殊话中带刺,王蹇反应迟钝,仿若无事地望着石砌暖炉中的熊熊烈火。 【希望王蹇大人许可,安排分配部署工作。】 【……你说说看。】 【在我部属一万骑兵中,半数出城寻找神使。分五十组百骑兵,分配到所有山路,以狼烟相互联系。迎接神使大人平安入城,您以为如何?】 正当王蹇犹豫当头,晏殊已下令部下全副武装并分编成队,但翌晨出发前,却传来另一则快报。 邻国黑齿国一部分军队,突然越过上工下虫两河,向此地入侵。 【怎么在这节骨眼】】 晏殊咋舌。才探知神使下落的同时,却遇上了大麻烦。 晏殊的决断和行动同样迅速俐落。留下王蹇独守青丘城,他则带领五千骑部下,前往上工河畔。 【也许黑齿国有颇具智谋的军师在。现在青龙内部混乱,要进攻就得趁现在。黑齿国可能在混乱情势中,部署一部分的兵力先探查状况。此战只要将他们逐出国境外,让他们略受教训。】 晏殊下此判断。 越河入侵的黑齿****,步兵与骑兵合计约五千人。当中,并无黑齿国引以自豪的【蛇赤部队】,证明晏殊判断无误,黑齿国并非真想入侵。 河边岸丘上,整齐排列着五千骑。晏殊放声对敌兵喊话: 【我是青丘晏殊。你们这些黑齿国黑狗,不请自来,侵入我国领土范围,所为何来?】 双方言语不通,无法对答。手持长枪的二名骑兵,自骑兵群中冲出,向晏殊左右夹击而来。 晏殊两手绕过左右两肩,抽出负在背后的双剑,而此剑比一般剑稍短些。 目睹此种变幻多端的剑技,对黑齿国士兵而言,还是头一次。 两道剑光,产生了两名死者。 两名黑齿国骑兵,眼见自己刺出的枪尖,被削断飞上半空。下一瞬间,两人的头颅循着血怕轨迹脱离身体。 【昨日不知者,今后不可忘。记住,琴心剑胆晏殊在此!】 豪语一出,晏殊顺势架开沾满血迹的双刀,策马狂奔,而且仅以两腿夹住马腹,控制马匹前进。此种骑术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跟随将军!】 五千骑青龙军,随着呐喊声,争先恐后向骑兵奔驰而去。 五千骑的骑兵齐声冲锋之势,令人生畏。阳光照射下的甲胄,形成一波波金浪。 晏殊通常都立于阵前,二把快剑左右挥击,只要见到剑光,黑齿国士兵的头颅即一飞冲天,失去骑士的马鞍上染满鲜血,马匹就于狂沙与水气混杂中,狂奔离去。 晏殊调转马头,另一方向的黑齿国士兵便落荒而逃,惟恐沦为双刀下的牺牲品。 此时,一名身着花俏刺目军服的黑齿国将军,跨上硕马,遮断晏殊去路。用黑齿国语大嚷大叫。 【说青龙语!】 晏殊怒斥。从前驻守西方国境时,曾略谙白虎语,但黑齿国语则不会说也听不懂。 青龙语是大陆公路东方的通用语言。只要是黑齿国将军,没有人不会说的。 【我的名字叫黑崎,以统领黑齿****的身份,与你一对一,一决胜负,如何?】 【行!但先让我请教一件事。你的主君是哪位王子?乌曼或乌获?】 黑齿国将军大叫,大肚子、大胡子跟着震动。 【乌获只不过是奴隶女儿肚中生出来的小狗。正统皇太子是乌曼殿下。他才是将来接替皇位,统领我国的人选。】 【原来如此。那么就将你那难看肮脏的大胡子脸,腌泡之后,送回给乌曼那家伙好了。】 【放肆!】 黑崎拔开大刀鞘,看起来就像黑齿国当地出名的夏季狂风,恶虎狂啸般地向晏殊进击。 才只瞬间,黑崎的头盔及紧抓住大刀的右手腕,同时支解开来,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尾巴,飞向一旁。 而无头无右手腕的大身躯,咻地鲜血冲天,随后倒落在地。黑齿国士兵见状,惊恐声四起。 于是,骑兵队纷纷调转马头,步兵队节节后退,死命奔逃。 冷眼看着抱头鼠窜的敌军,晏殊吹起尖锐口哨声,【苍羽】俯冲于败军头上,好像要将敌军队伍分开般,大展鹏翼,猛力抓击着。 才一会儿功夫,一名逃兵被大鹰赶到晏殊面前,摇摇晃晃,全身打着哆嗦,惊魂未定似地。晏殊唤一位解黑齿国语的翻译士兵,探查一些问题,要他就所知之事全盘说出。黑齿国士兵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地跪地求饶。 【杀了你也没用。就放你一条生路。回去通告乌曼,若敢再次入侵我国,要他永远当不成国王。】 晏殊唤部下将将军的首级带来面前,撕去乌曼一块戎装,包住他的头颅,挂在那名士兵颈上。 颈子上挂着又沉重又令人生畏的送礼,黑齿国士兵狼狈不堪,匍匐在地,死命地跑向逃兵阵里。 晏殊跨上坐马,回头远眺着最后三三两两涉水过下虫河的敌军的踪影。 【苍羽!苍羽!】 听到主人的叫声,忠实勇敢的大鹰,乘风飞来。将双刀收入背后刀鞘中,晏殊举起手臂,让大鹰停住,对它说道: 【苍羽,你知道吧!我们的胡曌殿下正跟随着神使,现在或许就在城外附近。你去找找看,看情形,你还得负起保护的义务。】 敏锐伶俐的鹰眼望着主人,随后振翅展翼,气势雄阔,飞向浩翰的青天。 青铜面具,再次离开雁门,担任追击青龙神使总指挥的任务,是在十二月中旬以后的事情。 亦即是晏殊打退黑齿军队当天,杨雄毁坏上工桥的翌日。 青铜面具眼前所统领指挥的部队,包括杨雄原先带领的青龙部队;诸侯刘乡原属部下;为获得巨额奖赏,而加入声讨捉拿神使首级的众多私人兵团;加上向孙慧借用的白虎士兵,仅就人数而言,即超出五千人。然而,由于众人无法步调一致协力合作,因此彼此联系更为复杂。 为此,先前的部队追击青龙神使一行人失败后,并无通报另一支部队赶上。此种效率低落的追击方式,反倒是风桐一行人的幸运。 另一方面,为了躲避敌军埋伏,亚尔斯兰一秆人也只有尽量采取闪躲的作战策略。而华彦泉和逢仪手上的弓箭已不足,不能随便使用箭枝,看见敌兵,也只有逃为上策。因此,马匹就要容易疲劳。总而言之,这是一趟够刺激却不够好玩的跋涉。 自雁门返回边境的青铜面具,知晓事态毫无进展时,一时之间,心情沉重,复杂非常。心里不时有想骂部下【无能】的冲动,二方面,又很想自己亲自捉拿亚尔斯兰一帮人。 【杨雄呀!这次伤势可不轻,你的辛苦都看得见。】 青铜面具话语当中,虽隐含着讽刺的意味,却不夸张。 因为,至今杨雄的脸上手上,尚留着血凝固后无数小伤的痕迹。 【为了殿下,即使体无完肤也在所不惜。殿下,前天傍晚,发现了青龙神使一帮人当中的军师房玄明一直尾随于后,请殿下下令收拾。】 青铜面具对杨雄有了重新评价,觉得这人似乎擅长差遣斥侯或间谍刺探军情,对情报的掌握还属确实。对青铜面具而言,杨雄若没有这些长处,即使他是卫国候,亦不能无条件重用。 等到霍疾完全康复之后,再命令他做军师。他是个有智慧、具判断力的勇士。而杨雄是个不惜生命,肯干实干的硬汉。 【好吧!先收拾房玄明。】 青铜面具道。 房玄明四人各自策马,继续赶路。房玄明有好一段时间都沉默无言,即使同行的苏铭问话,他也不想搭腔。状似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对房玄明而言,一些细节好似都出乎他计算之外。 特别是眼前应该快抵达青丘城,但却一直在这附近山里打转徘徊。而在此危机四伏之地,经常不期遇上追击他们的追兵。有好几次,他都被迫采取迂回逃离之计。 敌方的行动毫无秩序又不一致,反而让房玄明很难把握。此种结果,着实在有些无奈及讽刺。敌兵行动若能统一,房玄明很容易便能探出他们的动静。 【我说呀,房玄明,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话者应可算是房玄明最大失算的人物,也就是白阳。 【有何不对劲?】 【我发现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在原路上打转。你看,那座光秃难看的大岩石,确实刚刚才看过。从这个角度看来,好像一只骆驼打哈欠似地。】 【真亏你注意到了。】 少女所作的比喻引人发噱,房玄明微微点头。当然,他早就发现了。发现了又如何呢? 因此,他只有默不作声。 一路上,断崖山影危危耸耸,骑马人影亦幢幢晃晃。抬头一望,隐约可见一队骑兵,正慢慢向房玄明靠拢过来。 【这次,可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苏铭亦警觉到眼前的处境。既然来者针对他,想光靠武力来逃脱恐怕会造成更大的危机。 正前方,山路大缺口处,有五十骑左右人马聚集,房玄明看得出,全数皆为青龙骑兵。可说是此趟行程所遇到的少数精锐,立于阵前的正是不太受欢迎的人物--先前那位银假面。正想调转马头迅速逃离时,却见后方亦有追兵逼近,两人只有硬着头皮前行。 双方约距百丈处时,房玄明决定制敌机先。 【李玄灵亲王!】 房玄明的叫声犹如飞石般,击中了青铜面具。 【……为何你知道?】 若否认是李玄灵,等于否定自己的一生。因此,青铜面具不能听而不闻。房玄明既以此为题,必定与他进行舌战。另一方面,房玄明仅止于刺探,【万一】探查的绺转为事实,必须拟妥应对之法,也因此,表面看似平静的房玄明,内心却心跳加速。 青铜面具猜不透房玄明的心,因此他拍马前近二、三步。 【好,如此一来事情就好说了。世人皆说房玄明智冠全国。如果你能唾弃神使那无聊的传说,成为我的部下,我必定重用你。】 【如何重用?】 【万骑长、宫廷书记或者宰相……】 房玄明听了大笑,看起来不像是做作的样子。 【笑什么?】 青铜面具厌恶被笑,面具后双眼发出了杀气。 房玄明连忙讪讪地道歉。 【好。如何,有无意愿投效我?】 【承蒙您的器重,但我只能谢绝。】 【哦,为何?】 【既然舍弃从前隐士的生活,扶持一位器度的明君,是我终生的期望。现今,我眼前已有人选,若是眼睁睁让它溜过去,才是毕生的遗憾。】 【你是说,我的器量比那不明来历的小鬼差?】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青铜面具声音如狂风般怒吼着。 【你是李玄灵王子的话,年龄和苏铭一样,大我一岁。而风桐十七岁……】 房玄明继续说道,口气平稳中带点讽刺。 【然而,神使大人的器量风度,已经在你之上。随着神使大人逐渐成长,将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就更大罗!】 此时,只见青铜面具怒火上升,全身颤动。右手握着长剑手把,但并未拔出。 房玄明再将话题扯开。即使是极短暂时间,也要找个敌方疏忽大意的空隙逃离,或者拖延些时间,等待我方救兵来援。 【你为了恢复王位,竟与白虎国联手。白虎人在昆吾做了些什么?他们在青龙境内,又做了些什么?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您是青龙真正的统治者,难道就能允许你有如此残虐手段,对待青龙人民吗?】 【青龙人民又如何?那些人,十六年来一直敬仰着非正统的君主,一直侍奉篡位者为国王!】 【这些罪状,由我这位正统王储来纠正讨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语尾好似喷火般,叱喝声连连作响。 【原来如此,只要不承认你为国主,青龙人民连生存权力民没有了,是这个意思吗?】 房玄明反唇相讥。 十六年来青铜面具总以自己是正统国王自居,来支撑他继续生存的意志。在他心里,一直认为且深信,唯有他登上王位,才称为正义。同时,对两位兄长的憎恨,也无时无刻不在伴随他走过从前。 【现在,还有一点我不服气。】 房玄明继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神使大人,待我如师长。然而,你却高高在上地下命令。对我这种生性乖僻的人而言,实在甚觉无趣。】 这是事实,也是真心话。然而,说话却不对时机。此时,青铜面具冷笑着拔剑出鞘,可说是完全中了房玄明的计策。房玄明看出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主张,经不住别人撩拔的弱点。 【我是先皇之子,青龙正统血脉,阶级在你之上的皇室贵族,用命令的口吻,有何不当?】 【房玄明,才不会成为你的部下呢!】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阳突然大叫出来。听了此声音,房玄明身体为之一震,但却不让青铜面具有下手的机会。 【哦!君子国的原领主,有如此高贵之身,却与下贱强盗女儿为伍?】 房玄明表情依旧,不动声色。吃惊的一方是白阳,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房玄明。 【啊,房玄明,你是贵族?】 【我的母亲是庶民。和你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王族或贵族,也没多长一只角或尾巴……】 苦涩的对谈之间,房玄明又重整态势,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青铜面具有隙可乘。 【当然,那位仁兄就未必了。戴上那个面具,大概不是为了遮掩独眼或三只眼吧!】 【贵为王者之身,如此做必有他的理由。】青铜面具辩驳。 【是你的卑鄙吧?】 苏铭突然发言。 【什么?】 【以面具遮脸,当外族的走狗,等到有一天卸下面具,以解放者姿态出现,然后自称青龙国王。这非但不是王者的智慧,简直可说是奸诈狡猾。你不觉得可耻吗?】 当头棒喝,青铜面具银假面之下的脸部僵硬。当初,他引领白虎进入青龙境内,就一直戴着面具隐藏自己的身份。房玄明可谓一语道破。青铜面具内心摇撼不已。 【你诽谤正统国王?】 青铜面具紧抓住最后也是唯一的防线,咕咕哝哝道。两眼迸裂出难以正视的邪恶眼光。 【正统也好,异端也罢。】 房玄明又转回话题,一半是在找话拖延时间。 而此时,流真发出令人吃惊的强烈语气。 【即使没有青龙王家血统,施行善政,为民爱戴,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国王,除此之外,谁说还需要什么样的资格?】 【闭嘴!】 青铜面具低声尖锐地叱喝。 【统治青龙的,理应是文皇的子孙,难道这点也可以否定?】 【在文皇李世悯统治青龙之前,是隋皇杨建,再之前是武皇刘邦,期间还有多少不知名姓的。李世悯身上并无其他任何一人的血缘吧?】 冬风,如绵绵细雪般,飘来一丝丝沉默。房玄明心想,只能到此为止了,原本就不可能建立共识,内容愈深入,彼此的心理差距只会更远。 【听了你们一堆废话后我明白了。房玄明,你是阴谋破坏青龙法统的不法之徒。原本我还想借助你的智慧,收容你为我麾下的重臣,如此看来,还真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房玄明,小心……】 苏铭低声说道。乃因为他感受到青铜面具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对房玄明而言,舌战也已拖了相当一段时间,不能不心满意足。 尽管彼此意见极端分歧,话说开来,反倒觉得心情爽快。只要是一息尚存,与青铜面具的对立状态,必定是要持续下去的了。如此一来房玄明也领悟到,必须尽忠于风桐,帮助这位少年一步步地成长,将来成为政绩斐然的君主。果真如此,确实是人生一项充满趣味的再出发。至少,不会再无聊了! 青铜面具的长剑映出霓虹般光芒。 【你们不要出手,我要亲手割下眼前这家伙的头颅及舌头。】 【遵命,殿下。】 硕大身躯大摇大摆,一旁应话的是杨雄。这名字,房玄明并不熟悉。 【就由吾奉陪殿下……】 流真亦拔出长剑。 【对了,那位大块头。】 看到杨雄听到这句话而忿忿不平,一副想要回嘴的样子,房玄明就平心静气地道: 【在此为了殿下的命令做个补充。你也是青龙的骑士,可不要对女人出手,这关系到国王的名誉。】 【就照他的话做吧!这是他最后的期望了。】 言语中隐含嘲笑地命令之后,青铜面具两脚迳自夹住马腹,人马一体冲向房玄明。 【死吧,房玄明!】 这时,房玄明利用剑的表面让阳光反射出一片光芒,使得青铜面具无法睁开双眼。 突然眼前一片昏暗。 【啊……】 青铜面具的长剑完全挥空。 才只一瞬间,房玄明的快剑俐落地切断马肚带。即使是名骑手亦束手无策,青铜面具自马上滚落到沙地上。再想奋力站起来重整态势,两眼视力一时却无法恢复过来。 【房玄明,你!不是要正正当当地交手的吗?】 【我可不能对正统国王用剑呀!】 原本房玄明就不打算要一对一地交手。 【逃呀,各位!】 一声叫喊,他的马已疾奔而出,白阳尾随在后。一名骑士拔剑紧追在后,苏铭见状,回头掷出一把短剑,正中骑士脸部,骑士自马背上翻滚下来。 奔逃者背后留下一片混乱、怒吼及沙尘。 32.第32章 第三十 青丘有胡 自己实在不是个干军师或策士的材料,房玄明心中想着,不禁苦笑。果真自己是位谋略之士,在那时候,实应多加隐藏自己的真心本意才是。 不管对方是国王也好,王子也罢,想说的话不能不说。否则以后遭忌恨,反而事大。这也是房玄明的本性。 突然想起一件事。房玄明回头看着各位同仁说道: 【几位,听好,决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青铜面具的本名就是李玄灵,以及他今天所说的话,好吗?】 白阳为了强调自己可信,频频点头。 苏铭心思公开三王子身份不过乱上添乱,于事无补。 【知道了。既然房玄明提出来,决不对任何人提起。】 【我只认同风桐。】 流真语气极其认真,李氏家族的那点破事他还不放在心上。 后方,达达马蹄声逼近。 房玄明表情为之一变。不回头也知道是李玄灵这一帮追兵。既又遭追兵,此次奇策、舌辩已不适用。虽不认为与李玄灵一对一会败,但这边有白阳在场,加上敌兵人数众多,四人只好快马加鞭。 【房玄明在那边!】 敌军前锋的骑兵大叫,并遥指欲绕崖边而过的房玄明。追兵叫嚷着,急急追赶。 就在这一瞬间。 咻咻生风地飞来的黑羽快箭,射中了前头骑兵的身躯,骑兵随即自马上滚落下来。接着飞来的三枝箭,连续让三位骑兵中箭猝死。快箭之强劲,甚且几乎连箭尾羽毛皆深达胴体内。 眼见抱头鼠窜的逃兵一阵慌乱,手持长弓的华彦泉,转过背来,潇洒大笑。 【房玄明,你欠我一份人情了。】 【差点你就赶不上了,可别再自吹自擂。】 房玄明反驳道,心头却依然剧烈跳动。 【主人,真高兴您平安无事。】 若叶露出喜悦的笑容。 将弓收回,挂于马鞍旁的胡曌,对流真身边的白阳产生兴趣,看了她一眼。 【喂,流真,这位女孩是?】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流真面露难色。 【不,这是……】 【我是白阳,流真的妻子。】 出人意料之外的自我介绍,使得所有惊讶的眼光皆投向流真身上。 【才不是!】 流真大叫。 一副调皮模样的白阳,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嗯,其实,是还没正式结婚。所以,只能算是情妇。】 【情妇?】 【流真……】 风桐及胡曌四只眼睛,直盯流真。 流真几乎都快发脾气了。 【不,不,我什么也没做。妻子也好,情妇也罢,都是这女孩说的。】 【不要太紧张嘛!】 【啊,我才没紧张。这女孩是白毛国的姑娘,受到青铜面具袭击,我救她脱险,仅只这缘份而已。】 【阿真不必要隐瞒呀!】 白阳又加油添醋。 【你别多说。真的,没做什么!我们分房睡。我可没做任何亏心事。】 风桐眼见煞有其事、努力辩解的流真认真的模样,强忍住大笑,只轻咳一声。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流真……】 【什么意思?我又没做什么事。】 【我明白了。你,要带这女子去青丘城?】 胡曌冷静地问道。 流真也冷静了下来。 【是呀!差点忘了。白阳,因你是白毛国的女子,你就回去你们族里,好吗?】 流真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了明显的期待。但白阳举起纤细的手,摇晃着拒绝道: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次出兵失利。我如果回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国主怪罪,而后被逐出白毛国。所以呀,这个你不用了操心了。】 【那你不就会让我操心吗?】 流真吼道。 【胡曌,快走吧!马上又有追兵过来。】 胡曌故意圆场,独自又快速策马向前。 白阳顿时也变得淑女起来, 【我愿意在神使旗下,为国效劳。】 当然,与风桐敌对的青铜面具,是她的弑父仇人;再者,她也的确憎恨白虎国。 【是吗?就随你所好吧!】 风桐如此说,就认可了白阳加入作战行列。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房玄明心想。真希望他永久保有这颗善良的心。 设若风桐也如李玄灵一样,成为视国比民重,视王位比国家为先的支配者,则青龙国就没救了。李玄灵的仇视、憎恨、复仇,其来有自,这一点颇值得同情。然而,岂可为满足他个人的复仇心,而牺牲其他所有的人或事。 【这样说来,李显尧也是罪孽深重。为了得到王位,出此下策,搞得伤痕累累。真可说是自作自受……】 事实上,房玄明对于自己的选择,并无绝对把握,不告诉风桐或胡曌有关青铜面具的身份,到底是对是错? 特别是眼前这位胡曌王子,在神使账下,又将如何?不单只是臆测,房玄明直视得忧心忡忡。 一行人终于到达青丘城东。山岩茂林对面,隐约可见红沙岩城墙及高塔。距离约二公里。然而,眼前深谷绵延,无法通行。只得沿着河流,往下流寻找可渡河之处,一伙人顺着河流,慢慢往前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河流较浅、坡度较小之处,却撞见埋伏的敌兵。 风桐、若叶、白阳三人立于中央,其他人围绕于外,拔起快剑准备。 长剑一挥一闪,鲜血哀鸣迸出,敌兵随之滚落马下。 【活捉神使!其他给我杀!】 胡曌直盯呐喊的先头骑士,两眼瞪大,眼神逼人。又对上杨雄! 【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卖****子!】 【在取下你首级之前,我决不放弃!】 【好,我让你永远地死心。】 胡曌双脚夹紧神骏腹部往前冲,五、六名骑兵欲阻止胡曌前进,却马上被斩落左右了。 胡曌顺势冲过血沫横飞之境,先前放出大话的杨雄,却不知去向。是否他心想敌不过胡曌--事态理应不会如此单纯。为了引开护卫风桐的胡曌,杨雄故意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原想乘势猛进的胡曌突然悟出杨雄的计谋。立即调转马头,回到风桐身边,当下一刀砍下欲袭击风桐的骑兵的脑袋,而另一骑兵,正挥舞大刀对准风桐头顶。 此时,自天空乘风而下一团黑影掠过风桐眼前,敌兵脸上有一大鹰掠过,接着一声惨叫。敌兵被尖锐鸟喙及鹰爪抓破脸部,脸上迸出鲜血。痛楚不堪的骑士往后仰倾,胡曌长剑立时于士兵身上又补上一刀,为大鹰所立下的功劳作个了结。 【苍羽?】 胡曌喊叫,救了风桐一命的大鹰,在天空上划个小弧,飞了下来。停在胡曌伸出的右臂上轻叫一声,状似撒娇。 【苍羽!啊,好久不见。青羽如何?你的兄弟还好吗?】 这只鹰,自它是雏鸟时,胡曌便见过。而且,此鹰为一可靠的主人所有。 【各位,晏殊就在附近,他已带领大批援军到来!】 苏铭放声大喊,使敌兵士气动摇,也振奋了已方不少士气。于是众人左右横扫敌兵,一时血烟弥漫。 峰顶上,黑骑军蜂拥而至,人数多达数千。 杨雄大吼,因他左右部下各人调转马头。 【不要逃!】 杨雄大声吼叫,仍止不住纷纷逃亡的士兵。 【捍卫神使大人,全军突击!】 晏殊举起双刀下令。 【杀!】 五千骑兵齐声呐喊,尾随晏殊策马冲下斜坡。 此五千骑兵即是前些天与黑齿****交战时,驻守青丘城的一组军队。无法参加先前作战的,好似要将那股不满宣泄殆尽,各个冲锋向前。 情势至此为之一变。 惊慌、气愤、懊恼、咬牙切齿,杨雄乘着快马,此次是真的想逃了。眼见战败欲逃的杨雄,胡曌一手拿着连护手亦沾满鲜血的长剑,驱策骏马追击。 【这家伙,让我来!】 华彦泉举着沾满血迹的快剑,从侧面追击。 突然,杨雄左脸颊鲜血如注。坐于马上摇摇晃晃的杨雄死命紧抓马辔,避免落马,然后大刀一挥,打退了华彦泉的第二击,迅速奔逃而去。 【真是顽强!】 华彦泉赞叹声中,略带讽刺,此时胡曌擦拭着长剑,苦笑道: 【确实是,那家伙是不死之身。】 胡曌旁,一名骑士趋近。 【哦!果真是胡曌大人。。】 晏殊立即下马,甲胄铿锵有声,高跪于地,又看了一眼被团团保护的风桐。 【想必这位便是神使了?】 【恭迎殿下平安地来到东方边境。青丘城,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赤诚效忠殿下。】 四周的战乱、讨伐、追击已告一段落。胡曌确认过身后八人--或者说是同行者,全部无事后才心安。他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向前牵起晏殊的手。 【好久不见,晏殊。因为是苍羽,所以我知道你会到来。果然,你正好赶到。】 晏殊深深地一鞠躬,看着胡曌左右,流露出事隔多日许久不见的怀念真情。 风桐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高大宽厚的青石岩城墙耸立于眼前,从任何角度看来,青丘都是座处处流露青龙国武风的建筑物。丝毫无任何一处为无用所设。 大城门由四块厚木板相叠,夹上大铁皮而成,且为双层打造。东城墙下凿一深濠沟,因此方位正面恰与邻国边境交界。 风桐等人在晏殊及其众多部下保护之下入城。众人在铺满石砖的广场上下马,并受邀请入玄关。晏殊行了一礼道: 【另一位将军等着晋见神使和胡曌。】 胡曌的面前,下是王蹇。 胡曌觉得他比印象中更苍老了许多。 【是。。胡曌吗?】 虽然行礼如仪,但历经百战的老将脸上,其表情、声音似乎隐藏若干复杂情绪。风桐周围的战士们,彼此暗自交换眼神。然就目前风桐的眼力而言,尚无法看穿此事。反而同情他因年老而动作迟钝所致。 【辛苦了!】胡曌亲切地回答。 【恭请神使大人至休息室,昔日先皇陛下远征东方时,光临此地所坐的椅子尚在,恳请神使上座。】 晏殊引介道。 众人入休息室的同时,晏殊亦忙着吩咐交办事项,包括随行人员房间的安排,庆功宴准备事宜,皆一一耳提面命。 九人分成四间房间睡。风桐个人、胡曌及华彦泉、苏铭及流真、若叶及房玄明、逢仪及白阳五组。风桐寝室,为昔日皇帝李明渊休息房间,几乎集此城堡中最豪华之设备,甚至还附设石砌阳台。其他四间,都在此房间的左右及对面。可以看出晏殊设想之周到。 另一方面的王蹇却……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几位部下看见在微暗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的老万骑长,各个心中纳闷不已。 此时,血满满面尚未拭去的杨雄。回营向主君报告事情原委,并连连俯首请罪。 【殿下,那一伙人,已成功地逃进青丘城。事情搞砸了,真是该死。】 【不用道歉。即使道歉,也无法让他们再出青丘城。】 青铜面具口气不快。 他想,若由他自己亲自指挥,也许尚有些收获。他亦非认为杨雄无能,只是不合他意。 之前与房玄明交锋落马后,产生一些跌打损伤后遗症,特别是左手腕扭伤,直到今天早上才能再度上马。 【房玄明让我落马丢脸,又说灭国神使的器度在我之上。等我宰了那小杂种,再让你死得凄凄惨惨。】 下定决心之后,青铜面具甩甩左手,仿佛已经不痛了。 风桐一行人,终究还是进了青丘城。然而并非就此了结,应该还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自己不就在那烈火中重生吗? 以【吟游诗人】自居的华彦泉,入完浴之后,独自在房间饮用葡萄酒,剥食胡桃及橄榄。与昨夜不同,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但心里总觉得不快活。 【不公平!】 华彦泉心想。 这几天,胡曌一直与逢仪同行。流真也有貌美清纯的少女为伴。未曾有此好遭遇的只有华彦泉。 【逢仪说,我是个不太有胆识的人。】 胡曌否认,流真亦连连摇头。 【没有,没发生什么呀!】 他们虽非柳下惠之类的男人,但大概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吧! 只是,话说起来又难说了。这些人,竟错失了美好良辰,就华彦泉而言,他们真不懂得人生乐趣;及时行乐,才是明智之举。不过,罢了,今后或许华彦泉会比他们有更佳的机会。有所追求,有所向往,才是人生的乐趣。 房玄明在隐居之前,身为宫廷中人,多少有些浮名。而在苏铭出使朱雀国时,亦曾与该国名门淑媛相恋。胡曌详细情形,华彦泉自不得而知,不过其柔美的五官也足以当他的恋爱劲敌。 与华彦泉一样,不,要更不快活的是流真。 【阿真不在吗?】 白阳串门子时,流真心里很不轻松道: 【不要对那尔撒斯大人我那副亲密模样,才认识没几天。】 白阳毫不理会。 【交往时间的长久,与交情深浅是两回事。这一点也不懂?】 【你连我的喜好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对我煮的料理,你没有提出任何批评。】 【那是因为我牙口好,并不是你的料理合我的胃口。】 白阳横眉竖目道: 【你说什么?】 【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这么待你,你为什么就不领情呢!】 两人一言不和,最后,白阳冲出房门,心中仍难掩愤怒之情。她实在不愿与流真发生任何争执。 白阳回到自己房间时,逢仪已入完浴,换好衣服,在地毯上擦拭长剑。突然间,看到貌美女神官专注的神情,不禁在她身旁坐下,逢仪碧色的眼眸望着少女。 【你,喜欢流真?】 女神官面带微笑问道。 逢仪的美,着实令白阳折服。自己姿色亦不差,但与逢仪相较,美的深度及广度,仍略逊一筹。 【不行吗?】 语气中带些不平。 逢仪微笑道: 【如果你喜欢流真,就不要成为阻碍他的人。那位仁兄,现在眼中只有神使,热衷于如何帮助神使拯救这个国家,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你再观察他一阵子不是较好吗?】 白阳认为美女审官的话没错,只是一时无法令人接受。 【造国兴邦,真没意思。不过日又形成新的贵族和奴隶。像房玄明头脑这么好的人,应该不会不注意到此事才对。】 少女气势之强及反应之快,令女神官不禁莞尔。 【也许吧!不过,‘你的’流真,或许可以找寻到如何克服这层障碍的道路吧!】 【……】 【你就是认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喜欢上他的,不是吗?】 【知道了。】 白阳回答,多少有些懊恼与挫败感。 【不过,你也真爱管闲事,为何这么多嘴?】 【如果你觉得我多话,那就请你原谅了。我确实是多管闲事,只说了些个人的经验谈,不过,我倒不认为是事不关已。】 看见逢仪的表情,白阳也不好意思多说。美丽的女神官甩甩长发,继续擦拭她的长剑。 【苍羽】高兴地鸣叫着,因为它的【少年好友】-胡曌为它拿了块肉来,以答谢它搭救有功。 【晏殊,另一只呢?苍羽与青羽一直都在一起的呀!】 【这件事是这样的……】 晏殊声音略为沉重。 【我曾派遣部下潜入雁门刺探军情,并由这二只大鹰往返通讯。这名部下虽然是一名黑奴,但因尽忠可信,就让他成为平民。他着实认真于这项工作。不过,好像落入敌人的手中,连日来音讯杳然。】 【青羽也……?】 【或许……】 晏殊表情凝重,轻抚着苍羽的头部。大鹰啄着肉,心情愉悦地拍动翅膀。 【比起苍羽,青羽可能是差了一些。但两只鹰感情非常要好,我对它们俩亦一视同仁。现今,希望我所担心的不会言中。】 胡曌点头。 多年前,自西方边境回王都,报告战绩的晏殊,即带了两只雏鸟。看到这对鸟,胡曌爱不忍释,但想到这对兄弟不好相离,也就作罢。 胡曌将话题扯开。但不是眼前的事情,而是针对自己将来主政时,有意思废止奴隶制度,请教晏殊有何见解。 【您是说解放奴隶?】 晏殊睁大双眼。 胡曌点头。自逃出诸刘乡的城堡之后,一路山中逃难时,胡曌一直思考这问题。房玄明说的是,仅一时感情用事,解放一部分奴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若能拟定好详细计划,花费时间整理出各个条件,再举国同时施行,是较为可行的办法。 晏殊若有所思,望着啄肉就食的苍羽。 【房玄明所言及神使的决定,都相当了不起。我个人并无任何异议。不过,设若通令实行此制度,或恐大半诸侯不与殿下为伍。】 【房玄明亦如此说。】 胡曌笑道。年纪虽轻,但略有苦涩的情绪浮现在他五官端正的脸上。 【然而,我想风桐说得对,赶走了白虎国之后,不能让雁门乃至青龙国故态复萌。既无法使国家比战前更进步,那么,战争便毫无意义。】 33.第33章 第三十一 抱孤琴思远,几番弹彻 湍水之末,穷途之尽,矗壁黯林后,乍逢天光万顷,满目峰青兰郁,势泰民和,宁世无尘,恍如别境。 风羲二人来到。 风羲:【路关图上所绘红楼,应在此处。】 听剑生:【许久未来,风光还是这么好。】 风羲:【置之穷尽,得见柳暗花明,这红楼不居繁华,不立庙堂,却以烟花之名自称,真是特别。】 听剑生:【若非红楼有规定不准见血,我真想死在这里。】 风羲取笑:【你的行头能买下这里几寸地皮?】 此时,半空突来一声似水滴入汪洋的深层弦音,水钵扬弦、弦似流水引气,一声声、一思思,如投氷激石,在忽若一瞬激荡出内心最深层的梦,枫林间一婆娑人影:【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纵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雪水,婵娟更难重,细想从来、愁肠百度,不与这番同。】 风羲:【呢!】痛苦捣头,顿时陷入幻境之中了。 不夜天,元宵庙会,风羲独自前行,千灯火、风里几明灭,倾耳铃动细细匀起心底异样心舱,一股思之哽息的记忆,在风微中渐廓其形,此时风羲步过桥上了含愿台,风羲:【这个地方是?】便上前,竟闻屏幕后的人影传出欢声笑语,母亲之声:【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风羲:【啊,是、是母亲。】 风桐:【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风羲:【风桐、风桐啊。】欲上前,却见面前之景渐渐消失了。 风羲:【好、好,我不繁动美梦,别醒、别醒啊。】 倒退靠在墙上便闭目,急进因情往、枯步因情念,此刻紧握在手的湿冷与鼓躁的心跳是梦回一刻,不敢放手的小心翼翼,深怕放了手连梦中相见的机会也没了,风羲: 【风桐,母亲啊。】 想起过往与母子相处之景,情伤能过、记忆能淡,但刻骨铭心的人却被深深锁在心间,偶然一醉相逢、梦说天涯,此时风羲流下泪水了,回到现夺中。 古琴声止,人影消逝。 风羲;【那人是谁?】 听剑生;【听这琴声,缠绵悱恻,应该不是闻琴羽,你怎么又哭了?】 风羲;【思念故人而已,我们走吧。】 红楼。 白十二:【嗯……这五间房的名称为何与其他不同?宫之间、商之间、角之间……】 掌柜:【这五间是顶级套房。说是套房,不如说是院落,先生有六弦天筝的请帖,除了羽之间以外,其他的都可以。】 白十二:【为什么羽之间不行?】 掌柜:【哈,这也算是红楼另一个神秘之处吧。从很久以前,废之间就有一个固定的房客,除了馆主,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也没人知道他住了多久,甚至传言他从未离开这间羽之间。】 白十二:【嗯……那我们就选宫之间吧。】 掌柜:【我马上办理。】 白十二:【吾大概明白你说这间红楼特别,是特别在哪里了。不知道订下规矩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掌柜:【楼主啊,听说是一个非常随性,又非常严谨的人呢。】 白十二:【嗯……】 风羲上前,出示请帖。 掌柜;【恩!这请帖可是有好些年月不曾见过了,本以为早已不知去向,没想到竟辗转至姑娘手中。】 风羲:【这请帖很特别吗?】 掌柜;【共有五张,乃是评选六弦天筝魁首的评审。】 听剑生;【哈哈,这下可真好,我得给闻琴羽来个大大的惊喜。】 掌柜;【嗯,阁下有些眼熟?】 听剑生;【老长贵,我这新行头不错吧?】 长贵;【哎呦,原来是听剑生。你还没死呀?】 听剑生;【哎呀,说多了都是泪。】 白十二;【听剑生?莫非是魖剑飘零?】 听剑生望了一眼,只见白十二一身青色布衣,容貌清俊,双目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初看并不打眼,然而细品下去,却如着迷一样,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听剑生皱眉;【你这人,我有些不喜欢。失陪了。】 白十二;【嗯?】 风羲;【请见谅,这人脑子不好,成天寻死腻活。看不惯活人。】 白十二;【阁下真会说笑。还未请教芳名?】 风羲;【风羲。】 白十二;【好名字,君子之风,羲和天下。】 风羲女扮男装,心中好笑,礼尚往来;【公子名讳?】 白十二;【白十二。】 风羲;【好名字,尊贵的紧。】 二人相视一笑,白十二;【公子聪慧,离六弦天筝还有三日时间,宫之间随时欢迎。】 风羲;【好说。】 羽之间。 闻琴羽:【流水音长在,青霞意不传。听歌云即断,闻琴凤来仪。】 (掌柜前来报告) 长贵:【馆主,这是本月的帐本,请过目。】 闻琴羽:【营收五千八百两,嗯?】 长贵:【二爷息怒。】 闻琴羽:【记得上个月,吾所说的是七千两。】 长贵:【无双姑娘献艺新曲,红楼客量大增,赏银也多了数倍。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便全部收下了。】 闻琴羽:【也就是说,你没尽到监督之责。】 长贵:【属下知错,请二爷降罪。】 闻琴羽:【吾之计划不容许有任何偏差,钱是如此,人也一样。罚你一个月薪俸,那八百两吾不收,你们也不准收。】 长贵:【是。属下会将银两全数捐出,救济百姓。】 闻琴羽:【今日楼内来了几个新面孔?】 长贵:【共计二十六人。】 闻琴羽:【二十六?那就取六吧。这是下个月营收目标。】 长贵:【六千两,属下记住了。】 闻琴羽:【不是六千两。】 长贵:【那是?】 闻琴羽:【六十两。】 长贵:【这岂不是做免钱生意?一间上房定价二十两,这……】 闻琴羽:【这是我该烦恼的问题吗?】 长贵:【唉!属下知道了。】 闻琴羽:【记住,不准少,也不准多。】 长贵:【二爷,你真是宅心仁厚,体恤下属啊。】 闻琴羽:【这几日有贵客,与我备好出席。】 长贵;【啊!二爷要亲自出席!】 闻琴羽;【三日后便是六弦天筝,总得有人镇住场子。】 新月如眉。 繁星点点 红楼梦台,正中有一方青竹搭成的阁台。 青竹为栏,幔帘轻垂,古雅香炉,袅袅沁静之香,竟似能压倒满园的酒菜之气,让人的心因之明亮起来。 一张青竹琴案。 一张古琴。 白衣男子长身而坐,静然抚琴。 琴声淙淙。 如湍水源流,清澈见底,水波清亮,绕指流长,仿佛每一丝波澜都有它小小的欢乐、小小的忧伤…… 红楼所有的客人皆寂静无语。 客人们的目光皆集中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如痴如醉,身陷在他的琴声中不能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如诗的幻境中。 只可惜,以风羲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无法看到他的容貌。但就算是背影,也显得涤然出尘、雅洁如仙。 听剑生;【闻琴羽,这窝里蹲今天竟然出门了。】 客人们聚精会神地聆听闻琴羽的琴曲。 红楼的姑娘们却在暗自打量堂内的客人。 大堂内共有三十六张桌子。 其中六间紫檀木红漆雅座,十二张黄檀圆桌,十八张黑檀方桌。每张紫檀木圆桌由一个小厮加二个丫头伺候;每张黄檀圆桌只由两丫头伺候。订下一张黄檀圆桌的银子,比订一张黑檀方桌的银子要多上十倍。而能坐上紫檀雅座如果只有钱而地位声势不足,任你出再多的银子,红楼宁可紫檀木桌子空着,也不会让你坐上它。 够资格坐上紫檀雅座的客人,财富和身份无可置疑。 所以红楼姑娘们的眼睛绝大部分集中在六间紫檀雅座的客人身上。 尤其是最接近青竹阁台的一张。 那张桌有三个人。 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相貌英挺,气质轩昂。应该就是本场的热点—— 听剑生;【青龙国的皇子李瑕……】 风羲点头;【还不错。】 听剑生嗤笑;【还不错,青龙国纪王李瑕,皇帝三子中属他最是聪明倜傥,最会讨皇帝开心,故得到诸般殊宠,年纪轻轻已是封王。】 李瑕右手边是一个年纪更轻些的男子,他体态微胖,面容白皙,眼神却有些阴暗。 听剑生;【嘻嘻,青龙国的皇子怎么都跑来这里,这小胖子应该是纪王的胞弟李瑜。这兄弟两个相貌上怎么会相差如此多……】 。 风羲看向李瑕左手—— 哈,那是个女子。 原则上红楼是不欢迎女性客人的,然而,如果这个女子身份很“崇高”,或者带她进来的人身份很“崇高”,还是可以通融的。 她的名字好像是——李琰,青龙国皇帝李显尧惟一的女儿。 李琰长得不是十分柔媚,五官线条较硬朗,眉宇间一股英气。她没有在仔细听闻琴羽的弹奏,只是端起酒杯,安静地独酌。 风羲环视一周,向大堂的一角看去! 白十二。 普通的雕花方桌。 上面只摆着三道普通的小菜,没有酒,菜没有动过。 桌旁两个人。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黑衣,淡眉,眼睛细而狭长,神态恭谨地站在白十二身后。 另一人年纪相仿的白衣男子,凛然如霜,合眼小憩。 风羲望过去的时候,白十二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宾客满座的大堂。 碰撞! 白十二微笑。 笑容如蕴有日月灵气的美玉,淡雅而润泽,只见他只手指着身旁空出的位置,示意风羲。 风羲会意,也不客气,携听剑生上座。 青竹琴台。 闻琴羽宽袖轻扬,一曲终了。 余音缭绕片刻后,满堂宾客才好似从幻境中缓缓清醒,喝彩声、赞叹声象浪潮一样荡起,气氛达到了高潮。 闻琴羽曲罢回屋,白十二见况告辞。 34.第34章 第三十二 投谁与桃 苏铭、房玄明、华彦泉、逢仪四人并排走过石砖长廊。为了商讨对白虎军的作战计划,四人被召至王蹇的房间。 【王蹇的态度,我很在意。】 边走着,苏铭抱胸说道: 【这个国家的老人,似乎很喜欢对年轻人有所隐瞒。老实说,真不是滋味。】 【他打算叛变吗?】 【果真如此,我会除掉他。】 华彦泉闪着蓝眼珠,逢仪摇摇头,长发随之飘动。 【如果能这样直接采取行动,王蹇也就不会苦恼了。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像王蹇这类老将,为何会心有动摇呢?】 此时,不仅逢仪、苏铭及华彦泉都将视线集中在房玄明身上。房玄明独自陷入沉思,最终仍无发表任何意见。 王蹇的房间中,晏殊亦在场。商讨交谈中,几乎未产生任何结论。 对于年轻人热烈讨论,王蹇显得相当不耐烦。 【贸然行事一点利益也没有。目前尚未找出青龙七宿,青龙神使的传说并不可信。至少,今年之内动兵的话,我绝对反对。首先应先观望国内各势力之动静之后再行事不迟。】 苏铭眉头紧竖看着身躯硕大,说话振振有词,致使黑甲胄微微耸动的王蹇。 【让青龙神使立于阵前,号召恢复胡曌的王权,乃天经地义之事,我们把持大义,若先发动兵事,国内各势力将马首是瞻。就不知王蹇将军,为何心存犹豫?与其说慎重其事,倒让人觉得您心不在此。】 【苏铭,好了,到此为止。】 房玄明制止好友。此乃此次会议之中,房玄明第一次发言。他看着王蹇的眼神,心怀他想。 【先皇开元治世开始,在战场上,从不惧任何敌人、不落人后的王蹇将军,现已面临年老年衰之苦,侠义之心完全磨灭,只想安乐度过晚年,享受清福吧!已和我们这些有满心期待、满腔热诚的一群人有所不同罗!】 受到严重刺激的老将军满脸涨红,气咻咻道: 【你说什么!乳自未干的小子!】 王蹇声音转为激昂。本想再反驳几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忿忿不平地站了起来,背对大家,走出自己的房间,仅丢下一句,【我要出趟远门】,随即离去。 如此,作战计划并未获得具体结论,便草草结束。 【生气了?】 苏铭苦笑地说道,乃因为他早知房玄明挑拔老将军的理由。房玄明原想藉激将法,让王蹇说出真心话,没料到最后,老将军仍然克制住自己,不说出原委。 【这老人相当难缠,故意一副气咻咻模样离席,来逃避问题。】 房玄明说道。 晏殊轻声将白落将军交给王蹇一封信的事告诉苏铭。 【叔父的信?】 苏铭抬高眉头,面露惊讶表情。晏殊点头。 【雁门之役前,这封信到达王蹇将军手上。至于内容,就不得而知,王蹇将军心有所虑,似乎心事重重,就从收到那封信之后开始。可能是极其严重的内容吧!】 苏铭闻言,精悍表情蒙上一层薄纱似地。推想起,多年之前,他亦曾莫名奇妙地向叔父宣誓保证,即使发生任何事,必赤诚效忠胡曌。叔父到底知道什么事?又向老战友交代些什么秘密? 【房玄明,你猜得到吗?】 女神官问道。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逢仪小姐。我又不是千里眼。】房玄明回答,面有难色,陷入苦思状。华彦泉神情自若,看看大家,不说半句话。 出了城的王蹇,独自策马走在岩山丛林间。这些年轻小鬼,岂知我心中苦涩?王蹇心中呐喊。不知人辛苦的年轻小鬼们,拿神使当挡箭牌,尽是无的放矢。如果知道真相,又作何感想? 正想着,突然一山岩后有人马晃动。经验老到的老将军早注意到了。 【谁?】 王蹇大声叱喝。 近五十年岁月都在战场上打滚的老战士,声音宏亮,令人闻之肃然。 昏暗中,一股股风从年迈的万骑长周遭流动,并无人回应。 王蹇立即拔出腰身上的剑,动作不仅快速且毫无间隙。完全是沙场老将的架势。 【老将军王蹇,赐你这愚人应有的死期!】 【竟直呼我王蹇?】 薄雾昏暗中,从巨大山岩后,出现一名骑士。王蹇屏息。昏暗中浮现的青铜面具,让豪壮的老战士升起阵阵厌恶感。 【你的脸我的确是有印象。】 从青铜面具里发出的声音,傲慢中带些奇异的怀旧感。见此情状,王蹇略为迟疑迷惑。 【我不认识像你这样的妖人。】 【说话放肆无礼,就念你是旧识,原谅你一次。想想十八年前吧!你将过去种种,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话者言语怪异,王蹇紧蹙灰眉。 【我是不能放过苏祁。但留你在世,安享晚年倒无不可。况且再怎么说,你也是教我剑弓技的恩师之一。】 顿时,王蹇灰眉大动,灰须之下,气息嘘喘道: 【那、那、你是……】 【哦,想起来了?还好,好像没那么健忘。】 【你是三皇子!】 老战士声音颤动。 【王蹇大人!】 此时,喊声震天,隆隆马蹄声响起,阴暗中,晏殊带领十多名骑兵,策马前来。 青铜面具静静地调转马头。王蹇未及阻止,对方已迅速拉起马辔,策马离去,再次回头看王蹇时,银假面晃动,颔首示意。晏殊欲紧追其后,王蹇立即制止道: 【不,晏殊大人,不必追。不能追。】 【为什么?王蹇大人。看见我们就逃,必定是与神使为敌之人。】 拉住马辔的晏殊,当然想问明原因,但王蹇又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只好强作说词。 【不,我想,那青铜面具男子,一定只是诱饵。】 【诱饵?】 【没错。你我两人若带兵追击,青丘便闹空城。虽然不会立即沦陷,但城垒若遭围攻,恐怕我们返回之后,就难以收拾了。】 【说得是。】 晏殊点头,眼神中充满不满与疑惑。不,或者说王蹇本身因对晏殊有所隐瞒而心虚,才如此觉得。 【城堡里还有胡曌和神使大人。我们必须坚守好岗位,千万不可草率疏忽,是吧,晏殊大人。】 晏殊望着快速策马回城,渐渐消失在薄夜中的王蹇的背影,不禁皱眉,自己亦御马离去,部下则尾随于后。 事实上,晏殊为探知王蹇的秘密而疑惑不已。 潜入青丘城---- 青铜面具决意如此做的唯一理由是,方才王蹇的反应。 那位老将与房玄明不同。应知尊崇王家血统及王位正统性的道理。他与他所带领的一万骑兵,若能投效自己旗下,歼灭白虎军军,恢复故土的日子必不远矣。 青铜面具打算单枪匹马潜入青丘城,杨雄持反对态度。 【殿下,这可危险了。现今那座城,是神使一党人的巢窟。】 杨雄之所以反对,有其原委,但持慎重看法,便不太像这充满勇猛气势的年轻人的作风。 【我想有冒险的价值,说做就做,已经决定,不用再多说。】 【好就请殿下带我一起前去,若不善尽保护殿下之责,将有愧先父在天之灵。】 【不,你在城外等候。无人指挥士兵也是不行的,同时,可能的话,尚可内外呼应,一举拿下青丘城。】 青铜面具内心并无此把握。只是为了把杨雄留在城外才说的。这种行动,并不适合杨雄。 晏殊的特别接待室里,在青铜油灯照射之下,屋里笼罩着淡淡的橘红色。地毯上,坐有风桐、达胡曌、房玄明、华彦泉、逢仪及晏殊等人,展开东方国境一带地图,进行商讨研究事宜。假若直接攻破王都,又该如何防御一旁虎视耽耽的黑齿国的军队等等问题。他们丢下老迈如又老又病的水牛般的王蹇,一伙年轻人迳自进行研商。 现今黑齿国,乌曼及乌获两位王子派系争相讨伐。余波漾及东方国境,就如几天前,晏殊才与黑齿交锋过。 两位王子当中,任何一位未获完全胜利之前,黑齿政局必不安定,亦将威胁到青龙国境。另一方面,该对哪位王子施恩,援助哪位王子,才无后顾之忧?亦是此次商讨的重点。据晏殊探查军情结果,乌获王子这方较居劣势。于是,胡曌询问房玄明的意见。 房玄明很爽快地回答。 【帮助强者,并无意义。援助弱者,打倒强者,才算是施恩。】 【那么,房玄明言下之意,就是应该援助乌获王子?】 【基本上是。不过,尽可能的,应先了解乌获的为人。】 房玄明转向晏殊。 乌获并不一定是位知恩图报之人。设若他是位认为施恩是种负担的人,则他可能打破约定或失信,反倒入侵青龙。甚且,如他是位枭雄之类或贪求无厌之人,则他可能利用曾经援助他的青龙军,安心收兵返回故土之际,来个背后袭击。 此点,不仅是晏殊,在座其他人应更具此常识。 几天前,他从黑齿士兵处得到的口信,乌获王子,既有野心,欲望亦大,好似不太能信任之人。况且,就王位继承顺序论,乌获乃在乌曼之下。由此,亦可证明他确实是位觊觎王位制造事端的野心家。 【这么说来,援助乌获王子,毫无用处了?】 【不,我想援助乌获王子还是较妥当。】 房玄明说着,看了大家一回之后,说明理由。 【当我军撤退时,乌获来袭,此时,乌获认为我军已松懈士气,胜利必属于他自己。我军正可利用对方过于大意之心。】 【哦。】 【反之,乌曼若获胜,对国境地带亦有野心,也可能入侵来袭。因此,让乌获得胜,事情或许单纯些。乌获即使获胜,亦无法立即统一全国。我方若从背后突袭一次,对方一旦失利则此后暂时会将重点摆在国内统一方面。】 【确实,在此其间,我方无后顾之忧,可全军进军雁门。】 苏铭补充道。其他三人深表赞同。只有晏殊心有不安。假设王蹇不合作,晏殊只有自己的部下一万骑兵,如此兵力,恐难对付黑齿及白虎军东西两方强敌。 风桐看看房玄明,房玄明以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 【不用担心。这里有十万的兵力。】 35.第35章 第三十三 江山长在,变在心怀 烟岚轻寥,云缎披绕,清风穿林入笙箫,天籁鸣响中,但见一人摘叶为笛,纳风为音,萧萧笛声传来,悠悠谦和,平淡雅致。 听剑生仰首望着幽蓝的夜空,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裳,烈烈向后扬起。一改往日绝然悲戚,他洁白的脸上有淡淡的快意。 听剑生:【老二。】 闻琴羽;【哎呀,幸好是吾心稳气沉,不惊外物,若换了他人,怕是曲要有误,风将垂泪呀。】 闻琴羽放飞掌中竹叶:【许久不回,是知道吾难得再提雅兴?意欲聆听,曲已尽了。你眼中的崇敬,五也收下了。】 听剑生:【吾只是想来与你说一声,这回出门又遇到了个痴人。】 闻琴羽:【她生了三头六臂吗?自我掌管红楼,来访此处并非困难。何必着急来向吾报告?又因何说是痴人,莫不是你招惹来的。】 听剑生:【吾这几日求死不得,全拜那痴人所赐,真是扫兴。她来此,是想找息红泪。】 闻琴羽:【六弦天筝岂是凡人可进?】 听剑生:【吾故意刁难与她,谁想她竟真的寻回六弦无上贴。】 闻琴羽;【可怜,不过三日,他将败兴而归。但红楼良好的名声需要维持,你可是要对人家好一点。】 听剑生:【她,柳眉凤目,朱唇皓齿,蕙质兰心,胜似天仙。】 闻琴羽起身,展开画扇:【有客逺至,主人不见,有失于礼,走吧前去一会。】 听剑生:【哎呀,风流不改。】 闻琴羽停步,快哉:【卓异风流,如此赞叹,闻琴羽腆颜收下了。】 羽之间。 夜凉风亭。 白十二一行欲寻红楼幕后主事。 逺山冥;【江山为愿,寻着江山,错了江山。】 却江烟;【江山为伴,抱着江山,忘了江山。】 逺山冥;【轻怀有错。】 却江烟;【轻放也错。】 两布衣文士来到白十二身前。 逺山冥;【公子你说如何是好?】 白十二;【江山,天下,但你们所提二事非同,不能一概而论,前者执深,需归心中庸,或能偿愿,后者只是不知珍惜。】 却江烟;【是,诸事繁杂,怎能一概而论。】 逺山冥;【执深易行差,长拥易忘却,公子****,必不会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困陷于这些问题吧?】 白十二寻思:【他们是有意提醒我,由皇位而始,三方之争愈趋惨烈,执念越深,行愈偏颇。】 却江烟:【说起来,公子是外来之客,公子来此何事?】 白十二暗道:【无论如何,必须请他出山。】顿了顿,禀明来意【吾来此是为寻太昊圣物仙品遗音,重扬青龙国威。】 逺山冥:【在此有仙音,便可光耀一国?】 却江烟:【哎,吾来此许久,还不知有此神物,公子****,可惜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未晓圣物,帮不上忙。】 白十二侍从天速星:【你们!】 天孤星按剑冷然:【你们这是要送客?】 白十二心道:【这般刻意的反应,他们应有仙品遗音的线索,吾不能就此退却。】制止天孤星,施礼道:【吾知道两位有意曲解,但事在紧迫容吾没时间与两位周旋,请直言吧,你们如何才肯告知仙品遗音去向?】 风羲路过:【江山为愿,寻着江山,错了江山。江山为伴,抱着江山,忘了江山。错了也好,忘了也好,江山长在,变在心怀。】 白十二若有所思:【变在心怀,哈哈哈,当年自己不正是有心江山,却输一笔多情……】 闻琴羽二人藏身林中。 闻琴羽:【第一关,过了。】 听剑生:【第一关?】 闻琴羽;【够漂亮。】 听剑生:【……她是你喜欢的型?】 闻琴羽:【是呀,其骨中正,其目****,其色玉润,其行大方,其气清肃,必定是个好姑娘。】 听剑生打量了一眼身扮男装的风羲,纳闷道:【你怎么看出她是个姑娘?】 闻琴羽:【穿着打扮皆是你的衣物,不正是你说的姑娘。】 却江烟颔首驻目风羲,而后对白十二、风羲开口道:【公子若有美玉,或赠与友人,或待价而沽?】 逺山冥:【良玉难得,只赠良友,随意送之,或利益交之,对美玉皆是侮辱,你不这样觉得吗?】 白十二:【有事相求,却未报家门,是白十二疏忽了,未知……】 却江烟:【却江烟。】 逺山冥:【逺山冥。】 风羲:【风羲。】 白十二:【如何方得二位青睐?】 风羲:【嗯哈,既是相交为友,何有青睐之言?白兄还是拘谨了。】 却江烟:【文士文会,共赋诗词,求一晌欢快而已。】 逺山冥:【既通名姓,以此藏字,会于一诗吧。】 逺山冥:【山冥云重雨意浓。】 却江烟:【江烟洗尽柳条轻。】 风羲:【零落风西白露点。】 白十二:【十二阑干一片云。】 闻琴羽藏身林后:【闻琴鸿羽下寥廓。】 听剑生:【你凑什么热闹?】 闻琴羽:【哎呀,少了一句。】 听剑生:【剑生尘土揩磨懒。】 闻琴羽;【真好。】 听剑生;【看来你对她颇有好感?】 闻琴羽:【红楼就是少了这种勇敢大方,直接率性,毫不矫揉做作的女子,怎不让人倾心?待他们交陪完了,请她来羽之间吧】 听剑生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是认真的?】 闻琴羽回身,气宇昂然:【吾何时粗率过了?】 羽之间。 听剑生带风羲来到。 闻琴羽:【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窈窕淑女,在水一方。邂逅相遇,与之偕臧。】 风羲哑然,料想对方定是知晓自己女扮男装。 听剑生:【要死啦,害不害臊,方初会就说要与人白头偕老?你看,吓到人家了吧。】 闻琴羽:【风羲姑娘应是感动,而非惊吓。】 风羲:【你……】 闻琴羽:【在下凤鸣不听闻琴羽。此曲赠与姑娘。】 郁郁茂盛竹篁。 闻琴羽一身白衣,盘膝抚琴。 风羲:【凤凰于飞,凤求凰?】 风羲有些恼怒:【你或无意,但我心有所属,此曲终了。】 闻琴羽讶然:【心有所属?咳呵,抱歉。是吾唐突了。不过此曲你还是听完吧,远道而至,无一所获,亦是可悯,凤凰祥瑞,出于太平,权当是吾之祝福,此曲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心而发,你勿要多想。】 风羲看了一眼听剑生,又回过头来对闻琴羽道:【听你话意,已知吾来意。】 闻琴羽:【听闻姑娘正寻息红泪?想以此寻人,但莫说俗世未有此仙物,若真有,又怎能轻易求得。若非圣物,它又有何神通遂你之愿?姑娘只会败兴而回。】 风羲:【我从来未想轻取,既非仙品,亦有其功,怎能轻放?现今吾弟生死不明,既为名士,应也不愿见手足分离。】 闻琴羽:【忧结深郁,难以为思,先尽杯中物,忘忧解虑,或得开阔。】倒酒,邀风羲入座。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乌获王子所率领的五万名黑齿军,在这种极不友好的气候条件下,越过流贯青丘的上工下虫河前进。 强大而以富庶著称的青龙,因为从西北方入侵的白虎军而吃了大败仗,雁门被占领了,国内呈现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趁这个空隙解决长久以来年国境纷争,取下广大的领土,如此一来,和乌曼王子的王位继承之争一定可以占有比较有利的条件。这是乌获王子的野心。 【乌曼,我岂能让你跑在我前头?在黑齿国的历史上刻下不灭威名的将会是我!】 在夜里仍然清晰可见的白马上安着黄金打造的马鞍,乌获王子轻蔑地呼叫着彼此憎恨着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名字。 而现在,国王乌桓病倒了,两个王子为了王位而争战不休。 乌获王子二十七岁,刚好比风桐大十岁。他有着黑齿人特有的深麦色的肌肤,仿佛雕刻而成的深邃五官,笑起来有着足以深化人们心志的魅力。然而,与他敌对的乌曼王子和其一党却认为他这个特色正是他老奸钜滑的证据。 【如果乌获那家伙打一开始就乖乖地认同我的王位继承权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尽管只早了一个月,毕竟我比他早出生,而且我的母亲的出身也高贵许多。贵族们也都大力支持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他出头的份。】 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争夺王位时,母亲出身高者往往比较有利,这在哪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关于这一点,乌曼的主张也没有不当之处。相对的,乌获也有他的说法,而且他的措词是非常激烈的。 【不论从才能或气度上来说,我都比较适合当国王。乌曼并不是没有什么才能,但是,和我生在同一年年代却是他的不幸。】 这种说法虽然是太大言不惭了些,但是,他终究是成功地结集了黑齿国内的反乌曼势力。和同父异母的兄弟比较起来,乌获大方得多,很得下级士兵和贫穷百姓的人心。而乌曼从不在民众之前露面,只知道在王宫和贵族们的庄园中过着豪奢的生活。乌获则常常轻衣简从走在街上,观赏街头艺人的表演和商人谈论景气善,甚至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在民众的眼里,乌曼高高在上的形象也就牢不可破了。 上个月,乌曼出兵进攻青丘失败,于是,乌获便想亲自试试,希望自己可以马到成功。 下虫河西,青丘城巍巍耸立着。 这座扼住和南方的朱雀国相通的大路公路的城塞是用青色的石岩建筑而成的,城内驻守着二万名骑兵和六万名步兵。而现在,它不仅是青龙境内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同时也是青龙神使挽救国家的根据地。不久之前,风桐在为数不多的部属护卫之下抵达了这座城塞。 自从在雁门会战中,青龙军被侵略者白虎军打败之后,青龙国各方诸侯骚动不已,然而,恰在此时,一个对青龙国而言堪称为救世主的人物出现了。 风桐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年,追随他的部下,男男女女合计起来也只有八人而已。国主李显尧内外交迫,星宿海再出搅动风雨,然而,既然青龙国谓之青龙,身为青龙神使的他就是唯一象征青龙独立和统一的人物。而且,在他的部下当中,至少还有青龙最年轻的十二神将苏铭和君子国地方的旧领主房玄明,这两个人都堪称这个国家的代表性人才,更别说暗中还有预言毁灭李氏一族的灾祸王子胡曌。 夜是那么漫长,而事件又层出不穷,青丘传来了黑齿军来袭的情报。 负责守卫青丘城的是大将王蹇和晏殊,然而,年老的王蹇最近却很明显地缺乏原有的生气和精神,因此,晏殊不得不一肩挑起防卫战的指挥工作。 担任军师之职的房玄明,为了夺回被侵略者白虎军所支配的雁门而绞尽脑汁。 在房玄明的构想中,六万名步兵在这个时候并不能算是战力。理由有二:第一个是政治上的,将来等胡曌即王位之时,应该就会宣布解放奴隶吧?在青龙国内,步兵就等于是奴隶,所以,解放他们才是首尾相应的措施。对于他们的将来,房玄明已经有腹案了。 另外一个理由是军事上的。如果要动员六万名步兵,就需要有六万人份的粮食。目前青丘城中有足够的粮食,但是,这是指驻守在城里和敌人作战时的情形。如果要让八万名士兵远征,就必须运送粮秣,而运送军需粮食需要牛马和车。要聚集这么多的数目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凑齐了这些必要的东西,行军的速度一定会落后许多。相对的,全部由骑兵组成的行军队伍行动就比较迅速,补给和负担就会减轻了。 然而,在发动夺回雁门的战役之前,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敌人黑齿军。和风桐进行商谈的房玄明似乎成竹在胸。 【神使,不用担心。姑且不说我军胜利的要因,黑齿军必败的理由就有三个。】 【怎么说?】 风桐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闪着光,探出身子专注地问道。以前在校舍中生活时虽然曾读过军事和历史书籍,但是,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而房玄明的说明却显得极为具体,充满了说服力,很能引起风桐的兴趣。 房玄明不直接回答,他把眼光转向友人。 【苏铭,你曾经在朱雀国停留过。在那个伟大的国家中,作战时应该注意的三个要素是什么,你应该学过吧?】 【天时、地利、人和。】 【没错。大人,现在黑齿军完全违反了这三个定理。】 房玄明详细地说明。首先是【天时】,目前是冬季,对习惯于炎热气候的南方国家黑齿的士兵们而言,这是一个辛苦的时节。尤其号称黑齿军最强战力的是【战象部队】,而象是不擅于抵御风寒的。这就是其违反天时之处。 第二是【地利】,而黑齿军却越过国境,且是在夜晚行动。或许他们是在打算趁天明之际发动奇袭,然而,对地理不熟的人来说,这无异是有勇无谋的举动。 第三是【人和】。不管是乌曼或乌获,尽管互相争夺王位,却仍然逞一时之欲,侵攻青龙。如果让竞争对手知道了,恐有背后受敌之虞。只要黑齿军芒刺在背,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兵力也不足惧。 【我们会为殿下击破黑齿军,然后在往后的两三年之间让青丘保持安泰。】 房玄明若无其事地对风桐行了一个礼。 被城壁围起来的青丘城的中庭和前庭因为即将出动的人马而显得喧腾不已。 基本的指挥工作是由青丘的司令官晏殊负责。他从马上敏捷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士兵们的动作虽然匆忙,但是却不曾有丝毫混乱的现象。 身穿甲胄,跨坐在马上的苏铭和房玄明看着这幅景象小声地交谈着。 【你不是说过,以少胜多不是用兵学上的正道吗?想法改变了吗?】 【不,没有改变。因为用兵的正道首先要整备比敌人更多的兵力。可是,这一回我想走非常道。】 房玄明向挚友说明。 必须把神使在这里的事实向青龙全国发布出去。而据实宣传是最好的。如果要提高我们这边的名声,就要以寡击众。一旦名声确立了,慕名而来的同志就会群集在此了。 【下一次就轮到我们越过国境在黑齿的境内作战了。要指挥众多的士兵实在太过吃力了,而且……】 房玄明那充满智慧的脸上闪过使坏心眼和淘气的表情。 【而且,让对方以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比较方便些。苏铭,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活捉乌获王子。】 【知道了。如果是不管死活那倒还轻松些。】 入侵的黑齿军约有五万人。据斥侯(即我们常说的情报官)的报告,总指挥官就是乌获王子本人。晏殊负责青丘的守备工作确实是尽到了责任。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只会舞剑弹琴而不会用头脑的男人。 房玄明骑着马靠近晏殊身边。 【晏殊大人,请拔给我五百骑兵。而且还要一个熟悉地理环境的向导。】 【知道了。不过,只要五百名就够了吗?再多一倍也无所谓啊!】 【不用了。五百名就够了。暂时就请晏殊大人彻底坚守城池,不要出城击敌。当黑齿军开始退却的时候,会有信号送出来,到时再追击就可以轻松地获胜。】 房玄明请逢仪和华彦泉护卫亚尔斯兰,然后他叫来向导,旋即和他商量起来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房玄明向风桐说明状况,要求风桐允诺他的安排。风桐回答道: 【既然是房玄明决定的事,我当然没有异议。你就不用每件事都要求我答应了。】 身为君子国的年轻军师看着完全信赖自己的风桐笑了笑。 【我明白了。可是,关于今天晚上的行动,一旦出了城门,就完全交由你和苏铭放手去做了。】 得到风桐的答复之后,房玄明这次叫来了流真。当房玄明对流真说明他该做的事时,对流真执念颇深的少女靠了上来。她就是自称为流真将来妻子的白阳。 【流真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你尽可以吩咐我呀!】 【好管闲事的女人!】 【真罗唆!我是在跟房玄明说话!】 【啊,你们就分摊来做吧!】 房玄明苦笑着看着少女和少年,把写着黑齿语的羊皮纸交给了他们。房玄明在少年和少女鼓足了干劲离去之后,转向逢仪和华彦泉。 【逢仪小姐,麻烦你多注意一下王蹇的行动。那个老人可能有求死之心。】 美貌的女神官闪着她那像绿宝石的瞳孔。 【你的意思是说,老人王蹇所藏着的秘密是那么地令人害怕吗?让他不得不以死来隐藏它?】 【至少对那个人来说是如此。】 听房玄明这么说,华彦泉的两眼中闪着嘲讽的光芒。 【可是,房玄明大人,倒不如说你应该比较喜欢那样的结局吧?那个老人背负着阴暗又沉重的秘密。最后,这个负荷把他自己从地面上淹没了。干脆就放着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我是有这样的想法。】 逢仪保持沉默,然而看来她并不反对华彦泉的意见。 【那个老人什么话都不说出口。既然都造作地表现了态度,如果没有让事情明朗化,或许反而会留下祸根。】 【就是这样。】 【如果人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才要特意拜托你。】 房玄明一边避开来来往往的人马队伍,一边策马来到城门前的广场。苏铭和胡曌已经聚集了五百名的骑兵等着房玄明的到来。 【殿下,我问你。这完全是一种假定。如果殿下并没有王家正统的血统的话怎么办?】 胡曌的回答果决、毅然而没有半分动摇。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其中有些什么秘密,我对自己的未来有相当的自知之明。】 【是啊,本就不该问你的,我竟然讲这些没有来由的话,请原谅。】 【无所谓。倒是我想问你,房玄明,我虽然跟随着风桐,事实上你对风桐的器量、才能有什么看法?能不能告诉我?】 【殿下,依我的观察,风桐大人具有身为一个主君难得的资质。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殿下不会嫉妒他才是。】 【唔……】 【过度对自己的勇武和智略有自信的话,往往都会对部下的才能和功绩产生嫉妒心。最后就会因为疑心、恐惧而杀了部下。而神使大人的性格中并没有这阴暗的一面。】 黑色甲胄下,一旁的苏铭那充满阳刚线条的脸孔有着微微的困惑之色。 【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因为神使大人知道自己无能所以可取……】 【不是这样的。苏铭。】 房玄明笑着摇了摇头。苏铭的头发就像他的黑衣的一部分一样漆黑,相较之下,房玄明的头发颜色就显得淡了些。在青龙国内,自古以来就由东西方流入各式各样的民主和人种,所以在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上实在是多彩多姿。 【苏铭,说起来我们就是马。要说多少有些自满也可以,我们应该可以挤身名马之列了。而风桐大人就是骑手。骑名马的骑手至少得要和名马差不多的速度吧?】 【……你说得没错,我懂了。】 苏铭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两人就率领着五百轻骑兵趁夜出城。风桐从面对着中庭的露台上俯视着他们的背景。黄金甲胄反射着星光和火炬的光波。 【由苏铭和房玄明大人指挥,五百骑兵就可以有超越五千骑兵的功效。神使就跟我们一起等着好消息吧!】 晏殊这样说道,风桐也同意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自己让胡曌和房玄明身陷险地,而自己则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身为神使的自己不是应该率先做个模范的吗? 【神使应该要留在这里。如果不这样,房玄明大人和胡曌大人又该回到哪里去好呢?】 逢仪微笑着说,风桐不禁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与其由自己胡乱行动,倒不如把事情委交给苏铭和房玄明结果反而比较好。尽管如此,站在众人之上一动也不动,就足以让一个尚未成熟的人感到一种沉重的负担了。 逢仪把风桐留在面向中庭的露台上,想到晏殊那边去和他商量警备之事,这时,她遇到走廊上的华彦泉。 【你到哪里去?不留在神使的身旁恐会有危险。】 【我马上就回去。我是想到那个老人的房间去看看……】 【为了那封白落大将军所留下来的信吗?】 【是的。】 晏殊的僚友王蹇,是在两朝元老白落的战友。白落在雁门沦陷之前给了王蹇一封信,王蹇到底把那封信藏到哪里去了?华彦泉深感好奇。 【那个老爷爷死了倒不打紧,但是如果那封信落入可疑的人手中,可能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华彦泉自己也常常被人视为一个【可疑的人】,但是,他却不把它当一回事。 和逢仪分手后,朝风桐所在的露台方向走去的华彦泉在走廊中央停下了脚步。他把手搭上腰间的剑,视线在四周的墙壁上游走,他的视野中并没有任何的人影。 【……是我多心吗?】 低声说完,华彦泉便走了开去,无人的走廊上却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阵低沉而充满恶意的笑声微微地在空气中掀起了波纹。在铺着石块的走廊一隅,两只小老鼠一起啃咬着一块面包屑,然而,它们却发出了恐惧的叫声缩起了身子。那阵笑声从石壁中流泄出来,而且轻微地在石壁的缝中移动着。 对黑齿军而言,异变是在极不明显的状况下开始的。 因为在敌国的领土之内,而且又是在夜里,所以行军的秩序极难维持。为了不至于让队列崩散或是出现脱了队伍的人,将官们睁着如火炬般的眼注视着行军队伍。虽然只是运送粮食的部队,但是,装载着小麦和肉品的牛车四周却也有荷枪的士兵们严密地戒备着。 但是,要守住所有的方向却是不可能的是。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行军的运输队的士兵们,发现到风的声音变得异样地尖锐。然而,就在他们了解到个中缘由之前,几十枝箭已经落到他们头上了。 惨叫声响了起来。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抄起了枪,抵御从四面而来的攻击。 然而,当从天而降的箭命中拉车的牛时,混乱便爆发似地扩大了。 牛开始发出了悲鸣四处乱窜。被牛冲撞到的士兵撞上了其他的士兵,在倒地之后就被牛和运输车辗死了。 由于密集的队形想要通过狭窄的道路,人和牛、车相互推挤、冲撞,将官们的制止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敌人偷袭!】 有人大叫。如果稍微注意一下,黑齿军或许就会发现那是少女和少年的声音。 【是敌袭!不是青龙军,是乌曼王子的军队从后方攻打上来了!】 这个声音一渗透进黑齿军中,黑齿军本身一下子就把流言扩散开来了。在夜色、箭雨、流言交杂的漩涡当中,黑齿军的混乱和狼狈就急速地膨胀起来了。 【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 乌获王子在白马背上皱着眉头问道。青丘城就在眼前,军队后方却在这个时候起了混乱,他的不安和不快是很理所当然的。这个时候,一个变了脸色的将官策马从后方狂奔而至。 【乌获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 【乌曼王子率领着大军从我军的后方袭击过来了。】 【什么?乌曼……】 乌获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立刻就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 【哪有这种事?乌曼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是搞错了。再去确认一次。】 【可是,殿下,搞不好我们一切的行为都在乌曼一党人暗中的监视下也说不定。】 这个主张事实上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因为已经深信乌曼王子的奇袭是个【事实】,为了补充这个事实而把各种推理在脑海中加以整合。看穿了黑齿军欠缺【人和】,房玄明的战法果然让他们在毫不怀疑的情况下起了动摇。 乌获身边的人们在一阵惊慌之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年轻的主君进言。 【殿下,如果在这么狭窄的道路上被从后方斩断的话,战况会对我们很不利。如果青龙军从前方攻来,我们就会被夹击了。请下令先退至下虫河畔吧。】 【在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退兵?】 纵然有一百个不甘愿,然而,乌获发现了已方军势的动摇可能有更形扩大的趋势,就算再勉强前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就姑且先退至下虫河吧!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乌获下令后退。 不过,命令归命令,在这个时候,这个命令就如同在混乱的种子上施肥一样。指挥的判断又能多快速、正确地传到末端呢?这完全要取决于军队的素质。在这个夜晚,黑齿军已经慌了手脚,根本没有办法采取统一的行动。有的部队想退后,其他的部队则想前进,更有部队为了观察情势而停下脚步,于是,前后方的混乱便纠结在一起了。 【有要事向乌获王子禀报。殿下在哪里?】 在黑暗中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就该起疑心了,但是,乌获深信被五万大军守住的自己是很安全的。如果以房玄明的说法来说,那就是在集结了人数之后在运用上的问题了。 【乌获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是大事!】 【我听烦了大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谣传黑齿国的乌获王子不幸被青龙军所抓,成了俘虏。】 【什么?】 这个时候,一条细细的火焰朝夜空延伸而出,马蹄声从夜晚的地上涌过来。晏殊的骑兵队从青丘城中冲出来了。 晏殊的军队先从城门朝前方的黑暗中射出箭雨,然后举起长矛冲锋而出。在突破黑齿军的人墙之后,不进反退。被引诱追击而来的黑齿的先头部队一前进就进入了箭的射程之内,晏殊的军队再度射出了箭,突破了黑齿军的阵势。 【乌获殿下,按照我方的计划,就请您当个俘虏。】 随着话声一落,一道斩击袭击过来,乌获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了回去。眼前飞散的火花在一瞬间照亮了对方的脸。是一张年轻、勇猛的面孔,不是黑齿人的脸。 乌获巧妙地挡住了房玄明连续不断的斩击,然而,在十个回合之后,乌获立刻落入了劣势。这个时候,从另一侧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房玄明,何必这么费事呢?】 另一把剑又袭了过来。 乌获不禁惊慌失措。一对一他已经没什么把握了,更何况现在演变成一对二,他根本无以抵挡。乌获在坐上黑齿国王的宝座之前还不想死。 收起了剑,转过马头,乌获开始逃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他还越过肩头丢下了一句话。 【今天恕不奉陪。下次再会时决不饶你们!】 【别只顾说大话!】 苏铭的剑一闪,劈开了夜风和装饰在乌获甲胄上的孔雀羽毛。 乌获慌忙把头一缩,房玄明的剑随即又击杀了过来。乌获原本想举剑挡开,然而,房玄明的手腕一翻,乌获的剑便被对方的剑卷走,朝着夜空飞出去。 乌获逃了。 白马是匹骏马,而乌获也不是一个差劲的骑手。文饰着宝石和象牙的黄金马鞍对开始感到疲倦的白马来说是太重了些。发现到这一件事的乌获一边跑着一边解开马鞍的皮绳,骑着没有鞍的马继续狂奔。 只是,乌获在黑夜里仍然固执着要骑白马原本就是是错误的抉择。弓弦的声音自夜色中响起,白马的颈部中了箭,高亢地嘶叫了一声之后便倒在地上了。 乌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的背部重重地撞击到地上,使他几乎失去了知觉。当他好不容易想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把脚踩在他的胸甲上,剑尖闪着白光,指着他的鼻头。 【一动就要你死,黑齿的美男子。】 当年轻女人的声音对着乌获说出青龙语时,苏铭和房玄明也策马赶到了。 36.第36章 第三十四 擎苍赴狼关 夜渐渐转亮,黎明前的青丘城的中庭。 黑齿国国的王子乌获穿着豪华的绢衣和甲胄,身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绳子被带到风桐的面前。拉着绳子的是建立大功的胡曌。 盘坐在风桐面前的乌获并没有表现出狂怒。 【哎呀!算了算了!我算是中了你们的计了。】 他肆意大声说道,充满活力地笑着。姑且不论他内心怎么想,至少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太过恶意的表现,显得悠然自得,俨然一副一国王子之姿。 【胡曌,你做得太好了。】 风桐对胡曌大加赞赏,白天的胡曌回复了男儿身,对风桐的夸奖不予理会。 【不,是房玄明的策略筹划得极为妥当之故。】 【乌获王子,我是风桐。或许我们的行为是稍嫌粗暴了些,但是,因为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所以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招待你。】 【我是黑齿国的王子,也是下一任国王。如果有话跟我说,那就先解开绳子,以王族之礼来待我,然后有话再说。】 【说得有道理。立刻为你松绑就是。】 风桐有意亲自为乌获解开绳子,因此房玄明便地胡曌使了一个眼色。胡曌冷笑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拔出腰中的长剑。 乌获吃了一惊,身子整个僵硬起来。只见刀身朝着他的身体闪过一道白光。 这一剑确实达到了示威的效果。望着身边四周被砍落的绳子,乌获用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胡曌的剑并没有伤到乌获一丝一毫。 【真对不起。我想现在这样就可以对等地说话了。】 【……大概吧?你所谓的有话要说是?】 【我们想和你缔结攻守同盟。首先,我们会帮你登上黑齿国国的王位。】 打一开始,风桐的说话技巧都是房玄明事先教他的。 【我们的国家目前也显得有些混乱。】 风桐使用了稍显太过客气的表现。 【所谓混乱是指什么情况?】 【信仰苍天教的白虎人从西方入侵。我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很遗憾的,情势却不见得很理想。】 华彦泉在风桐背后露出了恶意的笑容。风桐拼命地学着房玄明式的交涉术,这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唔,那么,你们自己不是自身难保了吗?说要帮我,相较之下,我并不觉得会比较有利。】 【没错,可是,至少我没有被异国的军队所囚禁。这就是我有利的地方,是不是?】 【……是没错。】 乌获呕气似地回答,他把视线朝着四周的人扫过去。他淡淡地扫过房玄明和胡曌的脸,在逢仪白皙秀丽的脸上则停留了一阵子。 