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衣素华》 序章 转生 你不能死,决不能死! 她豁然一惊,睁开眼睛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源头,只见一名女子迎面缓步走来,笑容凄凄道:“答应我,你不能死,好好活着。” 她惊问:“你是谁?” 女子的笑飘渺无迹,凉意淡淡,“我是楚倾,你是宛珺。” 宛珺怔了怔,“你认识我?” 直到这时她才豁然惊觉情况不对,向四下里看了两眼,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对面那个自称楚倾的女子身上,有一层朦胧幽冷的微光。 没有水,这里不是她失足落下的深潭! 楚倾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宛珺手中,道:“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宛珺,你就是我,是北洵国洵王之女,宓宁公主楚倾。[]而我……” 她顿了顿,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升起痛苦之色,凄凄一笑道:“我便是你,并且会代替你死去。” 宛珺使劲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倾,只觉眼前一切犹如一场梦! “我父宛苍风乃南璃丞相,怎料不幸被人诬陷,全家遭难。我随奶妈逃脱,不甚落入深潭,本求一死,可是你……” “你落深潭,我入长河,如此你我二人才得以此生一见。”楚倾说着指了指宛珺的手,“你看一看手中之物。” 宛珺依言摊开手掌,目光甫一触及掌中之物,顿然大吃一惊,那是半块羊脂白玉雕,说是半块,实是因为玉上所雕刻之物只见一半模样,最重要的是,她比谁都清楚,还有另外一半应该在璃国。 “这是……” “你有一件一模一样的,是吗?”看着宛珺点了点头,她不由笑了笑道:“濒死方知,这本是一体神物,却不想一分为二分落两处,而今该是合二为一之时,便也是我离去之时。” 宛珺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楚倾摇头打断,她倾身上前揽过宛珺双肩轻轻拍着,宛珺只觉她的手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宛家受冤枉死,我知你心中不平,就算死也不会瞑目。如此,我便让你活下去,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所知、所学、所感、所想,我的身体容貌、身份地位,以及我在这世间的一切……” “为何?”宛珺秀眉紧蹙,“为何如此?” 楚倾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两行清泪落下,“我自幼生有心疾,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现在有人追杀我,将我推入水中欲溺死,经这一番折腾,便是我今日不死,也命不久矣。” 顿了顿,她含泪继续道:“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是楚倾,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更为了南璃和北洵百万无辜百姓,停止这无休止的征战……” 突然,宛珺臂上一轻,她惊愕抬眼,只见四周渐渐涌来无数水流,几乎要将她淹没,而楚倾身轻如燕,如一叶浮萍,随着水流缓缓向后飘去。 “楚倾!”她心下一慌,正要挪动脚步,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向后拖去,她瞪大眼睛看着渐渐消失的楚倾,隐约看到她张了张口,似是在说:“你才是楚倾。” “啊——” 宛珺感觉到身上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她被人救出水面,拖上了岸…… 第一章 再遇 前方传来一阵争执之声,似有女子的厉喝和叫喊,还有男人的笑声,声声得意。(.好看的小说)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上去,这两个人他已经跟踪了一天一夜,若是他们当真是东朝的探子,那他就必须要除掉他们。 他的军队之中,容不得细作!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只要你一死,北洵必定会倾兵而出,届时南璃北洵两败俱伤,便是我东朝出兵之时!” “你们……你们是东朝的细作!”女子惊呼一声。 他的脚步更快了些。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你!” 紧接着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声和落水声,他眸色一沉,一个跃身上前,看到两个身着南璃军服的小兵正站在岸边得意笑着,面前的湖面上则渐起些许水花,随后便见波纹荡漾,一圈一圈。 听到身后的动静,两人警觉地回头,看到他,顿然大吃一惊,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只见他腰间佩剑骤然出鞘,“唰”的一声又回鞘,前后不过眨眼功夫,两人便慢慢倒地,血涌而出,临死都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他早就说过,他的军队中,绝不容细作! 隐约看见一道红色身影正在一点一点沉入湖底,他俯下身伸出手,好不容易抓住她不停挥动的手腕,将她拖上了岸。 “咳咳……”艰难地咳了两声,她吐了些水出来。 她记得,宛府被灭,奶妈想要带她逃走,她却不慎失足落入了深潭。现在,是救她的人来了吗? 吃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然却不是奶妈,也不是宛府的任何人。 是他! 怎么回身他?这个时候,他不是正领兵出兵北洵吗? 她心中一惊,勉强抬起头向四周看去,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掉入深潭的地方,甚至不是南璃国境! 蓦地想起方才在的那个梦,她心下一凛,不顾他的愕然,用力挣脱他的手臂,爬到水边伸头一看,顿然怔住,水里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楚倾!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南璃将士策马而来,对面前的男子行礼道:“禀王爷,四处已经找遍,那边有一顶帐篷,只是里面的人都已经遇害,除了这个人,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那人说着指了指她。 他垂下眼眸,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接过小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冷声道:“带回去。” “是。”他身后的将士得令,瞥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忍不住猜想这个蓬头垢面、全身湿了水、犹如落汤鸡的女人是谁。 此时她正失魂落魄,似乎还沉浸在惊惧之中没有回神,神情呆滞,任由南璃军将她带走。 胸口闷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胸前,感觉到那里有一样硬硬的东西,取出一看,却是半块羊脂白玉雕! 一阵剧烈的头痛让她狠狠皱了皱眉,想起方才那个自称是北洵公主的楚倾所言: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所知、所学、所感、所想,我的身体容貌、身份地位,以及我在这世间的一切…… 到了这时,她已经大略找出了些头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明白为何她与之前那个楚倾的灵魂会相见,甚至是互换,但可以肯定的是,方才的那一切,并非是梦,而是事实—— 在她被救上岸之前,她是南璃国丞相之女宛珺,而现在宛珺已经死去,她是楚倾,北洵的宓宁公主楚倾。 尽管现在她的身体里是宛珺的灵魂,可是她知道,有关楚倾的一切,也会渐渐在她的脑海里、记忆力,苏醒、恢复,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她终于重重舒了口气,继而沉重的疲惫铺天盖地地袭来,压得她渐渐失去知觉,昏沉睡去,隐约间她听到身边的将士齐齐喊了一声:“尧将军……” 似梦非梦,如雾朦胧。 总角稚龄,她于皇宫中奔走,撞在一名盛装妇人身上,那妇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将她抱起,喜爱不已;垂髫年纪,她于殿内跟随授业先生读书习字,被夸聪明异常;豆蔻年华,她卧病在床,一身白衫的太医为她诊脉,她含羞垂首,情窦初开;及笄之年,她盛装而行,看父皇母后双眼微红,却又满是欣慰…… 突然,她皱了皱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压抑自背后袭来,她一回身便看到三个身着军服的小兵一步步向她和随从逼近,杀意凛凛,不顾她的恳求,挥剑刺穿他们的身体…… “不要!” 一声低呼,她自睡梦中惊醒,倏忽睁大眼睛看着帐顶,喘了几口粗气。 方才那也不是梦,那是死去的楚倾的记忆。 抬眼扫了一圈,发现这是一顶小帐,帐内只放了一张软榻、一张木桌和一些必备用品,虽清减,倒也收拾得干净整齐。 身上的疲惫与疼痛已经消散,只是头依旧有些刺痛,她知道,记忆在一点一点恢复。 帐内闷热不已,她勉强起了身走过去撩开帐门,只见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帐外的小兵正好被同伴叫去用晚饭,此时也没人注意到她,只当她是某个随军的女子。 帐内没有找到镜子,她摸索着向军营一侧走去,军队向来是临水安营扎寨,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然而,走到水边,再度认真地打量了水中的那张面孔,她已然彻底死心,不得不接受她已经借楚倾身体转生这个事实,而关于最近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映入脑海。 三月前,璃国突然出兵北洵,北洵将领陆文钦领兵迎战,却接连中了璃军诡计,北洵将士伤亡惨重,形势很是危险。 身为公主的楚倾自小拜朝堂内外江湖侠客为师,一直都是个有责任感、有正义感的姑娘,她道国之兴旺匹夫有责,并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前往东朝去求救兵。却怎知,救兵没有搬到,他们的行踪却遭人泄露,害得他们被璃军追杀,结果一行随侍三十余人,只剩下三五人。 在她落水的前一天,洛无尘收到求救信函,连夜从北洵王都赶来与他们会合,却不想第二日就在他外出为大家采药时,璃军再次追来。她与剩下的一个随身宫女和侍卫被冲散,有两个东朝细作假扮成南璃的将士,将她推入水中,欲将她淹死…… “京中暗楼可有消息传来?” 两匹骏马并驾而驱,马上之人驱马缓缓行走,言谈之时目光从军营四周扫过,敏锐犀利如鹰的眼眸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说话之人的坐骑是一匹全身通白、体型矫健的大宛马,马背上之人未着盔甲,浅色长衫外面罩着玄色披风,微微抬眼向着湖边睨了一眼,眸色幽冷如锋,不怒自威。 与他同行的年轻男子着了一身轻甲,将军装扮,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应该这两天就能送到,前些日子听说太子在查宛家,王爷认为宛相叛国的可能有几成?” 他正要回话,突然觉察到异样,一把勒住马缰,目光落在那道正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的消瘦身影上,她似乎未曾发觉有人靠近,依旧背对着二人,看着河面发呆。 “前方何人?”年轻将军策马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女子身形不动,亦没有回话,似是在想什么,将军不由得握紧腰间佩剑,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小声道:“王爷小心,待末将上前一探究竟。” 言罢,正欲上前,突然只听那女子开口道:“萧珏珏王殿下,尧冽尧将军。” 尧冽顿然一惊,收住脚步,继而便听一声剑鸣,身后萧珏已经翻身下马,腰间长剑已出鞘,直指着女子后心,冷冷道:“转过身来。” 背对而立,楚倾看不到他的面容与神情,却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骤然握紧拳头。 依旧是这么镇定冰冷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冷刻寒魅的气息,即使看不见他面容,楚倾也能想象得出他清俊的身影与样貌。 她轻笑一声,缓缓回身。 一袭嫣红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月白色锦袍,衣着素淡却不这满身华光之气,许是匆忙,长发未及挽起,只随意束起一束,虽不施粉黛而眉目如画,姿色天成。脸色略显苍白,然却也因此,与此山水相掩映,让人一见便有种出尘脱世之感。 世间有女子美如仙人并不只是传闻,这一张脸有着倾国之貌,本不足为奇,然那双眼睛却如寒冰利刃,直直插进萧珏和尧冽心里。 “是你。”只一眼,萧珏便认出她来,正是那天他在河边救下的女子。他气息沉稳,情绪似乎波澜不动,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怎会知晓我们身份?” 楚倾嘴角笑容清婉,道:“猜的。” 方才,他们刚刚一开口,她就听出了他们的声音。 尧冽不由得皱眉,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楚倾不答,只是睨了二人一眼,而后骤然转过身去轻笑出声。 没想到,大月城一别,再见面时,竟是这番情景! 就在萧珏俊眉蹙起,眸中杀意渐起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王爷,京中急报——” 萧珏动作一顿,回身望去,只见一匹快马疾驶而来,到了他身旁立刻下了马,将手中密函交到他手中。 “事出紧急,属下不敢耽搁,方一收到京中飞鸽传书,便立刻赶来见王爷。”那侍卫边说边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着赶来。 萧珏取出信大略看了两眼,脸色骤然一变,又将信看了一遍,神色凝重,残冷无比,方才的淡漠在一瞬间系数化为冰刃。 “怎么回事?” 一声低沉的怒喝,四周所有将士全都震住,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喘一个。 他将信函紧紧捏在手中,冷眸看向那侍卫,侍卫胆战心惊,忙答道:“回王爷,前不久太子殿下暗中查出宛相叛国一事,更是搜罗出了宛家与北洵来往信件与信物,皇上震怒,下令将宛家满门抄斩,并将此事交由太子全权负责。太子领羽林卫亲往丞相府,宛家上下百余条人命,没留一个活口。宛姑娘被奶妈悄悄带着从后门逃走,被羽林卫追赶,宛姑娘不慎,失足落入了深潭……” 他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萧珏,只见他脸上怒然神情渐渐敛去,微微眯起眼睛,越过众人,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侍卫暗暗心惊,他越是这般冷静,所造成的后果就会越可怕。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珏面无表情地冷冷吩咐:“说下去。” “宛珂将军外出办事,虽逃过了一劫,可是兄弟们却打听到,太子殿下已经派出暗卫,这么多天过去了,怕是宛将军也是……也是九死一生……” “啪!”一声脆响,脚下的树枝被踩断。 这些话离得比较近的几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个个面露惊色,不敢出声。 尧冽自然也听到了,只见他满脸不可置信,怔怔看了萧珏半晌,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两个字:“王爷……” 萧珏身形一晃跃上马背,嗓音冷冷道:“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十天之内务必拿下北洵,将士不降者,就地斩杀,男充奴,女充妓!” 言罢,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离去。 第二章 暗查 冰冷刺骨的声音和话语让在场众将士先是狠狠一愣,继而齐齐应道:“末将领命!” 楚倾宽大的袍袖下面,指甲早已深深扎进肉里,她却全然不觉疼痛,挑起嘴角笑了笑,笑意凄冷,双肩微微颤抖。 这就是他,冷血无情的萧家人。 萧珩冷血,因为他能不顾宛珺与自己的婚约,不顾再过两月便会举行婚礼,毅然在此之前将宛家掀个底朝天,灭宛家满门! 萧珏亦冷血,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开疆扩土,不惜痛下很手,这一路究竟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的马蹄之下,又有多少战败之地的女人受到凄惨凌辱! 心中明明恨之入骨,她的面上却始终一片平静,她原本仅存的一丝期待已经全部毁灭,宛家,当真已经被灭满门了!就连她唯一的哥哥,宛家的独苗,都没能逃得过他们萧家人的毒手! 尧冽下意识地回身向楚倾望去,那道清瘦的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风里,尧冽只当她是受了惊吓,所以瑟瑟发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怜悯,对她身旁将士道:“将她带回去好生照顾,晚上送到我帐中。” “是。” 楚倾努力克制住自己暗潮汹涌的情绪,回过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太息。尧冽,你还是那么心地善良,尤其是对女人。 其他将士不明尧冽心中所想,只当他是看上了这个貌美的姑娘,偷偷一笑作罢。只是转念一想起,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珏王殿下大怒,要他们十天之内拿下整个北洵,又不由得犯难,北洵军队虽不难对付,但是要攻下整个北洵,也并非易事。 璃军之中并非只有楚倾一个女人,想来这一路上他们攻下了不少城池,也掳掠了不少女人充妓。 夜幕降临,时不时听到四周的营帐内传来女子低沉压抑的惊呼与哭喊声,楚倾不由得攥紧衣袖,暗暗蹙眉。 军中之妓在璃国并非稀罕事,这些女子或有自愿,或是征战俘虏。军中律例有言,自愿之人可享报酬,平日里洗衣做饭,行动自由,遇事也有商讨选择的权力。然而那些被掳来的女子,只怕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思及此处,楚倾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给她领路的小兵看了还以为她是心有不愿,不由笑道:“姑娘,能被尧将军看中,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这一仗打了三个多月,虽然军中有女人,可是尧将军还是第一次点人去伺候。再说咱们将军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小兵兀自絮絮叨叨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路上楚倾的神色瞬息万变。 说话间,一顶高大的帐篷已经在眼前,小兵在外喊道:“将军,人已带到。” “进来。”淡淡的男子声音。 楚倾来不及多想,低头舒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恨意与冲动,缓步入内,刚一进去身后的门帘便沉沉垂下。 抬眼望去,尧冽已经退去厚重的盔甲,一身轻衫坐在案前,正仔细研究手中的地形图,垂首凝眉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记得,以前他常与宛珂讨论事情,每每论及矛盾之处,都会像这样皱眉思索,极其认真。宛珂打趣说他太过无趣,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突然,他将手中的地形图一把抓起,紧紧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虽不出声,眼底的不安和担忧楚倾却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在想宛家的事。”笃定的语气,平稳的声音。 尧冽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却又在迎上楚倾双眸的瞬间散去,沉吟片刻道:“方才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倾拧了拧眉,垂首沉吟,旋即抬眼挑眉笑道:“姓傅,单名一个宁字。” 尧冽起身,神色略带疑惑,道:“傅宁?” 楚倾神色始终淡然,点头道:“正是傅宁。” 尧冽大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凝眉道:“这名字倒是耳熟。” 楚倾道:“正因与公主名号太过相像,曾想过更改,是公主宽厚,道是姓名不过一个称谓,无须更改,又认我与她有缘,便将我留在身侧伺候。” 尧冽挑眉道:“这么说,你是宓宁公主随侍?” 楚倾点头默认。 不想尧冽神色一冷,断然道:“你撒谎。” 楚倾微微一愣,蹙眉看着他,听他继续道:“你若真是宓宁公主随侍,怎会孤身一人在河边?公主何在,侍卫又何在?” “呵!”闻言,楚倾豁然一声冷笑,“将军何故贼喊捉贼?我北洵国人,无论是军中将士,还是无辜百姓,被你们璃军迫害致死的,还少吗?” 尧冽一怔,定定看着她凌然的神色,临危不惧,不卑不亢,甚至没有一丝该有的怯弱,不由得心中暗惊。 楚倾继续道:“七日前,璃军发现我们踪迹,不惜派出那么多人追杀我们,一行三十余名宫人侍卫,系数被斩杀,独留我与公主活命,却怎知你们璃军对我们紧追不放,公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胸口一阵拥堵得厉害,让她难以喘息,头痛欲裂,似要炸开。 原来,死去的楚倾竟受了这般折磨,身为一国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惊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被一个个杀死在自己面前,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 她懂,宛家被灭门那日,她也曾亲眼看到过! 踉跄两步走到一旁扶住木柱,她缓了口气继续道:“公主与此次同行之人早在五天前就被你们璃军杀害,独留我一人受伤留在那里,本欲养好伤便追上陆将军,将公主交代的话转到与他。可是现在,我既已落在你们手中,便不求活路,但也绝不会任你们百般凌辱,若是如此,我傅宁愿求一死!” 尧冽蹙眉沉吟,目光之中带着一抹思忖落在楚倾身上。他本非贪恋美色之人,即便要怜香惜玉他也会看好时机,拿捏有度。可是面对这个女人,他却冷静不了。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 初见那时,看到她的眼睛,他险些呼出声来,只是又看到这张陌生面孔,才抑制住了自己。 一沉气,他收回目光道:“你既是有话要转达陆文钦,如此轻易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楚倾似是受了点醒,沉默不言。 帐外传来几句谈话声,初闻,楚倾先是皱了皱眉,继而面露怒色,不免有些激动,尧冽察觉,走到门前撩开厚重的门帘,楚倾侧身望去,正好看到三道人影从不远处经过。 那三个人,为何越看越觉得眼熟,她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三人仔细看了几眼,只觉一股莫名的恨意突然从心底喷涌而出,只那一瞬间,她恨不能上前去将那三人碎尸万段—— 随着恨意一点一点涌上心头的还有死去的那个楚倾的记忆,是他们,那三个当着楚倾的面,凌辱随她同来的姑娘、并将他们杀害的人,就在眼前,就是他们! 尧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清那三人之后便又放下帘子,问道:“你认识他们?” 楚倾咬咬牙道:“认识,恨不能剥皮喝血啖肉剔骨!” 蓦地,她抬眼看着尧冽,道:“我将公主遗言告诉你,作为交换,我要那三个人的性命。” 闻言,尧冽略有沉思,下意识地低头向内帐处瞥了一眼。 楚倾一走,内帐后面便走出一道颀长俊朗的身影,萧珏已褪去长袍,看着楚倾离去的背影,眼角浮上一抹思量,淡淡念道:“傅宁……” 帅帐内,尧冽面色疑惑,问萧珏道:“王爷何故不亲自出面,让末将来问她的话?” 萧珏放下帐门,回身道:“她对我有莫名的恨意,不会对我说实话。”见尧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又道:“直觉。那种恨到入骨、却又不愿表露的恨意,实在太过强烈。” 尧冽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转念一想,这个傅宁是北洵人,她恨萧珏和璃军也是情理之中,便恭声问道:“那王爷以为,她的话可信有几成?” 萧珏回过身来,一袭玄衣映衬他俊挺身形,烛光下依稀可见面容清冷,他没有回答尧冽,而是反问道:“北洵王后姓氏你可还记得?” 尧冽不知他为何问这个,想了想道:“曾听父亲提及过,像是……姓傅。”话刚说完,他自己就怔了怔,惊道:“王爷的意思是……” 萧珏神色沉肃,没有应声,走到案前坐下,修长手指在案上轻轻敲打,一下一下清脆作响,像是在等什么。 约一刻钟过后,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小兵入内道:“禀王爷,西营发现两名刺客。” 萧珏点头道:“拿下。” 不多会儿,那小兵再次入内,道:“禀王爷,西营传话来,刺客逃了。” 萧珏依旧面无表情,道:“追。” 小兵战战兢兢退出,随后两名身着黑衣的侍卫进了营帐,对萧珏和尧冽行了礼。这两人皆是一眼看去便知身形矫健之人,步履沉稳,身手不弱,正是暗营的兄弟。 第三章 出动 萧珏道:“说吧。(.好看的小说)” 其中一人恭声道:“回王爷,这三人是出战前一月,由刑部尚书王大人举荐入伍,在军中一直没什么突出的表现作为。可是前两日属下跟踪他们,发现他们跟东朝的人有所接触,方才属下又去试探了他三人一番,虽然他们一直努力躲避,并未出手,但是看那步伐移动和身形闪躲,分明就是深层不露的练家子。” 尧冽暗暗一惊,明白了萧珏此举何意。待那两人一走,他便上前一步问道:“王爷怀疑那三个人?” 萧珏神色暗沉,起身道:“我军纪律严明,莫说此行有女人相随,便是没有,也不会出现在外奸淫无辜女子之举。而他们发现宓宁公主下落,非但没有上报,反而将人放走,依你之见,璃军将士凌辱北洵女子、并追杀宓宁公主一事若传回北洵军中,会怎样?” 尧冽凝眉,沉吟道:“若让北洵军队得知我璃军如此对待宓宁公主和北洵女子,定会恼怒不已,倾全国兵力而出,届时就算我们能获胜,也会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自古兵战,最惧敌军破釜沉舟,以死决战。” 说到这里,他也不由得沉了脸色,明白了萧珏的意思,道:“原来王爷早就怀疑他们了。” 萧珏一步步走过来,神色越发冷肃,道:“本王的将士本王自是比谁都了解,怪只怪他们对本王太不了解。” 尧冽点头道:“如此一来,我们就正好找到了解决他们的由头,而这个傅宁就是我们的由头。”想到此,他欲要离去,道:“末将这便去处理。” “不急于这一时。”萧珏摆摆手,眸色沉了下去,指了指一旁的桌案,道:“坐下,陪本王喝两杯。” 尧冽愣了愣,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便知萧珏定是动也没动。自从傍晚京中消息传来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帐中,晚饭送来了一个时辰他动也没动一下,命人热了三遍,还依旧原封不动地搁在那。 尧冽垂首敛目,道:“王爷,此举怕是不妥。” 话刚出口,顿又觉自己所言不妥,却只听萧珏淡淡道:“军规纪律本王比你记得牢,但喝无妨。” 尧冽点点头,与他对面而坐。其实他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悲痛不已,只是眼下两军交战不宜表露,只能一直压抑着,见杯盏满溢,他一抬手举杯饮尽,突然就皱了皱眉。 抬眼看着对面的萧珏,见他虽是面无表情,眼底却暗潮汹涌,只是他向来对自己的情形控制的很好,不露丝毫。 淡淡茶水,并非是酒。然而,他却喝出丝丝醉意与苦涩。 “王爷……”一如上午在湖边,尧冽只喊出两个字,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白,他的心里悲痛难过,而萧珏定是比他悲痛万分。 那个人,一年前已经被从他身边硬生生扯开拉走了一次,只是那时候至少她还安然地活着,而现在,再一次被扯开,却是阴阳两隔。 宛珺,从三年多前她出现在丞相府那一刻起,有些人就注定要为她神伤。 旁人不知,身为宛珂和萧珏的至交好友,尧冽却很明白,一年前她及笄之龄,若非萧珏征战在外,定不会容璃王这般轻易就将宛珺赐婚于太子,若是萧珏在朝中,即便是冒着忤逆犯上之名,也会加以阻拦。 尧冽对这个聪颖异常的小女子自也是疼爱有加,此番宛家满门遭难,他的心里犹如刀绞,却无能无力。 毕竟,亲办此事之人是璃国太子,宛珺的未婚夫婿。 如此说来,太子此举也算得上的大义灭亲了吧。 京中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赞扬太子处事冷静果断,并为之庆幸,在与宛珺完婚之前发现了宛家的阴谋…… “十日拿下北洵,你可有信心?”萧珏突然开口,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尧冽拉回神,他一抬头就撞上萧珏冷肃眸子,心中一凛。 想了想,他道:“十日之内灭陆文钦人马绝非难事,然若要拿下整个北洵,只怕时间上有些困难,其他不说,便是我大军行至北洵皇城,也要不少时日。[.超多好看小说]” 萧珏清冷一笑,晃了晃手中杯盏,“若是由暗营出动呢?” “王爷!”尧冽豁然起身,脸色严肃道:“暗营一动必会引人注意,此时露面怕是为时尚早。” 萧珏俊冷的面上闪过一丝阴寒,沉静的眸中透出些许迷离,缓缓道:“尚早?若是暗营提前一月动手,只怕此时我们已经站在大月城,站在京都,而宛家也不至到这个地步。” 尧冽话音一滞,哽在喉间。 虽不言明,可是两人此时心下皆已明了,为何璃国要突然出兵北洵,又为何要指定由萧珏和尧冽领兵,却偏偏将宛珂留在了京中。 也许,璃王或者太子早已有意要动宛家,此番是刻意支开可以救援宛家的人。 就在他怔谔间,萧珏已经站起身,沉声吩咐道:“传本王之令,全军整肃,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出兵瑸城。” 尧冽不言,领命而出。 瑸城,那是北洵军队所在之地。 一夜未眠。 昨天夜里璃军突然夜半整肃,楚倾心中明白,他们下一个目标定是瑸城。昨夜她向帐外守卫小兵套了话,那小兵道珏王殿下素来行事手段凌厉,此番只怕誓要灭了北洵。 在楚倾的记忆里,她并未去过瑸城,对陆文钦的印象也很模糊,他自幼从军,十七为将,征战无数,是个十足的铮铮铁汉。只是他为人性情冷了点,不善言语,与楚倾少有的几次碰面也少有交流,倒是楚倾常常笑他的胡子,道他年纪轻轻就蓄起了胡须,装老城。 第二日天稍稍亮起,璃军便出动,先锋军队现行,大批人马紧随其后,后勤及随军奴妓跟在最后。 许是受了尧冽之命,楚倾得以与三名容貌美艳的女子同乘一车,不用步行。马车一路颠簸,加上她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顾不得那三人看她的疑惑眼神,几度欲睡,却又被颠簸醒来。 直到日落西山,队伍才缓缓停下,前方有人高呼着让众人下车下马,就地安营,楚倾与那几名女子也被分别带到几个小帐中歇下。 直到这时候楚倾方知,独居小帐的女子也仅仅只有她们四个,不用明说也知那三人要么是自身身份特殊,要么是在这军中攀上了高枝儿,得了款待,而她也无疑被说成是因为讨了尧冽将军欢心,所以才由此待遇。 楚倾一笑置之,并不多言,看着桌上的饭菜半晌,未动一下。 小兵入帐看了看,道:“姑娘这又是何苦?得将军厚爱,姑娘才能受到这般照顾,你可知有些人在这军中三月,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饭菜。” 身后一道身影随之入内,问道:“什么事?” 小兵回头一看,忙行礼道:“王爷,这位姑娘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小的担心……” “你下去吧。”萧珏向他摆摆手,走到楚倾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色漠然,“不要试图跟饭菜怄气,就算你饿死在此,瑸城也一样会落入我璃军手中。” 楚倾起身后退两步,半年前她为了他可以舍去自己的命,然而现在她却只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这个杀人恶魔,刽子手! “王爷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对于她这般怪异的冷漠态度,萧珏有些捉摸不透,也不打算琢磨,冷笑道:“我军已探得瑸城内情况,明天日落之前,定能拿下瑸城。本王是来提醒你,也许明天就能见到陆文钦,你可想好了要转达他的话?” 楚倾回了一记冷笑,道:“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这个交易,王爷真正想问的是,我可想好了要告知你们的公主遗言吧。” 萧珏不言,算是默认,伸手指了指饭菜,道:“想要报仇,就先保住自己的命,你的命对我来说,无甚轻重,但是对你来说,却是全部。” 他说得很慢,语气也淡极,楚倾心底却微微一凛,抬眼看他,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怜悯,正要细究,小兵便匆匆入内,慌道:“王爷,老将军找您。”他说着偷偷瞥了楚倾一眼,有些不安,“尧将军也在那里……” 闻言,萧珏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片刻不多留,大步离去。 楚倾却不由得挑起嘴角,执起碗筷吃饭,尽管食之无味,却还是勉强吃下。 老将军便是尧老将军尧仇了,也是尧冽的父亲,此人素来严肃,又最忌男人贪恋女色,可现在全军都知道尧冽将军恋上了一个刚刚抓住的北洵女子,而萧珏更是对这个女子照顾有加,他岂能容? 吃完饭,楚倾借着小兵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跟他又套了几句话,得知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她之外,并未听闻其他人被抓,她终于稍稍放了心,想来洛无尘他们暂时脱险了。 这小兵约十七八岁,进入军队时间不久,善心未泯,加之楚倾聪明又明事理,从不哭不闹,不给他招惹事端,他待楚倾的态度也比昨天好了许多。 时刚入秋,天气略有闷热,一直待在帐内,有厚重门帘遮着,不由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那小兵每隔半个时辰便将门帘撩起一条缝隙给帐内换气,虽然每次时间都很短,但是楚倾却觉得舒畅了许多。 入夜,小兵给楚倾送了茶水,道:“姑娘今晚早些歇着吧,将军不会找姑娘了。” 楚倾心中明了,只怕璃军攻城便是在今夜。 就在那小兵撩开帐门出去的时候,有三道人影从帐外一晃,无意中向帐内瞥了一眼,突然吃了一惊,与身边两人耳语了几句,另外两人也都惊了惊,快步走到帐外。 “这里面是什么人?” 小兵瞥了三人一眼,见三人来意不善,便道:“是傅姑娘,王爷命小的好生照顾着。” 他本以为搬出萧珏,这三人会有所顾忌,不想其中一人贼贼一笑,道:“能得王爷和将军青睐,定不是庸脂俗粉,且让本将瞧瞧。” 说完不等小兵阻拦,一把撩开帐门,径自入内。 待看清帐内之人,顿然愣了愣,皱眉道:“是你!” 第四章 计杀 楚倾骤然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然而一见这三人,心中压抑的恨意便又喷涌而出,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几乎要掐出血来。 “你竟然没死!”另外两人丢了那小兵,也笑着进了帐内,三人相视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楚倾。 楚倾稳住情绪,问道:“你们就不怕王爷怪罪吗?” 提及萧珏,帐外的小兵想也不想,拔腿就朝着萧珏的帅帐奔去。他虽不知萧珏是不是真的重视这个姑娘,但是至少这几日来看过这个姑娘的,就只有萧珏和尧冽,眼下若还有人能救楚倾,也就只有萧珏了。 “哈哈……”一人笑了笑道:“我可是听说王爷一怒之下下了命令,男充奴,女充妓。莫说你是北洵的公主,王爷欲除之而后快,便是王爷真的重视你,也断不会因为一个军妓就杀了我三人,最多不过责罚几句。再言,老将军因为这事,刚刚找王爷和尧将军谈了话,你以为王爷还能保你?” 楚倾沉默片刻,突然失声笑道:“说来也是,我是北洵的人,王爷又怎会因为北洵人而责罚三位?” 那人道:“你倒是明白人。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不是北洵宓宁公主吗?怎的变成了傅姑娘?” 楚倾道:“若是人人皆知我是宓宁公主,我怎还有机会再见到三位?” 三人愣了愣,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与他们之前所见到的宓宁公主有些不同,不由皱眉相视一眼,突然只听一人道:“管那么多干什么?活生生的一个大美人就在眼前,难不成你们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 话音落,三人脸上的探究顿然又变成狞笑,一人上前向楚倾逼近道:“你是不知,那日你跑了后,我们有多后悔,如此美人,真应该收于囊中独自享用……” “慢着。”楚倾突然伸手挡住那人伸来的手,忍住心中翻滚的恨意和恶心,挤出笑容道:“三位副将都在这,是否有些不妥?” 话说完,颊上飞红。 三人愣了愣,继而狞笑道:“怎么,咱们的公主害羞了?” 楚倾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瑟瑟发抖。见状,三人的怜惜之心不有泛滥,想了想,似乎觉得三个人都在帐中确实有些不妥,其中两人便撩了门帘出去,还不忘贼笑道:“快点啊,待会儿还有事呢。” 两人站在帐外,听着里面轻柔的女子声音,只觉全身一阵酥麻,心急得痒痒,突然只听“哎呦”一声,继而便是男子哈哈大笑的声音,笑声不止。两人觉得这笑声诡异,进去一看,只见楚倾跌在一旁,满脸惊慌,指了指正躺在地上翻滚的那人,道:“二位副将且瞧瞧这是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对另一人道:“这小子只怕是兴奋过了头,你先带他回去,等会儿来换我。” 另一人不疑有他,连拖带拽地将那个狂笑不止的男人带了出去,哪想他刚刚出了帐门没走出几步远,帐内那人也突然大笑起来,与外面这人笑声一样,接连不止,回去一看,那人正满地翻滚,笑出了眼泪也控制不住。 剩下的那人敏锐地感觉到情况不对,将两人放到一边,逼近楚倾身前,狠狠道:“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楚倾一脸惊慌地看着他,完全不知所措,瑟瑟发抖,如此楚楚可怜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那人有些犹豫,抓着楚倾肩膀的手不由得稍稍放松。 此时门帘大开,楚倾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咬了咬牙,抬手拔下发间的发簪抵在喉咙上,对那副将道:“大人若再不放手,我便死在这里。” “你……”那人一怒,一把扯了楚倾的外衣,怒道:“你竟敢用死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你?” 说罢,不顾另外两人,伸手将楚倾按倒在地,边去扯楚倾的衣衫边道:“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就算老子杀了你,王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男子嗓音,“是吗?” 不知是这夜间的风陡然吹来,而是这个人带来的寒意,使得正压住楚倾的那人一愣,回身望去,忽的只觉腰上一痒,仰倒在地上,顾不得对来人行礼回话,狂笑不止。 萧珏俊眉紧紧蹙起,瞥了一眼在地上边打滚边笑个不停的三人,再看楚倾衣衫不整地跌坐在一旁,手中发簪抵住喉咙,因着方才的挣扎已经扎破了皮,出了血,眼底顿然闪过一丝怒意,解下自己的披风,大步上前给楚倾披上,而后对身后的人道:“将他们带走。” 话音落,立刻有人进帐将躺在地上笑个不停的三人带走。 楚倾一直被萧珏护在胸前,他宽大的身形正好遮住了众人视线,不管死去的楚倾还是宛珺,都是未出阁的十六女子,连与男子独处一室都很少,更勿论如此情景下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方才本是为了除掉这三人,所以狠心赌一把,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一抬眼瞥见眼前之人如此护她,楚倾心底没有来的轻轻一颤,低下头去不做声。 突如其来的惊恐与悲痛缠绕心头,她很想放下心中所念想的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放任自己扑到这个宽阔的胸怀中,让他为她遮风挡雨。可是,她不能,她现在不仅仅是宛珺,她还是楚倾! 觉察到她神色异样,萧珏缓缓站起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不仅仅是尧冽,他也感觉到了这双眼睛的熟悉,每每与她四目相对,他都会有种错觉,自己在看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永远不再可能的人! 一想到此,他的脸色顿然又冷了下去,大步走到门外对那小兵道:“照顾好她。以后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帐。” “是!”小兵得令,看着萧珏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放了心,转身对着门帘道:“姑娘放心歇息吧,没事了。” 楚倾起身将衣衫整理好,想起萧珏方才起身离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忍不住凄凄一笑,竟不知他的杀意为何而起。听了小兵所言,她心头一暖,应道:“多谢了。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小兵愣了愣,后笑道:“没什么,我……我叫常林,我家中有个妹子,比姑娘也小不了几岁,见了姑娘便会想起她。姑娘若是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说说我那妹妹,她可真不是个善茬儿,闹着呢。” 楚倾道:“甚好,有劳常大哥。” 常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在门外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楚倾本无睡意,加之又不知那三人情况如何,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突然常林声音一顿,道:“姑娘等我会儿。” 隔了片刻,他又返回来,站在帐外压低声音喊:“姑娘,可睡了?” 楚倾应声道:“没有,有什么消息吗?” 常林道:“我刚刚打听了一下,那三个人在王爷面前不敬,问话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王爷一怒,亲自下命令把三人按军规给斩了,姑娘可以放心了。” 闻言,楚倾胸口堵了许久的一口气突然通了一般,顿时舒畅了许多。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方才轻声道了句:“多谢常大哥。” 而后她双眸紧闭,沉沉倒在榻上。 楚倾,我为你报仇了,也为那些惨死的宫人和随从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只可惜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们。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下北洵无辜百姓。 不远处,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小帐,神色沉肃。 “王爷如此待她,不免让众将士心生疑惑。”尧冽轻叹一声,觉得有些好笑。 晚间尧仇不过是与他二人说起红颜祸水、要他们专心应战之类的话,竟会被传为是他二人争一个女人而引起尧仇不满。 闻言,萧珏神色不变,依旧清冷,然那眼底的凝重之色却毫不隐藏。 “他们有那个心思疑惑,那就证明他们还没有受累,从明天开始,加强练兵,再过两日,我们便向北洵王都江珑城进发。” 尧冽微微瞪眼,没有出声,只是看到萧珏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 方才,在小帐内救下楚倾时,她浑身颤抖地缩在他的怀里,神情无助之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宛珺。那双眼睛实在太像,而最重要的是,因为她衣衫破损,他看到了她胸前的佩玉。 那是半块护身玉,绝对是!若非自己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半块就在身上,他险些要以为那是他的! 不管她的真实身份是谁,至少这半块护身玉背后,定有什么隐藏的秘密。眼下她对他防备之心如此之重,断不可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只能先稳住她,待日后再慢慢询问。 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一口怨气散去,又得了个庇佑,楚倾难得睡了个好觉,直到一大早有人来送饭,她方才被叫醒。 彼时,大军已经离去,楚倾不用多问便知他们去了瑸城,刚刚平静的心又一阵忐忑。 即便是平日里,两军相遇,陆文钦也不见得是萧珏的对手,更勿论现在萧珏是铁了心要拿下北洵,且兵力雄厚,瑸城是凶多吉少。 直到第二日傍晚,瑸城方传来消息,让留在这里的人入城——瑸城已失,领将陆文钦受了重伤,被身边副将护送着离去。 众人进城安置下来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长夜未央,四下掌灯。 稍作收拾之后,楚倾正准备用晚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似是军中来了刺客,多人追捕,却还是让他逃脱了。 楚倾不知来人是谁,只隐约觉得可能是北洵的人,不免又担忧起来。 帐外传来轻轻的说话声,细细一听方知是有人来换岗,紧接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传入帐中,只是未等她细想,就听到一阵冰刃盔甲相碰的声音,继而听到帐外有人道:“傅姑娘可睡下了?” 楚倾起身上前道:“何事?” 帐门被人撩起,身着盔甲的将士对楚倾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有请。” 刚走出没多久楚倾便知晓,“请”她的人绝非尧冽,这条路也并非朝着营帐而去,而是渐渐偏离军营。约一刻钟之后,领路将士停下脚步,对着那正背对他们的男人行了礼,道:“老将军,人已带到。” 楚倾心下一沉,这人是老将军尧仇! “嗯。”尧仇应了一声回过身来,犀利目光陡然落在楚倾身上,带着一丝轻蔑与狂傲,冷冷地打量着楚倾。 与楚倾四目相对,他微微“唔”了一声,略有不悦,沉声问道:“小丫头,你不怕我?” 火光照耀下,尧仇的深情略有些狰狞凶恶,然楚倾面上却不见丝毫恐慌,垂首一笑道:“老将军寻我来,所为何事?” 尧仇左手按上腰间佩剑,冷冷道:“杀了你。” 第五章 相救 楚倾不由蹙起隽眉,尧仇虽是名将,却鲜少滥杀无辜,今日竟要对她这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小姑娘动手。突然她又无奈一笑,倒也不怪,毕竟她现在是北洵人,是他的敌国之人。 这一蹙眉一疑惑又一失笑,不由让尧仇感觉到一阵寒意,越发感觉到这个小丫头留不得。 “哼,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些胆色,可越是如此老夫就越留你不得。我儿和王爷都是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却不知自古红颜祸水,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哄骗得了他们却骗不了我,前日为了你他们可以斩杀我三名副将,指不定来日会不会为了你失了城,毁了军队,甚至是丢了性命,所以……”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看向楚倾,淡淡道:“老夫只能杀了你。” 闻言,楚倾垂眸,嘴角浮上一抹清笑。果然,这两天的风平浪静没那么简单,起初她还在心中疑惑,以尧仇的脾性,怎会任由萧珏杀他三名副将而无动于衷,却原来不是无动于衷,而是要等攻下瑸城再来秋后算账。 “老将军要杀我,我傅宁无话可说。”说罢,她轻轻一声太息,抬眼,静冷平淡的目光落在尧仇身上,脸上不见丝毫惧意。 尧仇被这眼神看得一愣,难为他征战疆场这么多年,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看得心中一寒,对身边将士丢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出列,拔刀向楚倾而来。 楚倾挑眉一笑,星眸生寒,缓缓道:“只是我这一死,只怕世间再无人知晓宛珺的消息。” “住手!”闻言,尧仇陡然一声喝道,那人连忙收手。尧仇大步走到楚倾面前,拧着眉问道:“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楚倾道:“将死之人,何须多言?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再说第二遍。” “哎,你这丫头……”尧仇瞪了瞪眼,想了想道:“那我来问你来回答,你方才是不是提到了一个叫宛珺的人?” 楚倾不言,只是点点头。(.好看的小说) 尧仇又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又怎知道她发什么了什么事?” 楚倾看着尧仇,虽然他面露凶相,眼中却有遮掩不住的关切,毕竟尧家与宛家算是世交,宛家出事,尧老将军心中必不好受。 思忖半晌,她缓缓说出四个字:“沉潭未亡。” 闻之,尧仇神色一怔,盯着楚倾看了半晌,眼神疑惑,他奇怪眼前这个小丫头怎会知道宛珺是沉潭溺亡,更奇怪她为何要说“未亡”。 “荒唐!”突然,尧仇一声怒喝,“你以为老夫会信你?” 楚倾太息一声,道:“带我去见萧珏。” 瑸城已失,而萧珏的目标是整个北洵,她必须要赶在他伤害更多的无辜生命之前,阻止他。 尧仇断然拒绝,道:“休想!有什么话大可与老夫说来,老夫自会转达,但是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见到王爷。” 楚倾冷眸扫了一眼众人,突然一伸手从一人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指向自己喉咙,对尧仇道:“笑语翩翩掌中绰,难解明月水影摇。把这句话传给萧珏,一刻钟之内带我去见他,又或者,一刻钟之后,我带着宛珺的秘密一起……” “慢着!”尧仇喝了一声,定定看了楚倾片刻,而后冷哼一声,道:“老夫且看你能翻腾出多大的浪来。”说罢扬了扬手,领着众人向帅帐走去。 楚倾心中轻叹,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面终究是要见的。她太了解萧珏,这个人太聪明也太狡猾,太心急了只会欲速不达。 然而现在,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 心中暗自思忖着,抬眼只见帅帐已近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手,看着门帘被撩起,看到大帐内那一抹清绝身影立于烛光下,萧条冷瑟,心中如有波涛汹涌,偏偏面上始终淡漠平静。 蓦地,一阵淡淡香味扑鼻而来,如此熟悉的香味,与方才在小帐内闻到的香味竟是一样。 “兰香!”楚倾心下一凛,似是猜到了什么,一回头就看到有一道身形快速移动,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已经疾步掠至门前,手中一柄龙吟剑尖直指帐内那人后心。 脑海中骤然闪现的却是一年前在大月城,那一年秋猎,她以准太子妃的身份随众人一起出行…… “父王说了,这一次狩猎猎物最多之人,能得到他御赐宝壶。” “哪一个宝壶?” “自然是大宛今春进贡上来的那一只,我可是听闻大哥垂涎已久了,这一次是不是打算要大显身手,将宝壶和美人一并带回啊?” “哎呦,三哥真是够坏的,人家宛姑娘可在这儿呢。” “哈哈……” 萧氏兄弟几人一路言谈说笑,见宛珺身边身着玄黄锦衣的男子对他们瞪眼,连忙策马奔去,转眼这里便只剩下他和宛珺。 “别忘心里去,他们平日里就是喜欢贫嘴。”身边这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正是不久前刚刚得璃王赐婚的太子,萧珩。他冲宛珺温和一笑,道:“今日就不与他们争了,我陪你散散步。” 宛珺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小丫头道:“没关系,我有她们陪着就好。方才听二位殿下说,太子殿下一直都很喜欢王的那只宝壶,又怎能因为珺儿而痛失所爱?” “可是……” “太子殿下不用担心,珺儿不会走远,便在这附近走走就好,太子殿下放心去狩猎吧,若是能猎得最多猎物,珺儿也会为太子殿下开心。” “当真?”萧珩眼眸一亮,俊眉一扬,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宛珺乖乖地点点头,目送着萧珩的背影消失在林中,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方才努力挤出的一丝笑容也不见。 丫头见她心情不好,又不想说话,便不再出声,只是替她牵着马缰,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 “小姐,萍儿知道小姐不开心,虽然明年小姐就可以跟太子殿下完婚,成为太子妃,日后更有可能是一朝国母,母仪天下,可是小姐真正喜欢的人却是……” “闭嘴!”另一个丫头连忙出声呵斥,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瞪萍儿道:“以后不要再胡说,小姐已经和太子殿下定了婚约,便是太子殿下的人,小姐喜欢的人也当然是太子殿下。” “可是……” “好了。”宛珺神色疲惫地拍拍两人的肩,“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心疼我,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绝不会给宛家丢脸,更不会给宛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她小小年纪,却要这般隐忍,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不由得一阵心疼,只是碍于身份,又不能多说什么。 她们的小姐命苦,自幼流落民间受尽苦楚,好不容易被宛家寻回,没过几年好日子,却又要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嗖——” 一声力鸣,三个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近在身边的危险,突然只听一声低呼“小心”,继而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一把扯下玄色披风给宛珺裹上,另一只手则挡在宛珺面前。 