【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必要因为这样就和你结盟。话都是你说的,总之一句话,你不就只想利用我的兵力吗?别痴人说梦话了。谁会相信你的话?】 承接了风桐投过来的视线之后,房玄明松开了交抱着的双手,不急不徐地说道: 【什么话?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相干。因为我们可以在你的脖子上套上枷锁,把你交给乌曼王子。华彦泉,拿锁来!】 【等、等一下!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嘛!】 乌获闻言大惊失色,因为华彦泉似乎故意地把锁奴隶用的枷锁重重地丢在地下吓他。乌获忐忑不安地半抬起了身子,随即又坐了下来。看来,乌获虽然以谋略家自居,但毕竟心机不够深沉,或许也是因为本性还不是太坏。也或许是这两种因素都具备之故吧? 【把我交给乌曼,他也不会感谢你们的。他是一个狠毒的家伙,搞不好会以杀害他同父异母兄弟为藉口来攻击你们。】 房玄明听了乌获的主张不禁冷冷地笑了起来。 【不管乌曼怎么想都无所谓。如果你拒绝结盟,我们也只有改变主意了。事情其实是很单纯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等一下、等一下!就算要结盟,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我必须要有时间跟黑齿国的人民说明事情的经过啊!】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 【我们已经透过殿下的部下们向黑齿国国内传出消息了。就说乌获王子和青龙神使之间基于友谊和正义已经缔结盟约了,为了为黑齿国国带来和平,即将要开始进攻国都了。】 【……】 乌获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没了声音。 【这两三天内,这个消息就会传到黑齿国国都吧?当然这个消息会造成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况,但是,到时候贵国的人们都会知道乌获殿下的决断的。】 乌获那深麦色的肌肤上渗出了汗水。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房玄明的预计进行着。乌获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死现在完全操纵在这群狡猾的狐狸手中。 【好,我明白了。】 乌获从口中发出了与其说是沉重倒不如说是装腔作势的声音。 【就结盟吧!不,应该说神使啊,我真是羡慕你。你的年纪还那么小,然而你却拥有这么优秀的部下。你将会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盟友。今后我们彼此就为对方竭尽全力吧!】 因为盟约的成立,乌获也就变成一个活力充沛的客人了。 【哪,喝酒吧!风桐大人,你也不用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客气。既然生为一个男人,就该大口喝酒、拥抱女人、猎象、夺国。就算失败了,大不了以一个叛贼的身份就死罢了。】 乌获张大了嘴巴哈哈大笑,连牙齿都露出来了。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谈笑风生,喝着黑齿国的民谣。虽然华彦泉很不以为然地批评【那哪像在唱歌?简直像是水牛在叫】,不过,黑齿国的王子仍然不停地动着他的嘴巴。 不久之后,乌获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坐到逢仪的身旁。从一开始,他就被她耀眼的美貌所吸引。他在青龙语中夹杂着黑齿国语和逢仪说话,每讲一次放话就往她的银杯里倒酒。这时候,逢仪的另一边坐着华彦泉。华彦泉似乎有意要牵制乌获似的,开始把自己手中的酒瓶中的酒倒进逢仪的银杯中。 当流真把在中途退席的风桐送回寝室再回到会场的时候,美丽的女神官正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出大厅。 【逢仪小姐。】 【啊,流真大人。风桐殿下已经睡了吗?】 逢仪的脸颊显得极为红润,然而,除此之外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酒醉的迹象。 【已经睡了。乌获王子怎么样了?】 【刚刚还一直猛喝着酒,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黑齿国人的酒量好像不怎么样。】 她说话清晰而明确,神情也也极为清醒。 目送着她的背影,感到有些不解的流真一脚踏进了大厅。 大厅中弥漫着酒香。光是葡萄酒的酒瓶就有几十支之多。麦酒和蜂蜜酒的瓶子也四处散放着,仿佛要把整片地毯都掩盖起来似的。而黑齿国国的王子迷迷糊糊地坐在酒瓶堆中喃喃说着: 【唔,好个酒量惊人的女子啊!我还没看过两个人同时灌酒还灌不倒的酒豪呢!】 【两个人?】 【那个叫华彦泉的乐师应该是在旁边的……他还活着吗?】 听他这么一说,流真不禁环视着室内。只见有着紫红色头发的貌美青年正靠在墙上,猛喝着醒酒水。 【可恶,脑袋瓜里怎么有成群的水牛一边唱着歌一边跳着舞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喝完一杯酒,逢仪小姐应该已经喝下三杯了……】 好像逢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从正面击倒了这两个别有居心的酒客了。 于是盟约就在一方强迫的情况下成立了。 不过,这个时候,房玄明却显得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在黑齿国国内的那一战中该不该带老将王蹇同行? 在晏殊和王蹇这两个将军当中,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守卫青丘城,本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以让年轻精悍的晏殊同行,然后让老练的王蹇防守后方。依常理来说,万事都应该已经底定了。 然而,王蹇的态度在房玄明的计划中投下了不安定的变数。那个老人的忠诚和能力可以让人信任到什么程度呢? 原本房玄明就不认为到达青丘城之后,一切事务就都稳定下来了。其实所有的事情从这里才刚要开始。 在将乌获推上黑齿国国的王位,断绝后顾之忧之后,再把目标锁定在雁门,向西前进展开夺回西北要塞之战。说起来简单,可是,订定计划,付诸实行,使行动成功都非得靠智囊房玄明才行。 当然,光靠房玄明一个人是太勉强了,他还必须有各种才能的同伴帮忙才行。譬如射中乌获坐骑、抓住乌获的就是胡曌。她的功绩固然了不起,然而,一想起今后的事,房玄明不禁有种宿醉的情绪,指示今后的主子上阵杀敌可不是什么好谋士。 和宿醉完全无缘的逢仪,在这一天晚上有了和站在回廊上的将军王蹇谈话的机会。一开始,王蹇的反应极不友好。 【果然胡曌殿下并不相信我。他把你这个心腹派来监视我吗?】 他甚至有这种想法。 【真要说起来,王蹇大人,胡曌是很相信你的。所以,他才越过艰险的路途来到青丘城的。没有对胡曌殿下的信赖做出适度回应的是你吧?】 逢仪的声音极为严厉。王蹇以不满和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四十岁的年轻而美丽的女神官。 王蹇对王子身边的部下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至于风桐这个名义上的一国精神领袖,更是指望不上。苏铭是王蹇四十五年的战友白落的外甥,可是,他却常常以责备的表情看着王蹇犹豫不决的态度,而他又是房玄明的密友。而那个房玄明是一个对主君李显尧的政治高唱反调,从宫廷被赶出来的人物。尽管这些,至少这两个人的来历都是透明化了的,然而华彦泉和逢仪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为将军的自己为什么又非得承受对方严厉的指责呢? 王蹇吸了一口气,出口询问: 【你是信奉月神的女神官吧?】 【是的,老将军。】 【那么,你还是回到神殿去发扬神的荣光吧!为什么一个女人要拿着武器来到俗世搅和呢?】 【就是因为我服侍月神的缘故。月神是一个正义之神,因为不满人间充满了不义和蠛,所以任神职的我也必须尽到微薄之力。】 王蹇快速地转动着他的眼球。 【追随青龙神使也是月神的旨意吗?】 【应该说是月神的旨意和我自己的想法一致吧!】 王蹇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逢仪用她那如黑绢似的黑发呈对照性颜色的手皙手指头梳了梳秀发,凝视着年老的将军的表情。 【风桐大人勇敢地担起自己的责任,迎向命运的挑战,胡曌殿下更是忍辱负重。相对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却显得顾虑过多。】 【你说完了没?个性强烈的女人。】 王蹇晃动着他那灰色的胡须反问,但是似乎没有掺杂多少反感。 王蹇的人生原本就是单纯而刚直的。只要有任何契机,他应该就可以从顾虑和犹豫中重新振作起来,寻回他本来的武将面目。逢仪并不能确认事情是不是能成功,但是王蹇低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如果丑态百出,在前往那个世界之后,只怕也无颜面对先皇了。我会让你们看到我身为一个青龙的武人,一个将军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气慨的。】 斩钉截铁地说完,王蹇便转过身,背对着逢仪,用他那重拾了力气的步伐走出回廊。 和老武将分手之后的逢仪向房玄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还加上了自己的意见。 【依我看来,王蹇还是有寻死之心。我们要担心的似乎是另一方面的事。】 【逢仪小姐也是这样想吗?】 房玄明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王蹇可以偿赖固然可喜,然而,就如逢仪所说的,现在却有另一件值得担心的事产生了。姑且不论老将王蹇个人的武将美学,青龙国绝对不能轻易就失去对风桐大有帮助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断不能无视于那封白落写给王蹇的像谜一般的信函的存在。 【哎,再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用。】 房玄明抓着他那色泽明亮的头发不断地思索着。 目前他必须处理好从太过年轻的主君到达青丘城之后所承揽下来的麻烦事。那就是关于解放城内的奴隶们的问题。 【先要和奴隶们约定好,一等和黑齿国的战役结束之后就解放他们,使他们成为自由人。】 【这样约定好吗?】 胡曌闪着他那如晴朗夜空的眸子。 【当然是可以的。这就是我支持殿下应该成为国王的理由所在啊!】 【可是,房玄明,在解放了奴隶之后又该怎么办?他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吗?】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 风桐坐在上位,脸上充满自信。 风桐的提案就是所谓的屯田制。自古以来,上工下虫河的西岸就因为是国境地带,所以一直被空置着,但是,只要加强水利工程,该处也不至于是不毛之地。可以把这块土地分给解放了的奴隶们让他们去开拓。让他们一起去开发水路,国家再借给他们种子和秧苗。最初的五年一概不收租税,等农业生产安定之后再收税,如此一来,以后的国库收入也可以增加了。 【如果黑齿****来犯,他们一定也会积极地拿起武器来抵御外侮,因为他们要守住自己的土地。而背后又有青丘城,只要有晏殊在,他们也就不会感到不安了。】 风桐的言论令房玄明深感惊喜,两人相视一笑,不谋而合。 两人的高谈阔论着实令一旁的胡曌受益良多。 结果,房玄明决定让王蹇参加对黑齿国国的远征,把青丘城的守卫工作交给晏殊。对老英雄王蹇来说,除了给他一个最好的就死场合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在他死后,苏铭将接管他的军队。事情不就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吗? 青丘城现在就成了风桐和乌获的同盟根据地了。这是在几天之前任谁都想不到的事。 在了望着青丘城壁的山上,一队人马正驻足远眺。中央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骑士。 【事情演变得真奇妙啊!】 部下杨雄这么说道,李玄灵把沉默封在青铜的面具底下,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黑齿****万马奔腾地越过了国境,然而,眼前的状况变化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连思绪敏锐的李玄灵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变。 过了不久,他对杨雄说道: 【决定了,我们回雁门去。】 【是,知道了。只是,放着神使一伙人不管不好吧?】 【是不好,可是,我们也不能为了他们而远征至黑齿国吧?我可不像风桐一伙人所想象的那么神出鬼没啊!】 杨雄不知道好不好把这些话当成笑话来看,不过,他终究是没有笑出来。 【如果神使被黑齿****干掉了,似乎有点可惜哪!】 【什么话!有苏铭和房玄明他们跟在身边,怎么可能让黑齿国士兵杀了神使?】 李玄灵半含着赞赏,半含着恶意微微地笑了笑。 【神使大人,你可要回来啊!回来好让我杀了你。雁门已经做好欢迎你的准备了。】 一想起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的薄弱力量,青铜面具毕竟不能不重视雁门的地位。如果他常常远离雁门,那个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孙慧说不定又会有什么狡猾的阴谋产生。 另一方面,他还记挂着另一件事,分裂为国王派和主教派的白虎军又怎么样了?事实上,他根本不能时时把全副的心力都放在风桐身上。 在冬季的夜空下遥望着正为出兵做准备而显得喧腾不已的青丘城城壁,青铜面具飞身上马,朝着已经离开一阵子的雁门奔去。 杨雄等部下跟在他背后相继离去。 在风桐所不知道的地方,威胁着他的生命之最大敌手正从他的身边渐行渐远。不过,就像青铜面具本身所说的,那只是暂时的。 黑齿国的国都黑曜城位于连结下虫河的内陆水路网的中心部位。有着白墙的王宫为亚热带的花和树木所围绕,直接通往运河的阶级用黑曜大理石所砌成,当落日余晖笼罩着整个大地时,此地的景象之美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 黑曜的夏天很长,到处都笼罩着令人信以忍受的暑热;就因为这样,冬季显得格外清凉舒适。与其说是寒冷,倒不如说凉爽的气候使得原本已为夏暑逼至濒死边缘的花木都复苏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当乌获和青龙国缔结盟约的报告传进来的那一天,罕见而冰寒的北风却直透人心。 黑齿国国内发生两个王子争夺王位使国家一分为二的责任,大部分应该由国王乌桓来背负。如果他明确颁布王位继承者,事态就不会恶化至此了。 乌桓还活着。这一年他五十二岁,既不到衰弱老死的年纪,也没有特别严重的病痛。他自己也还没有从王位引退的打算,因此,册立王太子的事也就一天拖过一天了。 而状态之所以会突然演变成【国王病危】,归根结底是因为乌桓对自己的健康太过自信之故。当王妃十年前去世之后,原本极为善良、温柔的乌桓就公然地开始与美女们鬼混。把从密林采集到的鹿茸、蛇血、深海鱼卵等奇怪的强精药和着酒一起喝下去,结果在半年前一下子就倒了下来而变成半身不遂。 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有办法以国王的身份来处理政务了。 在黑齿国,不只是国王,连宰相的地位也是代代相传的,由父传子,持续不断。这就是【世袭宰相】,而当时的世袭宰相是陆珥,这个人的女儿成了乌曼王子的妃子。 当然,陆珥想让自己的女婿乌曼继任下一代国王。而乌曼也有这个打算,他想尽早以摄政之姿掌理国政。然而,不管他自己也好,他的世袭宰相岳父也罢,都曾树敌无数。而其最大的敌人乌获不仅对乌曼继承王位的实力大加挞伐,这次竟然还和历史上的敌国青龙联手攻向国都来了。 【可恶,乌获这家伙竟然勾结青龙军来抢王位。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择手段,真是一个无耻的家伙。我发誓绝对不让他坐上宝座!】 乌曼固然为此事怒不可抑,但同时也感到不安。黑齿****了解青龙的军队是多么地强悍。这不是他们刻意去打听才知道的,从古至今,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就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不争的事实了。甚至只要听到从年轻时就以杀神之名著称的白落的名字,那些哭泣着小孩也就立刻噤声了。而青龙军到底是在什么原因下和乌获成为盟友的? 【不管怎么说,军队应该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殿下。】 听岳父陆珥拉这么一说,乌曼匆匆忙忙地召集了军队。当然他也命令最大的靠山【战象部队】出动。这项准备工作格外费时、费事,于是负责的将军提出异议。 【象群们因为今日风寒不喜欢到舍外。怎么办好呢?】 【用鞭子赶出来!你以为鞭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乌曼本人当然没有注意到,就是因为这样的不为他人着想,而使得自己树立了那么多的敌人。如同乌获嘲讽他【不懂世故】一样,乌曼有时候甚至忘了除了王宫和贵族的庄院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就因为这样,乌曼也有其懦弱的一面,他找了岳父陆珥商量。 【准备是准备了,但是究竟能不能获胜呢?陆珥?】 【您在担心些什么?不论从才能或军队数量上来看,殿下都远远地占了上风啊!虽然对方是青龙军,但是他们也不是全军总动员,没有必要怕他们。】 陆珥拼命地激励女婿。 万一乌曼败给了乌获,陆珥自己也只有坐以待毙了。因此他只有全心全力地为那个并非无能,但稍嫌不够可靠的女婿卖命了。 对生平第一次到国外远征的风桐而言,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晏殊把老鹰【苍羽】借给他。 【希望它可以成为神使的好朋友。它喜欢在辽阔的天空飞翔更甚于蜷缩于城里面,把它带去或许可以对神使大人有什么帮助。】 【谢谢你,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风桐伸出了手臂,让苍羽停上去,然后他对着这个有翅膀的密友说道: 【苍羽,和晏殊做暂时的道别吧!因为我要把你带到黑齿国去。】 手臂上停着苍羽的风桐来到露台上阅兵时,中庭的青龙军爆出了阵阵欢呼声。 而在城门大开,看见骑在一匹白马上的乌获王子时,等在城外的黑齿****也一起发出了欢呼声。 【乌获!我们的国王!集众神的恩宠于一身。引领我们迈向胜利之路……】 【那个轻薄的王子似乎相当得士兵们的爱戴哪!】 胡曌站在风桐的背后小声地对房玄明说道。 【轻薄王子】把白马驱策到露台下,高高地举起一只手,大声地说道;【风桐大人,以前我已经说过,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以上工下虫河为界,以南黑齿国国王的我,以北青龙国王的你各自征服自己的领地,制霸全大陆,让我们携手建立永远和平的世界!】 风桐笑脸相应,这时,胡曌却露出了颇不以为然的表情。 【房玄明,我无法打从心底里相信那个叫乌获的男人。是我多疑吗?】 【不,不是你多疑,我也有同感。可是,这无所谓。现在背叛风桐殿下对乌获本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他要背叛,那也是在把乌曼的脑袋踩在脚下之后的事了。】 房玄明带着嘲讽的表情睨视着正接受黑齿****欢呼的乌获。 苍羽在风桐的手臂上微微地拍动着它的翅膀。 37.第37章 第三十五 皓月婵娟思绵绵 乌获王子所率领的五万名黑齿****,和风桐所率领的一万名青龙军朝着黑曜城往西南的路前进。 下虫河正值冬季干水期,水深只达马腹。在渡河途中虽然有几次陷入深水的人马几乎溺毙的情形,然而,终归没有造成死亡。大军平安地完成了渡河的行动。 【乌获王子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率军成功地渡过这条河了。】 房玄明一直待在胡曌与风桐身侧絮叨。 【是吗?大军渡河的经验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胡曌笑着说道。 【光是感到稀奇是不够的,还必须趁机学到别人的长处。】 当房玄明这么说着的时候,在前头侦察的黑齿国骑兵慌慌张张地赶回河岸。 【乌曼军在前方布阵了。】 当这个消息传进来的时候,西南方已经扬起阵阵尘烟了。乌曼似乎想要阻止乌获渡河。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不及截住渡河的军队,但是,才刚刚过河的乌获军还没有将阵势整顿好,而乌曼军的一万五千名骑兵就冲杀过来了。 乌获最初的战争根本连运用房玄明巧妙安排的战术的时间都没有,就因为一场混战而揭开了序幕。 乌曼王子的部将黑山在这个国家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刚勇战士。他挥着厚刃的偃月刀,每次砍下,坐骑的左右方就喷起了血柱,人马的尸体不断地堆积起来。乌获军畏缩地往后退,从河岸上被赶落至水中。 在阵形还没有完全整顿好的情况下,就被黑山将军的惊人臂力逼得走头无路的乌获,便想把烫手的山芋丢给青龙军。 【神使,是不是利用这个机会,让那个不懂世故的乌曼看看名扬远近诸国的青龙骑士的骁勇?】 【知道了。苏铭,看你的了。】 【如果这是神使的意思的话……】 行了一个礼之后,苏铭一手拿着长剑,一脚踢向马腹。他虽然知道这是乌获厚颜无耻的阴谋,但是,他不能不听从风桐的命令。再加上让大家知道青龙人的忠诚与勇猛也不是一件坏事。 挥着偃月刀,用鲜血把河岸的砂子变成红色的黑山,看见一个全身上下一片墨黑的骑士,毫不恐惧也毫不犹豫地策马急驰而来。他抖落偃月刀上的血渍,用瘪脚的青龙语大叫: 【青龙的走狗们,刻意跑到黑齿国的大地上来,让人砍落你们的脑袋吗?我就让你们的首级躺在这个河岸上,至少你们死后还可以眺望祖国的风景!】 【既然说了,你就做做看吧!】 简短地回了一句话之后,苏铭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击。 刀身一次又一次激烈地交缠着。在五回合、十回合之后,胜负还没有分出来。 双方的白刃相互咬噬,两个人从河岸上打进河中。 【苏铭,加油!】 当胡曌在马上探出身子大叫时,黑衣骑士以实际行动回应了王子对他的信赖。他的长剑在冬阳下一闪,血和水柱从河中喷射而上,黑山的巨大身躯就和他手上的偃月刀一起沉埋水底。 主将被杀死的敌人瞬间崩溃了,乌获军趁机反击。乌曼军留下了三千具尸体溃走,在黑齿国国内的第一战,胜利归风桐所有。 【苏铭大人的勇武真是叫人佩服。在我国根本没有这样的勇者。】 乌获对苏铭赞不绝口,然而,他的用意是要诱使青龙军在往后的战役中也插上一脚。再说,称赞人的话说得再多也不用付钱。 【真是一场没趣的仗。】 这场仗就像苏铭所说的一样。由于双方是在宽广的半沙漠正面交战,所以根本谈不上用兵和战术,只是单纯地以力制力。当苏铭在打倒黑山的那一瞬间,整个战斗的胜负就已经决定了。这么一来,胡曌连学习战术的机会都没有。 房玄明笑着说: 【什么话?什么就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敌人还没有出动他们的战象部队哪!】 苏铭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黑色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或许吧!因为那个狡猾的乌获王子已经决定在最艰苦的战役中彻底地利用我们了。】 【是啊!不但如此,他还可能在我们和敌人作战,双方都精疲力尽的时候来偷袭呢!】 房玄明反而像是很快乐的样子。 【有没有方法可以摆脱他,房玄明?呀,不对,问你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失礼了。像乌获那样的小谋士只不过是在你这种大智者手中跳舞的小丑罢了。】 房玄明轻轻地挥了挥手。 【苏铭,不要过度吹捧我。这一次还得依照当时的状况来应变,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个乌获王子因时间和场合的不同会朝哪个方向钻营。】 【那么,我们非得紧紧地盯着他罗?】 胡曌故意地弄响剑环,房玄明的脸上却浮起了恶意的微笑。 【不,或许倒不如给他一些使小诡计的空间要好一些。这阵子我会等着看他使什么伎俩。】 三人的交谈就在这里中断了,因为少女白阳送了在马上食用的餐点来了。 山海历1943年的新年,在黑齿国国北方的旷野中开启了序幕。 这一年,如果到九月还活着的话,胡曌就应该十八岁了。 青龙人根据传统的仪式举行了新年祭典。 在新年最初的朝阳出现之前,储君要全副武装,在教会神使的带领下到泉水处净身,并用甲胄盛满水。 不过如今尚在行军,军中不可能带着星宿海的教徒,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逢仪冷不防说道:【还有比青龙神使更合适的教徒?】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灯火伴渔舟,恰似故人亲切。 风桐二人来到河畔。 【爸爸,船一点也没前进呀。】 河岸上一个小童正用树枝逗弄着小木舟。 【因为现在风停了。】 旁边一位渔翁正站在竹筏上靠岸收帆。 【真没趣呀,枉我特地做了船。】 小童十分沮丧。 恰在此时,清风乍起,却是胡曌轻轻呼了口气。 【呀,爸爸你看,有风在吹了。】 小童指着轻轻荡开的小木船喜不自禁。 【真好呀,赶巧天黑,我们是时候回家了。】 渔翁看着心满意足的儿子笑道,背起竹篓。 逺逺观望的胡曌嘴角闪过一丝欣慰转又化作苦涩,一旁的风桐从她眸子里分明看到一点殷殷期盼。 说起来,小时候也有一次,爸爸让我坐船……笨拙的交谈着…… 但我记不起我们说了什么了…… 风桐心下怅然。 两人上前,风桐与那渔翁攀谈了几句,将一串金贝交到渔翁手中,包下了竹筏。 明月多情还照坐。银潢淡淡,照见人如画。 【说来,我也曾被父亲疏远,虽然和你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当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时,我便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生存,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被呼唤到这个世界来,为了在这儿找到我生存的意义……】 风桐注视着胡曌,继续说道, 【胡曌,我认为你也有其他生存的意义。】 【没有。】 胡曌冷冷说道。 【我的生存意义,便只有结束李氏一族而已,无论是否生为青龙七宿都一样。】 虽然她到晚上便是柳腰娉婷,雪肤花容的女子,可同样的身体内,却散发出了不逊男儿的厉烈灼焰,如罗刹之怨,如天女之怒,杀意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风桐见她忧思郁结,况日时长,便不再多言。 十里寒星相照,一轮明月斜挂,缥缈水中央。 风桐闲来无事,有感而发,悄声唱道, 【年渐晚,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轻舟划开,长堤消逝形影。离枝花蕊,伴著秋叶飘红……】 【这是你那边世界的歌谣吗?很优美的旋律呢。】 胡曌端坐竹筏聆听歌谣,少了份张扬娇纵,多了些温婉端庄。 这原也是一个如花的女子。 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 风桐屏息惊奇望着胡曌,不觉间,被她所魅惑。 明眸皓颜,晶莹出尘。 但他的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惊艳和妖异,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 【因为在船上,忍不住便想起来了……】 风桐笑着对胡曌说道。 【我想再听一次,你再好好唱一次吧。】 水容静若鉴,天影倒虚明,少女一时清润如玉。 【……】 风桐身体僵住,一时无语。 川风动,波生便不平。 【不是的,我没有特别的意思……】 察觉男女之防,胡曌俏脸一红,争辩道。 风桐闻言笑如临风之花,放声唱道: 年渐晚,长天净。 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 轻舟划开,长堤消逝形影。 离枝花蕊,伴著秋叶飘红。 明月明月,争奈乍圆还缺。 相思,目眉笑无语。 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 千里清光依旧,对酒当歌,抱影无眠。 仙乡杳、在何处。 遥夜香衾暖,算谁与。 知他深深约,泪如雨。 38.第38章 第三十六 备战 回到阵营后,装在甲胄中的泉水乃是源头活水。人们称呼这个液体为【生命之水】,把三分之一的生命之水往天上泼去,献给天上诸神。三分之一洒向大地,感谢大地去年为大家带来的收获,并祈求新的一年仍然丰收。最后的三分之一则由国王喝光,以示对诸神和大地的忠诚心,同时希望能分享到诸神的大地永恒的生命。 当胡曌一口饮尽了生命之水,当他的嘴巴离开黄金甲胄时,青龙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太昊之子!太昊之子!天上闪耀的星星、诸神的宠儿啊!愿以您的睿智和力量为国家和人民带来平安……】 当胡曌应和着大家的呼声,用两手高高地举起黄金甲胄时,山海历1944年最初的太阳闪耀着光芒,使甲胄像金块似地闪着亮光。欢呼声再度扬起,青龙军将兵的甲胄随着光芒,形成了一片如波涛般的光海。 仪式结束后,新年的庆祝宴会随即开始,以往空无一人的旷野此时充满了喧闹的声音。 当太阳升至中天时,乌获王子从十五公里之外的黑齿****阵营中来访。他只带了五十骑左右的侍卫。 或许是相当喜欢白马吧?乌获这个时候还是骑着纯白的马,当他看到负责警卫风桐本营的黑衣骑士时,立刻亲密地打着招呼。 【呀!青龙的勇者啊!你年轻的神使可好啊?】 苏铭只是无言地行了一个礼。若要依他本心,他可是真想一刀杀掉这个危险又不能信任的人物,以断绝将来的祸根。然而,房玄明却认为为了胡曌的将来,倒应该利用这号人物。 【就算是毒蛇,让其守卫财宝也是大有帮助的。只要这样想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也没有道理要对毒蛇表示好感啊!因此,苏铭对乌获也只是表现出最低限度的礼仪而已。 原本是个黑齿国人,却刻意用青龙语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其动机就让人起疑了。乌获在抱有这种心思的苏铭面前握住了出来迎接的风桐的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帐篷内铺着地毯,桌上摆满了酒和料理,风桐热情地款待乌获王子。华彦泉弹着琵琶,逢仪演奏竖琴,双方一阵谈笑风生。 【对了,我的朋友,和我有兄弟之情的神使大人,我此次来是为了诚恳地和你商量事情的……】 【请直说无妨。】 说完这句话,风桐注意到了乌获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便命在座的部下们离开。 当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乌获把刚刚逢仪靠着的椅垫铺在自己的臀部下,开始说话。 乌获所提的方案就是所谓的分进合击的战法。他指照目前这样的情况,双方并行进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这个时候应该给乌曼心理上和军事上的双重威吓,使其阵脚大乱。而要做这一点,乌获和风桐就应该要个别采取行动……。 【怎么样,风桐大人?我们不妨来个竞赛,看是你还是我先攻进黑曜城。】 【听起来是很有趣。那么,如果是我先攻进,我有什么好处?】 看见风桐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乌获内心不禁暗自窃笑。他刻意停了一下,喝了一杯酒,刺探性地问道: 【看来你是赞成我的建议了?】 【不,还没有定案,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看着风桐认真回答的样子,乌获装出一副猜错了的表情。 【你说只是你个人的意见,风桐殿下不是青龙的神使吗?】 【我是神使没错,但是,如果不和先和部下们商量,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覆。】 乌获忍不住发出咋舌的声音。他把银杯放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风桐殿下,我以一个朋友、一个心灵相交的兄弟身份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让部下太得意忘形。你是神的使者,神下达命令,而部下就要听从命令。只有这样,人的世界才能够维持住秩序。如果一味地听从部下的意见,他们可会轻视神的哦!】 乌获装出一副善意的表情,在风桐耳边喃喃地进言,然而,少年却不为所动。 【多谢你的忠告。但是,当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时,我都找部下一起来商量。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有智慧、有力量。如果没有他们帮我,或许我已经丢了好几次命了。】 【话是这么说……】 【在形式上他们是我的部下,可是事实上,他们却都是我的恩人。他们原本可以丢下我不管的,可是,每个人都尽全力在扶持我。就让我听过他们的意见之后再给你答复吧!】 【唔……】 乌获心虚地沉默了。风桐把他留在帐篷内,自己走了出去。胡曌一伙人正坐在五十公尺之外的岩石阴影下交谈着,看见风桐出现时都站了起来。风桐把乌获所提的意见,包括他别有居心的忠告都对部下们说了。 【我该怎么回答乌获好呢?我想先听听胡曌的意见。】 胡曌的回答相当明快。 【我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拒绝。】 【理由呢?】 【或许是我个人对乌获王子有偏见。可是,我想大家应该都可以看出那个人的阴谋。也许乌获王子想让青龙军个别行动,然后把我们当成幌子。】 风桐微微地蹙了蹙眉头。他不说话,把那像晴朗夜空颜色的眸子转向华彦泉。云游多年的吟游诗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那个骑白马的王子是一个善于用心计的人。如果我们从别的路线前进,或许乌获那家伙就会立刻派出密使到乌曼那边去,让那边的人出面亲切地为我们指点路线呢!】 斩钉截铁地说完,华彦泉把视线转向美丽的黑发女神官身上。 【怎么样?逢仪小姐也有一样的想法吧?】 【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哪!】 逢仪的反应虽然冷漠,但她并没有否定华彦泉的意见。 【我的意见和胡曌大人他们的看法一样。如果乌曼王子把主力对准了青龙军,防守国都的力量就会显得薄弱许多,而乌曼军主力的行动也就比较容易预测了。不管是直冲国都或者是偷袭乌曼军的侧面、后背,都可以为所欲为。乌获王子一定笑不可支啊!】 风桐交抱着双手陷入沉思,不久,他把视线转向房玄明身上。 【我想听听房玄明的想法。】 【那么,我要先为大人祝贺。】 风桐为房玄明这突如其来的话吃了一惊,房玄明笑着回答: 【因为,殿下的部下中没有一个傻瓜。苏铭、华彦泉、逢仪小姐的意见都一语中的。乌获王子的真意就是要彻底地利用青龙军。我早就知道他迟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风桐微微地歪着头。 【那么,我应该拒绝乌获的提案吗?】 【不,请您答应他。】 不只是风桐,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房玄明的身上。 【我这就说明我的理由。乌获王子的心是铁做的,和这种人同行,什么时候背后要吃他一刀都不晓得。依我的看法,对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提案反倒对我们有利,彼此保持一点距离来行动比较保险。】 【我明白了,就这么做吧!】 【可是,我们得附加上条件。请神使要求对方提供充分的粮食、搬运粮食的牛马、详尽的地图和可以信赖的向导。】 风桐不由得咧嘴笑了开来。 【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不,做这样的要求才好。乌获一下子本身就是一个欲望极深的人,所以殿下也要表现出高度的欲望,反而较能使他感到安心。】 欲望强的人怕的就是没有什么欲望的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认定你是跟他同一类的人,让对方产生大意的心态。除此之外,粮食和地图原本就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为防他提供虚构的地图,最好是当场描绘乌获身上携带的地图。 【同时还请殿下详细打听乌获王子前进的路线。然后我们再遣密使通知乌曼王子,告知乌获前进的路线。】 【可是,这么做不是稍嫌过火了吗?】 风桐有些犹豫。华彦泉不禁在口中喃喃说道:好个善良的神之代理人哪! 【请不用担心。反正乌获王子是不会老实地回答的。如此一来就可以使乌曼军迷惑了。】 乌曼一定会该把主力军朝向何处而感到苦恼吧?如果他把兵力分成两路,我方就可以加以各个击破。如果乌曼害怕了而躲进城内,我方就可以毫无损伤地进军黑曜城。不论事情如何进展,对风桐和青龙军而言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双方真的交锋了,到时只要再重新拟定战术就可以了。房玄明做了这样的说明。风桐便决定听从部下们的意见。 一月三日,风桐和乌获分手,朝北方的山地前进。乌获答应了风桐所有的要求,虽然有些不甘不愿。 行军途中,胡曌和房玄明并肩骑着马,向房玄明请教王者之道。 【以前有一个勇敢的国王。】 房玄明以这句话开头。 那个国王有一次率领五万名士兵远征。在越过国境的雪山,持续不断的战争之后,粮食告罄,士兵们因饥饿而受苦。国王看着士兵们痛苦的样子流下了泪,便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了士兵们食用…… 【殿下,您对这个国王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胡曌在一瞬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因为从房玄明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对这个国王有负面的评价。然而,他不清楚理由何在。风桐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我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国王。看不过士兵们受苦而把自己的粮食分而食之,这不是很难得的行为吗?房玄明的意见似乎不太一样?】 房玄明微笑地点了点头。 【殿下虽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所以,我也就老实地说出我的想法吧!我认为这个国王没有当国王的资格,他是一个卑懦的人。】 【为什么……?】 【这个国王有两大罪状。第一是他没有准备好五万名士兵所需要的粮食而让士兵们挨饿。第二是他把自己的食物只分给了一小部分的人食用,其他多数的士兵仍然一样在挨饿。】 【……】 【也就是说,这个国王第一是个怠惰的人,第二行事不公。而且,他意欲把粮食分给一小部分人食用一事使自我陶醉在自己的慈悲当中,藉以逃避使众多士兵挨饿的责任。这就是他的卑懦之处。殿下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了。】 胡曌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也就是说,身为国王的人是不能让士兵们挨饿的。如果让士兵们挨饿,根本就没有办法作战了。】 【是的。只有能够准备不让五万名士兵挨饿的粮食的人才有资格指挥五万名士兵。至于在战场上的用兵和武勇,那是往后的事了……】 平稳的行军持续了两天左右。当人马偶尔在山路中休息时,房玄明就拿出纸和笔来描绘风景,然而,除了耶拉姆之外,他并没有让任何看见他的作品。 【房玄明的才学当然是不容置疑的。我好想让房玄明帮我吟诗作画呢!】 听到这些话的流真不由得俯视着白阳的脸。 【你真是不晓得利害啊!】 然而,关于房玄明的诗画堪称为最有力证人的苏铭即有这样的主张: 【如果房玄明在诗画方面都堪称天才的话,那反而没救了。以他目前的功力来说,应该算是刚刚好。】 【……听起来不像是在褒奖嘛!】 逢仪很认真地评论道。 胡曌也觉得既房玄明即将担任未来的大诗人,他也想知道他到底作诗水平怎么样。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只要房玄明会打油诗就够,至于诗画水平好不好就不是问题所在了,再好还能比风桐的诗好? 39.第39章 第三十七 劝降与反戈 在黑齿国国都内的乌曼王子以一个战争的当事者来说,实在是处于非常幸福的立场。事实上,有这么幸运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因为他的战争对手把今後行动预定表送到他的手上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两封。乌获和青龙国的风桐都各自遣密使把另一方的预定行动表送来了。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乌曼感到困惑不已。只要是正常的人一定都会感到疑惑的。首先他派人出去侦察,证实敌军的兵力已经分成两股,但是,未来的事情就难说了,他实在不知道敌方自己送来的情报有多少可信度。将军们的意见也分歧不一。 【我们应该先击溃青龙军。他们的兵力大约只有一万,如果没有了援军,乌获的锐气一定会大大受到打击。尽管青龙军再怎么精强,只要我们用兵力去压倒他们……】 【不,最好是倾我军的全力先去击垮乌获王子的主力。如此一来,青龙军就会像断了根的树木一样,不砍它自然就会枯萎了。应该先打乌获!】 【可是,如果在我们和乌获的本队交战时,青龙军突然袭击国都怎么办?青龙军的骑兵在速度上是近邻诸国所比不上的。还是先解决这边比较理想。】 【干脆先按兵不动,观察对方的动向之后再说吧!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冲着国都而来的。】 【可是,这么做的话,国都以外的地区不都要被乌获的马蹄所蹂躏了吗?我军的总数有十八万,而乌获的军队和青龙军合起来也才不过六万,害怕数量比我们少得多的敌人而躲在城里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或许这样一来反而就着了敌人的道了。】 议论始终没有个定论出来。每个意见都言之成理,乌曼王子不知道该听从哪个人的意见。 【陆珥,干脆就把我们的军队分成三股吧!一队守住国都,一队攻击乌获的本队,另一队则讨伐青龙军。你看如何?】 【殿下,请不要开玩笑了!】 王子商谈的对象陆珥不痛快地睨视着女婿,他白色的头巾和黑色三角形下巴上的胡子给人极深刻的印象,是一个有着健壮体格的中年男人,比乌曼和乌获都更有风格和魄力。他以世袭宰相的身份掌管国政已经有二十年了。和青龙国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是处于被动的,但是在内政、外交、军事等各个部门都有着不同凡响的业绩,他也因此声名大噪。 【如果兵分三路,我们在兵力上所占的优势就发挥不出作用了。绝对不能将兵力分散。力量唯有集中了起来才叫力量。】 陆珥语气肯定地说道,乌曼也认同他的正确性,然而问题就在于应该把这个力量集中在哪里?他很清楚同父异母的兄弟乌获是一个谨慎而细心的人。 【国都必须随时安置最低限度的兵力。其他的兵力就集中配置在一个地方,让兵力在必要在时候朝向必要的场所。粮食和武器也应该集中在该处。】 【我明白了。陆珥,你真是一个堪称智者的男人啊!对我来说,称你为宰相、岳父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只要有你在,乌获那家伙岂能那么轻易地就把黑齿国的国土握于指掌之间?】 乌曼衷心地称赞岳父。 陆珥的女儿陆瑶是一个有着【黑色莲花】美名的美丽女性,她有着无数的追求者,包括乌获在内。而乌曼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她的夫婿,这不光是陆瑶自己的选择,也是陆珥的决定。陆珥也是他感情方面的恩人。 【多谢陛下的称赞,臣下深感惶恐。】 陆珥装出一副令人感到心惊胆颤般的谄媚态度,脸上隐藏着信赖但却以显得有些奇妙的微笑。如果他的女婿当了国王,身为王妃的父亲,他的地位和权力也就更形强化了。 【除此之外,臣下已经让一个和我们一族有关系的人潜入乌获军营中了。他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就请殿下心平气和地等着吉报吧!】 世袭宰相沉稳的声音让乌曼重拾了平静的情绪。 在山道中行走的青龙军中,风桐仍然针对现在的状况向房玄明请教。 【……这么说来,乌获王子是有意利用我们青龙军了。房玄明的看法是这样的吧?】 【是的,可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的。】 【为什么?】 【如果我们的大军跟乌曼军作战而打了漂亮的一仗,扬名的是我们青龙军的武名,不是乌获的名声。而以他的立场来说,为了成为黑齿国的国王,他自己本身必须扬名立万才行。】 策马并肩同行的华彦泉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一次胜仗,乌获就会按捺不住而开始行动了,因为他必须建立自己的功勋。是不是这样,军师大人?】 【是的,而且不只是这样,在国都的乌曼王子一定也沉不住气的。】 原本这两个王子在欲望和反感上就呈现极度的对立。青龙军在军事上的成功一定会对他们造成刺激。青龙在最近的战斗中打胜仗不只是单纯的局部胜利,也和黑齿国画整体的命运相连。 乌获派给青龙军做向导的男人叫陆羽。他有着麦色的肌肤和玛瑙色的瞳孔,年纪大约和华彦泉相当,予人一种黑豹般灵敏的精悍感。他对青龙语也有涉猎。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尽责地做到了向导的工作,但是,风桐的部下们却尚未完全信赖他。 【那个男人相当能使剑哦!】 有一次,看着陆羽的动作,苏铭喃喃地说道,房玄明若无其事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你有这样的感觉,那么一定是相当有两下子的了。】 【或许他是对方派来的刺客哪!】 苏铭降低了声音。他害怕的是陆羽会还会是乌获为暗杀风桐而命其伪装成向导潜进来的杀手?房玄明同意密友的看法。 【非常有可能。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怎么说?】 【乌获把一个危险人物丢给我们的可能性。】 说完,房玄明就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很认真地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和乌获王子结盟的一万名青龙军正在山道中向东前进,一两天之后应该就会抵达这座城了。】 这个报告是在一月底传到了清河城。 这座城扼住从北方山岳地带向国都黑曜城延伸的主张通道,是军事上的要冲之一。 城主巴龙将军下面还有两个副城主,迈云将军和清扬将军。分配到的兵力有骑兵四千、步兵八千。光是数目就足以和青龙军对抗了,而且城塞本身还有高而且厚的城壁防护着,城四周还有深深的护城河,城内备有投石器,要攻陷这座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躲在城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我们是不是该见识见识一下青龙军的实力?】 在巴龙的指示下,率领一千五百名骑兵和三千名步兵的迈云将军遂主动出击了。 在清河城以西,隔着青龙的标准来说为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街道,两军开始了首次的交锋。 迈云将军坐上了身躯大得吓人的马背上,像轻轻挥着一把短剑般地舞动着大刀,冲进了青龙军的阵中。把青龙骑兵刺过来的枪矛像小树枝一样地拨了开来。或许是被他这种腕力吓怕了吧?精强的青龙骑兵自然而然地在他面前让了一条路。 挥舞着大刀的迈云朝着风桐冲过去,当他迫近时,一个黑衣黑马的骑士挡住了他的去路。翻飞的斗蓬的内里像染着人血一般地鲜红。 【别挡路,闪开!】 迈云以他所知道的一点青龙语咆哮着。黑衣骑士淡然地应道。 【青龙的王哪会以你这样的黑齿国走狗做交战对手?乖乖地跟我战斗吧!至少还可以让你的脑袋去面见殿下。】 【少胡说!】 迈云的大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朝黑衣骑士苏铭的头上砍落。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另一道闪光却侵入敌我双方人马的眼中。 苏铭的长剑将抓着大刀的迈云的手腕砍成两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半空中飞窜,深深刺进了普拉肯肯的右耳下方。 素有猛将之称的迈云在一瞬间便成了一具尸体,看到这个景象,黑齿****不禁大惊失色。 黑齿****逃进了城塞,紧紧地闭起了城门。看到以苏铭为首的青龙军的勇猛,连巴龙和清扬也不禁为之胆颤心惊。他们决定改变战法,待在城内以换取时间,等待从国都派来的援军。方法虽无可取之处,但却不失其实用性。 未来的青龙宫廷画家对年轻的主君陈述自己的意见。 【陷城的方法有好几种,但是我们不能花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必须让敌人做一些挣扎。】 【怎么么做?】 【您认为这么做可以吗?】 二月一日,青龙军的使者策马来到清河的城门前,呼叫黑齿****开门。这个使者是一个有着红紫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优雅青年。他带着一个担任通译兼向导的年轻黑齿国人,身上的武装只有一把剑。使者是华彦泉,而随行的人是陆羽。 华彦泉带着一张无辜的脸,一手拿着竖琴,出现在城内的大厅当中。以黑齿国人的眼光来看,他就像一个【银色月亮般】的美青年,所以,传言也就快速地在城内扩散开来了,城内的女性们忘了自己的举动可能会招致男人们的不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异国的美青年。 在女性爱慕的眼神包围下,华彦泉来到了巴龙将军的面前,劝一脸愁苦的黑齿国武将无血献城。 【当然不会毫无报偿的。一旦乌获王子戴上了黑齿国国的王冠,一定会备加礼遇两位将军的。不管是地位或领地,两位将军都可以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在这个时候,这是一个很优厚的条件。】 因为事不关已,华彦泉显得极为大方。 巴龙和清扬没有立刻回复。他们虽然隶属于乌曼王子的党派,但是,他们刚刚已经看到了站在乌获王子一边的青龙军的强悍,而且他们也有个人的欲望。巴龙为身为使者的华彦泉准备了筵席,召来了城内的十个美女劝酒。趁着这个空档,他们躲进了另外的房间商议该怎么做才好。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偷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陪华彦泉一道前来的黑齿国人通译陆羽。陆羽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要面露惊疑之色的两个将军不要出声,低声地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 【或许我这么说,你们还是不相信。不过,他是青龙人,我是黑齿国的子民,请两位将军务必要相信我。】 【……好吧,你说说看。我们就姑且听之。】 陆羽压低了声音告诉两位将军以下的事。 所谓乌获王子希望和两位将军成为同志一事纯属谎言。如果因为个人私欲而靠拢乌获王子的话,一定会立刻被抓起来斩首示众。姑且不论此事,青龙军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无非是要让两位将军在心理上产生松懈。他们打算在半夜时分偷偷通过清河城前面,朝着黑齿国的国都前进。主力的骑兵部队将走在前头,粮队则跟在后面。清河城的守军应该在这个时候故意放过骑兵队,袭击他们的粮队。尽管青龙军再怎么强悍,如果没有粮食就无法再战斗,最后只有客死异乡了。如此一来,两位将军的功绩一定会获得乌曼王子的嘉许的。 【老实说,我是世袭宰相陆珥大人的义子。我奉了陆珥大人之命,伺机接近乌获,获得他的信任。请两位将军务必要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陆羽做了这样的说明之后,又从头巾中出示了有陆珥署名的身份证,于是,巴龙和清扬便相信了他。三人就地做了详尽的计划。清扬提议把青龙的使者,也就是华彦泉当场斩杀,然而,为了不让青龙军起疑心,他们最后还是决定让华彦泉活着回去。 华彦泉被美女和醇酒所包围,他弹着竖琴,充分显露出浪荡的本性。当巴龙说明天才可能答复之后,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礼貌周到地和城主握了握手,和每一个美女拥抱话别。事后大家才知道,大部分的美女都把自己的戒指、手镯和耳环送给华彦泉了。清扬等人不禁悔恨交加,觉得让他回去实在是大错特错。但是,他们的后悔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 当天夜里,青龙军偷偷地拔营,开始沿着街道向东前进。士兵们的嘴里都含着棉花,马嘴中也都塞着毛巾,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40.第40章 第三十八 人生难逢是知己 当天夜里,青龙军偷偷地拔营,开始沿着街道向东前进。士兵们的嘴里都含着棉花,马嘴中也都塞着毛巾,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原本应该在前面带路的陆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骑兵队的后头去了。他在黑暗中看着骑兵队的背影,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蹲在大树的阴影下,从衣服里拿出了细长的火箭筒,正待要点火时,突然背后传来了声音。 【三更半夜的还在工作,真叫人佩服哪,陆羽。】 年轻的黑齿国人真的就像跳起来一样,转过他的身子。他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影,不禁吞了吞口水。 【华、华彦泉大人……】 【是啊,是黑齿国的男人的天敌华彦泉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您说什么……】 【打算发出信号给黑齿****,叫他们发动奇袭吧?狡猾的黑猫啊,是不是想在自己的尾巴上点火呢?】 【等等,请听我说!】 陆羽大叫着往后一跳。夜风发出了细微的呜咽,陆羽褐色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线般的血丝。 【哼哼,身手真是不错嘛!】 重新摆好了架势,华彦泉愉快地笑了起来。他那强烈的突袭只掠过了陆羽的额头,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陆羽放下了火箭筒,拔起了剑。他了解到,现在再辩解也没什么用了。青龙军似乎已经发现他的真面目了。现在除了靠自己的力量逃离险境之外,别无它法了。 华彦泉滑行似地往前进,挥出了第二剑。这一击在陆羽的眼前弹回,飞散出来的火花在一瞬间把两个人的脸浮现出来。两个剑士交织着视线。陆羽黝黑的两眼中有着紧张和失意,而华彦泉蓝色的瞳孔中则洋溢着勇敢的笑意。 双方都不发一语。在泛间的月光下,只有交错的白刃声回荡在一片静寂当中。这两人的技巧在伯仲之间,都具有机敏而柔软的身手。两个人影前后左右,仿佛跳舞般翻飞着身子,彼此砍杀、回避。当战斗看来似乎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时候,或许是精神状态相差太多之故吧?陆羽发现了其实是华彦泉刻意露出的破绽,一股作气正欲向前。就当大步跨前欲袭击对方的陆羽被对方一闪而顿失平衡的那一瞬间,华彦泉的剑柄狠狠地击向陆羽的脖子。 当黑齿国年轻的剑士落到地面上时,和他共谋的黑齿****正躲在城外的森林里,一边屏住气息,一边看着青龙军的主力通过夜晚的街道。 微弱的月光下,风桐的甲胄仍然清晰可见。陪在他身边的黑衣骑士应该就是前天一刀斩杀了迈云的那个勇者吧? 【唔,神使和那个黑衣骑士确实是走在前头。看来今天晚上的作战成功了。】 事实上,穿着风桐的黄金甲胄的少年是流真,而穿着苏铭黑衣的则是一个体格良好的骑兵装扮的。可是,在月光下根本没有办法看得那么清楚。 青龙自豪的一万骑兵完全和粮队分开了。深信如此的黑齿****不等陆羽发出信号便从后方缓慢地跟上来了,朝着牛车和马车群伸出了獠牙。指挥官的号令一下,黑齿****便猛然地袭了上来。 【上呀!把他们的粮食都夺过来!】 黑齿****举起了枪,朝着青龙的粮队攻上去。当马蹄声从黑夜里蜂拥响起时,青龙的粮队看似恐惧不已而停下了脚步。 然而,黑齿****所确信的胜利却在一瞬间消逝了。运送粮食的牛车罩子被掀起来,躲在里面的士兵们对着突袭而来的黑齿****射出了如雨点般的箭。 【可恶,被骗了!】 尽管愤怒不已,然而,最可恶的还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一旦在智力上遭到惨败,力量上的经纬度也只有溃败一途了。无助地看着像泥人一般无力地被杀的同志,已经闯入敌阵中的巴龙找到了骑在马上指挥着士兵的少年身影,那不就是真正的青龙国的王吗? 【青龙的小子,待在那里不要动!】 巴龙举起长枪,冲向风桐。这个时候,在风桐马旁的一个士兵投出了自己的长枪。只见长枪远远地、正确地飞向前,刺穿了巴龙的咽喉。 巴龙无声地断了气,身躯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从马上滚落下来。 在微弱的月光下还能展现这种骇人投枪威力的当然只有苏铭了。原来他也改装成一个小兵,藏身在粮队当中。 另一方面,清扬将军的部下也接二连三地被杀了,最后只剩下他和逢仪对峙着。 清扬发出了像水牛一样的咆哮声,朝着逢仪挥舞着他的大剑。这是充满压力和迫力的一击,然而,美貌的女神官仿佛化成了一阵夜风,无声地闪过了身,间不容发地发动反击。剑光斜向一闪,不偏不倚地把黑齿国武将颈部砍断了。喷射而上的血在月光下呈现出异样的色泽。 在巴龙和清扬相继被杀之后,失去了指挥官的黑齿国瞬间便崩溃了。就在这个时候,算准了时机回过头来的青龙的骑兵队冲入了溃逃的黑齿****中,黑齿国于是丢下了两千多具的尸体抱头鼠窜。他们原想逃回城里,这个时候,房玄明和华彦泉所指挥的一队人马已经占据了城墙。遭受从城墙射来的大量箭雨攻击的黑齿国兵只好丢下了武器和甲胄,只求能全身而退了。残存下来的黑齿国全部往没有敌人的方向逃窜。 于是,清河城塞就落入青龙军的手中了。 【什么?三天的攻防,清河城就沦陷了?】 在国都黑曜城接到这个恶耗的乌曼把象牙制的装椰子酒的大杯子掉落到地上。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珥?】 【没什么。清河是防守国都北方的要冲,现在被青龙军夺走了,我们只有再把它夺回来了。如果乌获王子的军队在那里跟青龙军合并,要再夺回就很困难了。请趁敌军兵力还没有集结的时候赶快行动。】 【是吗?我明白了。】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乌曼就不再显得狼狈了。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冷水浴冲走了醉意,穿上甲胄,下令军队出动。 在陆珥的指挥下,军队的编制已经完成。二月五日,离开国都的乌曼军有十五万,王子坐在白色巨象背上的指挥座里,身上穿着饰有三百颗宝石的白金甲胄。除此之外,军队中还有战象五百头,剑和枪的巨大队伍形成带状在黑齿国的原野中朝北前进。 另一方面,在青龙占领的清河城中,捆绑着的陆羽被带到风桐面前。他并无意为自己的生命求饶。 【我是黑齿国人。我不能把自己的国家卖给青龙人。我不是背叛青龙,只是对黑齿国尽忠。现在你们可以立刻结束我的生命。】 【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华彦泉拔起了他的长剑,慢慢地绕到陆羽的背后。 【在砍掉你的脑袋之后,我会为你献上一首悲壮绝美的四行诗。你可以在那个世界向黑齿国的众神们夸耀。】 正当白刃被高高地举起时,一道制止的声音响起来。是风桐的叫声。 【等一下,华彦泉。】 仿佛预料到会有这个声音出现一样,华彦泉停下了手中的剑。他带着微微讽刺的声音看着风桐。 【哎呀,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既然神使大人这样吩咐,我就把剑收起来,但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 听华彦泉这么说,风桐露出了打从内心感到困惑的表情。风桐纯粹是因为出于怜悯之心所以才为陆羽求饶,他也不敢保证陆羽将来不会恩将仇报。姑且不论风桐个人,或许还会祸延到他那些重要的部下们。身为上位者,风桐的责任是极为重大的。 结果,风桐还是释放了陆羽。因为房玄明上了谏言,【依属下的看法,这样应该不至于造成属下的力量所没有办法挽救的灾害。这一次就完全看殿下您的决定了。】 被解开绳子的陆羽看也不看风桐,傲然地看着前面,朝岩山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风桐毫无自信地看着军师。 【谢谢你,房玄明。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老实说,这是一种姑息的做法,不过,也无所谓。问题是乌曼是不是会接受他。】 风桐歪着头表示不解,房玄明便又补充说明。 【现在,清河城陷落的责任就落在陆羽身上了。乌曼会怎么想呢?】 房玄明不认为乌曼会比风桐更善良,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个男人太过急功好利。要让房玄明眼花缭乱,至少也要一个清河城做为牺牲品。 风桐不得不感佩房玄明的智慧,同时也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陆羽不背叛,把青龙军最初的行动计划告诉黑齿****的话,这个计谋就不可能成功了。房玄明又怎么知道陆羽会背叛呢? 【我也没有自信他一定会背叛。总而言之,我预先策划了几个谋略,这一次只不过是应用了其中的一个而已。】 房玄明先想到的是陆羽背叛时和没有背叛时的个别对策。然后又设定陆羽是黑齿国的刺客、纯粹只是个向导、或是乌曼的阵营派来潜入乌获阵营的间谍等三种状况。除此之外,他又假设乌获知道陆羽是乌曼的间谍和不知道个中实情时的状况。房玄明就是这样沙盘推演了二十种以上状况设定,同时想出了所有的对应方法,所以,今天晚上也只不过是活用了其中的一种罢了。 【左右摇摆不定的做法并不是房玄明的做法。如果向右走就是这样,向左走就是这样。针对每一种结局来设想才是我的一贯行事原则。】 房玄明这样说道。 捡回一条命而被释放的陆羽是在经过三天艰苦的徒步之后才和乌曼王子所率领的大军碰上的。他欣喜万分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士兵们丝毫不表示敬意或好感,突然就用枪柄殴打他,然后把他绑起来。陆羽就这样被拖到乌曼面前,他用沾满灰尘的脸和满布血丝的眼神抗议着。 【乌曼殿下,您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可是全心全意为殿下尽忠啊!】 【住口!背叛者!你还有什么面目出现在我的眼前?】 乌曼以像白刃般尖酸刻薄的声音直刺陆羽的胸口。 【你不是和青龙军私通,把清河城献给他们了吗?有好几个证人证实你带着忠义的面具把他们诱出城外。】 【没、没这回事。我也是中了青龙军的计谋啊!我绝对没有和他们串通好。如果我和他们串通,又怎么会回到殿下面前来呢?现在早该在青龙军的阵营中和他们庆祝狂欢啊!】 听陆羽这么一说,乌曼一时也提不出反驳的话。 【殿下,您生气是应该的。可是,这个人是我们一族的人。在这之前,他也立了不少功劳。就请殿下赦了他的罪,让他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陆珥深深地低下头进言。 怒不可抑的乌曼也不能不看岳父的面子。他一边粗重地喘着气,一边斜睨着陆羽。 【好,看在世袭宰相的面子上,这一次就饶了你。但是,今后如果还有一点让我怀疑的地方……】 当陆羽压抑着自己澎湃的感情,叩头谢恩时,负责侦察的骑兵苍白着脸色奔进乌曼的本营。 报告指出,突然朝东方挺进的乌获王子的五万军队进入了乌曼军和国都黑曜城之间的地带,摆开了阵式把道路给阻断了。 状况变得极为奇妙。 风桐所率领的青龙军在清河城内。南方有乌曼和陆珥的军队。再往则有乌获的军队。然后再更南方就是国都黑曜城所在的位置。 两个对立的阵营各把兵力分成了两部分。表面上看来乌曼似乎被敌人南北夹击,然而,他的兵力却远比敌人的所有兵力大得多。因此,他也有可能将南北分隔的敌人予以各个击破。乌曼可以南下攻击国都,但是,如此一来,他的背后就空了,而且国都里还留有三万名士兵。最北方的青龙军和最南方的国都黑曜城都分别被斩断与主力之间的联系而孤立了。不管对哪个阵营而言,都不是最有利的状况。 【事情好像演变成在我所想过的状况中最麻烦的态势了。】 听过侦察队的报告之后,房玄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拍着自己的脸颊。他原本是期望乌曼和乌获在国都北方的通道上碰个正着,然后就展开一场决战的。 【你太自私了点吧?】 王蹇以极重的语气嘲讽道。房玄明也不加以辩驳。 【老将军说得是。】 坦率地承认之后,房玄明微微笑道。 【可是,很快就会改观了。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打仗才出动军队的。我想,乌曼在三天之中就决定做一决战的。】 他很笃定的说道。青龙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出城应战了。指挥工作由王蹇负责。 这天晚上,在正式的会议之后,苏铭和房玄明在自己的房间检讨今后的作战。 【你大概希望干脆让敌人赶快攻过来吧,房玄明?】 苏铭嘲弄着房玄明。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房玄明沉默着不加反驳。他的视线虽然落在黑齿国的地图上,然而,表情却极为暖昧。 …… 【殿下,等这场仗打完回到青丘城之后,属下这个老糊涂会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在这之前,就请您让属下缓冲一下吧!】 在出发前往黑齿国国之前,王蹇这样说道。 胡曌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想知道王蹇到底要说什么和不想知道的矛盾心情在少女的体内拉扯着。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最根本且最令人害怕的疑问就开始在胡曌的内心深处起了发酵作用了。 胡曌打了个寒颤,并不是因为在一瞬间扫过的冬夜朔风,而是自己想到的事令少女感到一阵心悸。 【这个孩子将成为我李氏皇族的末日,决不能让他存活于世!】 李平阳本人对胡曌也有着自责之念,尽管如此,那一句毫不留情的话却重重地打击了胡曌,他觉得苦不堪言。 城壁上传来了脚步声,胡曌吓了一跳。苍羽在少女的肩上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可靠的同伴。脱去甲胄的黑衣骑士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胡曌大人,就算是南方,冬季的夜风还是很伤身体的。请您入内安歇吧!】 【苏铭。】 【是。】 【我到底是什么人?】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乘着夜风传进了苏铭的耳朵。黑衣骑士微微地表现出他在战场上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动摇。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善于巧言令色的人,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而就因为他确实了解胡曌话中的含意,所以他更难以启齿了。 【这件事情不要想太多。房玄明说了,在没有充分的了解下落入自己的思绪巢穴中,也还是没有办法获得正确的答案……】 苏铭劝胡曌静心等待王蹇说明一切原委。胡曌沉默不语,黑衣骑士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苏铭知道殿下您的真正身份。】 【苏铭你?】 【是的,对苏铭来说,殿下是最重要的主君。这样不行吗?殿下?】 苍羽在胡曌的肩上发出了小小的鸣叫声。风桐胡曌伸出了另一侧的手,抚摸着有鸟形身躯的密友的头。银色的水波从他那晴朗夜空般的眸子中流过双颊。 为什么流泪呢?胡曌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现在哭泣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少女一味地抚摸着担心似地望着他的苍羽的头,喃喃说道: 【谢谢你,苏铭。】 …… 这天夜里,乌曼王子终于开始出动他的十五万大军了。表面上看似要攻击北方的青龙军,事实上是要引诱南方乌获的军队行动。如果乌获军袭击乌曼军的背后,他就立刻回过头来从正面攻击乌获军。如果乌获想趁乌曼不在时进攻国都,那么,他仍然可以回过头来,从后面攻击乌获军的背后。乌曼军的战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种作战方式是有可能成功的。 【我们的主要敌人是乌获。不管会造成多大的损害都无妨,总之,一定要击溃他的军队,拿下他的首级,然后,对青龙军就无所畏惧了。】 乌曼做了这样的决定。 41.第41章 第三十九 奚奴倒骑归 乌曼王子大军出动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青丘军中。乌曼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中有两万名与清河城的青丘军对峙,剩下的十三万则与乌获军之间开启了战端。 青丘军在城内大厅召开作战会议,席上,房玄明发言: 【我们很清楚乌曼在想什么。而且他的决定也很正确。因为既然拥有压倒性的大军,从正面攻打敌人是用兵的正道……】 深表赞同的是老将王蹇。他对房玄明担任军师的见识很是赞同。 【可是,乌曼并不知道我们青丘军的真正价值所在。现在就让我们这个不幸的人一点教训吧!也许他没办法好好活用即将受到的教训,但是,我们却有必要让乌获见识见识。】 点头表示同意的亚尔斯兰立刻命令全军出动。 青丘军有一万多名,其中大部分是将军王蹇的部队。除此之外再加上风桐和他的八个同伴,以及晏殊带领的五百名骑兵。华彦泉一直怀疑王蹇是不是值得信任,然而,对于这一点,房玄明已经不担心了。他所担心的是逢仪所说的,王蹇是不是可能被死亡所诱惑? 王蹇对王室有极高的忠诚心。而这个忠诚是不是足以承受心中所隐藏之秘密的负荷?或许他私底下决定以一死来掩埋那个可怕的秘密。 房玄明决定不让王蹇这么做。但是,麻烦的是唯有对这件事,房玄明无法肯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绝对自信的两位黑齿王子,于二月五日在黑土原野正面冲突起来了。 乌曼坐在白象的背上,乌获则骑在白马上。两个人都穿着镶满宝石的甲胄,头上包着白绢头巾,而在头巾上也都缀着大宝石。或许是处于顽强的对抗局面吧?乌曼的宝石是一颗蓝玉,而乌获的则是一颗红玉。 【这是一场白象王子和白马王子的华丽战争哪!】 知道两个王子的装扮,华彦泉就曾经这样讪笑。 依照黑齿的作战习惯,当两军这样正面对战时,双方的统帅都要大声地主张自己的正统性。战争可以说是从一场舌战开始的。 两个王子在相距百步的距离之外互相睨视着。先开舌战的是乌曼这一边。 【乌获,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奴隶肚子出生来的狗崽子而已,竟然还想觊觎至尊宝座,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如果你肯从那个跟你不相配的白马背上爬下来跪求饶命,或许我还可以饶你命。】 听对方这番话,乌获弯着嘴嘲笑道: 【如果我是狗的话,那么连狗都赢不了的你就比狗更不如了。你以为我们的父王为什么迟迟不正式立太子?从母亲的血统来看,你虽然占了优势,但是,父王之所以不立你为王太子,就是因为从个人来看,你远比我逊色太多啦!】 以口才来说,乌曼根本不及乌获的十分之一。在穷于回答而陷入沉默之后,乌曼决定立刻诉诸武力。 【打倒那个乌获走狗!】 于是,同父异母兄弟间的战争开始了。 一开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 乌曼有十三万军队,乌获有五万,如果要认真打起来,乌获根本没有什么胜算。然而,这个时候乌获先选择了战场。黑土原野被几条河川所分隔着,在这个不是很宽广的盆地上,乌曼无法一次就把所有的军队投入战场。但是,就因为无法横向扩展,乌曼军的布阵就显得格外厚实,不可能从中央突破。 在骑兵一阵激烈战斗之后,步兵的交战随后展开。烟尘漫天,剑和枪、盾闪着光芒,发出了响声,血从被切断地肉体中喷射而出,把砂子染成了黑红色。 每一瞬间都产生了大量的死亡。人在马上交击着剑,连马都疯狂地嘶鸣相互咬噬着。 在正午之前,乌曼的骑兵所发动的波状攻击造成了超过千人的伤亡而终归失败。乌获看来似乎是占据了优势。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部份乌曼军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开始移动了。远雷似的声音划破了大气,脚底下的大地开始令人不快地摇动起来。注意到这件事之后,乌获军的将兵脸上掠过紧张的神情。 【乌获殿下,战象部队出动了!】 【好快啊……】 乌曼真的那么焦躁吗?对乌获而言,现在也是个紧要关头。他的军队是由骑兵、步兵、战力兵所组成的。而黑齿最强的战象部队却握在乌曼的手中。连一向自信满满的乌获也不得不自觉到这一点的不利。 【弓箭队,前进!瞄准象群!】 接受出动命令的弓箭队勇敢地付诸行动了。然而,他们的肋气却无法改变事实。 发出咆哮声突进的五百头战象根本不把飞射而来的箭当一回事,很快地逼近了乌获军,踢开弓箭队,毫无阻挠地往前急冲。象群们挥着又重又长的鼻子,重重地击在步兵的头上,牙尖则挑起了马儿,排开了阵地的栅栏。 战象部队的威力真是惊人。充满破坏和恶意的巨大躯体压过乌获军,砂和血、惨叫声化成了烟雾的一部分。 乌获军的前卫慌了手脚。他们勉强地维持着队形,一百步、两百步地往后退。战象光是咆哮就让他们恐惧地后退了。乌获军原本在数量上就远不及对方,如果在气势上也居于劣势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如果我们也有战象部队……】 乌获不由得咬牙切齿,只是现在再怎么悔恨交加也于事无补了。乌获的部下们发出了悲鸣。 【再这样下去会惨败的,殿下!】 【我知道!】 乌获咆哮道。他对做这种无益报告的部下大感愤怒,但他和乌曼不同的地方是他不会用鞭子抽打部属。 【如果青丘的骑兵队在的话,至少可以分散一点兵力……哼!我也真是糊涂。打一开始就只会在口舌上逞能。】 当乌获在自我解嘲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跑到他身边来。 【青丘的骑兵部队来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吉报,乌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战况立刻在他眼前产生了变化。 乌曼的军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骑兵从侧面突袭了,瞬间便陷入了混乱。青丘军连续齐射了三次箭雨之后,抄起了长枪冲进敌阵中,使敌人的阵列崩散了。原本趁势追击的乌曼军以紊乱的队形被逼回了开战当时的地点。 乌获不禁精神一振。他急驱白马向青丘军奔去,寻找亚尔斯兰王子的身影,拉开喉咙大声呼叫。 【胡曌。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是飞来的。原本是希望能再早一点赶到的。】 黄金甲胄下,胡曌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在甲胄的反射之下看起来是那么地灿烂。突然间,他举起了右手,于是,素有威名的青丘骑兵部队高高地举起了枪,仿佛要遮盖住黑齿的太阳似地,随着一声【全军突击!】的号令,再次冲进了敌阵当中。 青丘军之所以有如此神速的行动,是因为全军都由骑兵组成之故。房玄明的处理又极其巧妙。他首先在监视着清河城的乌曼军中散发青丘军撤退的流言,而他实际上他也让相当多数量的部队离开了城堡。乌曼军为了占据已成为真空的城堡遂冲进了城内。就在那时候,躲在城堡上的青丘军射出了如雨般的飞箭,让乌曼军遭受了巨大的损伤。吃了强攻战略亏的乌曼军于是在城堡的南方重新布阵,采取持久战。然而,青丘军却用佯攻战略,在城堡上插满了青丘的军旗,实际上却偷偷地从北门出了城,绕行较东边的迂回路线,在东南的方位出现在战场上。乌曼军为了因应可能到来的青丘军的攻击,加强了西方和北方的阵容,结果青丘军的奇袭就像在白纸上描绘图案一样,轻而易举而极其令人难以捉摸。 青丘军是那么地强悍,乌曼自己亲眼见识了这个事实。 一万名的骑兵在王蹇老练的指挥之下展开了完美的团队行动。 乌曼军在这个时候就完全暴露了大军的缺点。在总指挥乌曼的命令无法完全传达的情况下,侧面的阵势就被青丘军冲破了,乌曼军无法组织有起强有力的反击,零零星星的抵抗之下,伤口眼看着是越来越大了。 由于王蹇的指挥很能让人安心,所以风桐的直属部下们都得以守在风桐的身旁,暂时享受从高处观赏事物的乐趣。