箭尖在距离宛珺的眼睛不到一寸处突然停下不动,被人紧紧握住,随后她只觉腰上一轻,被人携着从马背上跃下。宛珺吓得白了脸,一吸气,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定睛一看,眼前的这只手虽然抓住了羽箭,却也因此被利箭刺伤,鲜血直流。 “你受伤了!”她脸色一慌,来不及多想,看到衣角被扯破了口子,一把扯下一条就连忙给他包扎伤口。 见她这么慌张,身边安坐不动的男子突然挑眉,淡淡笑开,“不过一点小伤,你何故这么紧张?” 宛珺咬咬嘴唇,道:“珏王殿下身份尊贵,千金之躯,伤不得。” 闻言,萧珏忍不住仰头一笑,宛珺一抬眼看到他眉目疏朗、面容俊逸,全然不似之前见到时的冷漠无礼,便知他又恢复了本性,便嗔道:“还笑,都已经流血了,有什么好笑的?” 萧珏挑起嘴角道:“流血有什么好担心的?男子汉大丈夫,征战在外,受伤流血本就是家常便饭,若是因为这点小伤都担心成这样,我只怕日后,你为我担心的时候还多了去了。” “你……”宛珺一时哑然,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说珏王殿下如何英明神武、聪明机智,我看他们是被你的外表欺骗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可是丝毫没看出你有什么英明神武之处,就凭你为了救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姑娘,差点丢了自己的命这一点就能看出,你这个人意气用事,日后能有多大出息,还未可知。” 对于她的伶牙俐齿,他早已习惯,不由得低头一笑,叹道:“你是不是毫无用处,由我说了算。旁人心中如何思量我不管,但是我萧珏,绝不会容你受到一丝伤害,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今日莫说是用手挡箭,便是有一日要我以身挡箭,我也还是这个选择。” 闻言,宛珺顿然怔住,呆呆地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那双眼中她隐隐看到了什么。 只是未等她来得及多问,便听身后传来萧珩关切的呼喊声…… 眼前,那柄龙吟长剑眼看就要到了萧珏身前,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和惧怕涌上楚倾心头,这一瞬间,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个时候萧珏的感受,而今,她也做了与他同样的选择。 只听她低呼一声“小心”,身形骤然移动,扑上前去,硬生生拦在萧珏身前—— 第六章 忆往 心中苦笑一声,身形摇摇欲坠,她竟然会去救他! 明明心中恨之入骨,明明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为那些因战而无辜枉死的百姓,也为宛家上下百余条人命。 然而,当看到那一剑向他刺去,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惊慌与担忧,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一如那时,他毫不犹豫伸手替她接住那射来的一箭。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宛珺。宛珺已死,如今她是楚倾。 楚倾……对不起,我竟会用你给的这条命,去救你的仇人…… 一名大夫模样的男人坐在榻旁,仔细检查了楚倾的伤势,抬头对立在一旁的玄衣男子道:“王爷……” “救。”简短干脆的一个字,萧珏神色沉肃,负手而立,俊眉微微蹙起一峰。 大夫又道:“剑锋入体三寸……” 话音未落,倏地只觉一道寒光落在身上,他偷偷瞥了一眼萧珏,见他此时已侧过身来冷眼看他,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不再多言,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萧珏将目光移向楚倾,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他骤然握紧双拳,一聊披风,大步出了营帐。 帐外,尧冽、尧仇等人皆候在外面,神色各异,见萧珏出来,尧冽最先上前一步道:“这人身手极好,应该就是之前那个逃掉的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没走,而是混在军中,寻机行刺王爷。他中了一箭,应该逃不出太远,末将已经派人前去追击。” 萧珏微微闭眼,嗅了嗅风中残留的香味,再睁开眼睛时,眼中闪过寒彻冷光,沉声道:“是洛无尘。” 洛无尘,北洵最年轻、医术却冠绝天下的神医。 尧冽和尧仇都吃了一惊,脱口问道:“王爷怎知?” 萧珏道:“兰香。”沉吟片刻,复又道:“劳烦老将军把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尧仇知道他所指是楚倾之前念的那句诗,想了想,为难道:“老夫不善诗词,好像是笑语翩翩什么来着,难解什么月亮……”突然他叹了口气道:“老夫记不住了。” 萧珏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怪异至极,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悲痛有之,愠怒有之,冷漠有之,复杂不已,只听他开口缓缓道:“笑语翩翩掌中绰,难解明月水影摇。” “对!”尧仇连连点头,继而又疑惑问道:“王爷怎知?” 萧珏不答他,只是将拳头攥得越发的紧,发出咯咯声响。 过了许久他方才松开手,四下扫了一眼,道:“夜已深,众将先行回去歇着。” 众人相视一眼,不敢多言,恭声道:“末将告退。” 而后各自离去,独留尧冽一人留在原地,看了萧珏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萧珏道:“你也回去吧。” “王爷,傅姑娘她……” “她不会死。”萧珏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冷决,帐内的大夫听了只觉得浑身一颤,心中明了,若是救不活眼前这个姑娘,只怕他的小命也会有危险。 珏王殿下处事手段素来冷酷凌厉,便从前两日他毫不留情、一次斩杀三名副将一事就能看得出,他绝非心慈手软的善类。 尧冽略有踌躇,看了看低垂的帐门,最终没有再多说一字,转身离去,脚步甚是沉重,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究竟是为何,是为了里面那个命悬一线的傅姑娘,还是为了她口中的宛珺?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回身望去,看到萧珏依旧静立风中,一动不动,尧冽心中不由得一阵凄凉。 楚倾说:沉潭未亡。 可是有太多人亲眼看见宛珺的尸体被从潭底打捞上来,当场确认已经断气,就连下葬都是萧珏留在京中的人手亲自下葬,如今却有人说宛珺没死,教人如何相信? 然,明知如此,明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依旧愿意为此一搏。 距离瑸城三十里处有个峡谷,其形如凤,下游分出六条分流,《山海经》有言:南有玄鸟,生六尾,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其名为凤。(.无弹窗广告) 因此当地人便将这个峡谷命名为凤凰谷。 月末之月弯如银钩,若隐若现,一匹快马越过沟壑,穿过丛林,直奔着谷内一处山洞疾驶而去。 听得洞外一声马鸣,立刻有两人奔出相迎,却惊觉马上之人已经快要昏厥,全然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赶回。 “先生!”伯瑜惊呼一声,来不及多想,命另一人去拴马,自己将洛无尘扶着进了山洞。 这处山洞足有五六人高,洞内很是宽敞,水粮一应俱全,洞口也比较隐蔽,正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闻得惊呼,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大步走出,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一把扶住洛无尘,皱眉道:“先生被他们发现了?” 洛无尘额上汗珠成串,他接过伯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低声道:“萧珏警觉性太高,岗哨众多,我刚进了璃军军营就被他们察觉……” 一袭白衣沾了猩红点点,右半边几乎染成了红色,他边说边扯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又让伯瑜用剪刀剪去伤口四周的衣物,露出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吓得青霜泪眼婆娑,见他伸出手,青霜会意,慌忙将拧干的帕子递给他。 “只差一点便取了萧珏性命,可惜有人救了他……我趁乱逃走,怎知尧冽的夜间骑射如此精湛,我不慎中了他一箭,好在箭锋偏右,伤不了性命……” 清洗了伤口,又让伯瑜给他上了药,洛无尘颤抖的双肩终于渐渐平和,他闭目静静躺着,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不由得紧紧握拳。 身旁众人以为他是疼痛难当,看他脸色苍白,青霜忍不住轻轻啜泣,却被身着盔甲的男子一记冷眼扫来,立刻停了哭声。 “先生身受重伤,便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本将来处理。”他正是北洵军队的领将陆文钦。 说完正要起身离开,却见洛无尘双眼倏忽睁开,沉沉看了他一眼,陆文钦顿觉情况不对,便又坐了下来,“先生有话要说?” 洛无尘稍稍沉吟,道:“我见到了公主。” “当真?”青霜不由得一喜,却见洛无尘面上并无丝毫喜色,又担忧道:“公主她……可好?先生为何没有带公主一起回来?” 洛无尘道:“公主安好,并未受伤。” 陆文钦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人救了萧珏,先生剑法卓绝,奇快无比,是何人从先生剑下救了他?” 洛无尘沉默不语,许久,他方才开口淡淡道:“是公主。” 众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不知如何接话。 洞内一片沉寂,能清楚地听到洞外呼啸的风声。 而说完这三个字,洛无尘便紧闭着双眼,不再出声。 过了许久,没有人再说话,而是将目光移向陆文钦,见状,陆文钦站起身道:“夜深了,大家先去歇着吧,也让先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众人不敢不从,寻了个角落或坐或躺,青霜守在洛无尘身边不动,陆文钦看出她的担忧,也不再多说什么,有她在洛无尘身边照顾着也好,毕竟男人粗手粗脚,不如姑娘家细心。 青霜原本有话想要问洛无尘,却见他神色疲惫,脸色极差,想来不仅身上有伤,心中定也是难过不已,便噤声不语。 凭洛无尘的剑术,便是取不了萧珏性命,想要全身而退也绝非难事,而今却负伤而归,要么是他们低估了萧珏,要么便是因为楚倾的缘故。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楚倾会去救萧珏。 莫说他们想不通,萧珏一行人也想不明白。 事情刚发生那晚,尧仇便下了命令,这件事不容声张和乱传,哪知第二日事情便在军中传开,当天下午,最先传出这件事情的几个小兵以扰乱军心之罪按军规处死,军中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远远地看到给萧珏送去的饭菜又被原封不动地端回来,尧冽皱眉沉沉一叹,上前接过小兵手中的盘子,向着帅帐走去。 帐外,那人始终一身玄衣,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神色沉肃淡漠,若有所思。 三天了,他已经就这么站着等了三天,只为等她醒来。 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那晚她挺身救他时的场景,他不知她为何会挺身相救,在他转身将她摇摇欲坠地身体接在怀中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她的眼睛,只那一瞬间,他顿时如遭雷击。 竟是那般相似、熟悉的眼眸,那眸中只有担忧、惊慌以及他的身影,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当他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时,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隽眉蹙起,神情似是痛苦。 浓浓的腥味儿扑鼻而来,征战疆场多年,杀敌无数,然而这却是第一次让他闻到血腥味时,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她已经昏睡了三天,大夫说了,撑过这三天,她便性命无忧,后续只需好生调养。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却依旧昏睡不醒,便是素来沉稳冷静的萧珏,也有些急了。他心中有太多困惑,必须要向她问个明白。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他微微抬眼睨了尧冽一眼,看到他手中端着的饭菜便知他的来意,“先搁下吧。” “王爷。”尧冽与萧珏一并入内,担忧地看了一眼低垂的帘帐,“自从傅姑娘出事,王爷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身为一军统帅,王爷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萧珏知他心意,只是她一时不醒,他便一时没有胃口。拿起筷子刚刚动了动,突然只听一声轻哼从帘后传出,萧珏顿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里面。 楚倾还在昏迷中,并未醒来,双唇有些干涩,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萧……” 萧珏心下微微一凛,只当楚倾是心中恨他太深,连睡梦中都不忘恨他,不由得向她靠近了些,侧耳倾听,却听到听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念出两个字—— 萧珩! 第七章 苏醒 萧珏神色一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她一个小小的北洵宫女,怎会知道璃国太子萧珩?便是知道,又为何会在昏迷之中喊出他的名字? 不过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随后便发不出声来,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然而萧珏却看得出她神色之中的隐忍恨意。 眉心紧蹙,越来越紧,双手紧紧抓住被褥,双肩微微颤抖,不知是心中太过悲愤,还是伤口疼得厉害,萧珏只觉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不由脱口喊道:“尧冽,传张俭!” 尧冽闻声匆匆离去,很快便领着那晚给楚倾治伤的大夫赶来,一见萧珏的脸色,张俭心中“咯噔”一跳,二话不说,连忙上前给楚倾号了脉,又细致地检查了一番,过了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气,取出一粒药丸给楚倾服下。 “王爷放心,姑娘已无性命之忧,最迟不过今夜就会醒来,方才许是做了噩梦,一时激动所致。”他说着将那只小药瓶放到床头,“姑娘这一剑伤得太深,难免气虚神散,这是凝神静气的药,等姑娘醒来之后,这药丸每日服用,直到她精气神完全恢复便可。” 闻言,萧珏半悬的心慢慢沉下,他轻轻吐气,对张俭道:“有劳张大夫。既是已无性命之忧,你便回去歇着吧。” “是……”张俭躬身退出大帐,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总算是把这小姑娘救活了,他这条命也保住了。回想起来,其实也多亏了她自己求生之心强烈,换做一般人,怕是连这三天都撑不过去。 尧冽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言不发,直到张俭离去,他方才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见楚倾脸色极差,比之三天前,她憔悴了许多。 “人已经安全了,王爷也该想想自己的胃了。” 萧珏没有应声,伸手替楚倾掖好被子,走到桌旁坐下,问道:“之前看守她的人是谁?” 尧冽道:“是个叫常林的小兵。”他说着看了萧珏一眼,“看得出他对傅姑娘照顾得挺细心,要不要把他调过来?” “不必。[]”萧珏思忖片刻,又道:“从随军女子中挑一个细心过来照顾,不要太聪明,只要会照顾人就行。” 不管怎么说,楚倾这伤在胸前,经常需要换药上药,找个女人来照顾,总要好过男人。 尧冽听出他话中有话,点头应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皱眉道:“王爷可还记得前几日被斩杀的那三人?” 萧珏收回心思,点头道:“记得。” 尧冽道:“帅前不敬、问话不答、行踪可疑,不过是个由头,你我皆知那三人死前之所以一直狂笑不已,是被人点了笑穴。”他说着抬眼看了看萧珏,“末将一直在怀疑,点穴之人正是傅姑娘,而她之所以要点他们笑穴,让他们来不及说话就被斩杀,想必是要隐瞒一些事情。” 萧珏略一沉吟,道:“说下去。” 尧冽继续道:“这几日,末将思来想去,发现这三人所知的而我们未知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宓宁公主。依傅姑娘所言,那三人见过宓宁公主,而整个璃军之中,见过宓宁公主的也只有他们三人,加之王爷曾经说过,那宓宁公主的母亲北洵王后姓傅,所以末将怀疑,这傅姑娘的真实身份……” 萧珏放下手中碗筷,若有所思道:“不管她是谁,公主也好,宫人也罢,她救过本王一命,所以她这条命本王一定会救回来,其他事,便等她醒来再细谈不迟。” 入秋,过了今夜子时,便是处暑,分三候,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 黄历上言:主战。 入夜,秋风乍起。 北方的气候不比南璃,燥热已经渐渐散去,夜间风凉,秋意萧瑟。 被指来照顾楚倾的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名叫宋盈,相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不比小家碧玉差多少,她一直低着头,话不多,没事的时候一直坐在榻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倾,楚倾稍有动静,她就会知道。 小心翼翼地替楚倾擦身子、清洗伤口、换药、包扎,等她把一切做完,竟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一半是热出来的,另一半却是冷汗。 走出大帐,正要出声喊他,一阵风却突然迎面吹来,她以手遮眼,透过指缝看去,那个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目光投向北洵王皇城所在的地方,夜风撩起他玄色衣角,他浑然不觉。 越是在这黑夜之中,他身上的冷魅气息便越发凝重,让人不寒而栗。 “都收拾好了?” 他突然出声问道,宋盈大吃一惊,连忙低下头去道:“收……收拾好了,外面风大,王爷进里面待着吧。”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双脚却没有挪动一下,良久,他又问道:“家中还有何人?” 宋盈稍微踌躇了几下,答道:“无人。” 萧珏身形不由得一动,有意听她继续说下去,宋盈道:“去年,开平梁家二公子入京游玩,在街上遇见我,求我做他的妾室,爹娘体弱年迈,两个兄长不争气,挣不了钱娶妻,家里人便默许我嫁到梁家,谁知成婚当日梁二公子酒醉,失足落井身亡。梁家骂我是煞星,到我家门上大闹一番,爹娘惊忧不已,又受了伤,一口气不接,撒手西去。两位兄长到梁家欲讨个公道,将我带走,谁知梁家不放人,并将兄长打成重伤丢了出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始终平静,不起波澜,萧珏不由侧身向她看了一眼,借着烛光可见她面无表情,不见一丝悲色。 “直到半年以后我回村,方才知晓两位兄长因重伤不治,一个月前相继离开。梁二公子死后,大公子又打起我的主意,又怕我会克他,便将我关在府中,强要了我,却说他不会娶我也不会给我名分。在他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被我以石块打中后脑,然后我逃出梁府,回到村里向邻居借了银两,请人给爹娘和两位兄长做了新坟,将他们安葬在了一起。我本打算离开那里,找个活计赚钱还债,却正好遇上军队出征,便自愿做了随军女子。算来,等这一次回去,我的银两也就攒够了。欠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她突然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神色恬静,看不出丝毫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人。 然而萧珏还是听出了最后一句话中的浓浓恨意,这样的事,又如何让她不恨?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萧珏垂首道:“你说的对,欠的债,总归要还。”说罢,大步走进帐内。 直到这个人从身旁走过,宋盈才顿然回神,不由暗暗心惊,方才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漠然地与他说了那么多话?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认真地听完了! 子时刚过,宋盈就被帐外的骚动惊醒,隐约能感觉到脚下的地在微微晃动。她最先检查了一下楚倾的情况,见她仍未醒来,不过脸色已经缓和很多,气息平稳,不由放了心,又冲到外面看了看,却见大帐内外都没有萧珏的身影。 想起之前,她与萧珏在帐外谈话,随后萧珏便进了帐内,在外面的侧榻上休息,她在里屋照顾楚倾,而现在四处不见萧珏,却只见一队队将士正快速集合,宋盈突然意识到,莫不是敌军来袭?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就要向前冲去,却被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兵一把拉住,喝道:“王爷有令让你留下照顾傅姑娘,哪也不准去。” 宋盈一愣,侧身瞥了他一眼,感觉这人有些眼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去哪里了?” 情况混乱,小兵也没来得及细想,答道:“北洵突然夜袭,王爷和尧将军已经亲自领兵前往迎战,将军命我前来与你一起照顾好姑娘,若有不测,可能要随时撤离!” “撤离?”宋盈不由得瞪了瞪眼睛,有些惊慌,盯着小兵看了两眼,突然问道:“你是常林?” 常林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认出他,怔怔地点点头,又道:“听说这次北洵来袭的军队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人数虽不足万人,却是一人一骑,来势凶猛却速度奇快,怕是不好对付。” 宋盈一皱眉,疑惑出声道:“是铁骑营?” 常林惊道:“你怎会知道?” 宋盈道:“我去年随军,这一年来也去过不少地方,几番死里逃生,曾听军中的将士提及过。铁骑军不易训练,可一旦练成,威力就绝非一般军队所能抵抗。” 说罢,两人回身向帐内看去,忽然听到一声响动,两人齐齐大步奔进帐内,见榻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正靠着门旁的木柱勉强站着,额上汗珠成串,神色憔悴,见到常林,她怔了怔。 “我真的没死?” “呸呸!”常林撇撇嘴,上前将她扶住,“姑娘莫说这晦气话,姑娘心地善良,能活百岁。” 楚倾愕然地看了二人一眼,想起方才他们的谈话,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北洵军队夜袭了?” 常林看了宋盈一眼,宋盈犹豫了一下,道:“尚且不知是何人,来军好像是铁骑军。” “铁骑军……”楚倾任由二人扶住,努力回忆了一番,心中暗暗诧异,楚倾的记忆里竟是没有丝毫有关铁骑军的消息。 莫不是,这支军队一直是暗中操练,未曾让人知晓? 蓦地,她瞥了宋盈一眼,“你是……” 宋盈垂首道:“姑娘身受重伤,王爷命我来照顾姑娘。” 是了,她为了萧珏挡下了那一剑。那晚没有去见尧仇之前,她已经隐约闻到一丝兰香,只是没来得及细想,后来在萧珏帐外,只觉得那股香味越来越明显,近在身后,随后是长剑鸣吟之声,她豁然惊醒,便知来人定是洛无尘。 入夜之后的夜风几乎就没有停下,此时帐门大开,一阵阵风灌入帐内,三人正要回身进帐,突然楚倾脸色一变,“慢着。” 她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儿,那股异香也越来越浓,只是在旁人却感觉不到,若非她懂得医术,定也是察觉不了。 蓦地,她神色一惊,吃力喊道:“常林,快去遣散众人!” 第八章 夜袭 “姑娘,你……”常林和宋盈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她。 楚倾满脸焦躁,道:“这里有危险,快让大家散去,离开这里……”她虽对萧珏和萧珩心有恨意,然而这些将士和那些被掳来为奴为妓的人却是无辜。 “这里早已被人种下迷药,少食无碍,可若是剂量重了,性命堪忧。”看了看两人茫然不解的表情,她越想越急,突然一甩手道:“你们若是信我,若是想救这些无辜生命,就赶紧去找现在负责军中诸事的人,让他立刻将大家转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咳咳……” 她原本就伤口未愈,再这么一激动,加之冷风吹来,不禁俯身一阵剧咳。 见状,二人明白她不是在说笑,便由宋盈留下照顾楚倾,常林慌忙去找军中负责守卫的将领。 可是璃军岂会轻易相信北洵之人所言?那副将不信,偏要将军中大夫找来细细查探一番,几个大夫查了近一个时辰,个个面露疑色,不敢下定论。 这一个时辰楚倾等得甚是辛苦,他们一时不撤离,她就一时不安心。 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脸色瞬间苍白至极,慌慌张张向外面踉跄走去,却被宋盈拦在。 “姑娘,外面一片混乱,姑娘又有伤在身……” “你放手,大军有危险!”她回身瞪了宋盈一眼,凌厉如冰的眼神看得宋盈一怔,感觉她的眼神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符。 可是常林说了,萧珏命她照顾好楚倾,她说什么也不能让楚倾再受一丝伤,“两军交战,岂有不危险的道理?就算姑娘去了,也不能阻止这场战争。” 见宋盈死死拉她不放,楚倾越来越急,吃力道:“可是我若不去,璃军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就算是萧珏,也不能活着回来!” “姑娘!所言当真?”宋盈吓得白了脸,双手开始颤抖,她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一眼,突然看到常林一路狂奔而来,上前拉住她二人道:“大夫已经查到了,城里多了很多盆栽曼陀罗,已经有人出现中毒症状,或抽搐或昏厥,副将下令大家迅速从西门撤离。” 楚倾心下一紧,果然,如她所料! 宋盈开始相信楚倾方才所说的话,她看了楚倾一眼,咬咬嘴唇道:“姑娘可知此毒怎解?” 楚倾蹙眉道:“便是知晓,可眼下这么多人这么混乱,又如何可解?再说,越是行动剧烈,毒性发作便越快,所以……” 她说得急了,一口气不接,宋盈二人吓得连忙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宋盈犹豫了片刻,而后一把抓住常林道:“姑娘说王爷和大军有危险,我们要想办法阻止。” 常林不由得瞪大眼睛,已经完全没了头绪,一眼瞥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他对宋盈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点了点头,扶着楚倾向着马车走去…… 城内一片哄乱,闻城内有毒物,那副将本是想将一众将士、大夫先撤走,不知是谁说漏了消息,原本相安无事地众人因为惊恐,大闹起来,哄抢了一包东西便向着西门逃去,根本阻拦不了。 而此时,城外亦是厮杀声一片,如宋盈所言,来人确是铁骑兵,而且是轻骑兵与重骑兵同出,无一例外的是,这些骑兵个个都是夜间骑射好手,轻骑在前射下城楼上的守兵,待有人出了城门迎战,便由重骑上前对阵。前有铁蹄无情,后有轻骑远射,加之璃军中不少人突然毒性发作,转眼间,璃军便处于弱势。 城楼上,一抹玄衣迎风而立,神情冷肃至极,一双冷眸微凝,沉沉落在城外的骑兵身上,眼看璃军陆续受伤坠马,他眼底的杀伐冷意越发明显。 “王爷,军中很多兄弟突然倒地抽搐,或是昏迷不醒,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一名副将从军中跑来向萧珏汇报情况。 尧冽侧身看了萧珏一眼,咬牙道:“王爷,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就让末将与家父出城迎战。” 听他所言有理,萧珏点头道:“多加小心。” “是。”说话间尧冽已经冲下城楼去。 萧珏双拳握紧,时刻注意着城外动向,突然一名将士慌张跑来,小声道:“王爷,傅姑娘……” 萧珏眸色一沉,道:“怎么了?” “傅姑娘醒了,她说她有要事,一定要见到王爷。”将士略有迟疑,想起楚倾的脸色又不禁一阵担忧,她曾救过萧珏的性命,这几日又一直留在萧珏帐中养伤,不管她是璃国人还是洵国人,璃军的将士都不敢轻易动她。 萧珏神色一怒,正要发火,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撩长袍,转身快步下了城楼,借着火光,远远地便看到楚倾在常林宋盈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身形消瘦、弱不禁风,不由得一晃神,竟会觉得这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加快脚步。 情况紧迫,没时间绕弯子,楚倾直接道:“请王爷领兵撤退!” 一言出,周围众人全都大吃一惊,萧珏眉峰一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倾神情严肃,将一粒黑色种子交到萧珏手中,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军中将士已经开始出现中毒症状了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若这么拖延下去,璃军必败,瑸城必失。宁失瑸城,以保全军,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萧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骤然握紧,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曼陀罗的种子。” 突然他抬头,目光凌厉地盯着楚倾的脸,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倾抿抿嘴唇,看了身后一眼,“为了保住这城中的无辜百姓,为了避免数万将士无辜惨死,也为了免去他们家人痛失亲人的锥心之痛。” 她说着歇了口气,继续道:“虽然这曼陀罗是留在军营附近,可是城中百姓必然也受到了影响,此时璃军若是撤离,中毒的人就可以立刻寻找解药解毒,毕竟他们都是洵国子民,若来人是洵国军队,一定会救他们。可是若你们拼死一战,中毒将士必会毒发而亡,璃军也会因此溃败,最重要的是,还会连累全城百姓,毕竟,这既然是有人事先设下的套,就一定会先将城内可用的草药全都转走……” 伤口处突然一阵剧痛,痛得她不由得俯下身去,萧珏一伸手将她扶住,感觉到她衣衫单薄,心下一动,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瞥了常林和宋盈一眼,“带她离开,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待着。”说罢,转身欲大步离去。 “萧珏……”楚倾担忧得皱紧眉头,萧珏脚步一顿,道:“本王知道该怎么做。” 楚倾所言他都明白,可是战事已经拉开,没她想得那么简单,说停就停。若是此时突然撤兵,只怕璃军会死得更快,毒性尚未发作,便惨死在铁蹄之下。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楚倾心中焦急万分,救人如救火,拖得越久中毒之人就越多。 突然,她眸色一冷,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看了常林和宋盈一眼,踉跄着朝马车走去…… 城楼上,看着璃军将士的状况,萧珏俊眸微微眯起,对身边副将说了几句,只见那副将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离去。 没多会儿,便听副将一声力喝道:“弓箭手准备——放——” 顿时,羽箭如雨刷刷而下,朝着后方轻骑射去,继而那副将又道:“投石——” 尧冽父子刚出了城门,听得城楼上的这番接连命令,都吃了一惊,不明白萧珏此举何意,一抬眼却看到投来的大石并未落向后方轻骑,而是在前方重骑营中砸开一个个漏洞。 “放箭——” 羽箭依旧源源不断落下,尧冽父子皱眉看着这一切,正思索间,一人策马上前来道:“王爷有令,命二位将军速速回城!” “回城?这是要撤退?”尧仇一声怒喝,“老夫征战多年,何时临阵脱逃过?不过区区几千骑兵,能耐我何?趁着他们现在一片混乱,正是该将他们一举灭尽之时!” 说罢,一夹马腹,策马冲入阵中。 “父亲!”尧冽惊呼一声,被身边之人一把抓住,道:“这是王爷的命令,是军令!” 尧冽略有踌躇,不能不服从军令,可是也不能就这么丢下自己的父亲……突然,尧仇身形一晃,差点摔下马来,尧冽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冲上前去相救,不想这一运气,自己也感觉一阵晕眩,身体有些晃悠。 眼看两军陷入混战,铁骑军虽然先占上风,然毕竟人数相差太远,璃军又个个都是精兵良将,此番一来双方皆没有得到一点好处,死伤惨重。 蓦地,一辆马车自西侧疾驶而来,几乎所有人都瞧得清楚,因为那辆马车的后面已经着了火,此时风一吹,不由得烧得更旺,而前面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也跑得越来越快。 待马车近了,众人惊讶地发现马车前面竟然还站了一个人,她紧紧抓住马缰,身形却不停摇晃,似是随时会倒下,众人看在眼里,全都悄悄为她捏了一把汗。战场上的坐骑遇火受惊,纷纷四处逃开。 见此情形,城楼上的萧珏眸光骤寒,沉喝道:“她怎么会在那?” “末将……末将不知……” 突然一道清越的嗓音在混乱中响起:“住手,所有人都住手——” 一听这声音,尧冽父子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笼在黑色披风下,迎风而立,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却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悲沧与凄凉。 蓦地,所有人心下一凛,瞪大眼睛看着那支已离弦、飞快向她射去的箭,尧冽甚至听到了自己的惊呼声,可是此时他头重脚轻,手脚早已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突然从两军后方跃出,一人足见点过众将士的肩膀,自铁骑军后方而来,另一人身形迅速移动,自城楼上掠下,而后如离弦之箭,齐齐奔向马车上的那道人影。 “彭——” 一声巨响,马车被一块落石击中,应声而碎,火花四溅,与此同时,那两道身影也掠至楚倾身前,一前一后将她护住,携着她凌空跃起—— 第九章 逃离 “王爷——” “先生——” 两声惊呼自各自军中传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三道人影轻轻落下,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的人。(.好看的小说) “咳……”三人刚一落地,楚倾就听到身后一阵剧咳,连忙回身看去,豁然怔住。 洛无尘一身白衣,此时已经染红,右侧是旧伤裂开,左侧却是一箭穿体而过,伤口处鲜血直流。他俯身一咳,咳出血来,一把抓住楚倾伸来的手。 “别动……”他缓缓抬起头看了楚倾一眼,见她脸色苍白,星眸若水,眼泪在眼中不停打转。“这是我欠你的……我刺了你一剑,如今还你一箭也是应该……” “先生!”闻言,楚倾心中一阵剧痛,拼命摇头,泪如雨珠,“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洛无尘轻轻摇头,抬手抚上楚倾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清澈柔和,“傻丫头,保护好你是我的责任,就算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突然他身形一晃,踉跄着险些跌倒,萧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缓缓坐下。 洛无尘,他自然是认识这个人,可是如此情景下,他却没法、更不屑趁人之危,更勿论,这个人刚刚舍身救了楚倾。 楚倾心痛难当,她自是明白以前的楚倾心中对洛无尘的爱慕,也明白这个看似冷淡、什么也不说的男人,心中一直牵挂着楚倾,否则他也不会在楚倾遇险时,一次次冒死相救。她以为自己会因为以前的记忆,对他生出感情,然而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对他有感情,却并非男女之情,她接受了楚倾以前的一切,却独独没有她以前的感情! 旧伤新痛同一时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楚倾只觉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继而便失了知觉…… 萧珏暗惊,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洛无尘虽不明白为何那晚楚倾会挺身而出救萧珏,更没料到萧珏竟会从城楼上跃下,不惜闯入军中以救楚倾,但是同为男人,他感觉得到萧珏对楚倾的重视与在乎,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眼下他都是救楚倾的最好人选。(.好看的小说) “救她……”他掰开楚倾抓着他的手,对萧珏道:“你救她,铁骑军退兵……” 萧珏沉静的眸子蓦地一亮,一道寒光从眼底闪过,睨了洛无尘一眼,道:“你不退兵,本王也一样救她。” 明明是充满敌意的语气,洛无尘听了却忍不住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点头道:“那就好……” “咻——”话音未落,突然两支羽箭从铁骑后方射来,目标正是萧珏和楚倾。 洛无尘一把扣住萧珏手腕,朝萧珏一笑,然后使出全身仅剩的力气将他推了出去,喝道:“走——” 而后,他转过身,硬生生地挡住了那两箭。 这一动,两军顿然又陷入混乱,城楼上的副将突然想起萧珏之前的吩咐,连忙命鸣金收兵,喝道:“王爷有令,收兵——” 同时,城门大开,璃军将士早已觉察到情况不对,几乎都有了中毒症状,一见这情形,二话不说,兜马回身,向城内奔去。 这边铁骑军,一来受损不小,二来顾忌着找回洛无尘,已无心再战,可是一抬眼看到萧珏抱着楚倾就在不远处,又不想就此放过,一扬手,立刻有一队骑兵向二人冲来。 见状,萧珏丝毫不含糊,一把抓住身旁一直马匹的马缰,携着楚倾翻身上马,想着若是他现在绕过这一队铁骑回城,定会把他们引到城门下,届时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将士,不由得心一横,索性策马向着西北方而去。 瑸城城内已是一片狼藉,尧冽勉强撑着身体,从中毒的将士中缓缓走过,神情变幻莫测。 城中的情况他已经弄清楚了,这时只听身边的副将继续道:“将军,王爷走前曾有交代,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或是不在军中,军中上下都要听将军的调遣,但是将军必须领兵撤出瑸城,寻一处僻静安全之所,为将士们解毒。[]” 尧冽接过副将递来的小印,不由得咬紧牙握紧拳头,沉吟半晌,他沉声喝道:“传令,全军从南门退出瑸城!” “为何退兵?”尧仇在小兵的搀扶下快步走来,怒视尧冽,“铁骑军损伤也很惨重,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瑸城,为何要拱手让出?” 尧冽将手中帅印举起,喝道:“这是军令!” 尧仇一怔,想起之前在城外,若不是他意气用事,听了萧珏之言退兵,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也不会害得萧珏失踪,心中一阵内疚,低下头去不说话。 尧冽看出他的心思,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父亲不用担心,今日我们不过是以退为进,父亲别忘了,我们还有暗营。” 尧仇顿然又一喜,想了想道:“没错,以退为进,咱们就暂时先退出瑸城!” …… 耳畔似有急促狂风吹过,羽箭鸣吟,声音细微却刺耳。 稍微动了动,剧痛顿时传遍全身,她忍不住轻吟一声,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突然抓住一只宽大的手掌,带着丝丝温度。 “先生……”她心中一酸,轻轻念着,身旁之人脸色却骤然一沉,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感觉到她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醒醒,喝口水再睡。”他不敢摇晃她的身体,只是拍拍她的手背。 楚倾吃力地张开眼睛,发现眼前这“屋子”竟是一个山洞,一旁的篝火堆烧得正旺,火上的碗里煮了东西,一阵阵清香飘出。 “这是哪里?”她坐起身四下里看了看,而后目光落在神色清冷的萧珏身上,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再看自己,身下垫着的、身上盖着的,竟然全都是他的衣服。 萧珏伸手将她扶起来,不紧不慢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是你们洵国,你应该比我清楚。” 楚倾哑然,伤口还有阵阵疼痛传来,每动一下牵动了伤口,都痛得她忍不住皱眉。见状,萧珏便扶着她在篝火堆旁坐下,道:“再等一等,粥很快就好。” “粥?”楚倾瞪了瞪眼,脸上满是疑惑,“你哪来的……” “上山的时候顺手牵来的。”萧珏倒是毫不避讳,脸色不变。 楚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怎么样了?” 萧珏正要起身的动作一停,顿了顿,他一边将碗里的清粥倒进小碗中,一边说道:“加上他那晚来刺杀我,被尧冽射中的一箭,先后不过三四天时间,他身中四箭,两箭命中要害。我被铁骑追杀而策马离开时,他被铁骑营的人救下,却已浑身是血,怕是会失血过多……” “够了!”楚倾垂首,突然沉喝一声,将脸埋进双掌间,一言不发。 说到底,又是因为她!最终竟是她害得他丢了性命,她穿着楚倾的躯壳,拿着楚倾给她的这条命,一次次救下楚倾的敌人,又一次次伤害了楚倾所爱之人! 若是泉下有知,楚倾会不会悔不当初,会不会悔恨曾救下她这条命?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做?她从没想过要伤害洛无尘,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她只是想救下无辜的百姓,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因此而丧命,她不想! 她答应过楚倾,要为了南璃和北洵百万无辜的百姓,停止这无休止的征战…… “你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先喝点粥。”萧珏语气始终清淡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楚倾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他不闪躲,回望过去,眼中没有一丝悲伤,也没有一丝得意,那般澄澈清明,光明坦荡。她不由得凄凄一笑,若是他有丝毫幸灾乐祸之意,至少她还可以借机向他发泄一番,可偏偏他不是那样的人。 端起碗送到嘴边,虽然饿得厉害,却没有一点食欲,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萧珏略一沉吟,道:“若他不死,会是我萧珏此生唯一的对手。”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催泪剂,将楚倾在眼中盘旋多时的眼泪引了出来。他说得没错,洛无尘的聪明、心思、谋略以及他的武功,都不会比萧珏差多少,若有机会,他们定能成为很好的敌手。 萧珏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颤抖的碗,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憋在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隐忍多日的悲痛与委屈,终于在他的引导下崩溃决堤,楚倾侧过身去,顾不得身旁这人是谁,将脸靠在他的身上,用力抓住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从宛家遇难、失足落潭,到灵魂转生、被璃军俘住,到瑸城沦失、计杀三人,再到替萧珏挡下一剑、九死一生,最后便是洛无尘的死,一件件、一桩桩,无一不在狠狠地刺痛她的心,无一不是犹如刀剜之痛,可是她却没有哭出一声,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会告诉自己,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生死已无惧。 可是当一切平静下来,当这个人在身边软语相劝,她却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悲痛,藏不住眼中的泪水。 细细想来,宛家之事本就与他无关,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唯一错的便是错在此次领军之人是他,错在他是萧家人。 蓦地,楚倾心中一震,骤然想起宛家灭门惨状。她不能死,不仅不能死,她还要找出背后陷害宛家的人,向他讨回公道。 她要,回南璃! 思及此处,她豁然抬头,来不及擦起眼角的泪痕,伸手端起饭碗将清粥吃得干干净净,萧珏见她食欲不错,又给她倒了一碗,被她系数吃完。 见状,萧珏忍不住挑眉一笑,摇了摇头道:“一直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再一细想,这个世上能让洛无尘拼死相护的怕也没有几人。我倒是不得不承认,我差点被你蒙混了过去……”他说着紧紧盯着楚倾,幽幽一叹道:“你说呢,宓宁公主?” 第十章 换药 没有惊色,没有惧意,甚至神色之间没有一丝变化。[]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毕竟他是心思深沉难测的萧珏,他有多聪明楚倾心中再清楚不过,若是这么多天,他却还没有察觉她的真实身份,她反倒会觉得惊讶。 幽冷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珏,看到萧珏也正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身影倒映在萧珏的眼底,似有似无,轻轻荡漾。 良久,萧珏突然太息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 楚倾敛眸,搁下手中的碗,“彼此而已。” 虽然萧珏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有了这么强烈的求生欲,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许是方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待两人都冷静了下来,楚倾感觉到伤口处一阵阵疼痛传来,痛得她忍不住蹙眉,抬手抚上受伤的肩。 见状,萧珏豁然站起身,楚倾下意识地抬头问道:“你去哪里?” 萧珏淡淡道:“你的伤还没好,加上昨晚那一折腾,只怕伤口又裂开了,换药的时候怕是你要吃点苦。我身上的伤药已不多,我出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可以用的草药。” 说完正要走,却听楚倾声音微弱道:“等等……” 萧珏回身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勉强起了身,找来一根树枝,在一旁的地上画了起来,“这里水土充足,气候不错,应该会有这几种草药,你照着模样去找,若是能找到最好,若找不到,便是我楚倾命该如此。” 萧珏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定定地看了看楚倾,“没想到你竟然懂医术。” 楚倾不言,自顾画着草药的模样。 见她不想说话,萧珏也不再多问,不用问也能猜得出她的医术是何人所传,而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叫洛无尘的男人来。 虽然早就听说过彼此的名字,此次战场相遇,却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萧珏承认,这个男人看似淡漠,如超凡脱俗,可是他的身上却有一股压抑深藏的霸气,而能将自己的气息藏得如此之好,洛无尘自然也非一般人。(.) 若他不死,来日敌我相见,他大有与萧珏一争高下的可能。 只可惜,他旧伤未愈,却为了救楚倾而不惜以命相搏,最终救了楚倾,却赔上了他自己的命。 萧珏无法论断他是成是败,若论生死,洛无尘自然是败了,可是他却救下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他死得其所,并无遗憾。 仅这一点,他就输给了洛无尘。 因为,今生今世,他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 根据楚倾的指引,萧珏很快就找到了所需的草药,外敷的煎服的都有,而楚倾一介女流,又有伤在身,这等粗活自然毫无疑问地落到了萧珏身上。 身为王爷,身娇肉贵,楚倾倒是没想到他做起这些事情来颇为得心应手,丝毫不乱。 迎上楚倾好奇的目光,正在煎药的萧珏道:“行军在外,征战疆场,受伤是在所难免,不练得一手治病治伤的本事,关键时候如何保命?” 楚倾道:“军中不是有随军军医吗?” 萧珏面无表情道:“若遇上强劲敌手,死伤无数,到那时候,又岂是几个军医能忙得过来的?很多受伤的将士后来之所以丢了性命,并非是因为重伤不治,而是因为来不及治。” 楚倾心下暗暗一惊,看向萧珏的眸子里带了一层异样。 她想问:你也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徘徊,对吗? 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到了如今,她还有去关心他生死的权力和力气吗?整个北洵的命运都握在她的手中,她救了萧珏一命,便意味着她已经背叛了北洵、背叛了死去的楚倾一次,所以她决不能容自己再做出这种事情。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火堆烧得正旺,时不时地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照在萧珏的侧脸,不停地跳跃,带着一丝诡谲气息。(.无弹窗广告) 突然他回身,看了正在盯着他的背影发呆的楚倾,沉声道:“药好了。” 楚倾一愣,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见他拿着一大把东西走到她身边蹲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动得了吗?” 楚倾试着动了动受伤的那一边的胳膊,发现根本提不上力气,更重要的是,这几天一直在昏迷之中,睡得太多,另一只胳膊便是能抬起,也使不上力。 见状,萧珏微微一太息,搁下手中的东西,道:“我帮你。” 楚倾怔了怔,转而便恢复平静。现在只有他能帮她,而她别无选择。 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缓缓褪去外衣,突然听得萧珏“唔”了一声。 “情况不妙,你忍着点,可能没那么多快。” 楚倾虽然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却隐约能感觉到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粘在了伤口上,许是因为后来的折腾,伤口挣开了,却没能及时处理所致。 她微微点点头,轻声道:“不碍事。” 萧珏道:“如果疼,你就叫出来。” 她依旧是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哧——”背后传来衣物被撕开的声音,萧珏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四周并未粘住的纱布撕开,而后将准备好的盐水敷在伤口处。 后肩处先是一凉,继而一阵火烧般的刺痛传来,楚倾低头咬紧牙,忍住不喊出声来。 萧珏动作熟练且迅速,想来这些年这些事情他没少做过。 感觉到楚倾身体微微颤栗,他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瑸城有曼陀罗的?” 楚倾忍住痛,缓缓道:“若我没有猜错,早在你们进入瑸城之前,这里就已经被人种下曼陀罗,如今正是开花结种之时,这几日风沙未停,其种子、果实、花叶这些难免会混入你们的饮水或是饭食中,量微不易觉察,也不会有什么异样,可是时间一久,慢慢积少成多,等到你们有所察觉之时,为时已晚,早已毒性入体…… 他们这是算准了时日,特意为你们准备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们能这么轻易地拿下瑸城,当真只是因为璃军强大?怕是有人早已准备好了陷阱,请君入瓮。” 听到这里,萧珏不由得沉沉一笑,道:“堂堂北洵宓宁公主,竟也这么聪明,一眼便看穿了别人费尽心思布下的陷阱。”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倒是楚倾的气度与胸襟,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十六之龄的小丫头,在国之存亡时刻,心中所念想着的不是报仇雪恨,不是杀敌泄愤,而是百姓安危。 王者争天下,而仁者争的才是众生之命。 对于他的夸赞,楚倾没有丝毫喜色,隽眉一直紧蹙着,感受着背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萧珏还在不停地把盐水敷在伤口上,粘在伤口上的纱布已经被沾湿,只是依旧紧紧地与伤口贴在一起,不好取下。 他本想与楚倾说,若是觉得疼,可以喊出声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不会有别人听得到,然而感觉到楚倾的隐忍,他便又收回了话。 这是个倔强的丫头,倒是有那个人有几分相像…… “你为何会知道我写给宛珺的诗?” 这突如其来的问让楚倾怔了怔,思索片刻,嗓音澹澹道:“我若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萧珏道:“那要看你说得值不值得我相信。” 楚倾缓缓道:“我与宛珺心有灵犀。” “呵!”闻言,萧珏忍不住轻呵一声,楚倾莞尔道:“早说了你不会信,莫说是你,我自己都不信。” 不信,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北洵的公主,变成了萧珏以及整个南璃的敌人。 可是现实便是如此,她现在确确实实就是楚倾,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你若说,我便信。”萧珏嗓音清淡,手上的动作未曾因为楚倾的话受到一丝影响。 楚倾不解,“为何?” 萧珏道:“现在,除了相信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楚倾冷笑道:“你可以逼问我,以我的性命相逼,或许我会因为贪生怕死,把真相告诉你。” 萧珏摇摇头道:“你是贪生怕的是人吗?” “我是。” “那你会不会告诉我实话?” 楚倾沉默片刻,突然太息一声,幽幽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必须要等到那一天,到那一天,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也许你也能明白……嘶……” 她正专心地与萧珏说这话,全然没有察觉到他会突然揭下粘在伤口上的纱布,虽然有一丝微微的疼,不过现在纱布因为被盐水沾湿,伤口也被泡得软了些,总算没有扯痛得厉害。 “别动。”看到她的双肩不停颤抖,萧珏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轻声道:“我现在给你清洗伤口,你若是觉得累了,就趴下休息一会儿。” 背上那一阵火辣辣的疼,想来是因为盐水灼痛伤口的缘故。 保持这个姿势做了这么久,楚倾确实有些累了,她俯身趴下,低着头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萧珏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 楚倾有气无力道:“带我回南璃。” 萧珏一怔,回南璃? “为何?” 楚倾道:“你不是要找宛珺吗?我可以告诉你,宛珺没死,她就在南璃,但是你必须要带我一起回南璃,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听她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坚定如斯,很是决绝,萧珏的心底不由得又升起一阵疑惑。 沉吟片刻,他答道:“好。我可以带你回南璃,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楚倾似乎没有了力气与他说话,只是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 见状,萧珏便收声,小心地替她敷上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待他做好一切,想要喊她起身喝药时,却发现她已然睡去,气息是难得的平稳舒缓。 第十一章 毒虫 “你说什么?”陆文钦豁然站起身,沉着脸色看着前来报信的小兵。 那小兵气喘吁吁,烛光下看去依旧可以看出他的脸色有些惨白,神色焦急道:“先生……先生跟着从东朝借来的铁骑军一起夜袭瑸城,结果中箭落地,此时已是下落不明。可是看那情形,怕是凶多吉少,毕竟,先生身上本来就有伤,这一次……这一次又是身中数箭,属下只怕……” 他话没说完,陆文钦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 小兵又道:“眼下凤凰谷已经不是安全之地,璃军退出瑸城之后,只消稍稍调息,就会再转头扑来,而那些铁骑军在先生中箭失踪之后,已经调转方向,回头向着江珑城的方向去了。” “江珑城……”陆文钦轻轻念叨一声,不由自主地握紧拳,那是北洵王都!“可有公主的消息?公主情况如何?” 提到楚倾,那小兵突然犹豫了,低下头去竟是红了眼睛,听得陆文钦的呵斥,这才小声道:“公主为了阻止两军之战,驾车冲入军中,生死不明……属下只隐约看到璃军和铁骑军中都有人出手相救,可是先生中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公主,派去暗查的人被尧仇识破了身份,冒死赶回来告知属下,公主……公主已经下落不明……” 闻言,方才还保持冷静的陆文钦顿然神色骤变,低垂紧握的手不由得轻轻颤抖,沉吟许久,陆文钦脸色一横,断然道:“把剩下的兵将兵分两路,一路留下继续暗中寻找公主的下落,其他人随我一道回江珑城!” 小兵惊道:“为何?” 陆文钦咬牙冷声道:“你以为东朝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公主的行踪说不定就是他们泄露给南璃的。现在他们攻克璃军不成,折损了先生,转头就向着江珑城而去,其心昭昭,根本就是想要趁着现在王都无兵,控制我北洵王都。” 闻言,身边众人全都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惶然地看着陆文钦。 陆文钦一撩战袍,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沉静地从众人面上扫过,而后冷声喝道:“杨副将!” “末将在!” “将剩下的人手三七分开,少的留下继续寻找公主下落,注意隐蔽和安全,其余人即刻整肃,稍后便随着本将赶回王都救驾!” 众人只觉得热血沸腾,纷纷摩拳擦掌,那杨副将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说完,转身出了门去,向着军队驻扎之地走去。[.超多好看小说] 青霜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动了动嘴唇,只是迎上陆文钦那冰冷的眸子,又生生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陆文钦一转头看到青霜红着眼睛,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稍稍缓和了些,走过来问道:“有什么事便说吧,不过你若是想要留下,恕我不能答应。军队一撤走,这里很快就会被璃军发现,你留下保护不了自己,还会给其他将士添麻烦,最好的办法便是你虽我回王都,在王都安安静静地等公主的消息。” 青霜还没来得及开口,想说的话就别他堵在喉间,心中不由觉得委屈,忍不住轻轻抽泣出声:“我是担心公主,公主打小哪里遭过这样的罪?现在先生又是生死未卜,我……” 陆文钦心中一软,面上却依旧一脸严肃,喝道:“跟我回王都,这是命令!你忘了,你是随公主出行的人之中唯一一个或者回来的,如果连你也出事,公主会怎么想?若是有朝一日,公主能与你相见,至少心里也能存个安慰。” 青霜一怔,顿然就不说话也不拒绝了,默默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眼泪落下来,她就默默擦掉。 陆文钦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一阵堵得慌,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刀,二话不说,大步出了门去,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一次次地紧紧咬牙,一次次地紧紧握拳,却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已经错了一次,已经失败了一次,已经害得她受伤一次,这一次他一定会找到人,也一定会保护好北洵王都,保护好她的父王与母后,绝不会再让她的亲人受到一丝伤害! 四更天,天色依旧暗沉,军马整顿完毕,兵分两路,悄悄离开了凤凰谷。他们人马虽然不少,可是这谷里向来无人居住,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动作轻微,刻意隐藏,根本没有人发现,一夜之间,这里便少了那么多人。 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早了,楚倾早早就醒来。彼时刚刚进了五更天,天色微凉,一旁的火堆还留有些微火光。 北洵的初秋与南璃不同,此时若是在南璃,必然还是天气燥热,而这里,早晚时分却已经风气凉凉。 动了动已经麻木的手臂,她勉强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没有受伤的一边肩膀靠着身后的草垛,目光在山洞里环视一周,最终落在靠近洞口的那人脸上。 想起这些天的相处,楚倾看得出来,比之记忆之中,他似乎黑了些瘦了些,只是那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眉眼之中有说不出的寒肃冷冽之感。似乎每一次行军回京,他都会变得又黑又瘦,北方的水土与气候毕竟不比南璃,平日里风沙就不小,终日行军在外,黑了瘦了都是难免。 这一次,就像是当初在南璃那样,他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她,这个北洵的公主,可是她心中明白,她真正要救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她口中的那个“未亡”之人——宛珺。 时隔多时,他竟还会为了她,去冒险吗? “在看什么?”他没有睁开眼睛,话却是对楚倾说的。 楚倾心中一怔,轻声应道:“你醒了?” 萧珏这才睁开眼睛,换换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伤口还疼吗?” 楚倾摇摇头:“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萧珏轻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楚倾身边蹲下,在楚倾警惕的目光中递来一碗水,“喝点水润润喉。” 楚倾愕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有她解读不透的神秘与诡谲,一如当初她还是宛珺时,始终看不懂他一样。 不,她现在不是宛珺,她也不是楚倾,她是他的仇人,她必须要看清他,看清他的所念所想,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报仇的办法! “你……一夜没睡?”她试探性地问着。 萧珏想了想,道:“这不重要。”而后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楚倾出声问道:“你去哪?” 萧珏回身一笑,看了看空了的碗,“趁着天还没亮,我去找些吃的喝的。”正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楚倾发间的发簪上,楚倾是个何其聪明之人,没等他开口,便自己取下发簪递给他,“这便当做酬劳吧。” “嗯。”萧珏接过握在手中,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楚倾一眼,“天还是黑的,你一个人怕不怕?” 楚倾断然摇了摇头。 见状,萧珏微微挑起嘴唇,走出了山洞,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在洞口摆出一个奇怪的阵型,折腾了一会儿,这才放心离开。 只是这一切楚倾并没有看到,从洞口那里根本看不到她睡下的地方,这是萧珏的刻意安排,他这是在无声地保护她。 却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楚倾不由得挑眉冷冷一笑,笑容之中带着嘲讽之意。 萧珏一路疾步掠去,取走了水食和米粮,并丢下了碎银和首饰算作报仇,便又马不停蹄地折回山洞。 脑海里不停浮现楚倾的那双眼睛,一遍又一遍。像,实在是太像!就连他都差点看错了认出了,更别说尧冽了,难怪他会把她看成宛珺,若是不看那张脸,而只看那双眼睛的话,她确实与宛珺几乎无异…… 脚步蓦地一顿,看着洞口凌乱的碎石,与他离开时所摆设的完全不同,山洞里的火堆也已经熄灭,他感觉不到洞里有人的气息! 二话不说,即刻翻身下马,仔细找了一圈,哪里还有楚倾的身影! 难道她逃走了?不,这个时候天色才刚刚亮了些,她有伤在身,根本逃不出多远。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遇到了危险! 想到这里,他片刻不犹豫,转身就冲出了山洞,准备去找人,却在出去之后又愣了愣,楚倾那清瘦的身影在晨风中微微晃动,似乎随时都有被风吹走的可能,让人看了心惊。 “你去……”他开口,正要质问,一低头瞥见她手中的东西,又立刻噤声。 楚倾漠然地看了看他一惊一乍的神色,一边往山洞里走去,一边说道:“我睡不着,就想着到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草药,结果草药没有找到多少,倒是发现了些果子。” 萧珏一把接过她怀里的东西,冷冷道:“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去做。这里危机四伏,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 楚倾一愣,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至少,你现在还不能有事,你还没有帮我找到人。” 闻言,楚倾顿然收了惊色,不由得冷冷一笑,“你放心,就算是你想让我死,我也没那么轻易会死。你要找人,可是我是要杀人。” 萧珏笑得无声,“杀人?杀谁?我吗?” 楚倾毫不隐藏地点点头,“算是一个。” 见她根本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萧珏也不勉强,正想扶着她坐下,突然他目光一凛,喝了声“小心”,一把拉住楚倾,向自己的脚下看去。 不知何时,两人的脚下出现了那么多的怪异虫子,而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这些虫子只有大拇指甲大小,通体黝黑,爬得极其迅速,那么多的虫子聚在一起,触目惊心。最重要的是,这些虫子像是有灵性,此时此刻他们的目标便是楚倾和萧珏两人。 静静地对峙片刻,那些虫子突然一拥而上,向着楚倾和萧珏爬过来。 第十二章 驱虫 萧珏伸手揽上楚倾的腰,正要带着楚倾纵身跃起,突然只听楚倾一声轻呵:“慢着!” 萧珏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渐渐靠近的虫子。 楚倾凝眉,解释道:“噬虫过处留味藏毒,而且它的速度远比你想象中的快很多,最重要的是噬虫通人性,能感受到人的恐惧,逃得越快,它便追得越紧。”她说着看了看距离稍远的洞口以及从进了洞口这一路上密密麻麻的噬虫,神色肃然地看着萧珏,“我们逃不掉的。” 见楚倾一张口便叫出了这怪虫的名字,萧珏已经猜到她知道对付这种噬虫的办法,不由得冷眉一挑,道:“可是我萧珏不是那种坐着等死的人。” 楚倾抬头四下里看了看,指着放着草药的那片空地道:“去那里。” 闻言,萧珏毫不犹豫,携着楚倾在侧,纵身跃起,稳稳落在楚倾所指的地方。 等落地了再回头一看,萧珏心下暗暗一惊,果真如楚倾所言,方才还在洞口处的虫子,此时已经到了距离他们只有一丈远处。 它们似是有所畏惧,动作稍稍慢了下来,一边缓缓移动一边发出古怪的声音。 楚倾顾不得回身看去,拿起面前的草药仔细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喃喃道:“我记得你采了这株六叶草,果真还有剩下的。” 萧珏俊眉微挑,“怎么?这东西不是给你治伤用的吗?难不成也能对付这毒虫?” 楚倾道:“是药三分毒,有什么草药是绝对的药,又有什么毒药是绝对的毒?用得好了便是救命良药,用的不好,随时会成为致命毒药。” 手上的动作片刻不停,说话间,她已经将那株六叶草的叶子一片一片摘了下来,放在嘴里嚼碎了,又拿来一只碗把嚼碎的叶子放进去,加了水,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已经快到脚边的噬虫,轻轻抄起一小捧洒了出去。 萧珏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那些噬虫却犹如碰到了致命危险,爬在最前面的那些虫子连忙调头往外面爬去,有几只已经快爬到脚底的虫子沾上了那药水,发出几声凄厉的嘶鸣,转而便不动了。 “呵!”萧珏不由得轻呵一声,没想到这小小的药水竟然有这等功效。 回身正要称赞楚倾,却见楚倾皱紧了眉头,看着那些急速后退的噬虫,眼底升起一丝担忧。 “怎么了?”萧珏凝眉,正了脸色,“在担心什么?” 楚倾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萧珏问道:“为何?” 楚倾道:“这药水只能管一时之用,等药味儿散了,这些噬虫还会回来。而且,噬虫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它们既然出现了,便意味着在这四周一定有剧毒之物出现,即便不是有剧毒之物,也是有人在人为操控。不管是这其中的哪一种可能,这里都已经不再安全。南璃和北洵皆没有能操控这种噬虫的人,如此,那这个人就一定是东朝之人。” 说罢,她抬眼严肃地看了萧珏一眼,“所以,我们必须离开。” 萧珏点点头,道:“好。”说罢他掠身前去取来随时的物品,与楚倾一道,捧着那一碗药水缓缓出了山洞。 那些噬虫似是感觉到这两人有法子对付它们,不再似一开始那般嚣张,只是气势依旧汹汹,却惧于楚倾手中的药水,而不敢上前。 方才在山洞里便听到几声马匹的嘶鸣声,这会儿拴马的地方早已不见马匹,想来它已经被噬虫吞噬。 想到这一点,饶是萧珏见惯这些两相残害之事,心中依旧忍不住一阵忧虑。 侧身看了楚倾一眼,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慌与害怕,而是瞪着眼睛,正四下里仔细地查看,待确认这边这条路没有噬虫经过的痕迹,她方才点了点头,道:“走这边。” 萧珏眉峰微蹙,紧盯着楚倾的侧脸,待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突然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南璃没有能操控噬虫的人?” 楚倾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只是转而就变得平静,淡淡一笑道:“我是学医之人,自然是对天下医者多有了解,尤其是那些医术高明之人。[]南璃若是有此等高人,我早已前去拜见。” 闻言,萧珏挑眉漠然一笑,心中却疑惑更深。 这看似真话,却是十足的假话。 只是不管怎样,这位宓宁公主今日着实让他见识了一把,开了眼,虽说她是学医之人,可是方才面对那些虫子,她非但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能把前前后后该做的事都想得清清楚楚,有条不紊,更是不急不忙地就逼退了噬虫,救他们两人出了山洞。 如她所言,那噬虫极难对付,更难遇见,就算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该如何处置它们,可是当那么多的虫子出现在面前,她至少该有些惊慌才是。 除非,她之前早就已经见过这噬虫,而且见过不止一次,早已经知道怎么熟练地驱退它们。 “宓宁公主……”他轻声念着。 楚倾身形突然一晃,侧身瞥了他一眼,“你有话说?” 萧珏拧眉,嘴角挑出一抹深沉的笑容,脸上是诡谲的神色,“不知你知不知道、记不记得,你我之间缘分,可不仅仅如此。” 楚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猜的打算。 关于楚倾的记忆,太多太多,她虽然已经在渐渐恢复,想起很多事情,可是却不能保证所有事情她都已经想起来了。 萧珏淡淡道:“你莫忘了,三年前,你我之间便定下了婚约,若非这一次南璃和北洵开战,也许便在今秋,你我便要完婚了。” 楚倾先是愣了愣,垂首凝眉细细想了想。 是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三年前,楚倾年方十三,正值豆蔻之年,情窦初开,却在生辰之日被告知,她被许婚于南璃四皇子萧珏。 为了这事,楚倾闹了很多天的脾气,不吃不喝,最终一病不起。无人知晓,那时她已有了心许之人,而那人,便是日日陪伴身侧的白衣男子,洛无尘。 无意之中思及洛无尘,楚倾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痛,眼鼻酸涩。她用力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再抬头时,已经换出一副冷酷至极的神色。 “呵!”她冷冷一笑,“婚约么?” 侧身向萧珏看去,正好看到他投来考究的目光。这个人和他所听闻的那个宓宁公主全然不同,没有传闻中的娇气柔弱,没有传闻中的怯懦天真,亦没有传闻中的乖巧可人。 她宽仁却也冷决,她虚弱却不娇弱,她貌美却不轻柔。 在河边见到醒来的她,只一眼他便看出,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丫头身上,有一股让他都感觉到惊讶的冷决与寒魅。 她的身上带着野性,根本就不像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 就说现在,她这种眼神就让萧珏感觉颇为好奇,她接下来打算要说什么话来回他。 “如果我没记错,你璃国太子萧珩与宛相之女也有婚约,而且原本也是定在今秋完婚,是吗?” 淡淡的一句话,让萧珏原本漠然的脸色顿然一滞,继而沉了下去,连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侧身,萧珏带着怒意的目光紧盯在楚倾身上,拉着她的手也渐渐收紧,“你刚才说什么?” 楚倾神色淡然,不慌不忙,静静地看着萧珏,缓缓说道:“我说,若非萧珩亲自查了宛家,也许今秋完婚之人就不止你一个,还有萧珩和宛珺。” 萧珏突然一用力,一把把楚倾拉到自己面前,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冷声道:“你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 楚倾忍不住笑了笑,对于萧珏这种反应,她似乎很满意,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一字一句说道:“很多,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面上平静,心中却一阵阵刺痛。 她要如何向他开口,她是宛珺,她就是与萧珩定了婚约的宛珺! 大仇在身,她不能! 这个世上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就像当初璃王下旨赐婚,将她许给萧珩,即便她心中不愿,却不能拒绝。 就像当初宛家被灭,她想要阻止,可是她却做不到。 萧珏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也越来越疼,可是她却强忍着,咬紧牙不让自己哼一声,也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突然,萧珏轻轻放开了手,向前大步走去,走出两步,复又停下,嗓音澹澹道:“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她原本是不用赐婚给太子的,若我在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闻言,楚倾心中轻轻一颤,低着头故作随意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和自己的兄长争抢?” “哼!”萧珏冷笑,“争抢?何为争抢?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何须争抢?他们,不过是趁着我不在京中的时候,故意耍了手段而已。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漏了一着……” 楚倾听得不明白,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萧珏回过身,冷眼看了她一眼,“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宛珺遭她所害。你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你知道宛珺的下落,所以我才留你一命,若你只是信口雌黄,你该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虽然他神色严肃可怕,楚倾却感觉不到一丝惧意,心底反倒隐隐有一丝悲沧。 这便是命吗? 身为宛珺之时,她终究还是错了他,被赐婚于他的兄长,而现在,她成了楚倾,却又阴差阳错地与他有了婚约在身。 可叹的是,如今南璃与北洵已经开战,这一纸婚约已然成为一张废纸。 “萧珏。”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俊挺萧瑟的背影,咬了咬牙,沉沉开口,“你该知道,这铁骑军不是我北洵军队,如此说来,就只可能是东朝军。既然如此,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十三章 皇孙 萧珏冷静地看着她,他知道,他若不冷静,就一定会被她那双眼睛迷了心窍。 天下间,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眼睛?而这相似的,究竟是这双眼睛,还是透过这双眼睛才能看得到的灵魂? “说来听听。” 楚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答应你,帮你找到宛珺下落,但是你要帮我,保住北洵。” 萧珏不由得轻轻蹙眉,嘴角府上一抹嘲讽笑意,“你莫是忘了,我是璃军帅将,是此次领兵攻打北洵边境之人,甚至更有可能,我会成为攻占北洵王都之人。” “你不会。”楚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若是还想要找到宛珺,你就不会这么做。” 听到她冷冽清越的嗓音,萧珏微怔,有些琢磨不透楚倾的想法,“你……怎知我就一定会答应你?” 楚倾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在和你商议。” 萧珏不由冷笑,“你这是在商议?” 倒不如说是威胁。 楚倾道:“你若是说这是威胁,我也不会否认。” 闻言,萧珏没由来地怔了怔,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倒是不枉他费尽力气救了她一命。 突然,他皱了皱眉,想起那日自己从城楼上跃下,飞身掠入军中救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这般冒险而又糊涂的事,不该是由他来做。 可是当时,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她孤身闯入军中,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一个个瞄准了她,那时候他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她不能死。 抬头,看到楚倾正吃力地向前走去,萧珏几个大步上前,伸手扶住她,“不管你我之间想要进行什么交易,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我都还活着。如你所言,那些铁骑军是东朝的人,如此说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一个北洵公主,一个南璃王爷,不管你我谁落入了东朝军手中,都只有死路一条。” 楚倾没有出声,只淡淡瞥了萧珏一眼,表示认同。(.无弹窗广告) 只是,刚走出两步,两人突然齐齐变色,停下脚步,萧珏拉着楚倾隐匿在一块大石块后面,而后抬眼望去,只见山下一队队铁骑正快步走过,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会震得脚下的土地隐隐震动。 是铁骑军! “回江珑城!”楚倾咬了咬嘴唇,断然道。 萧珏不由得挑眉,“那是你们北洵王都。” “他们现在所前往的方向,便是我北洵王都!” 萧珏道:“可是我们若是这么一路跟着他们,迟早会被他们发现。” 楚倾不由得冷笑,轻轻推开萧珏,“若是他们现在不是去江珑城,而是去大月城,你会怎么做?” 萧珏顿然皱了眸子,沉吟片刻,二话不说,扶着楚倾一起在天色的隐蔽下,悄悄跟上铁骑军队。 “铁骑军……”他笑得残冷,双手也下意识地渐渐握紧,“我只怕,江珑城这一行,他们会有去无回了。” 楚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为何这么说?你与北洵军交过手,既然璃军都抵抗不了铁骑军,那你应该知道北洵军根本抵抗不了东朝的铁骑军。” 萧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沉声回道:“陆文钦自然不是铁骑军的对手,可是并不见得铁骑军就能有机会攻占北洵王都。” 说罢,他嘴角挑出一记沉冷笑意,“我们之间有交易,我要保你北洵王都完好,我就一定会做到。” 楚倾侧身看了他两眼,却也只是看了两眼,萧珏以为她会问的问题,她一个都没问,倒是让萧珏有些诧异。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否则她也不会在没见过璃军与北洵军交战的情况下,能断然说出“北洵军根本抵抗不了东朝的铁骑军”这样的话来。 一路无言。 楚倾有伤在身,走得不快,很快就被铁骑军落下,如此一来,倒也不算是坏事,他们若是被铁骑军发现,也未见得能安全脱身。 说来也怪,这铁骑军一路走来,一直都是避开有人居住的地方,走的全都是僻静小道,并没有要攻城略地之意,只是拼命赶路,也许是这些小城小镇他们没有放在眼里,亦或是,他们有更大的目标或是野心。 这个目标便是江珑城。 看来,他们是打算绕过这些城镇,直取王都江珑城,当真是好歹毒的野心! 入夜,大军停下休整。 一名未着盔甲、随从模样的人,接过一名将军端来的托盘,轻声道:“请问将军,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江珑城?” 那将军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最快也还要五天左右,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那随从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伤得太重,虽然保住了命,伤口也开始愈合,可是我看着殿下的情绪和心情却是越来越糟,只怕会影响他的伤势。” 将军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刀,想了想道:“不管怎样,先保住殿下的性命最要紧,至于心情……”他说着看了看江珑城的方向,“靠近那里,他的心绪不佳,也是在所难免,这些天就要有劳你多多照顾殿下。” “嗯。”随从用力点点头,“将军放下,属下自有分寸。” 说罢,端着盘子转身回到马车旁,正要上车,却听到车内传出清淡的嗓音:“江迁……” 江迁一惊:“殿下!” “扶我下车。”男子的声音虽然好听,却也有些虚弱,江迁闻言,先是愣了愣,稍稍犹豫之后,还是咬了咬牙,将盘子交到车夫手中,上前扶住了车内说话的男子伸出的手。 那双手葱白细嫩,根本就不像是男人的手。 “咳咳……”门帘被撩起,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而后被江迁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马车。 虽然此时他有伤在身,然那一袭白衣落落而立的模样,却让人有种天人临世之感,满身的贵气华光迷人眼,翩然气势让人不敢弃视。 只是此时他的脸上遮了一张面具,那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和整个额头,并不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然,仅仅是一半的脸庞,依旧能看出他面容俊美,清新俊逸。 “殿下,你的伤……”听着他一声接着一声地咳,江迁有些担忧,紧紧扶着他。 他却轻轻挣开了江迁的手,转身向着一旁的丛林走去,“不碍事。”他轻轻挥手,“我的伤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死不了。” 江迁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殿下,皇上和太子千岁要的可不是您‘死不了’,更不是您这一身的伤,他们要的是您安然无恙,毫发无伤。您这样……属下这条命已经去了大半了。” 男子覆在面具之下的面容看不清楚,嘴角的笑意却看得清楚,“你放心,待我回东朝时,定会将这一身的伤养好。”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一天不好,江迁的心里就一时不放心。 “怎么,你不相信?” “不……”江迁连忙摇头,“殿下的医术冠绝天下,谁人不知?我只是担心而已,毕竟,殿下这一次受的伤这么重,若非殿下懂得自救,又医治得及时,属下……” 他话没说完,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一想起他刚刚找到他们殿下时的情形,他就心惊肉跳。那一身的白衣已经被鲜血尽染成鲜红色,他的气息也已经渐渐消失,多亏江迁有先见之明,将军中最好的军医给带来了,这才勉强救回了他一命。 “殿下,属下想不明白。”江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皱紧眉头问道:“殿下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看那箭头,明明就是我们自己人的箭,为何会射在殿下身上?”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骤然回身,以及冷冽眸光落在江迁身上,看得江迁一怔。 “有些话不该问就不要问。”白衣男子的嗓音渐渐变得沉冷,语气也沉了下去,“知道的多了,未见得有好处。” “是。”江迁连忙低下头去,连连应声。 男子又道:“该嘱咐的人都要嘱咐下去,该说的说,该问的问,至于那些不该说的也不该问的,就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起。” 江迁垂首道:“属下明白。”他说着抬头看了看白衣男子,只见他的衣角正在夜风之中轻轻飘着,不由得出声道:“殿下,起风了,您身上有伤,还是赶紧回车里歇着吧。” 男子这才缓缓回过身来,没有说话,将四处看了一遍,这才一步步走回,到了马车旁,他犹豫了一下,由江迁扶着上了马车。 将他安顿好之后,江迁又连忙跑去找了方才送药来的将军,悄悄与他说了些什么,那将军点了点头,走到军将面前,朗声喝道:“慕安候殿下有令,告知所有铁骑军将士,那天在瑸城外所闻所见,皆不可多泄露半个字,若是谁长舌,嚼了舌根,殿下定会严惩不贷!” 闻言,众人心下皆惊。 慕安候,便是永成太子的独子,东朝的皇长孙,亦是东朝崇明帝最宠爱的皇孙。 众人竟是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了军中来,又是什么时候身受重伤,只知道自从大军开拔向着江珑城进军时,他便已经在军队中。 因着他受伤在身,一直在马车里养伤,未曾露面,所以很少有人见到他。没想到行军多日,他这一开口,便教众人对他暗暗心惊。 不管怎样,慕安候既能得崇明帝这般宠爱,显然是有过人本领。听闻三年前北洵与东朝那一战,慕安候人未出面,只是在军前摆了个奇怪的阵型,便将北洵军阻隔在百里开外,动弹不得。 如此说来,这个慕安候倒真是有几分能耐。 领路将军与江迁正站在马车外,小声地商量着什么,突然只见一名小兵匆匆跑来对着那将军报道:“禀将军,我军后方发现可疑之人。” “哦?什么人?” “一男一女,不像是我东朝之人。” 那将军沉吟片刻,沉声道:“斩杀!” 第十四章 诱敌 将军一声令下,百十来名将士齐齐出动,策马向着军队后方而去。(.好看的小说) 黑夜漆漆,远远地虽看不到百人策马奔来的身影,却能清晰地听到那阵阵作响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楚倾一声轻喝,侧身看了萧珏一眼,萧珏二话不说,携了楚倾在侧,策马抄近道离去。 楚倾凝眉道:“军有斥候,东朝军又是出了名的警觉,为何我们还要故意让他们发现?” 萧珏垂眼看了看怀里的楚倾,微微挑眉,应声道:“我们在他们后方,他们若发现我们,会怎么做?” “回身追踪。”话说出口,楚倾顿然愣了愣,继而敛眉,轻声道:“你是为了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 萧珏道:“从这里到江珑城,原本最多三两日时间足以,怎奈这里四处山林耸立,悬崖峭壁,铁骑军在这里讨不到一丝好处,这么走下去,至少还要五天时间。而两军交战,若能占得上风,便能占得很大的优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东朝军队赶到江珑城,提前做好防备,如此,就算保不住江珑城,也能想办法把损失减到最小。” 闻言,楚倾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他说的没错,两军交战确实以抢占先机为重,只是她没想到,身为璃军将领的他,会为了北洵,做出这番以身犯险之事。 身后的马蹄声紧追不舍,萧珏回身看了看,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倾点点头道:“无碍,不用顾忌我的伤。” 萧珏便点头以应,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抓稳。” 楚倾下意识地抓紧马缰,随后感觉到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来,将她护在胸前,而后萧珏挥鞭策马,一声轻呵,坐马吃痛,不由得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如此疾行奔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萧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在一个路口停下,问道:“前方怎么走?” 楚倾一愣,回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萧珏失笑道:“你莫不是不认识路?” 楚倾挑眉道:“我是宓宁公主,不是贩夫走卒,何来机会常年奔走在外?” 萧珏愣了愣,心知她所言也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只能随便挑一条路走下去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愿你我皆是吉人自有天相。” 说罢,他正了正脸色,一挥鞭子,喝了一声,随便挑了一条路而去。 身后追来的东朝将士在岔路口稍作停留,只见那领兵之人双臂叉开做了个分开的动作,百余人便兵分两路,向着两边追去。 萧珏正不停地挥鞭策马,突然坐马一声凄厉嘶鸣,驻足不前,萧珏和楚倾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已然是一道万丈悬崖。 “没路了!”楚倾有些哭笑不得,回头看了萧珏一眼,只见萧珏嘴角也挂着一抹无奈笑意,摇摇头道:“看来你我皆不是什么富贵之人。”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楚倾下了马,四下里看了看,凝眉道:“追兵到了,来不及了。” 楚倾心头一凛,看着他杀意凛凛的目光,又看了看坐马,已然明白他的心思。 未及她多想,萧珏已经出手,一掌击在坐马的屁股上,那一掌他足足用了五成功力,马匹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狠狠吃痛,下意识地向前跃了出去,等到它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这边,萧珏携起楚倾,紧跟着提气运功跃身上前,行到一半开始下坠,足尖正好踏在马背上,又得以再次提气,一跃而至对面。 再回头望去,只眨眼间,那匹马便坠下悬崖,不见踪影。 看着萧珏冷冽而果断的神色,楚倾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萧珏没有丝毫留恋不舍之意,一把拉起楚倾,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听着身后紧跟着传来的惨叫声和马匹嘶鸣之声,而后冷冷一笑,道:“不下八个。” 楚倾心知他说的是身后那些没有来得及停下、不慎坠崖的人马,不由嘲讽道:“人命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一钱?” 萧珏漠然回应道:“依你之意,方才我们应该在对岸等着他们,提醒他们要小心?” 楚倾哑然,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边的路显然更加不好走,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楚倾都差点摔倒,多亏得萧珏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到了后来,萧珏索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对了,你为什么会孤身跑到东朝去?”萧珏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 楚倾略一沉吟,道:“搬救兵。” “呵!”闻言,萧珏顿然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讽,“你竟然跑到东朝去搬救兵?” 楚倾白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回答。毕竟,跑到东朝去搬救兵的人是已经死去的楚倾,她单纯善良,想法也太简单,偏又生得一副仁义心肠,才会想到去东朝搬救兵救北洵。 “是我愚笨,竟是没有猜出璃军这次出兵,正是受了东朝之意。” 萧珏脚步一滞,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楚倾不顾他语气冷冽,继续道:“挑起这次南北之战的人,正是东朝。他们的用意再简单不过,借南璃之力重创北洵,再以施以援手为由,出兵北洵,与北洵军队共同敌对南璃,若我没有猜错,此时璃军后方,必定埋有东朝军队,只等着你们受了重创,折回身时,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南璃和北洵皆受了重创,东朝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萧珏不由愕然,凝眉看了楚倾几眼,心中疑惑越来越深。 眼前这个神色倔强的小丫头,当真就是个足不出户、养在深闺的宓宁公主?为何听她论及朝堂内外之事,那种感觉会如此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楚倾没有注意到萧珏的神色,问道:“你临行前,命璃军撤往何处?” 萧珏沉吟道:“章城。” 楚倾舒了口气,道:“那便无碍。” 萧珏不禁笑道:“此话怎讲?” 楚倾道:“章城易守难攻,又留有璃军驻守,而东朝此时尚且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夺城,那章城就必然不会轻易落入东朝军手中。” 萧珏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附和道:“章城临近几城皆有我璃军驻守,稍有风吹草动,其他几城便会知晓。眼下我们最要担心的,是江珑城。东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一路上的州城,打算只取江珑城。” 楚倾颔首,沉默不言。 萧珏问道:“你不担心?” 楚倾道:“担心。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手相助。” 萧珏问道:“为何?” 楚倾轻笑:“你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重创东朝。毕竟,东朝铁骑军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对璃军来说算是一大威胁。现在既然有机会借北洵之力对付铁骑军,你又怎会错过?” 闻言,萧珏骤然朗声笑开,“百闻不如一见,宓宁公主着实让本王开了眼界。既是如此,本王便不好弗了公主的心意,到时候一定会让公主好好见识一番,本王是如何破了他这铁骑军。” 楚倾只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表示。 许是走得累了,又许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加之这段时日一直在奔波赶路,走了没多久楚倾就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 东方微微露出一丝亮光,晨风微凉。萧珏侧身看了楚倾一眼,指着前方的一颗大树道:“我们到那边歇一歇。” 楚倾点点头,正要应声,突然脚步一滞,愕然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湖面看着,萧珏随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晨风吹拂下,那里的水面竟是不见任何波纹,甚至是纹丝未动。楚倾不禁诧异,侧身看了萧珏一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着那边走去。 待走到近前一看,两人豁然怔住,刚刚入秋的季节,这湖面上竟是结了一层冰! “怎么会这样?”楚倾上前一步,伸手试了试,冰冰凉凉的,确实是结冰无疑。 而两人也感觉到了,刚刚到了这个湖边,就感觉到一阵剔骨凉意,一个劲儿地往骨子里面钻,楚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往后退了一步,那寒意明显消退很多。 抬眼向四处望去,只见湖的四周草木葱郁,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这寒冷的影响。 楚倾凝声道:“我曾经听宫里老人提起过,北洵有一处冰湖,湖面常年结冰不化,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难道,就是这座湖?” 萧珏看着她皱紧的眉头,不解问道:“便是真的有冰湖存在,也没什么稀奇的,有什么不对的?” 楚倾皱眉道:“可是,依他们所言这座冰湖距离江珑城很近,步行也不超过两天的路程。” 闻言,萧珏微微拧了拧眉,“你的意思是,我们距离江珑城已经很近了。” 楚倾摇头,“可是我并没有去过冰湖,冰湖在北洵也只是个传闻,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据传这里四面环山,常年瘴气笼绕,每年只有极少的时间瘴气会散去,所以一般人轻易是进不来的……” 蓦地,两人脸色齐齐一怔,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只见方才他们穿过的那片林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乌烟笼罩,林子上方更是有一团烟雾轻轻晃动,却不散去。 下一刻,两人登上一处山坡,向四下望去,只见四周丛林环绕,而无一例外的是,林子的上方皆有瘴气聚拢不散。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皆凝重,方才走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那些丛林,却不想,他们竟是误入了瘴气林的中心。若真如传言那般,一年之间只有三两日这瘴气会散去,那他们即便没有被瘴气毒死,还没等到瘴气散去的那一天,就已经饿死在这里。 正沉吟间,突然萧珏浓眉一皱,伸手一指,“看那里!” 第十五章 冰洞 楚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冰面上有一处洞口,正在不停地冒着气泡,那里竟然有缺口! 两人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上前一看,只见靠着那个冒着气泡的附近,有一处山洞,洞口与寻常人家的院门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两人刚刚站到那里,就感觉到一阵剔骨的寒意迎面扑来。 洞里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两人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在洞口站稳,突然只见楚倾身形一晃,尚未惊呼出声,脚下的石块就已经晃动起来,渐渐倾斜,将两人掀进了洞里。 洞口是斜行的,一道陡坡斜着向下,楚倾和萧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斜坡上滑了多久,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阴森的寒冷。 出乎意料的是,冰洞里并非阴暗不见光,一道道亮光从结冰的墙壁上透射出来,照亮洞里的一切。 一路上,楚倾都被萧珏紧紧抱在怀里,是以落地之后,她毫发无伤,她借着光亮将萧珏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稍稍放心了些。 看着四壁冰墙,萧珏不由一声轻笑,“看来我们非但不是富贵之人,还是苦命之人,先入瘴气林,再落寒冰洞,我征战这么多年,都没有这几日遇到境况来得有趣。” 楚倾睨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王爷的意思是,我是煞星是衰神,你遇见我,所以才接连不顺,是吗?” 萧珏拧了拧眉,暗叹女人的心思与男人着实不同。 两人站定之后,四周寒意渐渐逼近,这里远比洞口那里还要寒冷,可是现在才刚刚入秋,冰洞外面的天气,在白天里还有些燥热,是以这冰洞里面远比冬天还要冷的寒冷不免让人有些不适应。 楚倾下意识地抱紧手臂,一转身便觉肩上一沉,回头一看,萧珏已经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走吧。”他轻声说着,除了对于前方的路有些警惕,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洞口的那块大石压下来之后,这里面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没有声响没有气息,静谧得如同一座死城。(.) 萧珏在岔路口站定,仔细看了看四周,只见楚倾将手伸出去在空气中轻轻挥动了一圈,突然她神色一喜,指着其中一道小路道:“这边。” “为何?”问出口的同时,萧珏也学着她的模样,伸出手去,继而淡淡笑了笑,不等楚倾回答,便随着她一起向那边走去。 从进了洞内到现在,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萧珏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脚皆已经冻得快要麻木,再看楚倾,虽然她的身上披着他的衣服,脸色依旧不好看,她身上有旧伤未愈,只怕这一次是免不了要雪上加霜。 “这边有一丝风吹来,既是有风,及必然会有出口。”楚倾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墙壁上,蓦地,她神色一怔:“这是萤石。” “嗯,没错。”萧珏点点头,“只是让人诧异的是,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萤石。” 楚倾道:“那是因为这里根本没人进得来,就算进来了也未见得能够出去,否则,以人性的贪得无厌,这里只怕早已被掏空。” 萧珏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然默认了楚倾所言。 这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坑坑洼洼,好在四处有光,否则两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萧珏不顾楚倾反对,将她揽在身侧,这般相互扶着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两人已然没了力气。 这条路实在是长得可怕,根本看不到尽头,楚倾忍不住要怀疑,方才的那一丝风究竟是从哪里吹来。若是走错了路,现在再回头,怕是已经来不及。 萧珏紧紧抓住浑身轻轻颤抖的楚倾,轻声道:“抓紧我,跟我一起走,不能停下。”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如果在这里停下,很有可能会被冻死在这里。 楚倾岂会不知?然而她浑身几乎都快要被冻僵,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全然是靠着萧珏拉着她走。 “萧珏。”她虚弱地开口,“你不用管我,你先走……” 萧珏眸子骤然一冷,睇了楚倾一眼,嘴角掠过一抹冷笑,不由分说,拖起楚倾就继续往前走去。 “你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冷血无情之人?” “呵!”楚倾摇头轻笑,突然反问道:“你不是吗?” 萧珏皱眉,垂首看了她一眼。 楚倾轻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是冷血无情之人,那谁是?” 顿了顿,不等萧珏回话,她便又道:“你以为我让你先走,是怕我连累你?你错了,我是怕因为我而连累整个北洵,你只是希望你能快点出去,把消息送到江珑城,我……” 她突然轻颤了几下,见状,萧珏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低声道:“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楚倾微微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抿了抿嘴唇,果真没有再说话。 她垂眸,萧珏并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挣扎和悲痛,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眼前这个冰洞上,于他而言,出了这个冰洞才是当务之急。 他就这么拉着楚倾慢慢挪动脚步,已然忘记他们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这条路越走越远,根本走不到尽头。 蓦地,他停下脚步,轻呵一声,楚倾不明情况,吃力地睁开眼睛,顿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竟是忘了身上的寒冷。 前方依旧是这条路的延续,只是在这中间却有一个宽约五丈远的缺口,想要一跃而过根本不可能。 缺口下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不由伸头一看,这一看,顿然将身上的寒意全都驱走,生出一身汗来——缺口下面赫然躺着一只体型庞大、形似冰蟾的活物,按大小来看,它的体型正好与这缺口相似,不同的是它的嘴角两边各有一颗细长的獠牙,闻得上面的动静,他动了动笨重的身体,抬头看了一眼,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闪着阴森寒光,看得两人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萧珏一把拉住楚倾,将她拉了回来,“那是什么东西?冰蟾?” “不是。”楚倾断然摇头,将四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想了想道:“你仔细想想,它身上有什么东西?” 萧珏不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獠牙。” 楚倾摇摇头,“那不是獠牙……龟背、彩尾、利爪、锋牙……” 蓦地,她的脸色一阵煞白,豁然抬头看着萧珏,“是四象!” 萧珏一怔,正想要再去看一眼,却被楚倾一把抓住,“不要去!” “为何?” “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就是古籍中曾提到的四象兽。四象兽的眼睛有蛊惑之力,寻常人只要看上三人,就会迷失心智。”