连一向好讥讽的华彦泉也不禁赞叹着。 【那个老爷爷出人意料之外地能干啊!】 乌获的利益就等于是乌曼的损失。接到青丘军急袭消息的乌曼,大声叱骂无法防卫敌方攻势的部下们的无能,他孤注一掷地下了一道命令。 【让战象部队踏扁青丘军!】 乌曼坚信如果使用战象部队,战况就一定会转好,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乐观的相想法,不过,他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伤、无敌的战象部队踏着轰然的脚步,向青丘军急袭过来。 【是黑齿的战象部队!】 连素以勇猛见称的青丘军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青龙国的军队曾经跟黑齿军交战过几十次,在骑兵战和步兵战方面都呈压倒性的优势。当遇到苦战时,黑齿军就会适时地使用战象部队。连所向无敌的平阳王也避免和战象部队作正面冲突。 而且,在战争开始之前,乌曼命人在象群的食物中掺入了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象群都变得极为凶暴,俨然是活生生的杀人凶器。 原本负责饲养象群的人员激烈反对在象的食物中放药。他们一向将象当成家人一样地疼爱着。让象因药物中毒而成为杀人道具的事实让他们难以忍受。 然而,时节的寒气使象群们畏缩了,根本就使唤不动。以乌曼的立场来看,因畏寒而不能使役的象群根本就是暴殁天物。乌曼自己挥起了剑斩杀了一个反对下药的饲养人员。这算是对其它人的一个警告。于是,黑齿历史上最凶暴的战象部队诞生了。 狂奔的象群震撼着空气和大地。 青丘军开始奔逃。 他们逃跑的方式就像打一开始便无心恋战似的,当然更谈不上是溃逃了。这完全是房玄明的计划和王蹇巧妙的指挥。 战象部队追逐着逃跑的青丘军。 这是药物的作用使然。看到逃跑的人就令象群分外眼红,势必要追上并加以践踏方才罢休。其狰狞的程度已经超过控制大象的士兵们的能力了。 【停止!慢一点!】 士兵们在象背上大声叫着,然而,象群根本听而不闻。倒不如说,原本温和无比的象群已经完全疯狂了。它们只是一味地渴求着鲜血,一味地奔跑迈进。其势之猛已非乌曼军的其他部队所能跟得上了的。 于是,青丘军巧妙地让战象部队突显于其它部队之外,成功地使乌曼军的阵形溃乱。 【王蹇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战场上的战术让他应用得面面俱到。】 苏铭在风桐的身边喃喃说道。房玄明对士兵们发出了信号,让十台投石车前进到阵前。 那十台车是将投石器经过改良的兵器。发射的不是巨大的石头,而是浸过毒液的长枪,而且一次就发射三十枝。用普通的箭根本穿就透象皮,因此必须利用弹簧所产生的强烈力量投出更大的武器才行。当决定和黑齿军作战的那一天开始,风桐就和房玄明商议,为了制造这个兵器而不断画着草图。 当战象部队勇猛而无秩序地卷起漫天的烟尘逼近时,房玄明倏地举起了他的手。 三百枝枪从十台投石车上破风直飞了出去。当这些枪消失在砂尘当中时,凄厉的咆哮声顿时响彻云霄。 象群的突进中止了。它们巨大的身躯被枪贯穿,鲜血直流,一连串的挣扎,疯狂地咆哮着。大象越是剧烈地活动,毒素越是流窜全身。咆哮变成了悲鸣。第二波的三百枝长枪又落在他们头上,象群们开始倒了下来。 倒地的巨象发出了动摇地轴般的响声。砰砰砰砰……仿佛殴打大气般的惨叫声,仰起了那比人腿还粗的鼻子。控制巨象的士兵们被抛到地上,被象的身体和腿所挤压,发出了惨叫声。地上瞬时堆起了几座小小的肉山,枪林又刺过这些肉山,枪杆不停地摇晃着,仿佛如在恶梦中的光景中充满了血腥味。 【流真!】 风桐回过头,待在他身边的少年战士就像了解了一切似地点了点头。他使劲地踢了马腹,跃进战场当中。 出身游牧民族的流真的马术可以说是神乎其技。而黑马也配合着骑手的技艺,在因痛苦而翻滚着的象群中游走穿梭。穿过了象鼻、牙、腿间,笔直地往前猛冲,朝着敌人的总指挥乌曼王子的白象奔去。 在白象的背上安置了宝座,稳坐在上面的乌曼看到人马一体、威风凛凛地冲过来的流真身影时,不禁全身起了战栗。 【杀掉那个骑士!】 乌曼在白象背上死命地叫着。 守在乌曼身边的骑兵们闻声拔起了长剑,朝着单枪匹马却毫无惧色青丘人杀了过去。 流真手上的武器是从名匠那得来的银戟。在长柄的前端装着三把有两刃的剑,具备了尖刺、斩杀、横扫这三种功能,适合在乱战中应用。 流真在马上左右快速地挥动着这枝戟,周身卷起冰风。只听见人马的惨叫声在他四周响起,被切断的脑袋和手臂在半空中乱舞着化为冰渣。黑齿军的战士们就像随着冻肉一个一个从流真的身被吹走似地。 【闪开!不要白白送命!】 流真的斗蓬内里是鲜红色,红得闪着光芒似的,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戟柄立刻就被鲜血****了,流真突破了包围网。他抬头看着白象的巨大身躯,尖锐地问道: 【乌曼王子吗?】 白象王子没有回答。他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在一片迷糊意识当中拔起腰间的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镶满了宝石,显然装饰得过了份,然而,剑刃还是用铁铸成的。 【把白象靠过去!把那家伙连马一起踏扁!】 乌曼用鞭子抽打着控制大象的奴隶兵背部。奴隶兵一边发出痛楚的呻吟,一边仍然无从选择地照着王子的命令做了。流真从马上看到这一幕。 【风桐绝对不会有这种举动。】 当他一面想着,一面驱策着黑马正想绕到白象的后方去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如雷般的吼声,撞击在流真的甲胄上。 【啊……】 在半空中弯曲着的白象的巨鼻突然卷走了流真的戟,把戟高高地丢到空中去了。突然之间,流真赤手空拳,根本无以和象较力。 重整失去平衡的黑马,流真把腰间的长剑拿在手上。这个时候,白象发出了猛烈的叫声,往流真的头上压下来。 【流真!】 白阳似乎连声音都显得苍白地叫了起来。 逢仪和华彦泉同时在马上拿起了弓,搭起了箭。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都映出了彼此的身影。一个人愉快地笑了起来,另一个则紧抿着嘴唇,两个人同时射出了箭。 两枝箭划着流星的轨迹飞射而出,刺进了白象的左右两眼。 瞎了眼睛的白象发出了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声。挥舞着巨鼻,四只脚用力地践踏着地,把已方的士兵踏个正着。不幸的黑齿兵皮开肉绽、骨头完全碎了。丧失视力、失去平衡的白象发出了像是数百个大鼓齐鸣的声音,倒了下来。 流真轻巧地从黑马上跳下来,拔起他的长剑,跃上尚在摇动着的白象的巨大身躯上。 对流真而言,在倒地的象体上挥剑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但是,他并没有失去原有的勇武。只见他脚下踏着象的皮肤,对着惊惧不已的乌曼王子挥出长剑。 只经过一回合,乌曼那把镶满宝石的剑就脱离了所有者的手飞向半空去了。乌曼本身也跌下了宝石制的宝座,匍匐在象的身上,挣扎着想逃离那太过强劲的敌人的掌心。 流真的剑逼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骑士仿佛急驰在地震山丘上一样跃上了白象的背部。挥起了剑化成了一道闪光直击流真头部。 也唯有流真才能瞬间回过头,把对方的剑挡开,承接了这猛烈的斩击。然而,即使是流真也无法在上下摇晃着的象背上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他原想反击,身体却摆荡不已,往后仰倒,从象背上滚下地上。他长身一转,立刻又跳了起来。 逼使流真滚落象背的骑手并不像他那么固执。倒不如说因为丢了剑,使得他的右手空了出来是一件幸运的事。只见骑士伸出了右手,抓起了匍匐在白象背上的乌曼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让乌曼坐在马鞍后面的位置上,双脚用力一踢,再度冲进了漫天的砂尘中。 这只是数秒钟之间的事。事情的变化太过出人意料之外,又是那么地俐落,连风桐的几个直属部下都只是愕然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然而,回复了意识的逢仪立刻就拉起了弓。尖锐的箭尖瞄准了逃亡者的背部。就这个时候…… 【不要射!那是陆羽!】 风桐的声音止住了逢仪的动作,而陆羽的身影也立刻就钻进了砂尘和混战的旋涡当中消失不见了。逢仪轻轻地摇了摇头,收起了弓和箭。她那绿色的瞳孔慈祥着年轻的主君,漾起了随风飘荡似的微笑。 【这是大人第二次帮助那个人了。如果他还有感恩之心的话还好……】 风桐不置可否,微微地笑了笑。这个时候,流真骑着黑马回来了。风桐欣喜于他能平安归来,而乌获王子就在这时意气昂扬地策马奔了过来。战象部队既已溃灭,主帅也逃了,乌曼军也就整个崩溃了,战争转移至扫荡战的阶段。 【神使大人,拜你之赐,我们打了个大胜仗,真是不胜感激。剩下的就只要追赶最善于逃命的乌曼,攻下国都黑曜就可以了。】 【胜利好像就快近了。】 【啊,我交心的兄弟啊!黑齿国恢复正义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善意相助的,今后仍要多多请你帮忙。】 这个男人真是会见风转舵。骑着马跟在风桐后方的华彦泉不禁低声地咋了咋舌。 【华彦泉似乎不太高兴把自己映在镜子当中哪!】 逢仪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而华彦泉也难得地露出了怃然的表情,吐出了一句话。 【我想再怎么说,我都比那个家伙正经些。】 听到这句话,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房玄明耐不住似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想那个乌获王子也一定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吧!】 42.第42章 第四十 双龙取水 一场想都想不到的惨败,对乌曼而言,这无异是极致的屈辱。被陆羽救回一命,好不容易逃回国都乌莱优鲁,乌曼冷冷地对着为他平安归来而贺喜的陆洱骂道: 【陆洱呀!事情就照你所说的运作,然而,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看来坐了几十年的权势宝座已经让你的智慧生锈了。难道你没有更好的策略了吗?】 陆洱看似极为失望,然而他也不想辩白。 【下官的策略或没有奏效,可是,城内还有毫发无伤的士兵,如果再重新整顿败军,应该就可以与乌获对抗了。国都的城壁不是那么容易就攻得破的。】 【哼,真的是这样吗?】 乌曼的表情有怀疑,也有嘲弄。这个时候,王子的脸上和身体上所装饰的华丽宝石看在陆洱的眼里都像是膺品。 【战象部队应该是不败而且无敌的。而现在,你看吧!一头也不剩地倒在战场上,每一只象都沦为饿狼的食物了。至于国都的城壁,真的有那么可靠吗?】 【殿下……】 【总而言之,这都是你的责任。想想办法吧!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乌曼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前几天他才褒奖过陆洱的足智多谋,而现在却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怒叱着陆洱。乌曼粗暴地拖着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的陆洱慢慢地转过了视线。一个年轻人跪着一只膝盖在旁边等着。 【陆羽呀!听说在战败之际,你奋勇钻进了敌人的刀下把乌曼殿下救了出来?】 【是的,义父。】 【做得好!殿下可曾对你说过感谢的话?】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听到陆羽的回答,陆洱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长年以来一直支撑着黑齿国的重臣,在这个时候看来显得那么地苍老。 【或许我是选错了女婿。我的智慧似乎真的生了锈了。】 【……】 陆羽没有回答。他把视线从陆洱的脸上落到地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咬着嘴唇。 陆洱一边用一只手持着他那下巴上的胡子,一边陷入了沉思,然后用稍带犹豫的语气说道: 【陆羽,如果那个时候……】 陆洱话只说了一半,陆羽像是感到羞愧似地抬起了头。 【不,宰相阁下,请不要这样说。】 语气虽强,然而,声音中却微微带着颤动。 陆洱松开了拈着胡子的手。表情慢慢地恢复成一个冷静的政治家所应该有的样子。他毕竟是乌曼派的重镇,曾经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难题。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陆羽呀!现在我们只有固守国都的城壁,击退乌获一党人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您言重了。属下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一定会为阁下尽力。】 让陆羽退下之后,陆洱传叫将军和书记官,就城内的治安、和各个地方的同伴联络等事下达命令并听取意见。这时候,一个在乌桓的病房里服侍着的侍从出现了,在陆洱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世袭宰相脸上掠过一丝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惊异之色。 【什么?国王陛下恢复意识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然而,老实说,陆洱却不能不感到困惑。 当黑齿国国主乌桓丧失意识期间,黑齿国已经分裂为两派了,不,其实大部份的民众都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只有王室分裂成了两派,军队和官员出现敌对的状态,而且青丘军也在这个时候掺了一脚,情势直如火上加油一般。如果没有青丘军的话,或许乌曼王子已经完全击败了乌获王子,而平定了国内的纷乱了。如此一来,不管是乌桓是醒来还是昏睡至死都不会是问题了。 【我立刻到陛下的病房去。】 丢下这句话就要迈步走开的陆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遂停下了脚步。国王恢复意识一事应该暂时保密才对。独占秘密是掌握权力的重要条件。 【没有我的允许,这件事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如果违背我的命令,到时候你自己就要有所觉悟!】 【是、是,宰相阁下,属下会照您的命令去做,不过,属下已经通知乌曼殿下了。因为陛下本身也希望这样……】 这件事就不能怪罪下人了,再次下命令不准泄密之后,陆洱便朝着国王的病房走去。 乌桓国王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他却睁亮着眼睛,看着老朋友世袭宰相。国王看起来显得衰弱是可想而知的事,然而,陆洱在和他稍微谈过话之后,知道国王的意识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清楚。听了侍医的指示喝下了两杯加了鸡蛋的牛奶之后,国王对世袭宰相问道: 【陆洱,在我昏迷期间,外面的世界还平稳吗?】 仔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个温吞的质问。可是,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陆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脑袋里面则快速地转动着。如果国王健在的话,今后的事情都将改观吧?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的两个皇子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 当陆洱小心翼翼地选用着字眼开始回话时,病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洱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粗暴地撞开了门跳起来的是乌曼。 王子半像推开陆洱和侍医地靠上父王的病床。 【父王、父王,您清醒来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啊,乌曼,你平安也让我感到高兴啊!】 乌桓瘦削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的****之情。他孱弱地握着乌曼伸出来的手问道: 【对了,乌获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一样一天到晚跟女人鬼混?或者又跑去猎野象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就是这件事。事实上,父王……】 趁这个时候,乌曼对着病床上的父亲大肆抨击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担心国王身体状况的侍医几度想加认阻止,然而都被国王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在撒下了坏话的种子之后,乌曼沉默下来。乌桓则抚摸着自己那已全白的胡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就请父王处罚乌获那个无礼的小子吧!】 乌曼闪着精亮的眼睛,然而,国王的答覆却不那么令他欣喜。 【不过,我也得听听乌获的说词。因为他也一定有他的说法。就算要惩罚他了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就不公平了。】 【可、可是,父王……】 国王盯着惊慌失措的乌曼。 【怎么了?如果你没错,就没有必要惊慌了。或者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乌桓不愧是一国之王。眼见乌曼不想再作任何反驳,于是国王便开始在病床上写信给乌获。勉勉强强退出病房的乌曼和陆洱并肩在走廊上走着,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陆洱,父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可是却显得那么疯狂。如果他听信了乌获那家伙的话立他为王太子的话,大事就不好了。】 看见王子的两眼中掠过一丝危惧的光芒,陆洱不禁责备道: 【殿下,请不要担心。正义未必就在乌获他们那一边。就像国王陛下所说的,乌曼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担心太多。】 总而言之,乌曼和陆洱目前是立于不利的状况。如果乌获现在乘胜追击,攻进国都的话,形势就越发地恶劣了。这个时候利用复苏的乌桓的权威似乎比较理想些。 乌桓的使者是在两天后出现在乌获的阵营当中。这个使者是乌获也见过的侍从,他将国王写给乌获的信送了上去。 【什么?父王恢复意识了?】 对乌获来说,这是一件太过意外的事。因为他一直深信父王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只差没有进坟墓而已。 这会不会是陷阱?会不会是了解到自己的立场已极为不利的乌曼假借父王乌桓之名,引诱乌获自投罗网的手段?这事可大意不得。 乌获虽然有这一层疑虑,但是,信上的字确实是乌桓的笔迹。 两天之间,使者在两地匆忙地来去。乌获决定到父王面前辩白,他只带着几个部下朝国都乌莱优鲁去了。 状况了急剧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连房玄明都无法预料得到的。 以房玄明的立场来看,长期的战争原本就不是所他所要的。 他们不能离开青丘太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春天就把后方安定下来,回到青丘城,开始准备与白虎侵略者的战争。问题就在于黑齿国都的攻防战可能要拖上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要看乌获的才能和手腕,或许在这段期间还可能出现其他的变化。 进到国都内的乌获在王宫中和父王见面了。在一阵贺喜父王恢复健康的寒暄之后,他开始猛然地评击兄弟。 【父王,请不村想念乌曼的谗言。他趁父王卧病在床的时候,和陆洱勾结,为所欲为地操纵国政。我相信让父王喝下奇怪秘药也是乌曼的阴谋。】 乌获虽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然而内容和乌曼所说的几乎都差不多,只是人名不同而已。不久之后,乌曼也被叫来了,两人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只是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乌桓微微不悦地睨视着两个口沫横飞的王子,然后开了口说道: 【我是一个讲究智慧的人。照这种情形看来,我没有办法分辨出两个相互攻讦的儿子中哪一个才是无辜的。所以,现在只有委由神明来裁断了。】 乌曼和乌获一瞬间也忘了彼此憎恨着,不由得交换了视线。 【就藉着在神明面前决斗来决定继任者吧!】 在国王宝座左右方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神明面前的决斗就是互相攻击的两人拿着武器决斗,胜利者就在众神的名义下获得正义名分的一种特殊审判。 【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面对面执剑相互残杀未免太残酷了。相信众神都会允许找个代理人吧?乌曼啊!乌获啊!你们就在自己的部下或朋友当中选出一个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委交给他的勇者吧!胜利的一方就是黑齿的国王。】 乌桓的表情和声音中有着不容他人反驳的威严。乌曼和乌获都有一种发现父王真正一面的感觉。 但是,当这件事在事后传到青丘军阵营中时,华彦泉却发出了严厉的批评。 【黑齿的国王似乎很不喜欢由自己来担起责任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结果竟然把事情推给众神去裁判。】 服侍神明的逢仪绿色的瞳孔中也闪着嘲讽的光芒。 【黑齿的众神会提拔哪个野心家呢?败北的一方果真会遵循众神的意思吗?不管如何,我们都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风桐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幸灾乐祸,然而,他对神前决斗这样的形式却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而言之,他不认为强者获胜,胜者代表正义一事就真的能伸张正义。当风桐就这件事征询房玄明时,房玄明回答: 【神使大人说得没错。神前决斗也有其优点在。如果两军再继续冲突下去,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会造成许多牺牲者。但是,如果采取神前决斗的形式,死的人只有败者一个。即使是两败俱伤,最多也只死两个人。这大概是乌桓的一个苦肉决断吧?】 风桐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真要在神前决斗,乌获会找谁当代理人? 被年轻的主君这么一问,房玄明用左手的大拇指指了指正在默默地擦拭着长剑的朋友。 【如果要说乌获所知道最强的勇者,那大概就是……?】 房玄明的预言说中了。不久之后,乌获王子就来到风桐的本营要求胡曌做他在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我决定把黑齿国和我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胡曌大人。如果能得到首肯,我将感激不尽。】 胡曌的回答极其简短。 【真伤脑筋啊!】 一瞬间,原本露出胆怯表情的乌获两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芒。 【难道胡曌大人对决斗没有获胜的自信吗?】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好。我既然是青龙七宿,若没有神使的命令,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能答应。事情就是这样。】 意思就是要乌获对风桐低头,请风桐帮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乌获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好夸张地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风桐低头请求。风桐的内心有些微的犹豫,让一个男孩子去决斗没什么问题,然而胡曌…… 风桐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流真…… 察觉风桐想法的胡曌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代表青龙军出战的话当然自己更合适,虽然这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想法,但胡曌还是直言不讳: 【我没问题,要是以女儿身击败对方的话,想必威慑力更大。】 胡曌正式成为乌获的代理人参加决斗。 【什么?找一个青丘的将军做乌获的代理人?难道要让青丘人来决定黑齿国的命运吗?】 乌曼虽然激动异常,但是也没有任何条文规定外国人不能当决斗的代理人,然而更加令他担心的是,当日独挑象军差点将他活捉的那名勇士。 现在他得找一个可以胜过胡曌的勇者来当他的代理人才行。乌曼拼了命东想西想,好不容易他才想到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对了!解开那家伙的锁!解开黑龙的锁链。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胜得了那个叫达龙的男人。就让他当我的代理人吧!】 听到黑龙的名字时,世袭宰相陆洱似想开口反对。 但是,以陆洱个人的立场而言,他也非得让乌曼成为下一任的黑齿国王不可。在下令解开黑龙锁链的同时,他不禁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黑龙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是只野兽啊!算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把国家和人的命运委交给他了。这种作法虽然可耻,可是也实在是不得已啊!】 43.第43章 四十一 凛然巾帼是将军 决斗的场所就设置在国都城门前的广场。 如果以青丘的标准来测定的话,就是在一个半径七七公尺的圆的内部。圆的四周挖了沟渠,里面放满了柴薪,同时浇上了油。一旦决斗开始,柴薪就会被点燃,火圈将会阻断决斗者的逃生路线。而且在火圈的内侧还打上了十根大桩子,桩子则系着绑着饿狼的铁链。十只饿狼已经刻意被饿了两天,处于极饥饿的状态。 火圈和饿狼这双重的重壁使得决斗者根本无以逃生。 胡曌穿着黑衣,站在死亡圆阵的正中央。她以长剑为杖,长长黑发直直垂下,左耳际长发串着一枚雪白的剑形玉饰,一张脸清俊如霜,口角含着一丝讪笑,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种慵睡才醒的懒洋洋的神情。 城壁上设置了观众席。面对着乌桓左边的是乌曼和其一党,右边则坐着乌获和他的同伴。胡曌、房玄明、华彦泉、逢仪、若叶、苏铭以及流真还有五十名的士兵都坐在那里。原本乌曼反对让青丘人进城,但是,在乌获的恳求下,乌桓终于点头了。然而,在青丘人的四周紧紧地聚集着黑齿的士兵,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然而,一个女人站在决斗台上,以众神的名义决定黑齿国的命运,未免惹来看台上的众人非议。 【一个女人?乌获你这是在嘲弄父亲吗?】 乌曼本着差点活捉自己的流真而兴师动众,见决斗的代理人不过一名女子,心中难免不忿,一个嘲弄国主的罪名便狠狠扣下,然而更深层的意义确是要乌获无法以女子为借口搪塞决斗,将台上女人再也下不了台。 【获儿,决斗乃是在众神的关注之下进行,你可明白这场决斗的意义?】 乌桓明白儿子的想法,但还是本着作为国王的威仪质问乌获,其言语中却是有意给乌获换人的机会。 【父亲,孩儿无意亵渎众神,更不敢嘲弄您,如若台上女子倒下,那便是天意如此。】 乌获信誓旦旦,脸上一片慨然。 【哎,希望如此。】 乌桓吁了口气,想到乌获虽然平日骄纵了些,但在自己面前倒是乖巧孝顺,断不会拿储君之位开玩笑。 稍后出现的黑煞的体格不论在身高或体重上都远超过胡曌,简直就是个可怕的巨人。他的身高超过约二公尺,褐色的肌肤上隆起一块一块的肌肉。他虽然穿了黑齿风格的武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让一个直立的猛兽穿上衣服一样。长着深色长毛的脸上,那对黄色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当第一眼看到黑煞的巨大身躯时,风桐心中不禁掠过了一阵寒风。他对胡曌的神勇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在看到黑煞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一个太过危险的任务强推给胡曌了。他从观众席上探出了身子,呼叫着对他而言再重要不过的勇者。 【胡曌……】 或许是声音传到了胡曌的耳里吧?胡曌回过头来仰视着城壁上。他看着风桐和守在他身边的那些同伴们,十分沉着地笑了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回过身子面对着黑煞,再次把剑当杖,等待着决斗开始的信号。 黑齿风的大鼓在城壁的一角响了起来。 夕阳的下半部已经碰触到西方的地平线。 决斗就要开始了。 胡曌拿起放在他脚边的长方形盾牌,重新握好又长又大的剑。黑齿国的巨人黑煞没有拿盾,只拿着一把用双手来使的巨大战斧。在他那褐色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了什么原因,风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问乌获。 【乌获王子,那个叫黑煞的男人相当强悍吧?】 【哪儿的话?再怎么样也敌不过胡曌大人。】 虽然这样回答风桐,然而,乌获的脸上却浮起了没有把握的表情。风桐把视线投向稍远的地方,他视线中的乌曼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乌曼的脸动了动,和风桐的视线碰个正着。充满优越感的嘲笑慢慢地在乌曼的脸上扩散开来。 不安和后悔的情绪开始渗进风桐心中。他肩膀上的苍羽仿佛感受到他心情的变化,发出了小小的鸣叫。 胡曌奉风桐为【重要的主君】。对风桐来说,他觉得这是太过郑重的称谓。对风桐而言,胡曌才是真正重要不可或缺的伙伴。自己让胡曌参加这样的决斗是不是错了? 苏铭小声地鼓励风桐。 【请不要担心。胡曌大人应该不会输的,神使大人,因为他是青龙七宿,是青龙国的天命之子。】 苏铭的左半边脸突然闪着红铜色的光。柴薪终于点燃了。 火焰一边发出剧烈的爆裂声,一边延烧到整个环状的沟渠,形成红铜色和金黄色的火圈。 陆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开始举行决定黑齿国下一任国王的神前决斗。决斗的结果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双方都不得有异议。】 因为乌桓没有站起来,所以陆洱就代理了他的工作。乌获对着世袭宰相投出了嘲高和不信任的眼神,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甚至对父王也感到厌恶了。 突然,黑煞张开他巨大的嘴巴。骇人的咆哮声从他的咽喉中迸了出来。 他的声音压过十只饿狼的嚎叫,传到了观众席上,几乎使所有人和饿狼在一瞬间都归于安静。 当回声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决斗就开始了。黑煞的巨大身躯往前进。虽然这是一场攸关国家的命运和他自己的生命的决斗,但是,他毫不造作的前进方式却让人觉得他根本就不曾想到过这一层意义。 巨大的战斧反射着火焰,劈开絮绕胡曌周身的风屏,朝着胡曌袭过来。 胡曌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了盾牌承受这一击。即使风压卸掉了一部分力道,她感到左腕上一阵麻痹,然而还是击出了长剑。这是一次强烈的斩击,但是,却被对方的战斧给挡开了。 黑煞的蛮力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在被挡开的那一瞬间,胡曌失去了重心摇晃起来,长靴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稳住了脚步之后,胡曌的眼里又映出对方挥砍而来的战斧。这次对方从右边攻过来,达龙想挡回去。 异样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胡曌的长剑折断了。银色的破片飞向半空中,胡曌的手上只剩下手掌大小的剑刃。在观众席上屏住气息的风桐又看到了战斧挥出的第三击。 胡曌的黑色发带飞松开来了。产生裂痕的头盔飞向空中,掉进火环当中。胡曌的黑发也散了开来,她俊美的脸庞和纤细的臂膀完全暴露出来了。 战斧又朝着脚步踉跄的胡曌袭杀过来。 【啊!】的声音从黑齿人们当中传了出来。 在青丘人的观众席上,白阳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风桐发不出声,他只是睁大着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凝视着那一场死斗。 胡曌挥起了盾牌。 战斧打碎了盾牌,直击风桐的肩膀。然而,这一击并不重,护身的风压迫使战斧偏离的准心。胡曌闪开了,随之一转身弹跳开来,把盾牌往失去平衡的黑煞的侧脸打过去。 这一击直可把人的颊骨给打碎。然而,黑煞站稳了脚步,又朝着胡曌砍下。 胡曌往后一跳,让对方的一击扑了个空。同时,胡曌刺出折断了的剑。变短的了剑刃缠绕着薄而利的细小锋刃绞开黑煞的手腕,鲜血飞溅而出。如果剑没有折断的话,一定早就把黑煞的一只手给砍了下来。 黑煞大叫一声,把战斧高举过头,朝着胡曌的颈部猛砍下来。 防御的盾牌发出轰然的一声,裂成了两半。胡曌用剩下一半的盾牌的狭窄侧面殴打黑煞的鼻梁,黑煞只后退了半步。一头拖着铁链的饿狼咬住了他的脚。黑煞抬起了被饿狼咬住的脚,左手抓住饿狼的上颚,轻轻松检地提了起来。 下一瞬间,饿狼的头部便被上下撕开了。 血和粘液飞散开来,黑煞的左手中剩下血肉模糊的狼尸。恐惧的呻吟声从观众席上传了出来。黑煞狂笑着,丢下了尸体。尸体就落在其它饿狼的面前。饿狼群立刻就一涌而上,争食着同伴的尸体,同时发出了咬碎骨头、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人。虽然是用两只脚站着,可是根本不像人。】 华彦泉喃喃说道,逢仪不由得用她的指尖擦拭着白皙额头上的汗水。 【到处都有披着人皮的野兽,可是,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猛兽嘛!如果是跟人决斗,胡曌是不可能会输的,不过……】 话只说到这里就打住,或许是因为不想让风桐更难过吧?风桐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逢仪抚着风桐喘着气的背。 【黑煞,拼了!把青丘人撕成八块。就像那只狼一样。】 乌曼煽动着巨人,他的两眼中闪着热切而残忍的光芒。乌获不禁咋了咋舌,看着房玄明,似乎在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房玄明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但如此,这个被称为冠绝一国的智者也像风桐一样,只能苍白着脸看着双方继续死斗。 流真的手已经悄悄握上腰间的长剑。 白阳仿佛要赋予他力气似地握着他的手,只是他好像也没有发现到。 【哇!】地一声,观战的人又发出了惊恐声。胡曌勇敢地跳到黑煞的身旁,再度挥起他那折断的风剑。比短剑还短的剑刃刺进了黑煞的侧脸,缠在其上的风刃爆发似的卷开,深及骨头,造成了龟裂。鲜血喷了出来。欢呼声从青丘人的席位中响起,然而,这个兴奋的声音立刻就转为惊愕的呻吟了。 【可恶!为什么还不倒下来?】 逢仪和华彦泉不禁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倒地不起了,即使不倒,动作也应该会因为剧痛而迟钝起来才对的。然而,黑煞只是微微地晃了晃他巨大的身躯。连胡曌这样的常人面对如此异常状况也不得不感到惊异。原本他也预测黑煞会像承受落雷直击的巨木一样倒下来。可是,她的预测失误了。黑煞朝着胡曌的身体勇猛地反击,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胡曌的胸甲出现了裂痕。她脚踩风步,勉勉强强地闪过第二击,往后退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头被锁链锁着的饿狼咬住了胡曌的长靴。胡曌扭转半身,甩手一道风镰砍向饿狼的脸部。饿狼的两眼突了出来,牙齿掉落了,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其他的饿狼便又咬上它的身体,开始喂食自己饥饿的肚皮。 黑煞看也不看饿狼的争食,他举起了战斧,挥砍下来。巨大的凶器带挟带着强劲的风势袭向胡曌的身体。就在这一瞬间,胡曌翻转过身体,逃向决斗场的中心。 【风卷楼残。】 腾出的双手和危局让胡曌彻底展现出自己的力量。 狂风过境,狼嚎四野,碎尸遍地。 然而,一时的静止,不是喘息,而是更凝重的压迫。 汗水从豪勇的女战士脸上滴落。 【嗷呜——】 身处风暴中心的黑煞发出怒嚎,挥舞着巨斧劈开暴风圈,浑身浴血的野兽早已模糊的脸庞,每走一步,台上便留下一个血的脚印。 在观众席上,乌获看到了风桐强悍的视线,大概是知道再也隐瞒不了了吧?他这才半开着口,老实地招了。 【黑煞不是一般的常人。那个男人就像只鲨鱼一样,没有痛楚的感觉。所以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也会继续作战一直到死。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杀掉对方。】 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在风桐的脸上燃烧了起来。他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睨视着乌获。 【你……你明明知道这件事还刻意选胡曌做为你神前决斗的代理人?你让胡曌和这种怪物决斗?】 【请不要激动,神使大人。】 【我无法不激动!】 风桐大声叫着,把手搭上了剑柄,凝视着乌获的双眼。 【如果风桐被那个怪物杀了,我以性命发誓,我会把你和那个怪物的脑袋一起挂在这里的城门上。我发了誓我就会做到!】 这是风桐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胁迫别人。乌获不禁感到心虚,一时也无法提出辩驳。他之所以半站了起来,显然是要应战。 【请安静下来,青丘来的客人。】 乌桓以不像一个病人该有的严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制止了少年。 【乌曼选择神前决斗的代理人是在乌获之后的事。或许客人的部下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勇者,没有人可以胜得过她,乌曼才为此费尽了心思。身为主君应该信任一个这么让敌人惧怕的部下。】 风桐沉默了,他红着脸行了一个礼又坐了下来。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这一幕的乌曼对着父王窃窃私语。 【父王,青龙神的代理人竟然会表现出这么慌乱、轻率的行为啊!】 【乌曼啊!】 乌桓和声音和表情在薄暮中有着微微的沉痛。 【如果和青龙神使相较之下,你若有他一半那么关心部下的话,我早就立你为王太子了。国王自己一个人是无以成为国王的。因为有部下才有国王的存在啊!】 【知道了,父王。】 【……最好是这样。】 乌桓似乎很疲倦地闭上了嘴,他把视线投向火圈。 如果是普通决斗的话,黑煞早就败死,胡曌也早就高奏凯歌了。然而,失去长剑和盾牌的胡曌只能依靠敏捷的风步一直闪躲黑煞那永不知衰竭的斩击。 房玄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风桐和乌桓的谈话似乎使得他恢复了往日的知性。他伸开了两手,把被解放的手臂交抱在胸前。 低低的声音从他的嘴边流出来。 【事情就快结束了。】 在他的眼中,胡曌已占优势。或许是只有在他眼中才是这样吧?看在其他人的眼里,胡曌在黑煞那野兽般的腕力和生命力之前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乌曼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乌获像是呕气似地半把脸扭向一边。 胡曌用一只手解开斗蓬的扣子。他把拿在左手上的斗蓬往后方一挥,掠过了火圈。斗蓬着了火,立刻燃烧了起来。 胡曌把化成一个薄火板的斗蓬击向黑煞的上半身。斗蓬卷住了巨上,接着狂风,燃烧的火焰包围住了他。巨人发出了咆哮声,抓着斗蓬想把它丢掉,然而,他的眼睛都已经被灼伤。黑煞在上半身化成火焰之后,仍然挥着手中的战斧,朝胡曌砍过来。 这个时候,胡曌的右手上第一次闪耀着玉剑的光芒。 大家都忘了。忘了胡曌除了长剑之外还有发际系着的玉剑挂饰,那并不是纯粹的装饰品。或许是因为胡曌看来似乎极为执着于那把折断的剑之故吧?当然,是胡曌让人家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作为血榜上的杀手,短剑突袭才是胡曌的强项。 胡曌完美地计算了时机和状况,把手中的短剑一闪,这一瞬间,胜负就决定了。 黑煞的脑袋被玉剑贯穿,一道强风绽开。红黑色的血像喷泉一样射出,开始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巨大而没有表情的头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左右不断地摇晃着。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下去似的。 当他的脑袋往前方倒时,巨大的身躯仿佛被这个重量所拉扯,也随之往前倒了下去。在巨大的响声之后,黑煞就倒卧在火圈中心了。 几秒钟之间,沉默包围了四周,没有人发出声音。 胡曌用他的上半身重重地呼吸着,他将视线投向观众席,对着风桐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静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狂热的拍手和欢呼声从观众席中爆发开来。 风桐也不例外。他站了起来,像要把手拍痛似地用力拍着手,同时如在梦中似地叫着胡曌的名字。 【胡曌获胜。也就是乌获获胜。在所有的神明作证之下,下一任的黑齿国王是乌获!】 在幕色中,乌桓这样宣布,声音像波浪似地传向四周。 【乌获!新国王!】的呼叫声同时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 【我不承认!我才不承认!】 乌曼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像熔岩一样充满了炙热的光芒,声音虽然大,却有着颤动。全身仿佛随风摇摆的树一样战栗着。 【谁听众这样不当的审判?再说一次!我不承认!】 乌获也站了起来,声音中却因为另一种兴奋之情而颤动着。 【乌曼,你这没有忠贞信仰的人!你竟然对神明的审判有异议?】 【众神都错了!】 听到乌曼这些该遭天谴的话,黑齿人起了一阵骚动。华彦泉冷笑着低声说道: 【那个王子好像到现在才发现到神明们总是错的,总是把错误的结果推给人类。】 黑齿人有的站了起来,有的坐着仰望着天。世袭宰相陆洱严厉地叱责女儿的丈夫。 【乌曼殿下,不可以对神前决斗的结果有任何异议。更何况这是国王所下的命令。】 【住口!】 乌曼大吼。 【畜牲!你竟然敢背叛我!一定是在私底下和乌获那家伙勾结吧?你那么不舍得世袭宰相的地位吗?】 【殿下,您在国王陛下面前胡扯些什么?】 【吵死人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黑齿的王位是我的!】 乌曼的眼光是那么强烈,然而却也已经失去理性,仿佛要从他那睨视父王的眼睛中喷向鲜血一样。 【父王,请把王位让给我!在这把剑的名义下!】 【乌曼,你疯了!】 乌获大叫。他的声音中有着些微但明显的胜利的喜悦。乌曼在众人面前公然违逆旨意,让自己成了一个谋反的人。 【所有将兵,杀了乌获!】 【救救父王!杀了乌曼!】 围着决斗场的观众席立刻就被一场混乱和怒吼声所包围了。 剑和剑在乌桓的四周交相碰撞,迸出了火花。两个王子激烈地争夺父王,不是出于孺子之情,而是为了使自己的王位正当化。 【殿下,我们不能被卷进事端里,请往这边走!】 房玄明走在前头,逢仪和华彦泉在左右方守护着,把风桐从混乱的旋涡中带走。王蹇在背后守卫,苍羽则展开它的翅膀在半空中飞翔。风桐一行人想避开混乱离开观众席。 一群黑齿的士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当然,这些人都是乌曼的人。 刀、枪接二连三地杀到,刀刃在风桐的四周纵横交错。房玄明、华彦泉、逢仪每砍一刀就喷出一道血沫,开出了一条路。 黑齿士兵的刀刃也从后面逼了上来。 【神使大人!请赶快走!】 话还没说完,王蹇拔剑出鞘,把攻上来的黑齿军砍倒在血烟中。 真不愧是号称强兵之将的青丘将军。虽然已年过六十,但是,他那熟练的剑技却一点没有衰退的迹象。然而,就在他又砍杀了两名敌兵的时候,乌曼拿起了枪,瞄准老将军,从侧面投了过来。 枪发出了破风的声音飞了过来,狠狠地刺进王蹇左肩和胸口的接续部位。王蹇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倒了下来。 【王蹇!】 风桐狂叫着,想要跑过来扶住王蹇,然而,乌曼再度拿起一枝枪想投向风桐。这个时候,黑齿兵群瞬间崩散了。一边扑火一边越过火圈,从黑齿兵手中夺过剑的胡曌跑到了观众席。 胡曌的剑发出怒吼声,一一砍倒了四周的敌兵。 血烟和惨叫声喷向已然漆黑的天空,黑齿士兵倒了下来,想逃过胡曌的剑势。现在他们已经了解达龙的豪勇,没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 【女战神!】 恐惧和敬畏的叫声从黑齿兵之间迸发开来。以无敌的身姿赢得决斗的胡曌被异国的士兵们封了一个新的称号。 被失望和愤怒迷失了双眼的乌曼重新拿起了枪。陆洱张开两手挡在他面前出声制止;可是,乌曼已经分辨不出敌我了。他把枪往下一刺,下一瞬间就刺穿了陆洱的身体。 逢仪的弓弦发出了高亢而清脆的声音,箭的轨迹在阴暗的天际划过。乌曼的右手被箭射穿了。枪从他的手上掉落,他用左手拔出箭,滚转着身子。逢仪搭起了第二枝箭,此时,乌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纠结成一团的人群中了。 【乌曼同时违背了神意和旨意。追随他的人将成为大逆之罪的共犯!放下武器追随法律和正义吧!】 确保住父王的身躯之后,乌获大叫着。由于这个变化,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了。乌曼的部下们丢下剑,跪了下来,对着乌桓垂下了头。 陆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被自己的女婿用枪刺穿了身体,却没有当场死亡,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在痛苦的喘息当中对着拼命照料他的陆羽耳语道: 【……不要难过,陆羽。我死不足惜。我跟错了主君,也选错了女婿。这样的下场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人最适合的结束。陆羽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 话到这里就中断了,陆洱死了。 陆羽最终还是没有办法问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他没有看过自己的父亲。他曾经想过,陆洱是不是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然而,因为陆洱的死亡,他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 青丘的将军王蹇也在濒死边缘。乌曼投出的枪深达他的内脏。姑且不论其他方面,乌曼在投枪方面似乎技高一筹。 【……风桐大人,请您务必帮助胡曌王子一个好国王!】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王蹇就喷出了血泡失去意识。他的肺受了伤。 对医术也颇有心得的逢仪提出已回天乏术的报告时,闻讯而来的胡曌显得有些慌张。他用两手支着老将军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王蹇,告诉我!在你死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什么人?我到底是什么人?】 胡曌身边的战友无言地交换着视线。王蹇回视着王子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胡曌的甲胄在一瞬间闪动了,反射着落日最后的余辉。王蹇的瞳孔也在这个时候永远失去了焦距。 44.第44章 四十二 骨肉相残 混乱虽然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但是,黑齿国往后的方向似乎已经确定了。 下一任的国王是乌获王子。原本与他竞争王位的乌曼现在已经因为背叛了决斗的判定,杀害了自己的岳父陆洱而成了待罪之身正被追捕当中。 在黑齿国都黑曜的贵族和官吏们都相继向乌获宣誓效忠了。至于那些仍然追随乌曼的人则离开国都逃向边境了,可是,今后,这些人可能都要被冠上【叛乱军】的称号了。现在,在黑齿国内,乌获才是正义的化身。 国王乌桓二世因为心灵受到冲击,再度卧病在床,而且身体状况急速地衰弱。有一天,他把乌获叫到病房来。 【能不能放乌曼一马,乌获?】 【我了解您的心情。父王。可是,他无视于决斗的结果,违背众神的审判和父王的旨意。而且,他又杀害了世袭宰相,同时又身为他岳父的陆洱。就算我放过他,法律和正义也不会原谅他的。】 乌获的态度虽然强硬,可是,看到衰老的父王充满哀求的眼光,他实在也没有办法就一口回绝。乌获带着为难的表情陷入沉思,最后,他和父王约定了几件事。 叫乌曼自首。如果他愿自首,就不取他的性命,把他安置在寺院中。至于那些追随乌曼的地方豪族们如果愿意归顺,就赦免他们的罪。把重心放在黑齿国内的再统一工作上,而不要一心想复仇…… 乌获的约定似乎让国王乌桓感到安心不少。由于滥用药物而使身体受到损伤,要完全恢复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在死亡之前,他还是戮力想尽到一个国王所应尽到的责任。他写了把王位让给乌获的证书,亲笔写了劝乌曼自首的信,同时也写了追悼重臣陆洱的追悼文。 当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乌桓就陷入了昏睡状态,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当夜晚将要过去的前一刻,黑齿国王乌桓二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尽管对方是异国之君,乌桓的死亡却给胡曌造成了一个打击。 虽然乌桓王曾经滥用药物,但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是完美地尽到了一个国王,还有身为王子的父亲的责任。尤其是身为一个父亲,他对乌曼和乌获的态度实在是很了不起。由这件事,胡曌不得不想起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失去父亲的乌获像幼儿般发出了悲鸣。他紧靠着父王的遗体,泪水****了胸前的衣服,絮絮叨叨地悲泣自己今后将要依靠谁? 【尽管是假哭,不过,他也还真能哭哪!】 华彦泉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然而,军师房玄明却嘲讽地做了修正。 【不,那不是假哭。】 【你是意思是说,白马王子真的感到悲伤吗?】 【也不全然是这样。那个王子是深信自己应该为父亲的死感到悲伤。所以,他才能尽情地流那么多泪。】 房玄明完全看透了乌获性格上的特异点。乌获是一个演技高超得连自己都被骗过的人。 另一方面,青丘军也得举行葬礼,因为将军王蹇战死了。 王蹇虽然死了,但是,他所率领的一万骑兵还在远征黑齿的青丘军到底有多强?有多善战呢?虽然经过了大大小小多次的战役,青丘军的战死者却还不到两百名。 【王蹇大人的手腕实在巧妙。真不愧是将军中最年长的老将。】 连并不是很喜欢王蹇的房玄明也很率直地承认了这一点。 但是,尽管王蹇死得其所,活下来的人却面临了另外一个课题。王蹇所率领的一万骑名青丘骑兵需要一名指挥官,而风桐认为只有拥有皇室名义的胡曌最适合这个职位。 【如果是胡曌大人,当然值得我们尊他为指挥官。已故的将军想来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何况神使大人也这样希望,这件事不应该有任何问题的。】 王蹇麾下的千夫长这样说道,接受胡曌立于他们职位之上。 风桐请求乌获让出一个距离国都黑曜相当近的山地。他把那个地方当成包括王蹇在内战死沙场的帕尔斯将兵的墓地。他们的遗体被安葬在山丘西侧斜坡上。西方是眺望死者们的故国青龙的方位。 由于身在异乡,葬礼极其简素,不过,风桐亲临了现场。而一手包办大小葬礼事宜的是身为女神官的逢仪。 葬礼结束之后,胡曌正式从风桐那边受命成为王蹇所率领的一万骑兵的指挥官。 【女战神,今后请一如往常一样多多照应。】 【别嘲笑我,房玄明。】 苦笑的胡曌立刻转换了表情。 【可是,王蹇大人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叔父给他密函的事。胡曌殿下的烦恼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吗?】 苏铭对于此事耿耿于怀。 【是啊,半途而废的话,苏铭……】 有些问题是连房玄明也无法做出明快答覆的。胡曌出生的秘密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房玄明虽然预测了王蹇的求死意念,但是,在王蹇死亡之前还是无法得到他的告白。对房玄明而言,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失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他的心灵深处仍然对揭发这个秘密一事有些许的犹豫。 在黑齿国内行军期间,房玄明曾经有机会就胡曌的出身一事征询华彦泉的意见。 【对我来说,事情怎么发展都一样。】 他对纤细的手指拨动竖琴的琴弦,自称【吟游诗人】的华彦泉深蓝色的眼睛中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唱歌似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不,倒不如说,那个不知是王子还是公主的胡曌没有正统的王室血统会比较有趣些。我愿意为风桐大人奉献一己之力,但是,我却没有宣誓效忠王家的意思。王室到底又能给我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给我些创作的灵感罢了。但是风桐大人就不一样了……】 以风桐个人而言,他确实能给华彦泉一些【什么】。待在神使身边就可以经历许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 【说得没错,我了解华彦泉的心情。】 房玄明心想,因为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就算胡曌没有王室的血统,那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早就不是李氏一族,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青龙国还是李氏当家。 突然间,房玄明想起了在位的李显尧。 尽管李显尧有很多身为一个国王所不该有的缺点,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也不是一个懦夫。房玄明认同他的优点就在于他不迷信。 在李显尧即位后不久,当他在重整王宫内外的人事时,一个占星师来到李显尧的面前。这个占星师经常奉承先皇李明渊,并央求赏赐。他对李显尧也这样谄媚。 【根据占星术看来,陛下实在是长寿之相。至少可以活到九十岁。对青龙的子民而言,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唔,那么,你自己又能活几年呢?】 【小的有众神的加护,可以活到三百岁。】 【哦?你看来还很年轻啊?难道已经三百岁吗?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嘲笑完了之后,李显尧突然拔起了剑,砍下了占星师的脑袋。 【真是个豪迈的国王。一个诡异的占星师哪能与之匹敌?】 人们都这样赞赏。历代青龙国国主都是很迷信的人。当时魔道士、占星师、预言家都经常出入宫廷,有心的人们都不禁为这种情形大皱眉头。而豪勇的李显尧则一刀两断将这一切陋习都革除掉了。 李显尧即位之后,这些人都从王宫被赶了出来。因此,有很多的魔道士和预言家都极为憎恨李显尧,但是,李显尧还是不加理会。 胡曌是否有这样的强势呢?今后一连串的试炼就可以明显看出来了。 【乌曼这家伙,到底是飞到天边去了?还是潜藏入地底下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事情没有真正的了断我就无法安心。】 一边进行亡父的国葬准备工作,乌获一边加紧追捕乌曼。 虽然和父王有过约定,乌获并无意老实地遵守自己的诺言。他虽然拿到了国都黑曜,但是,地方上还有许多追随乌曼的贵族。如果乌曼逃到他们那里去,或许形势就会逆转。追捕的工作绝对不能放松。 完全灭掉乌曼,乌获本身即位为国王。征讨反叛他的强大的贵族们、安定四方的国境,举行隆重的戴冠仪式、迎娶王妃等,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再怎么快,也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的援军青龙国人在外游荡。 他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即使狡猾如乌获也不能一味地认定未来全是一片坦途。 另一方面,也有一个人完全没有所谓的未来展望。 原为陆洱一族的陆羽被视为乌曼的同党而遭到拘捕,但是,在风桐的说项之下又被释放了。他对救命恩人道了形式上的谢,帕尔斯的王太子担心地看着他。 【陆羽,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 陆羽原先追随的乌曼形同自取灭亡了,怀疑是自己生父的陆洱也被乌曼杀了,乌桓国王也死了。他又不想服侍自己一个人生还下来的胜利者乌获。乌获那边也因为他以陆洱的间谍的身份潜入自己的军营中,而不愿让陆羽做他的部下。陆羽在黑齿国内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那么,陆羽,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陆羽闻言吃了一惊,在这一瞬间,他也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反应。看着心意不定的陆羽,风桐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神使。认真说起来,或许我根本就没有青龙神的代理人之类高不可攀的身份,只是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陆羽呆然地听着风桐说话。 【所以,我在借助胡曌、房玄明及其他人们的力量收复青龙七宿之后,就许愿让自己回家。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可是一定会很辛苦,所以也不能勉强你,但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风桐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 【现在我没办法回答您。也许这样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不过,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将思绪理清……】 【嗯,你可以慢慢考虑。】 风桐站起来离开现场,然而,他要离开时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在陆羽的脑海里。 风桐的一贯作法,站在对等的立场拜托他人、劝诱他人。而且他总是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明显的,这就是风桐的长处。就像以前房玄明曾对风桐所说的一样,来自异世界的主君完全没有尊卑的概念,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却令人感到亲切。 青龙军很快地就开始做回国的准备工作了。 原本他们就无意在异国做长久的逗留。乌获根本就不需要多心。帕尔斯军的目的大致上已经达成了,当然重心就要放到青龙国内的事情了。 【情势既已底定,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乌曼死亡就回青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要殿下下令,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是这么说,可是,以房玄明的立场来说,他还是想先将东方国境加以平定。他对密友苏铭说道: 【如果乌曼彻底被消灭了,乌获就会向我们露出他的獠牙。事实上,我就是在等那一天,不过,事情到底会怎么演变呢……】 世袭宰相陆洱的女儿陆瑶是乌曼的妻子,如果她的丈夫当了国王,她当然就是王妃了。然而,好运从他的头上跳了过去。现在,她在王宫内的房间内被软禁着。乌获以前也曾向她求过婚,而且他也不打算因虐待妇人而让自己的声望受到影响。因此,表面上陆瑶虽说是遭到软禁,但是,在生活上并没有任何不自由的地方。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乌获认为如果陆瑶偷偷地和乌曼联络的话,他可以循线索找到乌曼藏匿的地点。 因此,乌获暗地里派人监视陆瑶的行动,然而,在五天之中,她什么地方都没去,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在她的房间附近有一个小塔,那是她礼拜祖先们魂魄的地方。所以,她每天都要前往该处去拜祭一次。她不让任何人接近,独自一个人度过礼拜的时间。 乌获曾经派人搜查塔的内部和屋顶上面,但是什么都没发现,因此,里面连个警备兵都没有。 可是,乌曼就躲在吊在塔内部的大笼子里。塔上部的梁柱构造很复杂,从下面根本就看不到。陆瑶为他带食物来,然而,就在某一次,她在送给丈夫喝的甘蔗酒中掺了安眠药。 在确定乌曼睡熟了之后,陆瑶对侍女下了命令。侍女出门去,带来乌获的部下肯达巴将军。 当乌曼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被从笼子中抓下来,两只手被反绑在后面,捆得紧紧的。尽管他再怎么精于枪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可奈何了。他只能对着妻子咆哮。 【陆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你眼睛看到的一样。你是一个被天上的众神所遗弃、被地上的人们所轻视的可怜人。所以,我原本认为你很适合被吊在笼子里的,结果,你还是落到地上成为一个待罪之身。】 陆瑶的声音极其冷淡。乌曼重重地踏着地板,怒叱着妻子。 【你身为人妻,竟然背叛自己的丈夫。不知耻的臭婊子!】 【我不是背叛我的丈夫,我只是为父报仇而已。】 乌曼张大嘴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咬着嘴唇,面如灰土。 当失败者被带到胜利者面前时,风桐也在场。是乌获特意把他请来的。 乌曼对着原应充满了仇恨的同父异母兄弟装出了笑容。风桐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僵硬、凄惨的笑容。乌曼原是个有身份的贵公子,而他也有着相称的容貌。正因为如此,当他以极其卑微的样子求饶时,看来就分外令人不耻了。 【乌获呀!你跟我难道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吗?由于命运的捉弄,我们才会为了王位相互残杀,可是,胜败已经分晓了,你胜利了。】 【哦?你承认了?】 乌获极尽嘲讽之能事地歪了歪嘴角,然而,乌曼装做没看见,继续说道: 【让我做你的部下吧!我发誓将对你忠诚。所以,你应该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吧?】 乌获刻意地重叹了一口气。他很快地瞄了风桐一眼之后,很为难似地开了口。 【乌曼呀!我们兄弟以生命和国家为赌注争夺王位。如果败了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应该都心里有数的你既然败了,就干干脆脆地就死吧!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你就不要可怜兮兮地求饶了。】 【拉、乌获……】 【我们是一对不幸的兄弟啊!如果是毫不相关的人,或许我们可以有好一点的交情。】 乌获的眼中很稀奇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可是,那也只是瞬间的事,他随即又扮出了几乎可以目中无人来形容的表情说道: 【对你来说,这是人生的最后一夜。你就尽情享乐吧!我会为你准备酒和食物。】 灌下大量的酒,让人失去意识,在毫不痛苦的情况下杀掉。这是黑齿处刑王族的做法。 乌曼和绳子被解开,酒和料理、水果并排在他面前。四周有士兵和行刑人围成了一道人墙,在乌曼的左右方有四个宫女为他斟酒、服侍着他。 乌曼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环顾四周,突然间,他睨视着风桐,从宫女手中夺过了酒瓶。 【青龙国的臭小子!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觉悟吧!】 怒号和凶器的闪光几乎在同时发出。 乌曼把酒瓶扔在地上,抓起细长的瓷片,朝着风桐的喉咙丢过去。 宫女们发出了可怕的惨叫声。 风桐在这瞬间救了自己的命。他抓起了带骨的肉块,挡在咽喉前,碎片刚好就深深地刺进肉当中。 苍羽拍打着翅膀,它的嘴正啄向乌曼的右眼球。 乌曼凄厉地叫着,用手压住他那满是鲜血的脸。为朋友报了仇的苍羽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回到风桐的肩膀上。 【没见过这么不死心的家伙。乌曼啊!你远比我对父王申诉的更没有当国王的资格。到冥界去让父王再琢磨你的本性吧!】 接到了乌获的信号,三个行刑人慢慢地靠向乌曼。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斩首用的斧头。另外两个人从左右方把因剧痛和愤怒而挣扎不已的乌曼的身体压在地上。 风桐不想看这悲惨的一幕。可是,他已经介入黑齿的历史,不能不注视着这个结果。 斧头被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挥下。 惨叫声是那么地短暂。 45.第45章 四十三 追随 乌曼的处刑结束之后,失去一个眼睛和身体的脑袋就被吊在城门的旁边。他虽贵为一国的王子,但是,最后却只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啊呀!终于结束了。可是,这么拼命地挣扎,结局反而更让人难过。为了自己的名誉,他应该勇敢地就死才对呀!】 连乌获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风桐也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受。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可是,内心深处总是盘踞着一种不快感,而这是他所没有办法控制的。一时之间,他无法忘记乌曼那满是鲜血的脸。 【对了,风桐大人,拜你之赐,黑齿国内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青龙国去。】 乌曼被杀,乌获看似已经拿到操控黑齿国的主权得地位了。如果能因此让乌获缔国境互不侵犯条约的话,那么情况就如房玄明的计划一样,后方也就得以安定了。如此一来,慢慢就可以展开夺回王都的工作了。 【回青龙国赶走白虎人吗?】 【是的。】 乌获眯着两眼,看着风桐的脸。 【老实说,青龙国的情势如何呢?赶走侵略者的胜算有几成?】 【房玄明知道得比我清楚。要不要我把他叫来解说一下?】 【啊,不,没有那个必要。】 乌获慌忙摇了摇头。他觉得胡曌是个棘手人物,而房玄明也不是易与之辈。乌获内心中总认为这两个人都只不过是风桐的家臣罢了。 反过来说,乌获也深信如果没有这些家臣跟着,要对付风桐一个人就容易多了。在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当中,乌获甚至趁势提出了这样的看法。 【如果我是白虎的军师,我会派遣使者到列人、玄武这两个国家去,唆使他们入侵青龙的国境,然后从背后突袭神使大人的军队。】 【房玄明也这样说过。】 【哦!那么,或许我也可以当你的军师了。】 【可是,房玄明有七种方法来对抗这样的侵略。所以,他也要我不用担心。】 【七种方法?哪七种?】 乌获不由得探出身子好奇地问道,然而,风桐只是微微地笑着。 【这是秘密中的秘密,所以,他也没有告诉我。】 这是实话。因为如果乌获一问的话,风桐是不是支吾搪塞得过去还是个问题。 乌获原本想再多打听一些消息,但是没有什么结果,所以,他也只好转移话题了,谈论的话题是赠送礼物给风桐以下的青丘军的事。总而言之,如果没有风桐一行人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灭竞争对手乌曼。除此之外,他也不希望青丘军在黑齿国内逗留。最好是让他们拿着礼物就立刻回国去。 【唯有领土是不能割让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会由你们挑选。财宝也好、粮食也行。就算要黑齿的美女也可以。】 【那么,我就大言不惭地提出要求了。乌获王子,能不能借我五百骑精锐的骑兵?只要借我这些就可以了。】 【什么?五百名骑兵?】 一瞬间,乌获那似嫌黑得过火的黑色瞳孔中似乎闪现了莫名的光芒。到底是风桐家底足,还是缓兵之计,风桐此言可谓滴水不漏,然而,乌获很快地就露出了爽快的笑容把这个诡异的光芒掩盖过去了。 【风桐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虽不是亲兄弟,但是我们可是生死与共的盟友啊!只借你五百名骑兵助你夺回失土,我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吧,我就给你三千骑兵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乌获王子今后也得致力于国家的统一工作吧?你应该珍惜一兵一卒的。】 风桐半客套地推辞,然而,乌获让巴龙将军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半强迫性地借给了风桐。 在风桐率领着军队踏上前往青龙的归途之后,乌获愉快地哼唱着歌,然而一个老臣仿佛下了决心似地来到他面前。 【乌获殿下,臣下有事要禀报。】 【啊呀,是谏言吗?】 乌获摸着下巴,轻蔑地看着部下。 【算了,说说看吧!】 【风桐王子对我国的帮助确实是有恩于我们。可是,今后,我们需致力于平定黑齿国内,借给他们三千骑兵等于让我们自己弱化了。风桐王子既然说只要五百骑兵就可以了,那么,我们只需给他那个数目就不就好了吗?】 【我知道。】 【那么……】 乌获手上抓着木瓜笑了起来。 【啊,你还不懂我的用意吗?我是在青龙军中暗藏火种啊!】 【啊,这么说……】 【是的。三千精锐骑兵将在半夜里突然在青龙的阵营中放火。同时,我自己将亲率精兵从外围攻进去。青龙军再怎么强,也强不过这样的攻势。】 老臣哑然地凝视着年轻的主君。 【乌获殿下,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再怎么说,他们也帮殿下打倒了乌曼王子啊!】 【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我吗?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 乌获擦拭着被木瓜的汁液****的嘴唇。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要近侍帮他拿甲胄来。他对着呆然若失的老臣微微地笑着。 【现在我将率领全军偷偷潜近青龙军的背后。至少我要拿到旧巴达夫夏公国的土地。】 【……那么,您打算杀害风桐王子了?】 【别胡说了!我又不是那种毫无慈悲心的人。】 乌获以认真的口吻说道。 【我要以风桐做人质,在我拿到苗民国的领土之后,我会放他自由。说起来我蛮喜欢那个孩子的。我使用这个计策也是要让那个孩子真正成长,有利于他日后当一国之君。】 这段话听在外人耳里实在是显得太厚颜无耻了,可是,乌获本身却打从心里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一边穿上甲胄,把镶满宝石的马鞍放在白马上,乌获想着的是怎么去安慰那个可怜的神使。 (三) 青龙军离开了黑齿,朝故国凯旋而归。风桐和将兵约定好,回到青丘之后就大肆犒赏。就算没有这一层,能活着回国就觉得已经够幸运了,因此全军显得生气盎然。 【呀!和辛辣的黑齿料理绝缘真是可喜可贺啊!十天来都吃那种料理,舌头都快变钝了。】 华彦泉毒言毒语,房玄明不禁苦笑着点点头。黑齿惯用辛香料的料理让青龙人难以下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满是辣椒的煮羊脑之后,风桐和若叶有好一阵子都没有食欲,连豪迈的苏铭也不想再吃第二次了。只有逢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可是,他们的料理有独特的风味,还不错。】 这是逢仪的感想。 这一个晚上是一万名青龙军和巴龙将军所率领的三千名黑齿军第一次在野外扎营。半夜里突然冒出了火焰,掀起了一阵喧闹。 率领着两万名精兵,偷偷地跟在青龙军后面的乌获知道了巴龙将军已经依照他的命令在青龙军中引发了骚动,不禁欣喜万分,对着两万名士兵下了命令。 【冲进青龙军营活捉神使!】 骑着白马的乌获在前面带头,黑齿军喊声震天地冲进了青龙军的阵营中。 这是一次内外同时进攻的攻击。青龙军应该出现大混乱的。然而,当他们冲进军营中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堆积如山的柴薪正熊熊地燃烧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有一个东西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落在乌获的马鞍前。乌获皱着眉头伸出一只手去摸,他觉得手掌中有一种摸到人的头发的触感。巴龙将军的脑袋正遗憾地睨视着他年轻的主君。 连一向目中无人的乌获也吓了一大跳。当他出于反射地想把那部将的脑袋挥落的时候,他身旁的夜气微微地晃动了。甲胄和剑气带着压迫感罩了上来。 【黑齿的狡猾者!你的奸计已经被看破了。拜风桐大人的慈悲,至少你还可以保住你的小命。】 流真就像一个豪勇的战士般挡在乌获的面前。白衣白马的年轻将军身上的斗蓬在夜风里翻飞着,他右手上的长剑散发着人血的腥味。 乌获不禁毛骨悚然。一方面是因为恐惧,一方面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计策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挡、挡住他们!】 乌获对着部下发出半似悲鸣的命令,自己策马狂奔,没命地奔逃。他的部下们为了守护主君,在苏铭面前筑起剑与枪的丛林。然而,那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苏铭的黑影踏着没人阻挡的染血大地飞奔追了上去。 【黑齿的狡猾者!还想作困兽之斗吗?你这样还有资格取笑乌曼吗?】 乌获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应苏铭的喊叫,他继续没命地逃着。这时候,他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骑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的白马,然而,这个时候他也无法换骑其他的马了。就在他奔逃的途中,数十骑青龙骑兵突然冲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房玄明军师什么都掌握住了。你这个小策士还这么热衷于耍这种小奸小诈。你该有自知之名,把那些小聪明留在黑齿国内去用吧!】 随着一阵冷笑同时刺杀过来的是华彦泉。