楚倾说着不由得握紧拳头,抬头看了一眼,“我们已经看了一眼,决不能再看第二眼。” 萧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四象神兽合为一物,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楚倾屏息道:“你还记不记得它身边有什么?” 萧珏沉声道:“白骨。” “嗯。”楚倾点点头,“这就是说,曾经还有人进过这里,可是却再也没有活着出去,他不是冻死或者饿死,而是丧命于四象兽之口。” 萧珏渐渐缓过神来,定定地看了楚倾两眼,似是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不由得向四处看去,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一块凸起的手掌大小的冰块。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萧珏断然走上前将那冰块按下,脚下的地突然晃动起来,不停地有碎裂的冰块掉下来,下面的四象兽突然发出一声嘶吼,那声音像是要将这冰洞震裂一般。 萧珏连忙回身,一把抱住楚倾将她护在身下,两人什么都看不到,只隐约听到“啪”的一声断裂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待这震动停下来时,两人抬眼一看,顿然倒抽了口凉气。 呈列眼前约一丈远处的这方冰盘着实算得上是薄冰,透过这层薄冰,依稀可见四象兽的尾羽与利爪在晃动,而冰盘上出现的这些星星点点,俨然一方夜空,夜空之中呈列着繁星点点,它们似乎全都呈某种规律排列,可仔细一看却又是杂乱无章。 冰盘有四分之意,这一点楚倾和萧珏一眼便看出。 “四象阵……”萧珏轻轻呢喃一声,继而又摇了摇头,“不对……十二地支阵……”而后他再度摇了摇头。 楚倾脸色愈渐苍白,萧珏将她扶住,上前看了两眼,只听楚倾轻声道:“是二十八星宿阵。” 萧珏心中微微一凛,再度将那冰盘仔细看了看,豁然一惊,那么凌乱无章的序列,她竟然一眼就看出是二十八星宿阵! “现在的问题是,星宿阵已乱,看来我们只有把这二十八星宿阵归位,方能离开这里。否则,就会是跟那些白骨一样的下场。” 话说到这里,萧珏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伸手探上她的后心,掌心凝气,一股暖流缓缓流入楚倾体内,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楚倾的气息稍稍平稳了些,他方才扶着她走到一旁安置好,自己则走到这冰盘前。 身后传来楚倾静敛清越的嗓音:“四象之中,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东方苍龙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七宿为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为井、鬼、柳、星、张、翼、轸,北方玄武七宿为斗、牛、女、虚、危、室、壁。自古以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分十二辰,二十八宿,东苍龙在首,我们便从这里开始。” 萧珏没用出声,微微颔首,楚倾便继续道:“角宿曰:黄道穿两星,天关日月行。” 闻言,萧珏豁然掠身上前,腾空而起,拨动冰盘上的星点至合适的位置,而后回身落下,待听得下一句指示,便再上前去,按着楚倾所说,依次照做。 “七星如钩柳下生,星上十七轩辕形。” “轸宿四珠不等方,长沙一黑中间藏……” 眼看着星宿一个个归位,冰盘发出的光也越来越强烈,而下面的四象兽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似兴奋又似焦躁。 第十六章 归来 随着最后一个星宿归位,楚倾终于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萧珏一见,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接住,“你怎么样?” 楚倾摇摇头,却已是虚弱不堪。 下面的四象兽突然发出一声凄冽的嘶鸣,冰盘被震裂,四分五裂,上面的那些星星点点却是保留完好,以萧珏摆放好的序列,渐渐腾空而起,抬眼望去,宛若星空。 脚下的地再次震动起来,而且比之方才更为剧烈,地动山摇,响声振聋发聩,只是这一次没有冰块掉下来,楚倾和萧珏便眼睁睁地看着四象兽从下面一点一点升了上来,直到与脚下地面齐平的位置,顿然停下,而后它抬眼定定地看了楚倾和萧珏片刻,突然又是一声长长的嘶吼,继而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缺口。 楚倾和萧珏虽然已经怔住,却还是看明白了四象兽的意思,相视一眼,略一沉吟,而后走上前,踏上四象兽的背,踩着它的身体一步步走到了对岸。 他们刚刚下地站稳,四象兽便再次动了起来,它笨重地转过身来,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两只眼中突然发出异样的亮光,照在两人脚下,低头一看,愕然发现冰层下面竟出现了一个个路标。 回身望去,四象兽已经缓缓沉了下去,头顶的星空也瞬间消失不见,对岸的一切恢复了原样,一如刚才他们刚刚到这里时的情形。 “原来,四象兽的眼睛并非是有蛊惑之力。”萧珏轻轻开口,侧身看了楚倾一眼,楚倾淡笑,接过话道:“是指路。” “嗯。”萧珏点头以应,扶住楚倾,太息道:“走吧。” 楚倾回身看了看缺口,淡淡一笑,随着萧珏一道向前走去。 这边虽然依旧寒彻骨,只是此时楚倾和萧珏早已感觉不到寒意,两人皆是垂首不语,似乎尚未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四象兽,那本是传说中的神兽,却没想到,它真的存在于这冰洞之中。 萧珏看向身边这个虚弱的女子时,眼神之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异样。若说这一路上她已经让他开了眼界,那方才在面对四象兽和二十八星宿阵时,她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他对她最初的印象。若非是生死存亡关头,他定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当真是那个单纯到相信东朝会帮助北洵、而只身前往东朝的宓宁公主? 方才,便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都有些心惊,而她不动声色,不置一词,却在这时候将四象与二十八宿星之事娓娓道来,看得出她对此了解甚深,颇有研究,他实在是好奇,北洵王究竟给她请了些什么样的师父,竟能教出这样的徒弟来。 “你是谁?”他盯着楚倾的侧脸,淡淡开口。 楚倾脚步霍然一滞,侧身看着他,凤眉微凝,“什么意思?” 萧珏淡笑道:“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谁,当真是宓宁公主?却是为何,与我所听所闻全然不同?” 闻言,楚倾垂首无奈一笑,挑起嘴角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她轻轻摇头道:“也许,总有一天你自己会知道。” 萧珏蹙眉,“何时?” 楚倾沉吟,而后道:“宛珺出现之时。” 萧珏一愣,这个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见状,楚倾失声一笑,道:“罢了,先想办法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萧珏心知她心中藏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宛珺有关,只是她不说,他就不勉强,便颔首以应,扶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随身带来的水粮与草药早已不知所踪,所以现在他们不能停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按照脚下的记号一路向前走去,一直到走出去为止。否则,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会白废掉。 不记得走了多久,只隐隐感觉到手脚已经快要不听使唤,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突然一阵风迎面吹来,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向前看去,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石门,石门虽紧闭,一旁却有一只再明显不过的机关。 启动机关,开了石门,一道刺眼的光骤然迎面刺来,带着一股暖意。 是光亮,这里果真是出口! 所有的不适似是骤然消失,两人相视一笑,齐齐踏出门去,而他们刚一踏出石门,便听“轰”的一声,回头一看,石门已经轰塌,堵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同时也堵住了这里所有的一切真相,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便只存活在楚倾和萧珏的记忆之中。 两人站定之后缓了缓气息,而后抬眼向四处望去,楚倾只觉过眼之处皆是熟悉场景,突然之间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伴随着一阵阵记忆挤入脑海,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一阵阵眩晕,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萧珏一把扶住楚倾,看着她神色痛苦地用力摇了摇头,“究竟怎么回事?” 随着记忆一点点恢复,那疼痛感也渐渐消失,只是楚倾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折磨,紧闭着眼睛倚靠在萧珏身上,过了约摸一刻钟,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而后,她抬眼扫过四周,嗓音澹澹道:“这里……是王宫后面。” 萧珏眸色一沉,“北洵王宫?” 见楚倾点点头,他不由得皱了眉,看了楚倾一眼道:“这么说来,你当时在冰湖那里说的话是真的,冰湖距离江珑城确实很近,只是……”他话未说完,而是侧身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殷红夕阳。 他们连两天的时间都没有用到,凌晨时分他们进了冰洞,而现在是日落时分,那就是所,他们仅仅用了一天时间。” 楚倾明白他的心思,而越是如此她便越疑惑,冰洞的出口就在北洵王宫的后面,幼时,楚倾曾不止一次偷偷溜出宫来,时常在此玩耍嬉闹,每次都会有人来把她抓回去,不是宫中禁卫便是她的那些江湖中的师父,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同,更没有人能想得到,在这个地下,藏着那么一座庞大的冰洞。 看出楚倾的虚弱,萧珏走过来,正了脸色道:“时辰不早了,既然已经回到你家,便尽快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你的伤……” 目光落在楚倾受伤的肩头,定定看了两眼,“该换药了。” 楚倾心中一悸,抿了抿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抬脚便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不想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轻呵:“什么人?” 楚倾一怔,与萧珏一起停下脚步,萧珏的手刚刚打算抬起,就被楚倾一把摁住,摇摇头,“是我的人。” 问话之人见这边不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究竟意欲何为……” “青霜。”楚倾缓缓侧过身,向她看去。 闻言,喊话之人豁然一惊,盯着楚倾看了许久,突然一撒手丢了手中的东西,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来,一把紧紧抱住楚倾,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眨了眨眼睛,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直到把楚倾抱住,感受到楚倾身上的温度,青霜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公主……公主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楚倾瞪了瞪眼睛,涌到眼眶里的眼泪又被她硬生生拦了回去,轻轻拍了拍青霜的肩膀,“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 青霜放开她,使劲点了点头,一眼瞥见身旁的萧珏,不由警惕地抓紧楚倾,“这位是……” 楚倾道:“一位朋友。”顿了顿又道:“王都现在怎么样?” 青霜撇撇嘴,拉着楚倾一边往回走去一边道:“两天前奴婢就随着陆将军一起回了江珑城,将军得到消息,璃军和铁骑军稍作整顿之后,从瑸城直奔江珑城而来,将军担心王的安危,便立刻赶回救驾。现在璃军已经拿下三山城,就地驻兵,三山城后面便是江珑城了!” 闻言,楚倾心下暗暗一惊,不由侧身向萧珏看去,却见萧珏嘴角勾起一抹清傲笑意,并不多言,似乎这种情况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她没想到,璃军行军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如此说来,那天晚上他们撤出瑸城之后,第二天就直奔着江珑城来了! 难怪萧珏会那么自信满满地说出要破了铁骑军这样的话来,却原来,他早已留了一手。 定了定神,楚倾又问道:“铁骑军情况如何?” 青霜道:“铁骑军在蒙龙峰。” “蒙龙峰……”楚倾一声呢喃,蒙龙峰距离江珑城也只不过是三四天的行军路程,若是单人独骑快马独行,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这倒是如她所料。 青霜擦了擦眼泪,又道:“现在陆将军正领着全军将士守在城外,就怕璃军会突然攻进城来,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敢歇息。” 楚倾心下不由得狠狠一动,停下脚步,看了萧珏一眼,对青霜道:“我现在不能回宫,你去帮我找两匹快马来。” 青霜一惊:“公主,你要做什么?” 楚倾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不会乱来,我只是想去见陆将军一面。见完他,我就立刻回宫。” 青霜拗不过她,实在无奈,只得想办法帮她弄来坐骑,临行前还不忘再三叮嘱楚倾要多加小心。 一路上,楚倾出奇地沉静,然而看着她不停挥鞭喝马,萧珏还是看出来她心中的焦急。 她刚回来,连皇宫都没来得及回,直接去见陆文钦,必是有天大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只可能是洛无尘。 听得小兵来报,陆文钦险些打翻了手中的杯盏,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出了营帐,一抬眼便看到楚倾一袭白衣,落落立于晚风之中,身形萧瑟冷清。 “公主!”陆文钦心头一喜,“扑通”一声跪在楚倾面前,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十七章 联姻 楚倾连忙抬手将他扶起,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先生可好?” 陆文钦顿然愣住,呆呆地看了楚倾两眼,而后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见状,楚倾不由得咬了咬牙,又一次厉声喝问:“先生怎样了?” 陆文钦别开头,沉沉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道:“先生中箭坠马,战场上一片混乱,先生……先生被马蹄践踏,待末将找到他时,他已……已面目全非,没了气息……” 楚倾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萧珏眸色一沉,掠身上前来,硬是赶在陆文钦出手之前,一把扶住楚倾。 陆文钦这才注意到这个随楚倾一起前来的男人,下意识地看了萧珏一眼,然只这一眼,陆文钦的眼中便冒出怒火,二话不说,手中长剑出鞘,一把拉回楚倾护在身后,长剑已抵在萧珏胸前。 萧珏毫不闪躲,垂首看了一眼面前的长剑,神色静淡,看向陆文钦道:“你若是想要保住北洵,就收起你的剑,本王不是有耐心的人。” “萧珏!”陆文钦一声厉喝,“你竟敢只身闯入我北洵军队大营,这里可容你来,却不可容你去!” “住手!”楚倾怔怔地站着,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一声轻呵却让陆文钦手中的动作豁然停下,“放开他,现在只有他能救北洵。” 陆文钦一惊,喝道:“公主!他是璃军领将,是南璃四王爷,岂能放他?” 楚倾蓦地抬头,一记寒光落在陆文钦身上,只听楚倾一字一句道:“放开他。” 而后她转向萧珏,语气沉沉道:“铁骑军退兵之前,你我为友,至于他们退兵之后,你我立场如何,还未可知。” 虽然她努力保持冷静和镇定,可是萧珏却看得出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底的悲痛之色无法掩藏。 这些天,虽然知晓洛无尘受了重伤,凶多吉少,可是她的心里一直都存着一丝期许,期望他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可是现在,她却亲耳听到陆文钦说,他已经死了! 中箭,坠马,马踏而亡! 他会死,全都是因为她! 萧珏敛眸,淡淡道:“拭目以待。(.)” 陆文钦再怎么恨萧珏,此时也看出了些情况。据潜伏在璃军之中的将士来报,楚倾命悬一线之时,是萧珏从城楼上掠下救下了楚倾,又于战乱之中带她逃离铁骑军的追杀,这么多天过去了,楚倾当时受的伤已然大有好转,想来正是萧珏在帮她。 如此看来,在他们独处的这些天里,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至于究竟是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唯一能肯定的是,萧珏有心与铁骑军为敌,当初瑸城一战,铁骑军让璃军大受损伤,依萧珏的脾气,不可能不还回去。 再看楚倾,悲痛之色已溢于言表,她轻轻挣开陆文钦的搀扶,一手捂住胸口,轻声问道:“先生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陆文钦低着头道:“天气炎热,将士寻回先生的尸体之后,未敢久作停留,已然……已然将先生下葬,等晚些,末将领公主去祭拜先生。” 楚倾紧紧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好……”顿了顿又问道:“害死先生的,是不是铁骑军?” 陆文钦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怔怔地点点头。 见状,楚倾顿然别过身去,双手紧紧握拳,双肩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期待了这么久的希望突然落空,希望变成了绝望,她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见不到他温润清和的笑容,听不到他不疾不徐的淡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胸口突然疼得厉害,脑海里全都是洛无尘那张清濯干净的俊秀面容,她要如何去想象,那样一个如神似仙般的男子,被马踏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先生…… 心中轻轻一声呢喃,强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低头,一滴眼泪落在地上,继而楚倾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一片黑暗骤然袭来,将她一点点吞噬…… “公主!”陆文钦一声惊呼,却始终慢了萧珏一步,他早已不动声色地掠身上前来,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超多好看小说] 陆文钦警惕地看着萧珏,语气很不友善,“把公主还给我。” 萧珏看了看怀里的楚倾,又看了看陆文钦,最后抬头环视四周,看了看一众北洵将士,眉角浮上一抹淡笑,“敌军虎视眈眈,陆将军还是守好王都最重要,公主就由本王帮你送回王宫好了。” “你……” “陆将军该明白,本王若是想要她的命,她早已死了千百次。” 陆文钦一愣,萧珏说的没错,他想要杀楚倾,根本就是易如反掌,没必要跟着她一起回到北洵。 “好,本将信你一次,你若是伤了公主一丝一毫,本将定会让你有命来,无命回!” 萧珏没有说话,携了楚倾在身边,纵身跃上马背,策马朝着北洵王都的方向去了。 身后,陆文钦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身来,缓缓走上城楼,抬眼望去。 右手边方向的三山城内是璃军,左手边蒙龙峰里是东朝铁骑军,璃军有萧珏和尧氏父子,任意一人都是闻名全军的将领,而东朝军中,听闻这一次来了一个陌生人,陆文钦之前从未与他交过手,便是东朝皇长孙、永成太子的嫡子、东朝的慕安候赫连昱,虽说未曾谋面,但陆文钦却早已听闻这赫连昱的名头,此番来者不善,不是好对付的人。 不管是哪一个,对于北洵来说都是致命之敌。 身为一朝领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北洵现在的处境,可是,即便是死,他也势必要与北洵共存亡! 此时此刻,蒙龙峰内一片沉寂。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东朝还没有死,这些年来,东朝既是能安稳存在这么久,与其治兵之严谨有脱不了的干系。 对于东朝军队,众人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所向披靡,难挡气势。曾有人说过,除却南璃珏王手下之兵,再无军队能与东朝之军抗衡。 兵器盔甲碰撞声不断传来,大帐内,那白衣男子垂首轻咳了两声,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酉时了。”闻声,江迁快步走过来替他披上披风,撩起门帘,随着他一起出了营帐。 “酉时……”慕安候赫连昱轻轻一声呢喃,抬手碰触到面上的面具,又收回手,“璃军情况如何?” 江迁道:“听潘将军所言,璃军之中少了萧珏,气势大减,不过现在还有尧氏父子在,再不济,也差不了很多。” 提起萧珏,赫连昱的脚步豁然停了一下,抬头看到潘禄正坐在不远处的土丘上发呆,便轻轻走了过去。 潘禄似乎正在看什么东西看得出神,就连赫连昱到了身后,他都没有察觉,突然只听身后响起一道凝重的声音:“这东西哪来的?” 潘禄一惊,回身一看,只见赫连昱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这枚琉璃腰佩,眸色惊愕。 “这是……这是昨天晚上追踪那两个探子时,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副将就顺手带了回来……” 他伸手将腰佩递给了赫连昱,而后一边说一边悄悄注意着赫连昱的情绪,只见赫连昱在碰到那腰佩之时,双手竟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便将腰佩紧紧攥在手中。 “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禄忙到:“昨晚有人发现了两个探子一路尾随在我军身后,末将便命人去追杀他们。” “男人还是女人?” “一男一女。” 赫连昱突然抬眼,冷冷地睨了潘禄一眼,“谁让你下令杀了他们的?” 潘禄忙道:“他们没死,他们……逃走了……” 然而,赫连昱的情绪却没有丝毫转好,反倒更加不悦,他将手中的腰佩越握越紧,轻声道:“萧——珏——” 潘禄和江迁全都大吃一惊,“殿下说什么?那个男人……是萧珏?” 赫连昱不答,似是默认。 “报——”就在三人沉默之时,一名小兵匆匆跑过来,对三人行礼道:“回禀殿下、将军,刚刚探得消息,北洵公主回城了!” “宓宁公主楚倾?”潘禄愣了愣,她不是跟着萧珏一起失踪了吗?难道……难道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就是他们! “果真是他们。”赫连昱一声低喝,蓦地,他眸色一冷,转身回了营帐,走到案前,纸笔修书一封交给了潘禄,“命人即刻送到北洵王手中,不容耽误片刻!” “是!”潘禄干脆应了声,不敢问太多,接过信便出了营帐。 江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赫连昱,只见他缓缓抬起手,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琉璃腰佩,气息越来越躁动,再难以平静。 夜既深,一个身着便服的男人在禁卫的带领下,缓缓步入北洵王宫,进了王殿,对着殿上的人行了大礼,“参见北洵王,小的奉我朝慕安候殿下之命,来给洵王送信。” 座上,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将信使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轻轻点头,见状,内侍便走下来接过信使手中的信递上前去。 展开信只大略看了两眼,北洵王豁然一声冷哼,站起身来,“联姻?逼至家门口,兵临城下,这便是你们东朝联姻的诚意所在?” 那信使连忙行礼,道:“洵王莫要误会,我东朝出兵,并非是为了要与北洵开战,而是南璃。想来洵王早已知晓,璃军此时就驻扎在三山城内,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攻进王宫来,璃军这一路上是如何残害北洵军将和百姓的,洵王一定比小的清楚,到城破之时,不但公主性命难保,北洵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命归黄泉。” 北洵王一惊,他身边的禁卫忍不住一声厉喝:“胡言!” 信使连忙低下头去,继续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洵王不可能不明白。慕安候殿下早已听闻宓宁公主之名,怜惜公主正值桃李年华,若是就这么毁在璃军手中,着实可惜,便特意命小的前来送信,只要洵王答应将宓宁公主嫁于慕安候殿下为妻,北洵与东朝便是姻亲,那驻扎在蒙龙峰内定铁骑将士即刻便可出动,替北洵灭了璃军!” 第十八章 刺杀 殿内一片沉寂,静谧无声。 北洵王楚丰下意识地侧身向身边的盛装妇人看去,那妇人沉着脸色,轻轻点头,示意楚丰稍安勿躁,而后她站起身来,朗声道:“敢问使者,慕安候殿下年方几何,可娶妻室?” 那信使自信一笑,道:“回王后,殿下二十有四,这些年一直忙于国事,未曾婚娶。殿下自己曾说过,先安邦后成家。示是以,王和王后完全不用担心公主嫁过去之后会受了委屈,殿下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前途无量,日后公主只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闻言,傅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忧虑道:“这倒是怪了,小女与慕安候素未谋面,更别提什么交情,究竟是为何,这慕安候要以这么大的代嫁,娶小女为妻?” “这……”信使一愣,没料到傅王后会这么问,一时间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傅王后故作惊讶,道:“难不成,慕安候有什么别的企图?” 信使忙道:“王后莫要误会,殿下只是听闻了公主的事,对公子心生怜爱,并没有别的企图……” 话未说完,殿外便传来一道冷越的女子嗓音:“他是想借北洵之手对付南璃,再趁着南北两败俱伤之时,一举拿下南北,如此,几乎不用东朝出动一兵一卒,便可统一中原大地。” 循声望去,楚倾一袭烟色轻衫罩身,徐徐入内,满身华光之气并未被她的倦容遮掩分毫,那信使愕然地看了她一眼,顿然怔住。 “倾儿!”楚丰和傅王后齐齐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傅王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楚倾走到堂下,对着楚丰和傅王后行了礼,霍然转过身来冷眼看着那信使,“孩儿来看一看东朝的使者。” 清寒冷冽的气势,让那信使顿然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楚倾。这人……这人当真是那个天真到竟然跑到东朝去搬救兵的小丫头吗?为何,此时此刻看起来,她丝毫不像是会做出这般愚蠢之事的人? 那眼神足够冷也足够锋利,如利刃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插入信使的心中,看得他心发慌。 他连忙行礼道:“见过公主……” “免了。”楚倾气势有些咄咄逼人,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婉随和,一步步走到那信使面前,冷眼看着他,“慕安候求娶我为妻,安的是什么心,你弗如直接说来,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听这意思,她是要杀人? 所有人都怔住,瞪着眼睛看着她,他们的公主……要杀人! 信使吓得浑身一颤,却还要强颜欢笑,“公……公主多虑了,殿下只是……只是对公主心生恋慕……” “恋慕……”楚倾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 信使见楚倾似乎有些发呆,连忙又道:“公主此番死里逃生,自然是明白生命诚可贵的道理,公主年纪轻轻,又这般才貌双全,该是个有福之人。听闻那南璃的萧珏已经潜进了北洵,萧珏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一路攻到江珑城下,他一定不会放过公主和众人。眼下,只有慕安候殿下能够保护公主。” 话刚说完,便听得门外一声轻呵,虽然只简短一声,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竟是没有听到丝毫的脚步声。 萧珏一身玄衣,缓缓踱步进门,目光只稍稍从方才说话的信使身上扫了一眼,而后便转向楚丰和傅王后,“萧珏见过洵王、王后。” 楚丰和傅王后齐齐站起身来,警觉地看着萧珏,只听楚丰一声厉喝:“来人……” “不必。”楚倾转向二人,摇了摇头,“父王母后不必担心,珏王是孩儿请来的朋友。” 一言出,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北洵宓宁公主与南璃萧珏竟成了朋友!谁人不知,此次南璃出兵北洵,领将便是萧珏! 楚丰终于忍不住一声呵斥,“倾儿,你在胡闹什么?” 楚倾对着他行了大礼,再直起身时,脸色已经变得冷酷,紧盯着那信使,“南璃为什么会突然出兵,你身为东朝将士,不可能不知道。” 闻言,信使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楚倾,小声道:“公主……公主此言何意?小的不明白……” “唰”的一声,只见殿内一道寒光闪过,楚倾一把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剑,抵在信使的颈间,一字一句道:“北洵势单,不敌南璃,已有心降了东朝,特安插了众多细作在南璃,再过三个月便是收风之时,届时联手东朝,一起灭了南璃,南璃领土尽归东朝所有,则北洵得以保全。” 听完这一段话,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嘲讽和傅王后也惊得变了脸色,那信使就更加惊惶,瞪大眼睛看着楚倾,额上早已冒出冷汗,浑身不停颤抖。 一直沉默不言的萧珏却突然眸色一沉,倏地向楚倾看来,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浓。 她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这,便是东朝无意之中泄露给南璃的消息,而且是由细作带回,我没说错吧?”楚倾笑得冷清,挑眉看着信使,“正因此,璃王才会下令出兵北洵,也好将这联手的计划早一步扼杀。” 信使哆哆嗦嗦,“你……你怎么会……” 她怎么会知道? 楚倾怎么可能知道?知道这事的是宛珺,是宛珺无意之中偷听到了宛相和一个黑衣人的谈话,明白这一战是由东朝挑唆而起,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以北洵公主的身份站在这里,与南璃的萧珏、北洵的洵王以及东朝的将士共处一殿,论及此事。 楚倾冷笑道:“做了就要认,现在,我们该来算一算你东朝将士究竟害死了多少我北洵的人,出征将士、无辜百姓、以及随我同行之人。” 信使忙道:“公主误会了,杀害你随从的人不是我们,是南璃的人……” “是南璃的将士不假……”楚倾点头应着,神色渐冷,“可是,却也是东朝安插在璃军中的细作!” 到了这时候,殿内已经不闻丝毫响动,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僵住,目光静静地落在楚倾身上,听她继续说下去。 “崇明帝着实聪明,他很清楚若是北洵公主死在璃军手中,北洵军队势必会激愤而起,即便赢不了璃军,也可将璃军重创,东朝只需坐山观虎斗,最后收个网便可。” 那信使终于绝望地低下头去,不吭声了。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周密的计划,她全都知晓?若当真知晓,又为何会跑到东朝借兵? 他想不明白,死都不明白! 而楚倾,显然并没有让他死得瞑目之意。 她手中的剑一点一点从那信使的肩上滑落,低下头去,嗓音凝重,似自言自语:“为何,为何就不能放先生一命,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萧珏下意识地蹙起眉峰,她终究,还是绕回了洛无尘身上。 眼看自己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信使顿然一瞪眼,喝道:“因为他是北洵人,是你的朋友,留下他迟早是个祸害……” “嗤——” 声音戛然而止,信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楚倾一眼,又看了看刺进他体内的剑,万万没有料到她会这么断然这么果决地下了手。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上至楚丰,下至宫人,全都吓得白了脸,从小到大不敢见血的宓宁公主,竟然杀人了! 萧珏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还是晚了,他看了看楚倾怔然的神色,缓缓掰开她的手松开剑柄,沉吟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又是何必?” 楚倾垂首,漠然道:“我杀的不是来使,而是害死先生的凶手!” 所有人都惶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楚倾,已经完全没了神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丰深吸几口气,站起身道:“来人。” “王。” “将这具尸体连同这封信送回蒙龙峰!” 禁卫不敢多言,捡起楚丰怒气冲冲丢在地上的书信,抬起尸体连忙出了王殿。 楚丰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到萧珏身上,看了看萧珏和楚倾站在一起的模样,心中总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 饶是他再怎么不知情,身为一国之君特有的敏锐和机警,他也听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说来就是东朝使诈,故意放出虚假消息,惹得南璃以为北洵要与东朝合谋对付南璃,最终璃王无奈,下令出兵北洵。 两军交战之时,身为北洵公主的楚倾偷偷前往东朝搬救兵,结果救兵没搬到,东朝反倒把她的行踪偷偷泄露给璃军,继而又让混在璃军之中的东朝细作追杀楚倾一行人,让北洵以为是璃军在追杀北洵公主,以此来激化两国仇恨。 东朝这一招一箭双雕,不可谓不毒。 再想起之前所言,是萧珏救了身受重伤的楚倾,楚丰对萧珏的态度虽然依旧冷漠,保持着警惕,却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转变。 “珏王……”他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来人,送珏王回文华殿。” “不必。”楚倾抬头静静地看了楚丰一眼,“父王,孩儿顺路,由孩儿送送珏王就好。珏王初到洵王宫,夜深不便招待,万不可在其他礼数上有失。” “这……”楚丰与傅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深更半夜由他们两人独处,总觉得说不过去,两人全都紧紧皱起眉头。 楚倾意会,轻声唤道:“青霜。” “哎。”青霜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如此一来,楚丰与傅王后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看得出傅王后有很多想要跟楚倾说,想要问个明白。毕竟,楚倾回宫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来,却又正好遇上了信使送信之事,一直折腾到现在,傅王后尚未来得及与楚倾好好说上一句话。 看了看傅王后欲言又止的模样,楚倾心中酸涩,只是现在她根本无心谈及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她现在心里乱糟糟一片,急需要好好休整。 “父王、母后,孩儿连着赶了很多天的路,有些疲惫,待明日再与你们细聊可好?” 见楚倾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夫妇二人这人放了心,点点头默许,楚倾与萧珏三人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转身出了王殿。 第十九章 夜探 烛影摇曳,烛光下一人正端坐案前凝思,另一人则在案前来回走动,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素装美人傅王后虽已年纪四十,却保养的极好,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来岁模样,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紧紧皱着眉头,脑海里不停闪现方才王殿内发生的一切。 迟疑了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对正垂首翻阅书册的楚丰道:“夫君,你难道就不觉得,倾儿这一次回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闻言,楚丰不由得沉沉一叹,放下了手中的书,沉吟道:“是变了很多,若非那张与你极为相似的美貌,孤王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傅王后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忧虑道:“臣妾说的是正事,倾儿确实太过奇怪,你忘了,从小到大她连看到鸟儿受伤都会害怕担忧,可是刚才她竟然眼睛眨也不眨地杀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傅王后还有些后怕,她怕的不是死人,而是因为那个人是楚倾杀的。 “你还记不记得倾儿动手时,那个动作?小时候,我们都不希望倾儿习武,是以再三叮嘱她的那些师父决不可教她武功,可是她那个拔剑、刺剑的动作,如此娴熟稳当,实在让人心中不得不起疑。” 楚丰终于正了脸色,站起身来,缓缓道:“王后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倾儿这一次离宫,前前后后两月有余,同行之人除了青霜和伯瑜无人活着归来,依青霜所言,倾儿是亲眼看着那些人被东朝细作残忍杀害,她会变得比以前冷静、比以前果断,也许是因为这一路上的遭遇让她成长了很多。 以前倾儿在宫里,我们对她太过呵护,事事替她考虑周全,以至倾儿失去独自生存之力。这一行,倾儿固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可是孤王相信,倾儿还是倾儿,是我们的好女儿,她只是变得比以前更沉稳了些。你莫忘了,她为何会怒极,杀了那个信使。” 傅王后想了想,凝眉道:“你说的是……因为无尘?” 楚丰点点头,“她到最后所说的那句话,都还是惦念着无尘。如果她不是我们的倾儿,又怎会如此在乎无尘,甚至为了他而杀人?” 傅王后静静听着,这会儿仔细想了想,觉得楚丰所言确实也有道理,也许,是她太敏感、太过担忧女儿,才会胡思乱想。 “夫君……”傅王后看着窗外摇曳的枝叶,眼底升起一丝背上之色,语气沉湎道:“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听着她这语气,楚丰抬脚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无尘?” 见傅王后点头,他跟着低下头去,想了好久才点点头道:“也许,真的是错了。孤王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危急之时,那个能挺身而出、顾不得自身安危也要赶去救倾儿的人,会是无尘,更没想到他会把倾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最后,竟会为了为救倾儿,命丧箭下。若早知如此,当年我们就不该逼他辞官出宫,而是成全了他和倾儿,如此,倾儿身边既能有个人照顾她,又能压住她那任性的脾气。” 傅王后道:“是啊,倾儿向来最听无尘的话,若有无尘在倾儿身边,也许她就不会任性地偷偷跑去东朝,也就不会遇上危险,无须无尘去救她,而无尘也就不会死,无尘不死,倾儿她……她有何故会变成今天这模样?” 说罢,又是沉沉长长的一声叹息。 而后夫妻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皆有一丝悲痛与懊悔之意。怎奈此时,洛无尘已经不在,生死两隔,就算他们想要成全他和楚倾,也已经不可能。 洛无尘,那个温润如玉、清和如莲般的男子,再也不会出现在楚倾身边,照顾楚倾,保护楚倾。 思及此处,心痛不已的人不只是楚丰夫妇,正在送萧珏前往文华殿的楚倾神情之中有一丝呆滞、怔愣之色,她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只是跟着身边的人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超多好看小说] 萧珏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他自然是看出来楚倾那出剑的动作,并非是一次巧合,若说她能一剑将心脏刺个准儿是因为她懂医术,那她那出剑的手法根本就是熟练已久。 弱不禁风的宓宁公主竟然会武功,这一点大大出乎了萧珏的意料,她的身上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宓宁公主。”他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楚倾似乎根本没听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继续向前走着。 萧珏不由皱眉,大步追上前去,在她身边厉声喝道:“楚倾!” 楚倾骤然一惊,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惊惶地看着萧珏,双肩轻颤,神色惶然。此时此刻的她身上已不见凌厉轻狂之势,有的只是慌张,是失魂落魄,是无助。 “我……”她一只手抓住萧珏的衣袖,一只手扶住额头,“我方才……” “杀了人。”萧珏毫不隐瞒,断然道。 闻言,楚倾怔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萧珏俊眉早已拧成一坨,他隐约感觉到楚倾的情绪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方才她明明很清醒,无论是说话办事就让人怔谔不已,然而现在一转身,她又像是完全不记得或是不愿相信一般。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冷酷决绝,一个温婉如月。 他本能地想问一句“你到底是谁”,然看到楚倾现在的神色,他却一个字也没问,转而道:“你替他报仇了。” 洛无尘,他终究在她的心底占据了那么重的分量,以至于不管何时,她都会心中念着他、记挂着他。 “报仇了……”楚倾轻轻呢喃一声,渐渐将自己的情绪稳住,神色也渐渐沉静下来,“先生的仇报了,可是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的仇,还未报。” 萧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出声道:“冤冤相报,没有终点尽头,除非直到有一天,你们中的一方,后继无人。” 楚倾豁然睨了他一眼,“你希望如此?” 萧珏道:“正是不希望如此,才更不希望你心心念念报仇之心活着。有些事命中注定如此,你强求不来。” 楚倾垂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不是她,不明白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屠杀殆尽的悲痛与痛心疾首的无奈。 只消淡淡看他两眼,她就知道萧珏心中有疑惑,可是他却不问。 是了,她会武功,且不论武功好坏,但是她会武功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少,就连宛相夫妇都不曾知晓。她答应过师父,此生绝不会随意泄露他的身份与行踪。 她还答应过他,回了相府之后就再也不会再提及武功的事,更不会显山露水让人察觉,她会把这一身武功隐藏起来。 然而她没想到,她身为宛珺时,未能去做的事情,现在已楚倾之身全都一一做了出来。 文华殿近在眼前,前方道路分岔,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萧珏停下脚步,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会文华殿的路,向着昭台殿而去。 刚走两步,他脸色骤然一沉,一把拉住楚倾,低喝一声:“有人!” 楚倾也暗暗吃了一惊,随着他一起寻个黑暗的角落隐蔽起来,向四周仔细扫视几圈,却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两人相视一眼,正要起身,突然听得后方传来青霜的喊声:“公主……公主你们在哪?” 楚倾想要出声提醒她,却已经来不及,只见两道黑影一闪而过,其中一人在落地的同时,已经一把抓住青霜的胳膊,一手扼住青霜的咽喉。 “别出声!”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来人是两名黑衣人,而这个扼住青霜喉咙的,显然不是主人,他身边那个看似羸弱的男子,才是主人。 “宓宁公主在哪?” 青霜惶然地看了他一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在……在找她……” “那公主的寝宫在哪里?” 青霜惊慌地向四下里瞥了两眼,突然她目光一定,继而一喜,想了想,指着文华殿的方向道:“喏,公主就是住在那里。” 黑衣人回身请示了一下主子,见他的主人点了点头,他伸手便将青霜打昏,而后两人转身朝着文心殿的方向走去。 方走出没多远,那主人突然脚步一顿,回过神来骤然出手,一把闪着寒光的银针向着萧珏和楚倾的方向而来,楚倾正要动手,却被萧珏一把抓住,揽着跃到了一侧。 楚倾厉声问道:“为何夜闯洵王宫?” 那人一见楚倾和萧珏站在一起,眸色顿然一凛,二话不说,手中长剑一挑,避开了楚倾,直直朝着萧珏刺去,招招带着狠绝杀意。 萧珏抬手接下他的招数,目光却没由来地瞥向楚倾。 这不是普通的杀手,这个人的武功太高,而且萧珏感觉得到,这个人与他似乎早就相识,又似带着某种深仇大恨,以至他有心除掉萧珏。 这个时候,楚倾和萧珏都明白,只要他们发出一丝响动,就会惊动来回巡逻的侍卫。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个一出手就找找夺命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第二十章 猜疑 见萧珏和自己的主人交上手,剩下那个随从下意识地看了楚倾一眼,突然掠身而来,一把扣住楚倾的手腕。 “别乱动,我们不想伤害你!” 楚倾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淡淡问道:“趁夜闯入别人家中,打伤家里的人,竟然还说不会不想伤害?” 那随从愣了愣,不由得抬头朝着正在交手的黑衣人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 “你当真就是宓宁公主?”他忍不住问道。 楚倾在心底冷冷一笑,她不是,她是南璃宛相之女。只可惜,她却不能说,此时此刻她又确实就是楚倾。 随从看到楚倾这个笑容,顿然皱了皱眉头,“你笑什么?” 楚倾淡淡道:“你们闯入王宫找人,竟是连我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吗?” 那随从不由得赧然地挠了挠头,“知道是知道,只是……只是觉得你像,却又不像。宓宁公主明明是个娇柔、弱不禁风的姑娘……” “那是以前的宓宁公主,可惜这样的宓宁公主已经被你们害死了!”话音落,楚倾脸色一冷,一反手便紧紧扣住了那随从的手腕,随后身体往下一沉,从他的手臂下面滑过。 不过眨眼间,她不仅摆脱了黑衣随从的钳制,更是反手制住了他。 见状,饶是他们这里面纱,黑衣随从眼中依旧闪过难以掩饰的惊愕,就连正在和萧珏交手的那人也狠狠吃了一惊,不仅一分神,被萧珏一掌击在肩头,痛得他闷哼一声,向后连连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萧珏也忍不住跟着凝眉,只是他不是因为楚倾的身手,而是因为面前这个黑衣男子。看得出他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却是为何只这一掌就能把他击退? 蓦地,萧珏吸吸鼻子细细闻了闻,继而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 “你会武功?”被楚倾制住的随从愕然出声,“你……你怎么会武功?” 楚倾不答,伸手就要去摘他的面纱,他连忙躲开,抬眼向自己的主人看去,见那人似乎受了伤,这蹙着眉峰凝望过来,不由得惊呼一声:“殿……公子!” 而后,他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受伤,强硬地挣脱楚倾的钳制,奔到公子的面前,二话不说,携了他在侧,纵身跃起逃走,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见她只是拧了拧眉,却并没有要追过去的意思。 “他们认识你。”萧珏语气肯定。 楚倾颔首,“他们认识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他们。这两人都是难得的高手,只可惜……” “只可惜那个公子受了伤,有伤在身才会落于下风。” “你知道了?” 萧珏淡淡一笑,“我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儿,他不仅受了伤,而且还是受了重伤,伤及了要害。” 他说着顿了顿,侧过身来看着楚倾,“所以我实在是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却在伤口并未愈合的情况下,冒险闯入洵王宫找你。他们究竟是要见你一面,还是要抓你走?” 楚倾冷笑道:“显然是要抓我走。我与他们并不相识,他们却这个时候冒险前来,若只是为了见一面,他又何故这般铤而走险?” 闻言,萧珏没有再说话,神色却变得越发沉敛,低下头,目光落在楚倾的手上,“可是我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这双手实在给我带来了太多惊喜,我很好奇,你究竟师承何家?” 楚倾道:“无门无派。” 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又改口道:“我的师父们都不愿教我武功,有些东西,我不过是偷偷地学来的。” 萧珏淡淡一笑,笑意微冷,她终究还是不愿对他说真话。 想到此,他太息一声,扶起昏倒在地上的青霜,看了文华殿一眼,轻声道:“这两人看来早就知道你根本不住在文华殿,他方才之所以会听信青霜的话,向文华殿走去,完全是为了引出你我。看来,他们不但认识你,而且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楚倾道:“他们是东朝之人,东朝细作遍布南璃和北洵,他们若是想要知道我住在哪里,并不难。而同样的,作为回报,我也一定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是谁,夜闯洵王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今晚,东朝明明派来了信使,既是慕安候亲自下令派了信使来,身为东朝之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便在那个人手上动了手脚?” 对于萧珏看到了她的动作,楚倾并不觉得惊讶。 “动手脚倒是算不上,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下引路的气味儿,万一有一天碰了面,我也好知道究竟是谁。” 闻言,萧珏心中明白这也正是她不愿大张旗鼓引来众人的原因,她还想着有一天能亲自解开那人的真面目。想到这里,萧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抱起青霜,向着昭台殿走去。 那两名黑衣人逃离之后,轻悄地避开了守卫和岗哨,一路轻车熟路地出了洵王宫去,似乎他们早已对这洵王宫了如指掌,。 “咳咳……”刚刚出了王宫,那黑衣主人就忍不住俯下身去,一阵剧咳,紧接着竟吐出一大口鲜血。 黑衣随从一见,顿然慌了,“殿下……你撑住,属下这就带您回营……” 黑衣主人却一抬手拦住他,摇了摇头,而后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不必大惊小怪……无甚大碍……” “可是……可是殿下你原本身上就有伤,这伤口还未痊愈,又接连受了重伤,若是太子殿下知道此事,非得打死属下不可。”那人说着一把扯去面上让人燥闷的面纱,竟赫然就是赫连昱身边的江迁。 如此说来,这个遮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便是赫连昱。 闻江迁所言,他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你尽管放心便是,只要我要保你,父亲也好,皇爷爷也罢,就绝对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江迁顿然嘿嘿一笑,“属下就在等殿下的这句话呢。” 突然他又皱了眉头,“可是,属下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殿下曾经与这宓宁公主算是旧识,而且也曾那么相互信任、了解,也不必紧着这一时,不管联姻成功与否,于我东朝而言,并没有很大不同。现在,人虽然见上了,然而却与殿下所说的那人完全不同,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而且她根本就是个会武功的人,只不过是现在她的身手并不出众罢了。最重要的是,殿下身上的旧伤还没好,这一折腾,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愈合……” 江迁正切切不休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突然赫连昱一记冷冽目光落在他身上,吓得他声音突然一滞,不出声了,赫连昱这才缓了缓脸色。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他们之前拴马的地方,赫连昱强忍着伤口处的疼痛,翻身上马,冷声道:“回蒙龙峰。” 江迁微惊,“殿下不找人了?” 赫连昱不由得冷睇了他一眼,看了看他手腕的袖子,眸色顿然变得沉冷,楚倾说过的一句话一直在耳边不停回响:“可惜这样的宓宁公主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宓宁公主和随从被追杀,追杀他们的人是东朝之人,楚倾这句话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就是东朝之人。 如果他们一直留下,楚倾只要下令让城中禁卫搜查出口音不像北洵北国之人的外乡人,很快就能查到他们的行踪。 否则,她也不会在江迁的袖口上留下万年香。 “人要找,可是不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我们是东朝的人,想要查到我们很简单。” 江迁问道:“为何?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赫连昱道:“留在江珑城,她随时可以循着你身上的万年香香味儿找到我们,到那时候,就算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万年香?”江迁一怔,顺着赫连昱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也抬起仔细闻了闻,他确实闻到一点奇特的香味,只是这味道实在太淡,似有似无,若即若离,“万年香是什么?” 赫连昱沉吟片刻,解释道:“万年香清香淡雅,然而对于懂得医术和调香的人来说却大不相同,一旦你熟悉了这香味儿,就能凭着这香味儿找到很远之外的人。而且,这万年香确如其名,听这名字就能隐约猜到它的效用,这香一旦沾身,就无法轻易去掉,香味会持续很久,少则八天十天,多则数月。” 江迁一听,顿然变了脸色,“殿下的意思是,方才那个宓宁公主在我身上下了万年香?” 见赫连昱点头,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来这个宓宁公主果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与殿下所说的那个宓宁公主差距为何会这么大?” 赫连昱没有答他,这个问题正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今天晚上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楚倾会武功、会医术,这一趟边疆之行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况,竟会变成这样。 然而不管怎样,一旦想起楚倾方才动手的那个动作,心中不由得紧紧蹙起俊眉。 那一招,那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师父明明说过,这一套掌法绝不外传,可是为何,她也会这个动作? 第二十一章 对弈 晨光降临之时,两匹快马疾驶着进了蒙龙峰,而刚一回到东朝军营,江迁就命人去烧水,自己则跟在赫连昱身边忙开了。 褪去外衣,一抬眼就看到里面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多处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度挣裂开来,江迁一见就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嘀嘀咕咕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拼上一死,也要拦住殿下……” 赫连昱瞪了他一眼,咬紧牙,从江迁打开的药箱里挑出几瓶药递给他,淡淡道:“你若拦我,此时你确实已经死了,可是死人一样是拦不住我的。” 闻言,江迁只觉得心中一阵无奈,连连叹息,“可是殿下,你这一身的伤,却不好好养伤,若是让关心你的人知道了,只怕要担忧死了。就算你不为别人考虑,也要考虑一下皇上、考虑一下太子殿下,以及咱东朝这么多的无辜将士和百姓啊。” 他边说边熟练地给赫连昱上药,他知道这种药粉敷在伤口上可以让伤口更快愈合、恢复,可是这种药粉也有其敝处,沾了伤口会疼痛难忍不说,用量若是重了,日后逢阴雨、寒冷天气,也许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赫连昱自己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坚持要用这种药,他虽不言明,江迁却看得出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伤能够尽快好起来。 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就这么倒下…… 待帮赫连昱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天已经亮了,赫连昱额上渗着汗珠,江迁见了只能连连叹息,轻轻替他擦去汗珠,擦干净了手臂,而后拉好被子,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 他自己已经是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掉以轻心,赫连昱每次敷了这种药都会昏昏沉睡至少十二个时辰,他若不能亲自守在跟前,总觉得不放心。 哪想他在营帐门口坐了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多亏潘禄走过来,及时扶住他,否则,他一定会摔个四脚朝天。 “潘将军,你怎么来了?”江迁揉了揉有些晕乎的脑袋,“这几天正是关键之时,将军那么忙碌,怎的有空过来?” 潘禄伸头看了看他身后帐门低垂的营帐,小声道:“殿下昨夜是不是去了江珑城?” 江迁一把拉住他,做了个“嘘”的姿势,“殿下交代了,这事决不可外传,要是让殿下知道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我这脑袋就得要搬家了。” 潘禄一听,顿时急了,道:“现在脑袋要搬家的不只是你,就连本将这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 江迁不由得沉了脸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潘禄没有说话,招了招手,江迁跟上去,两人一道进了一间营帐,江迁一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顿然变了脸色,蹲下身去:“这人不是去江珑城的信使吗?怎么会……” 蓦地,他眼尖地看到了塞在他胸前的书信一角,取出一看,却正是赫连昱命他送给洵王楚丰的那封信。 “哗!”他一把把信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中,咬牙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道理是人便懂,这楚丰拒不和亲也就罢了,竟然连人都杀了!” 顿了顿,他站起身,神色严肃地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一旁的小兵答道:“今日一早在军营外五里处,被外出寻探的兄弟发现的。” “今日一早……”江迁轻轻念叨了两遍,“这么说,人昨天晚上就被杀了,而后立即送了回来……” 换言之,这个信使并没有与楚丰他们有过多交谈,从一开始,北洵就没答应联姻。 北洵为三朝之中最弱者,对于其他两朝的态度虽算不上巴结奉承,但至少也算是和气为贵,而这一次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到了楚倾,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楚倾有关。 沉沉吸了口气,他道:“殿下刚刚敷了药睡下,这件事暂且就不要打扰殿下了,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潘禄与江迁一起出了那营帐,边走边道:“依本将之意,北洵如此不识抬举,就该一举将其拿下,我东朝铁骑无往不胜,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踏平北洵王都江珑城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 “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璃军就在三山城,对我们虎视眈眈。而且……”江迁深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和殿下在北洵王宫见到了萧珏,看那样子萧珏与北洵已经言和,如此一来,我们若贸然出手,定会落入两难之境,届时南璃和北洵若前后夹击我们,铁骑再怎么厉害,也难完胜。” “哼哼……”闻言,潘禄不由得冷笑两声,看了看江珑城的方向,“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将才,只可惜殿下将你留在了身边,否则来日,你一定会大有作为,前途不可估量。” 被莫名其妙地夸了一通,江迁心中虽沾沾自喜,却也有些不明所以,“这种时候,潘将军还有些与我说笑?看你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们?” 潘禄嘿嘿一笑道:“有能力对付他们的不是本将,而是中宸王殿下。” “中宸王?”江迁一愣,“此事与他何干?” 潘禄道:“中宸王听闻了这边的战事,早已料到璃军与北洵可能会识破此局,联手抗敌,早已先一步做了准备,这个时候我东朝大军应该已经快到三山城了,最迟不出明日就能到达三山城背后,我就不信到时候三山城里的璃军还敢乱动!” 江迁下意识地皱紧眉头,沉声道:“中宸王计划得倒是周详,如此一来,我们就不担忧璃军的事。只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赫连昱的帐外,江迁抬头看了看营帐,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潘禄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得点点头道:“本将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就算殿下现在受了伤,本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殿下一根头发。中宸王固然是东朝的王爷,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可是东朝的未来终究还是掌握在太子和殿下手中,敢怎么做,本将心中自有思量。” 听他这么一说,江迁忧虑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些。 “将军的心意,殿下自会明白。” 潘禄点点头道:“你也一夜没睡了,先回去休息吧。中宸王到达之前,我军是不会动手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精蓄锐,等到时开战,殿下还要你来照顾。” 江迁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另外一个营帐走去。 潘禄一抬手招来一队将士,沉声喝道:“本将明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殿下的营帐,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绝不容有失!” “是!” 天已亮,门外院子里鸟雀晨鸣。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楚倾第一次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没有战乱、没有追兵、没有噩梦、没有艰险,更不会有人打扰。 若非青霜进屋给她整理东西,也许她还可以再睡得久些。 “青霜……”缓缓抬起身看了一眼青霜忙碌的身影,楚倾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却又好像隔了很久很远。 青霜快步走过来,“公主你醒啦?” 楚倾坐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青霜想了想道:“差不多巳时三刻了。” 楚倾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叫醒我?” 青霜嘟嘟嘴,委屈道:“公主,不是奴婢不想叫醒你,而是王和王后都不让。王后一大早就来过了,看过了公主,心疼公主这一路劳累不已,特意吩咐奴婢千万不要叫醒公主,公主想什么时候起身都可以。” 她说着跑到外屋打来洗脸水给楚倾洗了脸,又端来一碗清汤,“这是王后吩咐小厨房一大早熬的芙蓉粥,清心养颜去火,王后交代公主起床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公主先喝一碗汤,再进食。” 楚倾伸手接过碗闻了闻,不得不承认这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样,这一碗清粥实在是清淡,却能做得如此香味扑鼻,显然是下了苦功夫。 身为学医之人,楚倾自然知道傅王后这么做的用意,她在外奔波这么久,现在回宫,若是直接大补,只怕她的身体吃不消。 大口咽下清粥,楚倾迅速起了身收拾完毕,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昨天晚上的事,你……” 青霜掩面一笑道:“公主放心吧,一大清早就有人比你早一步叮嘱过奴婢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楚倾凝眉,“一大早……是珏王?” 定然是他错不了了,昨天晚上的事只有他们三个知道。 见青霜点点头,楚倾不由得又皱了眉头,“那珏王殿下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青霜道:“这个时候……算来,珏王殿下应该在与王下棋吧。” 闻言,楚倾顿然就怔住,“父王与珏王……在下棋?”而后她失声轻笑,这倒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来不及想太多,她匆匆进了点水食,就跟着青霜一路朝着后院的小花园走去,大老远地就看到楚丰与萧珏正坐在亭子里,各执一子在手,皱眉凝思,而傅王后则不远不近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棋,眼底时而闪过异样神色,却一字不言。 “珏王殿下原来还好这个。”楚倾走上前来,看了看棋盘上经纬正行,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而后在傅王后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见楚倾脸色好了很多,三人都稍稍放了心,萧珏淡笑道:“兴致所致,略懂一二。” “哎,年轻人也不必这么谦虚,论棋术,珏王绝对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孤王不得不佩服。” 楚倾目光轻轻落在萧珏身上,心中暗暗冷笑,他自然是个中翘楚,毕竟他是璃军的领将,就论带兵杀敌,只怕整个离朝无人能及,他的棋术早已在这一场场征战之中,磨练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宛珂 傅王后笑容温和地看着众人,转向楚倾之时,眼底没由来地升起一丝疼惜,抓住楚倾的手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听着温柔问候,楚倾心中一阵沉沉酸涩。 楚倾,你可见到了?你的父母皆健在,你的北洵也还在。你放心,不管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保住北洵,保住亲人。 “母后放心,有父王和母后疼爱,孩儿怎样睡得都好。” 听她这么说,傅王后心中又是一阵心疼,总觉得这一行之后的楚倾变得坚韧的同时,也比以前更加懂事、更加善解人意,明明吃苦受累的人是她,她却要反过来照顾他们夫妇感受。 “我的孩儿,你受苦了……”傅王后说着,眼泪就要落下。 一旁的楚丰和萧珏将母女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相视一眼,却没有出声,楚丰正将心思扑在眼前这一盘棋上。 国难当前,敌军兵临城下,他却在此与璃国的王爷对弈,并非他无心国事,而是因为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一局棋的输赢,也许便决定着北洵这一次的命运。 想到这里,楚丰拧了拧眉,思索良久终于下了一子,却没有抬眼去看楚倾母女。 萧珏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正要落下一子,突然他眉峰一拧,侧身向楚倾看去,只见楚倾正正与傅王后笑谈着,无意之中向他投来一记沉敛目光。 萧珏笑了笑,终究还是改变了心意,没有按照原本的盘算落下那一子,而是随便放了个位置。 如此一来,原本该是楚丰输的局势顿然扭转。 楚丰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一名将领匆匆而来,对着几人行了礼,焦急道:“王,将军有消息传来。” 楚丰皱眉道:“说。” 那将领瞥了萧珏一眼,迟疑了一下,道:“陆将军探得消息,东朝一队人马已经朝着三山城的方向来了,最迟明日便可抵达。(.)” 楚丰豁然一惊,喝道:“何人领兵?” “这……”将领愣了愣,这个他真的不知道。 萧珏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里,缓缓说道:“中宸王赫连盛。”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带着疑惑与惊讶。萧珏看了楚倾一眼,只见她也忍不住轻轻蹙着隽眉,眼含考究地看着他。 萧珏淡笑道:“此事,我璃军早在两天前已经打探清楚了,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一则是不希望此事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则,此事说与不说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们来与不来对于这场战争也并没有多少影响。”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无论中宸王赫连盛有没有带来援兵,对于这次东朝与南北对抗一事影响不大,那也就是说,萧珏早已有了对付他们的策略? 楚倾站起身来,紧紧握拳,“赫连盛阴险狡猾,诡计多端,他与赫连昱不同,赫连昱至少还算得上是一派君子,而赫连盛却最多只能算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萧珏问道:“你知道赫连盛?” 楚倾咬了咬嘴唇,道:“自是知道。此次泄露我前往东朝求援一事的人,就是他。我到了东朝之后,从头至尾就没有再见到别人,出了赫连盛。” 萧珏颔首,没有出声,却默认了楚倾所言没错。 他与东朝不止一次交手,自然对赫连盛早有耳闻,此人确如楚倾所言,是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之人”,不过他没想打赫连盛竟然就是泄露楚倾行踪、又差点害死楚倾的人。 想到此,萧珏不由凝眉,如果楚倾真的因为赫连盛而被杀,那他是不是这辈子都听不到丝毫与宛珺有关的消息? 眸色骤然沉下,变得阴冷,而这一点也正好被楚倾看在眼中,两人相视片刻,楚倾突然出声道:“父王、母后,孩儿想随珏王一道去一趟三山城。[.超多好看小说]” 两人一惊,问道:“为何?” 楚倾缓缓道:“眼下,三山城的璃军是阻拦住东朝铁骑军和赫连盛军队的关键,它是最重要的一颗棋,我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我北洵军队已经严重损兵折将,只剩陆将军一名大将,他必须留下守住皇城,所以这三山城,只得有孩儿亲自走一趟。” 楚丰大手一挥,厉声道:“不可!你是孤王唯一的女儿,之前那一次是你偷偷溜走,姑且不论,结果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孤王绝不会容你再一次离开孤王,离开江珑城,我们……” “父王。”楚倾语气和神情都是出奇地冷静,“现在铁骑军还没有攻来,赫连盛也还没有达到,这个时候若再不去,晚了就更危险了。再说,正是因为孩儿身为北洵公主,这个时候才更加不能躲在宫中,任由别人来保护,孩儿必须要为北洵做点什么。” “你……”一番话听得楚丰夫妇彻底愣住,心中一万个不愿意让楚倾前去冒险,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最终无奈,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珏和楚倾一道离去,饶是楚丰心知萧珏不会这个时候才浪费力气伤害楚倾,然为了保护楚倾安危,他们还是执意让伯瑜同行。 出了江珑城之后,三人便马不停蹄地朝着三山城而去。 萧珏淡笑着问道:“你怎知我要回三山城?” 楚倾道:“按时间来算,赫连盛明日就会抵达三山城外,你身为一军统帅,不可能不会来看一看。” 萧珏不由得挑眉一下,无声默认。 中宸王赫连盛为崇明帝第五子,然位分却仅次于永成太子赫连祁,也是唯一一个能与永成太子相抗衡之人。此人心狠手辣,手下有大批死士,南璃和北洵的众多重臣或是重要之人,皆是命丧他们手下。 此时此刻,在东朝京都风仓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别苑里,一名年轻男子终于从昏迷之中悠悠转醒。 他扶着沉重的脑袋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他没有来过,不由得警觉起来,小心翼翼下了床,然而,他在屋里里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到一个下人。 “这里是……”他站在门前,抬眼向四处望去,此时院子里的百花已经开始渐渐凋零,隔壁花园里的秋菊叶子却正繁茂。 正疑惑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女子的谈话声传入耳中:“灵安,你觉得这一身怎么样?会不会被爹爹认出来?” “奴婢觉得郡主您穿这一身着实英姿飒爽,威风极了,活脱脱的一名女将,您往战场上这么一站,估计那些男人都不想着打仗了,就瞪着眼睛看你了。” “耍贫!”听出侍女是要故意打趣儿,被称为“郡主”的女子不由得一声嗔骂,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突然,她声音一顿,向着他的房间看了两眼,撅撅嘴道:“是谁没有把他的房门关好?” 听到这里他隐约猜得出这个姑娘身份特殊,且心地善良,不像是会取他性命之人,不由得站起身来,声音虚弱地问道:“敢问姑娘是谁?” 这姑娘和她的侍女都吓得一惊,快步走来,看了看他,突然那盛装女子神色一喜道:“你终于醒啦!” 他揉了揉脑袋,不明所以,“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道:“你忘了?你被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是我救了你,把你带了回来,放在我在别苑里养伤,你已经昏迷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你醒不来了。” 追杀…… 她所有的话里,就只有这两个字印入他的脑海,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沉冷,眸色微凛,紧紧握起拳头。 是了,他是被人追杀,一路从南璃逃到了东朝,只是在昏迷前他早已受了重伤,后来有个女子带着一行人救下了他…… 这里是东朝,而这个侍女刚刚喊这个女子为郡主,在东朝,身为郡主,却能拥有这么大一座别苑的人只有那一个——中宸王赫连盛之女、锦妶郡主赫连曦。 竟然是赫连曦救了他! 他勉强俯身,正色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哎……”赫连曦连忙上前来一把扶住他,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淡淡一笑,道:“在整个东朝,提起这‘郡主’二字,出了锦妶郡主之外,还能想到谁?” 闻言,赫连曦顿然展眉朗声一笑,示意侍女灵安扶着他在桌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当时追杀你的人是南璃的死士,而且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东宫的腰佩,这么说,是南璃太子萧珩要杀你?你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低垂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骤然紧握成拳,定定地盯着赫连曦看着,那眼神幽深沉冷,似乎要将赫连曦看穿。而赫连曦又岂是常人,见他看来,她便回望过去,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最好不要对她说谎。 他突然挑眉,在嘴角勾出一记残冷笑意,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符。 “郡主可知南璃近日出了一件大事?” 赫连曦凝眉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南璃丞相宛苍风叛国,被满门抄斩一事?” 见他点了点头,赫连曦的脸色不由得渐渐凝重起来,紧盯着他问到:“难道你是……” 他笑得漠然,似乎早已不在乎生死。直直迎上赫连曦惊愕的目光,淡淡道:“在下姓宛名珂,正是南璃宛相的长子宛珂。” 第二十三章 承恩 “宛珂……”赫连曦愕然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无弹窗广告) 尽管她早已从他的衣着看出他身份不凡,来头不小,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就是被南璃全国通缉的“宛家余孽”宛珂。 挑挑眉,赫连曦神色稍稍凝重了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宛珂笑得凄冷,垂眸道:“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个死了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即便郡主现在后悔了,想要再取走这条命,我也无话可说。” 赫连曦连连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绕着宛珂转了两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死,还能一路撑到我东朝,看来你被我救下也是一种缘分,我又为何要再杀了你?” 宛珂略有疑惑地看着她,她却只是大手一挥,大大方方在宛珂身侧落座,道:“你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想太多,就安安稳稳养伤便是,有什么事儿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 说罢,她瞅了一眼自己的丫头,挑眉道:“灵安。” 灵安笑嘻嘻地迎过来:“郡主。” 赫连曦贼贼一笑道:“宛公子现在醒来了,身体不适,行动不便,需要有人照顾,要不你就留下来……” 灵安顿然皱眉,苦着一张脸道:“郡主!灵安不要呆在这里,这里荒无人烟,除了打杂的下人,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你别把我丢下嘛!我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呀?谁又能像我这么体贴备至啊?” 赫连曦不由得连连撇嘴,打了个冷颤,向宛珂看去,见他神色清淡,微微摇了摇头道:“郡主救命之恩难报,无须灵安姑娘留下,我能照顾自己,这点伤不算什……咳咳……” 话未说完却又忍不住连着咳了两声。 赫连曦叹了口气,摆摆手道:“那好吧,你先在此好好休养,待我回去了,晚点给你差两个人过来照顾你。你放心,既然我救了你,就一定会救到底。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先行一步了。厨房一会儿会给你送饭菜来,今天你就先将就一下,晚点等下人来了,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们去做就好。” 宛珂凝眉,正要说什么,却见赫连曦已经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回身朝着宛珂挥挥手:“回屋歇着吧。” 看着那道潇洒利落的背影,宛珂心中疑惑一重又一重。 关于锦妶郡主赫连曦的名头,他在南璃已早有耳闻,这赫连曦自小跟随其父赫连盛东奔西走,南征北战,从小就养成了一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脾性,一心想要上战场,怎奈赫连盛爱女心切,从她十三岁之后就再也不让她随行,而是把她关在家里学习诗书礼仪、女红刺绣。 不过…… 宛珂嘴角不由得浮上一抹浅笑,就今日的情形看来,赫连盛的心血只怕全都打了水漂,赫连曦所学有没有所成不说,但是她这毛躁莽撞的性子却是一点没改。 想起她那一身简单却利落的男装,再想想她与灵安的对话,只怕,没过几日战场上便要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将士了。 低头轻轻一笑,伤口也因此而被牵动,浑身传来一阵隐隐刺痛。 宛珂不由得俯下身去,看了看自己身上满身的伤,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笑意渐渐消去,只剩下一抹清寒挂在眼角。 萧珩! 他骤然握紧拳,眼神愤恨。 宛家待你忠心,一直以来都拥护你为储君、为继位人选,以辅佐你安稳登位为首任,更是把宛家最宝贵的、唯一的女儿许给你,你却为何要这么对待宛家! 闭上眼睛,眼前划过的是那些东宫派来的死士狠绝的眼神,耳边是他们冰冷的声音:“对不起了宛将军,这是王和太子的命令,宛家已灭,宛珺姑娘也已沉潭溺亡,你是宛家最后的余孽,我们绝不能放你离开!” 宛家已灭! 转眼之间,他从璃国的忠臣良将变成了叛逆余孽,他甚至都未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就被告知他们已经全都身亡! “砰!”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手臂上的伤口挣开,殷红的血印了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而他却似不觉,只是将拳头握得格格作响,用力咬紧牙,强忍着胸口那一股随时可能迸发的痛恨与怒意。 “噗——”突然,他吐出一大口血,脑袋开始变得昏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父亲、娘亲、珺儿…… 在他彻底昏迷之前,一抹清丽背影突然从眼前闪过,那人怀抱一只琵琶,对身边的男子全都视而不见,径直向着内堂走去。 突然,她停下脚步,回身向他看来,与他相视良久,蓦地弯眉,冲他浅浅一笑。 寒婵…… 刚刚随着萧珏一起下了马的楚倾还未站稳,就打了个喷嚏,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不舒服?” 楚倾摇摇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像是有谁在惦念着她。 然而转念一笑,又不禁失声轻笑,如今这世上,还会有谁在惦念着她? “王爷!”尧冽快步迎上前来,见到萧珏安然无恙,一直担忧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方才听到将士来报,珏王回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将士又道珏王身边还带了个女子,他骤然就想到了楚倾。 抬眼向着楚倾看了一眼,见她脸色与在璃军军营时大有好转,举手投足之间干脆利落,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帅帐内,尧氏父子全都笑容满面地看着萧珏,然而转向楚倾时,尧仇的脸上不由得浮上一抹异样。 他对这个女子总是提不上好感,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现在能站在这里,营帐外那数十万将士安然站在这里,全亏了她。 “本王差点忘记给老将军介绍一下。”看得出二人对楚倾这番出现,颇有些奇怪,萧珏沉敛一下,看向楚倾道:“这位便是洵国宓宁公主,亦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她就是宓宁公主? 尧冽早已猜到,并不甚惊讶,倒是尧仇惊讶不已,疑惑出声道:“你便是宓宁公主?那你那天晚上为何要……” 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璃军?她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攻占北洵的吗? 楚倾看出他心中疑惑,笑得淡然,“老将军以为,晚辈是为何目的?” “我……”尧仇愣了愣,没想到她又把问题还给他了,“这……恕老夫愚钝,猜不出那些个弯弯道道。” 听出尧仇话中的嘲讽之意,尧冽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道:“父亲……” 楚倾却丝毫没有生气之意,淡淡一笑,道:“当时攻城之人是铁骑军,可是我北洵根本就没有铁骑营,而且那个时候陆将军应该受了伤,正在养伤,不可能领兵攻城。如此一想,很显然攻城之人并非我北洵军队,亦不可能是璃军,如此,就只能是希望南北两国自相残杀的东朝。” 闻言,尧氏父子顿然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向楚倾看来。 说不出为何,不知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伤养好了,还是因为她现在回到了北洵,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此时的楚倾即便只是这么随口道来,亦让人觉得那一字一句之中都带着威慑十足的气势。 她嗓音清淡,却又带着淡淡的寒意,那种冷淡疏离的傲然,着实像足了那个人…… “东朝在北洵的国土上,与璃军交战,而交战留下的痛苦却要北洵的无辜百姓来承受,身为北洵公主,我就算是豁上这条命,也要想办法保住他们。” 尧冽看了看身边的父亲,只见尧仇虽然依旧对楚倾没有好脸色,却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当初撤出瑸城之后,尧仇就了解到了萧珏要他们退兵的原因,他虽然性子粗犷,却不是个愚笨之人,瑸城内被人下毒,他派人一查便知是事实。而那个出面劝他们退兵之人,却是他一直视为祸害的年轻女子,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 当时他一直在想,她为何要救他们。然而不管她目的是什么,最终救了他、救了南璃将士的人,就是她,这是个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老夫不管你目的是什么,既然你曾救了我璃军将士,老夫便将你这一份恩情记下了。” 听尧仇终于松口,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未置一词的萧珏顿然挑眉,虽未笑出声,心中却对楚倾又多了份好感。 她不但冷言顶撞尧仇,更是以三言两语就让素来以沉肃、严谨的尧仇尧老将军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她这抓人心思、戳人要害的本事还真不是虚的。 听了尧仇这话,楚倾淡淡一笑,微微欠身行礼,“老将军之言,晚辈记下了。既是如此,眼下晚辈确实有件事需要老将军出手相助。” 尧仇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头,这丫头还真是不客气,说来就来。“何事?” “东朝赫连盛的大军不日就会达到,晚辈想请老将军能留军镇守三山城,绊住赫连盛。” 三人齐齐一愣,原本还以为她是想要他们出兵,前去江珑城救人。 “只要赫连盛的援兵与铁骑军不会合,要保住江珑城就不是什么难事。” 萧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楚倾侧身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你有多大把握,我就有多大把握。” 暮色降临之时,站在帐外的山丘上放眼望去,依稀可见城里灯火通明,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此时的三山城内外正驻扎着数十万璃军,更不知这一场征战已经打到了他们家门口,还沉浸在家人和乐的喜悦之中。 萧珏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萧萧独立风中的背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疑惑。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勾起了他浓重的兴致,他现在很想能剖开她的脑袋和她的心看一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为何她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他都会有一种她会随时消失的感觉? 东朝、南璃、北洵,三朝之事几乎没有能瞒得过她、没有她不知道的,这样的宓宁公主当真是那个会傻到相信东朝会出手帮助北洵的丫头?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事儿? 第二十四章 再伤 “宓宁公主。”良久,他终于轻轻开口。 “叫我楚倾。”她没有回身,语气出奇地淡漠。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又恢复了他在湖边初见她时的冷漠清傲,萧珏琢磨不透,也没有要琢磨透的意思,上前一步道:“你有何打?” 楚倾侧身看了他一眼,表示不解, 萧珏便又道:“将我南璃将士留在三山城,仅凭着陆文钦那点人马,就想与东朝铁骑军相抗?” 楚倾浅笑,太息一声,幽幽道:“兵法有云:人多巷战,必败。江珑城虽为北洵王都,却与寻常王都大有不同,这里保留着建国伊始的布局,你去过江珑城,该知道江珑城内少有宽阔大道,多为街道小巷,即便你数十万大军开进江珑城,也无施展拳脚之地,最多也只是在城外加以拦截。” 萧珏道:“若是能将他们阻拦在城门外,岂不是可以免了江珑城的这一灾?” “不然。”楚倾断然摇头,“江珑城九转十八弯,当年之所以这么建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万一敌人打到门来,如何自保。我不妨告诉你,城里机关重重,而守护机关之人全都隐姓埋名于市井,连我都不知道究竟在哪些地方设下了哪些陷阱和机关,唯一能肯定的是,只要父王一声令下,这些机关可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都开启就位,就算是拼上一死,也要将敌人困死在都城内。” 萧珏心中暗暗一凛,有些微诧异,“你这是在安抚我,还是威胁我?” 楚倾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想告诉王爷,告诉所有人,北洵国弱,并不代表我北洵怕事,若有谁想要毁我北洵,自己至少要做好损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的打算,否则最好不要踏入江珑城。” 萧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良久,他突然轻声一笑,与她并肩站立,“好,就冲着你这番冷静与魄力,我萧珏就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如你所言,铁骑军加在我璃军身上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楚倾颔首,一低头正好看到尧冽领着一队将士正在巡查军营,再看看身侧的萧珏,不由得眸色一暗,似随意道:“听闻璃军有三大领将,萧珏、尧冽和宛珂,不知这位宛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及宛珂,萧珏的眸子骤然一缩,神色沉了下去,“宛珂……是我璃国不可多得的将才,我萧珏此生视他为兄弟,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呵!”楚倾心中一声苦笑,面上忍不住带了一丝嘲讽之意,“只可惜,这位将才已经被你的兄长杀了。” 听着她满是恨意的语气,萧珏暗暗蹙眉,他想不明白,身为北洵公主,即便对南璃有恨,她恨的也该是他这个领兵出兵北洵的将领,却为何,他总是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兄长、太子萧珩有着如此深浓的恨意? “尸体还没有找到,死讯尚未确认,你又是如何得知,宛珂将军已死?” 楚倾眉角微微一动,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去。 是了,到现在南璃王都都还没有传来宛珂已死的消息,只是说他生死未卜,难道,他真的逃过这一难了? 想到此,楚倾骤然握紧双手,心中竟隐隐升起了一丝期许…… 东朝,郡主别院内,身着清减劲装的赫连曦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宛珂的房间,刚一进门就忍不住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本郡主昨儿前脚刚刚离开,你们今天一大早就来说人出事了,既然出事了,怎的还不赶紧医治?” 屋内众人纷纷拜倒,其中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道:“禀郡主,属下已经给这位公子看过了,他性命应该无碍,只是一时怒极攻心,怕是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瞎说!”赫连曦不管那么多,大手一挥走上前来,“昨天本郡主来过,他明明已经醒了,还跟我聊了会儿天,怎么一转眼就昏迷不醒了?” 那大夫轻叹一声道:“想来是念及什么伤心愤怒的往事,一时情绪太过激动所致,他身上有几处伤口重新裂开了,属下已经给他重新包扎过了,不过这位公子像是心里压抑了什么沉重的往事难以忘记,这会儿还做着噩梦呢。” 说话间,赫连曦已经走上前来,看了看榻上那人额上汗珠成串,双手紧紧抓住被褥,俊眉紧蹙,也许正如这位大夫所言,是念及往事所致。 宛珂…… 赫连曦在心中轻轻念叨一声,消了气,回身道:“罢了,这错也不在你们,你们全都退下吧,这里有本郡主就好。” 众人虽不知这个公子是谁,但是锦妶郡主既然将他安排在这别苑养伤,又派了专门的人来照顾,想来不是寻常之人,也不敢怠慢,命人将冷了的药重新热一热送过来,自己则收拾了东西连忙离开,免得惹了郡主不开心。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赫连曦站在床前,皱紧眉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宛珂,看到他手上新添的伤口,稍稍一想也能想明白昨天她离开之后,他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大意了,怎的能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就与他谈及他的伤痛过往?现在好了,他昏迷不醒了,不偏不巧这两日她就要离开,这有些事情必须得亲自跟他交代一番才行。 想了想,她突然目光一沉,对着昏迷中的宛珂道:“这就是你对待此事的态度?不吭声、不报仇,自己昏过去了,大可安安心心睡个安稳觉,可是你的那些枉死的亲人呢?他们怎么办?谁来给他们报仇?” 灵安站在一旁,听着赫连曦这么说,吓得连连瞪眼,一把抓住赫连曦的衣角,“郡主……这样不太好吧……” “哎,你松手。”赫连曦一把甩开她,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亲人现在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你呢,等着你为他们报仇。你若是这么软弱,这么一直睡下去,他们在天有灵,只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宛珂双手骤然收紧,继而又松开,然后再收紧。 赫连曦一见,顿然一喜,又道:“宛珂,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赶紧起来,把伤养好,只有你好好活着,才有人能给他们报仇……” 突然感觉到手腕上一紧,她声音一顿,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一看,竟是宛珂伸手抓住了她。 “哎,醒了……”灵安在一旁喜道。 宛珂只觉得他昏睡的时候有人在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却是赫连曦那张带着一丝逼人英气的清丽面容。 “郡主……” “哎……你躺着别动。”见他要起身,赫连曦连忙拦住他,“你现在是新伤覆旧伤,还是躺着好好休养吧。” 话虽是关心的话,语气之中却有隐藏不住的埋怨之意。 闻言,宛珂沉眸,“有劳郡主费心,宛珂……感激不尽……” 赫连曦睨了他一眼,对他的谢意不以为然,“想要谢我,还是等你伤好了之后再说吧。灵安,去看看药好了没。” 灵安识相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门去。 看得出宛珂神智已经渐渐恢复,而且很想坐起身来,赫连曦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把枕头垫在他背后,扶着他微微坐起一些。 宛珂神色凝重,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赫连曦的眼睛,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赫连曦在床边坐下,想了想道:“你是南璃要杀的人,自然就是我东朝要救的人。” “仅仅如此?” “不然,你以为是为何?”赫连曦挑眉,狡黠一笑地看着宛珂,见宛珂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她不由得撇了撇嘴,道:“好吧,跟你说说也无妨。我一见到你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像是与你早就认识一样,也许,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是老天让我在你命悬一线之时遇到你,又救下你,这就说明,天不亡你。” “天不亡我……”宛珂垂首,轻轻念叨着这四个字,突然他凝眉一笑,虽然笑意清冷,可是赫连曦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她瞪了瞪眼睛,道:“原来你笑起来的样子果真有一种温润公子如玉之感,难怪每每提及你,很多姑娘都会叫嚷着什么公子如玉。” 宛珂弯起嘴角,淡淡道:“你早就听说过我?” 赫连曦点头道:“自然早就听说过,璃军三大领将,萧珏、尧冽和宛珂,我东朝军队上上下下对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可都是如雷贯耳,耳熟能详。” “是么?”宛珂面无表情,看不出喜忧,“他们是不是恨不能一刀杀了我?” 赫连曦想也不想,用力点点头,直直迎上宛珂的沉重目光,“那是自然,你是南璃领将,你领兵与我东朝交战,可折损了我不少东朝将士,他们想要杀你,也无可非厚。” 宛珂浅笑表示默认,“那是自然。” 赫连曦又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你是南璃的仇人,自然就是我东朝的友人。有我赫连曦在,谁都不能伤你一根头发。” 见宛珂脸色渐沉,虽然他极力隐忍,依旧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悲愤,赫连曦突然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没脑子,刚刚还在想着不能再提及他的伤心回忆,怎的这一开口,说的还是他以前的事? 宛珂似是看出了赫连曦的心思,不由抿了抿唇,道:“无碍,如郡主所言,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我想要逃避也逃不了,既如此,何不把伤口打开,清洗干净?这样才能更好的愈合。” 第二十五章 彻查 赫连曦撇了撇嘴,问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宛珂没有应声,低头笑得极淡,无声默认。 看得出他笑得勉强,所说的话却是真心话,赫连曦稍稍放了心,“那……我有些疑惑想要向你求证。” “郡主请说。” “听说这次的事是萧珩查出你父亲宛相叛国,所以璃王下令灭宛家满门,是不是当真有这么一回事?” 闻言,宛珂骤然一声冷笑,冷得彻骨,“叛国……我父身为一国丞相,若想要叛国,南璃早已不是现在这副太平之治。” 赫连曦隽眉轻轻挑起,正色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宛家?” 宛珂收声,沉默不语。赫连曦豁然回过神来,这句话问的未免有些过了,便太息一声道:“我明白,宛将军是个讲证据的人,现在有些事情可能还说不明白。罢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不管你是想把事情查清楚,还是想要报仇,都得等你伤好了才可以。” 见她有心转移话题,宛珂便也顺着接下话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过郡主之恩。” 说话间,灵安已经端着热好的药回来了,赫连曦看了看宛珂满身的伤,轻轻叹了一声,“我喂你。” 宛珂一愣,想要拒绝,赫连曦再怎么说也是东朝郡主,身份尊贵,而他却是南璃的逃犯…… 看出宛珂心思,赫连曦抢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最烦他们那套繁文缛节,你可别再跟我提那些让人心烦的事。” 见之,宛珂只能淡淡一笑,应下。 赫连曦这才展露笑颜,一边喂药一边好奇道:“我听闻南璃人杰地灵,不仅是文武奇才辈出,才貌双全的女子亦是一辈胜出一辈。就我所知便有,第一才女、苏家长女苏姌,大月城第一乐师、三生坊月寒婵,以及第一美人、宛家小女宛珺。” 提及“宛珺”,宛珂的神情陡然一滞,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是外人谬赞了,舍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赫连曦却并不相信,摇摇头道:“有这样的兄长,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普通的妹妹?” 见宛珂不应声,赫连曦心知他不愿提及宛珺,便轻叹作罢,顿了顿又道:“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位第一乐师的美人吧,我听闻她这大月城第一乐师的名头可是璃王亲封的,如此说来,她倒还真的颇有几分能耐。” 出乎赫连曦的意料,宛珂的脸色与她方才提及宛珺时,没有一丝好转,反倒变得更加沉冷,垂首盯着她手中的药碗,怔怔出声。 “寒婵……”许久,他方才开口轻轻念叨一声,只一声就让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神色之中有一丝忧虑与悲痛,“月寒婵,人如其名,她是个如月清淡皎洁的女子,娴逸淑华,姿色天成,自幼通习音律,尤其擅长世间已经罕见的乐器。她生性淡泊,灵魂如乐,奏出的乐曲澄澈清明,沁人心脾,正也因此,璃王才会对她夸赞不绝,御口亲封她为大月城第一乐师……” 他说得极缓,嗓音澹澹,带着一丝凉意,如冰泉之水缓缓流过赫连曦的心头,让原本带着好奇之心询问个究竟的赫连曦心中微微一动。 尽管他努力保持淡然神色,可是赫连曦还是听出了他心底极力压抑着的悲痛,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她沉沉呼了口气,接过话沉声道:“我听说这个月寒婵性情冷傲,目光高远,从不将金钱权贵放在眼中,寻常之人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可就在两年前她突然离开三生坊,入宛府为乐师,看来定是你们宛家高风亮节的气度令她折服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宛珂的神色变化,从一开始提到月寒婵开始,他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开来。到这时,她已经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看来,月寒婵入宛府,不单单是因为一个“义”字或是“气”字,更多的是因为“情”字吧。 想到此,赫连曦不做痕迹地摇头轻轻一叹,道:“其实就算你没有昏迷,我今天也会来找你,跟你道别。” 宛珂咽下一口药,抬头问道:“你要走?” 赫连曦点点头道:“我这个人生性不安分,有热闹了自然要去看一看,你或是不知,就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璃军已经攻进北洵,开至北洵王都江珑城的临城三山城,我东朝铁骑军也早已到了江珑城附近,眼下三军呈三角对峙局面,不过我想这种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前些日子我父亲已经领了五万人马去了北洵,最迟今天就能与铁骑军会合,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我得赶过去看看。” 宛珂豁然想起她昨天所穿的那身衣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女扮男装要上战场去。 “三军交战,危险万分,你一个姑娘家,何苦要去那种地方冒险?” 赫连曦贼贼一笑道:“就是危险才好玩,我听闻这一次南璃的领将正是萧珏和尧冽,岂有不去见一见的道理?如此一来,南璃三大领将我可就全都见过了。” 闻言,宛珂只得无奈一笑,捉摸不透女孩家的心思。 赫连曦又道:“再者,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哥,听闻他受了伤,我去看看他也是应该。” “大哥?”宛珂疑惑了一下,中宸王只有一个女儿,赫连曦何时多了个大哥? 看出宛珂疑虑,赫连曦笑了笑道:“是我堂兄,慕安候赫连昱,他常年在外,很少回来,我一年最多也不过见他一两次罢了。” “慕安候赫连昱……”对于这个名字,宛珂并不陌生,这个人很是神秘,他曾经和萧珏、尧冽三人全力追查他的下落,结果还是让他逃得干干净净。“他竟然会受伤?” 