守在乌获右手边的骑兵一刀就被砍落马下。 趁着这个空档,乌获再次调转了马头逃逸。在跑了数百步远之后,他的前言又被青龙人挡住了。随着马蹄的响声,传过来一个惹人怜爱的呼叫声。 【乌获殿下,您到哪里去啊?】 【逢仪小姐吗?请不要挡路!我不愿意伤害像你这么美丽的女性。】 【真是不胜感激,但是,我身为风桐大人的臣下,就不能让乌获殿下逃离这里。】 【请跟我走吧!】 【是吗?那么,恕我失礼了。】 乌获似乎认定逢仪远比苏铭或华彦泉好对付。他应该也相当了解逢仪的剑技的,但是,他仍然因为对方是个女流之辈而有了轻敌之意。 乌获朝着美丽的青龙女神官策马急奔。 乌获的剑以似要将黑夜一刀斫断的气势挥动。照说,他的剑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承接下来的。逢仪没有正面接下这一击。她闪过了。她以绝妙的角度刺出剑,乌获的斩击就像小瀑布似地散放着火花,从她的身旁掠过。 当失去平衡的乌获好不容易再次坐稳了马鞍时,两个强敌已经追到他左右侧来了。他成了俘虏。 【乌获王子,我实在不希望以这样的形式和你再见面。】 风桐十分遗憾的说道。 【我也有同感,风桐大人。】 乌获似乎衷心地赞同风桐,虽然他所希望看到的是相反的情势。黑齿的下一任国王被华彦泉五花大绑着带到风桐的面前。 房玄明站在风桐的身旁。 当接获捉到乌获的报告时,风桐曾经和年轻的军师商量对他的处置办法。 【房玄明,我实在不怎么恨那个人,而且我也无意杀他。我是不是太滥情了?】 风桐说完,房玄明愉快地笑道: 【不,神使大人,所谓的滥情是在不杀该杀者时才使用的字眼。眼前就请殿下自行决定吧!】 【那么,放他回去也没关系吗?】 【当然可以。但是,既然他是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人,我想我们应该给他一些惩罚。一开始属下会排演一段恶意的玩笑,到时就请大人保持沉默,只管观赏就行了。】 于是,房玄明和乌获之前有了一段对话,而风桐就在一旁观看。 【看来你好像无意留在国都,很好,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乌获殿下似乎对青龙的风土很感兴趣,那么,你就以我军客人的身份遍历我国的名胜古迹吧!花个两年时间大概就可以把一切该看的都看过了。然后你再悠闲地回到贵国去。】 【这、这恐怕不太好。】 乌获显得很狼狈。 【黑齿国才刚刚失去国王,地方上也还有很多乌曼的余孽。如果我不在国内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我愿意付赎金,请放我回去吧!】 【什么?请不要担心,我们会派遣使者到朱雀国去,请求援军。】 【朱雀国?】 【是啊!我们青龙军今后将要尽全力赶走白虎人,所以可能没空招待黑齿国。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朱雀国王是一个很有义气的人,他一定会很乐意派遣大军为我们平定黑齿国的。】 房玄明的声音和表情都隐含着高度的恶意,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乌获挣扎着说道: 【这、这样一来,黑齿国不就被朱雀国所并吞了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朱雀国主姜傲是一个有义气的人。】 【哟!人可是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事情的。善良的乌获殿下。】 下一任黑齿国王的脸上爬着几条冷汗。 【风桐王子,我向你道歉。一切都是我太短视了。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乌获在全身被捆绑的情况向对着小他十岁的少年低下了头。 【那么,这一次,你就会遵守我们的盟约吧?乌获王子。】 【会、会、会遵守。】 【那么,请在这份誓约书上签上大名。如果你愿意这么做,我就可以毫发无伤地放你回去。】 递到乌获眼前的纸上列了三条要项。在往后的三年间,彼此互不侵犯国境,黑齿要付出五万枚金贝做为对青龙军的谢礼;还有,要将黑齿历的年代缩短两年。乌获在看到第三条要项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风桐笑了起来,喃喃说道【啊,这一条就去掉吧!】,拿起了笔把第三条要项给删掉了。 被解开绳索的乌获赶忙在文件上签了字,谢绝了酒宴,返回国都黑曜去了。或许他害怕房玄明已经派出使者到朱雀国去了吧?他一定是想赶快去把四散了的军队再度集结起来。 目送着乌获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风桐问年轻的军师: 【房玄明,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请不要客气,殿下,有什么事?】 【跟乌获王了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为什么要写三年?签个五十年或一百年不是更好吗?】 年轻的军师笑着说明: 【那是因为我考虑到乌获王子的为人。他虽然不是一个多可恶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却是一个欲望很重而不能等闲视之的人。要求这样的人永远保持友谊和和平是没有用的。】 苏铭用力地点点头,大有此话有理的意思。 【但是,如果只要求两三年内遵守条约,即使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也会遵守的。所以,三年应该是最大的限度。】 【三年一过,他一定会越来越难以忍受,是这样的吗?】 【是的,乌获王子现在正心急地盘算。他一定想在三年内将黑齿全国平定下来,然后再插手青龙的事。在两年到两年半之间,一定会有危机出现。】 【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赶走白虎人,夺回雁门。】 【是的……】 房玄明对着主君轻轻地行了一个礼时,若叶骑着马来报告,有一个人影躲躲藏藏地跟在青龙军后面。 逢仪带着二十名骑兵策马飞奔而去。不久之后,她回来了,若叶眼光敏锐地发现到跟在她后面的骑兵多出了一个。逢仪回过头,隔着肩膀说了些什么话,一个有着褐色肌肤的年轻黑齿人下了马走了上来。风桐兴奋地叫了出来: 【陆羽,你来了?】 年轻的黑齿人两手趴在地面上,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风桐,仿佛在练习说青龙语似地大声说道: 【我是黑齿人。我不能跟随青龙的神使。如果以后青龙和黑齿打起仗来,我还是要回故国和青龙作战。】 他一口气做了这样的告白。 【可是,承蒙风桐殿下三次救了我的命。在我报完这些恩之前,请殿下准许我跟随在您身旁。】 骑马站在风桐左边的华彦泉露出了苦笑吐槽。 【真是道理一大堆。乖乖跟来就好了,还要这样表白。】 【总比不讲道理的人要来得好吧?】 逢仪出言讽刺。这时,风桐下了马,执起陆羽的手,让他站起来。 【陆羽,你来了真好。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黑齿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了。我们所要作战的对象是白虎。】 【那、那么,我也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风桐殿下和白虎人作战了。】 由于他们两人都表现出极为认真的态度,反而让在旁边的部属们笑了开来。苏铭对房玄明眨了眨一只眼。 【搞不好风桐殿下和玄武作战就可以获得玄武人部下,和朱雀作战就可以得到朱雀人部下。】 【那么,按照顺序来看,接下来应该是白虎人部下了。】 【因为我们就要让白虎国的太子跪在青龙的在地上发誓对青龙效忠了。】 房玄明看到胡曌的黑色眼睛在一瞬间闪过一道超乎玩笑以外的光芒。 …… 于是,风桐再度越过上工下虫河,踏上了青龙的土地。 46.第46章 四十四 将计就计 神使凯旋的消息立刻就传回了青丘城,负责留守的将军晏殊率领五百名的骑兵来到城外迎接风桐。 老鹰苍羽从风桐的肩上跳到晏殊的臂上,在一阵热络的招呼之后,又回到风桐的肩上,忙碌地重覆着这样的动作。俨然对饲主和朋友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 【哟,苍羽你这家伙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见异思迁。真是伤脑筋啊!】 晏殊笑着开玩笑,然而,当他知道将军王蹇的死讯之后,立即收敛起表情,在马上对着众神为死者祈求冥福。 【不过,为了大人殿下而死,对死者本人来说也是了了他一生的愿望了。请恕属下斗胆直言,请殿下不要悲伤,珍重王蹇将军以死相许的生命。】 【晏殊说得没错。为了报答王蹇,我一定要夺回雁门。】 胡曌咬牙道。 【这才像殿下。我晏殊虽然不才,可是也愿尽一已之力为殿下效忠。】 【那胡曌就拜托你了。】 微微笑着的风桐离开了晏殊的身边,因为他要去跟逢仪学习射箭了。风桐的臂力不够,所以还无法使用像流真所用的强力的弓箭,倒不如先跟着逢仪学要来得好些,这是一伙人的共同意见。 目送着风桐和停在他肩膀上的苍羽的身影,晏殊朝房玄明的办公处走去。 房玄明是很忙碌的,出兵的实务他可以安心地交给晏殊和苏铭,可是,关于政事及战略的部分,他还是得一手包办。 首先必须实施在远征黑齿之前就已经制定了的解放奴隶政策,和将其迁入上工下虫河西岸使其重新开垦的工作。接下来就要开始着手准备追讨白虎兵,以风桐的名义散发檄文,呼吁各地的诸侯起兵。除此之外,为了使风桐从事政治改革的立场明朗化,也得写出废止奴隶制度的宣言书。 虽然嘴上不停地念着好忙、好忙,然而,房玄明却觉得很快乐。因为他可以为一个好国王构想、实行善政良法。 当晏殊进到他房间来的时候,房玄明正好停止了工作喝着茶在休息。晏殊接受房玄明的招待也坐了下来喝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了一阵子之后,晏殊提出了重要的话题。 【房玄明先生,有一点我要清楚地说明。就算、就算胡曌殿下没有青龙王家的血统,我们对他的忠诚一点都不会改变。】 关于这一点,房玄明是完全信得过晏殊的,战友间朝夕相处的情义远比名分来得珍贵。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令他不放心。他用手指头敲打着喝完绿茶的陶器杯子说道: 【当然,胡曌殿下是需要你的忠诚。但是当今圣上李显尧呢?他和风桐殿下之间恐怕会产生一些磨擦,到时候怎么办,晏殊大人?】 【怎么说?】 【如果国主和风桐因为政事而产生对立的局面时,晏殊大人该怎么办?至少现在光是解放奴隶这一条,当今的国主就绝对不会同意。】 晏殊是青龙的将军,出身于代代效忠王家的武门。和华彦泉和陆羽相较之下,他所背负的责任是大不相同的,和苏铭及房玄明的立场也不尽相同,这个国家名义上的统治者是他不能招惹的。 【房玄明先生担心得是,不过,这件事就等夺回了雁门之后再谈也不迟。】 【或许吧!】 房玄明也点头表示赞同。 【下一次就恕我难以接受留守城池的责任了。我想站在前线带兵进攻王都。战场上的英雄晏殊大人觉得待在城里很委屈吗?】 【这个……】 不知为何,晏殊似乎有些犹豫。 【在城里留守三个月是有些无趣……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事实上是因为城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其实说起来还有真有些不舒服……】 【哦?像晏殊大人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感觉?】 素有琴剑双绝之称,骁勇善战的将军苦笑着抚摸着他那带有光泽的胡子。 【如果对方是个人的话那倒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据士兵们的传言,对方却是个像影子般难以捉摸的东西,听说可以在墙上或天花板上穿梭自如。而且他还偷粮食、喝井里的水,甚至伤害士兵们。】 【有死者吗?】 【有,死了三个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就是那个影子下的手。我认为是纯粹的意外,但是,士兵们可不这么想。实在是有些难以处理。】 【唔……】 房玄明陷入了沉思,他慎重其事的态度甚至让晏殊觉得可疑。 晏殊为了和苏铭商量骑兵编制的事而离开房玄明的地方之后一会儿,若叶被叫到房玄明的房间。 【若叶,这是白落大人交给王蹇大人的密函。我一直想把它藏到某个地方去,但是,最近我实在太忙了,你能不能为我把它藏到王蹇大人的房间里去?】 房玄明的完全信任让若叶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他用防水用的油纸紧密地包裹着信,再用绳子绑上,然后带到王蹇的房间去。在经过多方面的考虑和测试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隐密的场所。窗边有一个热带鱼的水槽,底部厚厚地涂着一层泥土。若叶就把信藏在泥土当中。 到了晚上,华彦泉和流真来造访房玄明。听到出没于城内的影子的传闻,华彦泉想起了三个月前他所经验过的那个奇妙的感觉。两人于是来到那个走廊上,在墙壁和地板下搜查了一阵子,可是并没有发现到什么。 当三人一起回到房间的时候,白阳似乎极为兴奋似大叫。若叶也在。 【流真,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哪!】 【什么事?】 一张纸片递到了房玄明的眼前。几行青龙文字紧紧攫住了房玄明的视线。内容令人大感意外。 【敬告追随青龙神使的愚人们。你们处心积虑藏匿的白落大将军的密函已经落到我手里了。记取这次教训,以后不要再这么粗心了……】 【那么,你们在看了这封信之后怎么做?】 看着房玄明过度尖锐,甚至可以说苛刻到极点的表情,若叶想赶快安抚他的情绪。 【我去检查了一下。大将军白落的密函还好好地藏在王蹇将军的房间……】 若叶的声音就像被风吹熄的蜡烛一样在半途中消失了。因为房玄明沉默着不说话以追逐猎物的态势冲出了房间,流真和华彦泉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穿过走廊的流真以惊人的态势踢开了王蹇的房门。房门发出了磨擦的声音大刺刺地往内打了开来。 眼前出现了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天花板上倒长着人类的手。一只手紧握着白落的密函,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把短剑。抓着密函的手无声无息地往天花板上消失而去,而另一只手则威吓似地挥舞着短剑。 流真的剑飞出了剑鞘,朝着天花板划出一道闪光。 握着短剑的手从手肘处断成两截,迸射着鲜血掉落地上。就在同时,往上一跃的华彦泉把长剑垂直地往上刺出,刺穿了厚实的天花板。 剑尖有轻微的回响。流真咋了咋舌,拔出了剑。刀刃上虽然沾着血迹,但是似乎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牺牲一只手臂达成的目的,看来对方可不是普通人。】 流真一边挥掉附着在刀刃上的血滴,一边喃喃地说道。 若叶愕然地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些景象。 【房玄明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一点都……】 华彦泉若有所思,看着房玄明。 【我想我明白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只不过当被成了诱饵。】 【乐师说得一点都没错。】 房玄明拢起落在额上的头发,不愉快地睨视着落在地上的手臂。 【就是这样,若叶。那个人原本并不知道白落大人的密函在哪里。于是,他便写了这样的一封信让你们看。你们在一惊之下当然就会跑去查看白落大人的密函是否还安在。然后他就偷偷地跟在后面……】 …… 【啊!】 若叶低声叫了出来。他这才知道,其实就是他自己把贼带到目的地去的。真是一次不可原谅的失策。原来自己完全照着对方的想法在行动。 若叶显得垂头丧气。当房玄明想再说些什么时,没想到白阳出面护卫若叶。 【这不是若叶的错,我也有责任。主不要责怪若叶,房玄明。】 被白阳这么一护卫,若叶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房玄明苦笑着对发色带红的少女轻轻地举起了一只手。 【不,白阳,能不能听我说一下……】 【若叶一定可以雪耻的。虽然这是一件大事,但是,如果只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受到责难,那他未免太冤枉了。】 【我说请你听我说嘛!其实责任应该在我。请不要介意,若叶,被抢走的密函其实是假的。】 【啊?】 白阳大声地叫了出来,若叶也睁大了眼睛。房玄明搔了搔头。 【对不起,若叶。其实白落的密函根本还没有找到。这是我的一个陷阱。】 把剑入了鞘的流真将视线从天花板移了开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房玄明大人,你认为那个达到目的而逃逸无踪的人是谁?】 【不知道。】 房玄明回答得很干脆,他并不喜欢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之下就做任何的推测。他是个智者没错,可他并不是一个千里眼。 原先他因为怀疑出没于城中的影子就是为白落的密函而来,所以才伪造了密函,设下了陷阱,想利用它来抓住那个影子。然而,对方也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不但拿到了密函,而且还逃遁了。如果抓住了他或许可以打听出一些事情,而现在被他给逃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被偷走的密函虽然是假的,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但是被对方摆了一道的恶劣情绪却是挥也挥不掉的。目前也只有将这件事情报告给风桐知道,并且进行严密的警戒和搜索。 …… 这个时候,牺牲了一只手臂将密函拿到手的男人已经逃出青丘城了。他用布包住右手臂的伤口,在黑暗的深处低低地沉吟。 【尊者,隐蝠完成了您的命令了。我真的拿到密函了,我立刻就会送到雁门……】 47.第47章 四十五 起兵昆吾 当风桐和他的部下们不断在黑齿国内作战时,自许为青龙国正统国王的李玄灵则一直待在雁门。 当然他并没有过着安逸的生活。在这之前,他趁着白虎人侵略青龙之际进行自己的活动。而他复仇的对象风桐却率军进攻黑齿,从青龙国内离开了。白虎军内部产生对立之后,大主教虣和天怒十方的丁火部离开了雁门,讨伐地方上的青龙军残党。 李玄灵在这个时候也面临了需要慎重考虑自己今后该如何行动的时刻了。 另一方面,白虎的太子孙慧也面临多事之秋。 前一阵子,因为逃离雁门的虣大主教和丁火部盘踞的昆吾城,雁门和西方的联络就形同断绝了一样。 昆吾城位于雁门西北方约二百五十公里处,自古以来即以陆路连接青龙和犬戎国两王国,地处重要位置。如果从此城出动军队,不但可以阻断大陆公路,还可以控制两国的联络。 派往国都少昊的信使已经半月有余还未有回信,想来也知道是虣的手笔。 现在,昆吾城里有三万多军队。其中大半是丁火部,一部分是宣誓效忠苍天教的狂热信徒。宗教的信念是从不接受妥协的,所以要处理这些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虣从昆吾城对孙慧发出了最后通牒。 要求青龙人改信依苍天教,不改教者一律格杀勿论;就被异教徒女人夺去心志一事向神忏悔,重新宣誓一生永不破坏苍天教的戒律;将教会对国政的否决权加以明文化……。 这其中当然也含有策略在,然而,整体看来根本就是强制性的要求。 【虣那家伙根本就是假神之名义,一心一意要扩大教会的权力。】 黄鸿虽然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他也不敢轻忽在昆吾城内的三万士兵。如果要强攻,已方势必也要有相当大的军力,如果演变成长期战的话,那后果就堪忧了。 【太子殿下,让我去吧。】 紫仪自告奋勇。 【不行,一来雁门不能空城,二来如果让兵力分散的话,恐怕会被各个击破。】 因此,孙慧已经考虑要特别编制围攻昆吾城的军队,而这些军队可以让那个青铜面具去指挥。如果他能够攻下昆吾城那当然是最好的,事实上只要青铜面具将该城包围住就行了。总而言之,在白虎军将青龙军的残党完全清除干净之前,是不宜对虣发动任何抵制行动的。 原任雁门守将的霍疾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自从李玄灵回到雁门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李玄灵的身旁,针对各种事情献上进言或建议。而李玄灵也很重视他的存在,经常找他商议事情。杨雄对霍疾虽然也待之以礼,然而,杨雄还是有些微的不满。 有一天,李玄灵在自宅的中庭和霍疾谈事情。李玄灵要霍疾去讨伐昆吾城的丁火部。霍疾立即回答: 【属下愿接受此任务,殿下。】 【不过,我知道孙慧的本意。他想让我们和丁火部相互冲突,来个两败俱伤。我的想法是既然知道他的用意,我们就不能中了他的计……】 李玄灵的青铜面具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他自己则陷入了深思。 【霍疾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一定是有什么对策了。说说看吧!】 【首先,如果有了讨伐丁火部的大义名份,殿下就可以公然地召集兵马了。我们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用白虎人的费用来整备我们的士兵和武器吗?】 【……唔。】 【再加上,丁火部虽然和他们的国王对立,但是毕竟还是白虎人。如果我们能将他们消灭掉,相信一定可以大受青龙人民的欢迎。有朝一日殿下君临天下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帮助的。】 【话说得没错……】 【同时,如果我们获胜了,就可以将这个恩情记在孙慧的身上,到时就可以要求赏赐了。依属下的意思,我们可以要求丁火部盘踞的那座城。】 霍疾话一说完,李玄灵松开了他原本交抱着的双手。 【这确实是一个好构思。可是,如果输了呢?】 李玄灵反问这句话之后,霍疾立刻变了脸色。他把上半身探到青龙大理石的圆桌上,用强而有力的视线注视着青铜面具。 【身为武王后裔的您岂能想到战败之事?如果连一个小小的丁火部都胜不了,那如何能收复青龙国?】 李玄灵戴着的青铜面具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藏在底下的脸孔或许早就通红了。【武王的后裔】这一句话摇撼了正统意识极为强烈的李玄灵的心灵。 【霍疾说得没错。谢谢你的建言。我就接受孙慧的要求吧!】 【哦?您同意了?】 当知道李玄灵答应攻略昆吾城时,孙慧一方面感到欣喜万分,一方面却又掩不住感到意外。他不相信青铜面具这个男人会这么简单就中了他的计策。虽然他原本打算即使用强迫的手段也要对方就范……。 【当然,我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和武器。既然我不能要求拔出白虎军的正规军兵力,我想是不是可以让我征募青龙的士兵?】 【好吧,一切都交给你去办吧!】 孙慧虽然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但是他决不小气。在约定了足够的准备和报酬之后,他让青铜面具回去了。 这个时候,有人带着忠告的语气告诉孙慧。 【太子殿下,让丁火部为所欲为固然有损白虎的国威,但是,让异教的青龙人去讨伐妥当吗?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枪尖什么要转向朝着我们来啊!】 这些放言出自书记官青疏的口中。他在孙慧手下担任行政上的实务。孙慧带着苦笑回答部下: 【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是,目前我们必须珍惜我们一兵一卒。根据各地来的报告显示,青龙人似乎很快就会大举进攻叶克巴达那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哪!】 【反正我们知道青铜面具有他自己的盘算就好,目前就让他们和盘踞在昆吾城的那些笨蛋去战个你死我活吧,只要他们开战,就一定会造成损伤。至少他们是高高兴兴去作战的,不是吗?】 青疏听了点点头,然后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那个青铜面具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青龙王室的一员。】 孙慧的答覆让青疏不禁吞了吞口水。 【是、是真的吗?】 【大概吧!或许是我无益的猜测,不过也或许是个事实。因为青龙的王室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孙慧对虣大主教的愤怒又被激起了。在占领了雁门之后,虣大规模地焚书,把许多贵重的书籍都烧掉了,其中也包括书库中收藏的古书。如果查阅这些古书的话,一定可以知道许多关于青龙的国政和宫廷史的秘辛。由于虣甚至也烧掉了地理方面的书籍,所以对统治青龙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障碍。譬如,要向某个村庄收取租税,到底这个村庄能负担多少租税?有多少劳动人口和耕地面积?这些资料都必须重新调查才行。 【真是伤脑筋啊。】 孙慧扶额道。 另一方面,得到孙慧许可的李玄灵公然地召募青龙的士兵,同时也整备了军马、武器、粮食。他大可以明目张胆地向白虎军要求。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需要白虎人去做一些勉强的事。就多花费一些时间去做准备的工作吧!】 李玄灵接受了霍疾的忠告,慎重地进行准备工作。如果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冒然地攻击昆吾城而反被咬一口的话,岂不落人笑柄?在把白虎人赶出国境之外,于雁门即位为国王,立下根基向东进军太昊,他是不能死的。他是青龙中兴之祖,将在青龙历史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名字。所以,他必须先攻下昆吾城,把该城当成他的根据地。然后,他会选择一个表彰有李玄灵之名的时机,升起青龙的旗帜。 【那座城看起来似乎易守难攻,事实上是有几个弱点。白虎人可能不知道吧?我曾三度前往那座城,将内部调查得清清楚楚。】 在青龙十二名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中,最擅长城塞攻击和防御的就是霍疾。因此,他才会被李显尧指定为防御边关雁门的守将。 而现在,因为李玄灵要攻陷昆吾城,所以他必腹攻略昆吾城。霍疾全身有一种自我嘲讽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做着他的事。 于是,山海历1943开始之初,李玄灵紧锣密鼓地编制私人兵团,整备武器和粮食。当孙慧开始焦躁地追问什么时候才能从雁门出发时,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 这是二月底的事。 48.第48章 四十六 浮萍无根 由李玄灵所率领的全是由青龙人组成的军队于三月一日离开了雁门。 他的兵力有骑兵九千二百名,步兵二万五千四百名。除此之外,还有一队运送粮食的人力夫。骑兵以追随杨雄的亡父卡兰的人为中心,也有原来霍疾的部下。 连孙慧都为青铜面具能够募集到三万名以上的士兵感到意外,尽管有着些微的不安,他还是目送着青铜面具出发了。 在离开雁门后的五天,刚好到达昆吾城的一半路程的时候,他们从沿途的居民那儿听到了一个传言。 丁火部内素行不良的一些人被赶出了昆吾城。因为他们袭击改信苍天教的一团商旅,杀人并掠夺他们的东西。被赶出来的十五个人在距离大陆公路不远的地方集结,完全盗贼化了,从此就以烧杀虏掠为生。 杨雄主张既然他们是在前往昆吾城的半路上,干脆就杀了这些盗贼做为血祭。李玄灵也点头答应了。 然而,在他们继续行军两天之后,传闻的内容却变了。那十五个白虎人组成的盗贼集团全被一个在不久之前出现的旅人给杀光了。 跟霍疾说话的农民显得极为兴奋。 【啊,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强悍的男人。】 【有那么强啊?】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强的人哪!因为他一个人杀了十五个人,而且自己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听对方这么耸人听闻的描述,连霍疾都产生兴趣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举止高傲风雅的公子。虽然没有穿着甲胄,但是骑着白色的马,一把长剑就缠在腰间。这是农民对那个男人的描述。 霍疾心中已经有个谱了。他要人多收集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正确情报。 根据农民们的说法,那个潇洒的男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局中总是以悠闲的样子出现在附近的村庄中。他虽然告诉大家他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而且把几百名得力的部下放在王都太昊,然后一个人出来旅行,但是,大家都认为这些话不怎么能信。 一听说附近的村庄屡次受到白虎盗贼们的骚扰,这位公子哥便自告奋勇愿意单枪匹马前往收拾他们,只要村民们愿意给他酒和女人做为谢礼。于是他便一个人前往盗贼所在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公子骑着马,手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回到村子来了。那匹马背上吊着三个麻袋,每一个麻袋中各装着满白虎军章。 农民蜂拥而至盗贼聚集的地方,把被夺走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同时按照约定给了那公子哥酒和女人。过了三天,男人嫌在狭窄的村子里和人们交际太麻烦了,环境太脏,于是便丢下女人离开了。 那刚好是昨天的事。在附近有一个亭子,他把马留在那里,所以可能今天还在亭子里。也或许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殿下,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去会会他。如果能让他为殿下效力,他会是个可靠的人。】 霍疾对李玄灵这样说完,便只带着二十名骑兵朝男人住的亭子前去。 亭子就在一个可以了望大陆公路的山的中麓,附近长满了茂密的金雀枝和野生的橄榄树。越是靠近山岗,从山崖传来的歌声越是清楚。歌声不能算是悦耳,但是音量之大却叫人由衷的佩服。 【西风吹鬓,残发早星星。叹故国斜阳,断桥流水,荣悴本无凭。但朝朝、才雨又晴。人生飘聚等浮萍。谁知桃叶,千古是离情。】 当霍疾接近亭子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金雀枝丛中响起。是一家母子野鼠。在草丛中有着干肉和乳酪的碎片。这一家野鼠似乎吃着这些饵食,然后负责洞窟警卫的工作。歌声骤然停止了,传来了人声。 【是谁这么不懂礼貌地偷听别人唱歌?】 【花满天,半年不见了,你还是歌艺没什么进步嘛!不过知道你没事却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哦,是霍疾吗?】 出现在凉亭的男子露出了白皙的牙齿笑着,在他那俊逸的脸上便展现了少年般的表情。 他就是从青龙国十二将中一直行踪不明的【萍萍无根】花满天。 霍疾让骑兵们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到洞窟里面去。马已经上了鞍,花满天好像即将要启程了。花满天摊开了卷收在洞窟一隅的毛毯,拿出了麦酒壶。 【哪,请坐吧!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么说来,活着的人搞不好还有很多呢!和你一起守着雁门的太史义怎样了?】 【太史义勇敢地战死了。和我这个苟且偷生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半带着自嘲语气的霍疾说完,花满天拿着手里的麦酒壶笑着说道: 【你要轻视自己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不认为活着是一种耻辱。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喝美酒、抱美人,有时候还可以杀杀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白虎人。】 花满天把青铜杯子放在霍疾面前,倒进了麦酒,自己则直接就着壶口开始喝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有酒豪之称的人,对他来说,麦酒就跟水是差不多一样的。霍疾只将酒杯拿到嘴边沾了一下。 【怎么样,花满天?现在我正跟随一个主君,愿不愿意跟我共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喜欢吗?】 【老实说,我已经厌烦了追随别人的那种日子了。】 花满天的感情霍疾也不是不能领会。他原本就是众人皆知的【吹牛花满天】,在战场上他是横少千军的潇洒剑客,然而,在宫廷中,他却总是受到限制。 曾经在一次宴席上,一个高不可攀的年轻贵族问他【满身是血和汗水、砂尘,饿着肚子在战场上奔波是什么样的滋味】时,花满天突然就抓起贵公子的身体,把他丢进大厅一角的麦酒桶里,丢下一句话【那,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一心只想赶快洗个舒服的澡……】 【所以我说,像你这样的勇者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荒野中闲逛也未免太可惜了吧?】 【这样过日子很逍遥啊!对了,霍疾,你现在追随哪个人啊?听说雁门陷落之后,杨雄那老东西就反叛了。】 被对方这么一问,霍疾带着苦涩的语气回答。 【我现在追随李玄灵殿下。】 【李玄灵……?】 歪着头思索的花满天想起了那个名字,他微微地皱起眉头。 【你说的李玄灵就是那个李玄灵吗?】 【是的。现在我追随的就是那个李玄灵殿下。】 【他还活着啊?真是奇妙的变化哪!你成了李玄灵王子的部下了。】 花满天并不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复杂的事情或纠结不清的缘由吧?霍疾向花满天说明了目前青龙的状况,并告诉他青龙神使可能在东方国境一带。 【这么说来,李家四分五裂,必定血刃相向罗?如果再卷进这场争斗里面才叫傻哩!你就把我忘了吧!】 霍疾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作势要站起来的花满天。 【等一下,花满天,姑且不论最后由哪一个人成为青龙的支配者,我们都不能放任白虎人继续这么暴虐地支配下去吧?难道就不能借用你的勇武把他们赶出青龙吗?】 花满天再度皱起眉头,重新坐了下来。他把已经空了的麦酒壶丢到洞窟的角落去,然后陷入了深思当中。他的气质是那么潇洒,有时候看来甚至有些江湖豪气,但是,他毕竟年纪轻轻就当上十二神将,绝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霍疾啊,李玄灵王子有你,那么,另一方的冒出来的青龙神使又有谁呢?】 【苏铭和房玄明。】 【哦……?】 花满天睁着他明亮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 【是李玄灵殿下说的,可能是真的。】 【姑且不说苏铭,我以为房玄明比我更讨厌宫廷工作的,他的心境是如何变化的?难道他觉得青龙的未来在青龙神使的身上吗?】 【或许房玄明是这样认为的吧?】 霍疾对神使的了解并不怎么深,听说他才不过十七岁。容貌长得不错,气质也不差,可是,毕竟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年。 难道是神使有着足以刺激像苏铭和房玄明那样的人们的资质吗?而青龙神使是不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救世主? 花满天兴味盎然地凝视着陷入深思的霍疾。 【霍疾啊!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是打从心底宣誓对李玄灵王子效忠吗?】 【看不出来吗?】 【哼哼……】 花满天抚摸着干净柔美的下巴。虽然他过着远离朝堂的江湖生活,但是,他会做这样的事就是这个男人奇妙的地方。 【好吧!霍疾,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就助你一臂之力吧!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看不顺眼的话,我立刻掉头就走,怎么样?】 49.第49章 四十七 荣悴本无凭 三月十日,李玄灵率领的青龙军和丁火部开始了第一次的交战。 昆吾城位于距大陆公路约二点五公里远的岩山上。这座岩山为几乎是从平地上直立起来的断崖所包围,要攀登上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穿过岩山的内部,有一段长长的阶梯和便斜路而呈螺旋状延伸,连接着面向平地的出入口。出入口设有两道厚重的铁门。 因此,盘踞在城里的军队如果不出兵,攻击的一方也只有耐心地包围了。然而,李玄灵一开始就无意做持久战。他打算运用计策,把丁火部引诱出来。 那一天,守在昆吾城内的丁火部看见在平地上摆开阵势的青龙军在阵地之前插上了一根旗子,那是黑底上着青铜徽章的苍天教的神旗。青龙军在惊异不已地遥望着他们的丁火部面前放火烧了神旗,眼看着神旗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面旗子当然是特地做成和神旗一样的普通旗子,然而,对白虎人却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可恶!这些焚烧神旗天杀的异教徒们!把他们大卸八块!】 狂信者一旦生起气来,用兵或战术等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重点所有了。把渎神的异教徒打下地狱去!苍天教下了命令之后,将兵们立刻穿上了甲胄,骑士们跳上了马往倾斜路急奔,而步兵则快速地从阶梯上冲下来。打开了两道铁门,也在平地上摆起了阵势。 当然,李玄灵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把军队分成三队,左翼交给霍疾,中央部队交给杨雄,自己则率领着右翼。刚刚加入的花满天被配属在左翼。以他和霍疾的关系来看,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很快就会轮到你了。现在你就暂且做马上观吧!花满天。】 【做马上观时我想喝杯麦酒哩!】 男人回答。他不穿甲胄,只是一件白袍,尽管如此,他的仪容仍然大大地压过了一般的骑兵们。 喇叭声响起,战斗开始了。 丁火部举起了长枪往前突进。 重装骑兵的突击往往是打击力胜过机动力,相当有重量感。 青龙军则先以弓箭队加以对抗。然而,丁火部的先头部队连马都披上了甲胄。飞射而来的箭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伤,丁火部冲进了青龙军的阵地。 杀界大开。 巨大的声响支配了整个战场。半空中交织着一片你来我往的箭雨,地上则布满了尸体和鲜血。青龙人和白虎人就在当中相互砍杀、突刺、斗殴。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 青龙的步兵队招架不住丁火部的压力,后退了十步、二十步之后,半像是崩溃似地往后方溃散了。丁火部乘势追击。他们口中念着苍天神的名字,骑着马展开追杀行动。砂尘漫天,遮蔽了天空。 这个时候,李玄灵自己所率领的右翼部队杀进了正突进中的丁火部的侧面,看来就像一条铁河冲进了另一条铁流当中。 一名银镖骑士倏地抬起头来看时,李玄灵的青铜面具和长枪同时闪起了光芒。银镖骑士的身体被李玄灵的长枪完全贯穿,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夺走他生命的那枝长枪的穗尖再继续向前刺进了另一个骑士的腹部。 这时候,李玄灵丢下了枪,抽出了剑,砍进了迎面袭来的银镖骑士的侧面。骑士从鞍上滚了下来,满是鲜血的脸埋进了砂土当中。 【就是现在,花满天,看你的了!】 霍疾一喝,在战场中心信步的剑客从容地点了点头。 突破青龙军中央阵地的白虎骑士们让马蹄掀起漫天红灰色的砂,朝山的斜面奔驰而来。跑在阵前的两个骑兵跃上山峰,大叫着【苍天荣光】。 就在这瞬间,花满天的软剑挥向空中。 高亢的声音夹杂着血沫,两名银镖骑士的头部就连着甲盔飞离了身体。两颗头颅溅起了鲜血,滚落在砂土里。白虎人发出了恐惧和愤怒的叫声。 花满天踢了踢马腹,冲进了敌阵当中,左右砍杀着白虎人。那把轻飘飘的软剑在他手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地挥舞着,骑在马上的花满天就像从手掌中发射出雷电的天神的化身一般。 在战场上辟开一条血路之后,花满天回过马头,再度跳进敌阵当中。每次软剑一挥就又出现一条新的血路。花满天无以伦比的剑技击碎了白虎人的盾牌,砍裂了他们的甲胄。撒在砂上的鲜血立刻就被吸进去化为大地的一部分。 霍疾指挥的青龙军朝着开始动摇的白虎人展开突击。 马儿嘶鸣着,金属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胜利者的怒吼和败北者的悲鸣不断地响起,白虎人终于给青龙人打败了。 丁火部留下了两千具以上的尸体,逃进了昆吾城。牢牢地关上了两道铁门,藏在耸立的岩山内部。 【看样子,他们暂时不会出击了。原本我们并不打算做持久战的,不过,我们有我们的计策。干得好,花满天。】 全身甲胄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红了的霍疾对花满天赞赏有加。花满天把软剑收回剑鞘,正待要回话时,李玄灵带着杨雄骑着马靠了过来。锐利的眼光从青铜面具内射向花满天的脸上。 【你就是花满天?】 【正是本公子……】 听到花满天不太郑重的回话,杨雄怒眼以对。 【不懂礼节吗?这位是青龙的正统国王李玄灵殿下!】 【如果是国王,就不该称呼为殿下,应该是陛下吧?】 一阵嘲讽让杨雄闭上了嘴巴之后,花满天凝视着李玄灵的青铜面具。他的右眼中浮起了猜疑的表情。 【李玄灵殿下,如果你是真的李玄灵殿下,为什么要将脸遮起来不让人看到呢?】 这是一个极为无礼的问题,发问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看穿了青铜面具表面燃着怒火,遂微微地笑道: 【在下自认风流倜傥,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所以殿下不妨也跟我一样吧?一个好国王需要学会以诚待人啊!】 【花满天……!】 霍疾低声喝道。他知道花满天是有意挑衅。打从以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他不高兴,哪怕是国主,他照样嗤之以鼻。他招惹李显尧的不悦也不只一两次了,但是,每次他都因为建立了功勋而回到宫廷任职。 【你身为霍疾的朋友却不知礼数。你想惹王者不悦吗?】 花满天似乎故意地叹了一口气。他把视线投向老朋友,以再清楚不过的语气说道: 【霍疾呀!实在对不起你了。不过,看来我跟这个人性情是合不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因殿前缺席而获得了自由之身,还想再保有这样的自由。现在就此告别了。】 【花满天,别这么性急!】 霍疾的声音却被李玄灵的怒喝给盖过去了。 【让他走,霍疾。对国王无礼本来就该处以车裂之刑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他。不要再让我看到他那张令人不愉快的脸!】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李玄灵殿下。和青龙同胞一起流血流汗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说完,花满天便下了马,开始整理着装。他旁若无人似地梳理被风沙弄脏的外衣。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靠上来的霍疾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本身于李玄灵殿下的幕营里吗?】 【青龙神使有苏铭和房玄明,平阳王有星宿海扶持,当今国主也有重臣在旁。如果我没有跟在李玄灵殿下身旁,似乎是不太公平吧?倒是我的力量太微薄……】 把甲胄完全脱掉之后,花满天把软剑吊在腰间,再度跳上了马。 【你也辛苦了。姑且不说李玄灵殿下,我会为你祈求武运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或许我的祈祷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也不一定。】 花满天微微一笑,在马上对着李玄灵点了点头,便调转了马头。他知道在此地久留是没什么用处的。 在走了约五公里之后,花满天回头张望。后面并没有追兵,或许是霍疾制止了吧? 【……是我太性急了吗?说起来也没有任何事实可以保证我跟神使能合得来啊!】 他拿出了装满麦酒的皮革水壶凑到嘴边,对着风微微地笑了起来。 【算了,如果不合意,顶多也只是离开而已。这么短暂的人生,再也没有比待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君主委屈自己活下去更无聊的事情了。】 男子一只手拿着麦酒水壶,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开始大声地唱起歌来了。 【西风吹鬓,残发早星星。叹故国斜阳,断桥流水,荣悴本无凭。但朝朝、才雨又晴。人生飘聚等浮萍。谁知桃叶,千古是离情。】 朗朗的歌声和马蹄的响声慢慢地在无人的荒野上向着东方移动。 青龙国的东部一带在三月二十八日半夜发生了二十年来最大的地震。 震动越过了上工下虫河的水面,扩及黑齿国的西部。多处的山崖崩蹋了,地上也出现了裂缝,贫穷人家的房子都倾斜了。 青丘城塞也摇晃不已。既然是地上的建筑物,有这样的情况产生是理所当然的事。 震动情况非常剧烈,风桐也从床上跳了起来,马厩中受到惊吓的马儿们引发了暴动,被马蹄踢到的士兵断了肋骨。有几座烛台倒了下来,引起了火灾,不过,很快就都被控制下来了。城壁和城馆并没有什么损害。有一个人受了重伤,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被从架子上掉落的瓶子打到了头,或是因为脚步不稳而从阶梯上滚下来而受了轻伤。城内的损伤情形就只有这样,然而,出去侦察的骑兵们却带回了令人心悸的报告。 【凶犁土丘的周边因为此地的地震而造成很大的损失。连整个山容都变了。原本靠上去看个究竟的,但是,路被落石和崩落的山崖挡住了过不去,再加上风雨强劲,根本无法接近。】 【凶犁土丘?凶犁土丘是这样吗……】 风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据说凶犁土丘是三百年以前,应龙封印魔神于地底的地方。在朝着青丘城回来的半路上,遥望着凶犁土丘的风桐曾经被一种莫名的巨大妖气所笼罩。风桐想起了这件事,他再也无法平静了。 【大人,反正我们就要往西方进军了。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半路上做个详细的调查。】 风桐同意苏铭的说法。 他没有办法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在远离青丘城的雁门的地下,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子正愉快地对着弟子们说道:【……青龙神使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果像土龙一样蜷缩在青丘城内的话,或许可以活久一点。战神大人的再生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快哪!大家不要偷懒,赶快做好迎接大王的准备……】 然而,就算风桐听到这些话,他也不会就此撒手不管的。 现在,他身边有苏铭、房玄明、华彦泉、逢仪、晏殊、若叶、流真、胡曌,以及二十名千骑长。在他们的支持和协助之下,风桐将要展开一场解放青龙国和人民的圣战。 三月底。 以在青丘城的青龙神的名义公布了两项历史上重大的布告。这两项公告都出自君子国的旧主房玄明之手。 第一个公告是【白虎追讨令】,檄文散发到青龙全国各地。大意是说,为了赶走入侵故国的白虎人,所有的青龙人都该集结到青龙神使麾下。 第二个公告是【奴隶制度盲目废止令】。公告中明文约定,将来等召集青龙七宿之后便解放青龙国内的所有奴隶,禁止贩卖人口。 总而言之,因为这两个公告,风桐清晰地宣告了自己的立场,不管是政治上、军事上或者历史上的立场。他将成为自山海界开辟以来,青龙国历史上第一个将人民和土地自异国的侵略支配和本国的旧制度中解放出来的革命先驱。 50.第50章 四十八 各怀鬼胎 几条纵横青龙国东部国境的大道上布满了武装的士兵和军马。 四月,这是一个充满花朵和蜜蜂的季节。大道两侧布满了桔木、石榴、芍药、罂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盏花等各式各样的花丛,花瓣在骑着马的骑士的甲胄上飞舞着,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他们的目的是由青色岩石筑成的青丘城。目前这座城塞已为青龙神使所占领,正要向侵略国土的白虎国发动战争。檄文被散发到各处,憎恨着白虎军的暴虐但是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的各地诸侯和领主们,于是聚集了兵马络绎于途地跑到风桐身边来了。 他们在青丘城的西方会合,在河上搭起浮桥,陆陆续续地集结在青龙神使麾下。 青丘城的大门从天明到黑夜大大地敞着,仿佛饥渴已极地吞食着闪闪发着光的甲胄群。他们的领导者们对着把马停在面对着广场的露台下,脱去了甲胄的风桐表示敬意,有人自豪地,有人竭尽全力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安定城主王双,今天是为响应青龙神的檄文号召前来击退侵略者白虎人的。请殿下准许我们追随左右。】 【在下是伯虑国领主朴一刀。受老病的父亲之命前来追随神使。若能获得青龙神使首肯,那是在下的万幸。】 【在下是雁门左将军李冥的弟弟李幽,希望能代亡兄之位为神使效命,决不能让兄长的仇人白虎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我是雷夏,原本在南方的临江担任守将,此次与同志们一起来投效大人,请大人准许我们随行。】 就这样,这些自报名号的骑士们带着部下陆陆续续地来到风桐的阵营。 王双是一个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有着健壮体格和堂堂仪态的人物,头发和胡须都是深灰色的。朴一刀和李幽则都是二十左右的人。朴一刀是一个和苏铭相较之下也丝毫不逊色的伟丈夫,他只在脸颊的部分蓄着胡须,这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稍显稚嫩的脸庞之故吧?李幽个子中等,有一副像生长于沼泽旁的苇草似的强韧体格,透明也似的琥珀色眼珠。雷夏年纪大概在二、三十岁,有一对像银币似的眼睛,是一个极有战士容姿的男人。在他的左肩上挂着铁锁。 雁门守将李冥的弟弟李幽素有【被狼养大的男人】之称。家中的主人对女奴隶下手使其珠胎暗结的情形,在贵族或地主阶级的家中是经常会发生的事。而正妻因为嫉妒,把女奴隶和孩子一起赶出家门。在李幽两岁的那年冬天,他和母亲被弃置于山中。父亲虽然知道这个情形,但是为了不引发任何家庭风波,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当时才十六岁的李冥眼见父亲的无情和母亲的刻薄感到十分不满,他策马朝山中急驰而去。而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成雁门四将之一。在他只有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顶尖的骑手了。他把粮食、装满了水的皮水筒和御寒的毛毯放在马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幼儿还活着,母亲则把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自己的小孩身上,自己只披了一件薄衣因而冻死了。当李冥从马上飞跳下来的时候,两匹狼立即逃跑了。李冥原以为幼儿被狼吃了,没想到那两匹狼是把自己猎获的兔子放到幼儿的身旁去。 于是,李幽便被哥哥所救,平安健康地成长了。当哥哥在雁门担任武将的时候,李幽便成了家族族长的代理人,留在故乡守卫。哥哥的死让李幽悲痛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激怒,但是,在这之前,他都没有机会找白虎人为兄复仇。 这些士兵们彼此推挤着在广场前列队等候,这时候,露台内部的门打开了。 穿着尊贵甲胄,左肩上停着苍羽的风桐出现在露台上。他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给旁人一种很强烈的印象。 风桐的左边是苏铭,右边是晏殊,这两个人号称青龙的十二神将。就制度上而言,青龙军在国王和大将军之下有十二名编制外的猛将,但是,自从龙门惊变李显尧和李平阳内斗之后,有许多人被迫站队,或是行踪不明,如今在风桐手下虽然只有苏铭和晏殊两个英雄。不过,光是这两个人的威仪就足以压倒大军了。 【青龙国万岁!神使荣光无限!】 朴一刀首先发出了轰然的欢呼声。其他的诸侯和骑士们也跟着大声唱和,青丘城的广场上充满了足以摇撼地轴的响声。无数的枪和剑举向天际,奏的太阳反射着这些武器,光所形成的波涛不断地闪动着。这个情况比去年年末开始远征黑齿国时还要壮观。 两个女性在广场的一隅看着这个景象。 【好壮观啊!】 如此感叹着,发色带红的少女就是白阳。另一个黑绢般的头发长及腰部的美女笑着回答道: 【确实很壮观。那个人或许会为我们将青龙国变成一个极乐世界呢!而要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时间。】 逢仪一笑,那仿如银色月光反射在水晶杯难以言喻的华丽感就洋溢出来了。身为侍奉月神的女神官,同时也身为一个武艺高超的人,逢仪也是一个让周遭的人不禁要多看几眼的美人。 【或许我们正处于历史的重要舞台,在将来的时代中会出现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之中呢!】 【白阳,对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和流真的恋歌走向吧?】 逢仪不带恶意地揶揄白阳,白毛国的少女带着认真的表情深思着。 【嗯,话当然是没错。不过,想起自今年春天以来的种种事情,和我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嘛!我还想为神使多做一点事。】 【真是令人感到高兴。如果你有这样的自觉,不只对风桐大人,对流真而言都会是一件好事哪!】 人一旦增加,工作也就相对地多了起来。为各种事情忙得一蹋糊涂的房玄明和苏铭,好不容易能够坐下来喘一口气,喝喝若叶为他们泡的绿茶。 【老实说,房玄明,我原先并没有预期会有这么多的诸侯齐聚到殿下身边来。】 苏铭这样起了个话头,房玄明轻轻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虑。你是担心奴隶解放令会引起贵族和仕绅豪商们的反感而不响应号召吧?】 【是啊!因为再怎么说,他们都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虽然我知道神使的善良、公正,但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将那个废止令明文化。】 以苏铭的眼光来看,奴隶制度的废止是统领全国,掌握不可侵犯的权力所必须实施的措施,根本不需要打一开始就做这样的宣言。 房玄明闻言又笑了起来。 【如果诸侯们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会有他们的算计。奴隶制度废止令中有一个微妙之处。】 房玄明所指的是记述于奴隶制度废止令的前提条件。青龙国内的奴隶要完全被解放,禁止贩卖人口是在【推翻李显尧之后】,而不是现时的事情。当然,这是房玄明所细心设想出来的。如果目前就断然实施的话,一来没有实质的效果,二来,如果事情没有弄好,搞不好那些希望奴隶制度继续保存下去的诸侯们甚至会以此为要挟而投靠到白虎那边去。 以诸侯们的立场来看,除了神使之外,没有人可以作他们和白虎国作战的盟主。而当风桐收复了全部的失土统一青龙国时,诸侯们所拥有的财产,也就是那些奴隶就要全部被解放了。对诸侯们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 尽管是为了恢复青龙国土和王权的正义之战,但是,如果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损失,那么,诸侯和贵族们就不可能这么热心的。要让他们成为同志是必须耍一些计谋的。也就是说,让诸侯们有以下这样的错觉。 【统一之后就要废止奴隶制度,但是,青龙神使也需要诸侯的力量相助。所以,如果诸侯为青龙神使建立功勋,之后再团结起来要求继续保留奴隶制度的话,即使是神也没有办法加以拒绝。没有什么好心的,奴隶制度废止令终是会如水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听了房玄明的说明,苏铭不禁惊讶地看着朋友。 【那么,这么说来,不是等于欺骗了诸侯了吗?房玄明,反正你是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要求罗?】 【你也可以这样解释。】 房玄明恶意地笑着,喝着他的绿茶。 【可是,诸侯要怎么想是他们自己的事,神使大人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因为对大人而言,正确的道路就是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德泽收复国土,实施比旧时代更公正的统治。】 所谓的改革并不是让所有的人都获得幸福,在以前不公正的社会制度中获得利益的人可能会因改革而蒙受损失。如果奴隶自由了,诸侯们就会失去拥有奴隶的自由。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把重心放在哪一边,而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变得更好。 【苏铭,我觉得风桐大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化力。】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甚至想像着在收复青龙国土的这几年间,诸侯们的想法也会受到殿下的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凭着你的勇武和我的策略,我们也无需太过慌张。】 51.第51章 四十九 间隙 兵力急速地膨胀了。人马不断地涌入青丘城内,也有很多的人在城外张起了帐幕露营。 但是,并不是兵力越多越好。如果聚集了十万名的士兵,一个月就需要九百万份的粮食。除此之外,军马也需要草料。军队对生产没有什么帮助,纯粹只是消费物资,所以,本来数量应该压到最低限度才是。 【哎呀!如果他们也能带来像士兵那么多数量的粮食来就好了。】 房玄明正式被任命为中书令。这是代理国王掌理国政时赋予辅佐者的地位。这个地位事实上就是宰相,地位比其他臣子优先,负责御前会议的书记工作,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公文也都是由中书令起草。风桐先前所发布的檄文也是房玄明以中书令的身份所草似的。 房玄明快速而有效率地将应该称为战地临时政府加以组织化。他首先将组织分为文治部门和军事部门,再把文治部门分为会计、土木等八个部门,在每个部门都设置一个负责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担任会计部门的负责人人选。 房玄明选用的会计是一个叫朱辛栓的人,他是一个担任大商队副队长、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以前曾在南方的港都临江的机关里担任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当房玄明任职宫廷书记官的时候,从临江送来的文件突然之间变得井然有序,房玄明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命人调查过到底是谁制作这些文件。而这个朱辛栓离开王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达了青丘城,于是,房玄明便立刻委以重任。朱辛栓不但长于计算,也精于文书,对各地方和商业的实际情形也了若指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某一天,帮忙房玄明处理文件的若叶问道: 【房玄明大人,后世将会怎样评论神使所做的事呢?】 【那要看结果而定了。】 房玄明的回答极其冷静。 【如果神使获得成功的话,或许会被评为一个宽厚、讲信义的人吧?但是,如果他失败了,或许就会被批评为不听诸侯的忠告,执意改革而又感情用事,以至于有了错误判断的人吧?到底会有什么评价,现在还无法知道。】 【一切都要看结果吗?】 【王者是很辛苦的角色。他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价不是取决于他想做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人们不是根据他有什么样的理想,而是根据他为现实世界带来了些什么来判定他到底是明君还是暴君,是善王还是恶王的。】 【真是严苛啊……】 若叶喃喃说道,房玄明用一只手拢拢他色泽明亮的头发。 【可是,这种评价方式却是很正确的啊,若叶。】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有为了一已的理想而将人民当成牺牲品的国王出现了。只因为自己认定是一件好事便不计后果,以致造成了许多的牺牲者也不在乎,这样一来,民众就将陷于水深火热当中了。当然,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利欲而迫切渴求王位的人就不在讨论之列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当国王啊!我还是喜欢快乐一些、逍遥一点的生活方式。王者的辛苦就交给风桐大人去担吧!】 房玄明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完又把眼光落在文件上。若叶不想打扰房玄明工作便悄悄离开了。 忙碌的不只是房玄明。担任侍卫兵的陆羽在风桐的房间门口铺了毛毯,抱剑而眠。风桐阵营的兵力因为急遽地增加,所以青丘城内到处都有陌生的脸孔四处活动。这些人当中或许掺杂有和白虎军勾结的刺客。 在白天,逢仪也经常守在风桐旁边,不准可疑的人接近。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晚上还是要回到自己房间的。原本在风桐的房门口抱着剑睡觉的是青龙七宿的流真,但是,在当了苏铭副手之后,因为工作繁忙,于是守卫的工作便交由陆羽来负责了。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对青丘城的环境不甚熟悉的朴一刀,在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却走错了路而来到了风桐的房门前,他差一点踏到陆羽,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被训叱了一顿。 对陆羽而言,这是他对风桐忠诚的表现,并没有其他不良的意图。然而,在朴一刀看来,这个外国人根本就是藉着身居神使身边的要职而狐假虎威,轻视他这个新来的人。陆羽生硬的语气和让人感觉严厉的语气也是造成误解的原因。朴一刀不禁怒火中生,用长靴跺着地大声吼道: 【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却待在神使大人的身边,简直就是僭越得过火了。立刻滚回自己的国家去养你的牛吧!】 面对这些苛刻的侮辱,陆羽的表情显得很僵硬。浅黑色的皮肤上漾起了血色,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无礼的家伙!】 【真是可笑啊!黑狗竟然变红了。】 青龙人侮辱黑齿国人的时候,经常大声骂对方为黑狗。 对陆羽而言,他虽然想立刻回骂回去,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沉下心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击。 【罗嗦的家伙!如果我是黑狗的话,那你又是什么?那张笨蛋一样的脸孔不就跟那种偷吃了东西之后,在熟睡之际被勒死的驴子一个模样吗?】 朴一刀愣了一会,他的血气也直往上冒,火气并不下于陆羽。他斜睨着年轻的黑齿国人,把手搭在剑柄上。 【黑齿国的黑狗!我要教教你什么叫做文明国的礼仪作法。拔剑吧!】 话刚说完,他的大剑已经半抽出了鞘。陆羽可不是那种面对挑战就会畏缩的人。他也拔起了剑,两个人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就在神使的寝室前单挑起来了。 这时候风桐和若叶在房玄明的房间里研读青龙国的史书,并不在自己的寝室里,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剑和剑正要交击的时候,微暗的空气中发出了咻的一声。吓了一跳的陆羽和朴一刀倏地往后一跳,一把剑就插进了他们两人的中间,长长的枪柄不断地摇晃着。 丢出这一剑的男人无言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原本要发出怒吼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噤了声。 【晏、晏殊大人……】 朴一刀拘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姿势。有【琴心剑胆】之称的晏殊对朴一刀而言就等于是武神一样,对陆羽而言也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十二神将站在血气方刚的两人当中,静静地开了口。 【神使大人最重视的就是同志的协调和融合,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一点的。追随在大人身旁的人因为一些无意义的小事而流血,这岂不是亲痛仇快吗?】 【可是,这家伙太无礼了!】 晏殊锐利的视线落在异口同声谴责对方的两人脸上。 【不服气的人就拿我晏殊当对手好了!我可以用左手和右手同时跟你们打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拿下吾的脑袋?】 晏殊的话实在是自我矛盾,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不论就威严、迫力或声誉而言,他都绝对不允许陆羽和朴一刀提出反驳。两个人闻言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剑,为自己的失礼道了歉之后退了下去。当然,此举并非出于真心,从此以后,每当他们视线交错之时,总是【哼】的一声,互相把头别了开去,不过,一场血气之争总算是避开了。 52.第52章 五十 百事不殆 【在正常的运作中需要奇巧的计策,这是常会有的事情。】 把十张以上的地图摊在地上,盘腿坐着的房玄明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苏铭坐在他对面,一样看着地图。 白虎人的入侵对青龙国的历史而言是转了一个大弯?或者只是以一个单纯的事故收尾?或许在这一年之内就会有个结果吧?雁门的陷落固然是个悲剧,但是,要弥补这个损失却有好几种方法。房玄明甚至考虑到在把白虎人赶走之后,要把什么样的国家建筑在青龙的土地上。 在远征黑齿国期间,他曾留了百来个人在青龙国内,让他们去制作详实的地图。在每一条道路上分派了几个人做勘察的工作,再将每一份报告的优点归纳起来。房玄明的思虑就是如此周到。 【不管是怎么样的大国,只要有一张地图,就可以为大人拿下这个国家。】 房玄明曾向风桐这样报告过。房玄明的策略和战法看似奇迹,其实还是奠基于正确的状况认为和判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了解国内外的情况,收集情报。只要有一张地图,房玄明的脑海里就可以描绘出正确而鲜明的风景画。 【但是,如果让他本人画的话,一定很难看吧?他的手可不像头脑一样灵活哪!】 朋友苏铭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如此,他自己也热心地看着地图,在这里伏兵、顺着这条路绕到敌人背后等等,努力地研究如何用兵。 【不能制造出派系。只要一有派系产生,就会产生分裂。】 房玄明这样向风桐进言。从以前,其实只不过是去年秋天雁门陷落以来的事,总而言之,从以前就跟着风桐的人和最近才加入阵营的人如果产生了派系而互龃龆的话,根本无以和白虎军作战。自从发生了陆羽和朴一刀事件之后,这个问题更加明显了。 【房玄明说得有理。前些日子,陆羽和朴一刀竟然差一点就拔刀相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新来的人不至于产生不满呢?】 【是啊,那么就换个中书令吧?现任的中书令太年轻,而且又没有什么威严。】 风桐睁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出来。现任的中书令不就是房玄明自己吗? 【那么,房玄明认为谁才适合当中书令呢?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吧!】 【请恕我直言。属下觉得王双可以胜任这个职位。他是一个长者,而且思虑又极为细密、周到,在诸侯当中极具人望。】 【房玄明认为这样好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就照房玄明所说的做吧!】 于是房玄明只做了半个月的中书令就【退位】了。他的新职是祭酒。祭酒直接隶属于风桐的军令和军政的负责人,一言以蔽之就是军师的工作。就地位而言当然不及中书令,但是,在战场上却没有其他职务比军师更为重要的了。 对房玄明而言,地位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因为在调动军队、制定战略、行使战术时需要有最低权限,所以他才就任祭酒这个职位。然而,即使如此,如果别人相要这个职位的话,他随时都可以礼让。因为房玄明有一个最渴望的职务,那就是御前诗人。 中书令这个地位最需要的不是秀略,而是人望。而且也需要某种程度的年龄、地位、威严、经验及知名度。房玄明以智略之士在青龙国内享有盛名,但是,因为他曾经见逐于太昊宫廷,所以,在老旧体质的贵族和仕坤土豪之中不乏嫉妒他的人。 如果整合风桐阵营的中书令被同志所嫉妒而遭抗拒的话,对整个事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房玄明打一开始就没有坐上中书令的地位固然好,但是,有时候也需要有【拱手让贤】的姿态来衬托。 而当军权和政权组织化了之后,像华彦泉这样的男人,骑着【风马】、【云鞍】四处施行的男人当然就不太舒服了。在远征黑齿国之际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有着智将之才的人,可是,以他的气质而言,对他人下命令或是听命于他人实在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姑且不论下命令的人是风桐或军师房玄明,如果只是那些地位高的诸侯或贵族,那更令他敬谢不敏了。 【比起你们,我对神使的用处要大得多了。后来者就不要摆出那种了不起的架子!】 华彦泉有这样的心情。然而,当他发现到自己有这种心情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他对于向自由惯了而不追随任何一个主君,以山海的风和天空为友生存着的自己,将要做为某人的臣下而终其一生一事感到微微的奇妙感。 耸了耸一边的肩膀,华彦泉来到自己房间外的露台,拉起来二胡。当那梦幻也似的美丽旋律流泻出来的时候,连那些秉性浮躁的士兵们也不禁噤倾听。 最先说出【解放者风桐】这个名称的就是华彦泉。这个兼具优美外表和难缠个性的青年,对风桐个人有着不浅的好感和强烈的兴趣。但是,如果因为如此就要成为组织的一部分,和烦死人的人际关系纠结不清的话,那就恕他难以照办了。 至于让华彦泉表现出关心度高于风桐的逢仪,则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变化我都可以接受】的态度展现她悠然自得的风情。而白阳有时候缠着流真,和房玄明斗斗嘴,有时候又随着逢仪学习武艺。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同时准备迎接一天天逼近的夺回王都的日子的来临。新加入阵营的李幽和朴一刀也勤练着剑法,训练自己的爱马,等待着上阵的日子。 刚获得中书令地位的王双虽然不是为了地位而投效风桐的,但是,受到高度的评价毕竟是一件令他十分欣喜的事。当然,他对风桐和房玄明都怀有好感。因此他也积极地投入整合风桐阵营的工作中。如果让王双居间调停诸侯之间的纷争并充当说客的话,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的。 房玄明的人事处理得非常成功。由于王双坚固地整合了风桐阵营的内部,因此,房玄明便得以将他的智略全部集中于对白虎的作战计划上。有一次,他把华彦泉请到自己的房间共同商量一些事情。而当商谈告一段落之后,华彦泉很奇妙地带着爽快的表情走在走廊上…… 于是,当在青丘城的风桐军的阵容完成的时候,在青龙国其他的地区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53.第53章 五十一 烹油陷城 有着青铜面具异名的李玄灵在包围着昆吾城的情况下迎接着春天的来临。 在最初的出击中失去两千多名士兵的天怒十方丁火部,从那次以后就躲进了素有难攻不落之称的要塞中。虽然李玄灵曾以各种方法想把他们诱出来,但是,丁火部就是按兵不动。不管怎么说,丁火部是孤立的,只要有耐心,他们终究会被消灭的,但是,李玄灵无无法这么悠闲地等待。风桐举兵反攻的报告已经传到他手边了。李玄灵召了以前的十二神将霍疾来商量。 【霍疾,你听说青龙神使之事了吗?】 【属下已经听说神使大人举兵之事了。】 【神使不过是不知从哪冒出的低贱庶人。】 丢下了这句话,李玄灵便交抱着双手沉思了起来。在他被卷进白虎人之间的抗争,在荒野中包围对方的城塞时,风桐已经集结了武力,确立了其青龙国的神权地位。李玄灵也必须赶快攻下昆吾城,确立自己的根据地才行。他凝视着在荒野的艳阳下显得有些朦胧的昆吾城的崖壁,对着以前的万骑长问道: 【霍疾呀!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躲在岩壁内的脏污的沙漠鼠辈们露脸呢?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青铜面具的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虹般的七色光彩。 【说起来,这个人也的确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罢,只要认真地加以培育,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 霍疾这样想着,甚至有些许的感伤,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知道,李玄灵要的是敬畏和服从,而不是同情。李玄灵无从知道霍疾的心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把手放到青铜面具上。霍疾惊异地看着他。 【李玄灵殿下……】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不偶尔接触空气,连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会腐烂掉了。】 喃喃说完,李玄灵松开了青铜面具的金属栓子,把原来的脸暴露在风中。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霍疾,内心仍不免有些畏惧。白净秀丽的左半边脸和被烧焦了的右半脸的巨大差距对有心理准备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只看着李玄灵秀丽的左半边脸,霍疾再度下了决心。他要帮助这个人把白虎人赶出青龙,使国土和和平再度回到青龙怀抱。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必须避免李玄灵和李显尧,以及神使之间产生不必要的流血之争。他虽然获十二神将之位,同时委他守卫雁门之职,但是,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苟延残喘到现在。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脚步。 【昆吾城内没有水井,光靠三条用水管路来获得水源。我已经知道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们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吗?】 【不,这样做的话,日后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占领城池之后,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长期使用的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得也是。那么,要怎么做呢?】 霍疾淡淡地对李玄灵说出他的想法。听完,李玄灵用力地点点头。 【好,这样好。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李玄灵很信任霍疾。在把霍疾纳为臣下之后,李玄灵对霍疾更绝对地信任了。或许是他觉得做为一个国王应该有够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时他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背叛他。 在昆吾城内,独裁的支配者大主教虣正在对骑兵和士兵们说教。他站在神坛上挥舞着双手,口沫横飞声嘶力竭地说着。 【这座城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苍天四神的加护,邪恶的异教徒是绝对攻不进来的。我们将要以这座城为根据地,在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个神的王国。你们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参加圣战的贵重身躯。带着你们的荣誉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远都在你们的头上。】 骑士和士兵们感动地湿润了眼睛。然而,理所当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随处可见的。 【什么圣战嘛?没有女人,也没有酒,连财物都不能据为已有。一点都不好玩,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荒郊野外赔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这么窃窃私语着,却也没有人离开这座城。因为城内的监视极为严峻,城外又有青龙人严阵以待,根本没有办法逃亡。 当结束说教的虣正想离开神坛时,位于城内深处的水场传来了叫声。 【失火了!火冒出来了!】 骑兵们闻声面面相觑,往水场方向跑去。于是他们看到,看到了火势顺着水流从用水管路流过来。 这是霍疾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后再点火使之燃烧。 由于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面之间还有空气,所以火不会熄灭。火乘着水势渐渐朝着里面流进来了。水场是用石头和木材筑成的,现在火烧上了木材,水场在一片红色和金黄色的火焰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场观看究竟的虣立刻就知道这是青龙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这些异教徒!】 怒骂并不能改善事态,烟雾弥漫整个城内,白虎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尽管他们拔出了剑,拿起了枪,可是,他们面临的敌人是火和烟,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灭火!不会赶快灭火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就算把水浇下去也只是助长火势罢了。 就在混乱当中,一枝箭破风飞来,刺进指示众人灭火的骑兵脸上。骑兵发出了惨叫声滚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踪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遽变吓呆了的白虎人看见了从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现穿着甲胄的人群时,立刻陷入了一阵恐慌。 【异教徒入侵了!】 开口大叫的骑兵被一跃而上的李玄灵用长剑砍裂了左肩,在鲜血和惨叫声中倒了下来。 看见闯入城内的青龙人的身影时,在回廊中的大主教虣不禁心中大骇。他曾经拷问或杀害过许多异教徒,但是,从来没有和拿着武器的对手战斗过。【挡住他们!挡住他们!】他高声下令,然后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骑兵们在狼狈中仍然奋力地拔剑反击。 【神啊!请加护我们吧!请赐予我们打倒异教徒的力量吧!】 一场充满血腥的战斗于是展开了。丁火部被迫得走投无路,只能勉强采取守势,然而他们却不向异教徒们投降。他们口中颂唱着神的名字,朝青龙人斩杀过去。剑和剑交击,枪和枪交刺着,金属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城内,被绑着的马在血腥和火焰当中惊慌失措在嘶鸣,鲜血飞溅在石板上,而死者和伤者接二连三地倒在遍地的血污上。 【虣在哪里?不要让虣逃了!】 李玄灵一边命令,一边仍然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尽管在其他方面有某些缺点,但是,号称【青龙正统国王】的李玄灵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不但如此,在青龙历代的国王中,像他这么勇猛的人物恐怕也不多。 一个丁火部士卒刺出了尖细的枪。李玄灵的盾牌往左一动,挡开了枪尖,右手的剑一闪,砍断了对方的咽喉。这个时候,一把用两手挥舞的厚刃长刀从另一个方向挥了过来。以绝妙的身手闪过这一击让对方扑了个空之后,李玄灵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一挥,只听得一声像是切瓜果的声音,丁火部团员的胸甲被砍裂了,白刃刺进了他的身体。 喷射而出的鲜血在青铜面具的前后左右织成了一片红色的雾气。被砍断的头颅落在地上,而被砍落的手臂则在火焰和烟雾中飞舞着。 青龙的骑兵们跟在李玄灵后面挥舞着自己的武器砍倒白虎骑兵,其中尢其以杨雄的动作最为醒目。自从他和胡曌单打独斗中败北之后,他便放弃了剑技,改用可以更加充分发挥其刚力的武器。而现在他两手挥舞着的是一根巨大的棍棒。这根棍棒是用木头做成,卷着牛皮加以强化。而且在前端钉有好几根粗钉子。如果用力一捶,人的头盖骨甚至会被击裂,而眼珠子也会因为冲击力太大而飞出。 杨雄的四周堆起了白虎骑士们的尸体。 怒号和惨叫声充满了昆吾城的中庭、回廊、塔中、城壁,鲜血和火花染红了骑兵们的视线。 丁火部团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侵入城内。他们深信陡峭的岩山和双重的铁门是不应该会被攻破的。 他们也深信这座城原本虽是青龙军的,但是他们断了敌人的兵粮而使对方开了城,而现在在他们还有粮食这段期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光靠信仰和勇气是挡不住青龙人的猛攻的。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叫声,开始朝着城门的阶梯跑去,于是,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跑了。他们想逃到城外去。 54.第54章 五十二 信仰 城门被打开了。白虎人被青龙人的部队和漫在的烟雾所逼,纷纷往外面逃生。强烈的太阳在两道厚重的门外照耀着。从阴暗的城内突然来到外面,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什么都看不到。 白虎人一个接一个被赶出了城外。上位的人虽然下令排队整备阵形,然而,崩散的秩序是没有办法立刻就恢复的。白虎人虽然想排出阵形,但是,人潮不断地从城门涌向城外,现场一片混乱。 【发射!】 这是霍疾发出的命令。指挥别动队的他一开始就在城门的出入口让士兵瞄准了准星,吩咐弓箭队待机而动。 跑向城外的丁火部团员们在从天而降的箭雨攻击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们的勇气却一点都没有衰减的迹象。他们挥起了剑,身上的甲胄发出巨大的响声,朝着敌阵冲去。 霍疾的战法极其巧妙。他让士兵们暂时停止射箭,同时往后退,看来仿佛是青龙的士兵们挡不住冲杀过来的丁火部团的攻势。只要白虎往前进,青龙军就往后退。白虎人阵列就像被吸住似地拉开了。再加上该处又是一无长物的平地,白虎的士兵又都穿着厚重的甲胄,根本不可能跑太久。于是,白虎人在用尽了力气之后,停下来喘一口气。 原本应该已经溃不成军的青龙士兵一齐停下脚步。当他们再度构筑起整齐的军列后,便朝着突进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的丁火部团射出如雨般的箭。第一阵的齐射使一百个以上的敌人倒了下来,其他的人慌忙举起了盾挡往箭雨。 以霍疾为先锋的骑兵队从侧面冲了出来。为了挡住箭雨,丁火部团员们把盾牌举到了头上。于是,面对来自侧面的攻击,他们的身体便完全没有了防御。枪和剑刺穿了他们的身体,而他们也一筹莫展。 终于,信心和勇气都用光了。在阵形完全崩散了之后,白虎人们四处奔逃,丢下了剑、枪,甚至连甲胄也脱掉了。 地上的砂因为吸取丁火部团员的血而污秽不堪了。 昆吾城陷落,挂在城头上的神旗被拉了下来。 俘虏当中,丁火部团的领队被带到李玄灵面前。李玄灵对着受了伤、流着血、被绑得像家畜一样的俘虏们问道: 【虣怎么了?那个半疯狂的和尚藏在哪里?】 活捉虣。抓住他之后,像绑野兽一样地捆着他,拉着他在荒野中步行,然后将他带到雁门那去,交给跟虣势如水火的孙慧。孙慧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将虣处刑吧?对李玄灵而言,让白虎王室、苍天教徒之间彼此憎恨,因各自的野心而相互残杀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超过一百四十人的丁火部团俘虏们没有一个人开口答话。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虣的行踪,也可能知道但不愿告诉李玄灵。 【苍天四神在试炼我们信徒的忠诚心。我们不能背叛大主教。】 【哼,你们的神也没办法就无法试炼的事测试你们信徒的忠诚心吗?】 李玄灵冷冷地笑着,白虎骑兵的两眼中浮起了狂热的光芒。他在全身被绑得死紧的情况下,抬起了满是鲜血的脸,仿佛酒醉了似地对着看不见的人说道: 【神啊!请赦免我们的罪吧!我们为了把背弃神明的异教徒从地上铲除,使这个世界成为神的王国而奋战,可是,无能无才的我们却败给了邪恶的异教徒。事情演变至此,至少也要以我的一条命为减少一个敌人的数量。神哪,请您明鉴吧!】 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骑兵应该是受了连站起身来都不行的重伤了。然而,这时候他却以像是被火追逐着的野兽般的态势一跃而起,朝着李玄灵冲撞过去。 一时大意的李玄灵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后方摇晃,甲胄发出了碰撞的响声,一只膝盖着了地。就在这瞬间,另一个骑兵飞奔而出,想用自己的脚勾住李玄灵的脚让他倒地。 就在这时候,李玄灵的长剑发出了可怕的怒吼声。长剑的第一击将第一个骑兵的头部和身体分了开来,然后刺进第二个骑兵的侧头部。鲜血喷射而出,短促的惨叫声撞击在墙壁上产生了回响。 【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给我杀了!】 李玄灵一怒之下下达了命令。不过他又对着想将这些人拖出去的杨雄说道: 【不,宣誓放弃四神的人可以饶过一命。】 然而,这一百四十个俘虏的信念都极为坚定。没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每个人都在颂唱着神名的状况下就死。 行刑结束的时候,杨雄似乎对血腥味有些厌腻似地问道: 【要检查首级吗,殿下?】 【算了,我不想和狂信者打交道。】 【其他的人该怎么处置?】 【要一个一个斩首也太麻烦了。】 李玄灵的青铜面具发出朦胧的光芒。 【让他们死在沙漠中好了。反正在没有水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他们都会死光的。如果还有人能逃过一死,就算是苍天的加护吧!】 命令立刻就被付诸实行了。残存的白虎士兵们被拿走了武器、马匹、甲胄等装备,也没有带水或粮食就被赶到沙漠中去了。而且其中又有许多已经受了伤,连接受治疗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的总数达到二万人。宣誓愿意归顺太子孙慧的一万两千人保存了性命。其他的人或者战死,或者遭处刑;总之,丁火部从昆吾城被一扫而空了。 当城内进行着血腥的处决时,城外有一队人策马驰骋在西方约五公里之地。 那就是苍天教的大主教,异端审问官虣。当双方在混战当中,他丢下了城池,丢下了拼命作战的骑士们,只带着几个随从逃出城外。 【可恶啊!可恶啊!看着吧!你们这些异教徒、异端者、背教者们!轻视神和圣职者的人都要被地狱的业火烧死的!】 虣朝着笼罩着暮色的天空叫出了他的诅咒。随行的一个骑士问他今后该往何处去,虣的两眼闪着光芒回答。 【奇肱国!我奇肱国!那里还有足够的军队,也还保有正确的信仰。我一定要借着该国的力量来惩罚那个愚蠢的侵入昆吾、可恶的吉孙慧,还有那个青铜面具!】 于是,牺牲了许多信仰坚定的骑士们的性命而让自己苟延残喘下来的虣,胸中燃着复杂的火焰,朝着西方飞奔而去了。 55.第55章 五十三 长差之丘 铅灰色的水波映出铅灰色的天空。不久,清晨的光芒立刻就将海和天空变成碧蓝色。 青丘国的东北部就是面对着广大的长差丘的君子国。 樵夫和采矿工人们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聚集在只有屋顶和柱子搭盖而成的集会场所,其乐融融。他们吃着砂糖甜点及晒干的无花果,边谈论着太太的肥胖、城里的酒馆里来了个漂亮的女人,可惜有了情夫之类的闲话。 突然,一个樵夫站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因他这个举动集中到水平线上。在大家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旗杆。 【喂,那个白色的帆,从方位上看来不是奢比尸国的车队吗?】 【嗯,大概是吧?这可真是稀奇啊!】 以前,青龙和奢比尸也曾因为国境和长差丘的支配权的问题引起纷争,不过,这五十年来都维持着和平的关系。两国交换使节,藉着船队和商队进行交易,双方的吟游诗人和技艺团经常往来,长差丘就成了和平之丘了。 但自去年以来,两国的和平关系就断绝了,那是因为奢比尸比雁门更早受到白虎的的侵略,而无法继续和青龙的邦交。 在长差丘虽然有管理税务和走私的官员,但现在都撤回奢比尸国都了。而在这期间,青龙也受到了白虎的侵略,因此,会在长差丘上行走的只有樵夫了,城镇于是显得异常萧条。 长差丘虽然是座山,但是山里面却含有丰富的玉石。以前青龙和奢比尸两国曾经一起合作测量过,发现其广度极其惊人,东西有一百八十约九百公里,南北有约七百公里。对附近的居民来说,这座山和真正的金矿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但如此,到南部旅行看过真正的金矿的君子国的居民还说: 【啊!南部也有相当大的金矿呢!虽然和长差丘比较起来显得很不够看。】 这是南部的人们在取笑君子国人无知的时候拿出来说的话。然而,以君子国人的立场来看,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被南部的人讪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出现在君子国内国道的确是奢比尸的车队。除了青蛇锦旗之外,还有一百多匹青马。领队馬车饰有他们所崇敬的奢比尸神像,然而奢比尸神像的身体上却刺着一枝大箭,锦旗的一部分也烧焦了。那是战争的迹痕。 在樵夫们的凝视下,一个穿着光彩耀目甲胄的中年斥候用青龙语大声呼叫: 【我们要见身份适合的人。我们是从白虎人手中逃出来的奢比尸人。有没有领主或地方长官之类的人在场?】 他的意思是不和你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谈。樵夫们虽然有些微的不愉快,不过仍然带着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喂,你想干什么?】 【如果房玄明大人在的话,他就可以指示我们该怎么做了。】 【哎呀,房玄明大人被逼出了王宫之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君子国在三年前为止都是一个叫房玄明的诸侯的领地,然而,年轻的领主被国主李显尧从宫廷中逐出之后便隐居了起来。之后,君子国就成了青龙国的直辖领地,但是,在这个地方,旧领主房玄明比国王有人缘。 【是啊,房玄明大人好像想当个大诗人,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希望他不要横死于哪个地方了。】 【他头脑又好,又有学问,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不过,他身边还有个若叶啊!】 【是呀!若叶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让房玄明大人饿死的。】 这些人虽然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旧领主的事,但是在笑语当中却仍对他敬爱有加。总而言之,既然房玄明不在,就无法借重他的智慧了。现在他们得用自己的头脑去下判断了。 【啊,还是先去向官员报备吧!】 好不容易他们想起了从王都派来的官员。这个时候应该是劳动官员的时候了。 【那么,谁去通知他们吧!他们只是一些会逞威风的懒人罢了。现在一定还在睡觉。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去把他们叫起来吧。】 君子国地方的官员们在接到樵夫们的通知之后,匆匆忙忙寻赶向内海海边。 青龙的国土非常辽阔,制压住雁门的白虎军对此地也是鞭长莫及。虽然曾几次派遗侦察队前来四处放火,但是也仅止于此,并没有真正的掠夺或虐杀人民,所以樵夫们才能悠闲地喝茶聊天。 奢比尸人热心地和赶来的官员们说话。 【白虎人应该是奢比尸和青龙的共同敌人。我们应该同心协力打倒可恶的侵略者,让世界重回正义的怀抱。】 【啊,这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回答似乎太过敷衍了,然而,对这些地方官员来说,问题似乎是太大了。 君子国的北方和西方为山所环绕,是一个在地理上独立性极高的区域。东南方向吹来的海风带来了丰沛的雨量,土地极为肥沃,作物收获颇丰,居民也可以从内湖中取得鱼和盐。即使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也可以过着优沃的日子,所以,这里的人们在性格上并没有什么特性。 【啊,焦急也没有用。先观察一阵子再做打算吧!】 连官员也有这样的习性,从上到下的人都在等着山的那一边产生变化。 这种平衡的生活终于被破坏了。这个时候,在塔楼上监视着南方山脉的士兵敲打着钟向同伴们示警。 【是白虎人!白虎骑兵来袭了!】 监视的士兵发出的声音近乎悲鸣。他原想一边叫着一边从塔楼上跑下来,然而,十几枝箭朝着他飞射而来,其中一枝射穿了他的喉咙。士兵高举着双手,头下脚上地朝着地上坠落下来。 入侵君子国的是白虎的大贵族张绍的下属,其中目的是侦察及掠夺。 他们从俯视山腰上远远地看到了奢比尸的车队。 【什么?那不是奢比尸的车队吗?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令人怀念的身影哪!】 白虎军队长的声音中隐含着惊异和嘲讽。奢比尸已经被征服了,反白虎人势力也溃不成军了。为数仅一旅的奢比尸车队出现在青龙的辖区一定是流亡的残存者,没有什么好怕的。 白虎军一共有三百名骑兵。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强悍是因为已经事先探知了君子国的内情,知道这个地方并没有青龙军在。在花了半天的时间到达山下的城镇之后,他们立刻就露出了凶暴的獠牙。 【烧啊!把一切都烧光,把所有的人都杀死!异教徒当然不能放过,而那些原为苍天的信徒,却违背神的旨意与异教徒勾结的人更是罪无可赦!】 在命令还没有下达之前,白虎兵就喊声震天,加速前进了。对君子国的人民而言,恶梦才刚刚开始。 白虎兵跑进村子里,开始虐杀想要逃命的人们。老人的背部被枪刺穿了,女人的脖子被剑穿过。鲜血四处喷散,惨叫声不绝于耳,而这些都使得入侵者更为兴奋。哭叫着的婴儿身体被丢到半空去,在落下来的那一刻就被枪一穿而过。这是白虎士兵对【灵魂卖给恶魔的异教徒们】的作法。违背他们的神的人,无论受到多么残虐的对待都是无所谓的。每一户人家都被放火烧,被火逼出来的人则在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箭给射倒了。 陶醉于血腥暴力的白虎人的狂笑声在他们发现一个骑士悠然地漫步于街道上时戛然而止。骑士虽然没有穿甲胄,但是挂在他腰间那把又长又大的剑却攫住了白虎人的眼光。 这个旅人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吧?乃是大人国赫赫有名的武将,有着强健的体格,乌黑的头发如果再长长一点的话,看来就一定像是狮子的鬃毛。悠闲的笑容挂在他那粗犷而尖锐的脸上。而他的左眼呈一字形,已经不能使用了。 他就是青龙的十二神将让一目。自称是【独眼巨人】,不过,他的外号【睁眼瞎一目】却更广为人知。辞去官职的他是一个没有主君也没有地位的流浪汉,因为听说了青龙神使出现在青丘的消息,准备一会究竟。 本来,他是朝着西方前进的,却走错了路,走到西北来了;一方面是原本他对这附近的地理就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是因为街道标志都被白虎军破坏了。当他发现走错了路时已经进入了君子国的领域,要回到正确的路上必须要越过两座山才行。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山上是没有什么好酒、好女人的,所以他想,一切事情都等他找到好酒或遇到好女人之后再做打算。于是,他骑着马来到了君子国的街上了。 白虎骑士们挡住了旅人的去路。 让一目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或不安,倒是他那只剩一只的眼睛中闪着愉快的光芒看着白虎的骑士们。 【你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白虎骑士们以充满血丝的眼睛诘问他,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管是让一目的魁梧的身材,或是他腰间的大剑,再怎么说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或商人。 【哼,这个地方好像是被神明所遗弃了。】 让一目喃喃说道。在他面前的不是美女而是粗暴的男人们,不是美酒而充满腥味的鲜血。既然如此,他也不在意。让一目快活地用青龙语地着白虎骑士们大放厥词。而就在他说完话的同时,大剑已经出了他的剑鞘。 剑光一闪,白虎骑兵的首级喷着血离开了身体。这一击之凌厉让其他的白虎骑兵不禁为之大为失色。 而加害者的声音却还是那么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没睡好觉,连一向敦厚的人也觉得心情很差哪!对你们来说,这是你们整个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恶运。】 让一目的青龙语在白虎人的耳里是一知半解,可是他的意思已经透过他的行动明朗化了。这个男人想拒绝神的使徒白虎骑兵。 剑和盾、甲胄和人体激烈地碰撞,鲜血和惨叫声形成了一道水柱敲打着地面。独眼的青龙人对白虎人而言无异是个灾厄。大剑化为风的一部分,以惊人的速度袭向敌人,仿佛割草似地砍倒对手,几匹马顿时失去了骑手,发出嘶鸣逃了开来。 几件事就在这时候同时发生了。由于让一目的豪勇,白虎骑兵人数不断减少。在远处看到这个血腥的场面,五、六个白虎骑兵便想前来帮助同伴。他们人在山丘上,由于前方有悬崖,无法直线跑下。于是,他们调转马头,跑下缓缓的斜坡,想迂回绕过街道前往同伴之处。而当他们来到街道上时,和一个骑倒骑着有白色鬃毛的旅人碰个正着,是一个如春风般令人耳目一新的年轻人,花满天。 先前透过老朋友霍疾的介绍,他有了追随李玄灵的机会,但是,他与李玄灵合不来。因此,他便想前往青丘结集兵力中的神使处看看,然而,也没有任何保证说他跟神使就合得来。他是打算先见过面再说。 【闪开!小子!】 白虎语的怒吼声似乎比话中的意思更使年轻人心头冒火。他无言地拿起挂在腰间的酒壶,往前一挥,刚好就打在正想从他身旁跑过去的骑兵脸上。 被酒壶这么一打,顿时鼻柱断裂粉碎的白虎骑兵发出了短促尖锐的惨叫声,从鞍上摔了下来。失去骑手的马并没有放慢速度,仍然快速地从年轻人的身旁跑过。 【你干什么?可恶!】 其他的白虎骑兵异常激动。他们仗着人多,挥起了白刃逼向花满天。 机敏的年轻人不待敌人包围过来便快速地一拉缰绳,转过马头跑了起来。他并不是逃跑,而他的动机民很快就明朗化了。猛然追上来挥下白刃的白虎士兵,看到了从年轻人的剑鞘挥出的闪光由下往上袭了过来。 白虎骑兵从胸口到左肩挨了一刀,喷起了血雾往后仰倒。当他卷起血花和悲鸣跌落地面时,一个逃命的同伴的马蹄逼近了。原本那是在让一目一阵斩杀之后,丧失了战意逃出来的白虎骑兵。 混乱卷起了旋涡。而当混乱平息时,留在现场的只有强烈的血腥味,以及十个死了的白虎人和两个活着的青龙人。 56.第56章 五十四 六弦天筝 云梦台,天昏气闷,微雨初晴。 闻琴羽带风羲等六人来到,却见项天歌现身台上了,卷卷风、叠叠雪,风雪万里见劳君,一弦思、二弦思,三四激奏跳文武、弦弦拨里破相思,项天歌:【喝。】 开始舞动,忆来当年岂相知、丹心赤诚歃血誓,漉漉一刀断魂诗,一刀死、二刀死,如今还魂讨命迟,项天歌:【是郎讨命来。】 恍恍前尘随命逝、谁记少年风发时,绵绵离恨呕红衣,一声是、二声是,郎来舞弦奏血志。 风羲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昆曲演绎得如此化境,不禁赞叹:【好哇。】 闻琴羽合扇,笑道:【梨园春秋浅唱里,霸王别姬西厢记,贵妃醉酒花田错,腔酝浅调梆曲声,京韵画谱,婉转低吟,千秋曲调谁追寻,风尘千里外,唱尽世间红尘意,忘了人间。项天歌的霸王七律确实独辟蹊径。】 白十二:【这六弦天筝果真难得,光这霸王七律便是不虚此行。】 随即,台上灯光一暗,风羲:【啊,怎会天黑了。】 沉呤间,心思各异的两人忽闻促促琵琶响,似甬急淋漓、似狂风吹潘,狂的让人心乱、狂的让人心跳,只见琵琶响与阴阳声现身台上了,骤雨乍降,大地然若雷,琴声似散地珠玉、敲的遍地琳琅作响,风侵雨袭似怒海惊龙,随即一声高喝,琵琶响:【喝,连心琵琶响、别抱阴阳声。】 白十二:【不想六弦中也有杀伐演武之曲。】 台上灯火转喑,闻琴羽:【现在轮到我上场了】步上台,随后便弹起了飞鸿寄羽。 云梦台,子夜时分,闻琴羽演奏着飞鸿寄羽,一旁风羲专心聆听着,弦音回荡在云梦台,旋律如笑如泣、似在倾诉心衷,喜者五六绾、悲造五六弦。 琴瑟里,二泉映月空思忆,汉宫秋月琵琶迷,七弦瑶琴声满地,高山弹流水,阳春送白雪,古筝轻抚对月诉,竹前抚笛游子意,乱了思绪。 栉手一拨、曲断千秋肠,闻琴羽起身:【闻琴羽,飞鸿寄羽。】 结束弹奏、灯火一暗,闻琴羽便下台,风羲与闻琴羽相处多日,完全想不到以他无拘无束的性情却也能弹奏情真意切的曲调:【你的琴声十分有故事。】 闻琴羽若有所思,而后泯然一笑:【弹琴似谈情,按弦无情调,琴曲无心道。】 疑惑中,仙音再起,似一只竖琴,默默拔弹着脑海飘飞的琴思,空气中散沫花香的气息悄然弥漫。不思量,自难忘,闪烁的花影中谁恰似身披一袭红裳,在古老澄净的水光日影中倒影深深。 白十二皱眉:【来了,这便是你所要寻找的息红泪。】 烟雨又起,病弦妪:【离殇烟雨地,有那凄凄愁苦人,执笔时,怎将相思剪去,墨迹点点,却也是句句伤感,句句悲。 雷声阵阵惊入耳,忽觉雨夜多凄清,夜间幽径本清净,又是雨夜,哪里寻曾经?】 凄凄声,凄凄情,凄凄泪中,凄凄人,凄凄雨夜,泪洒无声。孤情楚雨云没月,一尊孤琴奏江南,曲调未成泪先斑。 何人解我心中结?道尽心中万千事,亦只有残烛红泪相作陪,纵有万千柔情,又有何人怜惜? 风羲肝肠寸断:【啊。】痛苦捣头,顿时陷入幻境之中了。 孤鸿明灭,晚来风定,红芳交乱,曲散人尽。 风羲摇颤着身子站在这漫天飞舞的樱花中,紧闭上双眸,每片飘落的樱花瓣似放映着过往的一幕幕,不禁撩拨起她已痛心的记忆。 尘封的落幕式结局在此又重演,他轻轻托起她的长发放在自己的唇齿间,樱花落在他秀俊的脸上,每片花瓣都像她柔软的唇一样亲吻着他完美的轮廓,而她似仙子一样在花瓣飞舞的风中那么的迷人。 泪滴落在花瓣上,倒映着他们如水的年华。 病弦妪:【问,上穷碧落黄泉,阑烛影花人弗见。】 元宵前夕,喜迎佳节,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欢乐歌舞之中,张灯结彩,将十里长街映得通红。 她手持凤鸾灯,踩着他的项背,笑语晏晏,攀高悬灯。 风羲喃喃:【阿桐、阿桐啊。】欲上前,却见面前之境渐渐消失了。 风羲:【好、好,我不繁动美梦,别醒、别醒啊。】 那一滴清泪,蕴含多少辛酸、苦楚?滴落心间,有在谁的心间最先溅起涟漪? 清净、孤寂的台上,那曲忧伤的旋律还在继续,角落的那把伞还在滴着雨滴,可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病弦妪:【病弦妪以此琴曲,望天下有情人终归眷属。】 风羲:【我想离开了。】 白十二凝眸:【还有最后一名,稷下学海的参试者。】 风羲怅然说道:【我没心情听了。】起身便离去。 白十二:【嗯,风姑娘何以走的如此匆杧,是方才那名病弦老妪,用她的琴声唤醒了风姑娘什么吗?】 此时,台上灯火再亮,正六乐已在演奏了,光明驱走黑喑,一曲闻所未闻的欢度旋律,似青峰淌雪,春水蜿蜒,一点数度弦、数弦回澜韵,韵中风微微、心轻逸,若春风沐人。 古道含芳,类冰类雪结叶悬,郁郁萦楼轩,青瓷写意,冰裂釉色凝脂透。。碧螺春色满壶瞰,薄片铁色浮尘远。流水行云晚霞笔,千峰翠色淌细腻。 箫声默:【疏影醉青岚。霜欺残叶,露冷离杆。萧索,谁把心事细细填?笙箫默、总是哀弦。】 结束演奏、灯火一暗,随后众琴者便齐聚台下,长贵:【现在点评琴魁的时刻已至,请楼主入场。】 话甫落,但见琴台上一片灿光,光华中,独见一人飒爽而至,闻琴羽:【首先,先感谢诸位与会,爲这六弦天筝添光不少,再来,便是揭晓此届的琴魁得主了,六弦天筝评琴以情、理、调,三者综合评比,如与会前所言,胜者有机会聆听琴圣仙品遗音,琴圣圈选此届琴魁者乃稷下学海,笙萧默。】 57.第57章 五十五 拯救公主 【小花?】 【让一目呀,你还没回到大人国吗?】 【大人国啊,我才刚从那出来?】 大人国是威势横据青龙中部和南部,身材高大但性情温顺的一族。当然让一目是个特例,这个大家伙生性暴躁,给大人国惹了不少麻烦,因此才有机会四处流浪,落在白落手底下担任先锋将,建功立业。 【那么,小花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找我妹妹。找不到妹妹,我就不回故乡。】 【妹妹,俺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我是白毛国的王子,有一两个亲戚不算过分吧?】 去年秋末,白民国左将军带着花满天妹妹白阳进行掠夺,可是,在过了约定的日子之后,他们仍然没有回来。只带着几个部下出去搜索的右丞相,在旅程的第二天发现了左将军和族人的尸体。然而,右丞相就是找不到白阳的遗体。将族人的遗体运回族里的右丞相面对了选出下一任族长的问题。 【那么,你当族长不就没事了吗?】 【不行。父亲留下过遗言,白阳,也就是我的妹妹的夫婿将是下一任的族长。】 【为什么无视于你这个男孩子的存在呢?】 【因为父亲不喜欢我。】 【什么?小花你明明这么可爱。】 原本是开玩笑的,然而,让一目这一句话却仿佛在花满天胸口刺了一剑般。花满天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表情看来就像是因为心中的不满已达到饱和状态而要爆发一样。只见他嘴角下垂,中央部分翘起,仍然一副颇具危险的表情。原本显得秀丽无比的脸庞因为这个表情变化更加深了人们对他的印象。 可爱……本公子是风流倜傥! 花满天是白毛国的天才,十五岁就击败族中最强的战士,本来已经确立是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然而这家伙却因为洗澡而在族长的继任大典上迟到,族长老爹虽然生气但迫于病体还是传位与他。不过花满天在成为族长后显然改不了花花公子习性,在出使太昊的时候竟将族长印玺典当,跑到青楼去喝花酒。 经此一事,其父将其逐出白毛国剥夺其姓氏,并指定年纪尚幼的白阳为族长,右丞相代理辅政。花满天丢了族长的高帽反倒一身轻松,就此在青龙国游历。 因为族长失踪,右丞相飞书传信告知花满天,如果没找到白阳,或是只找到白阳的遗体,花满天的逍遥日子就结束了。 当花满天的事情较为明朗化的时候,这两个旅人发现有一团人徒步接近上来。一瞬间,他们都想拔起刚刚收进剑鞘的剑,不过,很快地他们就解除了紧张的戒备。来者是被他们所救的那些人。青龙人和奢比尸人混杂在一起,有人用带着君子国口音的青龙语,有人用带着奢比尸口音的青龙语交谈着。 其中有一个中年的奢比尸骑兵,脸的下半部留着黑色的胡须,身形削瘦,他用郑重的青龙语邀请两位旅人到自己馬车里。 原本既不是旧识,也不是同行者的两个青龙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来到了君子国的都府。这时,一个盛装的奢比尸女人迎接他们两人。 这个女人大概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吧?头发都白了,但是,肌肉还很结实,皮肤也还有光泽,背脊仍然挺得很直,看来似乎是一个充满精力和智慧的人。 【很高兴看到两位勇猛的青龙骑士。】 【你是?】 【我是奢比尸王宫里的女官长,我叫乔娜。】 以她的气势来看,就算说自己是女王相信也没有人会怀疑。原本她就是个有着不俗威严的老妇人,而且她又精通青龙语。不禁让人怀疑她不只单单是女官长,应该还有更高的地位才对。 【那么,女官长有什么贵事呢?】 【我想请两位帮忙。】 就在正想开口问帮什么忙的时候,带花满天他们前来的那个中年骑士问道: 【以前杀了不少的敌人了吧?】 【是的,杀了一百头狮子、一千个人、三十条龙。】 正经八百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花满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加上了一句。 【昨天晚上又杀了十只。】 【龙吗?】 【不,因为睡在沼泽边,蚊子出奇的多。】 花满天脸上浮起一抹轻侮人的笑容。奢比尸骑士似乎发现到自己被嘲弄了,带着一股怒意正想说什么,女官长乔娜制止了他们并向花满天问道: 【既然经过那么富于变化的人生,现在的生活一定让你觉得很无聊吧?】 【什么?也不是这样的。只要有好喝的酒、漂亮的女人、该杀的敌人,活着就不会无聊。】 当花满天和奢比尸人交谈的时候,花满天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远方,拒绝任何谈话。 女官长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 原本奢比尸和白虎一样是信奉苍天教的国家。在同样的真神底下,奢比尸和白虎应该是平等的同胞才对。然而,苍天教又分为几个宗派,而白虎的【西方教会】和奢比尸等国的【东方教会】持续对立了四百多年。 尽管处于对立的局面,以前也都仅止于争论和彼此中伤而已;双方关系虽然不佳,但仍然有外交和贸易的往来。然而,两年前两国的关系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变化。 突然攻破国境的白虎军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控制了奢比尸全国。以天怒十方军团周全的准备和优秀的实行力这不是不可能的。奢比尸的国王司徒马宫是一个没有上过战场、光会逃命的懦弱男人。国王和王妃被软禁在王宫内,他们只求保全自己的性命,在投降书上签了名。 然而,白虎人破坏了约定。受最强硬派的大主教虣唆使的圣堂骑士团在某天夜里包围了奢比尸的王宫,堵住了所有的出口,放火烧了王宫。 【神要这么做,就没有转寰的余地。】 这是虣最擅长的论调。奢比尸王的生与死就完全凭神的旨意了。如果神愿给予奢比尸国王恩宠,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而使司徒马宫夫妻得救的。 奇迹当然没有性。奢比尸国王和王妃被发现时已经成了两具焦黑的尸体了。 白虎太子孙慧愤怒不已。他并不是同情懦弱的奢比尸国王,而是一个宗教指导者如果恣意破坏政治的最高责任者的约定的话,今后有哪一个国家会相信白虎的外交呢? 在孙慧和虣争执期间,国王夫妻的长女司徒织内亲王和次女司徒诗内亲王在几个部属的保护下趁机逃脱了,逃进了位于长差丘的高山堡垒里。 【在这两年间,我们一直都躲在那座城里和白虎侵略者作战。】 城的东方是大河,北方是毒蛇栖息的沼泽地,西方则是断崖,能够展开军势的只有南方了。顺应着自然条件,城壁也特意加高了南方的高度。城门有两道,而且在通过了这两道门之后,还有一道门。攻入了为高墙所围绕的广场的敌人既无法直接攻进城内,也无法一下子就退出城门,这时守军就可以从城壁上射箭攻击了。 两年后,白虎军好不容易才攻陷了这座城,而且也不是靠军事攻击的力量落城的。 他们和城内不的某些人串通,约定【如果从城内为白虎人开门,将来一定可以保存性命,同时还可以获得地位和财产】。 经过两年的坚守城池,气力一定大受影响。背叛者在某天夜里和围城的白虎人串通,在城内各处放了火。在一阵混乱和流血之后,姐姐司徒织让妹妹司徒诗乘着船逃离了那座城,自己则从塔上一跃而下……。 【我们在持续航行了五天之后,终于到了这个地方。可是,白虎人的魔掌也伸到了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可怜的司徒诗内亲王,把白虎人杀光。】 面对对方要求拯救奢比尸公主一事,花满天并没有很爽快地答应。 【哟哟,不但有想要复位的青龙王子,没想到还有想再建奢比尸的公主。】 花满天略带嘲讽地在心中忖道。 【这阵子这个世界上似乎跑出了一大堆想要重新建国的王子和公主哪!如果白虎灭亡了,下一次一定又会跑出想要复兴白虎的王子。】 花满天这个男人很奇妙地似乎能看到事物的本质。从大局上看来,以前青龙和奢比尸也曾经灭过别人的国家,杀掉别人的国王。这是因果循环。 尽管如此,让无法无天的侵略者白虎人四处横行却不是一件有趣的事。白虎人要在白虎境内横行那是他们的事,可是,这里是青龙。就算有许多缺点存在,也应该由青龙人自己来改革,而不是由白虎人用流血的方式来进行。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不能就此拒绝奢比尸人的要求。君子国地方的民众要打倒眼前的敌人也需要有外力帮助。 花满天虽然无意就悍然拒绝,但是,他也没有义务毫不考虑地就答应对方的请求。 【位高权重的奢比尸内亲王殿下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从殿下口中听到她颁下打倒白虎人的旨意。】 好战的让一目的独眼投向军船,奢比尸的女官长和骑士不禁闻言对望了一下。 帷幕向左右拉开的时候,光线就射进了船舱内。司徒诗内亲王就坐在铺着天鹅绒的豪华座椅上迎接两个青龙人。 内亲王的脸上罩着一层深色的面纱,香料的香味从以淡红色为基调的绢服飘散了出来。 【王族们都不能以原来的面目见人吗?】 花满天想起了前些日子碰过面又分手的李玄灵王子,他总是戴着青铜的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时,一个澄明、清澈的声音从面纱后面传了出来。说的是完全不带奢比尸口音的正统青龙语。 【我听说青龙的将领豪勇,而士兵们强悍。是不是可以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呢?】 【光是强悍并不能有什么助益。】 让一目的回答并没有半点客套的意味。对自己的强悍有自信和仗着强悍而不图努力是两码子事。十年前对战白落的败战不仅让让一目了解到这一点。 青龙和白虎的雁门战役固然错在侵略的白虎,但是,败战的青龙的大意轻敌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在友邦奢比尸无故遭受侵略时,青龙就该有所警惕而及早做准备了。 【啊,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让一目改变了话题。在这里和白虎士兵交战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原本他就喜欢打仗。可是,既然是赌上生命的工作,要求相对的报酬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以后的事不晓得会怎么演变,不过,就先帮你们扑灭眼前的火势。但是,在这个时候,灭火的水也不是免费的。】 【你是说要报酬吗?】 花满天微笑地承接了奢比尸骑士那近似责难的眼光。 【帮助穷人的时候可以将不具形式的善意当作谢礼。但是,不收有钱人的报酬反而是一种失礼吧?】 【为什么说我们是有钱人呢……?】 【我可没有见过穿着绢服的穷人哪!】 花满天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插了嘴。在这之前,尽管是在对方大本营内,他却以极不友善的眼光环视着具奢比尸风格而装饰得极为豪华的庭院内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女人为了养育幼子或者为了救生了重病的双亲而卖身。如果面对的是这样的女人,就算她不求我,我也会帮她。但是,明明有钱却又吝于给人报酬的人,我也没有义务要帮忙。】 隔着面纱承受了花满天这么尖锐的话语,公主也无言以对了。 【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达官贵人及淑女们,是因为他们老是觉得让他人侍奉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士兵战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农民纳税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享受奢华也是理所当然的。】 让一目用赤裸裸的大脚丫踢着地板,发出渗人的声响。 【而且他们认为奴隶和自由民受苦受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王族和贵族受苦受难却是可怜的。漠然地看着奴隶饿死的人只把食物给那些失去国家而挨饿受冻的王子们。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助那些弃民众于不顾,只带着财宝逃跑的人呢?】 【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让一目沉稳地说道,一旁的花满天则是漠视一切。这一瞬间的沉寂由奢比尸的女官长乔娜打破了。她提出了报酬的具体方案,并以此进行交涉。 【好吧!契约成立了。在伟大的青龙神的神名之下。】 【在奢比尸的神名之下。】 青龙的神将和奢比尸的女官长正经八百地确认了契约,虽然彼此内心都对对方的神能有多少程度的信赖感到怀疑。 58.第58章 五十六 不知园里树,哪个是真梅 花满天预测白虎人会等待黑夜的来临然后发动突袭。白虎人还有二百八十骑的战力,而花满天这边却只增加了两名。被赶跑了一次,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厚着脸皮撤退的。 【为了让民众的信心产生动摇,也为了让自己能确定目标,他们一定会放火的。因为他们对这边的地理环境没有信心,所以一定会从街道前来。就是这样。】 对花满天而言,这是他自离开皇庭禁卫之后的第一次作战。那个时候,花满天率领着一万名精锐的禁军。而现在,他手边只有奢比尸的残兵败将和君子国地方的农民、樵夫和小官员,合起来也不过三百人。 【这样才好玩哪!】 花满天一边思索着,一边将原本和战争无缘的人们配置在各处,下达指示。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杀的男人们燃着熊熊的复仇心,战意正旺。如果他们能严守花满天的指示,或许比久经战场的士兵们更靠得住也说不定。 头上卷着黑布的让一目在连接悬崖到内城的街道上筑起了用木材编成的栅栏,在栅栏前面倒上鱼油,同时在上面撒上自己做的黑药。 那是军队在袭击大规模的商队时所用的武器,将油脂和硝石、硫磺、木炭,另外再加上三种之多的秘药调合一在起。这个配方会产生爆裂的声音。如果和鱼油配在一起的话,应该可以发挥极大的威力的。或许是对奢比尸的公主发泄完了怒气和不满吧?他只是默默在做着自己的工作。 当一弯弦月升至夜空正中时,黑暗中响起了马蹄声。白虎骑兵们的反击开始了。 近三百匹的马蹄重击着地面逼近了。声响之大似乎震撼着人们的腹部。然而,对曾经拥有一万名骑兵的万骑长而言,感觉上只像是一道微风拂过。 在黑暗中,几道小光点燃了。火箭撕裂夜气凌空飞射。火箭缠卷着树枝和木材,闪着红色和黄色的火焰,迫近的白虎骑兵的甲胄反射出火影,黑暗中浮现出令人不愉快的光景。就在这一瞬间,花满天所发射的火箭刺进了地面。 状况完全改变了。火势引发了火药和鱼油,形成了令人眼花了乱的火幕,阻在突进的白虎骑士们的眼前。 【哇……!】 【啊,这是……!】 马儿因为受惊而狂乱,骑手被甩到地上。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爆裂的响声麻痹了人们的耳朵。马儿们更是惊慌地嘶鸣,骑手们根本无法制止它们。 【散开!】 一个像是队长的骑士大叫。侥幸得以不致落马的骑兵们听从他的命令,把马首朝着左右方调转。这个时候,几个落马的骑士很可怜地就成了同伴马蹄下的冤死鬼。 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白虎骑兵靠着稀微的月光跑向另一条路,想绕到异教徒背后去。 然而,让一目和花满天所设计的陷阱有两层、三层的构造。迂回奔驰在夜路上的马儿突然倾倒了。原来绳子就横在道路上。骑兵产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力而从马鞍上被甩了出去,凌空飞过摔落在地上。当他们忍着痛楚和甲胄的重,一边呻吟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又被用来网鱼的鱼网给罩住了。 有些被网罩住却仍然想挣脱出来的白虎士兵头上又被浇下了有血腥味的液体--鱼油。当他们想逃脱出网的时候,火箭发射出来了。鱼油引起了火势,熊熊地燃烧着。 惨叫声此起彼落,化为火团的白虎士兵的身体在路上弹跳着。说起来这实在是个很残酷的战法,可是,在大白天里,眼看着妻子被虐杀的君子国居民却毫不留情。他们手上挥着棍棒跑了过来,不断地殴打着成了火团的白虎士兵,一直到他们动也不动为止。 在另一条路上的白虎兵发现有发光的东西从树上落下来,但是,这些东西也只是粘在他们身上而已,所以他们也不在意,继续往前奔跑。他们看见前方有一个骑士挡在路上,是一个身穿奢比尸风甲胄的独眼男子。当然就是让一目了。 因道路狭窄之故,白虎骑兵无法绕过让一目的两侧,于是他们只能和独眼的男子从正面做一对一的战斗。 【异教徒!现在你要为那些卖弄小聪明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第一个骑兵挺起了长枪往前突进。让一目轻轻松松地就避过了这一枪,随即在逼近至极近距离的白虎骑兵脖子上狠狠地横向砍了一刀。顿时响起了一个异样的声音,首级飞了起来,甲胄包着的胴体发出了重重的撞击声倒在地上。这个时候,第二个骑兵从右肩到左腋下已经被砍裂了。 让一目垂直地挥下大剑、水平地砍杀、斜向狙击,而这些边疆的动作都以大量人血做为装饰。交互重击的剑的响声在让一目的耳边响着。不久之后,惨叫声再度响起,其他的骑兵丢下了队长,开始逃命。 被丢下来的白虎骑兵队长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当他迎击让一目的时候,动作一点也不慌乱。或许是为了让同伴逃跑吧?他只好挺身而出,让自己暴露在让一目的浑天杵下。经过十几回合,棍刃不断发出尖锐的碰撞声,火花四处飞溅。然而,基本上在力量方面就相差甚大,不久,血从队长被击碎的颈部喷射而出,人也跟着落地了。 【真是可惜啊!技艺不如勇气来得落实。】 对着地上的尸体丢下这一句话,让一目踢了一下马腹,开始追逐逃跑的敌人。 夜色仍然一样浓,然而,逃跑的白虎骑兵的甲胄上吸附着夜光虫,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追丢。一共有六个人,这是敌人仅剩的数目。 被追的六个人和追人的一个人奔过拿着长枪和棍棒、坐在路边的君子国人身旁。 让一目大吼。 【不要让他们跑了!追啊!】 如果被跑掉了一个人,这里的情形就会被白虎军的中枢部知道。要是把他们都杀掉了,白虎军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要订定策略,那也要花上相当多的时间。君子国的人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防御的工作,或许也可以向神使的军队求援了。 不能让白虎士兵逃了。这一点君子国的人们也晓得,可是,原本就不习惯于作战的他们已经用尽了力气和体力,只能瘫坐在地上了。 不得已,让一目只好单枪匹马追上去。 追。 追近。 追至。 追过。 凌厉的棍将白虎士兵的頭部敲得粉碎,喷出的血乘着风势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奔流穿过夜气。 又一棍,击落了另一名骑兵。白虎兵已经没有反击的意念了。他们只是疯狂地、没命地奔逃。距离已经拉开的其他四个骑兵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追上,现在只有使用弓箭了。 能当上一个十二神将的话,在剑、枪、弓各种武艺都有超群的造诣。然而,若水准高到一个程度,那自然就有最擅长的和比较逊色之别了。而让一目就比较不善于使用弓箭。当然也不至于说是手法低劣。在实战中他也不比别人差,他射出的弓箭足以穿透敌兵的身体。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厉害似的,让一目先射出了两枝箭射落了两个白虎骑兵。第三枝箭微微地偏掉了,然而,第四枝箭又射落了第三个人。 这时候,最后一个人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程了。让一目咋咋舌放下了弓,他觉悟到将要有一段漫长的追逐。正要鼓动马匹往前追时,一团风也似的东西飞了出来与让一目并行。 在弓弦的声音消失之前,身影已成一个黑点的白虎骑士从鞍上倒栽葱似地落了下来。在旁观看着的让一目看着带着一张不和悦表情的脸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弓。 【真是好功夫啊!】 让一目这么一夸奖,花满天一样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回答。 【我自负为青龙第二弓箭名手。】 【那么谁是第一呢?】 【我还没有碰上,不过,我想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遇上比我更行的人。】 真是个一点都不知道谦虚的家伙啊!让一目没想到自己,在心中这样评量着对方。然而光就弓箭技术来讲,小花在十二神将中大概首屈一指吧? 突然,花满天拔起了剑刺了出去。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白虎骑兵还没有完全断气,想对花满天进行报复性的一击。 【哎呀,好好躺在地上我可以装作没看见的。如果你死得不甘心,尽管化成厉鬼来找我好了。】 甩落刀上的血迹,花满天摇着头丢下这句话。这句话无疑是这场充满血腥战斗的句点。 白虎骑兵从君子国被一扫而光,君子国也暂时恢复了平静。在大方地接受了君子国人纯朴的谢词及酒壶之后,让一目现在要求奢比尸履行契约。由于他确实把白虎骑兵都消灭掉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官长一开始还佯装不知。 【啊,什么事啊?因为太忙了,又遇上了这种事,我常常会忘了事情的。】 【狡猾的老太婆。就是我们约定的谢礼啊!如果你忘了,我倒不介意提醒一下。】 【啊!如果在处理完白虎人之后自己也战死的话,那就是最理想的发展了。】 【我没有理由要为老婆婆的理想殉死。请立即履行你的约定吧!】 于是,让一目拿到了五百枚奢比尸金币和三层的豪华青玉首饰,然而,花满天就不同了。 【我不收受助者的谢礼。】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拿。花满天似乎把这个世间的人分为帮助的对象和殴打掠夺的对象两种,或许与他白民国的习俗有关吧? 黎明将至。一道似细剑般的白光在内海的水平线上浮起。当花满天收受了谢礼正要下船时,一个年轻的女官叫住了他。原来司徒诗公主正在船舱内等着。将悠哉的公子哥迎上船之后,司徒诗公主开始喃喃地说道: 【我有事要请教你。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将不胜感激。】 花满天心想,大概就是那种事吧?他喜欢女人,而女人也喜欢他,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受到公主或王妃之类的女性所倾慕。 【我听说你是青龙王国的将军,那么,你应该很清楚王宫里面的事罗?】 【多多少少吧!】 花满天的回答很简洁。对花满天而言,充满豪奢、壮丽却极尽虚伪、拘谨的王宫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他是尽可能不去接近那种地方。 【那么,你应该认识李玄灵王子吧?】 什么?刚刚这个公主提到了谁的名字啊?即使豪胆如花满天也因为事出突然而大感惊讶,他回视公主的脸。 【你所说的李玄灵王子就是先王李明渊陛下的儿子吗?】 【你果然认识。嗯,就是那个父亲被残暴无道的兄弟杀死的王子,青龙真正的国王。】 花满天无从回答,他又回视着被面纱罩住着的公主自豪有脸庞。 【内亲王殿下,你为什么要问李玄灵王子的事呢?】 【因为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话,司徒诗内亲王把手伸向面纱,慢慢地拿下面纱。奢比尸公主的脸第一次出现在让一目眼前。他有着太过白皙的皮肤、纤丽的脸庞和古铜色的头发,至于瞳孔的颜色则不清楚。公主的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或许是发现到让一目的反应吧?公主静静地问道: 【女官长没有告诉你我的眼睛看不见吗?】 【没有,我是第一次听说。】 果然是一个狡猾的老太婆哪!让一目不禁在内心咒骂女官长。 【那么,你并没有看过李玄灵殿下的脸罗?】 【我知道李玄灵殿下的脸受了严重的烧伤。可是,我是一个瞎眼的人,什么样的脸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原来李玄灵王子的青铜面具是为了隐藏火伤的。花满天终于了解了。可是,如果他真的恢复了正统的王位,难道以后也要一直戴着面具吗? 【花公子,我在十年前遇到李玄灵王子之后,心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想见他,请你帮帮我的忙。】 【你知道李玄灵王子的为人吗?】 【他是一个个性激烈的人。可是,对我是很温柔的。这样就够了。】 司徒诗公主如此断言道,花满天再次无言以对。李玄灵虽然是一个复仇心强烈的男人,但是对奢比尸年幼而盲目的公主却没有做过什么残酷的行为。 【可是,很抱歉地问一句,如果你见到了李玄灵殿下之后又要如何?我这样说吧!他是一个执着于青龙王位的人……】 【李玄灵王子不是青龙的正统王位继承人吗?如果他不能即王位,那么,青龙跟白虎或奢比尸都一样了,都成了一个没有正义也没有人道的国家了。不是吗?】 花满天微微地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不过,公主当然看不到这个动作。 【李玄灵王子是这么想的吧?】 【你有不同的看法吗?】 【春雪满空来,触处是花开。不知园里树,哪个是真梅。】 为了避免再做深入的讨论,花满天简短的回答。瞎眼的公主陷入了深思。外人是不适合表示太多意见的。 当然,花满天的想法和她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吃牛肉或羊肉,但是那并不是因为牛或羊做了什么坏事。花满天这么想,这个世界,是不能光以片面的正义去划分的。如果李玄灵和司徒诗再见面而结了婚,大概会生出一个喜好正义的正统王子吧? 花满天知道李玄灵在哪里。他应该在西方的昆吾城和天怒十方军团作战。可是,要到达那里,司徒诗内亲王必须经过白虎军的占领地。 对花满天来说,被卷入麻烦事当中是他敬谢不敏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就是别人的爱情。更何况,一方是李玄灵王子,而另一方又是奢比尸的公主,跟他们纠缠在一起无异是拿着自讨苦吃。 【让我考虑一下。】 豪放而果断的花满天很难得地给了一个模糊的答覆然后离席而去了。因为他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答应对方的要求。 从船舱来到甲板上,让一目遇见了女官长乔娜。当她看见花满天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暖昧的笑容。这个细心的老妇人一定知道他和内亲王的对话吧?花满天再度压抑自己想咋舌的情绪。 正想离去时,他才发现让一目在乔娜旁边正凝视着自己。 【干嘛?有话要跟我说吗?】 被花满天这么一问,让一目以一贯不平的表情和不平的声音说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就把让公主和李玄灵那家伙见面的任务交给我吧!】 【哦……】 花满天看着憨厚的大个子。让一目虽然想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年轻的脸颊突然显得极有生气,两眼也不敢直视花满天。事情很明显,不善交际的老实人也被委以和花满天一样的请求。 【那你不去找神使了?不找他可以吗?】 【神使的眼睛可很正常。】 【唔。说得也是。】 花满天没有说出你一定是爱上公主了吧这句话。让一目取代花满天而接受了这个棘手的任务,若再加以嘲讽或愚弄是会遭神的处罚的。 【那么,你去好了。每个人都有该回去的家和该走的路。】 说完这句话,花满天又加上了一句。 【霍疾在李玄灵王子身边做事。他是你我旧识,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你不想见他吗?】 【是啊……我觉得我和他似乎无法在较好的情况下再见面了。哪,如果你见到了他,就请帮我问候两句,就说花满天仍然过着像花满天的日子。】 花满天告诉让一目李玄灵王子大概就在昆吾城的附近。花满天点点头,眼睛闪着光芒。 【李玄灵王子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你没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可是没看到他的脸。】 或许是觉得花满天的话中隐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吧?让一目无言地皱皱眉头,于是花满天便补充说道: 【你看到会晓得的。因为他总是戴着一个青铜的面具把脸遮起来。】 让一目闻言把眉头皱得更紧。对他来说,疑问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没有什么坏事的话,堂堂正正地露出脸来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战场上,可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哪!】 【听说脸受了严重的火伤。】 让一目接受了花满天简短的说明。 【那还真是可怜啊!】 让一目虽然这样喃喃说道,不过话中的意思也隐含着男子汉大丈夫何必那么在意身上的伤之意。让一目把皮革袋丢给花满天,里面包着五百枚的奢比尸金币。被袋子的重量吓了一跳的花满天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被让一目以笑容制止了。 【拿着吧!在太昊城老是让你请客,现在想来真是过意不去,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于是,在君子国碰面的让一目和花满天按照自己的想法而各奔东西了。这是四月底的事。 59.第59章 五十七 送君万里西击胡 五月七日。当季节开始从春天变换到初夏的时候,风桐一行率领着军队离开了青丘城。目的地是位于西方,隔了两约一千公里之遥的雁门。 兵数是九万五千名。骑兵有三万八千名,步兵有五万名,运送粮食的轻步兵有七千名。在离开青丘城之前,风桐给了步兵自由民的身份,也以银币做为他们的薪俸。 第一阵有一万名骑兵。由朴一刀、李幽所指挥。第二阵是流真的一万名骑兵。第三阵也就是风桐的本营,有五千名骑兵和一万五千名步兵。包括房玄明、陆羽以及胡曌和苏铭。第四队是晏殊的一万名骑兵。第五队只有一万五千名步兵,由一个叫夏加德的将军所指挥,最后的后卫第六队只有步兵两万名,由雷夏将军率领。除此之外还有逢仪指挥的三千名骑兵,这是游击部队。 带领着一万五千名士兵驻留在青丘城的中书令王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送风桐一行出城。 【愿青龙的诸神不管日夜、不管作战或和平都保佑着大人。】 【城里就拜托你了。因为有你在,我才可以安心地出征。】 房玄明、陆羽、若叶和白阳后退了半个马身跟在风桐后面前进。流真所率领的一万名骑兵作为先锋已经出发了。 承受着阳光照耀的甲胄和刀枪就像结了实的稻惠一样闪着金黄色的光芒,整齐的骑兵队和马蹄声在半空中回荡着。有个旅人从可以了望公路的山顶上俯视着这个景象。 树根草蔓遮古道,空谷千年长不改。 知君惯度雁门关,岂能愁见轮台月。 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这是青龙文学中精华的边塞诗。不过,这首诗做得并不是很好。哼唱着这首诗的男人很年轻,而且相当美貌,有着红紫色的头发,马鞍上放着竖琴。俯视着大陆公路上朝西前进的青龙军队伍,华彦泉四处望了望,确认了自己行程的准备工作。剑已经磨过了,也准备了三十枝的弓箭了。除此之外,金币和银币也重得让他有一种实在感。 【好,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情。】 喃喃自语的华彦泉拉着马缰苦笑着。 【罢了罢了,在这里耍帅也没有人看啊!】 在地形险恶的岩山小心翼翼地调转马头之后,吟游诗人开始朝着和青丘军前进的方向轻快的策马前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几件事是必须先做的。一进五月,房玄明向风桐报告出兵准备已经结束了。 【我军现在如同处于满弓之状态,请在最近下令出兵。】 青丘军中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的粮食可没丰富到足以让超过十万名的士兵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地消耗粮食,而风桐也明白这件事。他听完房玄明的报告之后点了点头,决定在七日下令出兵。 【属下有话要跟殿下说。不知殿下是否有时间?】 房玄明提出这个要求是在出兵前两天的夜里,风桐没有拒绝他。 【是一对一的谈话吗?】 【不,我希望有一些人能出席。】 房玄明选择出席会议的有五个人。那就是胡曌、晏殊、逢仪、华彦泉、苏铭以及中书领王双。当七个人围坐在王太子房间内的线杉桌前时,陆羽就像一只忠实的牧羊犬一样抱着剑守在门外。 七个人都坐定以后,房玄明立刻就把话题带入了主题,他甚至连【现在起所谈的事情不可外泄】这样的前提也省略了。这些前提话在房玄明选定参会人选时就已经了结了。 【去年,当风桐大人来到这个青丘城的时候,有一个戴着奇怪青铜面具的人曾潜入青丘。大家当然都还有记忆吧?】 房玄明是专为说给中书令听的,风桐和其他人应该都不会忘记的。划破冬季夜风的剑光和反射着青铜面具的火把火焰又在胡曌的脑海里复苏了。胡曌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了愤怒的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房玄明又念了李玄灵这个名字几次,但是,在这之前,这个名字尚没有真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任何印象。风桐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反问道: 【那么,若是换个局势,他就是青龙国正统国主地位的人了?】 【虽不确定,但如果李明渊还健在的话,国主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显尧。】 【房玄明……】 苏铭出声制止好友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他不忍看见胡曌的表情变化,可是,房玄明仍然继续说道: 【一国无二主。就算再怎么残酷,再怎么冷漠,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即使神明也不能推翻这个铁则。如果神使大人要改变青龙国的话,当然就没有李玄灵王子的王冠存在了。】 出席者当中年纪最长的中书令王双第一次开了口,他深思般地用一只手抚摸着他那茂密的灰色胡须。 【那个自称是李玄灵王子的人是真的王子吗?该不会是稍微知道当时的情形的人因为野心和私欲的驱使而僭称王子?】 【哪个时候的事情?】 风桐问道,他初来乍到,哪里知道青龙国的秘史。 当时的情形也就是先王李明渊猝死,二子李显尧即位的事情。李明渊的死有许多绺,也有人怀疑是李显尧弑父称王。当然,这件事就被当成秘密了,可是,只要是与宫廷有关的人多多少少都应该知道一些的。 房玄明于是再次把李显尧即位前提所发生的事实和流言一一说给风桐听。只见胡曌那原本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刹时间就像罩上了一层乌云似的,倒是风桐以十分淡定的口吻发问: 【弑父称王……没想到古代真的有这种情况吗?】 年轻的军师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一点不清楚。知道实情的大概只有李显尧陛下吧?而我可以确信的事是李玄灵王子相信这个流言是事实,因而憎恨李显尧和李平阳。而在憎恨之余,遂和白虎国人联手,把他国的军队引进我国。】 房玄明的声音极其严峻,胡曌和其他的六个人都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他把王位看得比国民还重要。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他却采用了对国民最不利的方法。】 风桐皱起眉头,本能的对这种行径感到厌恶,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 【目前,我必须在青龙国王室之前和白虎****做个了断,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和李氏一族好好地做了结。】 60.第60章 五十八 行刺 苏铭和身为军师的朋友并肩在回廊上走着,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着带着佯装不知情继续往前走的房玄明,最后终于开了口。 【房玄明,我一向认为你总是深思熟虑的,可是,你对风桐大人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这样不等于在他肩上又加上了重担?】 【隐瞒下去比较好吗?】 房玄明微微地苦笑道。 【我一个背负了这个秘密将近有半年了。如果能不让风桐知道,我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苏铭,你应该也知道的。就算我再怎么隐瞒,如果由对方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不就毫无效果了?】 房玄明说得有道理。李玄灵一定会公开自己的身份,主张自己有正统的王位继承权。与其突然由【敌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趁现在由同伴告知,自己一方所受的冲击会小一点。 【而且,苏铭,比起神使,我们应该更关心胡曌,他的身份也有秘密。相较之下,青铜面具的事终归是别人的事情。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让自己产生动摇,那么,他根本就无法承受自己的秘密了。】 房玄明的意思是胡曌的出生一定有些秘密存在。苏铭虽然点头称是,可是,这个青龙第一勇将还是叹了一口气。 【纵然如此,但风桐大人和胡曌的担子未免太重了些!】 【依我来看,风桐大人的胸襟比外表看来还宽广,关于李玄灵王子的事他并不在意,或者说连神在他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身份。】 【你的看法是不是太乐观了?】 苏铭毫不顾忌地说着。 【如果风桐大人打算在统一青龙国后将王位重新让给李玄灵王子呢?以大人的个性来看,这不是不可能的。】 【没错。然后,李玄灵王子就成了我们的国王了吧?】 李玄灵虽然因为复仇心切而使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狂乱,但是,他并不是没有一国之王的器量。如果他的复仇梦醒了,也许会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君主。 可是,就算李玄灵想解救奴隶,他也不会想到要废止奴隶制度吧?如果他要做,就只会下善待奴隶的命令。或许这就是李玄灵和风桐决定性的差别吧?拢了拢色泽明亮的头发,房玄明回视着友人。 【倒是我想听听你的说法。苏铭,如果风桐不能成为青龙的国王,你会离开大人去追随李玄灵王子吗?】 【别开玩笑了。】 青铜面具和苏铭曾经面对面交锋,而且李玄灵又是杀父的仇敌。他摇了摇头。 【对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就联手为风桐大人征服一个适合他治理的国家。反正到处都有因恶政而受苦的国民。】 听了苏铭玩笑似的想法,房玄明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不会忘了胡曌吧,这才是你当初请我出山的目的。】 苏铭摇了摇头,沉思说道, 【其实,胡曌对王位并没有多少念想,他只是憎恨将他抛弃的王室,还有想要报复下令追杀我父亲的平阳王而已……】 不管他和友人有什么样的看法,最终做决定的还是胡曌和风桐。 房玄明转移了话题。 【关于雷夏、朴一刀、李幽他们……】 【唔。】 【让他们担任先锋。你和晏殊这一次就退到第二线来。】 对房玄明而言,军队配置的问题也具有政治效用的一面。风桐的阵营大大的膨胀之后,内部的统一问题就是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了。 打仗并不是胜利就好了。新来的人对旧人们之所以怀有对抗的意识是因为武勋之量的差距,因此必须让这些人有建立武勋的机会。 另外,就算他们先锋败了,只要第二阵以下的达龙和晏殊两雄无伤,要再战并取得胜利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想到这两个人还健在,士兵们就会感到安心了。 了解了房玄明的提案之后,苏铭交抱起双手。 【哟,给他人建立武勋的机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什么话?还是有很多场面是非得由你出面的。】 当他们弯过走廊的一角时,有一股异臭随着夜风慢慢地飘散过来。是一种烧焦的味道。他们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耳边就传来了异样的声响。是火花爆裂的声音。 苏铭和房玄明相对而视。两个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夜气飘动着,薄烟缓缓流动着。突然,他们感觉到一股热波涌过来,红花瓣似的火影在黑暗的一角窜动着。 【失火了!失火了!房玄明大人!】 少年若叶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看到主人的表情之后,他不待对方发问便开口说道: 【粮抹仓库被放火了。有几个人看到奇怪的人影,现在正在追哪!】 苏铭和房玄明再度相对而视。横过他们脑海里的奇怪的人影,就是那个转过头来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脸。即使豪胆如苏铭、房玄明也不禁惊愕了一下。后者对前者低声叫道: 【苏铭,你去守护殿下!】 话声一落,苏铭立刻调转头飞奔而去。如果青铜面具就是李玄灵的话,他也许会趁混乱当中去行刺风桐吧?风桐身边的警戒应该要严密一些。 在不断扩大的混乱当中,晏殊的存在就更形重要了。再怎么说,青丘城可是他的城堡。 【灭火!先灭火!从四号水井引水来!】 他下了严厉而沉着的命令,防止火势蔓延。灭火的工作交给晏殊就可以了。房玄明带着若叶加入了追捕纵火犯的士兵们的行列。人潮流动极快,人声和甲胄声也极为嘈杂,房玄明和若叶被冲散了。混乱当中似乎也听到白阳的声音,可是也不清楚。 【逃到那边去了!】 【不要让他逃了!杀了他!】 士兵们的叫声充满了血腥般的亢奋。他们是为了作战才来到这里,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机会参加实战。精力不光是藉着马球的比赛和狩猎就可以发散的。只见一群人马手拿着白把和剑,血红着眼睛怒吼着。 如果纵火犯是李玄灵的话,粗心大意地追上去会造成多少的伤亡就不得而知了。能够和李玄灵一决雌雄的人在青丘城内到底有几个人呢?房玄明不禁为自己让苏铭回到风桐身边感到庆幸。 【找到了!】 听到士兵们的叫声,房玄明转动了他的视线。一道比夜色更漆黑的身影掠过夜空,黑影就像栖息于森林里的精灵一般从回廊的屋顶快速地移到石板中庭。循迹跑向前去的士兵用力地挥下刀。刀刃声响起,士兵的斩击被弹回来了。而且反击的一刀划出短而尖锐的弧形,血从士兵的下巴喷射出来,士兵也闻声倒地。二柄白刃再度袭杀过去,然而,黑影高高地跳了起来,避过了这一击。只见他口咬短剑,仅以右手抓住屋檐的一端,一翻身便消失在屋檐上了。 【好厉害的家伙,这不像是常人所能。】 在晏殊手底下担任千夫长的谢骆惊异地喃喃说道。 不是李玄灵。既没有戴青铜面具,而且也没有左手。对方的身影和房玄明近日的记忆连贯了起来。他不就是上个月想盗取白落写给王蹇老人的密函不成,被房玄明斩断了左手的那个人吗?这么说来,他的目标就是那封密函了?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吗? 房玄明追着那道黑影,这件事不能假手他人。 黑影嘲弄着地上那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追兵,来到了城堡上,在上面奔跑着。他仿佛化成了黑夜的一部分,低着身子无声地快速跑着。 突然,黑影停止了动作,他看到了城堡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影,靠在城壁上的人影慢慢地移动着,阻挡了黑影的去路。 是胡曌。 【唔,房玄明前些日子砍落一只手的奸细就是你吗?】 化妆继续前进,动作仿如流水一般缓慢而且流畅。黑影看出了胡曌的动作在自然中隐含着凌厉的杀气,而且没有任何空隙。 黑影无言地重新摆出了备战的姿态,微微地弯着腰部,全身仿佛上了弹簧一样,只有两眼闪着光芒。 【风和盗贼似乎都喜欢高处。】 当胡曌说出这句话时,一道白色的闪光从黑影的中央部分飞射而出。他右手的短剑朝着胡曌的脸射出来。 当胡曌的长剑挡开短剑时,黑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跳了过来,空手而且单手袭击。胡曌似乎看到某些细微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躲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从左下方往右上方挥舞的剑巧妙地把黑影伸出来的右手切成了两段。 失去两只手的男人,一边喷着血一边往城壁上一倒。他不但没有因为痛苦而动弹不得,反而以极惊人的速度一跳而起,不给胡曌第二击的机会。 【勇气可嘉,可是不值得同情。接下来要用牙齿咬我吗?如果是可爱的姑娘咬我手指头,那倒叫人高兴……】 胡曌的长剑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响起,落在地上。是从黑影的口中发射出来的粗针。华胡曌不待去确认这些东西,一跃而起,往水平方向挥出猛烈的一击。 黑影的头部看似随着刀风而吹落了。可是,留在胡曌剑尖的只是黑衣的一部分。当胡曌咋着舌把黑衣从剑尖挥落的时候,他听到了下方响起了水声。 【落到护城河了?就像青铜面具一样。】 胡曌听到年轻的军师的声音回过头来,把剑收进了鞘中。 【你看看这个。】 胡曌捡起了被他斩落的手腕,递给房玄明。这种东西看起来并不令人感到愉快,但是房玄明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是毒手啊……】 手指的指甲变成了蓝黑色。他把指尖浸在毒液中,只要碰到,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这不是正式的武术技艺,而是低级的杀手所使用的暗杀手法。 以前斩落他的左手腕时并不是这样的毒手。或许是在失去左手之后,为了弥补不利的条件才把剩下的右手改造成毒手吧? 【真是恐怖的坚定信念。】 房玄明没有用言语来回答胡曌的感慨,他命令于此时赶过来的士兵们分头去搜索护城河。失去两手就没有办法游泳了,就算会游,也没有办法从护城河中爬起来吧?而且他又流着血,或许已经死了吧?如果还活着的话,房玄明有话要问他。 【是啊,他是要找王蹇的密函。我也知道这一点。我不懂的是他是为了什么?还有,是谁指使他来的?下令的人意图又何在?】 房玄明的疑问似乎在没有获得答案之前就结束了。搜索护城河的士兵在清晨的时候从水底捞起了一具尸体,没有了两手,也不知道以什么方法把自己的脸给毁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供判断其身份。 61.第61章 五十九 远行 第二天晚上,就是出征的前一天夜里,在城内鬼崇行动的黑影已死,再加上火灾也没有酿成大灾害,所以城内便举行了盛大的前夜祭。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华彦泉和李幽之间产生了新旧家臣对立的情形。与其说是对立不如说决斗。 喝了酒之后就容易起争执或动手动脚。但是也不能以此为理由而禁止大家喝酒,那未免太不通情理了。