赫连曦摇头叹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哥也是人,再厉害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不管怎样,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要照顾好自己,这里是皇爷爷钦赐给我的别院,除了皇爷爷的圣旨和我的亲口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你只管安心呆着就好,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你。别院里我安排了两位老大夫,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灵安也会留在这里照顾你,她对这里比较熟悉,说话也有些分量,你若有什么事,吩咐她去做就好。” 宛珂咽下最后一口药,饶是此时心中抑郁万分,却还是不由得对赫连曦升起一丝感激,重重点点头,“有劳郡主费心,宛珂……宛珂此生铭记于心。” 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他心中隐隐有一丝焦躁。 若非他有伤在身,他定要随赫连曦一起去北洵,既然萧珏和尧冽都在,他们说不定知道一些关于宛家这次出事的消息。 蓦地,宛珂脸色一沉,又兀自摇了摇头。 不对,宛家是在他们已经领兵出发之后才出事的,换言之,他们事先并不知晓此事,否则断然不会就这么离开,而不与他说。而且,仔细想了想,这次宛家出事的时候,能出手帮得上宛家的人几乎都不在京中。如此说来,是有人刻意把人支开,刻意不想让他们出手帮助宛家! 想到此,他骤然握紧拳,紧紧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父母、宛珺以及寒婵的面容,前一刻还在冲他淡淡微笑,转瞬却又一动不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为何,为何要这么对宛家?为何宛家对南璃尽心尽力,一片忠心,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赫连曦已经离开,灵安明天才会搬过来,现下院子里空无一人,宛珂挣扎着起了身,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这座园子。 看得出赫连曦很受崇明帝的宠爱,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安宁僻静的地方赐她这么一座园子,他与赫连曦相处时间不久,却看得出赫连曦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洒脱女子,只可惜…… 他微微凝眉,眸光陡然变得冷冽,只可惜她是东朝人! 爹、娘、珺儿、寒婵……我既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们枉死! 微风凉凉,日落西山,晚霞似血。 萧珏出了营帐,向四周看了一圈,果如意料之中地在不远处的土丘上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静立丘上。北洵的秋日傍晚有风,隐隐能感觉到一些凉意。 稍稍犹豫了一下,萧珏垂眸回了营帐,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件披风,缓步向楚倾走去。 楚倾正怔怔的出神,突然肩上一沉,一回头就看到她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风,而萧珏正站在身后。 “别等了,也许他们今天不会到了。” 楚倾微微摇头,“行军打仗,最忌拿不准时辰,须知两军交战必争分夺秒,东朝军队,今天一定会到。” 萧珏垂首敛眸,这样的回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你也不用守在这里,你已经等了一天了,先回歇着吧,一有消息我立刻让人通知你。” 楚倾抿了抿嘴唇,紧盯着萧珏看了片刻,最终太息一声,侧身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尧冽。 “王爷,公主,这里风大,回帐候着吧。” 楚倾顿然轻声一笑,看着萧珏和尧冽,摇头淡淡道:“二位可真算是心有灵犀的好兄弟。” 尧冽愕然,不解地看了看萧珏,又看了看翩然离去的楚倾,问道:“公主她……怎么了?” “尧冽。” “王爷,我在。” 萧珏锁眉,紧盯着楚倾的背影,那种感觉空灵却也空旷,清傲却也孤独,“你觉得宓宁公主如何?” 尧冽不由得把眉头皱得更深,回身看了两眼,迟疑了半晌,方才缓缓道:“公主她……她不像个公主。” 闻言,萧珏顿然弯起嘴角轻声一笑,只是那笑不及眼底,尧冽的回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亦正如他所想。 “王爷为何突然问这个?” 萧珏骤然收敛笑意,沉声道:“宓宁公主,可能是假的。” 尧冽大吃一惊,忍不住低呼出声:“怎会?她若是假的,那……那这两天在北洵王宫……” 萧珏神色肃然,沉吟道:“我与洵王交谈过,对于宓宁公主这一次回到王宫之后的表现,洵王和傅王后也觉得诧异,洵王无意之中说漏了嘴,一起的宓宁公主并不是这样的。看来,这位宓宁公主离宫和回宫前后,确实有很大差别。” 尧冽浓眉深锁,沉声道:“那……王爷有何打算?” “通知暗楼的兄弟,把她这十六年里的林林总总全都查个遍,想尽一切办法,只要是能查到的全都要查,这十六年里她做过哪些事、说过哪些话、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全部都要查个清楚!” 第二十六章 夺权 看着萧珏沉肃得近乎有些冷酷的神情,尧冽心中暗暗吃惊,这些年里曾经让萧珏这么做过的人只有一个。 楚倾,是第二个。 “是。”尧冽轻声应着,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王爷,京中暗营送来了消息。” 萧珏俊眉一蹙,“是不是和宛珂有关?” 尧冽点点头,脸色没由来地沉了下去,看了看萧珏,犹豫了一下。萧珏沉着脸色道:“尽管说吧。” 尧冽低声道:“暗楼的兄弟得到消息,太子殿下的死士并未能带回宛珂的尸体。” 萧珏眉角骤然一动,看着尧冽,尧冽继续说下去道:“可是太子殿下当初明明下了命令,无论死活,都要将人带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既然现在他们没有带回活人,更没有带回尸体,便是说,宛珂可能还活着?”萧珏这句话说得很是小心翼翼,连他自己心中都没有足够的把握。 尧冽想了想道:“至少,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我们还有希望。” 萧珏问道:“可知太子的死士是在何处跟丢了宛珂?” “在东朝与南璃边境。宛珂一路上杀了不少死士,自己也受了重伤,一路逃至东朝边境,突然消失了,死士跟丢了宛珂,便兵分两路去追,结果其中一路人许久不见回来,待另一路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都被杀,尸体僵硬,而宛珂……下落不明。” 萧珏轻轻吐气,脸色看不出喜忧。 宛珂有多少能耐,他和尧冽最清楚不过,纵然萧珩手下的死士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宛珂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他们既然能重创宛珂,那必然是在宛珂没有防备心的情况下,死士向来讲究一击必中,身为萧珩的死士,各方面能力自然比之寻常人更胜一筹,却为何,他们没能杀了宛珂?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的问题是,宛珂是生是死,去了哪里。 若他果真还活着,而且逃到了东朝,这件事只怕就更加难办了。 想到这里,萧珏不由出声问道:“派人去找了吗?” “嗯。”尧冽用力点点头,“京中暗楼已经出动去寻找,不过,王爷,我总觉得这事事有蹊跷。” “说。” “宛珂明知当时南璃北洵正交战,你我皆在北洵边疆,按说出事之后,他被人追杀,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我们这里才是,可他为何舍近求远,竟会朝着东朝逃去?” 萧珏凝眉想了想,幽幽道:“也许,并不是他不想来找我们,而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与我们见面,并且赶在你我见到他之前,就杀他灭口。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把他逼到东朝去,如此,正好可以坐实宛相叛国一事。” 闻言,尧冽脸色顿然一怒,握拳狠狠一拳砸在一旁的土丘上,顿时尘土飞扬。 “宛相叛国……这件事,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萧珏冷冷道:“你信不信是的事,可是我相信太子手中一定握有足以治宛家灭门之罪的证据,否则父王不会这么轻易就下令灭宛家满门。” 尧冽恨恨道:“王爷,我们必须尽快回京,这件事拖得越久,能查到的真相就越少。” 萧珏颔首,“我明白。放心,不远了。” 尧冽点头道:“那王爷,暗营那边……” “且不动。” “可是,暗营不动,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萧珏笑得冷冽,“楚倾说过,行军打仗,最忌拿不准时辰,须知两军交战必争分夺秒,东朝军队,今天一定会到。我也相信东朝军队今天一定能到,而只有他们一到,蒙龙峰内的铁骑军才会毫无后顾之忧,出兵江珑城,毕竟,洵王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东朝提出和亲之议不成,就连信使都被斩杀,尸体连同书信一起送了回去,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挑衅,更何况现在铁骑军的领将是慕安候赫连昱。[]” 尧冽问道:“王爷认识赫连昱?” 萧珏摇摇头,“未曾见过,却有耳闻。赫连昱不是个善茬儿,此人是个难得的文武奇才,心性高傲,连自己的叔叔中宸王都不曾放在眼中,今日受了北洵这般侮辱,岂会善罢甘休?” 尧冽不由笑道:“这宓宁公主也真是个狠角儿,如今已是大敌当前,大难临头,她却如此淡然镇定,拒婚不说,更是挥剑便杀了信使。” 正说着,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道:“我好像想起来了,这个宓宁公主可是当年与王爷你有定有婚约的那位北洵公主?” 萧珏道:“北洵还有第二个公主吗?” 闻言,尧冽忍不住笑出声来,“王爷若真是把她娶了回去,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这个宓宁公主够狠够绝,还能给王爷出谋划策,如此女子,正可做王爷的坚实后盾……” 话未说完,一记阴沉目光就定定落在他身上,吓得尧冽连忙收声。 一名小兵匆匆赶来,对着二人行了礼,而后道:“禀王爷,尧将军,我军已探得,一大队人马正向着葛城而来,最迟今晚便可达到,来军竖旗‘赫连’。” 葛城,在三山城东南向,两城相邻,越过三山城,便是江珑城。 萧珏挑眉冷冷一笑道:“来了。” 尧冽眼中顿然闪现出发现猎物的敏锐精光,拳头握得格格作响,“来了就好,我等他们很久了。” 萧珏道:“记住,你和老将军的任务便是领兵守好三山城,决不能让东朝大军与铁骑军会合,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靠近江珑城。至于铁骑军,由我亲自动手。他们既敢使出那么阴险的手段对付我萧珏,就该有能力接受我对他们的偿还!” 尧冽用力点点头,“王爷放心,末将自有分寸!” 说罢,他一撩战袍,随那小兵转身离去,扬手招来几名将领,朗声喝道:“传令下去,整顿全军,准备迎敌!” “喝――” 营帐内,刚刚坐下捧起杯盏的楚倾听到这一声响声震天的巨喝声,双手不由轻轻一颤,继而便明白过来,缓缓将杯盏送到嘴边,嘴角勾出一记冷笑。 入夜,夜风呼啸。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江迁死死守在赫连昱的营帐外,任谁都劝不走。 军营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江迁警觉地伸头看了看,只见一队队将士整队向那边小跑过去。 江迁心中疑惑,一抬头看到潘禄,便一把拦住潘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潘禄神色凝重道:“中宸王到了。” “什么?”江迁一惊,“怎的之前没有任何消息?” 潘禄道:“昨天王爷就和大军分开走了,王爷领十名轻骑同行,直奔着蒙龙峰而来,而大军此时则已经到了葛城。” 江迁回身看了营帐一眼,焦急道:“殿下这一次的用药量比上一次还要多,到现在都还没醒,王爷这个时候到了,我怕……” 潘禄拍拍他的肩道:“别想那么多,你只管好好照顾殿下,中宸王不是那么愚笨之人,他还不至于把殿下怎么样。” 江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将军先去见王爷,我留下照顾殿下。” “好。”潘禄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江迁四下里看了看,皱眉自言自语道:“不行,现在能叫醒殿下,中宸王此次来,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殿下若是这个时候醒来,难免会与王爷发生冲突……可是,若是王爷趁着殿下昏睡之时,擅作决定,殿下醒来之后一定会恼怒的……” 有些绝望地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可该怎么办才好? 新搭起的帅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什么?王爷的意思是,趁夜突袭江珑城?” 闻言,帐内的所有领将都吃了一惊,相视一眼,而后愕然地看向座上那人,那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一声锦袍衬显出他尊贵的身份,这人便是铁骑军等了多时的中宸王赫连盛。 他缓缓回过身来,冷眼扫过众人面上,冷冷道:“铁骑军已经在此休整多时,也是时候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了,难不成,小小的一个江珑城,你们都没有把握拿下?” 潘禄连忙低头道:“那倒不是,我东朝铁骑何时把一个小小的江珑城放在眼中过?只是现在慕安候殿下还在昏迷之中,末将以为……” 赫连盛顿时皱眉道:“本王正是听闻昱儿身受重伤,才会特意急忙赶来,既然现在昱儿正在昏迷之中,便由本王暂代其职,拿下江珑城才是首要之事!” 众人不由犯难,面面相觑。赫连昱虽为永成太子之子,东朝皇长孙,可是在中宸王面前,他毕竟是晚辈,晚辈受伤昏迷不醒,身为他的叔叔,赫连盛自然有权喝令全军。 然问题就在于,赫连盛要求即刻攻打江珑城,可赫连昱却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这一出兵,赫连昱求娶宓宁公主的打算就全都废了! 见众人皆是犹犹豫豫,赫连盛不由得一怒,喝道:“怎么?难道本王没有这个权利吗?” “不……”所有人连忙摆手,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愤怒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去整顿全军,一个时辰之后,以全速出击江珑城!” 第二十七章 迎敌 “轰隆——” 已过丑时,夜半突然一声闷雷。 楚倾骤然惊醒,坐起身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侧耳仔细听了听,确实是雷声,而伴着这雷声一同引起她皱眉的,便是一股烧焦的气味儿和轻轻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阵烟雾渐渐从外面逸入里屋,迅速起身,结果刚穿好衣物,外面的热浪便一阵接着一阵扑进来。 楚倾神色一凛,营帐着火了! “快,救火!”就在她蹙着眉四下张望之时,帐外传来一阵阵厉喝声,楚倾听出那是尧冽的声音,一声急过一声,不由得弯起嘴角淡淡一笑。 他还是那个尧冽,那个心善果决的尧冽。 热浪从四面传来,楚倾暗暗心惊,没想到这营帐竟从四面着起火来,如此一来,她就被困在这帐内,逃遁无门了。 她冷冷笑着,眼神一沉,“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她抬手用袖子捂住口鼻,正要挥剑,突然只听帐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喝声:“怎么回事?” “禀王爷,公主的营帐突然起火,末将……” “宓宁公主呢?” “公主……公主还在里面……” 萧珏眸色一凛,心中闪过很多念头,却一个字也没说,抬头看着四面着火的营帐,正要抬脚冲进去,却被众人一把拉住。 “王爷不可,太危险了!” 萧珏冷睇了那人一眼,“放手!” 尧冽走上前来,看了看萧珏又看了看营帐,“王爷在外候着,末将进去救人……” “不必。”萧珏拧了拧眉,甩开众人,抬脚就要冲进营帐。 蓦地,只听“嗤啦”一声清脆声响,一名小兵端着水盆正要泼过来,却被一股剑气弹了回来,随后就看到营帐裂开好大一道口子,隐约看见有人挥剑又迅速补了几下,面前顿然出现一个缺口。 楚倾一袭白衣站在帐内,冷眉凝视着外面的众人,手握长剑平举,在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芒。(.无弹窗广告) 四面火光越烧越烈,她站在大火中间,似浴火涅槃之凤,清冷高贵,不容弃视,更不容侵犯。 萧珏最先回过神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倾,不顾热浪的灼痛,向前走了一步,正想再走两步去,却听楚倾一声低喝:“慢着!” 言罢,她足下轻点,轻轻掠起,足不点地地逸出帐外,在萧珏身边停下,而后回身与萧珏一起看着渐渐被大火吞噬的营帐,两人眼底都缓缓升起一抹冷意。 辗转多时,已入八月。 八月惊雷,并不是稀罕的事,然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在北洵一直都“八月惊雷,天灾降人”之说,即便明知这只不过是老一辈人流传下来的巧合之说,然此时正处在这档口上,免不了让人心中多想。 帅帐内,尧冽领着一众将领静静站着,目光却时不时地从一旁的楚倾身上飘过。关于楚倾方才从大火中逃出营帐一事,早已传入众人耳中,不由得让他们对这个神秘难测的北洵公主多了分好奇。 “王爷。”尧冽犹豫了一下,最初打破这沉默,“末将以为,这场火绝非天灾,而是人为。” 这件事众人都看得明白,只是却又都不想去挑这根刺儿。毕竟现在是在璃军大营,此事既是人为,那就是说璃军之中还有他国细作,而且只可能是东朝的人。 只是这么多人,又要上哪里去找一个细作? 萧珏挑了挑眉,看向众人,而后与尧冽目光相遇,两人无声点了点头,萧珏道:“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由尧将军去查清楚。” “是!”尧冽应了一声,大步出了帅帐。 萧珏再度把目光转向众人,沉吟片刻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像今晚这样营帐起火之事,本王绝不想看到第二次。(.)” “是!” “退下吧。”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往楚倾身上瞄一眼。 遣散了众人,萧珏轻轻吐了口气,转身看向楚倾道:“有什么话要说?” 楚倾挑眉浅笑,他的觉察力确实很强,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猜透她的心思。 “那个叶将军什么来头?” “将门之后。”萧珏说着拧眉看了看她一眼,“你怀疑叶将军?” 楚倾微微摇头,“我怀疑的是他,而不是你的将门之后。”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走到案前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萧珏,“我离开以后,让尧冽照方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再把药水分三次加在叶将军的饭食里。” 萧珏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定定地点头道:“好。” 楚倾不由轻笑:“你都不问我这是什么?你就不怕,我对你的将士下毒?” 萧珏回笑,神色自信,语气笃定道:“你不会。” 楚倾有些无奈,这个男人的聪明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所想。也许,之前在南璃的那三年,她根本就没有看透他,更没有认清他,而这些日子的密切相处,让她对他的看法越来越不同。 初见宛珺时,他冷漠淡然,救宛珺时,他顽劣寒魅,宛珺被赐婚于萧珩,他肆意震怒,得知宛珺死讯时,他悲愤、残冷嗜血。 然而此时此刻,万事皆过,他却与往日的萧珏全然不同,没有一个如他现在这般,他再不是那个救宛珺于箭下、温文儒雅的文武奇才珏王爷,也不再是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失去理智的痴情人,现在,他是一个冷血的魔鬼,沉稳且聪明,诡谲且自傲,狠绝且神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楚倾不由想起,从她在北洵见到他第一眼到现在,除了得知宛珺死讯的那一刻,他有过一时的震怒之外,其他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慌张的表情。 对于楚倾的神色瞬息万变,萧珏尽收眼底,却不点破,也不追问,想起方才楚倾把药方给他时说过的话,不由出声问道:“你要离开?” 楚倾点头道:“铁骑军已经在路上了。” 萧珏不否认她的猜测,他和她的想法是一致的。赫连盛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好战好胜,他明知铁骑军在蒙龙峰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他的援兵,现在他的援兵到了,他又岂会任由铁骑军继续在蒙龙峰内安逸下去? 想了想,萧珏道:“我随你一起回江珑城。” 楚倾摇头道:“不必,这里是我北洵,路程也不是很远,最迟天亮时分就能赶到江珑城。你离开璃军有一段时日了,若是再这么离开,只怕……” 萧珏笑着打断她,“军中有尧冽和尧老将军,我放心。” “可是,身为一军统帅,你却一直不在军中,这恐怕不妥。” 萧珏闻言,骤然一声轻笑,“谁说我去了江珑城,就不是领兵而战?瑸城一战之后,我就一直不在军中,你可看见我军中出了什么状况?” 楚倾凝眉想了想,倒也确实如此,并未听璃军之中传出任何不好的事。 “走吧。”萧珏上前撩起门帘,“按你们北洵的习俗,屋子突然着火,可不是好兆头。” 楚倾微微一惊,抿抿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大步出了营帐。 入了八月,深夜里的风渐渐变得凉了起来,撩起两人的披风,然而两人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一路策马疾行。 “按照行军速度来看,东朝这一队铁骑军远比其他骑兵的速度还要快,动作还要迅速,而且他们训练有素,行动一致,即便是数万大军赶路,比之单独行动,速度也不会减少多少。” 风中传来楚倾微冷的声音,萧珏听了不由得凝眉,沉吟道:“可是再快也不及我们快,你这么着急是为何?” 楚倾道:“早一步通知陆将军,京中守兵就可以早一步做打算,胜算也就更大一些。” 听她这么说,萧珏便不再多言,眼底却有深浓的诡谲笑意,只是夜色太暗,楚倾根本没有看到—— 她若是早就看到这些,现在也就无须这般拼了命的赶路了。 黎明时分,两匹快马驶进江珑城,没多会儿江珑城内就传出一阵阵军尉奔走的声音,城门处的防守加强两倍,城内开始到处收拾沙石,一桶一桶的水被运往城门处…… 看着他们来回奔走忙碌不已,萧珏不由得眉峰挑起一簇,笑的清淡,虽不多言,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无须多此一举。 入夜之后,空中再度响起一个闷雷,风越来越大,只是雨点始终迟迟为落下。 楚倾静立在阁楼上,远眺着江珑城城门方向,几度握拳又松开,每每转身欲走,青霜就出声提醒道:“公主,王和王后是不会放你去城门那里的。” 闻言,她只得凝眉叹息,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着江珑城的方向。 “身为一国公主,就该安安心心地待在宫里,你去了也帮不了他们,反而会给他们添乱。” 楚倾抿唇不言。 见状,萧珏也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陪她静静地等着——如果他们两所料没错的话,铁骑军攻城就在今晚。 只是一直到过了子时,都没有任何动静,楚倾凝眉,依旧一动不动地守着,片刻都不离开,这份沉着倒是让萧珏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 就在二人心中都起了疑惑之时,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有些微的震动,紧接着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沉重,隐隐能听到成千上万的刺耳马鸣声和马蹄声。 两人骤然抬眼看向城门,低喝道:“来了!” 第二十八章 暗营 大地震动地越来越厉害,长啸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听了只觉只是那气势就足以让人心中生畏。 楚倾下意识地双手握紧,深锁眉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城门处,恨不能一转眼飞到那里去。 萧珏侧身看了楚倾一眼,沉声道:“放心吧,就算他们傍晚之时已经到了,休息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比之北洵军队的以逸待劳,他们从体力上就很吃亏。” 楚倾道:“可是你也不能忽略了这些铁骑军的体力和恢复能力,若不是了解他们的能力,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东朝不会这么急着出兵。” 说罢,她不由自主地沉沉太息一声,目光始终未曾从城门那里移开过。 萧珏侧身,看了她片刻,垂首淡淡一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城破?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他们若不入城,你们如何将他们困在陷阱与机关之中?别忘了,你还有江珑城内的机关。” 楚倾咬了咬嘴唇,没有应声。 顿了顿,萧珏又道:“就算江珑城内的机关也破了,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简单四个字却让楚倾骤然一冷,终于侧身看了他一眼,满眼惊愕与不解,“什么意思?” 萧珏道:“我答应过你,替你保住北洵王都。” 楚倾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疑惑重重,“你用什么来保?” 萧珏勾起嘴角,垂眸浅浅一笑,向楚倾伸出一只手,“用它。”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楚倾已经隐隐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可此时此刻却在江珑城内悄悄发生着。 低头看了看萧珏向她摊开的手,楚倾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再度把目光投向城门处。 打杀声渐渐传来,楚倾几乎听得到他们的喊声,看得到四处飞射的火光,宽大袍袖下,她握拳再握拳,几乎快把袖子扯坏了。 蓦地,她沉喝一声:“不行,我要去看看。” 刚刚回身,就被萧珏一把拦住,冷睇她道:“你去了也没用,你帮不上忙的。” 楚倾咬咬嘴唇道:“就算帮不上他们我也要去,我是宓宁公主,是北洵唯一的公主,现在我北洵将士正在与敌军殊死搏斗,面悬一线,就算我帮不上他们,可是……可是我这双手可以救他们!” 萧珏被她泛着殷红血丝的双眸看得一怔,他知她心意已决,此时拦她,她很有可能会从这么高的阁楼上跳下去。 “好,我陪你去。” “不必。”楚倾挣开他,一边提气运功向楼下掠去一边道:“这是我北洵的事,你无需冒这个险,若是你受到一丁点伤害,怕是只会给北洵招来更多麻烦……” 话未说完,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痛得她皱了皱眉,回身看向萧珏,却见萧珏的脸色并她更冷,隐隐竟然还带着一丝怒意。 “楚倾,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萧珏救你性命,送你回北洵,不是让你回来轻贱你这条命的,而是要让你处理完了北洵的事,然后安安心心随我回南璃,找我要找的人。”萧珏语气冷酷至极,眼中有一抹楚倾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凌厉,“你若是打算就这么死了,倒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一个痛快,就当做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楚倾被他这番气势震住,张了张嘴,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眼底发出一丝泪光,只是她用力眨了眨眼之后,又消失不见。 “可是,我不能不管我的子民,我的将士……” 萧珏沉沉吸了口气,道:“我说过会保你北洵王都江珑城安稳,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却从来从来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楚倾摇摇头道:“不然。并非我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因为我明白,就算你真的有办法能保住江珑城,可是我北洵的将士一样要牺牲。他们对你来说,只是敌军,是一个陌生人,无关痛痒,可是对我来说,他们就是北洵的希望,是北洵的全部!” 闻言,萧珏微微怔了怔,身为一军统帅,他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缓和了语气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宫,我要亲眼看着,我萧珏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罢,他侧身看了一眼一旁大开的窗子,揽了楚倾在侧,纵身跃出阁楼,掠身而去。 耳边有呼啸风声吹过,厮杀的叫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感觉到自己在半空中时起时落,待他们落地站稳之后,楚倾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已经出了宫,此时正站在一座高阁顶上,城门抬头可见。 正要开口说话,城门处突然传来剧烈的马鸣之声,叫得十分凄惨,紧接着便是人的叫喊声。 楚倾心头一紧,“进城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城门处的守军不得恋战,只需把事先安排好的东西全都用上,能伤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切不可拼死顽固抵抗。待城门被破之时,事先准备好的沙石和着石灰粉就会被抛洒出去,按着今晚的风势,正好是迎着铁骑军。 虽然铁骑军的将士个个全身裹得严实,轻易不会受到这些粉末的影响,可是马匹就不一样了,射人先射马,只要先把坐马惊了、伤了,让铁骑军失去了铁骑,他们就成了普通的将士! 而现在听着城门那里的阵阵嘶鸣之声,先是他们进城,石灰撒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就在这时,楚倾突然感觉到脖子里一阵凉凉的,像是有水滴在身上,伸手一试,竟然下雨了! 雨点虽然不大,可是她知道,这雨终究会越来越大的。那些沾了石灰在身上的人,自以为没有被迷了眼睛,很庆幸也很得意,不过他们很快就能明白,为何仅仅是对付坐马,却为何还是要将石灰粉往他们身上撒的原因。 “杀――”铁骑军一声高喝,城门大开,铁骑军冲入城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城内街道上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防守军队,方才还在城楼上喊打喊杀的守军像是顷刻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顾不得越下越大的雨,铁骑军一路畅通无阻开进城来,只是没多会儿,很多士兵突然哀嚎一声,有的就地打滚,有的这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然而在地上不停翻滚。 “怎么回事?”一名将领厉声喝道。 有人迅速检查了情况,回禀道:“将军,是他们身上的石灰粉遇水……遇水发热,灼痛了他们!” 正说着,其中一名身上石灰粉比较厚重的小兵痛得将自己的盔甲都卸了去,露出里面的皮肉,火光下看去,依稀可见他的脖子里和手臂上已经被烧伤大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卑鄙小人,竟然使诈!”那将领怒喝一声,“行进,本将要拿下北洵王的人头!” 话音刚落,黑暗中不知何处突然射来数十只羽箭,箭箭命中,一阵惨叫声之后,中箭的将士纷纷坠马。 受惊的人群向前走去,刚刚走了没多会儿,脚下平整的街道上又突然冒出无数的地刺,而且那地刺长得特殊,并非直立着的,而是倾斜着。如此一来,马掌便没了用处,地刺一根根全都扎针马腿上。 坐马吃痛,疯狂乱窜,不少将士被抛下马来而被踩踏致死,一时间进了城的军队乱了阵脚,偏偏他们想要逃也不好逃,这里没有宽阔大道,到处都是弄堂小巷,像脚下这条还算宽敞的街道实在少之又少。 而此时他们再想退兵已经成了一件难事,地上被洒了石灰粉,这会儿经雨水这么一泡,发出“嗤嗤”的声音,而城楼上突然排成排地倒下了一锅锅烧得滚烫的热油,这热油一遇着地上的水,瞬间烧了起来,在城门内外形成两道火墙,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无奈之下,那将领只得命令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寻找地方先蔽起来。 阁顶上,萧珏将他们四处逃散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只见他嘴角掠过一抹残冷嗜血的笑意,缓缓抬起左手,取出一只箭筒发射出去,只见那羽箭发出亮眼的红光,直直冲入夜空之中,继而又迅速坠下,消失不见。 楚倾愕然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 萧珏依旧摊着手掌,冷笑道:“保你北洵王都的东西。” 话音落,东朝铁骑军中突然传来几声惨叫之声,继而便是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般,那凄厉的哀嚎声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你说过的,人多巷战必败。而这场雨、江珑城这条条巷巷以及北洵军队的奋力将这些人引进城来、困在城内,也正好给我的暗营创造了最好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缺,进了城来的铁骑军,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听着那冷酷至极、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楚倾心中微颤,努力想着他的话。 暗营,他提到了暗营! 在南璃无人不知珏王手下的暗楼和暗营,暗楼负责打探消息,而暗营则负责行动,暗营的人全都是以一当百的神秘高手,无论是刺杀还是兵战,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们不是死士,但却比任意一国的死士都要可怕。 而现在,他告诉她,他出动了暗营。 这么说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不管江珑城内有没有那些神秘机关,不管陆文钦会不会回防救驾,铁骑军都根本破不了江珑城,只怕,早在他们回到北洵之前,暗营便已经潜进了江珑城,包围了江珑城。 而他最初的打算,并非是要对付铁骑军,而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北洵王都! 第二十九章 退敌 月初,无星无月,被机关逼着分散开来涌进各条大街小巷的铁骑军心中都渐渐升起一丝恐惧。 不管是城门守兵的迎战方式还是城内的机关暗器,又或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看不见的隐蔽杀手,都在提醒着他们一个事实:他们轻敌了! 雨已经越下越大,手中的火把随时有可能会被遇水淋灭掉,就在他们警惕地环视四周,寻找对策之时,只听得“咻咻”几声,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飞镖,不偏不倚地打中他们手中的火把,火把瞬间熄灭。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们有些不适应,黑暗之中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连一丝脚步声都没听到,然而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那道身影已经从身边掠过,紧接着便是同伴的惨叫声和闷哼声。 再接着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儿。 即便看不到,却能想象得到,大雨中那些原本叱咤风云的铁骑将士一个个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直到死,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有多少人……全都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们那快如闪电般的速度、冷冰的气息以及狠绝的手段,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夺命阎罗,没有一丝留情、留命之意…… 即使在站在阁顶,楚倾一样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着她的胃不停地翻滚着。 看不到,却能想象得出此时此刻那些巷子里必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耳边响起萧珏曾经说过的话:“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十天之内务必拿下北洵!” 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那只是一时怒极的厥词,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从瑸城到江珑城,以暗营的能力和行军速度,十天足以。 他果真是在十天之内,就拿下了江珑城,拿下了北洵,而偏偏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 缓缓侧过身,楚倾神色淡漠地看着萧珏,当看透一切,有些东西就骤然变得都不重要了。 这才是他们之间真正可能存在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故人,不是定有婚约之人,亦不是交易双方。 从一开始,他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他随她北洵,都不是偶然和巧合,而是必须。 他的暗营在这里,布下了一张大网,将整个北洵王都尽收其中,而他,只是来收网的。 模糊可见他的侧脸如刀削般的轮廓分明,凌厉冷刻,眼中隐隐泛出发现猎物并拿下猎物的傲然。 “呵!”楚倾骤然轻笑,笑得讥讽而嘲弄,而后她不再多看萧珏,抬脚就要掠下阁楼。 萧珏眸子一冷,一把将她抓住,“你去哪?” 楚倾沉声道:“去看我北洵将士。” 萧珏微怒,“现在正两军交战……” 话未说完就被楚倾一把挣开他的手,冷冷打断:“错,现在是三军混战!” 萧珏一怔,豁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紧紧凝眉冷睇着楚倾,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楚倾冷笑,转过身去,在他复杂的目光之中,几个纵身掠下阁顶,顺着路两旁的建筑,一路朝着城门去了。 他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夜太黑,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那些铁骑军的惨叫声,一声一声传入耳中,他却置若罔闻。 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没有意料之中的成就感,心里只有没说出口的担忧。 他竟然在担忧她,不是因为宛珺,而是因为她,宓宁公主楚倾! 城楼上火光闪闪,热油一桶紧着一桶被倒下,城门处的火强烧得浓烈,城门外马鸣阵阵,不少坐马受了惊吓,已经不受控制。 陆文钦冷眼看着被拦在后面的铁骑军,再听着城里的声声惨叫,心中疑惑重重。 突然只听得一声“将军”,他惊讶望去,只见楚倾一身白衣,缓缓落在他面前,她快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城外,转身问陆文钦道:“现在什么状况?” 陆文钦道:“已经成功将先锋军引入城内,后面的大队人马被阻在城外,只是末将担心这火墙撑不了多久。” 楚倾微微颔首,顾不得自己的长发与衣衫已湿,仔细看了看地上的积水,问道:让你们准备的药包可准备好了?” “嗯,药包和百名弓箭好手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公主下命令了。” “好。地上积水已经足够,命把百名弓箭手将药包挑在箭头上朝铁骑军射出去,射得越远越准越好!” 陆文钦不敢耽搁,当即亲自下了命令,没多会儿,就在火墙的火势渐渐弱下去的时候,城楼上百名弓箭好手突然齐齐开弓,带着药包的羽箭射入铁骑军中,对于身着盔甲的铁骑将士来说并没有多大损伤,这会儿见火墙渐渐熄灭,他们又重新攻了上来。 却不想,刚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坐马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挣扎,四处乱窜,铁骑将士大吃一惊,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掀下马。 他们刚一落在地上,就感觉到浑身刺痛瘙痒,像是有虫子钻进了身体里嗜咬着他们的骨肉,痛得他们连连打滚。 城楼上的陆文钦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楚倾,喜道:“公主这是用的什么办法?” 楚倾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将士,眼底有一丝不忍,只是很快又被冷决取代。 “药包里是销尸化骨的药粉,地上有积水,药粉混在水中和成了药水,马蹄和马腿受伤吃痛,发疯摔下马背上的人,人落入药水中,若逃得及时,兴许还能保住一命,若晚了……” 她嗓音沉沉,话没有说完,陆文钦却听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倾。 “公……公主懂医术?” 楚倾没由来地想起了洛无尘,心中狠狠一痛,对城外的铁骑军仅存的一丝怜悯也随之散去。 “耳濡目染。”简单的四个字,说得模棱两可,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任由陆文钦自己去想。 铁骑军中不少人坠马之后,及时爬了起来,向后逃去,而铁骑军后方也开始射箭,似是要掩护这些人撤退。 见状,楚倾眸色一冷,喝道:“命他们继续,直到所有的药包用完为止!” 那番冷决气势让所有人见了都暗暗心惊,火光在她肩头跳跃着,带着幽决的寒光,陆文钦不敢违抗,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那些弓箭手做了个“放”的动作。 退回身来,缓缓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现了楚倾留给她的最后一眼。 楚倾,我知道你在帮我,这场雨,这风势,这些原为北洵拼上一死的将士…… 你且安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两滴清泪无声滑落,与雨水绞在一起,没人看得到。 城外铁骑军后方,赫连盛眼看着自己的将士一个个坠马,有的被马踏死,有的则躺在雨地里痛苦哀嚎,不由得大怒。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一声厉喝。 一名将军匆匆上前来道:“王爷,快后退,这水中有毒!” 赫连盛吃惊道:“怎么会有毒?” 那将军回过头看了看江珑城的城楼,忧虑道:“末将也觉得诧异,按说洛无尘已经死了,北洵军中不可能还有人既懂行军作战,又懂用药用毒。只是不管怎样,王爷,眼下我们必须尽快撤回才行……” 话未说完,前方一名小兵突然一声凄厉惨叫,看着自己渐渐被化去、露出白骨的左脚,神情恐惧至极,像是见鬼了一般。 见状,四周所有人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掉在水里的人则尖叫着拼命往别人的马背上爬去。 “王爷!”那将军浑身轻轻颤抖着。 赫连盛皱眉道:“可是,本王的两万先锋还在城里。” “王爷,那是个陷阱,为的就是要引他们入城。眼下,保住后方大军才是最重要的呀王爷!再耽搁下去,末将只怕……”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那些还在哀嚎着的将士,真心觉得他们的喊声听起来让人心中发怵。 赫连盛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用力点点头,喝道:“退兵——” 片刻过后,铁骑军中就传出退兵的信号,所有人纷纷向后逃去,而他们的身后有满是铁骑军的尸体,又或是尚留一口气、却已是废人、命不久矣的将士…… 看着铁骑军仓皇而逃的狼狈模样,城楼上一片欢呼,陆文钦转头看向身边这个白衣女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她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楚倾公主。 “公主,他们退兵了……”他轻声说着。 楚倾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她细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随着她眨眼而轻轻抖动,抖得陆文钦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抖动起来…… 就在东朝铁骑军退兵的同时,城内的惨叫声也渐渐息了下去,由原来的连连惨叫变成后来的断断续续,而后便是一声一声间断着从不同地方传来,到了最后,隔一会儿才会偶尔地传来一声。 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之后,那些条条巷巷里这才一晃而过几道黑影,向着其中的一处聚拢去。 萧珏站在阁顶,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的行踪,蓦地纵身一跃,似一抹轻鸿径直掠向那些人,最后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那些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单膝叩地,低喝道:“参见王爷——” 第三十章 对立 蒙龙峰内,铁骑军原先的大营内一片肃杀,沉寂无声。(.无弹窗广告) 赫连昱的大帐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喝:“为什么不叫醒我?” 江迁跪在地上咬紧牙,坚定道:“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叫醒殿下!殿下身受重伤,需要静养,之前江珑城那一行已经害得你旧伤加重,属下……属下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放肆!”赫连昱一声怒斥,身形微微摇晃,江迁见了顿然一惊,连忙将他扶住,却被他一把甩开。“你知不知道她对我多重要,你知不知道,她不决不能受到一丝伤害!” 江迁紧紧拦住帐门,皱眉道:“殿下,你现在去了也晚了,王爷昨儿一早就已经领兵朝着江珑城去了,这会儿只怕早已经开战了,你现在去了根本救不了她,反而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赫连昱全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蹙眉沉喝道:“让开。” 江迁摇摇头,死活不愿让开,“就算殿下真的杀了属下,属下也不会让开。属下知道殿下喜欢那个楚倾公主,可是您别忘了,她已经将和亲书信连带着送信的信使尸体一并送了回来,她若是对殿下你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心,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殿下,她不知道你这么为她!”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分寸!”赫连昱说着紧紧握拳,见江迁完全没有一丝让开的意思,不由得愠怒,一抬手便掐上江迁的脖子,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让开!” 赫连昱手上的力道绝对不轻,江迁的脸色很快就变红,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然而他却紧紧抓住帐门,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殿下若是想要出去,就杀了属下,踏着属下的尸体出去吧……” 赫连昱微微一怔,蓦地松开手,扶着一旁的木柱,大口喘息着,见他俊眉不由自主地皱起,江迁心中明白定是又牵扯到了伤口。[] “唉!”他沉沉一叹,扶住赫连昱,无奈道:“殿下,你这是何必?两军已经开战了,北洵不可能是我东朝铁骑军的对手,王爷最多明日就会派人送来传书。再者,现在军中有王爷在,殿下若是贸贸然去了,情况也会不妙。” 赫连昱挑眉冷冷一笑道:“王爷……便又如何?” 江迁道:“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啊,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日渐年迈,年老体衰,中宸王对皇位虎视眈眈,若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伤了自己不要紧,可是若耽搁了太子殿下大事,可就……可就麻烦了。” 闻言,赫连昱脸色一怔,眼神沉了下去。 见状,江迁继续道:“您是太子之子,这东朝的天下迟早会是你的,甚至这整个中原大陆以后都有可能是你的,你说一没人敢说二,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还有谁能拦得了你?殿下,江山为重!” 赫连昱骤然冷笑,微微摇头道:“我要的江山,必须有她。” 否则,只有江山而没有一个可以与之共享的人,要这江山还有何意义? 见他神色有一丝的涣散,江迁咬了咬牙,心一横,一边说着无关的话语,一边突然抬手,重重敲在赫连昱的后颈。 赫连昱一惊,勉强想要挣扎,然而却已经晚了…… 江迁将人扶到榻上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沉沉一声无奈叹息,“对不起,殿下,我只能这么做,你醒来若想要杀我,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说罢,他大步出了大帐,喊了一声:“来人。” “江护卫,有何吩咐?” “中宸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回?” “暂时还没有。” 江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回头看了看低垂的帐门,他这心里不停地砰砰直跳,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伸手,遇水滴进手心里,凉凉的,北方的秋雨季节果真比东朝冷了很多。 连着一夜雨点未断,将江珑城内的血腥味儿冲淡了许多,城里的尸体也被及时转移,地面被遇水冲刷得一层不染,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城门外的树林内密密麻麻站着上千人,所有人统一黑衣素面,个个神色肃然,只是随意一个眼神,都满带杀气。 他们就是昨天夜里的神秘阎罗,就是与黑暗之中、无形之中取了那两万精锐前锋性命的黑衣人,也正是萧珏的暗营。 区区千人,不过转瞬之间,便杀了东朝两万铁骑军精锐前锋。 萧珏静立在众人面前,其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可见的江珑城城门,小声问道:“王爷,现在北洵元气大伤,而且对王爷毫无防备之心,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时机。” 刚说完就感觉到一道冷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偷偷瞥了萧珏一眼,果见他冷睇了他一眼,“你觉得本王想要拿下北洵,必须要趁火打劫才可?” “不……”那将军连忙摆手,道:“末将绝无此意,末将只是觉得既然这个时候拿下他们能省不少力气,何不现在动手,而非得要等到他们恢复了之后再动手不可?” 萧珏俊眉冷凝,看着城楼的方向,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江珑城……现在动不得,本王留着它,还有大用。” 说罢,他把目光转移到众将士身上,沉声道:“赫连盛虽然退兵,但是后续会有怎样的的动作无人知晓,这个赫连盛素来是出了名的狡诈。韩奇,把暗营分成两队,你另一队人即刻赶回三山城,剩下的人随本王留在江珑城。” 方才说话的那个将军韩奇应声道:“王爷的意思是,赫连盛可能会反过来攻三山城?” 萧珏冷声道:“是与不是,都要做个防备。通知尧冽,切不可轻视赫连盛,现在他有铁骑军在手,与东朝后来的援军一前一后将三山城夹在中间,若是来个前后夹击,也不是好对付的。” 韩奇明白萧珏的意思,重重点点头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便赶去与尧将军会合。王爷要小心,陆文钦是个多疑之人。” 萧珏没有再说话,只淡淡点点头,示意他放心离开,自己则转身向城楼看去,尽管那里看不到楚倾的身影,可是他知道,雨夜里她一直站在那里,俨然一个将领。 身为常年征战在外之人,萧珏再清楚不过,这一战,若非有楚倾那些莫名其妙的打法,北洵是输是赢还未可知。他心中不得不诧异,她那些古里古怪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管怎样,赢了便是赢了,而且还是重创了铁骑军,短时间内铁骑军也许不会再反扑而来,然这并不代表北洵的危难就此过去了。 轻轻一声太息,他背对着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只转眼间,那些黑色身影凌空一闪,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暗营暗营,果真不愧是暗夜里的营队。 而后,他抬脚,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向着城门走去。 