葡萄酒、蜂蜜酒和麦酒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大厅,烧烤羊肉的味道也飘荡在空气中。在王太子为及早入睡而离席之后,整个会场真的成了一个不拘礼节,任人畅饮的酒宴了,高声的交谈和喧闹的歌声处处可闻。然而,即使在这么热闹的宴会中,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打一开始就追随亚尔斯兰的人和新近投效的人各自聚集在一起,鲜有彼此交流的情形。 而打破这种现状的就是有【吟游诗人】之称的华彦泉的行动。他慢慢地走近新投效的人们的席位,也不管对方受打扰的表情,迳自和李幽说起来话来了。李幽是雁门守将李冥的弟弟。而在半年前,成了白虎****的俘虏的李冥在被带到雁门的城门前时,成全李冥本人的要求,一箭射杀他的就是华彦泉。 而这个时候,华彦泉自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这就是骚动的开始。 【可恶!你是说你射杀了我的哥哥!】 李幽的两眼中闪着亮光,就像一匹狼一样。看来激情似乎压过了葡萄酒的醉意。 【不要生气。是我把你兄长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你应当谢我的,没有道理还要恨我。】 【住口!】 李幽一站起来,周围的骑士们就毫不负责任地瞎起哄。他们可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浪乐师。 对李幽来说,亡兄李冥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在武艺和战术方面的师父。有时候兄长虽然显得太严格、顽固,但是什么事情都按照道理来做,不苟活,即使面临死亡时也死得其所。李幽有这样的看法。而现在,有人拿自己的兄长来议论,李幽会动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另一方面,面对对方的愤怒,华彦泉以极其优雅的态度接受了。 【我可看多了仗着四周同伴多就大声吆喝的人。难道你也是那种人吗?】 【还说大话?】 李幽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我要把你过长的舌头修正得恰到好处!我不用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李幽猛踢地板,拔出了剑,从华彦泉的头上袭杀过来。这连续的动作似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完成的。 四周的人眼看着华彦泉就要从头顶被劈成两半了。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幻影罢了。华彦泉以一张绢之国上等纸的厚度之差避过了剑,他那秀丽的脸上所带着的嘲讽和恶意的表情看在对方的眼里实在是可恶至极。 【我话要说在前头,杀死你的兄长的责任应该是在白虎****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白虎****而是你!】 李幽大叫着,朝着华彦泉猛然地扑过来。 斩击的速度和强烈超过华彦泉的预料之外。他以雪豹般敏捷的动作避过了李幽的攻击,使李幽斩了个空,但是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几根头发随着刀风飞散了。 当李幽扑了个空重整态势之时,华彦泉在倒地之前也已经挥剑迎击。画着流畅弧线的剑鞘以惊人的正确性直逼李幽的咽喉。 这一次轮到李幽大吃一惊了。他也以猛狼般矫健的动作闪过了对方的一击,但是,整个人因失去了平衡而倒在地上。 双方都在石板上打了一个转弹跳起来,同时舞着手上的剑。火花迸出了蓝白色的光彩,撕裂了灯影,金属的响声反射在地板上。而两次、三次激烈的缠斗之后,李幽的一只脚弹跳而起,扫过华彦泉的脚。 华彦泉往侧面一倒。这一招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李幽不只有正统的剑技,而且还掺杂着没有章法的野性。 剑挥下来,打在石板上,迸出了火花。逃过致命一击的华彦泉滚倒在地上,朝着李幽的膝盖挥出了一个强劲的斩击。又是一阵火花,李幽垂直拿剑挡开了华彦泉的攻势。 华彦泉跳起来,间不容发之际刺出了剑。就在李幽想要挡开的那一瞬间,华彦泉的剑如魔法一般倏地改变了角度,缠住了李幽的剑,把它击落在地上。 李幽弯起了上半身,勉勉强强避开了对方的一击。然而,就在一瞬间,他由守势改采攻势。他用自己的右腋夹住了华彦泉的剑鞘,用左手的手刀狠狠地打在华彦泉的手上。华彦泉不由得松了手。结果,华彦泉的剑就换到了李幽的手上。然而,华彦泉也立刻捡起了李幽落在地上的剑。就在双方正想再发动攻势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叱喝声响起。 【双方放下剑!这可是在神使大人的驾前!】 【……啊,逢仪小姐。】 就在半个月前由晏殊扮演的角色,这次由逢仪接替了。然而,这一次双方是真的刀剑相向了。 【逢仪小姐担心了,你为我担心固然令我高兴,可是我是不会输给这个家伙的。】 【不要胡扯,你这个信仰不坚的家伙!】 这不是逢仪的权宜之计。她把一如挺立在王宫庭园中的线杉般优美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风桐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家面前。在风桐开口说话之前,李幽便丢下了剑跪了下来。或许是传自兄长那对君主坚定的忠诚心吧?他由衷地感到惶恐,懊悔自己的轻举妄动。 风桐的眼睛转向乐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彦泉,为什么要同志间相互残杀呢?】 【我们是人生观完全不同的人。】 和李幽不同的是,华彦泉就站着不动,回答也极为不客气。他勇敢地闪着目光,继续说道: 【长久以来即受风桐大人的照顾,但是,我原本就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适合在宫廷工作的人。依我的个性来说,自己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适合的。与其要和他人客客套套交际,倒不如一个人过日子要来得舒服一些。】 【华彦泉……?】 【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在此向大人告别了。风桐,请您珍重。】 拾起了自己的剑放进了剑鞘之后,华彦泉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就要走出大厅。 【华彦泉,等一下!不要操之过急啊!如果有什么不满,我们再讨论啊!】 风桐言相留,华彦泉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大人。啊,逢仪小姐,如果在我走后你终日以泪洗面的话会让你的美貌罩上一层阴影的,唯有微笑才能显出一个人的美貌。为了我请你保持微笑吧。】 【为什么我一定得为你哭?到这个时候还这么贫嘴,要走就快走!】 于是华彦泉便微微笑了笑,走向阳台,优美而轻巧地跃过扶手,消失不见了。 看着因为事出突然而愣在当场的风桐的侧脸,苏铭在众人因扫兴而解散之后下定了决心似地走近风桐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原本房玄明要我守住这个秘密的,不过我还是要告诉大人,那只不过是一出戏。】 【戏?】 【是的。房玄明和华彦泉在商量过之后决定演出这一场戏。】 风桐没有了声音。好不容易他才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大人。】 【为了我?难道他认为在这里会让我为难?】 【华彦泉确实是不太受新来者的欢迎。如果大人庇护他,可能会被认为神使有所偏颇,这样子下去可能无法维持内部的和平。】 【华彦泉是为了全军的和睦而离开的?】 【不,还有其他的目的。】 房玄明原就想派一个智勇双全而又可以信赖的人去打探王都雁门和白虎****的内情。于是便和华彦泉商量,制造一个华彦泉离开风桐阵营的形势,让他有独自行动的机会。 李幽那些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然而,尽管是把李冥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华彦泉射杀了李幽的兄长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以后或许也会成为沉疴吧?在全军尚未因这件事而产生内部龟裂之前,让华彦泉暂时离开,以任何人都不致有异议的形式修复内部的感情。这是房玄明的想法。 【是这样啊?我太不聪明了,以至于让房玄明和华彦泉增加了这么多麻烦。】 喃喃自语的风桐把视线转向苏铭。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华彦泉呢?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恢复他的名誉呢?】 【华彦泉曾说过,只要朋友需要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随时随地都会跑到朋友面前。如果大人认同他的努力,那就及早把雁门夺回来。】 然后在美丽的宅邸中准备好美女和美酒,叫他一声【回来吧!】,这样就算是酬谢了华彦泉的功劳和心意了。风桐听苏铭说完不断地点着头。 把风桐带回寝室,回到大厅的苏铭看见了友人站在阳台。 【对不起,房玄明,我多嘴把你的计策告诉大人了。】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多嘴啊!华彦泉好不容易才演出了那出戏,你把它都曝了光,那还有什么戏唱?】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房玄明也没有真正生气。他从手边的果盘中拿起了两小串葡萄,把一串丢给朋友。 【风桐也是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人啊!像我、你和华彦泉三个性情和想法都不同的人,竟然都愿意为他效忠。】 一边说着,房玄明一边把葡萄串拿到嘴边,一口气吃了三个果子。 【我要声明,房玄明,我本来就是一个为王家尽忠的人。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跟主君吵架然后出走。】 苏铭无情地在自己和朋友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房玄明则更漠然地把朋友所划出来的差异给倒了过来。 【不过是我碰巧有那种机会,要想让我相信你个性比我温和,那可是不可能的。大概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唔……】 苏铭苦笑着,学着友人咬住了葡萄串。 另一方面,躺在床上的风桐却老是睡不着觉。他辗转反侧,脑海中被好几个思绪所盘踞着。 苏铭、房玄明和华彦泉都各有各的生存方式和存在价值。他们都比自己年长,又都身怀优秀的技艺,却都同样为自己效忠。风桐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想对他们有所回报。 【我讨厌在高位的人老是认为被他人服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华彦泉曾这样率直地批评。而风桐却没有这个弊病。他常常觉得他人亲切待已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所以他也尽可能亲切对待他人。若为他人冷眼相待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在异国多年的冷落以及父亲的事情更令他深有体会,所以他更提醒自己不能冷漠对人。这件事看来虽然简章,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风桐想到那个王子李玄灵这个人。当他拿着剑对着风桐的时候,在那个青铜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呢?风桐现在实在难以想象…… 还有胡曌,如果有一天当他真的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是否真能挥下屠刀? 想到这个,风桐暗自决定,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一定要阻止他,决不能让他失去最后的亲人。 62.第62章 六十 初战告捷 于是,五月十日,青龙神使率大军为了从白虎****手中夺回雁门离开了青丘城。 第一阵的一万名骑兵由雷夏、朴一刀、李幽数名新加入者指挥。一旦开战后,中央部队四千骑就由雷夏指挥,左翼部队三千骑由朴一刀指挥,右翼三千骑则由李幽带兵。 风桐本队由青丘城出击。这个消息在五天之后传到了距离约一千公里左右的雁门。很讽刺的,这么快的效率全拜风桐为青丘军健全的齐备邮递制度所赐。 新上任的苍天教祭酒驻笏观潮在得到消息后,以他个人的水准立刻就将难题解决了。他的作法就是将军权委交给白虎国太子孙慧,然后自己一头钻进了房间里对着神明祈求胜利。 驻笏观潮的态度明确,出征的是青龙神使,和苍天教同为侍奉四神的使者,那就没有教义上的冲突,苍天教绝不插手,况且吾等进军青龙国乃是为了传播四神大义。 孙慧暗骂一声老狐狸,却也无可奈何,在虣的事情上,他已经触怒了苍天教。 除了苍天教之外,现在更有一件事让孙慧感到不满和怀疑,那就是李玄灵的行为。李玄灵自从攻陷昆吾城之后就待在城里面不回雁门了。询问之下,便藉词要修复在战斗中遭受破坏的地方、要加强地下水道的防备,甚至有据地为王的意思。 除此之外,雁门周边的土地开始有了水源不足的叫苦声。 【每个人都把难题往我一个人身上推。多少也靠自己的智慧去想办法解决如何?】 嘴巴上是这么说着,可是,一到晚上,孙慧仍然找了白虎国、列人国、青龙三国的美女作伴度良宵,享受他的夜生活。然而,或许因为面临了这些问题而使得他的乐趣减低了不少也说不定。 【派使者到青铜面具那边去!告诉他留一些守备兵在昆吾城,要他立刻回雁门!】 左思右想之后,孙慧这样下了命令。如果太急着要青铜面具回来,搞不好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孙慧有这样的顾虑,他觉得这个时候采用高压政策比较理想一点。相对的,青铜面具会有什么举动应对呢?如果他还是不愿离开昆吾城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青铜面具的事情处理告一段落之后,孙慧召集了十五个主要的大臣和武将开会。紫仪和黄鸿两位将军为了集结散落在各地的军队而离开了雁门。对孙慧而言,这两个人是最靠得住的,所以,这次特意召开的会议也因为这两个人的缺席而显得欠缺精气。 在出席者提出了不太有实际效益的意见之后,孙慧下了指示。他要手下们尽快集结驻在雁门附近的士兵,编成十万人的部队。众臣闻言不禁起了一阵骚动。 【可是,我们没有必要一次就出动十万大军啊!倒不如先出动一万名士兵看看情况再做定论吧。】 【是啊!是啊!要出动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异议的声音四处响起。孙慧盯视着在座的人,承受了他这种目光的众臣都不禁畏缩起来。孙慧压低了声音,使自己的谈话更具胁迫的效果。 【据报神使的军队号称八万,正从大陆桥梁浩浩荡荡地向西挺进。就算他们在数目上夸大其词了,至少也有四万名的士兵吧。你们认为以一万的士兵去碰四万的军队会有任何胜算吗?】 【没有……】 【那么,那一万名士兵不就等于是白白浪费掉了吗?结果也只让青龙人有了战胜白虎****的宣传材料。出小兵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懂了吗?】 【是的。太子殿下的深思熟虑是我等所比不上的。】 众臣不禁感佩万分。被臣下这么奉承固然让孙慧感到高兴,可是一想到他得率领着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人去和青龙军作战就让他感到很疲倦。他很想至少想尽早把紫仪和黄鸿叫回来,把实战的指挥工作交给他们,于是,便派了特使赶到两位将军处去。 孙慧估计风桐的兵力有四万之谱。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把自己的兵力夸大。甚至报出的数目是实际数目的数倍之多,这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事实上,这个时候孙慧已经着了房玄明的心理战的道了。他把自军的数量压得比实际上的数目还要少,让孙慧低估青龙军的兵力。 【这只是个小技俩,如果对方着了我们的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因为把对方的兵力低估是一般人的心理弱点。】 房玄明对待童若叶说明。 在目前这个阶段,孙慧确实是上当了。可是,孙慧也不是一个愚钝、平庸的人,他没有做出【如果对方有四万兵力,我们就出五万兵力】的计算。他想准备十万名的军队,一口气而且滴水不漏地击溃四万的敌军。这种作法连房玄明也难以找到空隙。 青龙和白虎国的战争已经以一种无形的、普通的用兵家无法想象的方式展开了。在战场上刀剑相向只不过是战争的最后阶段。 当孙慧在雁门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风桐所率领的青丘军已经走了全程的一成路途了。 五月十五日。在这一天之前,青龙军一直毫无阻挠地往前进。这个时节,青龙国的太阳让人们不得不想起暑热,然而,空气中的湿度很低,吹拂而过的风让人感到身心舒畅。 骑着菊色青毛马匹的风桐自出兵以来一直都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他必须专注去思索的。当第三天他在北方望着凶犁土丘的山容时,不禁为山容的丕变而惊讶不已。他原想准备一下去做详尽的调查,可是,以青丘军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没有那种余裕,一切事情都得等夺回雁门之后再说,满足个人的兴趣必须在正事办完之后才行。 在通过凶犁土丘以南之后,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对在大陆桥梁上往西前进的亚尔斯兰军而言,第一道关卡便是明邦城城。这座城位于离公路约二点五公里之外的山丘上,为灌木丛和断层所包围,看来不是很容易攻破的。 然而,在听到明邦城这个名字时,苏铭和晏殊都不禁吃了一惊。连身为十二神将的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有这座城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座城塞是风桐他们在远征黑齿国的期间由白虎****匆促建造而成的。这座城的主要目的是扼住公路的要地,监视青龙国的行动。 【孙慧这个人可是不简单哪!】 发现白虎国军中有好敌手,房玄明不禁微微地浮起了笑容。如果没有这些情况,打起来就不好玩了。虽然已方遭到重大的损害绝对不能说是一种乐趣。 头阵的朴一刀和李幽要求风桐允许攻城。就年轻的他们而言,这是他们参加风桐阵营之后的第一仗。想必热血沸腾。然而,房玄明冷冷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派出了若叶负责侦察,在接到报告之后便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订定了作战计划。 【决定了。我们不要管明邦城城。】 陆羽保守地陈述了他自己的意见。 【不管这座城好吗?日后会不会是个麻烦?】 【就算进攻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攻陷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勉强去攻城。我们就暂且不管它继续前进吧,大人。】 【如果房玄明这么决定的话。】 风桐知道年轻军师的一句话必定隐含有一百个以上的奇策,他很坦率地就接受了意见。 房玄明唤来了若叶和白阳,各交代他们事情,以密使的身份派往苏铭和晏殊的阵营中;另一方面则派遣普通的使者前往第一阵,告诉他们【不要管城塞,继续前进】。 李幽和朴一刀十分不满这个命令,可是因为雷夏已经遵照着命令开始前进了,所以他们也只得跟进了。 在明邦城城里的白虎****也派出了侦察队去打听青龙军的动向,而他们也立刻就获得了青龙军前进的消息。 明邦城的城主是朱启将军,在征服昆吾国的战役中,他也是一个活跃的伟丈夫,有着红色的胡须。 【这些不怕神的异教徒们,我要让你们为累积了几百年的崇拜邪教的罪愆得到报应。】 朱启是一个虔诚的苍天教教徒。他有坚定的信念,而且对同样是苍天教的教徒极为亲切而公正,气度极佳,在白虎国国内素有【正义的朱启】之称。 然而,他对异教徒却又是极其残忍的。以他的观点来看,异教徒都是恶魔的手下,他们的罪愆太深,唯有杀掉一途才是正道。【所谓的善良的异教徒就是死了的异教徒】是他最常说的话。 【异教徒无视于本城的存在往西前进了吗?好,平常的准备工作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另一方面,青龙军一旦要急着往前赶路,朴一刀和李幽也就彻底地埋头行军。他们认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早一点遇到敌人,早一点开战。连年长的雷夏的告诫也当耳边风,只是彼此争论着互不相让。 【朴一刀,你退后一些。】 【罗嗦!你才要退后一些呢!】 于是,李幽和朴一刀在彼此争后恐后的情况下不断地前进,终于和第二队拉开了约二十五公里的距离。 在第二阵的流真吃了一惊。 【要走在前头也该有个分寸啊!把他们叫回来吧!】 他这样对苏铭进言,然而,黑衣的将军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弃第二阵之后的同伴不顾,自顾往前急进的第一阵在十六日下午和白虎****碰上了。终于和敌军碰上了。白虎****在公路上筑起了土垒,防止青龙军的进攻。 战端立即就开启了。一方面把和敌军冲突的消息传到后方去,朴一刀和李幽一方面不等雷夏的到达就让骑兵队往前冲了。只见千万枝箭从土垒后面一齐射了出来,最初的攻势于是受到了阻挠。然而,朴一刀下了命令。 【不要慌!左右散开,绕到土垒后面去,把敌人给打垮!】 不愧是剽悍的青龙骑兵,从来不知道恐惧是何物。 【是,明白了!】 【我们要让那可恨的白虎国人知道厉害!】 青龙的骑兵拉起缰绳,踢着马腹,卷起漫天沙尘再次前进。这是所向无敌的青龙骑兵的突进。 可是,白虎国人的设计极为巧妙,或者该说是狡猾吧?开始分向土垒左右散开疾驰的青龙军原想绕到土垒后方去,然而他们发现到横在路上了绳子。他们冷笑着拔起剑把绳子砍断了。眼看绳子在半空中飞舞着,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声响,数百数千的石弹落在青龙军的头上。原来绳子是连着投石器的。比人的拳头还大的石头像雨一般落下,人和马都被击个正着。马儿发出了嘶鸣倒在地上,骑士落马后动也不能动了。 连朴一刀和李幽也不得不下后退的命令。此时,从土垒后面一跃而出的白虎国骑士拿着枪冲了出来。 【不要让异教徒逃了!】 白虎国骑士们乘胜追击。这时,雷夏所率领的四千骑兵赶到了,冲突的两军立刻陷入混战状态。雷夏自己则和几个白虎国骑兵陷入缠斗。 被夹击的雷夏毫不畏惧。他一边挥着右手的剑,不断地斩击,一边松掉卷在左肩上的铁链。 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直接重击在白虎国骑士的脸上。只见骑士鼻骨折断,门牙碎裂,脸上尽是鲜血,从马上翻落。铁链不让其他的骑士有畏怯的时间,在半空中飞舞着,又打落了两个骑士。 这是传自青龙的附属国长股国的铁链术。雷夏从十岁就开始学习,技艺比剑术更精湛。 李幽和朴一刀的危机暂时获得舒缓,雷夏虽然是很有面子,可是,他实在也挡不住白虎****的攻势了。他下令后退,一边驱退猛进不已的白虎国,一边徐徐地后退。他的铁链术威力固然让白虎国骑士们恐惧,可是,他个人的勇武却不足以扭转全军的败势。青龙军的第一阵不断被逼退,在没有第二阵的援助之下只有不断地后退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急使跑到阵前来了。 【大事不好了!不要再追杀了!明邦城城受到青龙军的攻击,就快要沦陷了!】 【什、什么!】 朱启大吃一惊。就算这边打了胜仗,如果明邦城城被夺,他们就没有回去的据点了。 朱启慌忙下令停止攻击,调转方向回城。由于刚刚是乘胜追击,所以离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难道青龙军的丑态只是诱敌作战? 由于白虎****突然停止追击,而且调协转了阵头,雷夏等人便重新编整了败军,开始跟在白虎****后面追赶。这个时候雷夏所表现出来的统率力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急着往前进的白虎****通过了刚刚由他们自己守卫着的土垒。 就在这个时候,豪雨般的声音穿过薄暮,无数的箭袭向白虎****,白虎国兵发出了惨叫声倒了下来。青龙军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了土垒了。 【可恶……】 无助地呻吟的朱启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青龙军的别动队作势攻向恰姆斯城,然后偷偷潜进土垒,急袭毫无防备地通过该处的白虎****。从土垒里跳出来的青龙军攻向陷入混乱的白虎****。 流真策马跑在青龙军的阵前,当他认定朱启就是指挥官时,便朝着他笔直地杀过来。墨雪骑士就像弓上发射出来的箭一般快速地往前突进,想挡住他的白虎国骑兵喷着血烟从马上滚落下来。朱启听到自己的叫声,他看见了青龙人的长剑在薄暮中闪着光芒。 【想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就策马到我流真面前来!】 瞬间,白虎****没有了声音,然而,当朱启的脑袋丢到他们眼前时,他们却又发出了惨叫声四处奔逃了。朱启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却被黑衣的青龙骑士一刀就砍下了脑袋。 白虎国军中有一个叫温布衣的骑士,他曾经被朱启家族救过命。温布衣为了替恩人报仇,没有随众人逃跑,一个人留在原地,朝着青龙军射出了箭。他虽然射落了两个人,可是却被第三个留着长发的美丽青龙人射穿了右肘。看到温布衣落马,那个青龙人,也就是逢仪便命令部下将他捉起来。勇敢的白虎国骑士被五花大绑带到青龙军的总帅面前。他原已觉悟不免一死,然而还年轻的统帅却没有杀他。 【你回雁门去,告诉白虎国太子。最近,风桐一定会以青龙式的礼节去见他。】 于是,骑士温布衣便得以保全自己和爱马的一条命,成为通知友军已方败北消息的使者在驰道上往西奔去。 64.第64章 六十二 狩猎祭 在通过明邦城之后,青丘军所面临的白虎军的据点就是圣马斯丁城。城名的由来是白虎历史上第一个以贵族的身份改信苍天教的人。在以前这里原本是青龙的城堡,但是一直放置着任其荒废,于是白虎军将其改建之后拿来使用。 城主是高纪兴伯爵。说来他是一个学艺精于武勇的人,在白虎时曾任职王立图书馆的馆长。年龄已经近六十岁了。头部的前半部秃了,后半部都是白发,不知为何就只有胡须是黑色的。他把骑士们召集到城内的大厅。 【太子殿下达命令。忠实的白虎臣民,虔敬的苍天的子民啊!用心听着!】 高纪兴伯爵严肃地公告,骑士们跪了下来,甲胄和剑环响着声音。插在壁面上的数十把火炬晃动着火影。 王弟孙慧殿下所下的命令和恰斯姆的情形不同。他要士兵们和异教徒作战,牵制住异教徒的军队,争取时间,消耗敌人的战力。孙慧也告诉圣马斯丁的守兵们,雁门的本军会尽可能地及早整备完成,前往支援,所以务必要撑到那个时候。可是,老实说,高纪兴伯爵并不指望救援。他早已经觉悟,他们只不过是巨大的军略中的一颗小石子而已。 【雁门可能发生了某些争执,大主教虣倪下离城,天怒十方从列人来了又走了,这些传闻也都传到我们这里来了。】 高纪兴伯爵环视众人。 【可是,就算这些传闻是真的,我们也不需要在意。我们身为白虎人,身为苍天教徒,只要打出一场不辱自己和他人的战争就可以了。各位,不要忘了。我们是正义的神明将异教的恶魔从地上扫除殆尽的尖兵啊!】 【神啊!请守护我们吧!】 骑兵们一起低下了头。 集合结束之后,走出大厅,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的高纪兴伯爵在有着弓形天花板的走廊下被一个见习骑士叫住了。 【伯爵,请等一下。】 【哦,是你啊?什么事?】 叫住伯爵的声音稚嫩中含着热切的感情。这个人体形很小。当听到他要求和青丘军作战时站在第一线时,伯爵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的祖父把你交给了我,与其贸贸然地参战,不如多多保重自己,等待以后的机会吧!】 【您这么说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离开祖国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参加作战。以前不管是对列人或青龙,您都以某种理由放我放在后面。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对青龙的异教徒们报以一箭,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可是,尚秀……】 【就算伯爵不让我参战,我还是要上战场去。如果我这些话多所冒犯,还望伯爵能见谅。请你谅解,我是那么希望有机会和异教徒们作战。】 高纪兴伯爵以沉重的表情看着这个叫尚秀的见习骑士,思虑深沉的老人的视线被年轻的视线给挡回来了。 【看来我怎么阻止都没有用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话的人远比说话的人高兴。 【那么,伯爵,您答应了?】 【没办法。可是你可别轻举妄动哦!如果你有什么差错,我可没有办法向你祖父交代。】 【是,我知道。对不起占用了您的时间。】 见习骑士不断地点头,缩着身体,仿佛要从石板上弹跳起来似地跑走了。伯爵摇摇头喃喃说道: 【只要参战过一次,你就会知道战争有多少悲惨了。不过,也得能活着回来才能够了解啊!】 头一战就打胜仗的青龙阵营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愉快,第一阵的人更是如此。 对朴一刀和李幽而言,第一战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当他们中了白虎军的圈套而败走之际,是特斯救了他们。而敌将的脑袋则被流真给砍下来了。朴一刀和李幽结果只是陪衬的角色。在遗憾之余,他们也只有叹息自己的无用。 【下一战一定要雪耻。】 下定决心之后,李幽和朴一刀率领着第一阵突进。和他们并肩前进,而且已经很有面子的雷夏也不特别矜夸也不关键,只是带着淡淡的表情策马前进。 【虽然输了也看不出有受到教训啊!看来还得多吃些苦头才行。】 听到流真嘲讽的话,苏铭笑了笑。 【总比输了一次就畏缩的好。如果那些人没有完成他们自己的任务,明邦城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无力化了的。】 话说得没错。就因为李幽和朴一刀败得太像了,所以白虎军才会乘胜追击,结果,房玄明所设下的奇策都一一实现了。 【总不会每次都赢啊!我们希望在看到雁门的城门之前尽可能地减少流血量,可是,白虎军的希望大概跟我们相反吧。】 【这条大陆公路一向都是由人马和血和汗所涂敷而成的啊!】 五月二十日,青丘军在积石平原布阵,在广大的土地上举行狩猎祭。 不只是青龙,大规模的狩猎一向是战争的重要训练场。尤其是对马术和弓术的锻炼更是不能等闲视之。积石原野算是上是青龙五大猎场之一,狮子、雪豹等猎物非常丰富,东西大约有约二十五公里,南北有约二十公里,有草原、森林、沼地,地形险峻,起伏剧烈,对青龙人而言,这是个可以享受驰骋乐趣的地方。 这个猎狩祭是作战之前的祭典,也是对藏于近在咫尺的圣马斯丁城内的白虎军示威。不但是告诉青龙人民收复王权的日子近在眼前,同时也猎物献给神明,祈求加护。由于有这几个目的,所以是不能随随便便交代了事的。 所以当然也就不需要装模作样了。自风桐以下,骑兵们以一百骑或两百骑为一个小集体奔驰在原野上,同时展现他们的射箭技巧,以青龙人式的作法和大自然打交道。尽管风桐在性格上是属于那种不想对着兔子和鹿射箭的人。 而贤明且富谋略的房玄明也不能通晓人世间的一切大小事情,更何况是那些偶发的事件。他根本不知道大约有一千骑左右的白虎骑兵从圣马斯丁城出来靠近了积石原野。 这一队人马在积石的南部和带着两百名骑兵的青龙神使碰个正着。 对白虎人而言,狩猎也是一项重要的仪式,但是,这次的出猎却有重大的意义。第一,他们是为了作战准备而出来猎鹿和野牛好贮存粮品。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为了调查正在接近中的青丘军的动向。他们为避免和在公路上前进的青丘军下面相对所以刻意迂回前进,结果却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尊崇青龙的人们和崇拜白虎的人们哪一边比较吃惊就不得而知了。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惊愕,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双方的敌意立刻沸腾了起来,剑也都拔出了鞘。太阳的光芒仿佛被投到地上似的,无数的闪光充斥在天地之间。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砍杀的,反正也无从详查。刀刃声响起,从那一瞬间,野兽都不被放在眼里了,人与人之间的狩猎于焉开始。 65.第65章 六十三 辨我雌雄 逢仪骑在马上搭好了弓,对着杀来的白虎兵连连发箭。是从近距离的连射。当弓弦第五度奏出死亡之曲时,第五个白虎兵的右腋被射穿了,两脚在半空中翻踢着落下马来了。 【哪个人赶快去通知苏铭大人和房玄明大人!】 逢仪叫着,当叫声停止时,第六个人的右上腕部分被射穿,再也无法战斗了。紧抓着马颈,勉勉强强不落地的白虎士兵就这样策马跑了。突然之间,从前方的树林里跃出了百余名的骑兵,把那个不幸的男人打了下马。那当然不是白虎人的骑兵,原来是在比较近距离的晏殊的一队人马听到了剑的交击声和人声赶快跑过来的。乱战的旋涡立刻扩大了,血腥味也更浓了。 为列人国和黑齿国的将兵所恐惧的【琴心剑胆】晏殊在这一天第一次让白虎人见识了他的神技。 晏殊的两手闪着剑光,剑蕙铃铛玲珑作响,声过之处之处立刻溅起血光。两个颈部的要害被砍断的白虎兵同时从鞍上翻倒而下,喷出的血遮蔽了阳光,跌落到地上。 这个时候,策马飞奔的若叶穿过草原,赶向房玄明那边去。 房玄明正在本营的帐幕中看着平面图。不是他自己画的平面图,是由专业的画师精确画出来的积石一带的地形和道路。当他端起绿茶的茶杯时,若叶赶到,报告了紧急情况,未来的宫廷画家于是喝不成茶了。 就房玄明来看,再也没有比因这种【不够洗炼】的遭遇战而流血的事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了,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着风桐不管。 【若叶,辛苦你了,不过你还是赶到胡曌的阵营去告诉他们这消息。我也立刻赶到积石。】 房玄明丢下手中的平面图,跑向系着自己的马地地方去。他指示一个骑士把圣马斯丁城的道路封锁起来,然后跳上马飞奔而出。他越过肩膀回头一看,只有一个人紧跟在他后面。那就是用蓝色的头巾包着黑肤的男子。 【你动作真快哪,陆羽。】 【我就只这个长处。】 风桐似乎也是有不得要领之处。部下在战乱当中要他赶快逃,他原本是照着做的,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和逢仪、晏殊分开了,自己一个人在白杨树林的阴暗处碰上了有着巨大身躯的白虎骑兵。 风桐心中想着,至少自己的生命得自己保护才行。如果对方像青铜面具,也就是李玄灵一样刚勇的话,那当然只有交给流真或胡曌去应付了。但是,对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嘛。或许是吧! 那个白虎骑兵没有把风桐的内心变化放在心中,他挥着剑直冲过来。风桐虽然为其巨大的身躯和迫力所锁压,但是仍然巧妙地操纵着缰绳,避过了这一击。甲胄和马鞍发出重重的响声,掠过了风桐的身旁。骑士发出了怒吼声,调转了马头,再次逼近了上来。 风桐做出了虚攻的姿势,骑士夸张地闪躲,接着便转为反击。力道虽强,但却是绕了一大圈的斩击,所以风桐游刃有余地承接了他的攻击。随着一声尖锐的刃鸣声,风桐的手腕感受到一股重力的冲击。对方是一个力量强大的男子,不但剑重,斩击也沉。如果正面和他抗衡,可能就会因为手部麻痹而丢剑。 幸运的是,风桐的马匹比对方迅捷。 白虎骑兵虽然不断发动致命的斩击,可是几乎都落了空,只是让自己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游动。 最后,风桐的剑击在白虎骑兵裸露着颈部上,胜负于是决定。从马北上到地上这极短的旅程之间,骑士便永远地自痛苦中解脱了。风桐的背后传来了另一个惨叫声。一个紧逼着风桐就要刺出长枪的白虎人被从空中急降而下的影子啄去了双眼。 【苍羽!】 风桐叫了一声抬起了左手,勇敢的老鹰便用力地拍了拍翅膀,停在它那没有翅膀的朋友的手腕上鸣叫了一声。 当风桐从肺部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时,一道新的马影跑近了来。苍羽发出了威吓的声音。然而,头上卷着白头巾的男人并不是白虎人。 【啊,殿下,您没事吧?太好了。如果殿下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会被胡曌大人、房玄明大人和逢仪小姐绞死。】 当年轻的黑齿人说完他拙劣的言词时,又有几道马蹄声响起,白虎军的人马形成一个团队闯入了风桐和陆羽的视线。两个人和一头鹰、两匹马立刻被包围住了,被围在敌人挥下的白刃光影中。 承受白虎骑士的斩击,在短暂而激烈的刀刃交击之后将其打倒在地上的陆羽视线一转,发出了欢喜的声音。 【胡曌大人!】 只见急速接近中的灰色斗蓬的内里就像一面染血的旗帜般翻飞着。白虎士兵挥着大剑朝着来者冲过去。 然而,黑衣骑士仿佛化成了一道钢铁的风,穿过了白虎人的身旁。青龙的长剑化成了一道死亡的雷光击了下来,刺穿了白虎的甲胄,同时也击碎了甲胄所护着的头盖骨。 白虎人的血化成了红雨落在青龙的土地上,仿如胡曌斗蓬内里碎成了红色的碎片撒落一般。 青衣的骑士用他那银色的刀刃在半空中画着鲜红色的弧线。如果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吟游诗人,大概会以【斩杀斩杀再斩杀】来形容这个景象吧?白虎语的惨叫声在他的周围响起,每一声惨叫都伴随着生者的汗水和死者的鲜血。 随着死斗的展开,尘烟飞起,飞进了战士们的口、鼻和肺里。生者、死者和半死者在马上和地上挣扎、纠缠、冲撞,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现在青龙人和白虎人的数目已经不相上下了。青龙人那边有两个万骑长,用三把剑砍杀着,不断地把敌人送进青龙的地狱和白虎人的天国去。 陆羽在风桐的左边挥着剑,而跑到风桐右边的逢仪则以弓箭在近距离射杀白虎人。 白虎军不断地被斩杀、突刺。他们原本是要狩猎没有弓、剑和枪的野兽的,然而,现在他们自己却成了异教徒们的猎物。 把背对着异教徒是苍天教的战士们的骄矜所不允许的。然而,目前他们在人数上已经转为不利了,而且他们也必须把事情通知给友军知道。一个下定决心的士兵为了通知大家撤退,便起了左手的喇叭,正待要吹起信号。 逢仪射出了箭。 白虎兵没有吹响喇叭,永远地吹不出来了。喇叭反射着阳光落在地上,击在石头上滚落一旁。而喇叭的持有者则被箭射穿了咽喉,从马上摔了下来。 由于这个喇叭没有被吹响,白虎军遂失去了有秩序地撤退的契机而渐渐陷入不利的混战当中。在这场混战当中,胡曌的善战压倒全场,他的青衣成了白虎人死亡的象征。他的长枪横放在马鞍上,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使用到,只见他纵横挥舞着长剑,磁场空中和地上筑起一道血桥。 突然,一道箭影朝着胡曌飞去。 目标是瞄得很正确。箭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命中了胡曌的黑衣胸甲。然而,箭势却不若其准确性那么令人拍案。箭没有穿透胸甲,弹跳之后落在砂尘中。 胡曌从黑色甲胄射出尖锐的视线,看着想射杀自己的对手。那是一个骑着班色花纹马的白虎人。只见他正把另一枝箭搭在弓上,正要拉起弓弦。 胡曌朝着那个人突进。箭从满月状的弓上飞射而出,长剑的刀刃斩落在迎面飞来的箭。当射手拼命想隔着马避过对方的攻势时,胡曌的长剑发出了怒吼声。史听得一阵迸裂的声音,折成两段的弓飞在半空中,剑身击在白虎人的甲胄上。 回声出人意料之外的强。原来是瘦小的身躯埋在过大的甲胄里,或许是因此缓和了对人体的冲击吧?白虎骑士在马上摇晃着身体,失去了平衡,可是,他紧抓着缰绳逃过了落马的命运。但是他的头上的头盔仿佛成了他的替身一般飞落在地上。 白虎人的头部露了出来,头发在风中翻飞着。长及肩膀下面的头发,淡褐色而且带着光泽的长发覆盖在白皙的脸庞上。 【女人?】 豪胆如胡曌者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就在这一瞬间,对方拔起了剑,凌厉地刺了过来。 这一击犹如电光一闪。然而达龙在震惊之余却也没有因此而大意。他用长剑一挡,手腕一翻,白虎女人的剑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弹了起来,画着弧线落在地上。 失去了头盔,没有了武器,白虎的女战士却仍然毫不畏惧,深蜂蜜色的瞳孔中有着激动的火花。 【杀吧!异教徒!】 女人大叫着,脸蛋虽然漂亮,终究还是个小孩。充其量大概只有十五岁,可能比风桐还小吧?胡曌实在没有意思杀她。 【我也不多说,你快逃吧!】 胡曌简短地丢下这句话就调转马头,然而,少女却不领敌人这份情。 【懦夫!竟然敢把背对着女人!转过身来一决胜负吧!青龙人是无可教药的懦夫?或者……】 女人尖叫的声音突然从半途变成了白虎语,达龙因此没有办法理解。他苦笑驱策着马,正欲离开该处。 突然,胡曌改变了心意,因为他想到这个少女固执地在战场中四处奔走,很可能会被无情的刀刃所杀。他一语不女把黑马调转向白虎少女,从马鞍上拿起了长枪。 看到他这个动作,白虎少女很快地有了回应。她不是想逃,而是想捡起落在地上的剑。胡曌不禁对她的勇气大加佩服,他举起了长枪。 长枪以惊人的准确性穿过少女甲胄的前襟。达龙把力道贯注在两只手腕上,撑起了长枪,少女的身体便从马鞍上浮了起来。少女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两只脚在半空踢着。 【放开我!无礼的家伙!你想干什么?】 身体一下子变轻了的马发出了一声嘶鸣,逃离了这个人们相互残杀的战场。虽然人在半空中,可是少女仍然毫不畏缩地发出了愤怒和抗议的声音。 【先把她抓起来。她还是个孩子,不可以虐待她。】 对着跑过来的三、四个部下做了这样的命令,胡曌随却把枪身斜向放低,少女便滑落到地上被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军师房玄明穿过了混战的烟雾跑了过来。 【胡曌!胡曌!】 【啊!房玄明,风桐平安。不过我可抓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 【先别说这个,现在马上就要去进攻圣马斯丁城了,胡曌。】 【什么,真的吗?】 闻言大吃一惊的胡曌立刻就了解军师的意图了。今天两军的冲突是白虎军所料想不到的突发事件。青丘军的本营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白虎却可能还不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青丘军直杀圣马耶尔城的话,白虎军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们必得要开城门以解救回来的同伴,而青丘军应酬可以乘机攻进城内了。如果城内的守军忍心看着同伴被杀而硬是不开城门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了,到时候只有重新攻城了。而这种情形也不过是原先预定的计划罢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房玄明,什么时候你放弃了深谋远虑的作法而完全伺机行动了?】 【说伺机而动会破坏人家的名声,请你说随机应变。】 风桐麾下的最强勇将和最高智将一边谈笑着,一边指挥着同伴加快马程直向前冲。 66.第66章 六十四 攻城 圣马斯丁城的攻防战就以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形式展开了。 对白虎人而言,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变了。城的南方掀起了漫天的尘雾。就在城内的守兵怀疑以从猎场回来的同伴来说烟雾似乎过多之时,一群骑兵已经蜂涌到城下了。敌人和同伴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是敌是友。 这个时候,如果城主高纪兴伯爵是一个无情的人话,就算城外的同志呼天抢地,他也会紧闭着城门以防青丘军的入侵的。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守住城池,守住太子孙慧殿下的命令。可是,高纪兴伯爵犹豫了。光是想像那些被关在门外,被敌人追得无路可逃的同伴被活活杀死的景象就令他无法无法忍受。就在高纪兴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事态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青丘先锋军的流真原本要采取攻城的态势,但是一看到对方并没有关起城门,他立刻就改变了判断。他的决断力和高纪兴伯爵呈现了强烈的对照。 【我要攻进去了,房玄明!】 越过肩膀回头丢下这一句话,流真就人马一体,化成了一团灰白的影子往前飞奔。只见他和正想逃入城内的白虎兵互相冲撞、推挤,把想挡住他去路的人一刀砍下马,朝着城内直冲进去。 城壁和望楼上扬起了狼狈和惊惧的声音。 【关上门!关上门啊!】 高纪兴伯爵好不容易才下了这个命令,正待执行命令的士兵就要挥下斧头砍断绳子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只见他吭也没吭一声,就落到城壁下去了。在令人眼花撩乱的乱刀、乱枪、怒号、叫唤声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在耸立于最靠近城壁的岩山上,表演了刚刚那个远距离神射的年轻男人吹着口哨,蓝色的瞳孔中浮起了满意的表情…… 在地面上,剑和枪的激烈冲突不断地进行着。 流真回转着他那笨重的冰枪,将两个白虎骑兵从马鞍上打了下来。城门的内外都笼罩在甲胄和刀枪的旋涡中,城门再也关不起来了。 当流真的冰枪刺穿白虎骑士的身体时,长枪因为用力过猛而断至把手处。折断的枪随着白虎骑士沉没在烟雾当中。 失去了长枪的流真拔出了长剑,长剑仿佛看见地上猎物的老鹰从高空中直冲而下一般闪着强烈的光芒,将白虎骑士的手腕断成了两半。 白虎兵理当不知道流真这个人的,他们挥着乱刀,想要杀掉这个可怕的白衣骑士。然而结果只是使得流真的长剑卷起的人血冰爆更形凄绝。 青龙人跟在流真身后,形成了一道甲胄之壁往前突进。 【你们这些白虎人没有权利死在这块土地上。青龙的土地只能埋葬青龙人。】 发出这个豪语的是朴一刀。他右手拿枪,左手持盾,杀进了白虎兵的阵营当中。在明邦城的攻略战中,这些年轻的青龙骑士没能展现他们的身手,现在机会难逢,他们不禁为之精神百倍。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而怒火中烧,一个白虎兵猛然地持枪冲撞过来。 朴一刀持起巨大的枪,刺向猛冲而来的白虎骑士的胸甲。刺出去的刚力和被刺者的速度相咬合,枪于是穿过了厚厚的胸甲,直穿骑士的背部。 目击了这副景象的流真大吼道: 【小心,朴一刀!】 流真自己的枪因被敌人的身体卡住,所以认为朴一刀如果失去武器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多谢您的忠告,流真大人。】 大声回答的朴一刀用余光看到了这个时候从左边跳过来的敌人,他突然挥动他的盾牌,力道非常大,颜面遭受盾牌这重力一击而碎裂的不幸男人飞离地面约三公尺远,落到地上死了。 青丘军从城门不断地侵入,数目也不断增加,开始以流真为中心布起了战阵。 【青龙的神啊!您的信徒就要为收复国土而战了。请赐给我们力量吧!】 青丘军的骑兵发出了怒吼。 【全军突进!】 他们一起突进了。把枪横放在马鞍上,手中挥剑和战斧,马蹄重击在石板上。白虎军也咆哮着迎战。 很快的,枪、剑和战斧的手把都被鲜血****了,从血管喷射而出的血飞溅在甲胄和马鞍上。 白虎士兵们在勇敢和信仰心上是不下于青龙骑兵的。他们口中念颂着神的的名字,和入侵的敌人面对面鏖战。 但是,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光靠勇气和信仰就够了。青丘军乘胜追击,而且在数目上也多得多。白虎军大约只有一万名左右,而青丘军却有其十倍之多。尽管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侵入城内作战,数目上的悬殊比数仍然影响胜负至钜。 圣马斯丁城内现成已经变成青龙战士们尽情表现个人武勇的地方了。只要战争的条件成立,他们就可以以事实来证明青龙的战士是大陆公路最强的战士。更何况聚集在这里的战士们都是青龙最优秀的武勇战士,白虎人就像草一样地被砍倒。 高纪兴伯爵虽然是一个受部下爱戴、德高望重的人,可是,很遗憾的,他并不是战场上的名将。他的指示和命令无法赶上战况进展的速度,反而只是使已方阵脚大乱。 信心坚定,而且死守着城池的白虎兵尽管战况极为不利,也没有人想逃,在青龙人的猛攻之下,一个一个倒了下来。 战况越演越烈,现场一片血腥。 67.第67章 六十五 殉教 圣马斯丁城的攻略战是一场流血之战,从整个战况看来似乎没有所谓洗练的作战用兵。 因此,军师房玄明的存在在这场战役中似乎显得极为稀薄,但是,就因为他下了绝妙的判断,才能使积石的遭遇战和圣马斯丁城的攻略战连成一气,在一天之内就把整座城攻下来。如果没有房玄明的决断,青丘军在守住神使的时候恐怕就鸣金熄鼓了。在这一段时间内,白虎军就跑回城里,关起城门了,然后和重新整军蜂涌而来的青龙隔着城壁展开为期数日的激战。 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演变成达龙口中所说的【伺机而动】,但是他当然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件事。 【落城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对了,不能让异教徒拿到城内的粮食,虽然可惜,不过还是要全部烧掉!】 得到高纪兴伯爵的命令,一个残存的骑兵正想在粮仓中放火,可是,这个时候粮仓已经被房玄明占领了。城内的粮食就这样全落入了青丘军的手中。 【主人虽然离开了家,可还是念念不忘食物哪!】 若叶笑着说,,然而,以房玄明的观点来看,就算没有武器,也可以靠智慧和空手来作战。但是如果食物不够,就算有再多的智慧和勇气也没有用。 【神使的命令,投降者、没有武器的人不予杀害。违反命令者就要赔上自己的命!】 当胡曌的声音响起时,血斗也接近结束的阶段了。站在地上、坐在马上的几乎都是青龙人。 【不要随便杀生!我们是文明之国青龙之民,不可以学白虎人滥杀女人和小孩,也不可以掠夺。这是命令!】 微微带着嘲讽语气宣布这些事宜的是【琴心剑胆】晏殊。把已经用不着的剑往刀鞘一插,晏殊从马上跳下来,走向靠坐在城壁的白虎伤兵身边。满身是鲜血的负伤者身体动也不动,痛苦地喘着气。 【城主在哪里?】 被盘问的骑兵以憎恶的眼光看了晏殊一眼,随即从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垂下了头。他咬舌自尽了。 【苍羽】在晏殊的肩膀上拍着翅膀,有着美髯的将军失望地抚着爱鸟的翅膀。 【好可怕的人们啊!照这样看来,大概没有人会投降了。】 不久之后,所有的青龙人都和晏殊有了同样的感觉。逢仪和风桐并肩骑着马寻找城主的下落,突然,逢仪叫了起来。 【大人,您看!】 风桐循着指示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位于城壁东南方的高塔大概是被用来做为了望台的,然而,现在那里已变成了自杀的地方了。城内少数的女性和小孩发出了尖锐而悲哀的叫声从上面跳下来,或许他们是认为与其蒙受被异教徒所杀的耻辱,不如由自己投到神的怀抱去。 一个有生命的人为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像石头一样从高处落下的景象在数秒之间麻痹了亚尔斯兰的思绪。恢复意识之后,风桐拼命地大叫: 【不要!不要啊!我不会杀你们的,不要寻死啊!】 风桐环视着四周的骑士们,再次大叫: 【帮我阻止他们啊!谁用白虎语说服他们吧!】 【没办法的。塔的入口从内侧堵住了。现在已经在尽力破门了,可是……】 回答的是房玄明,可是,有些事情是连他也束手无策。 最后一个人影往半空中一跳,像一块陨石一样落下来,身上穿着的甲胄重重地击在石板上。青龙人或是骑马,或是徒步跑过去,看到了一个流着血倒在地上的老人。 【伯爵大人!高纪兴伯爵!】 一个白虎人从青龙人圈中发出了几近悲鸣的声音飞奔而出。是胡曌用枪吊起来的那个少女。她身上那副过大的甲胄叮当作响,只见她跪在伯爵的身旁,抱起了伯爵。 【伯爵大人,振作一点!】 【哦,是尚秀啊?你还活着啊?】 他似乎是想这么说,可是只是勉勉强强地动了动嘴唇而已。接着眼睑盖了下来。如果他在白虎的国都担任王立图书馆长的话,一定可以平稳地过完他的一生。而他却因为在异国担任了一个不适合他的任务,而以一个极不适合他的方式就死。 少女抬起了含着泪的眼睛。 【是谁杀了伯爵大人的?】 少女叫着,拨起了伯爵腰间的剑。她用两手把剑扛在右肩上,斜睨着周围的青龙人。 【报上名来!我要为伯爵报仇,报上名来!】 【他是坠地而死的,难道你要砍地面为他报仇吗?】 雷夏绷着脸回答。卷在他左肩上的铁链染成了鲜红色。 【住口!】 少女用比一般的青龙人还道地的青龙语大叫着挥起了剑,然而,以流畅的脚步踏向前的晏殊很快地抢下了她的剑。 【没办法,把她绑起来吧!】 晏殊下了命令,他的部下走出了三个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些污秽的异教徒!神会处罚你们的,你们会遭天打雷劈的,怎么可以像绑家畜一样绑一个骑士?】少女恶言相向,可是,她的力量哪抵得过三个大汉?立刻就被绑得死紧。 【目前先绑着再说,神使大人,那个少女该怎么处理?】 逢仪问道。她的表情充满了笑意。白虎少女的行为看似粗野、鲁莽,可是却有击中青龙人心灵通风孔的效果。青龙人已经厌腻了流血。看到了高塔上集团自杀景象,他们作战的狂热消退了,杀戮之后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他们内心中的那种苦闷似乎被少女的行为吹散了。当然少女只是一心一意地照着她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已。 少女的视线中映出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的身影胡曌。甲胄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少女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白虎少女。他那很难立刻用语言表现的,有着极美丽色彩的瞳孔给少女很深刻的印象。胡曌开了口。 【我想,让她逃生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给她马和水、食物之后放了她吧!】 猛烈的抗议声立刻响起。不是别人,正是出自那个少女口中。 【我不能这样就回去。】 看到苍天教教徒殉教的胡曌特地化作女儿身,本想感化少女好让她就此离去,不想少女如此刚烈。 【那么你要怎样?】逢仪问。 【拷问我吧!用鞭子打我!用烧红的铁串刺也可以,用水刑也无妨。】 【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逢仪觉得奇怪。她微带嘲讽但温和地问道。 【如果我毫发无伤地回去,一定会被怀疑接受异教徒的人情,或者和异教徒串通。为神明放弃生命、受伤是苍天信徒的……嗯,生平愿望。】 尽可能地用她的青龙语能力说完之后,少女带着挑衅似的眼神。 【哪,杀了我吧!不然就拷问我,我不要毫发无伤地回去!】 她一边叫着,一边踢出了两条腿,在石板上耍起性子来。 【怎么了?还不出手吗?你们这些异教徒!】 原本号称勇猛无比的青龙骑士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想动手。风桐带着深思的表情和胡曌及逢仪低声商量着。 骑士们也彼比交谈着。 【喂,白虎的女人都是这么凶悍难对付的吗?】 【啊,我是不认识白虎的女人,可是我想这个女孩子应该是比较不寻常的吧?】 【不,搞不好在白虎到处都是这样的女人。也许白虎那些蛮族就是因为讨厌自己国家的女人,所以为了找好女人才远征而来的。】 众人闻言涌出了一阵苦笑。 没有火,没有血,这阵苦笑就为圣马斯丁城攻略战划下了句点。 68.第68章 六十六 神意 少女被关在地下牢房里。虽然没有被绑着,但是自积石以来的疲劳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她坐在冷冷的、粗石铺的地板上,竭尽所能地用青龙语和白虎谩骂着,可是,这样就够让她绞尽脑汁搜寻词汇了。 壁面上的灯火微微地晃动着火焰,显示这个地下室也有外气流入。此时火焰大幅充地摇晃起来,传来了开门声,厚厚的杉木大门被打开了。少女抬起了腰,摆好架势,她虽然疲倦而且又饿着肚子,但是却没有失去她的精神。 进来的是少女胡曌,她现在脱下了甲胄,换上了平时的服装,是一件凉爽的白色青龙夏衣,衣领和下里都框着蓝边。 他手上拿着陶制的深盘子,从盘子里面传出了足以刺激人们食欲的香味。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帮你带来了一些食品,你吃吧!】 【异教徒的食物能吃吗?】 【那可真是奇怪了。】 胡曌带着微微严肃的笑容。 【你们白虎人不是掠夺了在青龙的大地上结果的稻麦和果实吗?不是豪夺得来的东西就不能吃吗?】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受异教徒的指挥。】 当她用宗教的观念压抑住自己食欲的时候,年轻而健康的肉体却起了叛乱,少女肚子内的饿虫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少女不由得脸红至耳根处,她把视线从胡曌身上移开,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显得很不愉快。胡曌压抑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少女,最后才带着说服的语气说道: 【那么你就这样想吧!对你来说,这是敌人的食物,所以如果你吃了这些东西就等于养活敌人的食物,就对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了。这不是一个很大的功勋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大约在数到一百的时间内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 【是吗?如果我吃了这些东西,你们就会因为粮食减少而伤脑筋罗?】 【很伤脑筋。】 【好,让你们这些异教徒伤脑筋是我最高兴的事。】 少女以一国宰相公布宣战般的严肃态度做了这样的声音,端起了盘子。她想尽可能地以优雅的姿态进食,可是,手上的汤匙却越动越快。散发着香味的炖羊肉立刻就被塞进少女的肚子里了。喘了一口气之后,少女或许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吧?她清了清喉咙开始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白虎的见习骑士姜尚秀。本名是姜秀儿,但是我已经放弃了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理由。】 【姜秀儿是女人的名字。而我是一个武人之家的独生女,所以我必须成为一个骑士,好继承骑士的身份。如果我不当个骑士,祖父母和随从及领地上的人民都会为难。】 【于是你才参加远征军?】 少女用地点点头回答胡曌的问题。 【我以见习骑士的资格离开故国。如果我建立了功勋,成为正式骑士的话,我的家人就不会瞧不起我了。】 【可是你还那么小啊!大概只有当我妹妹的年龄而已,不是吗?】 【你几岁?】 【今年就十八岁了。】 【几月?】 【九月。】 【那么,我比你年长两个月。被你当成妹妹实在没有道理!】 见习骑士尚秀,也就是少女姜秀儿愤然这样主张着。她把视线从胡曌身上移到空盘子上,然后又看着胡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事?】 【我想再多减少你们的粮食。】 【啊,我明白了。对不起,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倒是有其他的东西。】 胡曌拿出了油纸包,在姜秀儿面前摊开。薄面包、乳酪、干苹果等东西便呈现在少女眼前。拿起乳酪,少女突然问道: 【那些骑士们对你都很敬重,你是一个身份很高的人吗?】 犹豫了一瞬间之后,胡曌点了点头,少女的眼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看过青龙的青龙神使吗?】 【看过。】 【在王宫中看到的吗?】 【不一定是在王宫,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看到。】 在眨了两次眼睛之后,少女总算了解了胡曌话里的意思。当她把睁大了的两个眼睛回复到原来的大小时,把两只手的食指立在头部的左右侧说道: 【你是他什么人吗?难道是他的妃子?】 【算确切的说是战友吧?】 胡曌笑着说,姜秀儿放下了两手,仿佛在探测自己的心情似地凝视着和她同年的少女。 【战友,你是异教徒的指挥官!可是异教徒的首领不是头上长角,卷着尾巴手拿大叉的异人?】 【或许以后会有也说不定。】 胡曌在头上比起食指,开玩笑道。 或许是青龙宫廷和白虎宫廷的风气习惯有很大的不同吧?姜秀儿虽然是个骑士,但是却从没有和白虎的国王陛下谈过话,总是在很远的地方之外和众人一起高呼【国王陛下万岁】。难道在青龙王国,将军要亲自到地牢为俘虏送食物吗? 可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事。 【我口渴了……】 【我想也是。】 胡曌递出了水壶,少女接了过来,凑到嘴边。她觉得滋润的不只是身体,似乎也扩散到自己内心的一部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常常有人这么说我,可是我自己并不很清楚。】 【首领应该是威风凛凛地坐在宝座上的。就因为王不像王,所以才会让人夺走了青龙王都。】 少女的嘲讽并没有那么深的恶意,可是胡曌没有办法充耳不离,他很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我要你清楚一点。是青龙侵略白虎,还是白虎侵略青龙的?】 胡曌的声音极其稳定,那是因为少年极度压抑自己的怒气之故。姜秀儿察觉了一点,可是,她也不能不加以反驳。 【侵略的确实是我们白虎,可是那是因为你们的国家没有信奉真正的神明之故。如果你们能停止崇拜偶像和邪神,扳依真正的神的话,就可以不用流这么多血了。】 【胡说!】 胡曌斩钉截铁地回答。少女意志坚定地继续说道: 【不是胡说。我们是依神的旨意行事的苍天四神的信徒,所以才和异教徒作战的。】 【如果照你所说,那么你们白虎军要进攻昆吾国?那个国家的人不是和你们一样信奉苍天神的吗?就跟你们一样啊!】 【那是……那是因为昆吾人的信仰方式不同。】 【是谁说不对的?】 【是神说的。】 胡曌凝视着对方。 【你听到神这样说了吗?你亲耳听到神的声音了吗?就算如此,你又怎么知道那确实是神的声音?】 【那是圣职者们……】 少女的声音中断了,胡曌的声音更加强悍。 【侮辱神明的是你们自己。不,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白虎那些权力者们。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才假借神的名义。】 【住口!住口!】 少女站了起来。两眼中浮着憾恨的泪水。一方面憾恨自己的正确性被否决,一方面也憾恨自己无法提出反驳。 【出去!我要再跟你说什么话了。是你劝我吃东西的,我没有欠你什么恩情。】 【对不起!我无意指责你。】 少女的激动反而使胡曌恢复了冷静。 胡曌稍嫌太过慎重地道歉后,站了起来正要走出去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尚秀,你知道苍天教的祈祷词吗?】 【当然。】 【那么,明天能不能请你为死者祷告?我们要埋葬敌我双方的遗体,但是白虎人可能需要白虎语的祷告。 姜秀儿吓了一跳,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憾恨。要埋葬敌人的遗体? 【你别多想,这不是我的主张,是神使强烈要求的。】 胡曌静静说完这句话后,不出牢门。 白虎军的作法是把异教徒的尸体放着当野兽的饵食。这个青龙的神使到底有多奇怪啊?或者,或者奇怪的是他们白虎人呢? 地牢的门开了又关。胡曌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脚步声也远了。被一种几近于败北的迷或所攫住的尚秀再次跌坐到地上。她知道门没有上锁,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胡曌忘了上锁。不管怎么说,在明天的葬礼之前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吧!姜秀儿这样想着,把背靠上了墙壁。 69.第69章 六十七 坦然 白虎军的败报就像太阳的光芒从东移向西一样传到了叶克巴达那。 【圣马丁城陷落,自城主高纪兴伯爵以下,城内的人几乎都战死或者自杀死亡,只有一些伤病者被青丘军所救。青丘军在近日内可能就会离开圣马丁城……】 【又是一天之内就被攻陷了吗?一些没用的家伙!】 失望之余这样咒骂过之后,孙慧喃喃地念着【亡魂啊,安息吧!】之类的祈祷词。并不是畏于神明的崇高,而是对死者抱有一股哀悼之意。姑且不谈高纪兴老人做为一个武将的能力,毕竟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如果让那个老人管理书籍就好了,让他去守备城塞实在是一个错误。反而让虣那家伙独占了白虎、奢比尸和青龙的书籍管理权,实在太不智了。 可是,数落不在这里的人的责任无济于事。孙慧召集了显得不安的廷臣们,在席上他先对大家恐吓了一番。 【大陆公路就像用汗血铺成一样,青龙人也逼近了。他们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急切地想要夺回父祖的土地。】 黄鸿、紫仪两位将军似乎已经觉悟到了,看起来是不动声色,可是其他的廷臣却引起了一阵骚动。 【我要再次先跟各位说清楚,这是一个关系到我们存亡的时刻,从雁门之役战胜以来所建立的成果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溃散了。但望各位压抑自我的私念,排队卑怯和怠情,帮助我孙慧。可以吗?各位?】 孙慧很狂妄地无视于驻笏祭酒的存在。廷臣们一起点了点头,可是有一个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有神的加护,不可能会败给异教徒的。】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圣马丁城没有神的加护了?】 凝视着无言以对的廷臣,太子殿下加强了声调。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神的名讳挂在嘴边。只有尽了我们的力量,神才会爱我们的。唯有自助,才能打开通往神的内心之路。】 孙慧其实并没有这么深的信仰。白虎的贵族、武将、官吏、平民不应该崇拜神明,而该崇拜他孙慧。如果四神是全能的话,早就将父皇塑造成一个明君了,不是吗? 紫仪和黄鸿两将军沉着地宣誓遵循太子殿下的命令,其他的贵族和廷臣们也随之仿效着。孙慧巧妙地使用了威吓和个人的鹰扬感使他们服从,加强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感。在几近满足的情绪当中,孙慧解散了会议。 【青铜面具卿回来了。】 这个报告是在孙慧留下了一大半的餐点,正想离开餐桌的时候传进来的。 【率着军队回来的吗?】 【跟随者大概只有一百骑左右,其他的人都还留在昆吾城。】 孙慧的左眼痉挛了一下子。他恨李玄灵的可恶。难道他想把昆吾城当成自己的根据地吗?难道他就认定孙慧目前杀不了他、处罚不了他吗?孙慧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他也不能不见他。现在东方有敌人,不能在西方也树敌。如果为了迎击青龙神使而使得雁门呈现空城的话,可能会让敌人从西方攻进来,如此一来,孙慧在历史上就会被记载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无能者了吧? 出现在孙慧眼前的青铜面具形式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可是他发出的声音和所讲的话却并没有那么恭敬。 【听说白虎军一个接一个失去了东方的要冲,青龙神使已经在雁门的半路上了。】 【那只不过是传闻。自古以来传闻都只开在愚昧苗床上的罂粟而已,难道你把它看成是一朵名花吗?】 孙慧嘲讽的言词滑落在青铜面具光滑的表面。对孙慧而言,现在那个遮掩住对方表情的面具实在是够可恨的。当初和青铜面具见面谈起征服青龙的事情时,他就一直在压抑这种感情。但是他也只能相信对方所说的因为脸部受了伤所以才戴着面具的说词。 另一方面,李玄灵也不是为了嘲讽孙慧而专程来到雁门的。青丘军的进军和胜利的消息使得李玄灵无法安然地停留在西边的昆吾城内。他不得不承认,和【逆贼小鬼】比较之下,自己是晚了一两步。 当然他不能放弃昆吾城。除此之外,当他率领一万名以上的兵力回来的时候,难保疑心生暗鬼的白虎军不会拒绝让他们入城。几经思量之后,李玄灵决定把沙姆留在昆吾城,自己则赶回雁门。当孙慧语带讽刺说完话时,青铜面具突然说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我的本名叫李玄灵,父亲的名字是李明渊。】 【什么!李明渊!】 【是的,李明渊,是青龙的国主。父亲的贼子就叫李显尧,就是那个弑兄篡夺王位的可恶的男人。】 孙慧沉默了,他的沉默表示了他的惊异。以前他曾开玩笑地对部下说道【搞不好青铜面具是青龙的王族】。可是,如果这是个事实,那事情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 【当然,我也有这个打算。】 孙慧遂从李玄灵口中听到了青龙王室凄惨的抗争史,那是一场为了一个女人而挑起了家族暗斗。弑弟、篡位,最后杀了父亲。这是一个不下于白虎历史,涂满脏污血迹的雁门秘辛。孙慧大感震惊,可是他知道李玄灵的话自始至终都是透过他的眼睛传达出来的。青铜面具说完话,孙慧隔了一段时间才问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来历?你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有恩于我,我希望今后我们仍能联手共图大计。现在我把秘密说出来也是因为我信赖殿下之故。】 白虎的太子可也不会笨到打从心里相信青铜面具的说词。 是嫉妒吗?孙慧忖度着青铜面具的心情。他称呼风桐为【逆贼小鬼】就已经把自己的心理暴露无遗了。或许他是不愿把风桐当作一个对等的竞争对手吧?然而,现实的情势却无视于李玄灵的自尊而地昧地往前推进。 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青龙神使就会成为再度统一青龙军民的指导者,成为一个救国的英雄了。如果事情演变至此,而李玄灵再度出现宣言王位正统性的话,恐怕也没有人会理他了。虽然说风桐是外来人,但是,如果他以实力解放了国土和国民的话,那么李玄灵的主张也只会被当成一个笑话,或是遭到漠视。李玄灵大概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才想要使自己的存在明朗化吧? 青铜面具,难道你认为白虎人的武勇和才略抵挡不住青龙神使的攻势吗? 孙慧微微地变了变脸。从各种意义来看,这个叫李玄灵的男人实在令人感到不快。主张王位的正统性不就等于明白表示想取王兄而代之的孙慧的野心是一件坏事吗? 一种奇怪的心理锁住了孙慧。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已经和自己达成共识的李明渊的长子李平阳。如果李显尧真的杀了父亲而即王位的话,那么,他不就是先行实行了孙慧的野心之举了吗?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李平阳又为何甘心蛰伏将近二十年,一定要去见李平阳问个清楚。孙慧心念一转,开口说道: 【青龙神使聚集了四、五万的军队,已经攻下了我军两座城了。你能对抗他的兵威吗?】 【那根本不能说是兵威,那小子只不过是赖着有一些兵数而已。】 【嗯,我有个想法,青铜面具,哦,不,李玄灵大人。一个人能召集那么多的士兵一定有其相应的理由,而要统御那些士兵也要有相当的才干才行,不是吗?】 【贼子没有什么力量可言。他只是被身边的人推举出来,被当成傀儡一样操纵罢了。那根本与才干、器量无关。】 【嗯,我明白了。】 孙慧并不是出于真意同意他的说法,他从李玄灵透过青铜面具所射出来的眼光了解到这件事不是光靠开玩笑或嘲讽就可以解决的。孙慧虽然学过剑技,可是他并没有自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打嬴激动的青铜面具。房间外面虽然有一队完全武装了的骑士们待机而动,但是,目前并不需要贸然行动。 现实也可以让李玄灵和青龙神使相争,以青龙王位继承之争的问题来订定对策。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与其滥用计策,不如采行当初预定的计划,结集大军从正面粉碎青龙神使的军队。孙慧心中如此盘算着,在没有给予任何承诺的情况下让李玄灵退了下去。 70.第70章 六十八 剑的传说 【我来借用你的力量。】 这是许久不见的客人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这里是雁门的地下深处一间阴暗、寒冷而充满了湿气的石制房间。成堆的奇书耸立在灰尘堆中,魔道用的矿物、动物、植物都飘散着瘴疠之气。这些疠气混杂在大气当中,仿佛成成了无色的毒烟弥漫了整个室内。在烟雾当中有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他很年轻,看来就像在一幅古意盎然的古画中新加画上去的肖像一般。 【你已经恢复了年轻和力量了吗?很高兴吧?那么,你一定也了解我想拿回国家和王位的心愿吧?】 李玄灵微微焦急地说道,魔道沉着地听着。 【恢复我的年轻和力量是相当费时费力的。人类的身体就是生命力的容器,而年轻就是容器盈满时的状态。一旦水位降下来了,要再充满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外表看来和李玄灵仿佛是同辈,或者更年轻些。恢复年轻的魔道脸庞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如果说人造花比真花还漂亮的话……。乍见之下年轻而美丽的男人却说着古怪的老人般的话语,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景象。 【你是说希望我使雁门之役之战再度出现吗?】 【就算不用魔道,也可以知道这种事吗?】 【说知道未必就是答应了。使雁门之役之战在异地再现对我有什么好处?】 魔道嘲讽似地,而且不在意似地问道,李玄灵的青铜面具闪着光芒回答。 【当我拿到正统的王位时,我会给你转生十次也用不完的财宝。】 【谁的财宝?白虎军的吗?】 【原本都是青龙的。】 【是你的吗?】 【正统国王的。】 魔道低声地笑着,结束了这个问答。稍过不久,开始一个人喃喃地说着。 【老实是地上的美德,可是并非地下的美德,啊,偶而还是可以用一用的。说到老实,我对青龙神使一党也不是不怨恨。我有两个信徒给他们杀了。】 魔道的视线朝黑暗角落的一隅移动,以前的七个人影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虽然还没成什么气候,可是,他们是那么忠实而且有用,难免要觉得伤心。】 五个弟子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李玄灵把冷笑藏在银色的面具里。 【贼子身边有一些家臣,一些小魔道是对付不了他们的。你们也该为自己打倒他们吧?】 魔道仿佛刻意似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操之过急。神使又没有翅膀,不会一下子就跑到雁门来的。更何况神使有某些程度的强势对你也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哩!】 【……】 李玄灵在青铜面具底下陷入沉思,但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李玄灵了解魔道的意思了。也就是说青丘军和白虎军作战多少会削弱对方的力量。 在占领雁门之后,白虎军并没有突然改变什么。而在青丘军于青丘城举兵连下两城之后,白虎军的士兵和威信也都降低了不少。尽管如此,白虎还是有三十万大军在。如果他们继续保存这样的兵力,对最终目的要从白虎手中夺回国土的李玄灵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青丘军和白虎持续长期的血战,李玄灵就可以趁机会夺回雁门了。这也是白虎孙慧所害怕的事情。但是,如此一来,为了打倒共同的敌人,青龙神使和孙慧也有可能联手对付李玄灵。李玄灵并不认为表明自己的身份是个错误,但是,政治就像一道乱流,很难去掌握它的动向。 【你好像在为自己做打算哪!】 魔道那像洞悉一切的声音穿过青铜面具直击李玄灵的脸,使得李玄灵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他的两眼和面具同时闪着光芒,这个【正统的王位继承者】沉默了。 就如魔道所说的,他是在做有利于自己的盘算。那就是让自己手边的兵力毫发无伤,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成为一个最后的胜利者。 