江珑城内对于这一场胜仗的喜悦并没有多少,东朝大军仍未退回东朝,南璃大军仍旧驻守在三山城,他们存在一日,北洵就一日不得安宁。 起身时已是晌午,楚倾满脸倦容,用力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勉强着下了床,一抬头就看到傅王后正在外厅指挥着宫人来来回回。 “哎,那个菜倾儿不爱吃,撤了吧。” “还有那个汤,味道重了些,重新改淡一点。” “哎呀小心,这道菜是倾儿最爱吃的,给摆到前面去……”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脸上却是乐子其中的表情,楚倾顿然觉得鼻子一酸,轻轻走上前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母后。” 傅王后一惊,“倾儿你醒啦?是不是母后吵到你了?” 楚倾连忙摇头:“怎会?孩儿是饿了,闻到了母后给孩儿准备的好吃的,这才醒来的。” “你呀……”傅王后宠溺地扭了扭她的鼻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只小馋猫。饿坏了吧,来……” 傅王后一边说一边拉着楚倾在桌边坐下,给她夹了满碟子的菜,自己却一口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倾。 楚倾心中酸涩不已,却只能强忍着泪水,边吃边笑道:“还是母后了解孩儿的心思,这些菜全都是孩儿最爱的。” “喜欢就好……”傅王后看着楚倾吃得开心,一阵心酸。 这孩子究竟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这一次回来之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王后,公主,有客来。” 傅王后示意楚倾继续吃,自己出声问道:“什么人?” “是……是珏王殿下。” 楚倾手中的动作豁然一顿,抬头看了傅王后一眼,傅王后低声道:“倾儿,这个人是个危险之人,你还是少见他为妙。” 关于昨天夜里在江珑城内击杀两万铁骑军的事,早已经传遍全军,这事儿不是北洵军队所为,只可能是说要帮助北洵的萧珏。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所言。 “这个人居心叵测,安插了军队在江珑城内,竟是没有一个人察觉,母后看得出来,他不仅仅是要对付东朝,北洵迟早也会成为他的目标。” 楚倾拧了拧眉,伸手抓住傅王后的手,“母后放心,孩儿自有分寸,孩儿自有办法能让他两手空空地离开莫凉城!” 第三十一章 和谈 风雨凄凄,这场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雨在早上的时候停了一会儿,结果没过两个时辰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这会儿雨势已经渐渐变得平稳,没有波澜地下着。[] 看着那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楚倾笑得冷冽,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陪着他静静地走着,一路出了王宫,步履轻缓地走在江珑城内, 经此一战,江珑城虽然有难免的损伤,却比想象中的情况好很多,城门处随处可见生火煎药和帮忙照顾伤病者的人,这些人都是江珑城内的百姓,一大早就自发地带着自家的草药和食物赶来了。 有战争就会有伤亡,再少的上网也一样是不可避免,牺牲的将士于全军而言,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可是对于他的亲人来说,却如倒塌了半边天。 听着不远处隐隐传来的一阵痛哭声,楚倾紧紧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忍住了走上前去冲动,抬脚向着城门外走去。 “你以为,你逃避就能解决问题?”萧珏冷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天下三分,战争无可避免。” 楚倾骤然回过身来,冷睇这萧珏,“那是因为你们狼子野心,一心只想着开疆扩土,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却从未考虑过百姓疾苦!” 萧珏一怔,停下脚步,楚倾继续道:“在你们心里,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随意牺牲的普通人,还是与你出生入死的生死兄弟?而那些死在你们的刀下、枪下、甚至是马蹄之下的人,又是什么人?仅仅是你们的敌人,还是阻碍你达到自己私欲的障碍?” 看着她微红的眼睛,萧珏轻轻握起拳,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那般冷冷冰冰,“生死兄弟……北洵当初若想到这一点,又为何要从赫连一朝中分裂出来?难道在你心里,就算是赫连氏再怎么为恶,再怎么不堪为重,别人也不能取而代之,只能任由他们腐败下去?难道你认为,把百姓丢弃在那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才是对百姓好?” 楚倾蓦地抬眼瞪他,“那我想请问珏王,您现在把他们解救出来了吗?东朝,可曾因为你们的分裂而瓦解、崩垮?” 萧珏感觉有些头疼,他略一沉吟道:“这很快就会实现。” “可这也是用无数无辜之人的生命和鲜血堆积而成的!” “楚倾!”萧珏微怒,一把摁住楚倾微微颤抖的肩膀,“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任何战争都会有牺牲。” “我明白。”楚倾用力甩开他,闭上眼睛沉沉吸了口气,而后缓缓道:“所以,珏王无须再跟我兜圈子,我是北洵公主,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被毁而不闻不问,我父生性倔强,如今得知暗营早已进入江珑城一事,他绝不可能降了南璃,既如此,珏王有何打算?” 萧珏太息一声,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江珑城,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求我?” 楚倾一愣,“为何要求你?” 萧珏道:“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完,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手中同样握着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你求我,求我放过你的亲人,也许我会答应你。” “呵!”楚倾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冷冷一笑,道:“我为何要求你?我为何不能带着宛珺的秘密和性命,一起下地狱?” 萧珏豁然回身,俊眉拧成一簇,神色凌厉地看着她。 楚倾继续道:“我忘了告诉你,只要我死,宛珺就不会活着。” 话音刚落,站在一丈开外的萧珏身影突然一晃,快步掠至楚倾面前,抬手掐上楚倾的脖子,蹙眉道:“你在威胁我!” 楚倾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之意,只是笑得清冽,“你若是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否认。” 萧珏冷冷道:“我萧珏生平最恨别人威胁,尤其是用她。(.)以前有人用她威胁过我一次,现在那个人已经是死人,躺在棺材里不动了。” 楚倾淡淡道:“你也可以这么对我,杀了我。” 萧珏紧盯着她的眼睛,可是他只看到了淡漠。 这个女人不想死,但是她不怕死。 这一点萧珏看得清清楚楚。 他缓缓松开手,神色缓和了些许,“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身为一国公主,总该想想你的子民。你不怕死,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怕死。” 楚倾沉声道:“所以,我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死掉。” 她当然不会这么傻,这条命是楚倾用自己的命换给她的,她已经为了救萧珏,差点丢了这条命,以后的日子里她绝对不会再这么冲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楚倾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又怎么能轻易死掉? 萧珏沉吟一声,道:“说吧。” 楚倾凝眉,楚丰绝对不会降南璃,可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仅凭着陆文钦带领的北洵军队,根本不可能赢得了萧珏,若是两军开战,受难的还是北洵的无辜百姓。 想到这里,她沉沉吸了口气,道:“放过所有无辜的人,放过我的亲人。” 萧珏拧拧眉头,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这么简单?” 楚倾一愣,萧珏继续冷笑道:“为什么不说,让我放过所有人,不能动北洵一草一木,并立刻领兵退出北洵?” 换言之,就是用一个人的性命,还你整个北洵! “你会吗?”楚倾不由冷笑,“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会这么做吗?” “会。”萧珏几乎想都没想,忽略掉楚倾脸上有些嘲讽的笑意,断然说道,“只要你提出来,我就会答应。” 楚倾抬头凝视着他,不知为何,就在这突然之间,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那个萧珏又回来了,一如当初他凯旋而归却得知璃王给她和萧珩赐婚,他不顾一切冲进王宫的样子。 果断干脆,毫不犹豫。 他说:你注定是我萧珏的人,这一点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定下了,谁也改变不了! 随后,他连盔甲都未来得及卸下,直接领兵携刃入宫面见璃王。三王爷萧璠与十皇子萧珝了解他的脾性,从城门口就一直跟着他,一路劝说阻止,却也未能将他拦下。 最终,在璃王的寝殿外,是尧冽和宛珂拦住了他,他们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是从那以后,珏王性情大变,不再过问儿女之情,一心扑在领兵征战上,屡立战功,惹得璃王欢喜不已…… 过往记忆充斥脑海,与楚倾的记忆相互碰撞,她只觉得脑袋沉沉的,隐隐的疼痛通过神经像是要传遍全身,痛得她不得不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继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萧珏眸色一凛,一个转身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拦腰接住。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总觉得她闭上眼睛与睁开眼睛的模样完全不同,明知道是那双眼睛在作祟,他却不想点破。 那是他最后的、唯一的希望,找回宛珺的希望。 从最初得知宛珺死讯的刹那,他的心里就犹如压了厚重的冰块,可是渐渐的,与楚倾接触越多,他越是能感觉到宛珺没死,他相信楚倾的话,相信宛珺还活着,就算明知是自欺欺人,就算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他也不在乎。 这些天,他从来不催促、不急着尽快带楚倾回南璃,不是因为他不想尽快找到宛珺,而是他知道宛珺的死活,尽数掌握在楚倾手中。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她心甘情愿随他回南璃…… “为什么……”楚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可是未及碰触到他,她就收回了手。 萧珏淡淡道:“你猜的没错,最初的时候我命暗营提前出动,悄悄潜入北洵,将这里围住,为的是尽快拿下北洵。你可还记得你替我挡剑的那一晚?那个时候,我刚写好了准备送给暗营的传书,命他们动手,若非是你出现,也许……现在的北洵已经不是北洵了,所以,准确说来,是你救了北洵一回。” 闻言,楚倾心中大吃一惊,浑身轻轻颤抖。 竟是如此?那天晚上,萧珏竟是已经决定要下命令灭了北洵? 她当初本是因为想起萧珏舍命救宛珺的往事,一时情不自禁冲上前去救下萧珏,却不想,正因为她这个无心的举动,竟然救了北洵! 这究竟是孽缘,还是巧合? 楚倾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悲戚。 萧珏又道:“如今,我已经没有对付北洵的必要,洵王不降南璃,正如我南璃不会降了北洵一样,无可厚非。如今东朝军前后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击退东朝军才是当务之急。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北洵素来喜好安宁和平,想必今后也不会对南璃怎样,既如此,多个朋友原本多个敌人来的好,我南璃又何故再与北洵为敌?” 楚倾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说来,你早已经……早已经放弃了拿下江珑城之心?” 萧珏冷笑,“我若有心,昨天夜里大可等着北洵军队与东朝两万前锋军拼个死活再出手。” “那也就是说,就算我不知道宛珺的任何消息,你也不会动北洵的一草一木?” 萧珏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倾,若有所思,“在你眼中,我萧珏是那种滥杀无辜、涂炭生灵之人?” 楚倾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轻轻挣脱萧珏的手臂,身形摇晃着走到一棵大树旁,伸手扶住树干,神色复杂。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 可是,他终究是萧家人! 第三十二章 暗杀 暮色降临,晚风乍起,雨滴随着冷风吹在身上,凉意侵人。 “砰!”江珑城外三十里处的东朝军营内,一声脆响引起所有将领的注意力,只是没人敢抬头多看赫连盛一眼。 “你……你方才说什么?”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铁骑军将士,“江珑城内,北洵何时有这么厉害的军队?” 那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断断续续道:“我们……我们随着李将军进城之后,根本……根本没有见到北洵军,更没有人抗敌,城内到处……到处都是机关,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兄弟们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模样就……就被杀了……” 赫连盛忍住怒气道:“他们有多少人?” “不……不超出一千人……” 闻言,所有人都只觉心头一凉,没由来的一阵恐惧感。 这一次兵败,是出奇地诡谲,亦是铁骑军组成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而归根结底,除了因为这一次北洵的守城策略诡异多变,更重要的是城内那些神秘莫测的黑衣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着那人渐渐没了气息,赫连盛拍案而起,怒喝道:“你们早早就潜伏在蒙龙峰,早早就已打探清楚了这里的情况,说是三山城有璃军驻守,恐背腹受敌,本王亲自领兵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你们该如何解释,那江珑城内的伏兵又是怎么一回事?北洵何时出了这此等能人?若非是北洵军队,那又会是谁?你们不是说璃军在三山城内,连头都露一下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潘禄看了众人一眼,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回王爷,三山城内的璃军确实没有露面,如果末将没有猜错的话,江珑城内的那些黑衣杀手并非北洵军队,亦非三山城内的璃军。” 赫连盛浓眉紧紧皱着,睨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是谁?难不成是凭空冒出来的小鬼?” 潘禄连忙摇头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可曾听说过萧珏的暗营?” 闻言,方才还怒不可遏的赫连盛突然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道:“是了,暗营,本王差点忘了萧珏的暗营!” 能以千人灭杀东朝两万精英铁骑先锋,除了萧珏的暗营,还有谁能做得到? 潘禄继续道:“早前慕安候殿下就已经查出萧珏与宓宁公主一起回了江珑城,起初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北洵与南璃真的联手了。[]” “两万精英铁骑先锋,两万啊!”赫连盛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眼中像是随时都能喷出火来,“就让他一个人给毁了!萧珏,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潘禄道:“王爷息怒,两万将士的仇定是要报,可是不是现在,眼下最要紧的是要保住大军,保住王爷和慕安候殿下,末将以为,现在既然已经确定萧珏与北洵联手了,此时我们不宜冒险出兵,一则,江珑城里的机关和暗营是一大要害,二则,北洵刚刚打了胜仗,而且也得知早前我们派人追杀宓宁公主之事,此时他们士气正盛,我们没必要这个时候迎上去。最重要的是,若我们攻江珑城,这三山城里的璃军随时可能从背后攻过来,他们离江珑城比较近,届时就算我们驻守在葛城里的军队跟上来,也追不上的,终究是要比他们慢一步,所以,倒不如我们退回葛城,所有人马会合,届时把璃军困在三山城内就不是难事。” 听完这一番话,赫连盛虽然心中恼火,却还是觉得他所有有道理,连连点点头道:“听你所言,我们现在确实应该退回葛城。这一战,看来果真急不得。” 潘禄低头轻叹,却不敢出声,赫连盛若是早知道这一点,早知道不该抢着立功,也不至于此。 “来人。”赫连盛喝了一声,“即刻赶回蒙龙峰给慕安候送口信儿,让他领着剩下的人即刻动身前往葛城,本王在葛城与他会合。(.好看的小说)” “是。” 潘禄偷偷瞥了一眼那小兵离去的背影,脸色变得严肃了些,赫连盛明知赫连昱受伤在身,却让他冒这个险,谁都知道,想要尽快从蒙龙峰赶到葛城,就必须经过三山城外。 就在他思索此事时,只听一名将领不服气道:“王爷,难道我们这样就要退了吗?这样一来那些战死的兄弟岂不是枉死了?” “哼!”赫连盛阴冷一笑,“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算了,临走之前,本王有一份大礼要回赠于他们。” “哦?是什么?” 赫连盛瞥了一眼身边的随从,问道:“七杀可在?” 那人垂首道:“都在。” “好!”赫连盛眼神一冷,狞笑道:“通知七杀,即刻赶往江珑城,趁夜送楚丰夫妇一份大礼!” 众人豁然都明白过来,纷纷笑得奸诈而得意,点头道:“这一份大礼,北洵一定会很满意,哈哈哈……” 入夜,四下里一片黑暗。几道黑影避开守卫,一晃而过,悄悄潜入了楚丰夫妇的房内,对着两人冷笑一声,沉喝道:“去死吧!” 说罢,手中匕首狠狠刺下…… “不要!”楚倾一声惊呼,豁然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北洵王宫,而是萧珏的暗营军营。 帐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已经点了灯,楚倾匆匆扫了一眼便知,这是萧珏的营帐,可是此时此刻营帐内外却不见他的身影。 帐外不远处,一名暗营将士执了伞站在他身边,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小声道:“王爷,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去吧。” “无碍。”萧珏说着抬头看了看城门的方向,“陶鹏回来了吗?” 那人正要说“没”,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两道身影正向着他们这边赶来,听那马蹄声他就知道是陶鹏回来了,不由喜道:“来了!” 陶鹏两人策马行至萧珏身边停下,下马行礼道:“王爷!” 萧珏淡淡应道:“嗯,城内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江珑城的百姓都比较友好和善,家家户户主动出钱出力出物,受伤的将士都已经安置妥当。只是……” 萧珏眸子一沉,问道:“只是什么?” 陶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边的人用力碰了碰胳膊,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陶鹏就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他们对我们的出现似乎很戒备,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行动,可是属下看出来了,他们正在暗查我们的下落。” 萧珏脸色微冷,没有说话,回过身向营帐走去,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下,冷声道:“把你们瞒着我的事,说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全都摇头道:“王爷,真没什么事儿……” “说!”一声低喝,让身边三人全都一怔,一抬头就迎上萧珏骤然回身投来的冷厉目光,吓得三人暗暗一惊。 陶鹏无奈,咬咬牙道:“我们出城的时候看到一行黑衣人潜进了王宫,那几人一看便知个个都是高手,而且……而且那种感觉很像东朝的死士……” “多久了?” “这会儿应该有一会儿了……” “嘎巴”一声脆响,萧珏骤然握拳,东朝的死士在这个时候悄悄潜进了北洵王宫,目的就只可能有一个,杀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公主!”陶鹏眼尖地发现身后不远处,楚倾正隐在一棵树后面,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们。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她心中的惊慌越来越浓,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方才做的那个梦,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见他们不出声算是默认,她二话不说,冲上前来一把夺过陶鹏手中的马缰。 萧珏一把抓住她,喝道:“别冲动。” 楚倾并不理会他,用力甩开他,翻身上马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离开。 萧珏一见,眼底寒光一闪,顾不得那么多,纵身跃起,掠向前去,稳稳落在楚倾身后,他双臂环在楚倾面前,夺过她手中的马缰,而后用力一夹马腹,喝道:“驾――” 这一次他没有再劝阻,没有强留,亦没有坐视不理,他只是尽量弓着身子将楚倾牢牢护在胸前,替她挡住风雨,而后不停地挥鞭喝马奔去。 东朝的死士,他与他们交过太多次手,他比谁都了解他们。那些不是人,而是没有感情、没有血液的躯壳,在他们眼中,没有活人,只有死人。 所以,除非在他们见到楚丰夫妇之前将他们拦下,否则…… 一路无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座下的马跑得越来越快。 楚倾一路高举着令牌,无人敢拦,就连到了宫门处也来不及下马,厉喝着让那些人让开,而后萧珏便策马直直奔进北洵王宫。 等他们赶到大兴宫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喧哗和打斗声,继而有人高呼着:“抓刺客……” 楚倾心中一凛,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萧珏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跃下马背,护着她进了宫内,自己则眸色一冷,手中刀光一闪,两枚三寸长的匕首便飞了出去,稳稳射中两人的膝盖。 那两人身形一晃,单膝跪在地上,宫中守卫得了机会,一剑刺来,却还是被他们躲过。 萧珏不由皱眉,听得身边有人喊了一声“王爷”,萧珏侧身看去,只见随后跟来的陶鹏几人已经到了。 几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萧珏闪身进了宫内,刚一进去,里面的静谧就让他心头一凛,快步走上寝殿,一路上竟无人敢阻拦他。 只是,刚刚进了寝殿,他就听到一名宫人低泣道:“公主,你别这样,王……王和王后已经……已经没了……” 第三十三章 显威 “传御医――”一声嘶喊打破这片沉寂。 宫人低着头哭着跑了出来,正好撞在萧珏身上,连忙低头行礼。 萧珏没有出声,只是侧身给她让了路,而后宫人跑开之后,快步走进殿内,在楚倾身边停下脚步。 殿内躺了两个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床上,只是无一例外的,两人浑身上下全都是血,胸前两剑正中要害。 楚倾两眼瞪得圆圆的,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用手堵住不停流着血的伤口,却根本堵不住,殷红的血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流出来,染红她纯白的衣角。 “药箱!来人,取药箱!” 萧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楚倾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到楚丰的颈间试了试,楚倾一见,一把狠狠将他推开。 “别乱碰!”楚倾豁然抬头,双眼猩红,恨恨地等着萧珏,而后从楚丰紧握着、已经僵直的手中取出一样东西。 掌心大小的腰牌,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鎏金字:珏。 “出去!”她突然将手中腰牌狠狠摔在地上,而后伸手一指,手指指向殿门的方向,“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萧珏看了看被她刷在地上的腰牌,缓缓弯腰捡起,定定地看了楚倾两人,终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刚刚走出殿门,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一柄长剑横在面前挡住他的去路,陆文钦那张原本就粗犷、严肃的脸上此时已是杀气腾腾,两眼冒着火光。 “你竟然还在踏进北洵王宫!本将便让你有来无回!” 说罢手中长剑一挑,就向着萧珏刺去。 萧珏侧身一躲,蹙眉看了看神色凶残、狰狞的陆文钦,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伸出两指夹住他的剑刃,“收回你的剑,否则,剑不入鞘便入你身体。”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看着他冷傲的神色,陆文钦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用力抽回剑,正要第二剑刺出,却听得一声厉喝:“慢着!” 循声望去,楚倾站在两人身后,寒彻的目光紧紧锁在萧珏身上,话却是对陆文钦说的:“放他走。” “公主!”陆文钦不可置信地皱紧眉头,“他是杀……” “放他走!”楚倾又一声厉喝,目光在萧珏和陆文钦身上来回游走,“你不是他的对手,他会杀了你。” 陆文钦咬牙道:“末将就算是拼上一死,也要为王和王后报仇!” 楚倾冷声道:“你死了,我北洵怎么办?” “我……”陆文钦骤然语噎,萧珏也不由得回身看了她一眼。 楚倾转对萧珏道:“我和你之间的恩怨还没算完,这才刚刚开始,萧珏,你既然敢作,也要有能耐、有胆量,敢于承担!” 萧珏凝眉漠然一笑,“随时恭候公主大驾。” 言毕,大步出了殿去。 身后,楚倾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至极,双拳紧握,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一道道血痕,她却似不知。 待萧珏到了大兴宫外,心底咯噔一跳,方才的七名黑衣人,除了已经被杀死的三人,其余四人皆不见踪影,而随着萧珏赶来的四名暗营将士却成了北洵禁卫围攻的对象,显然,他们把陶鹏一行人当做是杀害楚丰夫妇的凶手了。 “王爷!”见到萧珏,陶鹏一个跃身退到他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宫里出了什么事?” 萧珏沉声道:“洵王与傅王后被人暗杀,已经断了气。” “什么?”陶鹏瞪大眼睛,抬脚踢开扑上来的两名禁卫,“看了那几个人果真是来杀洵王和王后的?” 萧珏没有回答,看了其他三人一眼,道:“走。” 陶鹏闻言,对着其他三人做了个手势,吹了个口哨,三人立刻尽力从禁卫的包围中抽身,跟在萧珏身后向着宫门口掠去。 路上,四人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洵王与王后被杀,他们追着我们干什么?” 萧珏沉声道:“洵王手中我有珏王府的腰牌。” 四人蓦地一怔,“怎么可能?” 说完,又向陶鹏两人看了看,陶鹏忙道:“别看我呀,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们进城只是打探消息而已。” 萧珏道:“我知道不是你。”顿了顿又道:“是七杀。” 闻言,陶鹏四人脸色一沉,显然都知道七杀是谁。 蓦地,萧珏的步伐突然加快,四人一见纷纷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隐隐猜到萧珏的意思。 果然,五人脚步飞快地追出城外没多远,就看到那四人的身影。 萧珏对着四人的背影冷了脸色,道:“杀。” “是!”陶鹏四人得令,朝着七杀剩下的那四人追去…… 冷风萧瑟,洵王与傅王后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珑城,闻此消息,无人不悲痛愤慨。 楚丰在位期间,虽然没有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至少北洵在他的带领下一直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安定平和,他们这一出事,北洵国的天便塌了。 想那刺客当真是心肠歹毒,一心想让北洵就此崩垮亡国,不仅杀了楚丰的三位兄弟,就连他们的子女也都一并杀害,所以现在北洵上下,属于楚氏皇族一脉的人,就只剩下楚倾一人。 陆文钦站在殿外,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着了素缟的身影,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终究,他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这几天他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不知何时东朝的军队就会反扑而来,而三山城里的璃军亦让他担忧,他已经接连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死守在城门。 却没想,军队没有攻来,刺客却先混进了城去。 萧珏! 心中默默一念,他转过身去,狠狠一拳打在石栏上,“我陆文钦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取你项上人头,祭奠王与王后在天之灵!” “将军……”一名小兵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小声道:“外面……外面来了很多大臣要见将军……” 陆文钦心中有数,点点头沉声道:“带路。” 前殿内,一众文臣并排而立,正与对面的武将怒目相视,像是在争论什么,见陆文钦来了,纷纷道:“既然陆将军来了,这事弗如就交由陆将军处理。” 陆文钦一眼扫过说话之人,微微欠身行了礼道:“末将不敢,尹大人身为北洵丞相,有事当由您来决断才是。” 尹相闻言,不由得沉沉叹息道:“并非本官不想做这个主,而是本官实在做不了这个主。陆将军,你身为北洵第一将军,应该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道理,如今先王一门尽毁,本官……” “尹大人此言差矣,”陆文钦突然冷冷打断他,“谁说先王一门没人了?公主可还在呢。” 尹相愣了愣,继而连连点头道:“对……公主是在不假,可是陆将军,这公主是个女流之辈呀,光有她在有什么用?那也得有个能承袭王位的男人才行。” 闻言,武将之中有人不愿了,忍不住出声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先王与先王后刚刚遇刺,尸骨未寒,你就想着要重新立君,这是要造反吗?” “哎,王将军,说话可得注意着点,丞相大人这也是为了我北洵安危着想,试问,公主一个小小的女流之辈,就算她是属于王室血统,可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是回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到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就是。对了尹大人,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公主是不是曾经与南璃定了亲事?” “嗯,确有此事,与公主定亲之人正是这一次领兵攻打北洵的四王爷珏王。” “哎哟,照这么说来,这事儿可就悬了,公主是与萧珏定亲,而这次攻打北洵的人正是萧珏,公主扬言要去东朝搬救兵,结果救兵没搬来,反倒是把珏王领回王宫来了,而且珏王还好心地出手助我们北洵击退了东朝。可是,这东朝刚一退兵,先王和先王后就出事了,这事要怎么解释?” “你……”那个王将军气得面红耳赤,伸手指指着那人,怒骂道:“姓吴的,你别狗嘴吐不出象牙,这等污蔑公主的话,你竟也敢说得出口!” 姓吴的那人嚣张地笑了笑道:“为何不敢?事实摆在眼前,有谁能说得清?说不定,就是公主与萧珏里应外合,把萧珏和璃军引进北洵来,为的就是要灭北洵,以扩大南璃的势力,公主……就是最大的叛徒!” “你……”这边的武将顿然全都被激怒,一把握紧腰间的刀剑,欲要冲上前来。 陆文钦也满脸怒色,额上青筋暴突,正要说话,突然只听得殿外传来一声怒斥:“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楚倾一袭白衣立于殿门外,看向众人的一双眸子寒意深藏,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惊的冷濯气势,明眸如炬,星目含怒,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森寒的目光从那些文臣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方才说话的吴大人身上。 “是谁说我楚氏无人?又是谁……说我楚倾是叛徒?”铿然冷越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从他的头上浇下来,冷得他浑身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出声,只是偷偷地撇着尹大人。 见状,那个尹大人连忙堆出一脸笑容,道:“公主误会了,方才……” 楚倾根本不容他说下去,一声厉喝打断他:“是谁?” 众人这才感觉到他们的公主有些不对劲,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都想着默不作声,把这事儿先混过去。 楚倾又道:“父王与母后刚刚遇刺,局势未稳,凶手不明,身为北洵臣子,你们非但不想着如何迎敌、抗敌,不想着如何尽快抓到凶手,却在此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此等行为,断不能容!” 说罢,她脸色一沉,目光落在那个王将军身上:“王将军,本公主命你把方才胡言乱语之人拿下,斩首一正视听。” 众人一听纷纷变了脸色,那个吴大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对着一步步逼近的王将军怒吼道:“你放肆,本官……本官是先王钦点的命官,看谁敢动我?” 他一边说一边向尹大人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此时此刻那尹大人早已看出楚倾不对劲,有心将此事计较到底,根本无心帮他,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他。 吴大人见状,一把夺过一柄长剑指向众人,“别过来……” 楚倾脸色又一沉,眸子一凛,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她已经足不点地地掠至吴大人身边,一手夺下他手中的剑,一手捏住他的咽喉用力一掐,只听“嘎巴”一声响,那吴大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甩手将吴大人的身体仍在地上,楚倾抬眼冷冷扫过众人面上,喝道:“陆将军!” 陆文钦心头一凛,“末将在!” “从现在开始,若是有人再敢提起我楚氏一门无人,妖言惑众,欲立新君,便以逆谋罪将其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第三十四章 路遇 一众文臣不满国无君的局势,进宫与众位武将对峙,欲要另立新君,有人口出狂言,言宓宁公主楚倾是吃里扒外的叛徒,欲将其逐出北洵王室,却反被楚倾当殿拿下,并下令对妖言惑众者以逆谋罪论处。 不出半日,这消息便在江珑城内外传开,闻之,无人不惊。 他们的公主是个柔若无骨、胆小心善的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这些年一直被北洵王保护得太好,并未接触过外面的纷杂世间,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一点众人皆知。 所以,对于楚倾一出手便轻松拿下一个七尺男人,一只手便将其扭杀这件事,百姓议论纷纷,皆不相信他们的宓宁公主竟然会杀人。 “杀人……”萧珏看了看手中的半块羊脂白玉雕,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动作极其细致幽雅,“可知被杀那人是何人?” “据传是当年洵王亲自殿试、并录用的一介文官,好像是……是什么礼部的大人。” “礼部尚书吴业江。” “正是。” 萧珏不由一声轻呵,“倒真是个洵王钦点的官儿,只可惜却跟错了人,走错了路子。” 陶鹏笑了笑道:“王爷知道的事情就是多,在这次事情发生之前,属下连吴业江是谁都不知道。不过王爷,属下听说当时文臣武将像是对峙的场面着实精彩,只可惜没能亲眼瞧上一瞧。” 萧珏不由得冷睇了他一眼,道:“武将由陆文钦带领,向来以陆文钦马首是瞻,而且这次对抗东朝军队若非有宓宁公主妙计连连,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只怕北洵早已不在。采取做过什么,只有这些亲自随她一起抗敌之人最了解,无论如何,这些武将真心忠于她并不奇怪。” 陶鹏叹道:“可是现在这状况也未见得有多好,现在楚氏一门已经没有继位人选,这北洵迟早会落入别人手中。(.无弹窗广告)既然如此,王爷,我们何不趁着现在……” 话音未落,突然只见萧珏一记冷眼扫来,笑得陶鹏突然住口收声,抬头朝别的方向看了两眼,假装无事。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比谁都看得明白。”冷冷说完这句话,萧珏站起身来,将那半块羊脂白玉雕收进怀里,脸色却更加深沉。 另外半块一模一样的白玉雕在楚倾手中,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哪里,但是看得出来那白玉雕定是她随身携带之物,既然她把这白玉雕看得如此之重,那她与宛珺之间就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陶鹏。” “属下在。” “你即刻返回江珑城打探消息,有任何动静都要汇报。” “是。” 看着陶鹏离开的背影,萧珏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两天关于她的事传闻越来越多,城里的百姓都在说他们的宓宁公主边疆一行回来之后,宛若变了一个人,现在的她果断冷决,遇事冷静稳重,处事有条不紊,竟是硬生生地以一个姑娘家的稚嫩肩膀挑起了这么沉重的大梁。 毕竟北洵现在是内忧外患、天塌地陷,他倒是要看看,她打算怎么来收拾这场残局。 想到此,他缓步出了营帐,牵了匹马,向着三山城的方向去了。 雨还在下着,却阻不了他的步子,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当面向尧冽说个清楚,否则,这么久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驾——” 楚倾喝骂他、赶他离去的表情时不时地浮进脑海,每次想到她那冰冷的眸子,他的心底就会升起一丝异样感觉,不悲不喜,只是有些怅然与失落。 楚丰临死时手中握有珏王府的腰牌,便意味着在他最信任的一群人之中还有东朝细作。 而这,最也是他所不能容的。 “驾——”同样的一声急促的喝骂声迎面传来,萧珏不由得放缓了速度,抬头向前看去。 片刻过后,一抹清荷色身影趁着一匹棕马疾驶而来,透过雨帘,他显然也看到了萧珏,不由得动作一滞,喝骂伫足,凝望着萧珏。 银色的面具……这个人竟是东朝信使来送信的那晚,潜入北洵王宫欲掠走楚倾的那人! “好久不见。”萧珏淡淡一笑。 赫连昱定定看着萧珏,心中疑惑重重,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只是这个时候看到萧珏,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也许,他问了,萧珏就会告诉他。可是有些事情,他宁愿自己亲口去问。 “不如不见。”他浅笑着回应。 萧珏嘴角掠过一抹浅笑,“阁下话未说完。” 赫连昱道:“没错,你我之间只要死了一个人,这辈子有生之年就都不会再见面了。” “哦?”萧珏故作惊讶回了一声,“那本王倒是好奇,究竟是谁死谁活。” 话音落,掌心真气凝集,周围的雨帘突然晃动起来,对面的赫连昱也提气运功,与萧珏紧紧对立,而后用力一蹬脚,脚下的地轻轻颤动起来。 见状,萧珏不慌不忙,努力稳住坐下马匹的情绪,蓦地,他低垂的手掌轻轻一推,面前凝集的雨帘突然向着赫连昱飞去,赫连昱侧身一闪,虽然躲了过去却也因此扯动了伤口,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萧珏将他这一举动收在眼底,淡淡道:“阁下既是有伤在身,今日你我就不便出手。” 赫连昱扶住伤口,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珏道:“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路。” “呵!”赫连昱突然仰头朗声一笑,“各走各路?可是你已经抢了我的路。” 萧珏心中暗暗一凛,明知自己身上有伤,他竟然还敢挑衅,这人来头怕是不小。 凝眉仔细想了想,三朝之内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可独独有一个人除外——便是近日才刚刚浮出水面的东朝慕安候赫连昱。 对于这个人,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底。 南璃珏王爷,东朝慕安候。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都是众人心中的迷。 “慕安候赫连昱。” 赫连昱微微一惊,继而便挑起唇角淡淡一笑,“珏王真是好眼力,这么快就将我的身份看穿。” 萧珏没有说话,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既然他就是赫连昱,那又为何会在派来信使递上和亲书信的当晚,自己也冒险悄悄潜入宫中? “哗啦”一声脆响,一旁的沙堆终于不堪风雨侵袭和两人的内力碰撞,滑落下来,露出一道黑色影子来。 竟是七杀中逃出来的那四人的尸体! 赫连昱显然也认识七杀,一见那尸体顿然沉了脸色,顿然抬眼向萧珏看去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珏冷笑道:“七杀是谁的人你最清楚,他们会死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刺杀了洵王、傅王后以及一干楚氏一门的男子。” 赫连昱现在一直在赶路,并不知晓此事,这会儿听得萧珏所言,不由得神色怒然地看着萧珏,“王和王后现在情况如何?” 萧珏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尽已归西,徒留楚倾一人。” 闻言,饶是赫连昱心性沉稳,却忍不住一阵激怒,情绪波动颇大,萧珏心中疑惑不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赫连昱是东朝人,之前这些人更是神出鬼没,甚少见他抛头露面,怎的对北洵的事竟会如此关心? 先是楚倾,后是洵王夫妇。 想起当初他命人给洵王送信,求娶楚倾以对付南璃一事,萧珏心中就不由得打个结,这赫连昱与北洵,到底有什么关系? “七杀是谁杀的?”赫连昱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萧珏,“北洵之中似乎没有此等能人,竟能将他们追出这么远之后又杀害。” 萧珏淡淡道:“是我的人。” 赫连昱眸底闪过一丝寒光,“就因为你和北洵已经联手?” 萧珏摇头,“我若说我杀他们是为了泄愤,慕安候可相信?” 赫连昱不由得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萧珏轻轻太息道:“七杀潜入王宫杀了洵王夫妇,却嫁祸于我,已至现在北洵上下皆道我萧某是杀害洵王夫妇的凶手。这一切都是因为东朝而起,那萧某是不是该向东朝算这笔账?” 赫连昱冷冷一笑,“我本以为珏王与这世间俗人不同,是个洒脱不羁之人,却原来珏王也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着实让人失望。” “不然。”萧珏断然摇头,“能得慕安候此般看中,萧某感激不尽,只是萧某并非看中世人眼光,而是因为我不想被她所误会、看轻,在我眼中,她的想法远远胜过这世间的所有人。” 他虽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可是那一个模糊不清的“她”赫连昱却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猜得到他说的人是谁。 这段时间,关于宓宁公主和珏王之间的传闻几乎已经传遍临近各城,赫连昱怎么不想听,也多少知道了些。 所有的话似乎都被阻在喉间,赫连昱眼神一怒,二话不说,反手一扬,一柄软件凌空一抖,他已经腾空跃起,向着萧珏刺来! 第三十五章 锦妶 萧珏不闪不躲,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剑尖逼近身前,突然伸手捏住他的剑刃,另一只手则挥掌向他的面门袭去。 赫连昱方才这一用力,已经将伤口挣开,疼得厉害,加上他身上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手上的力道也大不如前,想要躲过这一掌,有很大难度。 两人处于一种僵持局面,蓦地,两人眸色都微微一变,继而只听“咻”的一声,一只飞镖从赫连昱身后射来,就在萧珏侧身躲过飞镖的瞬间,一道浅绿色身影一晃至眼前,携着摇摇欲坠的赫连昱,直直向后退出三丈开外。 抬眼望去,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唇红齿白,生得秀气,一双星眸看向萧珏时,带着浓重的怨恨和警惕。 赫连昱一见来人是她,顿然就蹙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人对于赫连昱并没有过多的畏惧或是服从,而是担忧,他瞪了赫连昱一眼道:“我若是不来,你已经死在这里了。” 说罢又转向萧珏道:“听闻南璃珏王是个君子,今日一见却似乎尽然如此吧,你既是明知我大哥……” 蓦地,话音一顿,瞥了瞥赫连昱,又改口道:“明知我大哥的领将慕安候殿下有伤在身,竟然还和他动手,岂不是趁人之危?” 萧珏并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阁下在这里也看了有一会儿了,想来也该看得清清楚楚,我与慕安候究竟为何动起手来。” “你……”那年轻人顿然红了脸,赧然道:“总之,你既然明知慕安候身上有伤,却还要与他动手,且下手毫无留情之意,就绝非是一个正人君子,我……” 话未说完,就被赫连昱伸手拦住,“别闹,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掺和。” “可是……” “珏王深明大义,赫连佩服,然而你我之间断不能成为朋友的可能,此生便只能做敌人。”他抬头看向萧珏,只萧珏的神色始终不急不躁,清淡一片,似乎别人说声、怎么看,他全然都不放在眼中。 也许,那些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他确实是一个冷血无情、近乎没有感情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面对楚倾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尽如此。 萧珏忽略了二人的异样目光,垂首凝眉浅笑,“能有慕安候这样的敌人,也算是圆了萧某一大憾事了。只是,萧某想要奉劝慕安候一句,前路无门,还是退回吧。就算是慕安候曾与宓宁公主相识,可是现在的宓宁公主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宓宁公主,对于东朝和南璃的人,她现在是见一个杀一个,你若去了,萧某只怕你再也无命活着回来。” 顿了顿,他抬头,笑意深浓地看着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似是故意道:“她想取你的性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上次在北洵王宫,你应该早已看了出来才是。” 闻言,那年轻人果然变了脸色,惊慌地将赫连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圈,怒道:“你身上的伤,是那个宓宁公主伤的?” 赫连昱摇摇头,却不想多解释,目光直直看着萧珏,道:“赫连谢过珏王好意,来日再见,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萧珏浅笑道:“萧某等着那一天。” 那年轻人满是担忧地看着赫连昱,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伤了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稳住赫连昱策马离去,临行之前他还不忘回头狠狠剜了萧珏一记,那眼中的恨意十分明显,大有要杀了萧珏以泄愤之意。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萧珏轻轻念叨一声:“大哥……” 呵!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先是来了个慕安候赫连昱,而后来了个中宸王赫连盛,现在又来了个锦妶郡主赫连曦。 区区一个北洵小国,竟引来了这么多人,不知他们是从这北洵来的,还是冲着与北洵联手的南璃来的。 只是,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从现在开始,都休想再从他的眼皮底下伤了南璃和北洵的人! “驾——”他用力一夹马腹,挥鞭策马,朝着三山城的方向疾驶而去。 虽然外面披了蓑衣,待得他赶到三山城时,浑身上下依旧是湿透了。 韩奇一边给萧珏打洗澡水一边嘀咕道:“唉,早知道就把那些姑娘给带来了,至少这些个伺候人的活儿有人来做。” 萧珏蓦地回身冷睇了他一眼,“三军交战,你带她们来送死?” 韩奇连忙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没……属下就是……就是随便念叨两句,哪能真把她们给带来?那帮姑娘个个都是个累赘,莫说伺候别人了,只怕到时候还要别人伺候。” 一名副将从外面给萧珏送衣服进来,听到二人谈话,不由插嘴道:“可不就是?有几个人能像宋盈那样,不娇气不耍脾气,还能帮助照顾别人的?” 韩奇好奇道:“宋盈是谁?” 萧珏凝眉,沉吟道:“可是那个之前被指派去照顾宓宁公主的女子?” “正是。”副将点点头,见萧珏有意让他说下去,他便继续道:“那天晚上我们被铁骑军突袭,是她和一个叫常林是小兵一路奔走告知众人城内有毒,还帮着照顾和转伤兵,看到那些头破血流的士兵,其他的女人都是吓得哭哭啼啼的,唯独她一脸平静,丝毫不惊不慌,一路上都在帮助照顾大家,还时不时地问起宓宁公主的事儿。” 听他这么说来,萧珏隐隐想起了这个姑娘,不由微微凝眉,语气深沉道:“对她来说,这些死伤已经算不得什么。” 毕竟,她早已经历过家破人亡、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事,又跟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这些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 韩奇和那副将都奇怪地看了萧珏一眼,似乎没料到他竟然对这样一个姑娘竟然有印象。 “他们现在可是在瑸城?” 副将点头道:“王爷走后,尧将军领着军队退出瑸城,只是瑸城是一处要塞,所以尧将军安排军医和城里的大夫将城里的毒清除干净,又帮助城里的百姓解了毒,百姓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是以留下的那些姑娘和打杂之人便住进了瑸城,待我们大军回朝路过瑸城之时,再将他们带上,倒也省得累赘。”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对这样的处理方式还算满意。 提起宋盈,他又不由得想起当日楚倾挺身而出,替他挡下那一剑的情形。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始终还是没能想明白,她为何要救他?若是那天洛无尘一剑杀了他,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了。 四野暮合,掌灯时分。 尧氏父子陪着萧珏从军营中走了一大圈仔细巡视了军中情况,萧珏这才放心了些。 “王爷的意思是,东朝军已经葛城汇合了?” 萧珏道:“我在来三山城的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东朝军,却反倒看到了他们离开之后留下的痕迹,那就说东朝军已经离开了江珑城。” 尧仇捋了捋胡须道:“那也有可能是他们回了蒙龙峰。” 萧珏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若是回了蒙龙峰,我就不会在半路上遇上赫连昱。” 闻言,父子二人齐齐一惊,“王爷遇上赫连昱了?” 萧珏道:“他受了重伤,而且看样子是伤在我们与东朝军交手之前。” 尧仇问道:“那王爷有没有杀了他?” 见萧珏摇头,尧仇不由沉沉一叹道:“既然他受了重伤,王爷怎的不趁机把他给杀了?这个人留着,对我们来说迟早是个祸害。” 萧珏冷冷一笑道:“是不是祸害尚且不知,但是对于赫连盛来说,倒确实是个祸害。” 尧仇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王爷的意思是……” 尧冽看了两人一眼,道:“是因为赫连盛这次战败?” 萧珏点头,尧冽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王爷是要借刀杀人。