魔道喃喃说道: 【神剑昆吾。】 在几百万句话中绽放着最大光芒的一个字眼传进了李玄灵的耳中。李玄灵高大的身躯仿佛一下子缩了起来似地微微摇晃着,震动了湿冷的空气。这句话的意思轰出了人耳所听不到的巨响,渗透进李玄灵的全身。 【怎么样?这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完全了解我的意思了吧?】 魔道也没有完全肯定。 神剑昆吾是上古华胥国国主黄帝所用的剑,可以说是一把圣剑,也可以说是神剑。黄帝就是用这把剑粉碎了魔神的****,平定了山海界全土。据说神剑昆吾是守护国祉和王权、正义的神明的赐物。 在【黄帝列传】中记载有【可以将山川切成两段的神剑昆吾是用创世神元始的脊骨锻炼而成的】,那是个以剑的形式传颂着的不配的建国传说,始帝赢正汉祖刘季武帝刘徹乃至李玄灵的先祖李世明都有关于获得神剑昆吾的传说。 把那把神剑昆吾拿到手吧!魔道这样唆使李玄灵。与其说是李玄灵的两眼,不如说他两眼中所隐含着的意思透过银色面具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李玄灵欠了欠身。 【打扰了。近日内我们再见吧。】 李玄灵的道别辞显得太欠缺个性,那是因为他的思心都被其他的事情给占住了。当甲胄的响声在黑暗中渐去渐远的时候,魔道那像是人工造成的端整脸上浮着像是用人工造成的微笑。 一个弟子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探出了身子。 【尊师……】 【什么事?说吧,鸠。】 【那个男人真的打算潜进文皇的墓里去拿神剑昆吾吗?】 魔道眯起了两眼。 【他会拿的。因为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比昆吾剑更能象征王权了。】 李玄灵是如何强烈地宣称自己是青龙的正统王位继承人,是文皇李世明的子孙啊!就因为如此,在他充满痛苦的憎恶的人生当中才能绽放出一些光芒。如果能够拿到昆吾剑的话,李玄灵的名誉欲望一定可以获得最大的满足。 这一次是另一个弟子提出了问题。一个叫嗥的弟子。 【尊师,真的只有除去昆吾剑,魔神才能再临吗?】 【封印太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强。】 魔道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估计错误。在魔神被封于凶犁土丘的地底下千百年后,昆吾剑被挖了出来放在文皇李世明的灵枢中。而在经过了三百年之后,二十块的岩板一块一块崩落了,魔神应该已经浮出于地表上了。但是,只要李世明的灵枢中有神剑昆吾,它的灵力就会和应龙魂魄相结合而束缚住魔神。所以唯有把神剑从灵枢中取出,把它的灵力给拉离才行。 【怎么样?很有趣吧?黄帝反对魔神治世,不自量力地支配了青龙之后的千年年,竟然由子孙除去先祖的封印,帮助魔神再降低这个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魔道的弟子们似乎不像他们的老师一样乐观。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鸠代表大家发言。 【对不起,尊师,一旦拿到了神剑昆吾,李玄灵难道还会受我们掣肘吗?】 或许是怕老师发怒吧?他说得很客气,然而,穿着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出人意料之外的却一点也不生气。 【是啊!以我们的力量或许对抗不了昆吾剑的灵力。】 【那么,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就要成为敌人的力量增加吗?】 【你们别说傻话了,我们的力量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李玄灵的对手将是魔神,他的力量将会再度通达降临这个世界的魔神身上。】 弟子们闻言发出了欢喜和理解的声音。魔道的声音中隐含着狂热。 【只要魔神再度降临,神剑昆吾也就只是一把坏了的钥匙罢了,它是无法再度将魔神加以封印的。我们将要让青龙的子孙为其祖先的罪孽和反抗魔神的不赦之罪赎罪。】 五个弟子无声地站了起来,以恭敬但令人不由得想起蝙蝠的方式对他们的老师行了一个充满敬意的礼。 71.第71章 六十九 各自的征途 青丘军在圣马丁城停留的时间非常短。在由女神官逢仪负责为青龙的阵亡官兵做祷告,由见习骑士姜秀儿,也就是尚秀为白虎阵亡的军民祈祷之后,青丘军便整备了粮食和武器,立刻出城了。 尸体处理之后还是会有尸臭。青龙人们都不是那么没有胆量的人,但是,那种气氛毕竟不好受。 如果把空城放着不管,日后恐有成为盗贼的根据地这虞,所以便放把火烧了。在看着城壁的内部为黑烟所笼罩之后,青丘军便开始移动了。 青丘军中有一行人显得特别怪异。除了一个骑马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分乘在三辆牛车上,大部分的人都坐在干草和毛毯上。青龙军让那些在战火中被救出来的白虎人同行。风桐怕放着他们不管会遭到盗贼和猛兽的袭击,或者在虚弱已极的情况下会全部死亡,所以才想出了这个两全之策。 【房玄明,你认为我这么做会不会太软弱了?】 【争论主君之乐是难得一求的,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加以滥用。】 风桐原是很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的,但是,年轻的军师却淘气地笑着。 【大人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想法之下做这样的处置的?】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原本要死一千人却可以只消耗掉九百人的生命就可以了事的话,虽然差别只有一点点,但是总比放着不管要好。不过,或许这只是自我满足的做法罢了。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一边和风桐并肩骑着马,房玄明把他那思虑甚深的视线朝向初夏的天空。 【我的意思不是说因为大人有这样的意思,所以就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是,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所以没有必要去顾虑别人的做法了。】 说得冷酷一点,白虎人是强夺了青龙人的土地而在该地上建立他们自己的乐园。就算是女人和小孩,只要是青龙人,都会把他们当成侵略者而定下同样的罪名。可是,迳自做着这样的美梦的是白虎的权力者们,女人和小孩可以说是他们的牺牲者。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整合自己的想法,风桐这样认为的。而房玄明也知道这个情形,他认为这其实就是神使的优点所在。 自称为见习骑士姜秀儿的少女尚秀现在在风桐的军中,当然她并不是成为了风桐的友军。她把禁得起旅行的伤病者的老人、怀孕中的女性、小孩及婴儿等大约二十个的生存者颁三辆牛车上,自己则骑着马走在他们前面。她还是一样穿着那件过大的甲胄。 每当婴儿哭泣而年轻的母亲又无法哺乳时,她就拿着容器跑到粮食队去,自己亲手挤水牛的奶。她的手法虽然不能说是很高明,但是却是拼了命在照顾弱者。被青龙人包围着的白虎人小集团中,就是尚秀一人认真地四处工作着。在骑士们都战死的情况下,她必须尽到见习骑士的责任。或许她就是下了这样的决心的吧?只见她日夜这样忙碌着。 【那个白虎少女有些奇怪哪!】 【可是也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好不容易才救回的命,希望能平安无事。】 不管是苏铭或是房玄明,在攻略圣马丁城之战的最后阶段都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尽管责任并不在他们。而尚秀的存在让他们有一种获救的心情。 风桐也有同感。 尚秀的心情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总之,目前先不想死亡和报仇的事了。对尚秀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全身脏污而又受了伤,无法照顾自己的二十个同胞送到同伴较多的地方去。看见几千个以上的遗体并列在地穴中并盖上泥土的时候,尚秀这样想着,不要再有人死亡了。至少不要再有不是骑马的人、没有武器的人死亡了。但是,她的想法还欠缺一个整合性,当她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地付诸实行时,为她准备好牛车的正是青龙的神使,而给她各种建议的则是那个有着黑色头发和绿色瞳孔的美丽的异教女神官。一开始尚秀因为她是一个异教的圣职者而对其怀有敌意,但是,这个异教的女神官却帮助了孕妇的婴儿,因此尚秀也不得不心怀感激。虽然对方是异教徒,但是恩情毕竟就是恩情。这些虚弱无助的人们如果被弃置不顾的话,铁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宝座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因为坐在上面的人的关系,这个宝座可以是一张正义之椅,也可以成为一个恶虐之位。既然是由非神的人类在掌理政事,当然就不可能做得完美,但是如果拒绝去做这种努力,在没有人加以阻拦的情况下,这个国王就会跌落罪恶的斜坡。而神使大人一直在做这样的努力,所有跟随他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就因为大家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取代的人,所以才会欢天喜地地跟随着他。】 当尚秀问逢仪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忠实地跟随着还是个少年的外来人时,逢仪这样回答她。另一方面,逢仪问尚秀为什么会学习自己所讨厌的青龙语时,尚秀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之所以学习青龙语是因为这对白虎国有帮助。如果了解青龙语,我就可以立刻判断出你们异教徒在打些什么主意。若有万一,我可以把你们的作战计划和计略告知同伴,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仿佛是有意似的,尚秀语带憎恶地如此说道,似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真是个可恶的小姑娘。如果这么恨青龙人的话,根本就不用跟来嘛!】 白阳等人一开始总是这样不满地抱怨着,可是,当她看到每天为那些虚弱的人们奔波的尚秀里,似乎也就说不出口了,原本她就是一个重情的少女,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帮尚秀。 【啊,真是看不过去了,婴儿是要这样抱的呀!哪,抱他的人如果这样轻摇他的身体,他就会感到安心而安静下来了。】 白阳在部落时曾经照顾过小小的孩子。 【哪,小朋友,不要哭哦!这么懦弱怎么能当一个了不起的盗贼呢?】 【胡说八道!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白虎骑士的。哪能去当一个盗贼呢?】 【如果当一个骑士就可以懦弱了吗?】 【我没有这样说。】 看着两个少女争论不休,年长的逢仪不禁微笑着。 【看你们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会腻哪!】 如果把句话翻译过来,那就是【你们的交情可真是好哪】的意思了。 (五) 老鹰似乎要穿破天空似地高高飞舞着。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中上升、下降,把身一转,就往群山的彼端直冲而下了。 【呀!好棒的老鹰!】 巨人感叹道。这个名叫让一目的十九岁年轻人,和从异国君子国渡过内海而来的司徒诗公主一行人避过了公路,继续他们的旅程。 让一目并不知道,那只老鹰有一个名字叫苍羽,而在他飞舞着的山岭对面有着青丘军,而且他的妹妹正在哄着白虎人的婴儿。 奢比尸人的旅程进行之慢常常可以与蜗牛相提并论,有人因为这样而对让一目提出【应该走上大陆公路加快速度往前走才对】之类的不平之鸣。 【如果你觉得让白虎军看到是一件好事的话,那你就去做吧!】 让一目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行程之所以会这么慢是因为奢比尸人没有马,只能靠着步兵和轿子做工具。再加上他们又带了许多不必要的行李,高位者又不习惯于步行,常常走一下子就要休息。如果把旅行的速度缓慢归罪于让一目,那当然是令他无法接受的。 【真的很感谢让一目大人。如果见到李玄灵殿下,一定让他好好酬谢你。】 目盲的公主有一次就这样对让一目说道。 【我不是因为想要谢礼才这样做的。在把你送到那个叫李玄灵的人身边去之后,我就要去找青龙神使,然后回村里去。】 让一目不悦地回答。虽然不是特别地不高兴,但是,别人这样看自己却让这个年轻人觉得是侮辱。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让一目曾经这么想过。实际上说来,比起送异国的公主到她心上人的身边而言,他应该先去寻找那传说中的神使。事情应该如此的。真是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对司徒公主确实是有一种像是憧憬的情愫。他觉得她和一向轻浮的红尘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那跟爱慕又似乎有些不同,让一目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在君子国地方遇见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下此断论,可是,让一目认为那是他对事情的看法太肤浅了。然而,自己并不一定就最了解自己的心。 那个漂泊不定的男子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旅行吧?一边想着,让一目一边遥望着高高的天际。 曾为青龙神将的花满天在和让一目分手后,就继续朝着太阳上升的方向旅行。 花满天在距离上工下虫河相当近的山岳地带骑着马前进,有时候经历着成为日后传说素材的冒险事迹,但是,对他本身而言,那只不过是帮助消化的运动而已。如果遇到别人,他讲出来的话大概也只被认为是【吹牛花满天】类型的说法吧。 然而,这个时候风桐已经离开青丘城了。中书令王双和其他留守的人都是花满天未曾谋面的。他们虽然震惊于这个享有盛名的十二名神将之一花满天的勇名,但是,让他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太适合。 【或许是我和青龙神使没有缘份吧!】 花满天微微自我嘲笑着。如果他往南越过山走上公路,一定就可以遇上风桐的人的。可是,就因为他没有选择这样的走法,所以和他们失之交臂了。 【啊,算了,反正也没有时间限制,而且又有充裕的旅费,这样就往西边去吧!】 他毫不着恋地就在青丘的前面折回,朝着大陆公路前进。或许是因为他看出青丘城中有美女的机率太小的缘故吧? 同一个时候还有另一个男人骑着马在青龙国内旅行着。这个男人和花满天刚好相反,他才刚刚和青丘军分开独自行动。这位有着紫红色头发和蓝色眼珠的旅行乐师,自从在圣马丁城人不知鬼不视的情况下展示了他的神射术之后,便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他的目标就是魔山凶犁土丘。他想起了风桐对这座山有挂心,同时他自己本身也对这座山有很大的兴趣。而他现在由西往东走的路也是白虎军不久之前被扫荡的大陆公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为避免和青丘军碰面,而以一百骑左右的小集团在青龙原野上奔驰的男人。他就是戴着青铜面具的骑士。这个自诩为青龙正统王位继承人的男人在穿着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唆使之下,朝着建国的始祖文皇李世明的墓地前进。他要把神剑昆吾据为已有,向青龙全土展示他身为正统国王的证明。 跟在他后面策马狂奔的杨雄一向效忠于青铜面具,可是对于这次的作法,他却有着微微的不安和疑问。不应该把什么事都寄托在传说中的宝剑上面。李玄灵殿下毫无疑问是青龙的正统王位继承人。和青龙神使相较之下现在的确是居于弱势,但是只要想出对策不就好了吗?譬如在和白虎的太子孙慧单独会面的时候不就可以以剑相胁,把他当成人质吗? 可是,杨雄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策马跟在李玄灵之后。他知道李玄灵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付诸行动。 在青龙国内,编织成人类世界的无数条线就这样张开了大网,而陷身在这些线里头的人们就追寻着属于自己的线,纠缠在线堆里。而要解开所有的线,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宝位上坐下来,完成一个理想的编织品还需要花上一大段的时间。 但是,不见得会织得成,而且在这个编织物完成之前,所有的线丝大概都会染成一片血红吧? 72.第72章 七十 苗疆入侵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早晨。初夏的阳光仿佛汽化的水晶似地降落在地面上,透明的凉风吹拂过人们的肌肤。当太阳升上天空的时候,干燥的热气就会开始敲击着人们,不过,人们仍然可以躲进树荫中避过那灼人的热气。青龙王国的四季各有其美丽的景色,而且又那么地多彩多姿。尽管这一阵子整个青龙国境都弥漫着阵阵的血腥味。 然而这个责任并不在自然身上,而是在那些愚昧的人类身上。那些口中颂唱着和平,却又不想停止战争的两脚生物们在着美丽的初夏来临的青龙境内卷起了漫天的血腥。 山海历1943年五月底,由大陆公路南方出发的三苗王国军队卷起了漫天的砂尘,形成一股人马的怒涛汹涌北上。他们突破了和青龙、黑齿两国的国境地带,想把大陆公路周边富饶的诸国都纳入他们贪婪的胃袋。 黑齿的国王就是才刚刚举行过即位宣言的年轻的乌获。从去年到这一年,乌获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乌曼之间一直为了王位归属而内讧不休。最后乌获获得邻国青龙的神使风桐的协助,终于击败了同父异母的兄弟,登上王位宝座。然而,黑齿国内尚存许多反抗乌获的势力,新王虽然宣誓即位,但是并没有时间举行正式的加冠仪式就必须专心一意地进行国内的统一的工作。当他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苗疆的霸者】三苗军又来袭了。对乌获而言,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他感到高兴的事。 以前黑齿曾和三苗联手侵攻青龙。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了。乌获和青龙神使风桐已缔结了盟约。 【赶快去告诉青龙的神使!】 他不用【告知】而用【告诉】,这原是乌获的口头禅。他知道,光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对抗三苗的强兵的,但是就因为黑齿和青龙两国已经结盟,所以一定可以击退北方的强敌。因此,照道理说,他应该发出悲鸣【青龙神使,请救救我们啊!】寻求援军的。可是,乌获的思考方式有点异于常人。 【如果三苗军北上侵犯国境地带的话,为夺回雁门而西进的青丘军就会有后顾之忧。万一青丘城因而陷落的话,青龙神使就会有危险。我最好尽早通知他。】 乌获的分析固然正确,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情势对自己也有不利之处,他光想到要施恩于风桐。而这就是乌获的特殊之处。姑且不提这个人的性格,由于乌获派遣了急使前往风桐之处,三苗军的侵攻立刻正式将一股血腥的热气吹进了青龙国内。 乌获的急使是在六月一日的清晨将临之前越过了国境,到达青丘城。负责青丘城安危的是被风桐任命为中书令的王双。王双安置了急使之后,便集合了主要的部将们说明事情的大概。 【我们的任务并不是为了夸耀武勇和敌人作战,而是为了让神使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和白虎军作战,所以我们必须守住青丘城。】 王双在显露他年长者的威仪,对部众们做了这样的晓谕之后,便立刻订下了几个计划。青丘城内有一万五千名士兵,食粮和武器也都很充裕,除此之外,城内也有水井,用水不虞匮乏。原本这座城就是大军屯驻的要塞,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去多做准备。王双选了一个叫马季的骑士和一匹特地挑选的骏马为使者往西方前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当使者马季出城向西方前进的当天下午,站在青丘城了望台上的士兵,发现了北方的地平线上掀起一股漫天的烟尘。 【三苗军来袭!】 接到这个报告的中书令王双立刻关闭了城门,下令加强防御工事。 【绝对不要出城应战!只要守个五天到十天,神使大人一定会率着大军回来的。大家只要尽全力守住城池就成了!】 如果是王双之外的人这样说的话,一定会被认为【不战而退的懦夫】。但是因为话出自一向备受尊敬的王双,这个论调说法成了慎重。紧紧封闭着的城门内侧堆满了沙袋,青龙军等待着敌人的攻势。 而身负使者身份离开青丘城的马季则朝太阳落下的方向策马急弛,而赶上在大陆公路上往西前进的风桐的军队还有二百五十公里。在去年之前,风桐一行人为了避免遇上商队,前进得十分辛苦,然而现在公路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经过了几个青龙军和白虎军交战过的场所,马季披星戴月兼程赶路,第二天仍然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虽然有着惊人的速度和耐力,但是,既然是生物就有体力上的界限。第二天傍晚,马儿终于倒下了。 尽管是百里选一的名马,不眠不休地跑了一昼夜之后,要保住一条命实在是很难。马季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起来!喂!起来呀!】 他拼命地拉着缰绳,然而,马儿已经疲累到极点。虽然想应声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可是却突然前脚一曲倒地不起。只见血沫从马儿张开的嘴里涌出来,当血泡不再冒出来的时候,马已经气绝了。 青龙人对马虽然有着强烈的感情,可是,现在连悲痛爱马之死的时间也没有了。马季开始从步前进。 即使年轻强健如他,在激烈的奔驰之后也已经疲惫不堪,脚步显得踉踉跄跄。在骑行的那一段时间,他连一滴水也没沾,更不用说睡眠了。在他勉勉强强走了一千步远之后,他看到半路上有骑影。 只见那人往西边的方向慢慢前进。看到他那悠闲的样时,马季的心里浮起了一个念头。他叫住旅人,拖着疲累的脚步靠了上去。马上的男人没什么兴致地问道: 【你叫我有事吗?】 【我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了。请把马借给我!】 【很抱歉,现在我正骑着它。如果借给你,我不就得要走路了吗?】 男人长得一副俊朗的面孔,举止潇洒,双眼则绽放着强而有力的光芒,而且眼光中还有一丝丝嘲讽意味。这个潇洒的男子就是以前的神将花满天。和风桐缘悭一面的他在这一方面和马季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点也不焦急,看来就像悠然地享受着旅行的乐趣一般。 【如果把马借给我,我会酬之以重礼的。】 【这种话在真的给了谢礼之后再说吧!】 被对方这样嘲弄,马季不禁激动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悠闲的公子哥根本就是故意在妨碍他的任务。 【抱歉,那我只好动武了。】 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马季拔起了剑。看见对方闪着光芒的白刃,花满天悠然的态度依然不改。 【放弃吧!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强的。如果你不想让亲人及爱人为你哭泣,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命吧!】 【住口!你这个诡辩者!】 狂叫的同时,马季朝着马上的男人斩击过去。然而,强烈的斩击并没有到达男人的身上。男人嫌麻烦似地,就着腰间挥起了软剑。火花在他眼中四散开来,但见马季就此滚倒在地上。倒地之后,疲劳和饥饿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已经爬不起来了。马季预期对方会给他最后的一击,遂使出最后残余的力气大叫着:【好恨哪!难道青龙就这样灭了吗?就只因为这个不明事理的男人不肯把马借给我!】 不以为然的公子哥听到了他这一番话。他停下原本就要离去的马蹄,隔着宽阔的肩膀回头望着马季。 【你说我花满天是不懂事理的人?倒是你自己提都不提自己的毛躁鲁莽,光会在那边胡说八道。 男人报出的名字像一道电流似地流过马季的身体。 【花满天!是以十二神将中而享有【浮萍无根】盛名的花满天大人吗?】 【不,只是同名罢了。我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哪!】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然而马季却没注意这刻意的玩笑话。他好不容易撑起了疲惫的身体,把剑收入剑鞘,连被花满天击中的头部的疼痛也忘记了,两手趴在地上低下头来。 【不知道是花满天大人,失礼之处请原谅。就算大人不能谅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下是有原因的。事关青龙一国的命运……】 花满天觉得马季夸张了些,但是,看到他那么认真的表情,他也就姑且听之了。结果,花满天将马借给了马季,他自己则徒步前进。他在路旁的线杉下坐了下来。在这里等待的话,一定可以遇上神使的军队吧?花满天定下心来,决定在树下先睡一觉再说。 (二) 向花满天借到马匹的马季好不容易在当天深夜追上了风桐的军队。当他朝着在月光下缓缓向西移动的队伍急奔时,一队人马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这个狂妄地想接近神使大人阵营的无礼者是什么人?】 发话者一边问话,一边拔起了剑。马季不禁感到意外,因为传进他耳朵的声音竟是如乐音般悦耳的女声。听完马季的报告,逢仪立刻带他前往王太子的本营。军师房玄明、将军苏铭、晏殊以及其他的重臣都被召集在一起,马季的报告仿佛在他们当中投下了一颗炸药一样。 【三苗军越过国境……】 追随在风桐身边的人应该没有懦夫的。可是,他们却感到一阵紧张。连苏铭和房玄明都无法保持平静。【苗疆的霸者】三苗说来是青龙的世仇。以青龙人的立场来说,白虎人固然可恨,但对于三苗,他们都有一种【可怕的强敌】的印象。 在前往朱雀国之前,苏铭曾在战场上和当时三苗的王弟单打独斗,把素以猛将著称的对手从马上砍了下来。从那次以后,苏铭就成了三苗的怨敌,在他来往于朱雀国时,也有人想取他性命。然而,三苗国内也是一片混乱,暗杀和阴谋时见,所以在这两三年内没有对青龙采取大规模的敌对行为。 而现在,三苗北上入侵了。这对青龙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冲击。眼看这青龙军就要从白虎军手中把雁门抢回来,就在这个时候,雄强的妨碍者却从旁插了进来。而通风报信的竟是那个邻国黑齿王乌获。 【不愧是他那种人会说出来的话哪!需要救援的应该是黑齿吧?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对我们卖人情。】晏殊不禁苦笑着说道。 【房玄明的意见呢?】 苏铭问友人。 在这之前,房玄明一言不发,闭上双眼认真地思索着。直到苏铭把矛头指向他,年轻的军师这才睁开眼。在众人的环视下,房玄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的意见。 【我想我们还是把军队调回头的好,大人。】 好不容易就要踏上解放雁门之路,现在又要调回头。遗憾归遗憾,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最坏的可能就是前被白虎军、后被三苗军双面夹击而亡,最好趁前后方的敌人还没有想到联手的时候予以各个击破才是良策。这是房玄明对众人的解说。 女神官逢仪耸了耸肩。 【想必乌获王子一定会拍手大叫‘成功了!’吧?】 【如果让他这么高兴也罢。反正他的想法在神使大人的解放大业之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房玄明明快地下了决定,逢仪和其他人咸表赞同。全军的方针已经决定了,可是,黑衣的骑士苏铭却歪着头。 【回头固然好,不过如果白虎军知道三苗军来侵犯的话,他们可能就会盛气凌人地追击上来。这件事我们得加以隐瞒才行啊!】 【不,无需隐瞒。】 房玄明的回答仍然是那么明快。岂止不要隐瞒,房玄明甚至还想把三苗军侵攻,青龙军折回的消息通知给雁门的白虎人知道。他的理由是:如果放出【因为三苗军侵犯,青龙军匆匆忙忙地返回东方国境去了】的情报,白虎军理所当然会想确认一下情报的真伪。而一旦知道放出情报的是青龙军自己的话,白虎军就会起了戒心。他们会深信【这一定是陷阱,不能轻易出击】,结果便只是屏住气息看着青龙军离去,绝对不会出手。 相对的,就算白虎军从雁门出击,也没有什么关系。白虎军就是因为占据着雁门坚固的城壁,才得以和青龙军对抗。如果他们胆敢出城进行野战,在房玄明的心中早以拟订了三十多种击破白虎军的战术,可以一战就把白虎军赶回城里去。 房玄明对同僚们做了这样的说明。事实上房玄明心中还藏有更厉害的策略,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提出来。 既然方针已定,也就不用再多提一些不必要的问题了。 【那么,立刻率军东返。各位请马上做动身的准备。】 听到风桐下了命令,房玄明对一个同伴说道。 【逢仪小姐,请你率领五百名骑兵先赶往青丘城去,以提高守城士兵们的士气。】 【知道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但是有着黑绢般长发的美丽女神官爽快答应了。在这之前,只是默默地拖着疲倦的身躯靠在军议桌一旁的马季方才起了身,跪伏在王太子面前。 【那么,我就带领逢仪小姐前往青丘城去。是不是可以借给我两匹马呢?】 风桐那黑亮的眸子浮起了担心的神色。 【你太累了。就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和步兵们一起出发吧!】 【多谢大人关心,可是,我一点想休息的感觉都没有。请允许我和逢仪小姐同行。】 【我知道了,就随你好了。不过,你要借两匹马有什么理由吗?】 【一匹是要还给把马借给我的人。由于他的慷慨,我现在才得以出现在大人面前。】 因为花满天事前要求保密,所以马季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不管怎么说,把马借给使者的人就是青龙军的恩人。风桐传达了这个旨意给逢仪,同时又命令侍者为马季准备餐点。 马季婉拒了以肉类为主菜的料理,他只要求一碗麦粥以及加了蛋和蜂蜜的麦酒。 极度的疲劳使得胃较为虚弱,应该避免口味重的食物,在尽可能不让自己狼吞虎咽地吃完粥之后,马季喝光了麦酒,但是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却摇晃着倒在地上。不久之后,巨大的鼾声响了起来。 【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在麦酒中的药效消失之前,让他好好睡吧!】 马季疲倦已极。如果一点都不休息再骑马跑长途的话,可能就会要了命。风桐知道就算制止他也没有用,所以就使了一点小手段。下了给这个打鼾的骑士安排寝床的指示之后,风桐对房玄明点了点头。这是要房玄明立即采取行动的无言指示。房玄明也回点了头,知指示侍童若叶马上依计行动。 目送着若叶离去,把视线收回来的房玄明对着风桐笑道: 【已经来到这里了,觉得遗憾吗,大人?】 【是啊!遗憾是遗憾,可是,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这是风桐的真心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有一大堆的苦难,如果事情进行的太顺利,反而让人感到不安。有障碍是理所当然的。说起来,三苗在这之前没有对青龙出兵反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房玄明就这件事情加以推测。或许是这一阵子三苗国内也纷争不断,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攻打别的国家吧?而一旦国内安定下来之后,定睛环视四周邻国,发现每一个国家都有处于分裂和混乱的状态当中,于是便下定决心出兵来攻了。 虽然同样是骑马的民族,青龙和三苗的社会结构还是有异。青龙人有固定的居所,经营农业和商业;三苗却是一个蛮族部落,因为国家富裕,便支配他国征收税赋或者加以掠夺。掠夺的行为在三苗并不是犯罪,而是一项很重要的产业手段。他们不象白虎一样要借助神明之名,对他们而言,掠夺无疑是一种勇敢的行径。 两个将军,苏铭和晏殊因为要率领各自的部队而向风桐告退了。 胡曌走向靠近本营的马车小队伍去。那些人就是由见习骑士高尚秀,也就是姜秀儿所率领的白虎难民们。现在青龙为了要和敌人作战而必须回头,所以他们不能继续同行了。 【也就是说要丢下我们不管了?既然一起走到这里了,这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带着病人和婴儿的我们该怎么办?】 胡曌觉得可能受到这样的责难。可是见习骑士姜秀儿只是直视着对她表示歉意的风桐,并没有说什么话。她松开了交抱着的双手,对着同龄的异国少女点点头。 【去拯救受敌人攻击的部下是一个领导该做的事。你赶快去就好了。很谢谢你一直守护着病人和婴儿,让我们同行到这里。】 胡曌内心不禁感到惊讶。他知道姜秀儿是一个很勇敢的少女,但是,老实说,他却为她的深明事理感到意外。在道完谢之后,姜秀儿问道: 【对了,三苗那些人是信奉什么神明?】 【详细情形我是不清楚,不过好象是崇拜战神吧!我曾经听说过他们战神刑天这个称呼。】 【是吗?反正都是异教徒。那么,就请你不要把他们都消灭掉,因为我们要让剩下的三苗人信仰四神。如果把他们都消灭掉就伤脑筋了。】 胡曌以为姜秀儿是开玩笑的,可是少女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管怎么说,她希望青龙军获得胜利却是由衷的心愿,所以胡曌也郑重其事地道了谢,并告知少女已为他们留下充分的食粮和医药品。少女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不打算接受你的赠与。就算是借的好了,我们一定会还的。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你们异教徒如果死了就会堕到地狱去,而要从那个世界回来是不可能的事。】 73.第73章 七十一 回城 青丘军开始快速地移动。 白虎军没有动静。他们是想动而动弹不得。经常居于白虎人的中心地位下判断、给命令、扛责任的太子殿下如今孙慧焦头烂额。因为他认为拥兵自重的青铜面具所造成的威胁不在青丘军之下,虽然两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但没有一个共同的信仰理念也是让人烦忧的。 青丘军的连连捷报后的急速撤军更是让孙慧疑窦丛生,所以白虎军不敢随意采取应变措施。他们只有咬着牙,屏住气息目送着青龙军的离去。 不管怎么说,白虎军没有任何行动对青龙军来说是一件可喜的事。青龙军在房玄明的指挥下开始撤阵,向东方移动。苏铭和晏殊的指挥极其得法,大军在深夜中的移动一点也不见混乱。 这个时候,逢仪所率领的五百骑兵已经在深夜的月光下向东疾弛了。逢仪的英勇和美貌在亚尔斯兰军中已经无法遮掩光芒,所以,这五百名骑兵也不会因为受到女性的指挥而有任何羞耻的感觉。相反的,他们反而像是受到天上女神指挥般,分外精神百倍。如果不说话,逢仪确实有着女神般的品格。 在跑了约十公里之后,一行人遇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路上徒步走着,悠然地挥着他的手。逢仪调转了马头,将马靠上眼前那个悠然度歩的男人身旁。 【你是什么人?如果是恶鬼的话,又没有长角。】 【我就是把马借给从青丘城来的使者的那个人。】 【哦,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啊?那么,当然是有借有还了。】 逢仪做了个信号,一个随从骑士便牵来一匹无人骑的马,马鞍也已安放好了。同时又递给花满天一个沉重的皮袋,里面装满了酬谢的砂金。 【原本该酬予你更高的谢礼的,但是我们现在得赶往青丘城去。你就先将就着收下这些砂金吧!这是王太子殿下的传言。】 【哦,想得真是周到啊!】 花满天喃喃自语着,但是,他感叹的不是风桐设想的周到,而是逢仪的美貌。在青龙语和黑齿语中都有【如银色月光般的美丽】这样的说词。花满天和华彦泉不一样,他从不自负为诗人,所以,他并没有用艺术的方式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感受。他说出口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我也到青丘城去吧!我想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你对自己的武勇有自信吗?】 【有一些。】 这是这个男人最极限的谦逊之词。可是,马上就现出原形了。 【我自认是青龙第二豪勇的剑客。】 这种语气是学自不久之前分别的让一目,只是对逢仪好象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用不亲切的眼神打量了花满天欣长的身材,丢下一句【随便你好了】,便开始再度策马前进。花满天微微笑了笑,便采取了他的行动。 三苗军的勇猛和剽悍大概足以和青龙军匹敌吧?他们在野战方面的强度令人心惊胆颤,但是,在攻城战方面却不是那么擅长。要攻破由中书令王双所带领、固守在青丘城的青龙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由红色砂岩堆砌而成的城堡又高又厚,挡住了三苗军的攻击。再加上攻城的兵器也没有那么多,城门又紧闭着,由城壁上射下来的箭也让三苗军束手无策。如果要勉强靠上去攻击,只会造成自己的损失。虽然只经过两三天,但是攻防战已经陷入胶着状态了。 绕碧、罗文、当秀、博罗、夸幽罗、节甘、孟耶落等有力的三苗武将们,聚集可以遥望青丘城的南方断崖上召开会议。三苗人比青龙人更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骑马民族,连会议也在马上举行。眺望着红色城堡,他们发表着各式各样的意见。 绕碧首先开口。他是一个脸的下半部被一团红黑色胡须所覆盖着的巨汉,胸口和手臂上也绑着一块块强健的肌肉,现年三十五岁。若提到三苗军中的猛将,大家总是会先提到他。他所发出的声音又重又大,几乎要让听者的肚肠因震动而扭曲了。 【青丘城的防守很坚固。另一方面也是青龙人不出城应战,一味地躲在城里等着同伴来援救。诱他们出城是先决条件,可是在想出对策之前,我看先得放弃攻城的打算。】 接着是赤命发言。 【如果青龙人不出城应战的话也无所谓,如此,我们要击灭黑齿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不如先掉转方向击破黑齿吧。】 年轻的赤命是三苗王家的一员,大家都敬称他为【亲王】。身材中等,被阳光晒红的额头和左脸颊上清楚地浮现着白色的刀痕,眼光锐利而且勇猛。他的父亲是三苗的王弟,和一个名叫苏铭的青龙人作战而不幸惨遭杀害。在他的心中不但燃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同时也包藏着野心。他想在灭掉青龙之前先击破黑齿,好提高自己的勇名。 【亲王太性急了。】 带这苦笑制止赤命血气的是卡卡洛。他曾经担任出使朱雀国和青龙的使节,是一个具有广博见闻的重要人物;当然,他多多少少也引以为傲。年轻气盛的赤命亲王一点都不掩饰对他的反感。 【哼!那么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遥望着红色的城堡,哭着说‘攻不下呀!攻不下呀!’吗?】 【如果亲王想这么做的话就请随便!】 【你说什么?】 认为对方存心挑剔,赤命的眼光带着白刃般危险的光芒。卡卡洛不为所动。 【我只是想到在雁门沙曼岗的国王的意向而已。首先便是要让青龙人知道我们的厉害,至于黑齿,那是以后的事。】 一听到沙曼岗和国王的名讳,诸将不禁微微重整了自己的表情。 三苗国的雁门叫沙曼岗。虽说是雁门,和青龙的雁门则大不同,它没有高耸的城壁和繁荣的市街。三苗是一个游牧的国家,在和平的时代,他们向通行于广大领土内的商队收取税金,并靠着来自银山和岩盐及交易部分的收益来支撑财政。三苗人没有定居的观念,但是,支配的根据地仍是不可或缺的。而沙曼岗就是其根据地,他们在绿油油的山谷间建起了王宫,周围有大大小小两万个帐篷围绕着。 王宫本体也是一个巨大的帐篷。根据见过王宫的旅行商人的记录,大致的情景如下: 【……是个每边约有百步之距的巨大四角形,高度有骑兵所使用的长枪的三倍高。支撑大帐篷的支柱有十二根,每一根都有人体那么粗。天井部分是圆形的顶。大帐篷的墙壁部分是由六块厚布重叠所形成,布与布之间积聚着空气,可以阻断夏天的热气和冬天的寒气。最内侧的布是绢布,三苗国王为了向朱雀国购买这匹绢布,花了一万头羊的代价才购得。绢布有七个颜色,绣有美女和圣兽、花朵。地上铺着毛毡,同时还放有毛皮和藤制的椅子……】 这个游牧国家因国王的领导力而使得国威有很大的变动。今年一月,在一场充满血腥味的权力斗争之后,国王赤桀罗即位了,他和臣下们约定【利用南方丰富的财物来丰裕我们的国家】,除此之外,四年前当他们败给青龙时,当时的王弟被杀了,这股仇恨还深植在他们的心中;再就是他们也接获报告,青龙受到来自西方异国的入侵,目前国内正是一片混乱;三苗人觉得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犹豫,不采取入侵青龙的举动。于是,三苗便开始南下了。当然这些事情都在房玄明的推断之内。对三苗人而言,掠夺是一项大宗的产业,所以【掠夺独占财富的人有什么不对】?当然,被掠夺的一方可不能忍受这样的论调。 当三苗军在青丘城壁前迟迟无法决定该采取什么对策时,六月四日深夜,三苗军营里发生了一股骚动。原来有一队青龙人趁着黑夜想潜入青丘城。那就是逢仪所率领的先遣部队。 【一群不自量力的青龙人!难道他们认为以那么少的人数就可以趁夜潜入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行为太轻率了!】 一般而言,三苗人在夜间的视力比青龙人要好。以前青龙人曾在几次的夜战中吃足了三苗军的苦头。逢仪虽然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摸黑硬闯之外,别无他法。姑且就先布下一个小骗局,而花满天就担起了诱饵的危险任务。不管什么时候,逢仪总是不愿把比较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人去做,但是,她觉得【危险】碰到华彦泉或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时,反而是会夹着尾巴先逃了。 花满天便以诱饵的姿态行动了。他指示被分派到的部下放火箭至三苗军的阵营中,然后自己挥着大剑左右开弓往前急驰。看着花满天那勇猛的态势,一个三苗的骑士猛然地跃上马迎过来。 【我是赤命,是三苗皇家的一员,身带亲王的称号。如果你想到青丘城,就先过我这一关!】 以赤命的立场来看,他已经用青龙语做了非常夸张的表示,然而,对方只是若无其事地充耳不闻,仍作势要策马前进。 【你连一个武将的名字都不听完就想走吗?不知礼数的蛮人!】 赤命一边叫着,一边巧妙地靠近,用力挥剑。对方举剑挡开了他的攻势。 刀刃声响起,飞散的火花让黑夜的一小角化成了白昼,赤命看见对方的左眼已经失明。不久,这副景象立刻又被黑暗所吞噬了。对方根本无意恋战。他挡开赤命的斩击,把马头调转向青丘城的方向。然后隔着肩膀丢给对方一句话。 【今天就放你一马。赶快回去喝母亲的奶吧!】 【可恶!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赤命显得很有活力。他驱马突进,不断地挥着剑,刀刃声和火花一再于黑暗中飞散开来。火花照耀着甲胄,在一瞬间漾起了炫艳的光彩。 赤命十分刚勇,所以花满天也无法光靠一双手就应付得来。他由防守改为攻击,摆出了真正奋力一博的态势。强烈的斩击袭向赤命,一股让人发麻的压力传到了承受这一击的刀身上。 双方你来我往,相互斩击了五六回合,但是在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的情况下,要持续这样的单打独斗实在太困难了。其他的人马不时地插进两人当中,花满天和赤命便分开了。混战的旋涡不断地扩大,将他们两人的身影一并吞噬进去。 逢仪冷眼旁观这场混乱,骑着马冲入三苗军阵中。她的目的不是要斩杀三苗兵,而是要冲向青丘城的城门。逢仪必须趁着花满天那勇猛的战斗态势引开三苗军的注意力之时,尽力逼近城门。可是,她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青龙人……】 就在三苗兵狂叫着,朝着逢仪挥下大剑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马上的人随即滚落地上。原来逢仪从极近的距离射箭。发出了哇的叫声,挥着白刃的三苗兵从左右方袭向可恨的青龙人。弓弦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悲鸣声和落马声也相继呼应着。逢仪的弓箭和马术似乎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即使是夜视极佳的三苗人也掌握不了她那变幻莫测的行动。 【呵呵呵!青龙第一的弓箭名手搞不好就是那个女人哪!如果让后覆看到的话,一定想跟她一较长短吧!】 在乱军中挥舞着大剑的花满天甚至还有观察逢仪神技的余暇。那个名叫赤命的敌方勇者在混战中发出寻找花满天的声音,花满天相应不理。一来目前敌众我寡,二来,他有他真正的目的。现在可不是较量剑技的时候。 逢仪和几十名部下来到城门前。她一边排开袭杀而来的三苗兵,一边对着城壁上呼叫:【开门!快开门啊!我是青龙神使的使者逢仪!】 着如乐音般悦耳的声音还残存在青丘城将兵的记忆中。在城壁上指挥防御工作的王双赶忙下达讯号。数个沙袋被移开来,城门开了小小的缝,逢仪便从缝里策马钻了进去。就在她飞奔进门的那一瞬间,她掉转马头,奋力击剑。紧紧追赶在她后边的三苗兵颈部承受了一击,跌落在地上。花满天接着也跑了进来。结果,成功入城的青龙士兵不到一百骑,其他的士兵则按事先的安排趁着黑夜逃了。他们朝着东方前去,和风桐的本军会合。 【只要三天,只要守住三天,到时候,援军就会赶来了。神使殿下不是那种丢下同伴不管的人。】 逢仪说完,城内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不但是逢仪小姐,连神将花满天大人也来了。有勇无谋的三苗军没有什么好怕的。】 王双做了这样的宣言之后,欢呼声再度响起。逢仪往身边的人看了看。只见全身都是血渍的花满天悠然地整理自己的衣着时,轻轻举起他那粗壮的右手腕。 【你以前是十二神将吗?】 【大致上是吧。】 【原来如此。十二神将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啊。】 这句话不能说是一种赞赏,只能说是逢仪的感想。 (四) 青龙军迎接了【可喜可贺】的结果,三苗军那一边却禁不住满腹的愤怒和失望。青龙军顺利进了城,城内的士气很明显地为之提振了不少。 亲王赤命怒不可抑地斥责同僚。 【被一个女流之辈冲开阵营,脱逃而去,你们还算是三苗的武人吗?你们该对自己的名字和祖先的功业感到羞耻!】 被赤命这样一怒骂,绕碧以下的武将们都沉默不语。他们做的的确是不够漂亮,但是赤命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听好了!为了恢复我们的名声,我们一定要攻陷青丘城,把那个女人抓来,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绕碧对赤命的主张提出了反驳。 【请不要本末倒置了。我们的目的是击灭青龙,将多年来的对立做个结果。抓住一个女人大叫痛快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吗?只要我们灭掉了青龙,那个女人也就了解我们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这个论点倒是很正确。当赤命还要开口时,卡卡洛抢先发言。 【你说的没错。可是,目前战况显得极为不利。国王一定也很不愉快,难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各位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绕碧的提案就是放弃青丘城,往大陆公路西进。而青龙军为了拯救青丘城,一定会由西方掉转头来。与其持续攻击青丘城,日以继夜地消耗时间和兵力,不如放弃城堡往西前进,好整以暇地等待青龙军的到来。只要击灭青龙的本军,青丘城如同失去了根的树木一样,不需多费工夫就会枯萎了。 【也就是说,我们和青龙军正面进行野战。难道我们还会输他们吗?】 绕碧笑着说完,赤命以半激动状态的语气插嘴说道:【你们如何我是不知道,可是我有信心是不会输的。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各位请想想国王赤桀罗的心意,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国王所希望的呢?】 说完话,赤命掉转马头离开。留下来的诸将们稍带为难地低声说道: 【亲王也太急功近利了。】 【这也难怪。如果在国王亲征之前不能攻下青丘城的话,亲王就太没面子了。】 【不只是亲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国王交代呢!国王可是一个严厉的人哪!】 武将们都陷入沉默当中,不久,绕碧打破了沉默喃喃说到: 【亲王丢下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不把击灭青龙本军的功劳留给国王的话,我们可能会惹得国王不高兴吧?】 【也就是说我们要适可而止。】 卡卡洛带着自嘲的语气深表同意。 从第二天清晨开始,三苗军的攻势似乎变得格外激烈。因为一旦决定要攻城,他们就得尽全力了。三苗军的兵力一共有六万,全都是骑兵。其中的三万名为了防止青龙军来袭而被配置在西方,其余的三万则将青丘城包围了起来,不断地朝城里射箭,用粗木撞击城门,同时还在城壁上钉上桩子用来攀登城壁。青龙军则忙着应战,花满天不断地鼓励士兵们。 【不要担心,有我浮萍无根花满天在!如果是美女群还有得说,我是绝对不会把城堡交给那些在苗疆上养羊的人呢!】 这个男人似乎把【浮萍无根】的浑名拿来和【黑骑士】、【琴心剑胆】这样有美名的称号相匹敌似的,士兵们禁不住笑了起来。也因为这样的玩笑,使得士兵们都忘了疲劳和不安,提高了士气,勇敢地面对三苗军的猛攻。花满天这个男人以和苏铭及晏殊不同的独特做法帮助士兵们面对困境。 三苗军搬出了投石器。三苗的一贯做法是让以前他们所占领的当地技术者们为他们制作兵器,材料也是就地取材。 投石器的性能不能说是很好。在把大约五十个有人头那么大的石头投进青丘城之内后,由于承受不住反冲力,投石器本身就解体了,因此三苗军抬出第二台的投石器。逢仪从遥远的距离之外射倒了操纵投石器的士兵。但是又有另一个士兵想动投石器,于是,这一次逢仪便瞄准了组合投石器的木制螺丝射出了火箭。只见螺丝应声松散,投石器在分解了之后便在地上燃烧起来了。 敌我双方都对逢仪的神技感佩不已。之后,放弃投石器的三苗军这次开始挖掘起地面了。他们想挖掘地道,开出一条通往城内的入侵路线。一万名的士兵在工作现场并排起盾牌,挡住敌方射来的箭雨,猛然地挖起土来。看来,青龙目前是没有对付的良策了。当逢仪想到己方也可以挖出地道再引水灌进去的方法时,已是第三天的拂晓时分了。 【青龙军!】 惊愕的叫声震撼着三苗军的耳膜。三苗的将军们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上了战马。 三苗军原以为青龙会从西方前来,所以在西方配置了主力军等着。可是,青龙军却根据军师房玄明的计划,迂回绕过大陆公路的南方,穿过黑齿王国的领土,趁着黑夜从东方潜近青丘城。 拂晓时分,青龙军和三苗军在青丘城的东方一带开始了冲突。以三苗军的立场来看,他们被城内的青龙军和城外的青龙军夹击了。如果是在广大的平原上的话,三苗军就可以和青龙军打个平分秋色;但是,这个时候,三苗军已经丧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龙军冲入他们的布阵当中。青龙的将军跃马立于阵头前来叫阵。 【落井下石而兴无名之师的无赖汉!我们已听腻了苗疆的霸者这个称号,今后三苗最好自称是苗疆的腐肉!】 对着敌军高声叱喝的便是【双刀将军】晏殊。他左右手挥舞着双剑,只用两脚操纵着马匹,在自己的刀刃上开出了三苗军一朵又一朵的血花。三苗的勇将看见这副景象,便策马靠了上来。晏殊见敌人现身更是毒上加毒地漫骂。 【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光凭着野心就想侵犯他国的人,不但会使自己惨死异乡,还会让自己的国家灭亡的!难道你想自取灭亡,成为亡国奴,在历史上留下愚者之名吗?】 【你这家伙才……】 话只能说到一半,这是无法像一般的青龙人一样流利地说青龙语的外国人的悲哀。因为在大陆公路上被认为国际公用语的只有青龙语和绢之国的语言,所以,如果想要沟通彼此的意思,三苗人也得使用青龙语才行。当秀知道自己无法在口头上与对方对抗。 【罗嗦!吃我一记!】 话声未落,矛早就挥舞着刺了出去。不论就攻势或速度而言,这一击都颇不寻常。晏殊用左手的剑巧妙地挡开了这一击,随即快速而锐利地水平挥出右手上的剑。白刃本应该划开了已露出空隙的当秀的咽喉,可是,三苗的勇将巧妙地挥舞着矛柄,将这一击反弹了回去。战马一跃,双方交换了位置。 当晏殊和当秀激斗当中,苏铭冲进了三苗军的阵营中。他左右方的部将下达了指令,巧妙地驱散三苗军,逼进了青丘城的城门。挡路者一个个都被苏铭的长剑砍下,洒了满地的鲜血。然而,在目睹这个景象之后,仍有毫无惧色朝着苏铭飞奔而来的骑士出现。 【喂!那个穿黑衣的家伙!你就是苏铭吧?】 三苗骑士的眼中散发着电光般令人恐惧的危险光芒。他就是有着亲王称号的赤命。 【在一千多个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忘记杀父之仇!现在,我要你偿命!】 苏铭根本就无意去计算自己到底背负了多少人的仇恨。夺走他人的性命固然是一种罪过,但是,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堂堂正正的战斗所造成的结果,苏铭并不打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尽管如此,对方憎恨苏铭却也是人情的自然表现。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如果就让你杀了我,对其他的人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在这里杀了我。】 【你放心吧!我会那些人表示歉意的。】 在发出豪语的同时,赤命便开始突进了。就在一场激烈的单打独斗要开始的那一瞬间,在他们的四周响起了几道箭声,一枝流箭射穿赤命的坐骑颈部。马儿发出了悲鸣,骑手则发出诅咒和愤怒的叫声,两者一起倒卧在沙尘中。 【改天再战吧!】 丢下这句话之后,苏铭就策着他的黑马朝着他本来的目的地青丘城急奔而去。不知什么时候,城门在他眼前开了,他看见一个从城内冲出的骑士挥舞着大剑。 【啊,你不是花满天大人吗?】 苏铭不禁睁大了眼睛。 【自从离开太昊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你了,不过看你平安无事真是令人高兴啊!你也来追随神使大人吗?】 【看这个样子,目前好象是有这个打算。】 在对着苏铭发出简直像要吃人的回答当中,花满天的软剑仍然发出沉重的金属声音砍在三苗兵的甲胄上,将敌方的身首分了开来,在沙土上泼洒出血淋淋的花纹。苏铭听到这种属于花满天的回答之后笑了笑,也纵横挥舞着自己的长剑。 苏铭和花满天并列着马挥舞着剑,在半空中描绘出人血的彩虹景象,看在青龙士兵的眼里无异是最让人安心的一幅画面了。当然,对三苗的士兵而言,这两个人却像是一场化成人形的灾厄。他们开始远离那两把演奏着恐惧、畏缩和死亡旋律的白刃。 撤退的笛声从三苗的阵营中响起。眼见形势不妙,卡卡洛便命令拿着号角的士兵吹出信号。三苗军的次序在混战中仍然维持得很好。撤退行动开始了。和晏殊鏖战了二十回合以上的当秀也在无法分出胜负的情况下,收起长矛,掉转马头。 在这之前如入无人之境、持续侵攻的三苗军也因为攻略青丘城的失败,不得不停止了进击。 当左肩上停着老鹰【苍羽】的神使风桐进城时,青丘城内响起了狂热的欢呼声。迎接神使进城的中书令王双不禁流下了感激的泪水。青龙军于此时也接获了知道青龙军已经入城的黑齿国王乌获的联络,他将率领一万名步兵和两万名骑兵以及战象部队前来会合。情势似乎一下子整个好转了。 【呦呦!这个人仍然只依自己的方便来行事啊!】 晏殊带着苦笑说道,其他的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黑齿国王乌获在一番算计之后,袖手旁观三苗军和青龙军的战斗,这是无庸置疑的事。苏铭的说法是,乌获一定是对着黑齿的众神祈祷让这两个国家两败俱伤。没人持相反意见。 另一方面,三苗军在青丘城西方约五公里之地再度集结,六月八日,他们重整了阵形来到城门前。就在青龙军打算迎击时,地震发生了。 这是一次相当猛烈且为时漫长的地震。当地震停止时,青龙军和三苗军的气势都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双方在没有交战的情况下各自收起了兵刃,回到阵营去了。两国的将兵们都对这次他们所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地震窃窃私语着。尤其是青龙人,他们不仅惊异于地震的巨大,更对这没来由的事故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人人都不由得压底了声音。他们只顾不会有任何不详的事发生。 【精灵们真的开始骚动了。西北的方向似乎吹着带着凶兆的风……】 女神官逢仪皱起了美丽的眉头,带着忧戚的脸色从城壁上向西北方眺望。在重重叠叠的淡紫色群山彼方,应该有着一座高而险峻、有着奇怪山容和不详传说的山。这座山就是凶犁土丘。 74.第74章 七十二 凶犁 风桐再入城一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可喜之处。在一个月前,他们离开了青丘城。沿着大陆公路拿下白虎军的两座城塞,好不容易到达雁门的半路上时--结果一切又重头开始了。 【一切都白费了,真是恼人哪!】 风桐觉得全身被一种徒劳感所笼罩着,然而,他又不能这样放弃了。 【青丘城没有陷落实在太好了。死者也不多,多亏各位的耐心支撑。同时也蒙黑齿的乌获国王的协助,总而言之,事情进行得都相当顺利。】 风桐举出了好的一面而说出这一段话之后,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觉得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事实上,苗民军盘踞在大陆公路上,如果没有排除他们,就没有办法往雁门再进击了。 军师房玄明在入城之后似乎一直陷于沉思当中,在苏铭的追问下,大诗人压低了声音回答: 【事实上我是蛮担心雁门的情况。】 【怎么说?】 【我觉得白虎军的反应太过迟钝了。我军撤退,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喂!现在还讲这种话?】 苏铭苦笑着看着朋友。白虎军之所以眼睁睁看着青丘军撤退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是因为怕青丘军有什么计谋吗?从白虎的立场来看,只要他们躲在雁门那城内,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输给青丘军的。让他们有这种看着青丘军撤退不正中青丘军的下怀吗?苏铭是这么想的,难道事实上并不尽然是如此吗?白虎军之所以没有从雁门出击,是因为还有其他重大的理由吗?看着苏铭的表情,房玄明开口说道: 【是的,城外的敌人对白虎人来说并没有那么恐怖。】 【也就是说,你认为雁门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 房玄明点点头表示默认,接着轻轻地动了一下上半身。只听得身旁发出了一声钝重的声音,一枝箭弹跳在城壁上。原来是城外的苗民军射来的远箭。 【如果这枝箭命中的话,历史就要改写了。】 悠悠地说完,房玄明故意对着地上的敌人挥了挥手。他无视于自己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带着怒气的苗民语咒骂声,把身体靠着城壁,又陷入了思索当中。 白虎军已经征服了一个国家,另一个国家的西北也已经被他们征服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状况,也一定会有矛盾和破绽产生。发生一两个内讧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苏铭也这么想过,不过,房玄明所想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事。 苏铭不敢再多问,他知道不能打扰朋友的思绪。反正,在这几天之内,房玄明就会导出结论,和眼前的敌人苗民军之间做个了结了的吧!这时房玄明提出了另一件事。 【如果苗民军被逐退的话,可能会和白虎军联手。】 【对白虎人而言,苗民人是异教徒,难道他们也有可能联手?】 【现在我们不也和黑齿联手吗?乌获王可不相信青丘的神明啊!】 【说的是没错。】 【那也无所谓。三、四年前也是这样,这种半调子的同盟最容易找出间隙加以挑拨了。我们这边也增加了一个好伙伴。】 他指的是花满天。花满天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奇葩,也是苏铭、房玄明、晏殊的旧识。风桐当然也很欢迎他加入阵营,可是,在进城之后,花满天只顾着喝酒和睡觉。这个男人一旦四周多了伙伴,紧张的心情也就获得了纾解。不过,也可能是这个人不想出什么风头所以刻意回避吧! 【军师大人也一直都很辛苦啊!】 【唔,艺术家还是不适合和俗世挂勾哪!真想赶快把这些俗事了结,就可以专心回到诗人的美丽世界了。】 【文学方面又没什么表现。】 苏铭的声音很低,所以房玄明并没有听到。 不断围攻的苗民军的呐喊声乘着风从城外流泻进来。他们虽然攻不下青丘城坚固的城壁,但是仍然不死心地持续猛攻,而到达国境的黑齿军为了避免已军的损失,也只是监视着苗民军的阵营而已。这实在是典型的乌获算计方式,而信赖他的风桐着实让苏铭为他担心不已。房玄明仿佛洞悉了苏铭的心情似的,对风桐做了这样的评断。 【位于上位者就该像大人这样,至于悲观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考量了。若不是可以在黑暗中大放光芒的人物,就无法建立一个新的时代了。】 房玄明做了这样的评论,让友人放心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想起了一个不在场同伴的事。 【这阵子乐师大人都没有任何联络。他不像是那种会死在半途上的人,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另一方面,在青丘城的西北方,重重叠叠的山群一角,一个艺术家孤独地继续他未完的旅程。对身为骑马民族的青丘人,在这么险峻的山岳骑行实在很不容易。然而,这个蓝色瞳孔中洋溢着生龙活虎表情的俊帅男子却是一个顶尖的巧妙骑手。他在沿着断崖的小路上、满布着石块的山脊上、没有桥梁的急流中悠游自在地骑着马,策马朝着被称为魔山的凶犁土丘内部深入,在他的马鞍上还放着一把竖琴。 他就是自称为【旅行乐师】的华彦泉。 和风桐一伙人分手之后,在与生俱来的冒险心和好奇心驱使以及另一种奇妙的诱惑之下,他决定骑着马前往凶犁土丘。对善良的青丘人而言,凶犁土丘只是一座恐怖和令人厌恶的山罢了。 而华彦泉现在大胆地朝着这个禁地前进。当风桐一行人接获急报全军调头返回青丘城的时候,他正朝着危险的路上前进。 那些后世的历史家们要写青龙神使传记的时候,为了记述三二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总而言之,青丘历1943年六月这个月份同时发生了几件重大的事件,要将每件事都掌握得透彻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其中有一部分的责任就在华彦泉身上。如果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没有兴起攀登凶犁土丘的念头的话,事件的数量至少可以减少一些。 当然,华彦泉并不知道后世人们所遭受的难题。 随着马儿的不断前进,眼前越来越失去了色彩。低垂罩顶的云层阻挡了阳光,树木渐减,灰褐色的断崖和突出的岩场多了起来。鸣叫的鸟声也由悦耳的声响一变而为怪异的叫声。毒烟从岩间喷出,沼泽中蕴藏着瘴气。青丘的山野原是充满了生命之美的,然而,一踏进凶犁土丘区之后,一切美丽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荒凉的压迫感逼近眼前。 不知道是否也感受到这种压迫感,华彦泉审视四周,厌烦似地耸了耸肩膀。 【真伤脑筋!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女人的脸了。如果一不小心在山中遇见丑女而错把她当成美女的话,可就对不起祖先了。】 这个男人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也还是喋喋不休的。广义来说,凶犁土丘区遍及约三十五公里,不过,在进入山区之前,华彦泉已经在附近的城镇里买了酒和粮食,也买了用羊皮制的斗蓬来御寒。虽然时值夏天,但是内陆的山岳地带一到晚上就会骤冷起来。 进入凶犁土丘区的华彦泉在第二天黑夜将来临的时候,在山路上发现了诡异的事物。他看到了还很新的马蹄印,而且不只一个,大概有几十个骑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就跑在华彦泉的前面。 【真奇怪了,除了我之外,善良的人们应该不会接近凶犁土丘啊。这么说来,那些人是山贼吗?不管是谁,一定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在下了一个粗浅的推测之后,华彦泉轻轻地用左手按住了剑柄。他虽然勇敢,但也不至于无谋,所以他当然不想和那些大队人马碰上面。小心地又往前进了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华彦泉停下了马,他决定在树荫下过一夜。因为他发现在浓浓的夜色中前方有一堆营火。如果再继续前进,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很危险的。 75.第75章 七十三 灾厄开端 当早晨的第一道阳光指过眼睑的时候,华彦泉睁开了双眼。昨晚他把火熄掉了,为了从内部温暖身体,他喝了一些猴儿酒。但是,酒的效果到天亮时也消失了,透骨的寒气直让他打哆嗦。他在小河边洗了脸,漱了漱口,又喝了一杯酒,再次温暖自己的身体。华彦泉把砂糖放在手掌上,让马舔过之后,感到脸颊上有水滴。他抬起头,草上开始响起了小小的雨滴声。 【现在要下雨了吗?我好像不受这座山的欢迎嘛!总归一句话,是因为我的心术太正了。】 从不稳定的天候导出结论之后,华彦泉把马鞍放到马背上。 【听说凶犁土丘下的雨是魔神蚩尤的血泪,不过不是后悔的泪水,而是愤怒之泪吧?】 在青龙国没有不知道魔神蚩尤之名的。这个名字振动着黑暗的翅膀,把战栗的寒风送进了人们的心房。他正是杀害伟大的圣贤王神农,实施黑暗统治达千年之久的魔王。他的两肩上长着两条蛇,而这两条蛇以人类的脑为饵食以保持着不死的生命。 【不听话的话,晚上蚩尤就会来把你抓走哦!】 青龙国人自小就在母亲这样的威吓中长大。即使是一个大男人,在听到魔神蚩尤的名字时,也会不由得耸起肩。就是华彦泉也一样,一听到【蚩尤】,他也会立刻摆好备战架势。 打倒蚩尤,建立起目前延续着华胥国的黄帝,对青龙国人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青龙国人在孩子生下来之后总会祈祷着,【希望能有太昊伏羲的智仁和黄帝的义勇】。 黄帝在创立华胥国之后因为和儿子们产生对立的情景,并不见得很幸福,但是,在他死后还是和青龙国的太昊般受到人们的崇敬,被视为青龙国的守护者。 【……被封闭于凶犁土丘地下深处的魔神蚩尤在世界的末日将会再度出现于地上,使世界重返黑暗。然而,那个时候,神使也会再度降临,这次将会把魔神永远流放到冥界之中……】 这是青龙国人民所传颂着的传说。可是,关于这一点,华彦泉的想法和一般的青龙国人不太一样。 【哼!死者哪会再出现?地上的灾厄和不义只有靠活在世上的人的双手去解决。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就一切事情都推给神明,也难怪赶不跑白虎人,奴隶制度也废止不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华彦泉才认同在王风桐身上有【扫除地上灾厄的力量】,才愿意帮助一个没有功勋,而且有贵族身份的人。他的这种心情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变。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具有透视力的魔道士,所以他根本无从得知跑在他前头的马队因为迷了路而回过头来了。于是,华彦泉和青铜面具李玄灵就在山路的转角处碰个正着。 李玄灵和华彦泉两人谁比较吃惊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双方都没有重温旧谊的气氛就是了。 在远征黑齿国之前,这两个人曾经在青丘城城上有过非常不友好的接触。那一次是第二次的见面,很难得的,在隔了半年之后,两个人竟然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 两个人相互睨视了一阵子,不久之后之后华彦泉还是先开了口。 【哟哟!金光闪耀的帅哥。看来你好好的,没有被青丘城城护城河里的鱼给吃了嘛!如果连泥土味都没有了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毒言毒语撞击在青铜面具的表面反弹了回来。李玄灵如呻吟般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气氛。 【你这个小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玄灵问完,自己就马上做了答复。 【是啊!你一定是奉了神使那小子之命来探查我们行踪的。莫非你真的要跟我们作对到底?】 【不是同志马上就判定是敌人,这是不是有些欠缺王者的气度啊?殿下。】 华彦泉说得没错,不过,当然华彦泉也是有意地要挑起对方的恨意。李玄灵立刻就充满了怒气,把手搭上长剑的剑柄,强烈的敌意从两眼位置所开的小缝中放射出来。 华彦泉也全身警戒了起来。青铜面具的部下们在狭窄的山路上尽可能地左右散开来,以半圆形的阵势将华彦泉包围起来。旅行乐师斜眼看着他们,带着嘲讽的语气喃喃说道: 【哎呀!情势似乎跟在青丘城城时完全相反了嘛!】 话声未落,紧接着便是长剑的闪光扫过。 白虎的骑士罗毅和三个同伴各带着两个随从跟踪李玄灵一行人。合计共十二名的白虎人接受太子吉斯卡尔的命令,前来探查青铜面具的行动,然而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下命令的人在雁门那里正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罗毅一行人小心地不让走在前头的李玄灵等人发现到他们在后面跟踪。一个同伴在马上向罗毅问道: 【那个青龙国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反正就是异教徒想的事,一定是心怀不轨。】 偏狭的苍天教徒下了这样的定论之后,骑士罗毅激励着同伴。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神的加护,不用害怕青龙国的邪神或邪教徒。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身怀太子殿下的命令。】 罗毅先激励了自己。 【只要完成太子所交付的任务,我们的将来就是一片光明了。自从成功地征服青龙国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有建立功绩的机会,其他的骑士们一定很羡慕我们有这个机会。】 一旦开了口,罗毅的话就多了。和同伴们在一起可以消除掉不少的不安情绪。每前进一步,四周的景象就显得越发阴沉,风也增加了冷度和强度,云雾也穿不透的水气卷起了旋涡,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怪鸟的叫声震撼着他们的耳膜和心灵。毒烟的臭气有种不快的刺鼻味,马儿们也不安地放慢了脚步。 【我曾听圣职者说过,这儿的景象就跟他们所描述的地狱一模一样。】 【住嘴!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低声的会话益发增加四周的诡异气氛。白虎人不像青龙国人一样对凶犁土丘怀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厌恶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觉到一股不知所以然的难受气氛。他们都是骑士,拿剑作战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恐怖,可是,这种诡异的气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天空、地面和隐含着恶意的空气将白虎人笼罩住了。他们感觉到颈背一阵阴冷。 【真是奇妙啊!青龙国人似乎正在对峙呢!】 站在前头的罗毅对同伴所做的报告当然是指青铜面具和华彦泉的对峙。他是从深峻的谷间偷窥到的。由于他们位居下风处,华彦泉和李玄灵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即使聪明如华彦泉,也只是专心一意地注意着眼前的青铜面具一行人。 【什么嘛!那不是以多打少吗?太违反骑士之道了。我们能坐视不管吗?】 一个叫秦明的骑士这样问道。罗毅吃了一惊,他激烈地叱责着同伴。 【别说傻话了!那些不信真神的邪教徒彼此互相残杀不正合我们的意吗?不管哪一方死亡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异教徒也有异教徒的礼仪吧?】 而在另一方面,青龙国人们并不知道有一群多嘴的人们一边不让马儿发出嘶鸣声,一边自己却又喋喋不休地评论着他们。青龙国人只是专心地把行动从对峙转移成战斗。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李玄灵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华彦泉这个人又是那种不想刻意去解开误会的性格。 【这倒要问问青铜面具大人自己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乐师而已。】 【哼!嘴硬的家伙。拙劣的画家再加上差劲的乐师,看来青龙国夸称的艺术精华也要面临调敝的命运了。】 青铜面具发出了微妙的声音,因为,他的嘲笑都蒙在面具的内部。华彦泉觉得自己被拿来与军师的画相提并论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李玄灵用他拔起的白刃挥斩着山间冰冷的空气。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话,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真是伤脑筋啊!如果被杀了,不就活不了了吗?】 【讲什么话!】 怒号和斩击同时朝着华彦泉扑来。这是一次极猛烈的斩击,如果真的吃了这一击,华彦泉一定会被一刀从肩膀砍到腰部。然而,华彦泉可不是泥土做的人偶,他以令人吃惊的柔软度避开了这一刀,斩击落空之后,李玄灵的身体微微地失去了重心。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华彦泉的剑在半空中飞窜而过。华彦泉的进击也极其锐利,不过,李玄灵的反应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在一瞬间,他的上半身和手腕从微倾的姿态翻转而起,用剑鳄接住了华彦泉的剑,反弹了回去。马儿步伐凌乱,八个马蹄在狭窄的山路上交叉着。 【神使小鬼虽然有几个部下,但是每一个都是逃命的能手。房玄明那家伙也是一样。】 【这句话可说得不对。】 【什么?】 【我可比他行多了。军师大人的修练还不够呢!】 突然华彦泉用力一拉缰绳,他的坐骑高高地举起了前肢。李玄灵虽然让自己的马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却仍掩不住嘲讽的眼色。华彦泉调转过马头,看来是想趁机逃走。李玄灵打算给华彦泉背部一刀。 可是,华彦泉不愧是一个高手。当马的前脚落地之后,华彦泉往前突进,而且是朝着正面。他犹如一道风似地窜过吃了一惊,正要举剑挥下的李玄灵腋下,然后跃马奔向山谷间。华彦泉巧妙地操控着马跑下犹如绢之国屏风般的急斜面。最后的几步还跳向半空中,溅起了半天高的水球,飞向小河。他刻意以毕恭毕敬的姿态朝着山崖上的人挥挥手。李玄灵的部下们虽然架起了弓箭,但是,他们所在的方位和华彦泉之间已经形成了死角,根本射不到那个远扬的乐师。华彦泉的笑声乘着风朝着下游渐行渐远了。 武皇的陵墓位于凶犁土丘的北边。据说他把墓穴封在南方,睨视着北方的世仇三苗王国,守护着青龙国免受地上的威胁和地下的恐惧。 【死后几百年了还要这样辛苦工作,真是麻烦哪!我可不愿成为伟人。】 如果是华彦泉的话,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感叹吧?不过,武皇李世明似乎是一个责任感比华彦泉要强得多的人。在成为幽灵之后也没有任何怨言,三百多年来就一直在陵墓中守护着青龙国的国土和历史。而他的子孙中有明君也有暴君,更有具同样血统的人们为了宝座而互相残杀、欺骗。青龙国也被其他国家侵略过,也曾侵略过别人的国家,其历史并不全然是在和平和丰饶当中递传的。青龙国虽然以一个泱泱大国之姿传承了三百多年,可是本身却又固执于奴隶制度这种社会的矛盾,而宝座也成了野心家觊觎的目标,武皇的遗德反而是日渐式微了。而现在,青铜面具一行人来到他的陵墓。 【我的祖先,伟大的武皇帝李世明啊!请把您的义勇借给身为您的子孙的我吧!】 李玄灵跪了下来这样祷告。 陵墓很宽广,但是在英雄王被掩埋的地方立有大理石的墓碑,同时还安置着神像。国王每半年就会派遣使者前来举行祭礼,只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就不再有人来了。原本就显得荒凉的山中,此时益添寂寥。 【我希望能继承您的宝剑,心脏您的国土和王统。我明白形式上这是极为无礼的举动,因此,当正统的王位恢复的时候,我一定会举行盛大的祭典,请示您原谅我暂时僭越的行为。】 李玄灵行了一个礼之后,站了起来。 骑士们都带着恐惧的表情。和敌兵作战时,他们都是英勇无比的,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在挖掘武皇李世明的陵墓。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亵渎神明的举行吗?在挖掘陵墓之前,他们不得不先反复地挖掘自己的心灵。李玄灵也了解他们的心理,他并没有叱责他们。 【我们并不是在破坏陵墓。我们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守护青龙国的正统,而神剑昆吾就是真正王统的证明。只要拿到了宝剑,我就可以让篡位的李显尧和来历不明的神使知道王统的正确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属下听说,神剑昆吾就是以它的灵力把魔神蚩尤封在地下的。如果我们拿走了宝剑,而魔神再度降临这个世界上的话……】 提出这个意见的是杨雄。这个年轻人在父亲死后就自任为李玄灵的忠臣。李玄灵对杨雄会提出这样的异议感到惊讶,当然心中也是有些不快,可是李玄灵仍然忍耐着试着劝服部下。 【封住魔神蚩尤的是伟大的黄帝的英灵,而神剑昆吾只不过是他的附属物而已。再说,如果昆吾剑本身有灵力的话,当魔神复苏之日,我也会用宝剑的灵力再度将魔神加以封印的。总而言之,你们什么都不用怕,来,如果听懂我的意思,就动手帮忙吧!】 李玄灵的说词是有一番道理。骑士们虽然还是有一些犹豫,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恐怕在地下的魔神还没有发怒之前,眼前的青铜面具就先爆发开来了。姑且不管是谁先拿起了锄头和铁锹,总之,骑士们开始照着李玄灵的指示挖起土来了。这些人只想早一点把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任务结束,他们默默地挖着土。 【我们不是要破坏棺柩。只要取出神剑昆吾,我们对棺柩是碰都不碰的,而且会再把土都埋好。这些一来绝对不会冒渎英雄王的遗体。】 李玄灵一边监视着作业,一边安抚着部下们的心灵,杨雄勉强地点了点头,把视线朝向空中。 【雷雨好像要来了。】 他的声音隐含着不安。黎明前的雾雨早就停止了,然而,云层的色彩却变得又浓又暗,使得李玄灵的青铜面具和骑士们的甲胄都失去了光泽。在卷起暗灰色旋涡的云层间闪现的光芒该是雷神的獠牙吧? 【动作快点!】李玄灵的回答很简短。 不久之后,一个骑士发出了叫声,其他的同伴也发出了应和的声音。在被挖起来的土堆深处现出石棺的一部分。骑士们丢下了工具,开始用手拔土。不久,又有人发出声音。被湿气****而散落的筒形绢包露了出来。李玄灵迈开大步走上前去,包里沉甸的重量传到李玄灵的手中,其长度超过李玄灵身高的一半。 【这就是神剑昆吾……】 李玄灵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动摇。仿佛是情绪的感动和兴奋从青铜面具的内心渗到外表来了。他丢掉了绢布,从黄金剑鞘中拔出剑刃。 看来根本不像是埋在土中三百多年的剑,剑刃的光芒胜过百万水晶。【由太阳的碎片赋予四神之力粹炼而成】实在是一句最佳的形容。越是观察剑刃,剑刃的光芒越是耀眼,律动的光波传到握着剑柄的李玄灵的手掌中。他觉得自己全身仿佛充满了力量,似乎一刀就可以劈断象牙的自信心在他的体内澎湃。当李玄灵重重地吁一口气再度发出赞叹声时,一个嘲讽的声音打破了他陶醉的情绪。 【哼!原来青铜面具大人的目的是盗墓啊!人真是一种容易堕落的动物!】 数十道视线一起转动。陵墓的入口处立着一道人影,不用说当然是华彦泉了。李玄灵压抑住先前的感动,爆发了全身的怒气。 【该死!你不请自来,难道是想来演奏自己的送葬曲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实在不想玷污陵墓。立刻卷起你的尾巴逃吧!】 【是这样的吧?如果神剑昆吾要赐给地上的人,那也应该是风桐。他是最适合拥有宝剑的人。】 华彦泉充满自信地说道,但是那并不是他以前就有的信念,而是现在的状况让他有这样的说法。至少他不认为青铜面具是昆吾真正的所有人。除此之外,他也有意要气气这个没来由就是不投缘的青铜面具。 当然,如果和青铜面具作对,就算华彦泉想,他也势必要拼上一命的。华彦泉绝对没有低估青铜面具这个剑士。而且,华彦泉只有一个人,相对的,青铜面具还有一群顽强的部下。所以,目前他得先从他们的剑底下保住性命。 【可是,不管怎么说,宝剑是不能让不适合的人拿去的。唔,我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个人在那边喃喃唱着什么拙劣的歌?】 青铜面具的手重新握上了神剑昆吾的剑柄。长大的剑不只是一把钢铁的铸造物,它仿佛就像光块般呈现在华彦泉的眼前。李玄灵突然笑了起来。 【你虽是一个无聊的人,不过确实是一个不平凡的剑士。我就封你为正统国王的敌手,让你有死在昆吾的剑下的荣誉吧!哼哼嘛!当然,你要抵抗也无所谓。】 要承认恐惧固然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但是,华彦泉得由得吞了吞口水。昆吾本身确实有它不凡的威力,而这种力量甚至也慑服了华彦泉这样勇敢的人。虽然为宝剑的气势所压倒,华彦泉仍然作势要拔出佩剑。就在这个时候,某处远地似乎产生了磨擦的征兆。马儿不安地嘶鸣着,脚边的小石子开始跃动了起来,地响声急遽地升高。 【……地震!】 才觉得鸣动摇撼着双脚时,在那半瞬间,巨大的冲突突袭而来,马儿弹跳了起来,在鞍上的人体也跃动着。大地耸动,发出了如挥鞭般的声音,产生龟裂。小石子不停地在地上弹跳,湿濡的泥土也飞迸了起来。 【停!停!】 华彦泉拼命地驾驭突然之间疯狂也似的马。由于他还没有拔出剑,所以双手都可以用,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运气。而已经拔出神剑昆吾的李玄灵,一来为避免宝剑掉落地上,二来手也不能开缰绳,以免自己落马。华彦泉快速而巧妙地操纵着坐骑,逃离了神剑昆吾长大剑及的所及范围。昆吾的剑身发出了彩虹般的色彩,照耀着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的人们的脸。 【武皇发怒了!】 【魔神复活了!世界要回归黑暗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叫声从骑士们口中喊出来。不管是善是恶,一种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开始在活动确是不容置疑的事。骑士们为迷信的恐惧所驱策,甚至叩头伏地,乞求英雄王的魂魄饶恕。 【青铜面具大哥!你好像打破了魔神的封印了。】 【什么……?】 李玄灵在混乱中听到华彦泉的声音,不禁睨视着对方。 【就是那把昆吾神剑啊,连三岁的幼儿都知道,那把宝剑就是黄帝大神为了将魔神封印于地下才埋在这里的。你自称为正统的国王,就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李玄灵睨视着眼前这个不羁的旅行乐师,但是他没有反驳。大地的龟裂持续扩大,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撞击声交替响起,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种令人不快的声响中。落雷的声音爆出剧烈的响声,断崖的岩石受到直接的撞击而裂开了,人头大的石块就落在华彦泉的身旁。黑云渐渐往下压,罩在华彦泉的头上,气流风起云涌地卷起,吹起了漫天的砂砾。 【难道青铜面具大人果真认为王权比国土还重要吗?就算魔神蚩尤复活起来害民灭国,你还是认为自己的宝座最重要。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国王啊!】 【住口!你这个多嘴的乐师!】 李玄灵怒吼着,在一片激荡之中还试图驾驭着座骑朝着没有礼貌的乐师斩击而来。 强烈的力量继续摇晃着地轴。天空被一片黑暗所笼罩着,蓝白的雷光偶尔在天际闪现。天地似乎要从上方和下方将人们压扁似的。 【救命啊!救命……】 一个骑士因为脚被夹在裂开来的岩缝里而发出了悲鸣。有几匹马已经逃走了。杨雄虽然大声地叱喝【安静!安静!】,可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殿下,先逃到安全的地方为要!】 杨雄这样大声叫着,可是,李玄灵并没有听到。他的注意力几乎已经完全被自己手中的昆吾的威力所惑,一心一意以华彦泉来试剑。 马蹄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 大地迸裂了,仿佛承受不了昆吾的剑势似的。幽暗的伤口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在地上急速裂开,朝着纵向延伸并同时朝着横向扩散开来。 华彦泉毫不犹豫地重踢了一下马腹。这是个绝妙的手法。只见马儿跳过了巨大的裂口,然后又落到不断动摇着的地面上。李玄灵也是一个不凡的骑手。他一手拿着神剑昆吾,跃过了裂口。马的后脚踢散了裂口的边缘,李玄灵在一瞬间吓出浑身的汗,但是,他也只是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身体,随即重带体势,仍然朝着华彦泉突进。 昆吾斩裂了大气。直觉到承受宝剑的话,剑就会应声而断,华彦泉立刻低下了头,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当蓝白色的闪光掠过华彦泉的头上时,华彦泉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判断。 【让昆吾回归大地!】 华彦泉大吼着。原本应该是一个优雅的艺术家的他也有狂吼的时候。 【不管是不是正统,是不是正当,以你的器量是无法驾驭昆吾的灵力的。你难道还不晓得吗?或者明明知道却硬装不懂?】 【住口!多嘴的家伙!】 另一道光芒闪过了返吼回过的李玄灵的右手。那不是昆吾的闪光,而是他自己原有的剑。他把昆吾收进了鞘,丢给杨雄之后拔起了自己的剑。他好象暂时放弃了对昆吾的执着。 这个家伙或许比我强了一些……老实说华彦泉是有这种想法,可是,对方手上的剑既然不是昆吾,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刀身激突,飞散的火花仿佛地上的雷光。大地摇晃着,马体摇晃着,两个杰出的剑士在鞍上跃动着,交击了十数个回合。 战斗突然中断了,因为就在战斗的空档,他们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一幕景象。华彦泉停止了动作,李玄灵也丢下了强敌调转了马头。从主君手中接过神剑昆吾的杨雄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突然把宝剑丢进了地上的裂口中。赶过来的李玄灵看到的是沉落到黑暗地底的宝剑的最后光芒。 【杨雄!你在干什么?】 【就如您所看到的,殿下。】 【你明白你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你想过吗!】 李玄灵的剑在半空中呼啸着。杨雄的脸被李玄灵的剑身重重地击了一下,血从他的鼻中喷了出来。杨雄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跪在仍然不断地摇晃地地上,仰视着狂怒的主君。 【请您尽量打我吧!就算被殿下杀了,我也无怨无悔。但是,很遗憾的是这个无礼的乐师所讲的话是事实,昆吾是封印魔神蚩尤不可欠缺的神器。倒不如等殿下恢复正统的王位时,再命神官举行仪式,光明正大地将宝剑佩带在身上吧!殿下现在要讨伐地上的敌人根本用不着借助宝剑的力量。】 大地每摇动一次,杨雄的声音就跳动一次,不过,当他结束了对主君长篇大论的进言时,四周却显得极为安静。 【好像封印的力量恢复了。】 华彦泉放松了肩膀上的力量。鸣动和雷声确实慢慢歇止了。无可置疑地,宝剑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大地的力量起了共鸣。李玄灵也不知不觉放松了肩膀的力量,银色面具微妙地震动着,发出经过压仰的声音。 【就看在先皇的份上,这次饶了你的罪。可是,也就这么一次,下次如果再违背我的意思,听好,就算是先皇的遗德也救不了你。】 李玄灵勉勉强强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命令残活下来的部下们骑上马。 【唔,原以为那个男人只是一个空有着壮硕身体的粗人,看来并非如此嘛,李玄灵王子手下也不是没有人才……】 话还没有说完,华彦泉就挥起了右手上的剑,他的剑发出尖锐的磨擦声,把敌方挥砍过来的斩击给挡了回去。就是那个刚刚还跪伏在地上的杨雄倏地跳上了马,朝着华彦泉砍了过来。 【啊,你干什么?真粗暴。】 【还会干什么?你是一个忤逆青铜面具大人的无礼之辈。此事和昆吾无关,我要杀了你!】 杨雄的话也没错,他们实在也没有理由因为对于神剑昆吾的处理方式有相同的意见就非得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更何况,以杨雄的立场来说,尽管他是出于一片忠诚,结果却招来主君李玄灵的愤怒。因此,目前至少他要杀了华彦泉好对李玄灵有所交代。 【我很明白你的立场。不过,我也有我的立场,所以我不能被你杀了,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被一个实力不如我的家伙给杀了呢?】 【罗嗦!】 【再见了,我懒得跟你们打交道。】 华彦泉再度逃离了李玄灵一伙人充满怒气的剑锋。李玄灵的部下有半数以上都被地震的裂口所吞噬了,但是,仍然有一群骑兵追逐着华彦泉。这个时候,杨雄是精神百倍,而李玄灵则是灭了一半的气势,已经没有心情去追杀了。尽管如此,双方还是演出了长达约十公里你跑我追的追逐战,当他们来到凶犁土丘的东方时,同时发现了布满平原的甲胄的行裂。光是骑兵就有数万名,再加上林立的军旗,眼前的景象着实让青龙国人大吃一惊。 【喂!看来你们好像没有追我的时间了。赶快回王都去报告给白虎军知道吧!】 不管在哪里,华彦泉总是不会忘记这一招,他把自己本身所受的惊吓用作为威吓杨雄等人的材料。对着华彦泉要挥下大剑的杨雄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将三角形纵向并列的军旗上有图案化的牛头象征。那是【草原的霸者】三苗的军旗。这是国王赤桀罗所率领的三苗本军,正一路向着青丘城城前去。而这一天震撼着凶犁土丘的奇怪的地震,就是使得在青丘城城的青龙****和三苗军大吃一惊的那场地震。 丢下了慌张失措的杨雄等人,华彦泉避开了三苗军,开始策马急驰。 【意外的事件固然是我所欢迎的,但是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就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可不知道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呢!】 不管怎么说,风桐似乎是一个和安稳人生无缘的少年。这个少年甚至远征到黑齿国,在经过层层的危险和辛劳之后,好不容易才兴兵要发动夺回雁门的大战。然而,在这当口,世敌三苗国竟然挥军入侵了。 华彦泉立即下了判断,他应该回风桐处一趟。神使的身边虽然有苏铭、房玄明、胡曌、流真,最重要的还有逢仪跟着,把工作交给他们去负责固然不会有任何差错,可是也得把在魔山发生的事情报告给风桐知道。他想见见逢仪。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么百无聊赖地过日子。 由于一切条件都具备了,华彦泉便开始策马狂奔寻找风桐和他的军队。 另一方面,青铜面具和他的部下也匆忙调头转往西方。 【事情可是真多啊。】 连李玄灵也不能不如此感叹。当他幼年的时候,脸上带着火伤从火场中逃了出来,为了保住生命和王统,他逃离了祖国。从此以后,李玄灵的人生经常是多灾多难的。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好不容易和白虎太子孙慧结盟,现在正向正统的王位接近中。而这些事情的进展都是根基于青龙国和白虎两国之间的关系。然而,现在三苗竟然来插上一脚。对李玄灵而言,这是计算之外的事。想把自己本身巨大的构想付诸实行的人往往要考虑到一些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的事,而这件事却又常常被当事人所遗忘。 说到没有关联,有一群人和李玄灵及华彦泉的行动没有什么关系,却在凶犁土丘遭到不测。他们就是为了跟踪青铜面具的行动而来的白虎骑兵们。 所谓生命难掌握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情形吧?进到凶犁土丘的白虎人能够活着回到雁门的只有两名而已。其他的人不是因为敌兵,就是因为一只超越人类智慧的手而永远无法回到祖国了。 勉强保住一条命的罗毅惊惶失措地逃出了凶犁土丘。由于他无法赶上华彦泉和杨雄等人的追逐战,所以,当然也无从知道三苗军来袭的消息。 另一方面罗毅是直接受了孙慧的密令,所以知道内容的生还者也只有罗毅一个人。当然孙慧也知道自己曾下了什么命令,可是目前他却处于无法接收罗毅报告的境遇。 遭遇这种不幸的罗毅没有对象可以谈论他经历的怪事,只有在雁门里过着空虚的日子。对罗毅还有白虎来说都是不幸的事。 这些事情都在未来的支配下。 罗毅深信那些同伴都已经死于地震了。但是事实上却有人连人带马被吞进了地底下而还存活着。 这个人名叫秦明,就是那个看到单挑李玄灵一党人的华彦泉时说出【那不是以众击寡吗】的那个男人。当武皇的陵墓一带产生巨大的裂口时,他没有避过以至于掉落到地下去了。 马儿因为颈骨折断而死了,但由于它的身体吸收了滚落的冲击,使得秦明受了几处的擦伤而免于一死。尽管如此,在大量坠下的土块和如雨般的小石子侵袭之下,他暂时晕了过去。当他恢复意识时,地震已经平息。他拔开土和砂石往上看,只见微弱的日光射进了地底下。他想过攀爬回地表,然而他所在的地方距离上面足足有五层楼高。 【连神明也会做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既然已经帮我逃过一劫了,就干脆帮到底。】 秦明不由得发出牢骚,然而随即又慌忙合起两手,乞求神明的原谅。现在虽然身陷地底,只是他也不想坠入地狱。只要还活着,就应该还会有出去的机会。可是,如果因为信心不够而坠入地狱的话,只怕魂魄永远也无法超升了。死后的岁月可是漫长得很呢。 【苍天四神啊!请赦免心意动摇的人的罪吧,如果我能逃离这个地底牢狱,一定会为神明的荣光尽我一份微薄之力。】 当秦明恭恭敬敬地发誓时,他感觉到颈部有股凉风吹拂。不是从上方,而是从侧面吹来的。骑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世界。风会从侧面水平吹来不就表示这个地底的裂缝和某处相通吗? 秦明用手在黑暗中探寻着,指尖和手掌触摸到土和石子。他那追踪风向的手在土和石子中摸索,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秦明发出了欣喜的叫声。这位白虎的骑士拔出了短剑,开始挖起土来。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被挖起的土和石块崩落了,开出了一个足容一个人穿过的洞口。 洞穴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开头就像黑暗的大厅一样。在简短地祈求神明的加护之后,秦明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穴内。 秦明并不知道每个青龙国人都知道的魔神蚩尤传说。不只是他,罗毅也不知道,白虎人几乎也都不晓得。就像已经逃亡的大主教所说的,异教徒的文化根本没有留存在地上的价值。 不认同和自己不同的文化大概就是野蛮人的证明吧?尤其是白虎人一向视毁灭其他的宗教和文化为侵略和征服的大义名份。白虎人之所以征服其他的国家产东是因为要对方的领土或财宝,完全是为了要建立苍天神的大名,把正确的信仰散布到世界各地去,使他国的文化灭亡,把该地的神明视为违逆唯一绝对的神的恶魔,强制所有的人要信奉苍天教。 以太子孙慧来说,他很明白大义名份和事实之间的差异,也了解要使征服长期化,完全地成功就必须对他国的文化和社会风俗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和大主教虣之间常常有争执。而当虣闻风而逃离雁门之后,雁门就完全是孙慧的天下了。 姑且不论地上的事情,秦明在地底内奇怪的空洞中不断地往深处探进。无疑地,秦明是一个勇敢的骑士,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无知却是一种幸运。就算和他同样勇敢的骑士,如果换作是青龙国人,只要一想到魔神蚩尤的传说,想必早就因为过度恐惧而无法动弹了吧? 不知道魔神蚩尤恶名的白虎骑士继续在地底下前进。尽管如此,一个人在这种令人感觉不快的地方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为了给自己勇气,白虎骑士大声地唱着进军歌。秦明虽然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然而,要说做为一个歌手,他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声音够大。 因为原本会唱的歌就不多,所以,地下洞穴很快就恢复了安静。突然间,秦明环视着四周,手搭上了剑柄。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当中移动。 【是谁?是谁在那边?】 在重复问了几次之后,秦明发现了一件事而为自己的行为咋舌。他用白虎说话在这个异国根本就行不通。秦明追寻着记忆,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笨拙的青龙国语,再度大声呼叫起来。 当回音消失之后,又恢复到无尽的沉默。而这种沉默已经不是完全没有颜色的沉默了。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种黑暗的压迫感。 或许这个空洞是与地狱相通的,秦明这么想着。这是苍天教徒的偏见,但是,却也可以说是事实。若要更正确地来说,或许是白虎人侵入青龙国人的地狱了吧?不管怎么说,秦明是活生生地闯入地狱,或者该说是地狱的别墅了。 【我、我该颂赞神明之名吧?恶不足惧,以神的荣光就可以击退任何邪魔。可是的是没有退恶之心……】 秦明想不起教典中那稍显困难的文章,结结巴巴念不出来了。在这么深的地底下,空气却还在流动着,温暖的风以它看不见的触手抚触着骑士的身体。不久之后,秦明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极为平滑,好像是岩石之类的东西,不过,那种平滑感和直线感又好像是人工物。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板,厚度几乎有秦明的膝盖那么高,而长度和宽度则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或许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封闭在巨大的房间中吧?而那个东西或许已经推倒岩板跑到哪里去了吧?或者正躲在附近,等待着猎物进到地下迷宫来?骑士的皮肤上爬满了冰冷的汗水。 咻!咻!咻!咻!四周响起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把缠着的布松开一般。可是,也像是另一种声音。秦明曾经在故国白虎的荒野中听过毒蛇的舌音。骑士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舌头都要冻结了。难道这个地底下有毒蛇的巢穴? 应该要回头的。秦明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脚底下停不下来。不是因为有足够的勇气,而是因为另一种冲动使然。他把左手搭上了剑柄,小心地不使甲胄发出响声,他知道自己体内心跳的鼓动仿佛铜锣般鸣响着。秦明心想着,自己正经历着所有的白虎人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时,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一种粗锁鸣响的声音。 黑暗的一部分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像是在被涂黑的墙壁上又被涂上了黄白色的染料一般不自然的明亮。锁鸣声是从附近涌出来的。可是,要靠近那个地方却花了秦明相当多的劳力。当他好不容易到达岩石阴影处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块黄白色的东西是岩盘,在不知来自何处的光源照耀之下才映出影子的。 那是一个巨人的影子,映在黄白色岩盘上的巨大人影。头部的轮廓看来像是包着头巾,呈现奇怪的四角形。不过,吸引秦明的注意的却是其他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从头左右边的根部长出了某种又粗又长的东西,并且不停地游动着。不,不是在游动,而是照它们自己的意志在蠕动。看来像是植物茎部的东西其实是动物,一种没有脚的可怕动物,在苍天教中被视为恶魔的象征,一种不祥的动物。是蛇!在人的两肩上长着活生生的蛇!在苍天教的教典中没有这种奇怪的动物。秦明呻吟着,当他靠上某块岩石时,脚碰到了小石子,石子发出了声音。蛇停止了动作。当那种近乎永恒的一瞬间之后,两肩上长着蛇的巨大的影子站了起来,吹起一道强劲的瘴气。 秦明的理性和勇气在一瞬间都被吓跑了。他发出了惨叫声,而他甚至对这件事一点知觉也没有。背对着巨人,他半爬半跑地逃出那似乎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当他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回到地面上来了。他倒在断崖下方,面对着溪流的小石原,手背上有擦伤的痕迹,衣服有几个地方破了,手指甲剥落流着血。剑也不见了,甲胄可能也为了逃命而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力气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地底牢狱的,现在他能感觉的是疲劳和恐惧,以及咽喉严重的干渴感。 秦明摇摇晃晃地提起脚走近小河。他坐到岸边,为了喝水而把脸凑近河边。在月光的照耀下,河水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了白虎骑士的脸。秦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脸,他抚摸着胡须,发出了呻吟声,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才刚刚二十岁,可是头发和郁须却都变白了。 76.第76章 学琴 深夜草林,项天歌独自弹奏霸王七律,垂榭压明月、天雪隐孤雁,十里清秋风吹岸,一片蘧苇亲霜寒、数声蛙呜隐漠濶,琴声扬,揉弦问了断,此时病弦妪经过了,病弦妪:【嗯,凄婉又魔怔的琴曲,曲中似有隐隐肃杀之意。】项天歌:【项天歌以此曲再会病弦妪,请赐教。】 急弹琴结、杀气即扫,病弦妪:【嗯,弦中藏杀。】布衣被琴劲划破了,病弦妪:【呀。】亦化出雅弦弹奏,荒野上,弦音交会,别开一场瑰丽琴斗,神秘的病弦、寻仇的天歌,二人互较琴劲,月烁流采,风转千秋,一弦惊破天光,千丝万缕尽化锋刃泻地。 项天歌:【啊——】 病弦妪:【呀——】 流音叠叠,转眼万里河山,迴风四荡,瞬奏九重风云,荒野琴决翻起四野音浪,音化人影杀斗,廓然憾世。 项天歌杀心再起,指间铿锵:【喝……】 病弦妪波澜不惊,绕指百转:【哼——】 琴音绝,流弦掠,剑光涵雨快,杀斗震四野,乐中自有修罗场,曲里分剖生死斗。 项天歌急崔琴劲:【呀啊,四面楚歌——】奏出千军万马冲破琴劲。 项天歌:【咿呀——曲终了——】 病弦妪:【喝呀,拨乱反正——】诡妙的纳琴手路,将四周风云转于一弦之上,当千军万马袭身一刻,弹荡一瞬,千军溃败。 项天歌:【啊——】被击倒毙命。 病弦妪:【霜冷阑干天似水,薄倖声名总是愁。针线曾劳玉指柔,空为梅花白了头。公子听曲听得可是禁行?】 风羲从树后踏步而出,走近项天歌尸体,见其没了气息,不由心惊:【他死了!你杀了他!】 病弦妪:【然也。】 风羲为其收敛,叹息:【为何?】 病弦妪:【他本事太弱,如此而已。】 风羲摇头:【我听你弦中似有故事,不像是嗜杀之人。】 病弦妪:【不杀之杀,好杀之杀,别无二致。在我还没想杀你之前,快离开吧。】 风羲:【在下不能离开。】 病弦妪:【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 风羲施礼:【实不相瞒,在下需要息红泪换取吾小弟下落。】 病弦妪挑弦,流音袭人,直取风羲。 风羲巍然不动,脸颊溢出一缕朱红:【请病弦妪成全。】 病弦妪微怒:【息红泪乃是吾心爱琴器,你也妄想染指!】 风羲踏前一步作辑:【请婆婆成全。】 病弦妪怒极反笑,指下琴劲沛然而出,四野风动,草木惊蛰。 风羲身上布料被刮开数道口子,隐隐有鲜血溢出,然不退反进,大有视死如归之志。 危机一刻,天外剑芒忽至,漫卷风云,一人挺立风羲身前,琴剑交叠,轰然引爆。 听剑生:【好险,在晚一步你就死了。】 风羲拉开听剑生,坦然道:【我相信婆婆不是好杀之人。】 听剑生讥笑:【你才跟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想死了?】 风羲不理会听剑生的玩笑,目光灼灼,紧盯着病弦妪:【婆婆的琴曲有一股不知名的悲伤,令我想起了阔别已久的亲人,望婆婆成全思亲之情。】 病弦妪皱眉,看了看风羲,又看了一眼听剑生:【御清扬是你什么人?】 听剑生听病弦妪道出名头,不禁一惊:【你识得我大兄?】 病弦妪眸中精光一闪,回头对风羲说道:【这几****会呆在徵之间。】话落拂袖而去。 徵之间、房内,病弦妪弹奏着四病船琴,抚琴的耳在杀人之后听不见任何音调,只有空荡的风荡在耳边拍奏,扶琴的手在多年记忆洗练下已忘不了弦上的思、弦上的怨,弦上的不能圆满,此时沐摇光找上了,沐摇光:【小姐,我在外面叫妳好几声,妳爲何都没回应啊。】 病弦妪:【有什么事吗?】 闻言,沐摇光取出一信,沐摇光:【是璇玑天司的邀请。】 将信交给病弦妪一观,病弦妪:【嗯。】 沐摇光:【唉,回苍天教会有什麽用,咱们法乐绅向来不问教中事务,还不如待在这弦外方踪清静自在,还有小姐你这两天都不怎么弹琴了,从六弦天筝回来后就闷闷不乐。】 病弦妪:【人总是会变。】 沐摇光:【啊,又是这句。】 病弦妪:【妳让我一人静静吧。】 沐摇光:【好啦,妳变的这么冷漠、我也没心情再陪小姐讲笑了,妳好好弹琴吧,沐摇光不吵妳了。】便退下。 夜里,闻琴羽领头,众人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子尽头,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风羲刚踏进巷子,便听得琴韵丁冬,有人正在抚琴,小巷中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红楼宛然是两个世界。听剑生低声道:【这位病弦妪好会享清福啊!】 便在此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忽尔断绝,琴声也便止歇。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公子羽,听剑生,我可不记得也请你们来。】 闻琴羽道:【曲高寡合,古人诚不欺我。】 病弦妪道:【既然明白的话就快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闻琴羽摇头叹息道:【好歹吾也是这宅子的主人,就不能来叨扰一下客人?】 病弦妪冷然道:【我既租下这宅院,便是主人,至于你——滚。】 听剑生也不做作,笑道:【如果婆婆愿意交出息红泪,这间宅院奉送给您也无妨。】 病弦妪:【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 风羲摆手,示意二人,对病弦妪赔礼:【是在下逾越了,下次当独自前来。】掉头便要离开。 病弦妪愠色:【慢着,我有让你离开吗?】 听剑生冷然,袖中剑指暗藏:【这位婆婆,莫非想要留下我们?】 病弦妪:【我又没问你,你回什么?】抬起手指比向风羲,问道:【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了。】 闻琴羽道:【我会让剑生会在门外等你。】 听剑生道:【烦,求死不能呀。】 风羲道:【多谢。】 听剑生:【……】 二人去后,院中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偶然间风动竹叶,发出沙沙之声。 风羲静坐病弦妪对面。 病弦妪开口:【小朋友,我有几句话请教,谈谈如何?】 风羲:【不敢,婆婆有何垂询,在下自当奉告。】 病弦妪:【你说要息红泪是为了思亲。只不知此中故事,可能见告否?】这次的声音却也并不如何苍老。 风羲道:【婆婆垂询,自当禀告。】 风羲虽见过病弦妪杀伐果决的一面,但听了她在六弦天筝的曲子之后,只觉她是个又清雅又慈和的前辈高人,决计不会伤害自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当即源源本本的将风桐消失以及黄粱一梦等祥情,一一照实说了,待说道酆都鬼市交易。那婆婆一言不发的倾听。风羲说完,那病弦妪微微一笑,说道:【小友真挚。我再弹琴一曲,请小友品评如何?】 风羲道:【婆婆眷顾,在下衷心铭感。】 那婆婆嗯了一声,琴韵又再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是柔和之至,宛如阳春白雪,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风羲听不多时,眼皮便越来越沉重,心中只道:【睡不得,我在聆听婆婆的抚琴,倘若睡着了,岂非大大的不敬?】 但虽竭力凝神,却终是难以抗拒睡魔,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地,便即睡着了。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风羲便即惊醒,忙爬起身来,不禁大是惭愧,说道:【在下该死,不专心聆听婆婆雅奏,却竟尔睡着了,当真好生惶恐。】 病弦妪道:【你不用自责。我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盼能为你省心化郁,烦恶之情,可减少了些么?】 风羲:【小憩半会,还是有些困顿。】 病弦妪笑道:【你性情倒也开朗,只是你听说过息红泪的由来吗?】 风羲摇头:【不知。】 病弦妪:【阎摩三宝。】 风羲:【哪三宝?】 病弦妪:【摩罗天章,这是我赋予主宰生死的权能。阎王印玺,代表我权威的执行。而你又该叫做什么呢?人间是非,不断杀戮更盛,武力不是绝对。我不能理解的事物,那就是感情……息红泪,这是我留给人类最后的希望。】 风羲:【听起来像是个神棍说的话?】 病弦妪:【你要是知道后来的故事便不会觉得了,相反他是真正的神,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 风羲:【异世界!】 病弦妪:【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最后又去了哪里,唯一留下的只有阎摩三宝的传说。】 风羲:【这三宝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病弦妪:【其他的吾不知道,但摩罗天章确是真实存在的,正是凭借这件宝物,远在南方的三苗小国在朱雀国和青龙国的夹缝中突然崛起,十战十决,屠灭青龙国三十万大军,侵夺朱雀国北疆十郡。】 风羲:【杀了这么多人,想必摩罗天章是件不详之物。】 病弦妪:【所以三苗国的国君无人能活过三十岁。】 风羲:【因为他们比摩罗天章更可怕。】 病弦妪:【说得对,摩罗天章再厉害也只是一把剑,就算再锋利再邪恶,又怎么比得上持剑者的狠心。】 风羲:【但这和息红泪有什么关系?】 病弦妪:【有,因为只足够狠心的人才能掌控息红泪。】 风羲:【为何?】 病弦妪:【在得到息红泪的那一刻,我将自己的家毁了。】 她轻轻抚过案上的息红泪,白皙干净的手看起来那么美,那么稳定:【八十七人,其中就有我的父母,还有孪生妹妹。】 风羲不说话了,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确实心狠手辣,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病弦妪:【现在,你有那样狠的心接受息红泪吗?】 风羲垂着眼,摇摇头。 病弦妪:【那太遗憾了。】 【我没有那样狠的心肠,但是我有勇气。】 风羲决绝道。 病弦妪:【勇气吗?我听说有大勇气的人必有大毅力,你是否也能忍受一切?】 风羲笑了笑:【以前或许还不确定,但现在看到了你,我相信人能忍受这世界的很多痛苦,但唯独无法忍受寂寞。】 病弦妪叹息:【你会后悔的,因为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寂寞,你还能等,还有一个盼头。】 风羲:【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等待,那么上天就不会给你双脚,让你去追求。】 病弦妪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 风羲心下欣喜,脸上又是一红:【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婆婆学此高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弟子狂妄。】 病弦妪唤出沐摇光,道:【摇光,你明日以奏琴之法传授风公子,倘若他有耐心,能在红楼久耽,那么……那么我这一曲《四病禅心》,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最后两句话语声细微,几不可闻。 次日清晨,风羲便来徵之间中学琴。沐摇光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风羲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沐摇光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教她试奏一曲极短的《意尽天曲》。 风羲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一曲既终,病弦妪在隔舍听了,轻叹一声,道:【风公子,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四病禅心》了。】 沐摇光道:【小……姑姑,风公子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意尽天曲》,琴中意象已比摇光为高。琴为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 风羲谦谢道:【婆婆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子才能如婆婆那般弹奏六弦天筝。】 病弦妪失声道:【你……你也想弹奏参与那六弦天筝吗?】 风羲脸上一红,道:【弟子昨日听得婆婆六弦天筝雅奏,心下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公子羽和婆婆尚且不能夺魁,弟子又哪里够得上?】 病弦妪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见他,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如此一连二十余日,风羲一早便到徵之间来学琴,直至傍晚始归,中饭也在沐摇光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 听剑生连日来跟着风羲来来回回,也没怎么寻死腻活了。 某日,闻琴羽路过徵之间,见听剑生守在门口朝里头张望,不由笑道:【或许我也得给自己一个盼头。】 77.第77章 前尘 云梦台,主席与众人谈论着,闻琴羽:【此次商请众人前来,乃是爲了阴阳琵琶二人之死、以及近来余音溪谷灭门一案,凶手的手法凶残,怕是针对此次的六弦天筝而来,各位琴友对此有何看法。】 箫声默:【吾认爲这椿血案未必是针对六弦天筝而来,有可能仅是个人的恩怨。】 闻琴羽:【阴阳琵琶乃空门之人、应不会招惹俗事才是,而现在咱们只能从招式的持征找寻凶手了。】 箫声默:【二爷是否已有线索?】 闻琴羽:【那一日,余音溪谷两位使者带着阴阳琵琶的尸首前来询问原由未果,便托在下将消息带至余音溪谷,过程中,吾替观视阴阳琵琶的尸身,他是受至极琴音碎心而死。】 说完,他看了一眼病弦妪,接着说道:【不日后,听闻余音溪谷已灭,吾便亲往余音溪谷查探,所得到的仍是一样的结果、同样的杀人手法,关于此点,你们有何看法?】 广陵文:【吾以爲凶手是针对仙品遗音而来。】 闻琴羽:【哦?】 广陵文:【六弦天筝举办多次,有多少人是爲得琴魁的名衔、又有多少人是爲了仙品遗音而来,若凶手替参加多次不得、进而引起杀人报复之心,亦不无可能。】 闻琴羽:【若凶手的目的是杀掉所有参与无上宴之人,爲何会选择阴阳琵琶爲头一名目标昵?】 广陵文:【这嘛……】 闻琴羽:【不管凶手动机爲何,现在敌喑我明,除非凶手再度行凶、否则很难将他揪出,希望诸位琴友小心。】 箫声默:【既然线索至此已断,残声空谷尙有吾待办之事、箫声默就此告辞,请。】 先行离去,病弦妪:【病弦也告辞了。】 闻琴羽:【请。】病弦妪亦离开。 闻琴羽目视病弦妪离开,头疼道:【真是多事之秋。】 徵之间、房内,病弦妪与沐摇光来到了,病弦妪:【嗯?】 却见,一道人影冲出从后抱住了,箫声默:【九歌,我很想妳啊。】 闻言,病弦妪拨开其手,病弦妪:【男女有别,请君子自重。】 箫声默:【九歌,是我箫声默啊,咱们不是约定好等你兄长归来后就要结婚,结果那年你们凤伶谷遭逢突变,十多年来我便一直在找你,老天有眼,这次的六弦天筝上,总算让我找到了你。爲什么妳现在变的这么冷漠、我几次求见面妳也都拒绝,今天若不是我先进入琴房理伏,大概连这一面也见不到了。】 病弦妪:【风公子,人是你领进来的,送客。】 风羲步出屏风:【婆婆?】 病弦妪:【送客。】 沐摇光示意风羲,回头对箫声默道:【唉,我家婆婆没蠃得琴魁、心情不好,你先离开吧。】 风羲尴尬,本以为箫声默是病弦妪友人,没想闹出这一情况,赔礼道:【是弟子逾越了,望婆婆见谅。】 病弦妪:【今天我有些累了,就不考你功课了。】 风羲会意:【是,弟子告辞。】拉上箫声默衣袖。 箫声默:【九歌,今夜我在揽雀桥等妳。】 闻言,病弦妪一愣,箫声默:【这是咱们初会的地方,妳一定要来、我有礼物要送给妳。】转身和风羲离去。 病弦妪:【揽雀桥?】 沐摇光:【是啦,小姐,揽雀桥是妳与箫声默公子定情的地点、妳答应要嫁给他啊,他是妳一生的幸福,妳千万不可放弃啊。】 病弦妪:【丫头,我累了想要休息,妳退下吧。】 沐摇光:【喔。】便离开,病弦妪便开始奏琴。 揽雀桥,喑夜时分,箫声默伫立等待,夜风清,飘来柳条两三轻,两三轻,柳条随风招故人,招故人,留得明月一片心,此时病弦妪来到了,箫声默:【九歌,妳终于来了。】上前欲牵其手被闪开。 箫声默:【九歌,妳连续好几天都避开我,我还以爲妳怎样了,现在看到妳肯来赴会,我很高兴。】 病弦妪:【你深爱的是过去的我。】 箫声默:【过去、现在、未来,我都永逺爱妳。】 病弦妪:【但人不可能永逺停留在过去,对吗?】 箫声默:【弱水,妳爲什麽一直提到过去,咱们应该把握现在才对啊。】 病弦妪:【因爲不谈过去,就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你肯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箫声默:【要比我讲的还要动听,我才要听。】 病弦妪:【那是一段凄美的故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充满着罪恶与泯灭人性的所在,名叫酆都。】 78.第78章 情杀 揽雀桥,喑夜时分,箫声默与病弦妪谈论着,冷然的语调轻诉着过去,眉间的冷肃是在哀莫大于心死之后所衍生出来的疏离感,原来一个人的悲不一定要用泪水倾吐、空洞又冷漠的神情更添痛楚,病弦妪:【忘川在吞噬过去的当下,亦掀起了另一波的悲剧。】 在过往,天沽楼伫立在酆都最爲昌盛之处,轮奂华宇、雕梁画栋,以醇醪千盅享春盛名,更有一名吸引无数名流权贵流连忘返之琴姬,在厅上,琴姬弹奏琴弦让众生为之倾倒,客人—:【我今天一定要一亲琴姬芳泽,这麽好听的琴声、人一定是大美人。】 客人二:【我准备了一万两,你准备多少?】 客人三:【庸俗,琴姬是用钱买得到的吗,琴姬是卖艺不卖身、你们不要用你们低俗的思想污染琴姬。】 客人二:【是人就有价格,尤其在鬼市这种所在、价格就更明愿,只要天沽楼开的出,我就买的起。】 客人一:【你有钱、我有势,谁也不能跟我抢。】 琴姬:【唉。】 不久之后,在乞巧桥,琴姬躲在墙旁,客人之声:【不要让她逃走了,她中了迷烟、走不远,往对面的桥下找。】 仆人之声:【是。】 只闻众多脚步声经过,小和尚之声:【唉呀,我的夜香泼了满地都是囉。】 仆人之声:【可恶,臭死了,过不了桥,往另一个方向追。】 闻声,琴姬起身欲逃离,琴姬:【呼呼呼。】 却见,小和尚挑粪桶经过,琴姬急忙挥刀扫中其手,小和尚:【唉呀,妳怎会这麽凶,枉费我浪费两桶浇肥粪挡了那班人往这边来。】 琴姬:【你想做什么?】 小和尚:【不想做什么,这是妳掉落的面纱,还妳囉。】 琴姬:【你看了我的脸?】 小和尚:【不是很清楚。】 闻言,琴姬打了小和尚一巴掌,小和尚:【妳爲什么打我?】 琴姬:【你别再让我看到你。】抢走面纱便跑离。 小和尚:【哈,那就麻烦妳别再到这乞巧桥来,因爲这座桥是我每日挑粪必经之地。】 抬起两粪桶,小和尚:【切,真是好心没好报。】便离开。 经过了数日,琴姬坐在轿内与两轿夫等待着,轿夫一:【姑娘,妳已经接连好几天的黄昏都来此桥等候了,妳到底是在等什么?】 此时,小和尚挑油菜花经过了,小和尚:【满园油菜黄金子、花里油香随风飞,种菜和尚笑喳嘻啊笑瞜嘻。】 琴姬:【小和尚。】 小和尚:【唷。】 琴姬:【打一斤油菜花来。】取出一锭黄金。 小和尚:【这油菜花是寺里贡佛主的,不是拿来卖的,何况一斤油菜花也不值这么多钱。】 琴姬:【我只有这银两、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供奉的香油钱,以后每曰黄昏我都来这里跟你打一斤油菜花。】 小和尚:【妳是之前那位女施主对吗,妳的声我听过一次就记得,错不了。】 闻言,琴姬手上银两掉落,轿夫一:【放肆,琴姬姑娘乃是天沽楼的第一琴师,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攀亲带戚。】 小和尚:【玄武寺的小沙弥啊。】 琴姬:【起轿。】 闻言,两轿夫便抬轿离去,小和尚:【喂、喂,妳的银两掉了。】捡起银两却已不见轿子了。 几天之后,小和尚:【嗯,已经在这里等好几天了、也不见那位女施主回来,我该怎样将这些银两还她昵。】 此时,两名路人经过了,路人一:【听说天沽楼的第一琴师,今夜要表演最后一场,她不知爲什么要退隐了?】 路人二:【哈哈,我很想进去听,听说有听过她琴声的客人对她都如痴如醉、更有人讲她是酆都鬼市内最美的货物,只可惜,要听她演奏没有一百两是进不了门,我放弃了。】 路人一:【唉,穷人终究没有美人缘啦,别想了。】两人便走离。 小和尚:【嗯,天沽楼。】 想起先前之事,轿夫一:【放肆,琴箕姑娘乃是天沽楼第一琴师,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攀亲带戚。】 结束回忆,小和尚:【嗯,我该爲了还她这一錠金子,花一百两去天沽楼听她演奏吗?】 想起先前见到琴姬真面目之事,小和尚:【她哪里是酆都鬼市最美的女施主,比我娘还差一点昵,嗯,我正好用这錠黄金往天沽楼听一次琴,顺便归还她的银两。】 挑起粪桶便离开,而在天沽楼厅上,琴姬出炀了,客人一:【琴箕,妳是我的,以后不用弹给别人听了、只给我听就好,我爱妳。】 客人二:【上次吃妳不到,今夜过后妳就是我的。】 客人三:【嘘。】 琴姬:【这一曲是琴箕最后一曲、也是诸位的最后一曲,请静心聆听。】开始弹琴,一弦揉转、千山鸟飞绝,弦弦切切、拨雪见明月,曲中音扬多少怨、分明一炀黄泉诀,此时琴姬想起先前之承诺。 在密堂内,沽命人交给琴姬一封信,琴姬:【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沽命人:【妳自由的代价。】 琴姬:【我不要。】将信撕掉,沽命人:【由不得妳。】 结束回忆,琴姬心想:【过了这一夜所有亲觎我的魔鬼都不存在了,我就能清清白白的去追寻我的未来了。】 突然,一道身影映入眼帘,将冷寒的心破出一道裂痕,正是小和尚来到了,弹琴的手一错一弦幺断,客人—:【呃,怎会这样啊。】 琴姬心想:【爲什么你要来、爲什么你要来?】流下眼泪。 而在恶津渡,路人—之声:【杀生囉、杀生囉,昨夜去天沽楼听琴箕最后献奏的客人都无声无息死了,琴姬也不知去向。】 客人二之声:【太可怕了,每一个死去的客人就如同睡梦中被夺走呼吸,死的不知不觉。】 客人三之声:【一定要将凶手找出来,一次杀掉这么多人太凶残了。】 而在密堂内,琴姬伫立琴前沉思,琴姬:【原来,幸福是一幅海市蜃楼,就算插上了双翅也飞不到目标,呵呵呵。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便离去。 而在恶津渡,琴姬被绑跪地上,刑官:【天沽楼这些生口都是妳所谋杀吗?】 琴姬:【是。】 鬼差:【用何方法杀掉这些人,动机是什么?】 琴姬:【刑官,我讲过很多次了,我用琴声杀人,因爲我恨这些生口、我要他们全部消失在我的世界。】 间言,一旁众人皆惊愕,刑官:【那妳爲何现在要认罪,根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妳杀害这些人、爲何自首昵?】 琴姬:【呵、呵呵呵,总之,现在我来倌罪了,就行刑吧,琴姬不畏死,只盼来世、来世。】 想起先前之事,在天沽楼宴上,众人皆被杀了,只剰下倒地的小和尚奄奄一息,小和尚:【呢、啊。】举起一锭黄金便断气了,琴姬:【呜、呜。】 结束回忆,在审判场,琴姬:【我不配有来世,呜。】 回到现在,在女儿桥,病弦妪:【那座他们初相逢的乞巧桥又名女儿桥,与现在这座女儿桥是何其相似,你与风九歌的相遇也是在桥上、这又是何其相似,但世上有情人终归眷属是梦话,现实中不可能实现、不可能实现啊。】便走离,竟见箫声默已被吊死在树上了,病弦妪心想:【我被你坚定不移的真爱感动,只可惜,我已不是凤九歌了,但我由衷祝福你们,在天能做比翼鸟、在地能成连理枝,这一程,望你好行。】 尘外竹篁,喑夜时分,竹篁内,黑衣剑者一对琴会教名高手,杀肃琴声、回荡天地,风中剑铃飘动扫开黄泉路,黑衣剑者:【赫——】 广陵文:【喝——】 杀声震,琴声四荡,逼迫音波交划林中光隙、剑影流空别开一处音斗,瑶琴四调:【喝。】 一旁四人合以琴律,并天地四正之气、攻八门之窍,身陷琴阵的黑衣剑者一挑一椋、剑吞天光,一荡一震、剑吐地邪,一时林中正邪清浊较雄、山崩地裂,黑衣剑者:【赫——】一剑捅地、剑气旋出,顿时粟退广陵文五人了,广陵文:【呃——】五人各断一条琴弦。 而在暗处,闻琴羽:【嗯——】化琴欲弹,就在此时,天外倏来一道拔宏琴音,追破山河、直袭黑衣剑者。 黑衣剑者:【啊。】被逼开便化火而退了。 广陵文:【好强劲的琴声,不知是何人一助。】 而在暗处,闻琴羽心想:【嗯,是那个人吗?】 场上,广陵文:【那名剑者说要杀的人没来,这次受邀琴会而没来与会者是病弦妪与箫声默、他们两人谁是剑客要杀之人?】 木兰曲:【在此猜测无益,前往拜访这两人便知所以。】五人便离开。 深夜高峰,一人弹奏琴弦,夜风送靡音、化入天雪间,十指摇动远山盟、一段恩仇问谁还,那人一袭红裳:【方才那一声琴音,就让你以及你的同路人想起我吗,哈,想不到也不要紧,我会让你忆起一切,重回到你最痛苦的那个当下。】而在地上,一本书册随风而翻,上面写着【斩龙九律】数字。 夜晚路上,黑衣剑者边行边思,黑衣剑者:【天微星没来,但那声拔宏琴音却是有着他独有的气息、寻声探查却不见人影,看来他是有意昭示他回来了,吾不允许你再来打扰主上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这一份战帖、吾接下,嗯,跟踪六弦天筝的人,应能找到天微星。】便步离。 79.第79章 乱舞春秋 徵之间,厅上,沐摇光等待着,此时病弦妪返回了,沐摇光:【厚,小姐,妳爲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你答应和箫声默公子成亲了吗?】 病弦妪:【我拒绝了。】 沐摇光:【啊,小姐拒绝了箫声默公子,爲什么,你们明明很恩爱啊?】 病弦妪:【那是过去了。】 沐摇光:【小姐妳变心了?】 病弦妪:【人总是会变。】 沐摇光:【又是这句,小姐啊,自从那日妳被一降奇异的琴声吸引出去,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爲什么啊,难道没得到琴魁的名次,对妳的打击真的这么大吗,小姐啊,一生的幸福舆一时的虚名、哪个重要啊,妳怎能放弃你们多年的感情昵?】 病弦妪:【事情不是你们能理解的。】 沐摇光:【算了,我能讲的都讲尽了,妳执意放弃、我也没办法,却江烟与闻琴羽两位琴师已在云梦台等妳很久了,妳要去见他们吗?】 病弦妪:【吾这便过去。】便离去。 沐摇光:【唉,好好一对璧人,怎会就难成美眷昵?】 而在云梦台,五位琴者等待着,此时病弦妪走出了,病弦妪:【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不知此回来此何事?】 却江烟:【曰前有一发帖约见竹篁之人自承乃是杀害阴阳声的凶手,他到场时说了一句他想杀的人没来,而当场只有妳与箫声默先生没到场,我们想来了解病弦妪近日是否有与人结怨、或者有什么奇怪的遭遇?】 病弦妪:【嗯,病弦平日深居简出,并无奇怪遭遇、也难与人结怨,或许先生你该先前往找寻箫声默先生一问。】 却江烟:【嗯,我会,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五人便离去。 病弦妪:【真相会被有心人扭曲,深具慧眼的人方能看出端倪,却江烟,你是那个深具慧眼的人、还是被有心人摆弄的可怜人】。 角之间,风羲坐于亭中练琴,听剑生卧枕碧天大树小憩。忽闻渺渺琴音应和,风羲:【嗯,琴声?】 再闻,天外之声:【想知哓酆都鬼市与息红泪的秘密,就随着这阵琴声而来吧。】 风羲:【嗯,既是有心人愿意指点,那咱们便随琴声而下吧。】 听剑生:【我总有种会遇到比死还难受的事情的感觉。】 风羲:【但求小心。】两人便循声离开。 商之间,松烟裊裊、琴声悠扬,商之间内,一道红裳诡异邪魅,倚风舞弦、闻呤柳丝千媚,正是舞春秋坐着弹奏琴弦,此时风羲与听剑生找上了,舞春秋:【二位,请了。】起身行礼。 风羲:【尙未请教阁下名姓?】 舞春秋:【乃醉心于琴、托生于琴,舞春秋是也,你们想知晓酆都鬼市与你交易之人的背景,就不得不从三苗国说起。】 听剑生:【三苗国?】舞春秋:【吾知晓二位正爲息红泪而奔波,吾有阁下所寻之人的下落。】 风羲惊讶:【你知道我弟弟的下落?】 舞春秋微微一笑,指尖旋气,带起桌上茶水,隔空凝字【息红泪】。 听剑生:【你是当日在鬼市和我们交易的人?】 舞春秋:【正是。】 风羲:【我弟弟下落你真的知道?】 听剑生:【息红泪我们可还没到手呢。】 舞春秋:【暂时不需要了。】 听剑生:【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舞春秋:【聪明。】 听剑生:【主动现身,这已经超出了鬼市的交易范畴,看来你很有把握?】 舞春秋:【正是。】 风羲皱眉:【我需要我弟弟的线索,但绝不会帮你做苟且之事。】 舞春秋:【你会帮忙的,因为这件事与你弟弟习习相关,但是在此之前需要你听一段故事,一段关于阎王十八子的故事。】 风羲:【阎王十八子,很陌生的名词】 舞春秋:【十八个从死地回归还阳的妖物、一夕之间瓦解了苗疆,三苗赤桀罗在这役当中,一举称王。】 听剑生:【哦,那其他十七人又是谁、他们爲何能自死亡中回阳,而你又爲何能知哓他们的秘密?】 舞春秋:【我吗,哈,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二位请坐,我爲你们详细说明吧】闻言,风羲两人便落座,舞春秋:【在北境之中有一处阴阳缝隙酆都鬼城。】便说明。 深夜时分,舞春秋向风羲与听剑生叙说故事,语、含着怨,声、隐着根,却是必须将陈年的一切掩抑在一张笑脸之下、娓娓阄述。 听剑生:【阁下尙未回答,你何以知晓三苗国这麽重大的秘辛,还有三苗建国已有百年,你与故事中的定春秋是什么关系?】 舞春秋:【我吗,呼、嗯,我是一名带着久年沉冤,欲爲定春秋一讨公道的琴师】 风羲:【你与那名定春秋是什么关系,爲何要替他讨公道】 舞春秋:【哈,吾与他之关系啊】轻抚琴弦,舞春秋:【如果真要定义我与定春秋之间的牵系,那就是我继承了他的遗志、他的精神、他的血肉,从一本累世相传的琴谱中知悉一切,他所要的琴音是我精神的支柱】 风羲:【哦,原来定春秋是你琴道上的授业恩师】 舞春秋:【琴道上的授业恩师,哈哈哈,这样说也是可以,因爲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风羲:【我还有一个问题,酆都鬼市实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而阎王十八子聚集打下苗疆的事迹、亦十分具有传奇牲,这样的故事代表什么?】 舞春秋:【代表未来青龙国将面临与当初苗疆相同的灭境危机】 风羲:【青龙国与我何干?】 舞春秋:【与你没有干系,但与你弟弟却是大有干系。】 风羲听到风桐的消息眼睛一亮,随后又是绷紧脸庞:【我弟弟在青龙国?】 舞春秋:【我听说青龙国的神使降世,来历不明,而且名字就叫风桐。】 风羲喜上眉梢,忍不住抓住舞春秋的袖子大声问道:【是啦是啦,他就叫风桐,对了,他过得怎样?】 舞春秋目中精光一闪而过,笑道:【很好,他现在带领着青丘军在收复雁门,连战连捷,不仅攻克黑齿国的乌曼,还重挫白虎军,只是现在……】 风羲大惊失色:【什么?他在战场上?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舞春秋叹息道:【最近三苗国北上,已经攻到青丘城下,如果白虎军乘势反扑,青丘军必将腹背受敌。】 风羲:【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听剑生看了一眼风羲叹了一口气,转头问道:【阁下告知这些事情,是否已有对抗三苗的计划。】 舞春秋:【确实如此,上次琴会上我的行踪应已引起三苗的关注、不久之后定有杀祸临杀,我愿用自身作诱饵引出三苗之人,然后你们再一举围杀。】 听剑生:【或许此话冒犯,但听剑生疑问的是我们如何确认阁下所说是真、尤其阁下似乎还有所隐瞒。】 舞春秋:【非是我有所隐瞒,而是有一些事情现在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待时机来到,但请你们放心,我的出发点对你们有益无害。】 听剑生:【姑且信你一回,但只有我们的力量恐怕不足。】 舞春秋:【你们可以前往红楼,请闻琴羽相助】 风羲:【好,我们便前往羽之间,请】两人便离去。 舞春秋抬起手,苍白的指尖划过妖惑邪魅的脸庞:【这付眉目能带给你多少震撼呢?赤桀罗。】 羽之间,闻琴羽三人人谈论着,却江烟:【二爷,箫声默夺得琴魁至今已有一段时间,是否要带他去见琴主昵?】 闻琴羽:【箫声默论心境、琴艺、风度,皆爲上选但仍需评估,倒是病弦妪这次的表现嘛……】 却江烟:【二爷是否惋惜病弦妪此次未得琴魁?】 闻琴羽:【也不完全是,此次六弦天筝交流有许多变数、其中包括项天歌与阴阳声遭害,凶手是否爲了大哥而来仍是不明,吾不能在此时爲大哥带去纷扰啊。】 逺山冥:【二爷爲师傅再举办六弦天筝寻觅传人的心意,相信师傅必也点滴在心。】 闻琴羽:【晗,吾与他之间何论恩情昵?】 却江烟:【另外,瑶琴四调已回到在水一方,将六弦天筝的结果捎于师傅,不日后,便会再来云梦台。】 闻琴羽:【如此甚好。】 此时,风羲三人找上了,舞春秋:【舞春秋有礼了。】 闻琴羽打量了一眼舞春秋:【尖透鋈气、指腹结茧,看来阁下亦是识琴中人。】 舞春秋:【楼主好眼力,在下只是略通古琴而已。】 闻琴羽:【哈,只怕阁下浸淫此道多年。】又看向风羲二人,摇头叹息道:【风公子前来所爲何事?】 舞春秋:【公子羽,他二位乃在下厚颜相邀而来,希望能借红楼的力量与青龙国共抗三苗。】 闻琴羽看向一旁听剑生:【发生何事?】 听剑生:【实不相瞒,春秋先生身系三苗国的机密,在调查阴阳声被杀的过程中推敲凶手目的有可能是针对他而来、而红楼也可能因此而受到牵连。】闻琴羽:【嗯。】 舞春秋:【赤桀罗手握摩罗天章爲锅南疆,青龙国难撄其锋,白虎国虎视眈眈,白虎国太子更公开招降,人人自危,舞春秋盼望二爷能可施援】 闻琴羽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红楼虽非组织、六弦天筝只爲琴造交流,但如今与会琴友既牵涉其中、更遭受杀害,身爲楼主更同爲苍生一员,吾亦不能坐视不管啊。】 却江烟皱眉:【二爷,这……】 逺山冥亦出言道:【二爷,身处乱世贵能明哲保身,我想师傅也不希望你涉入其中,请二爷三思。】 闻琴羽抬手回道:【非也,换成是他相信也不会坐视不管,况且仙品遗音与伏羲太昊渊源极深,吾意已决,几位有何计划吗?】 舞春秋:【敌合难击,在下欲以自身爲饵引出阎王十八子,由吾等齐力擒捉、换取消息。】 闻琴羽:【既是如此,风公子,你留守红楼,由逺山冥二人与吾同行随阁下前往商之间。】 80.第80章 阎王初现 徵之间,病弦妪弹奏着四病船琴,一旁沐摇光则陪伴着,回风亲扬、琴声悠长,一点清露三千梦、拨来丝丝入雪空,此时广陵文驻步庭中,广陵文:【琴艇弦曲若妗若思,雕实琴心细腻。】 病弦妪:【嗯,原来是广陵先生来到,不知有何指教?】 广陵文作辑:【昨夜有感、吾特谱一曲,还请病弦妪赐教。】 病弦妪颔首笑道:【赐教不敢,能闻昔年六弦天筝琴魁新曲之响,是病弦妪的荣幸。】 广陵文:【病弦妪忒谦了。】 盘坐而下,只见广陵文眉形一敛一改正雅琴风,弦挑情思、思思念念,音扬如回澜轻波、渐探人心记忆,广陵文已看得病弦妪与沐摇光在闺房之像,广陵文心想:【嗯,再探。】欲再探已回到现实中了,广陵文:【嗯?!】 病弦妪:【让病弦妪合奏一曲。】 相同的乐曲、不同的奏法,是共奏、比琴、更是斗法,惊弦挥拨如雷震、切切嘈嘈似倾甬,广陵文再探得病弦妪与沐摇光在厅上对谈之策,倏然,病弦妪:【呃】痛苦捂头。 沐摇光:【啊】昏倒地上。 此时,风羲循着琴声来到徵之间,见状,风羲:【唉呀,沐摇光。】箭步冲上将其扶起了。 广陵文:【她可有怎样?】 闻言,沐摇光便起身,沐摇光:【我没事,只是不知怎样听你们的琴声,我突然间就头疼了一阵。】 病弦妪:【吾在共奏耆下亦有晕眩之感,不知是何缘故?】 风羲皱眉,不悦道:【先生是想以琴声害人么?】 广陵文:【呃,大概是我的新作之曲尙有不足之处。】收琴便起身, 广陵文:【叨扰许久,吾也该告辞,希望此新曲成熟时能再与病弦妪共奏。】 病弦妪:【希望这一日不会太逺。】 广陵文:【嗯,请。】转身离去, 沐摇光:【广陵先生看起来很斯文,爲何琴艺会使人头晕目眩昵?】 病弦妪:【嗯。】 黄昏路上,广陵文边行边思,广陵文:【奇怪,何以吾之琴声无法探得病弦妪身边丫鬟的意识,病弦妪不谙武力应无陌扰的能力,难道是那名沐摇光的女婢深藏不露、会是这个丫头在保护弱水病弦妪吗?】 却见,舞春秋找上了,广陵文:【嗯,是春秋先生,你说吾是否想多了?】 舞春秋:【病弦妪并无危险,杀手所针对的人是我。】 广陵文:【哦,爲何你知哓是针对你?】 舞春秋语气十分肯定:【因爲病弦妪也是加害者一员。】 广陵文:【我也这样怀疑过,但方才我在徵之间有以琴声试探过、并没发现弱水病弦妪有何不对劲之处啊。】 舞春秋冷笑:【没发现不代表没有,病弦妪已今非普比,她早被人取代、取代她的人乃阎王十八子之一,她的琴艺无双能杀人于无形,你要用琴试探她须有相当能耐,而他们要针对我的理由乃是我在六弦天筝会上演奏的春秋易数、与我这张脸。】 广陵文讶然:【阎王十八子之人取代病弦妪,这实在使人难以置信,而且要说被人取代、我认爲你春秋先生更有嫌疑,你可知现在的你舆三年前我认识的你已改变太多了】 舞春秋:【人总是会变的。】 广陵文摇头:【你简直是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以前的你谨慎细言、琴声也以小调爲韵,但现在你的琴曲却是多了几分狂诞诡气。】 舞春秋:【琴道需要精进,怎有一成不变之理。】 广陵文叹息:【我认爲你偏于邪道了。】 舞春秋:【这是你我接触不深所引起的偏见,这样吧,你不妨与吾回商之间与闻琴羽等一班人会师,届时便能知哓一切。】 广陵文犹豫:【这?】 舞春秋:【你难道不想看看要杀我的究竟是谁?】 广陵文:【好吧,我便与你前往天水封一观究竟。】两人便一同离开。 荒野上,闻琴羽齐聚人力欲往商之间,对抗阎王十八子武力的一行人匆匆而行,暗处,两双眼窥伺,正是两名黑衣人,黑衣人一声音沙哑:【这样的对敌阵容,咱们有几分胜算?】 黑衣人二:【已要豁命,何必问胜算,走吧。】两人便跟上。 商之间,深夜时分,暗夜亡音、铃转回耳,戒备的眼神中正在等待杀人者的来到,蓦地弦音一勾荡、四周飞叶动,舞春秋:【呀】琴劲将两名黑衣人逼出现形了。 黑衣人二:【赫】攻向却江烟,另一方面,黑衣人一虫刃点芒、诡路刀法一战逺山冥,双方交斗、以力爲使,招招震破山河,两处战势皆见僵持。 求胜心切的舞春秋起手揉弦、杀人乐音荡泛而出,舞春秋:【喝】就在黑衣人一与糖子受到琴音所扰、战势受挫当下,远天一道柔靡曲调随风荡散而来,广陵文:【聪,风中传来十分哀婉的曲调】 舞春秋:【此琴曲有迷惑心志之效,众人凝神】 天外谜之琴声冲击舞春秋杀之曲调,双乐激荡下众人陷入听觉的煎熬,时而激动、时而心瘁,逺山冥:【呢】 广陵文:【寻琴声一探】化光急离,此时却江烟扫出一剑,黑衣人一:【哼】挡开剑气便化火退离,黑衣人二亦虚晃一招离去,逺山冥侧身闪过攻击,闻琴羽:【他们离开了】 闻琴羽:【不对,这是更高段的杀人手法,众人小心】 话甫落,但见一降刀光剑影,伴着喑夜琴声飘忽在众人眼前,瞬目之间、五觉尽钝,随即,却江烟:【啊】首级被断了, 逺山冥:【啊,却江烟】 同时,黑衣人现身杀向逺山冥,闻琴羽:【喝】挥剑梃身挡下了,却见黑衣人再度消失了,闻琴羽:【众人提高戒备】 而在榭林内,红雾藏杀、弦音促促,如黄泉催命,在旷野上凝成一道又一道的死劫,此时广陵文寻声而来了,广陵文:【若要破此琴阵就要寻出弹琴之人,琴音自十分而来、何方才是音之源?】急弹琴弦挡下杀音。 广陵文:【嗯,东北方】便冲离,而在商之间,琴声重重,一方似滂沱大甬、激杳四方,一方如风牵雪丝、绵绵若深,急与稠在杀肃的空间更显惊险,逺山冥:【他们已隐匿在竹林中伺机而作,哼,起弦,喝】杀肃异动,逺山冥拨弦助阵却是乱了筝音结界,桄目间,一声轻铃转响、一泼血红向天,连惊呼都不及的扶剑已封下逺山冥之喉,黑衣人一:【赫】逺山冥:【呃】倒地毙命了,闻琴羽:【山冥。】 闻琴羽:【唉呀。】 舞春秋:【小心,敌人选在窥伺。】 而在勾魂台,诡方有琴、赤氛流异,勾魂台上枯心人、一曲风回勾人魂,正是病弦妪弹奏着四病船琴,此时一道琴劲扫入了,病弦妪:【嗯?】 随后,广陵文便找上了,广陵文:【竟然真的是妳,妳爲什么要这样做。】 病弦妪:【江湖事非你所能了解,回去害院教你的害、别染江湖血腥。】 广陵文:【妳太让人失望了,喝,正六乐,端天下。】 病弦妪:【赫。】 两道琴音互冲,病弦妪顿被划伤脸部与划落衣袖了,病弦妪:【呃。】 不同的琴波声扬开啓不同的战斗,一声一扬、一曲一顿,旋律回荡天地、激出千丈沙浪,万里碎道,而在天水封,闻琴羽:【嗯,逮方诡异的琴声已淡。】 语一出,竟见黑衣人两人现身再攻了,黑衣人:【赫。】 舞春秋:【休得猖狂。】 闻琴羽:【喝。】两人梃身应战。 舞春秋:【呀】以琴音一助。 黑衣人一:【嗯。】眼见先机已失,再逢舞春秋祭起乐音,黑衣人虚晃数招、借势而走, 闻琴羽便挡下了余劲,闻琴羽:【被脱逃了】 舞春秋:【此回真是有劳诸位了,只可惜还是无法将敌方一网打尽、甚至还折损了公子羽的两名手下,舞春秋真是过意不去。】 闻琴羽:【非你之过、请不用自责。】 舞春秋看了一眼却江烟与逺山冥尸首:【不知他们?】 闻琴羽:【我会带回云梦台。】 舞春秋:【让我陪行吧。】 勾魂台,子夜时分,彼方战斗已歇,勾魂台的琴斗正烈,书院广陵文以清正之音攻以靡靡邪音,病弦妪受挫、丹气有滞,弦音已显断续,病弦妪:【啊】冷汗直流。 广陵文:【哼。】持续攻击。 病弦妪:【呃,是你逼我啊,赫。】凛声高喝,旋琴转阴曝,登时天雪黯、邪气聚,万鬼出笼,一股玄薄异力自敕一身、旋搅而出。 病弦妪:【阴阳两隔,雪泥殊途。】以指血划于琴弦之上,病弦妪:【赫。】 一弦策动万鬼之声:【吼、赫、呜。】皆冲入琴中了。 病弦妪:【阎王初更响。】十指荡弦、弦不成调。 广陵文只得阵阵痛入心腑的声响自脑中炸开,眼前的血红宛若彼岸花开、接引黄泉,广陵文:【啊。】七孔流血倒于地上了。 此时病弦妪走近广陵文,迎面一人走来。 病弦妪:【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风羲叹息:【我还是相信你的。】 病弦妪:【非要我亲手杀了你?】 风羲:【我这几日的琴也不是白学的,我听得出你的琴声中另有故事。】 病弦妪闻言,想起当初垂死的小和尚了,病弦妪:【哎。】走近广陵文,为他点穴止血。 病弦妪:【药在这里。】 风羲急忙替广陵文喂丹,广陵文:【呢、啊。】勉强起身。 广陵文:【你?你是闻琴羽的朋友?】 转眼又看到病弦妪,问道:【你为何又要救我?】 病弦妪:【你垂死的眼神救了你一命,上一个有你这种眼神的人,我来不及、也没能力救他,现在算是便宜到你了。】 广陵文:【嗯。】 病弦妪:【不过,你须遵守两顶条件,阎王才不会找上你。】 广陵文:【什么条件?】 病弦妪:【第一,今曰所见之象你要全数忘却,第二,病弦妪永远是病弦妪,没其他的身份秘密。】便走离。 广陵文取起地上之琴,广陵文:【筋脉被锁、气血有滞,呃,看来她确实有下暗手,嗯,先回去再说,呃、啊】顚簸离开。 81.第81章 伏羲三阙 红楼,闻琴羽二人带回却江烟与逺山冥之遗体了。 听剑生:【江烟、山冥!】 闻琴羽:【唉。】 舞春秋:【唉。】 此时,竹调与菊音来到了,竹调:【这?】 菊音:【怎会,究竟发生何事,爲何两位师弟会遇害?】 闻琴羽:【事情是这样。】便讲诉原由。 菊音叹息:【不想打扰主人闭关,江烟山冥两位师弟一腔热血自愿帮助二爷举办六弦天筝、爲主人寻觅传人,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这教主人如何接受?】 却见,广陵文负伤而回了,闻琴羽上前扶住:【嗯,广陵文,你不是前往追踪琴音来源,而今带伤而回、是被那道琴音的主人所伤吗?】 广陵文摇头,面露难色:【非也,吾并无找到发出琴音之人,此伤是吾追踪的过程中受到不明喑算所致。】 舞春秋:【那道琴音足可影响整个战局,那名弹琴调之能爲绝非一般琴调。】 听剑生:【琴调,有可能是参与六弦天筝之人吗?】 舞春秋:【不无可能,若将范围缩小至参与六弦天筝之人,舞春秋、广陵文一直与咱们一同行动,应可排除嫌疑。】 闻琴羽:【前来六弦天筝交流并有此能爲者、尙有病弦妪,难道是她?】 广陵文摇头:【吾认爲此事不是病弦妪所爲。】 舞春秋皱眉:【嗯,你方才不是说在追寻中途便遭到暗算,爲何认爲病弦妪非是发出琴音之人昵?】 广陵文低头:【这、这只是吾的直璺,因爲那道琴音中带有邪气,吾与病弦妪替在无上宴之中数次的交流,她的琴音清正、与战中那道琴音有别,故吾才会如此推论,好了,各位,吾尙有要事要心回书院,若有霈要再通知吾吧,告辞。】顚簸离去。 闻琴羽:【方才广陵文神色有异,似在刻意隐瞒什么?】 菊音会意:【三妹,你先将师弟的尸体带回在水一方,病弦妪既有嫌疑,吾即刻往徵之间调查。】 竹调:【二姐,此去务必小心。】 菊音:【嗯。】转身离开。 竹调:【二爷,师弟的尸体由吾带回在水一方即可,你就留在红楼处理后续事宜吧。】抱起主席遗体欲离去。 舞春秋:【在下冒眛,主席之死、吾等亦有一定的毒任,可否请阁下爲我们引见琴主?】 竹调:【随我来吧。】带舞春秋二人一同离开。 徵之间、厅上,沐摇光应付着门外两人,此时病弦妪走出了,沐摇光:【小姐,这两人坚持要来见妳,我……】 病弦妪:【妳先下去吧。】 沐摇光:【我下去,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啊,更何况,是跟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共处一堂,我怎能弃小姐于不顾昵,不行,我要告知红楼的主家,要他来做,呢?】被白无情点穴带入内再走出了。 黑无意:【早该这样做了,妳以前十天讲不到一句话,现在与这样叨唠的女人相处、真难爲妳了。】 病弦妪:【她醒来,我很难解释。】 白无情:【对妳不是难题、更不是我们今日来此的问题,妳爲何半途停下琴声?】 病弦妪:【因爲有人扰局,寻着琴声找到我弹琴的所在了。】 白无情恼怒:【何人扰局?】 病弦妪:【此人我已有所处置、你们不用管,你们现在该思考的是,舞春秋在魔婆之泪海滨确实被赤桀罗欣下首级、爲何现在还能回来。】 黑无意:【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便是赤桀罗,我们会将此事情况一一回报、让赤桀罗自己裁夺对这名舞春秋的处置。】 白无情:【宁错杀不可错放,所有威胁到主上性命的人、无情都不会放过,妳还是专心在苍天教的事,主上十分不悦妳这样毫无进展。】 病弦妪:【此事不能急,放心吧,我自有我自己的行事步调,倒是十八子之中除江流之外、黥面兽似乎也像无事人。】 白无情:【黥面兽对阎王戒玺充满非份之想,已不将王的命令放在眼内了。】 病弦妪:【阎王十八子的约定是以戒玺认主,若黥面兽有本事将失落的戒玺找回、那他就是咱们的王,这是一个公平的竞争。】 白无情:【无情心中唯一的王者只有赤桀罗。】 病弦妪:【那是你的心衷,赤桀罗要做王就要拿出他的本事。】 白无情闷气:【哼!】 但见,一根红羽飘落病弦妪手上便消失了,病弦妪:【赤桀罗有令,命你们速速回转青丘军阵】 黑无意:【嗯。】 两人化红气急离了,病弦妪:【黥面兽,你和苍天教闹翻的事,吾该如何处置?】 在水一方、漱世草堂,入昼的一抹影,独坐、抚琴,是一种抒怀、是一种淡逮,冉冉白雾中传出了古琴之声,风清绝:【咳。】一声轻嗽,故事由琴声啓幕,巍然山峰斜脊,竹调捎然,他在等待、等一名在记忆中未曾甦醒的人。 阁外,竹调带舞春秋三人返回了,竹调:【主人,江烟山冥,不幸。】将却江烟与逺山冥放在地上。 忽闻噩耗,阁中丝竹信手一拨,转眼,平江生潮澜、波涌万卷翻,几声飞起,多少情义翻腾,正值撩乱之际,铮然一声、人弦俱寂,梅声与竹调皆耳渗鲜血了,风清绝之声:【梅声,将二人带回漱世草堂。】 闻言,梅声背起却江烟便飞入阁内了,听剑生:【大哥,江山之事。】 风清绝之声:【错不在你,起来吧。】 闻言,听剑生便起身,兰颂:【主人,菊调已前往进行调查,相信不久便有消息。】 风清绝之声:【有劳众人了,随竹音休息去吧。】 竹调:【是。】随竹音入内。 舞春秋:【在下舞春秋,三苗祸乱中原、却江烟逺山冥挺身而出却及遭杀害,希望先生能可匡助正道一同对抗三苗蛮夷。】 风清绝之声:【尙未到吾入世之机。】 舞春秋:【先生是否有不能入世之苦衷。】 风清绝之声:【非也,而是伏羲三阙不能在吾手上成爲人间绝响,吾须找到适合的传人。】 舞春秋:【嗯,久远前的神话,琴之至境、天地双响,伏羲三阙。】 风清绝之声:【然也。】 听剑生:【大哥想必已有想法、小弟尙有事在身、他日再另行拜访。】 风清绝之声:【请。】 听剑生便离去,风清绝之声:【你不离开吗?】 舞春秋:【在下舞春秋,虽未在无上宴夺得琴魁、但身负深仇,希望先生能将伏羡三阙传授于吾。】 风清绝之声:【在你的认知内,何谓琴道?】 舞春秋:【吾即琴、琴即道,请先生赐教。】 化出琴于地上,风清绝之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你即琴,就让吾感受你之道。】闻言,舞春秋便开始奏琴。 徵之间、庭院,深夜时分,病弦妪弹奏着四病禅心,忽闻,病弦妪:【嗯?】 菊音之声:【有思心,则声迟迟然。】 病弦妪:【牵思之音?】 话甫落,思菊琴调回荡整个徵之间,菊音便现身了,菊音:【病弦妪,菊音爲琴而来。】 病弦妪:【呵,此调,想引吾内心所思吗?】竹调云指连拨、由缓转急,倏然,周围气氛一凝,思菊琴调欲引听造情思、心思、愁思。 深夜时分,病弦妪与菊调一斗琴音,夜里忽若琴声,似花开千瓣、初时一绽嫣然,蓦地越开越艳、越艳越是促急,最后,满天金菊如甬,点点谢愁、点点挟愁,点点似离人浪,都在琴弦拨收,菊音:【嗯!】 引愁的琴声、探思的琴声、勾情的琴声,声声流转耳边、却是情思无回,愁引无岸如喑潮呑没一切,此时病弦妪一挑弦逼停了菊调了,病弦妪:【你的琴曲虽是韵愁有致、但掩不住试探之意,你想与吾切蹉琴曲吗?】 菊音:【抱歉,菊音此回前来雕夺有意切蹉,但现在看来是班门弄斧了。】 病弦妪:【太着重胜负的琴声,其声已浊、其理已晦,琴调中该有的自然情思便被胜负心所消弭了,吾此回在六弦天筝之失利亦是因太重胜负、使得琴声不纯粹了,分享吾之经验希望能给阁下一点啓示。】 菊音:【嗯,妳说的有理,此回是菊音唐突了,望下一回,能真正心无挂碍一较琴之高下。】 病弦妪:【病弦妪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菊音:【病弦八次封魁,其實依妳琴上才华早已能拜入神琴之主的门下,相信在他指导下、妳的琴艺必是超凡入圣,但爲何妳拒绝昵?】 病弦妪:【病弦妪有自己想走的琴道,请代吾再次感谢琴主盛情,待来日琴艺有所突破,病弦妪必然造访琴主、以琴与会。】 菊音:【好吧,我会转达妳的意思,请。】转身欲离去。 菊音心想:【将琴曲中的试探之意当成胜负之心,病弦妪是真不槿、还是假不懂,嗯,先回在水一方。】便离去。 病弦妪:【琴中藏不住琴思、谈何杀人艺术,此回会惊动琴圣人马到此一会,怕是舞春秋背后运作,嗯,或许舞春秋现在便在仙品遗音的住处落足了。】 在水一方,荟昏时分,舞春秋挑弦、弦动如拨弓弦劲,一声引一杀似平岗激湍流,荡出在水一方论琴之道,舞春秋:【先生问道,在下抚琴答之,舞春秋在此、愿闻汝道。】忽见舞春秋左手一扫、琴声回响,由平转险、而奇而玄,纷乱中,凝神紬听阁内之音。 风清绝之声:【道在指间、琴即徵之间。】 舞春秋:【哦。】 霎然,拨弦之手、由急入缓,琴声桧如激流奔川海,尽敛一身杀气,舞春秋:【琴舆徵之间。】 风清绝之声:【琴之道、徵之间道矣,含商角征羽、君臣民事物,五音不乱则徵之间无怙懘之音。】话甫落,舞春秋眼入道之意象,天上忽现江水成弦、水上波流成兵,此时,雪手轻拨正是********,舞春秋已现疲态:【呼!】 风清绝之声:【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却见,数名杀手冲入皆被琴主弦流所冲离了。 风清绝之声:【琴也,能载徵之间,徵之间再齓、尽在弹指,拨乱、反正。】双手张开、收回弦劲, 风清绝之声:【你之琴,大声不震哗、细声不湮灭,可谓上乘,可惜,汝心非正、杀戮太重。】 舞春秋:【请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