东朝虽势大,内部矛盾却也一直没有停止过。这赫连盛好战好胜,自己也确实有些能耐,正因如此,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把永成太子放在眼中,早已有心一夺储君之位。永成太子不及赫连盛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可是这个慕安候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听说他自恃清高,因着赫连盛对待永成太子的态度,对赫连盛这个叔叔早已看不惯。若是留下赫连昱,一则可以牵制赫连盛,二则,让他和赫连盛两相争斗,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最后伤的是谁,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听完这一席话,尧仇眼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喜色和自豪之意,拍拍尧冽的肩道:“你小子原来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竟然把王爷的心思给看穿了。” 尧冽垂首轻轻一笑,见萧珏虽面带笑意,眼底却有一抹深沉,便对尧仇道:“父亲,你且去看看三军迎战准备做的如何,我与王爷有些事要详谈。” 尧仇心知他们两个年轻人所谈之事必定离不开那个宓宁公主,然而他却不想点破,就最近的事情来看,这个宓宁公主确实有些本事,他还想着静观其变。 是以,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儿子,故作怒道:“养个儿子这么大了,竟然成了白眼狼,时不时地就使唤起自己的老爹来了。罢了,谁让你手握帅印,老夫姑且听你一回。” 说罢,对着萧珏行了礼,退出营帐。 第三十六章 回魂 尧冽被他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太息,转身对萧珏道:“他这脾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萧珏回身走到桌案前坐下道:“老将军这脾气还是不要改的好,否则只怕镇不住大军。” 尧冽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由得沉了脸色,道:“王爷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萧珏道:“军中近日可有什么人行为比较奇怪的?” 尧冽想了想道:“这倒是没发现。韩奇带着你的命令赶回来之后,这几日一直都未曾停歇练兵,就算是冒着风雨也会想办法操练,所有人都一心练兵,未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珏拧了拧眉,又问道:“叶将军情况如何?” 尧冽想了想道:“我按照你的吩咐,每天在他的饭食里加了你给我的药,可是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叶将军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尧冽摇头道:“不可能的,我故意吩咐这几天的将领饭食做的味重一些,加上那药水无色无味,他不可能发现什么。” 萧珏点点头道:“那边好。”想了想又道:“今天晚上加大药量,既然他不想主动露面,那只能有我们来帮助他了。” “好。”尧冽点头应了一声,继而又皱了皱眉头问道:“王爷,关于江珑城内的事情……可是真的?宓宁公主,当真轻而易举,以徒手就杀了一个污蔑她的男人?” 萧珏颔首,脸色变得深沉,“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尧冽道:“暗楼的兄弟已经把所有能查的全都查过了,宓宁公主根本不会武功,从小到大洵王一直都反对她习武,所以给她的三位师父全都下了命令,什么都可以教她,唯独武功不行。再者便是她的医术,洛无尘……洛无尘根本没有教过她医术。[.超多好看小说]” 萧珏眸色骤然一沉,是以尧冽继续说下去。 “她的三位师父,加上洛无尘便是四位,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一个都找不到了。其实说起来,洛无尘根本算不上是她师父,他只是平日里照顾宓宁公主的身体,力保她没有病痛,宓宁公主曾经向洵王提及过要学习医术,却被洵王顿然拒绝,并嘱咐洛无尘决不能教她。其后没多久,洛无尘就辞官出宫,离开了宓宁公主,据说是被洵王和傅王后所迫。” 说到这里,尧冽的脸色已经变得越发深沉,担忧地看了萧珏一眼,“也许,王爷怀疑这个公主是假的,是有道理的。” 萧珏微微眯起眼睛,嗓音沉敛道:“她若不是楚倾,又如何知道所有关于楚倾的事?” 尧冽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如果她是假的,就算她装得再像再逼真,别人分辨不出真假,可是她最亲近的人不应该看不出来。可是依王爷所言,洵王夫妇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了,这么说,这人是真的了?” 这件事已经越来越真假难辨,扑朔迷离。 她若不是楚倾,那她与洵王夫妇之间那无可比拟的真挚感情,又是从何而来? 多日来,萧珏第一次感觉到有疲惫之意,不由得沉沉一叹,微微闭上眼睛,面容倦怠。 见状,尧冽轻叹道:“这段时间王爷来回奔走,想来是疲惫不堪。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今天王爷就早些歇着。” 萧珏点头道:“也好,记得我交给你的事情。另外,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加注意葛城内的动向,不可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是!” 这场雨一连淅淅沥沥了多日,一直到洵王夫妇头七那日,雨势方才渐渐停下。(.无弹窗广告) 晚上还是风吹人冷,刚过了子时风势便停下,雨点也停下,若非地上有积水,似乎众人都不曾察觉,刚刚下过雨。 王宫之中一片萧瑟,这几日已经接连斩杀了三位文臣,三人皆是坚持要另立新君,由新君主持洵王夫妇的丧葬之礼,宓宁公主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命陆文钦带人将其拿下,斩首示众。 尹大人一派虽然心中恼火,但是碍于楚倾的凌人气势和陆文钦重兵在手,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正也因此,王宫之内这些天才得以保持安宁。 入夜,殿内堂前的灵位前摆满了酒菜,宫人跪成两排,哭得泪眼婆娑。 青霜扶着楚倾缓缓入内,一路走来,步履虽轻缓,心中却沉重犹如大石压在胸前。 漠然地扫过四周,楚倾脸上不见一滴泪痕,眼中更不见一丝悲伤,有的只是浓浓的恨意与杀气。 “对了,让你准备的梯子可准备好了?” 青霜连连点头道:“昨儿便让工匠连夜赶制了,傍晚的时候送来了。” “那就好。”她语气澹澹,不带什么感情,看了哭得伤心的宫人,轻声道:“父王母后生前有诸位照顾,走后能得诸位相送,在天有灵,一定会心中宽慰。” “公主言重了,王和王后待我们亲和宽厚,奴婢们……奴婢们这么做是应该的……” 说罢又是连连哽咽。 楚倾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道:“时辰不早了,今夜头七,你们都先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再过来。” 众人纷纷朝着楚倾叩拜行了礼,这才陆续起身离去。 楚倾看着他们的背影,对青霜道:“等我走后就把梯子烧了吧,也好让父王母后酒足饭饱之后,能借着梯子上天,而非下地。” 青霜一惊,“公主你要离开?” 楚倾道:“今天是他们回魂之日,便也是我为他们报仇之时。” 青霜忙道:“公主不可!” 话音刚落,楚倾就冷冷一眼扫来,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她连忙低下头去,撇撇嘴,委屈地哽咽道:“公主,奴婢知道你心中难过,可是现在王室中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奴婢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那萧珏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那么多的高手保护他,奴婢只怕公主还没碰到他,就……” “你放心,我不会死。”楚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拍拍她的肩,“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事儿,等一会儿你就把这个梯子给烧了,能让越多的人看到越好,这样一来,父王和母后就能升得越高。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言罢,她回过身,最后看了一眼满屋点着白烛的灵堂,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青霜怔怔地站在那里,拦不住她却又担心无比,加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心中惊惧不已,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快马疾驶而去,一路畅通无阻,直直进了三山城。 彼时风已经停了,萧珏的心里却有莫名的躁动,躺下等了一会儿却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桌案坐下,拿起地图看了起来。 据探,留在蒙龙峰内的东朝铁骑军已经全都去了葛城,现在东朝大军在葛城会合,人数比璃军多出近十万人,璃军这一仗,不好打。 帐外突然吹进一阵风,吹动烛火剧烈摇晃,眼看就要熄灭,却又骤然停了下来。 萧珏凝眉,晚上风已经停了,这会儿怎的又起风了? “王爷。”帐外传来轻轻的喊声。 萧珏应声道:“什么事?” “小的见王爷和将军帐里的灯光还亮着,就想着王爷和将军忙于迎战之事,还没睡下,就给王爷和将军煮了些汤。” 萧珏皱了皱眉,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想着给他们煮汤? 念一转,他应声道:“送进来。” 话音落,两道身影便撩开帐门进了帐内,两人手中都托了一只盘子,走到萧珏身边把里面的热汤和酒菜一一取出,在萧珏面前摆好。 由始至终,萧珏都没有低头看一眼酒菜,而是盯着前面那个小兵看了会儿,随后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身后端着盘子的小兵身上。 良久,直到二人放下东西准备离开之时,萧珏终于挑眉淡淡一笑,执起杯盏呷了一小口,缓缓道:“来都来了,何不坐下聊聊?” 闻言,后面那小兵眸色一沉,站直身来,抬眼定定地看着萧珏,对着前面的那人轻轻挥了挥手,那人便像是喝了安魂汤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 “唰!”一声轻鸣,楚倾褪去璃军军服,露出里面素白的孝服,一柄软剑自她那宽大的袍袖里像一条细蛇一样滑出,轻轻一抖,剑刃便变得直挺,直直指向萧珏的胸口。 萧珏看了看那剑刃,只觉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你就这么想杀我?” “想。”楚倾断然道,“这些天无时无刻不想。今夜头七,是父王和母后还魂之日,只有这时候取了你的性命,为他们报仇,他们才能死得瞑目。” 萧珏淡笑,面上不见丝毫慌张,“我若说此事非我所为,你定然不会相信。” 楚倾道:“我想要信你,可是我却不能对不起我父王和母后,那枚珏王府的腰牌,便是最好的证据。” “肤浅。”萧珏无奈摇了摇头,“如此低劣的栽赃嫁祸手段,你竟然都看不穿,都信了,看来之前那段时间是我高估了你。” “呵!那我便谢过珏王的错看。” 对于她的倔强,萧珏只能轻叹,正要站起身来,突然…… 第三十七章 挑衅 萧珏只觉脑袋一阵沉重,似天旋地转般眩晕。(.无弹窗广告) 他豁然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水,俊眉蹙起,“你……你下毒……” 楚倾冷笑道:“你忘了,我不仅仅会救人,我还会杀人!” 说罢,手中长剑一挑,对着萧珏狠狠刺了下去…… “刺客!抓刺客!” 军营中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楚倾静静地站在桌前,看着那个男人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她看不懂,不明白他笑意为何。 明明死到临头,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躲不过这一剑,他却不喊不叫,只是突然挑起嘴角,笑容淡淡地看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刺下那一剑。 而这一切,正好被路过的叶将军看得清楚。 他一边大喊着抓刺客,一边拔出腰间宽刀冲了进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倾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回身,只是扬手向身后一撒,那叶将军的动作便骤然一滞,低头看了看扎在身上的几根细小银针,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萧珏……”楚倾缓缓蹲下身,看着萧珏的一双眼中隐隐泛着一丝泪光,“你答应过绝不伤害我的亲人,可是你食言了……” 垂首,两滴热泪落在萧珏脸上。她嗓音轻飘,目光飘渺无边,嘴角笑意凄冷,“为什么要食言?你我……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王爷!”几声厉喝过后,一群人猛地冲入帐内,看到眼前情形,顿然吓得白了脸。 叶将军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两只眼睛还瞪得大大,哼哼了几声却发不出声音,而桌案旁,萧珏倚靠着身后的倚栏,紧闭着眼睛,胸前插着一柄长剑,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着孝衣的女子。 “什么人?转过身来?”韩奇厉喝一声,只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 楚倾闻声,挑眉冷冷一笑,缓缓回身,凌冽目光从众人身上一闪而过,最终落在韩奇身上。 “你们似乎来晚了。”她浅笑着淡淡说道。 “宓宁公主?”韩奇一怔,定定地看了楚倾片刻,突然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王爷……是你杀的?” “她杀我父母,我取他性命,有何问题?” “那我便杀了你!”韩奇说着脸色一沉,身影一晃,便向着楚倾掠去,动作奇快。[] 楚倾扬手,一把银针洒出,韩奇躲得快,一根针都没扎到他,反倒一转身,手中宽刀从楚倾面前削过,削掉了她几根发丝。 “你可知这世上还没人能杀得了王爷!”韩奇说着对着身后的人瞪了一眼,喝道:“传张俭!” “杀不了萧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耐!”楚倾边说边轻挥衣袖,一股异香顿时扑面而来,道:“怕死的人,又如何能杀得了别人?” 韩奇怒道:“你就是个疯女人!” 话刚说完,他突然身形一晃,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喝道:“捂住鼻子,有毒!” 说罢,手中宽刀顺势砍下。 暗中正在看着两人打斗的尧冽心中一凛,没料到韩奇会下死手,顿然一惊,喝道:“住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楚倾藏在袖间的长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出手,可是韩奇那一刀却是毫不留情。 尧冽飞身掠进帐内,又喊了一声“韩奇住手”,话音刚落,便听得楚倾一声闷哼,刀刃从她背后划过,雪白的孝衣上立刻殷出一道红色血印来。 见状,莫说其他人,就连韩奇自己也傻住了,没料到她没能躲过这一刀。 尧冽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楚倾,眉头紧紧皱着,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王爷有令,这个女人不能杀!”说罢又看了看地上的萧珏和叶将军,喝道:“来人,速速把叶将军送回营帐,传大夫医治。韩奇,快去找张俭!所有人都退下!” 听着这几声厉喝,众人明白尧将军这不是在跟他们说笑,这句话便是一道道军令,若有不从,他定会以军令论处。 是以众人不敢停留,连忙抬人的抬人,喊人的喊人,韩奇也被尧冽这气势和语气震住了,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张俭的营帐跑去,正好在半路上遇到背着药箱气喘吁吁赶来的张俭。 萧珏留在自己的营帐,楚倾则被尧冽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众人等在萧珏的帐外,没人敢入内。约摸过了一刻钟,张俭方才白着一张脸颤巍巍地出了营帐,众人一拥而上,韩奇问道:“王爷怎么样?” “王爷,王爷他……”张俭犹豫了一下,不敢抬头看众人。 韩奇急了,“你倒是说呀!” 张俭吞吞吐吐道:“王爷这一剑刺中要害,伤得太重,恐……” 韩奇一怔,“有生命危险?” 张俭不敢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这几天是危险时期,切不可让王爷受到一丝一毫的惊扰,一定要让王爷好生休养,兴许……” 话未说完,就听韩奇突然喝道:“来人!” “韩将军!” “所有人都退到两丈外,把王爷的营帐团团围起来,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 张俭连忙道:“将军,小的要亲自给王爷喂药啊。” 韩奇烦躁地挥挥手道:“你除外。” 张俭这才擦擦汗,放了心,刚刚松了口气,一名小兵就匆匆跑来道:“张大夫,尧将军请您过去。” 韩奇一听,顿时沉了脸色,道:“尧将军这么做到底适合用心?” 张俭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跟着小兵一路进了尧冽的营帐,刚一进去看到榻上那人,张俭顿然变了脸色。 “怎……怎么又是她?” 尧冽板着脸道:“先别管那么多,救人要紧!” 张俭只觉得哭笑不得,颤巍巍地打开药箱,看着楚倾血红一片的后背,心中直打颤。 这个丫头,先是受了剑伤,这前后不过一个月,又受了刀伤,如此频繁受重伤,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韩奇走来,看了看正候在帐外、满脸担忧不安的尧冽,忍不住道:“尧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害了王爷的凶手,你知不知道王爷受了重伤,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却要救这个害了王爷的罪魁祸首……” “韩奇!”韩奇话未说完,就被尧冽打断,“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营帐,想了想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后又沉沉一叹道:“罢了,这事怪不得你,是我没有尽早出现,如果我早出现一步,也不至于会弄成这样。” 韩奇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死死盯着尧冽,皱眉道:“不对,尧将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尧冽沉沉叹了口气,示意韩奇附耳过来,而后在他耳边说了些话,韩奇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皱眉道:“这……这怎么会……” 说着他看了看营帐,看着张俭忙碌的身影,摇摇头道:“这么说来,她……” “她有机会杀你的,她不是传闻中的那个娇弱公主。”尧冽沉声说着,把三枚三寸长的长针递到韩奇面前,“她精通医术,认穴尤为精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三根针扎入你身上要穴,你现在会是怎样?若是那样,也许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不是她,而是你了。” 韩奇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隐隐还有一丝愧疚,看了看被重病重重围住的萧珏营帐,又看了看尧冽的营帐,为难地叹息一声,席地而坐,“你……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尧冽道:“这是宓宁公主的意思,她是为了帮我们……引蛇出洞!” 说到这里,他竟然心中狠狠一沉,说不出那是担心还是心疼,想起方才一把接住她瘦弱的身子,他顿然就想起昔日的宛珺,尽管她们两人之间相差甚远,可是他却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理不清的关联。 紧紧握拳,他闭上眼睛狠狠叹息,他万万没想到,到最后被伤的那一个人是她。 “叶将军怎么样了?” 韩奇道:“叶将军无碍,只是被银针封住了一些穴道,现在银针已经全都取出,稍微休息一阵子就好。” 尧冽点点头,又问道:“可问清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爷帐外?” 韩奇点头道:“他说看到王爷帐中还亮着光,猜想王爷为了迎敌之事尚未睡下,就想去找王爷聊聊,结果正好遇上宓宁公主刺杀王爷。” “哼!”尧冽一声冷笑,“他去的可真巧。若不是他看到这一幕,那王爷就是必死无疑了。” 韩奇听出他话中另有他意,深深看了尧冽一眼,“将军有何打算?” 尧冽冷声道:“做戏做全套,他既是立了功,那我们就该有所表示。” 韩奇了然地点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又惭愧地看了一眼尧冽的营帐,见状,尧冽狠狠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你该明白为何事先不告诉你了吧?你若事先知晓,难保不坏事,反倒还会让别人起疑心。” 韩奇赧然道:“我这不是……心中不安嘛,毕竟,是我把她伤成这样的。” 尧冽道:“你若是当真心中不安,我倒是有件事可以交给你去做,让你戴罪立功。” “何事?”韩奇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把宓宁公主刺杀珏王、又反被璃军将士重伤的消息送回江珑城。” 韩奇顿然瞪了瞪眼,尧冽又道:“而且要亲自送到陆文钦耳中。” 韩奇不由得吐了吐气,果然没什么好事儿。 然错是他犯的,责任他就会义无返顾地承担下来,想到此,他二话不说,大步离去,不一会儿便见他策马离开军营,向着江珑城的方向去了。 天色微凉,陆文钦站在城门上举目远眺,这一夜他一刻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原以为会有人来袭,便在城楼上守了一夜,结果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在他准备回身,走下城楼的时候,突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上,径直到了城门下方才停下。 “喂!”来人喝道:“陆文钦可在?” 陆文钦一怔,探出头去,“来者何人?” “嘿,果然在!”韩奇轻念一声,而后又喝道:“我乃璃军将军韩奇,特来给你们送个消息,昨天夜里宓宁公主擅闯我璃军大营刺杀珏王,现在已经被重伤,扣留在璃军大营。” 闻言,城楼上的人顿然齐齐变色,惶然地看着陆文钦,等他们回神之时,前来传话的韩奇早已不见踪影。 “将军,怎么办?” 陆文钦沉声道:“本将这便进宫打探消息,杨副将,即刻整顿兵马,若是真如他所言,我们立刻出兵三山城!” 第三十八章 兄妹 葛城之内此时亦是喧闹一片,赫连盛与赫连昱显然都已经收到萧珏重伤的消息,便匆匆召集了所有将领,正一起商议行军之事。[.超多好看小说] 其中一名将军猖狂一笑道:“王爷真是好计谋,一石二鸟,这一来,不但杀了洵王夫妇,将此事嫁祸给了萧珏,更是让宓宁公主对萧珏恨之入骨,这不,趁着头七回魂之夜,硬是闯入璃军大营,刺杀萧珏。” “你别说,这宓宁公主倒还真有些本事,以前只是听说她是个娇弱无能的小姑娘,却没想到一转眼就变得这么有能耐。王爷,你可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她还曾到我们东朝搬救兵呢。这么愚蠢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与现在的这个宓宁公主差别可真是大。”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兴许正是因为那次她吃了大亏,受了大苦,这才顿然醒悟过来,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呢。要我说,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至少现在多亏了她有些本事,能拿下萧珏,不然的话,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机会。” “对了,我听说不仅仅是萧珏身受重伤,就连这宓宁公主也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死了也罢,省得以后她发现这事儿不是萧珏所为,反过头来又找我们的茬儿……”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赫连盛的眼底也渐渐升起一丝得意,正要侧过身去与赫连昱说些什么,却见赫连昱眸色阴沉,微微垂首,虽然没有看向众人,眼中却有浓浓的杀气,一双手紧紧握拳,大有随时出手的准备。 赫连盛沉了沉脸色,心下疑惑。 在他来之前就听说赫连昱给洵王送了信,求娶宓宁公主,现在北洵和宓宁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然这么强烈的杀气却又是为何而起? “好了……大家静一静。[]”在赫连昱发怒之前,赫连盛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嚣,“不管之前如何,我们的敌人是现在的萧珏和宓宁公主,如今,萧珏既然已经身受重伤,性命岌岌可危,那我们也该送他一程才是。” “王爷的意思是……” “探子来报,萧珏的伤可轻可重,若是能得到好生静养,兴许能捡回一命,然若是在这个时候再受刺激,只怕这一命能不能保得住就难说了。既如此,我们又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赫连盛说着狡黠一笑。 “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萧珏设下的计?”赫连昱突然开口,冰冷的嗓音让帐内的高涨气氛顿然沉了下去,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许久,赫连昱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冷冽眸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深藏其意,“萧珏的聪明狡猾、诡计多端的众所周知的,而且他这个人向来冷傲,从不会大意到为了儿女私情耽误自己的任何事,更别提是行军大事。这一战关系着他个人甚至整个南璃的成败,你们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区区的小丫头,舍弃自己的命?宓宁公主固然有些能耐,然若想要拿下萧珏,根本不可能。” 闻言,众人想了一会儿,一名将军道:“殿下许是不知,若论单打独斗,这个宓宁公主定然不是萧珏的对手。可是这个丫头她聪明的很,她事先早已在萧珏的酒水中下了毒,萧珏中了毒之后,自然是无力反抗,任人宰割。” “下毒……”赫连昱豁然冷声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弗如你们算一算,这些年来你们给萧珏下过多少次毒,可他真正中过几次毒?你们难道不知道,南璃有个精通医术的小丫头是萧珏的好朋友?萧珏跟她学了不少本事,寻常的毒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分毫。” “这……”众人面面相觑。 赫连昱所言确实有理,谁都知道这些年赫连昱很少在东朝王宫待着,一直都在外四处游历,他会如此了解萧珏,并不奇怪。 就在众人沉默、不知说些什么之时,突然有一人朗声道:“可是这个宓宁公主不是寻常人,她不仅仅是北洵的公主,更曾与萧珏定过婚约,末将听说,他们二人已经商定,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萧珏是要领着宓宁公主回南璃的,其意再明白不过,南璃和北洵这是打算要把亲事完成。宓宁公主是萧珏的未婚妻子,她想要杀萧珏,萧珏自然是毫无防备。” 一言出,众人皆惊。 如此一来,那事情就说得通了。 据探子传回来的话说,萧珏被刺伤之后,萧珏手下的将军想要杀了楚倾,结果却被尧冽赶来制止,说道,萧珏有令,不允许杀这个女人。 这么说来,萧珏是对这个宓宁公主动了感情了! 众人都感觉到赫连昱的情绪彻底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了握拳,一句话不说,抬脚大步离去。 潘禄神色凝重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沉沉低下头去。 雨已经停了,风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赫连昱刚刚出了营帐就吸入一口冷风,忍不住一阵轻咳。 那日在江珑城外救下他的年轻人见状,回帐抱了一件袍子给他披上,叹息道:“你说你吧,放着好好的慕安候不做,偏偏要去四处游荡,这下好了,没遇上好人,反倒遇上了个能要你命的女人,偏偏这个女人与你还是各为其主,不共戴天。她若是知道,害死她父母的真正凶手是我们东朝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赫连昱侧身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而是闭上眼睛,眼前一次次出现那天晚上楚倾冷厉的眸子。 这不是她的眼神,可是那个人却明明是她。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楚倾,可是现在的这个楚倾,他却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甚至不认识了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爹的气?”年轻人忍不住轻声试探着问道。 赫连昱轻轻摇头,回身拍拍他的肩膀,“别乱想,五叔这么做都是为了东朝好。”顿了顿又道:“倒是你,这里大军交战,很是危险,你这么一声不吭地就来了,太鲁莽了。” 这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锦妶郡主赫连曦。 闻赫连昱所言,她不由得挑眉狡黠一笑道:“这不是还有大哥你嘛,你……”她说着回头看了看那间帐门紧闭的营帐,“你没跟我爹说吧?” 赫连昱摇摇头,眸色却有些凝重,“你这么跟在我身边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五叔发现,你还是尽快去跟五叔见个面,免得日后五叔生你的气。” 闻言,赫连曦秀眉一蹙,撅嘴到:“不去!我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我东朝大军的厉害,顺便也看一看那传闻中的珏王爷和尧家父子。,我可是听说,璃军之中有他们在,我们东朝大军吃了不少苦。” 提起萧珏,赫连昱的眸子顿然沉了下去,抬眼向四下里望去,良久,他才缓缓道:“萧珏,你已经见过了,而且很有可能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赫连曦一怔,“什么意思?” 未等赫连昱开口,帐门突然被撩起,潘禄快步走了出来,来到赫连昱身边对着他行了礼,“殿下,王爷请您进去一下。” 赫连昱身形一动不动,问道:“何事?” 潘禄道:“王爷与诸位将军已经决定出兵三山城,请殿下进去一起商讨一下出兵的时间和行军事宜。” 赫连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沉冷之气,看得潘禄暗暗心惊。 赫连盛的心思众人看得明白,他依仗自己是长辈,赫连昱不好反驳他什么,从他出现在军中以后便是事事压着赫连昱,事事抢着风头,惹得赫连昱手下的一批领将皆心中不满,却又不能说什么。 想到此,赫连昱冷冷一笑,道:“不必了,有中宸王在,他是长辈,又是领兵多年的老将,一切且由他拿主意就好。” “这……”潘禄为难地看着赫连昱,“殿下,这不太好吧。” 赫连昱摆摆手,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你便告诉他们,我旧伤发作,身体不适,军中一切事宜中宸王一人全权负责便好。” 赫连曦连忙低着头跟上,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这才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圈,小声道:“你还说你没有生我爹的气?那刚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赫连昱豁然停下脚步,站在帐门外凝视着赫连曦,看着她满眼为难的神色和担忧的表情,沉吟道:“曦儿,你我兄妹,身上同流者赫连氏的血,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我也变成他们那样。” 赫连曦被他沉重的语气震住,呆呆地看着他,连连点头。 赫连昱又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记住,我永远是你大哥,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我无关,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此生不辍。” 话说到这份上,赫连曦已经隐隐猜出一些玄机来,聪明如她,既是平日里她假装天真单纯,可是这赫连一族表面的平静下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东西,她心里一清二楚。 赫连昱的话和他话中的深意她全都听得明白,这会儿不由得用力点点头,淡淡一笑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第三十九章 开战 “你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求你,保我爹爹一命,可好?我不求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只求我们一家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她说得极缓,却也极真诚,满眼希冀地看着赫连昱。良久,赫连昱挑眉一笑,摸摸她的头,淡笑道:“傻丫头,你们是我的亲人,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们?” 说罢他安慰地拍了拍赫连曦的肩,抬脚走进帐内。 然而听他这么一说,赫连曦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去。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那意思便是,拒绝了她。 这些年中宸王对永成太子做过什么,她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七七八八。而赫连昱究竟有多少能耐,也许只有她这个与他接触最多的妹妹才知道。 她明白,她的父亲赫连盛,根本就不是赫连昱的对手。甚至就连这一次他放手,任由赫连盛应战,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可是对于赫连昱做的一切,她又能说些什么?毕竟,先出手伤害自己亲人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怔怔地站在赫连昱营帐外许久,始终挪不开步子。 赫连昱的为人她了解,而越是了解就越不放心,可偏偏她又劝不了她的父亲。 正无奈之时,突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队人马正朝着南边的马场去了,紧接着便是一队跟着一队。 赫连曦一抬头就看到江迁正小跑着过来,看他脸色凝重,看样子是要找赫连昱的,她连忙寻个不起眼的地方蔽起来,眼看着江迁进了帐内,语气沉重道:“殿下,王爷下了命令,即刻整肃全军,天已亮就出发,出兵三山城!” 许久,帐内才传出赫连昱清淡的回应:“嗯,我知道了。” “殿下,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无需。在这里静候佳音就好。” 江迁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顿又道:“对了,陆文钦今日一早已经领兵到了三山城外,与璃军对峙了一整天,要求璃军交出宓宁公主,怎奈璃军不应。[.超多好看小说]现在,陆文钦忌惮宓宁公主在璃军手中,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依属下看来,那陆文钦的耐性很快就要被消磨干净了。” 赫连昱略一沉吟,凝眉问道:“怎么说?” 江迁道:“今天有探子发现,陆文钦在璃军四周动手脚了,他仗着这里是北洵,他们对地势更为熟悉,在璃军大营的四周埋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们看不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对璃军有害无利的东西。*言*情*首*发陆文钦已经给北洵的将士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宓宁公主。” “三天……”赫连昱冷眸骤然一沉,“这么说,他们埋下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在三天之后出事。” 江p> 江迁一怔,突然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东西是今天上午埋下的,那也就是说,还有两天时间。如果我东朝这个时候出兵,必须要在明后两天拿下三山城,但是……如果我们等两天再出兵,等三山城内的璃军遭了北洵的毒手,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容易?” 赫连昱微微摇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陆文钦明明知道我东朝大军就在葛城,与三山城相隔并不远,若是他们埋下的那个东西,不仅仅是为了对付璃军,更为了对付我们,那我们晚一步,危险就多一分。” 江迁问道:“那……殿下对这事的看法是……” “速战速决!” 当晚,东朝大军整顿完毕,趁着夜色便开拔向三山城而去。待东朝大军在距离璃军三十里处安营扎寨之时,天刚亮不久,之前碍于夜色的阻碍,竟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靠近了身边。 闻得斥候匆匆来报,尧冽神色凝重,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尧仇,又看了看身边的韩奇,点了点头道:“再探!” 看着小兵退出的身影,尧仇忍不住道:“这赫连盛来得倒是快,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尧冽冷冷一笑,道:“想要对付他们的人太多,只怕有人比恶魔更着急着动手。” 韩奇狡黠地笑了笑,一边把玩着手中冷硬的箭头,一边嘿嘿笑道:“这一战之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好好休息上一阵子了?” 尧冽挑眉睨了他一眼,“怎么?你累了?” 韩奇连忙摆手道:“那倒没有,我这不是……不是要回去看看我媳妇儿嘛。” 尧冽和尧仇同时惊讶地瞪了瞪眼,尧冽笑道:“哟,你什么成亲的,连媳妇儿都有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韩奇撅着嘴道:“我和问儿虽然还没成亲,可是我们已经说好了今年一定会成亲,所以这一战回去,不管怎样,我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先把问儿娶回家,我说你们都赶紧着把贺礼准备好,礼金太少的,别怪我不让你们进门啊。” 尧仇笑呵呵地看着韩奇道:“一看韩奇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还知道想着成家立业,可我儿都这么大岁数了,却依旧整天满脑子只想着打仗,我尧家什么时候才能续上香火哟?” 闻言,韩奇低头捂着嘴偷笑,尧冽则是一脸赧然,“父亲,这什么时候,你怎的还提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我们三说好了,以后成亲就要一起成亲。” 尧仇疑惑道:“你们仨?” “就是王爷、我还有宛珂。” 话刚说完,三人的脸色全都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眼底有难掩的悲色,只是三个大男人都不愿表露出来。 “啪!”韩奇突然站起身,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深吸一口气,虽不言,尧冽却看得出他心中的悲痛。 尧冽、宛珂两人,萧珏不在的时候,尧冽负责军队,而宛珂则是负责暗营。是以暗营和暗楼的兄弟,对宛珂与对萧珏没什么两样。 此番宛家出事,暗楼一路追查到了东朝边境,只为能找到宛珂下落,只可惜,最终却依旧一无所获,得到的唯一的消息便是,萧珩的死士没有带回宛珂的尸体。 换言之,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两位将军,有什么任务尽管交给我韩奇,就算是粉身碎骨,只要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韩奇做什么都愿意。”他说得咬牙切齿,感情真挚。 尧冽拍拍他的肩,“放心,这一次少不了暗营的兄弟辛苦。” 他们心里都明白,就算他们再怎么着急,如今也是于事无补,想要尽快查出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击退东朝军,尽快赶回南璃,赶回大月城! 一连等了一整天,东朝军没有一丝动静。 入夜之后,一队黑影趁着夜色,悄悄潜在距离东朝大营十里处,夜色深浓,却依旧看得清他们身边多了两具身着东朝军服的尸体。 “你们两个速速换上东朝的军服,混入他们军中,力求把混乱制造得越大越好,但是要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们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黑暗中,一道沉冷铿然的声音小声地下着命令。 “属下明白!” 说罢两人全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它在,属下死不了的。” 下命令的黑衣蒙面男子点了点头,道:“去吧。” 两人换上衣服之后策马匆匆离去,其余人全都留在这边的土凹里,静静等着那边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刻钟,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从东朝大营的方向传来,隐隐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在晃动。 黑暗中,众人全都朝着黑衣男子得意一笑,道:“成了!” 男子沉声应道:“通知大家隐蔽好!” “是!” 没多久,东朝大营那边就传来阵阵马蹄声,和着打杀声一路朝着三山城的方向驶去,众人潜在土凹里,静静听着他们的马蹄声,过了很久很久才全都从他们身边通过。 一名将军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吐了两口唾沫,道:“他奶奶的,溅了老子一身的土灰!” 黑衣男子抓起一把土缓缓洒下,沉声道:“北方本来就是气候干旱,尘沙很大。这风势对我们颇有些不利。” 那人忍不住问道:“那怎么办?” 黑衣男子冷笑道:“放心吧,做多不出一个时辰,就该换风向了。” 众人将信将疑,其中一人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黑衣男子俊眉一挑,淡淡道:“断后!” 三山城不远处,璃军大营内,一名小兵匆匆来报:“将军,东朝军已至距离我军十里处。” 尧冽、尧仇和韩奇全都相视一笑,尧冽喝道:“韩奇,你领五万人马正面迎敌!” “是!” 尧冽又转向尧仇道:“父亲,你领五万人马兵分两路,左右夹击。” “是!”尧仇看着意气风发、将帅风范十足的尧冽,心中一阵开心,得子如此,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其余将领涌上来,问道:“尧将军,我们做些什么?” “诸位将军不必着急,等会儿自然有你们出手的时候。” 看着尧冽神秘却自信的笑容,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情绪高昂,蠢蠢欲动。 打斗声很快便打破这黑夜的沉寂,璃军出营迎敌,结果却节节败退,接连退至距离璃军大营三里处。 璃军大营后方,一道高挺的身影站在一处陡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交战的两军火光闪闪,人影憧憧,厮杀声与马鸣声混成一片。 “战况如何了?”他问身后走来的小兵。 “回将军,战局已经拉开,东朝军已经被引入攻击范围内,已经通知璃军服下解药,做好防卫。” “好。”他眼底闪过一抹杀意,而后冷冷一笑道:“动手!”[本章结束] 第四十章 中计 就在璃军与东朝军正交战之时,璃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瞧那阵势,显然是有军队自璃军后方而来。 赫连盛站在大军后方的高台上,借着火光看着节节败退的璃军,心中虽有疑惑,却又被璃军后方攻来的军队吸引了注意力。 他问到:“怎么回事?” 一名副将从前方跑过来,满脸喜色道:“王爷,北洵出兵了!看来,北洵是有心与我们一起前后夹攻,将璃军灭于此!” “好!”赫连盛一声轻喝,站起身道:“全力出击,一定要将璃军阻在这里,灭在这里!” 东朝军势头正盛,一路强攻而下,一路顺畅,现在有了北洵两面相助,着实让璃军为难不已。 突然尧仇领着在左右两侧包抄的将士弃了原来的防守位置,直奔着东朝军后方而去,就在东朝军疑惑之时,北洵军从璃军后方冲出来,分左右两路,正好填上了尧仇留下的缺口。 如此一来,无疑是拉长了包围范围,尧仇领的一众勇猛武将,硬生生地将东朝军腰斩,中间隔出一段距离,尧仇领兵堵住他们的退路,如此一来,东朝军后面是人想要追上来不是个简单之事,而前面被围住的想要退回,也更不可能。 看着被阻在中间的东朝军,韩奇和陆文钦全都冷冷一笑,高举着的手突然沉沉滑下,身边的旗手连忙挥了挥手中的旗子,众将得令,站着围城一圈的小兵用力一拉手中绳索,地上突然冒起阵阵白烟,东朝军正疑惑时,突然有人摇摇晃晃落下了马,一名将领连忙喝道:“不好,是毒烟!” 话音落,只听一声“杀”,即便隔着白烟看不清楚,也能听见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报――”一名小兵匆匆奔了回来,对着赫连盛行礼道:“王爷,我们中计了!” 赫连盛怒道:“怎么回事?” “北洵……北洵与南璃联手围攻我军,他们放出了毒烟,而所有北洵和璃军将士全都备了防毒面罩,我军……死伤惨重……” 赫连盛豁然站起身来,抬眼看了看,眼中恨意深浓,“三军领将何在?速速从左右两侧夹击!” “是!” 闻东朝军后方鼓声有变,尧冽嘴角掠过一抹冷笑,身边一名领将道:“将军,他们果然选择左右夹击来分散我们注意力了。” “陶鹏,薛峰!”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五万人马去会会他们,别忘了王爷的吩咐,不可恋战,把他们引到阎罗殿即可。” “是!”两人面露喜色,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因着有毒烟的围困,加之有尧仇、韩奇和陆文钦三名大将领兵围杀,被困的十万东朝军很快就死伤无数,这会儿闻得东朝军从两侧攻来,璃军后?军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鼓声,陆文钦立刻将分在两侧的北洵军撤回,与韩奇并排而立,如此一来,前有尧仇,后有韩奇和陆文钦,左有陶鹏,右有薛峰,阵势十分明显,只要是进得来的东朝军,几乎全都无望再出的去。 局,这是局!这分明就是早已布好的陷阱,就等着他来跳!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听着东朝军的惨叫声,已经璃军与北洵军的铿锵马鸣与厉喝,赫连盛只觉自己落入了冰窖,寻不得出口。 为何,为何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了他们的计? “王爷,快走!”身边的一众将军与护卫将赫连盛围在中间,向着葛城的方向逃去。 璃军正打得兴奋,一个个跃跃去追,却被尧仇拦住。 “穷寇莫追!” “可是老将军,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放他回去了,来日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定会再来对付我们。” “哼哼……”尧仇狡黠一笑,“回去么……那也得他们能回得去再说!” 众人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看到他脸上的自信笑容,隐约也能猜到,璃军一定还有后手! 赫连盛一群人一路未敢停留,直奔着葛城疾驶而去,眼看着他们之前驻扎的军营近在眼前,突然走在最前方的一队人马惊呼一声,从四面射出的羽箭几乎命中了一半的人。 “有埋伏!”东朝军中一声厉喝,众人抬眼向四周望去,却不见任何人。 众人停在原地不敢乱动,突然后方也传来阵阵惨叫声。 赫连盛终于勃然大怒,策马冲了出去,对着四面喝道:“何方鼠辈施以偷袭?若有胆量,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落,只听得黑暗中传来“啪啪”的拍掌声,继而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土丘上。 “中宸王,好久不见。” 赫连盛大吃一惊,“是你!你没受伤,也没死!” 萧珏俊眉淡淡,笑意微冷,“是不是叶将军告诉你们,本王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万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必死无疑?” 赫连盛又是一惊,“你……你怎么会……” 萧珏道:“叶将军很好,他几乎骗过了所有的人,只可惜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而他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什么习惯?” “他的剑穗。”萧珏说着举起一柄剑晃了晃,“他的剑穗上挂了七种果实的种子,是为七子,七子谐音杞子,说的是亲人对行军在外的人浓烈的思念之情。这种风俗南璃并没有,北洵也没有,偏偏只有东朝才有。我起初并不知道,若非有人点拨,只怕我们都要被他蒙混过去了。” 顿了顿,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深沉,语气也变得凝重,“毕竟,叶将军已经跟在我身边多年,我断不会去怀疑一个跟随我多年的领将。” 赫连盛怔谔,这确实是东朝比较古老的一种风俗,只是这种风俗知道的人很少,只有对东朝文化十分了解之人才会知晓此事。 璃军之中竟有人对东朝的事如此了解! “究竟……是何人……”他狠狠握拳,若是让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这个人,是这个人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差点毁了我整个南璃,更害死了我的得力领将叶将军,所以,这个人我断不会留着。” 赫连盛皱紧眉头,眯着眼睛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叶将军的?仅凭着他剑上的剑穗?也有可能叶将军本身就是个细作……” 萧珏漠然一笑,缓缓抬起手来,手中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这个东西做得确实很好,很精湛,手艺炉火纯青,怪只怪,他遇上了一个精通医术之人,一眼便看穿了这张人皮面具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脑海中闪过楚倾那张冷凝而又自信的面容。 她问:“那个叶将军什么来头?” 她说:“我怀疑的是他,而不是你的将门之后。” 那天晚上,她的营帐突然失火,惊动众人,叶将军也出现在众位将军之中,与萧珏谈论此事。 营帐内,除了那天晚上当值的几个将军之外,就只有叶将军一人衣衫完好无整,根本就不像是匆匆起床穿衣的,而更像是根本还没有睡下。 “为何怀疑他?”萧珏心里明白,她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楚倾凝眉道:“他的剑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萧珏微微一怔,而后干脆地摇了摇头,“战场上虽然多以长兵器为主,但是私下里我的手下很多年轻的将军都哼擅长长剑,叶将军也是其中之一。每个人的剑穗都不一样,加之我们很少见到他们用剑,所以我也没有细细注意过谁的剑穗。” 楚倾笑得清浅,这不足为奇,男人再怎么细心,终究不及女人的敏感。 “他的剑穗是七种果实的种子,先且不说是哪七种果实,又是长在什么地方的果实,便说这携带七种果实种子的习惯,在三朝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有这个风俗。” 萧珏豁然凝眉,隐约猜到楚倾要说什么,“你是说,东朝?” “正是。说起来,这种风俗正是在三朝分立之时,在东朝渐渐兴起的。那时候征战不断,多少将士一去不回,与亲人此生永别。为了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和记挂之情,在东朝便渐渐形成一个习俗,出征将士的亲人会从大到小依次挑选出七种果实种子,把他们细细打磨精致,而后串成一串,作为配饰交给出征将士,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而叶将军的剑穗,正是七子。” 萧珏冷了脸色,略有疑惑地看着她,“这东朝隐晦的风俗,你怎么知道?” 楚倾应道:“我曾途径东朝的一个小村落,听村子里的老人无意中提及的……” 蓦地,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声,“你既然说叶将军本是你南璃将门之后,那就不该会发生他叛变之事,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叶将军。” 萧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叶将军是假的,是别人冒充的?” 楚倾点点头,将药方交给了他,“刚才我注意观察了他一下,他的脸有些奇怪,我怀疑你是易容的。这副药不致命,但是服下之后,人本身就会对人皮面具有有相斥反应,你命人注意着他,不出十天,他一定会很难受,不得不找机会摘下面具。” “为什么要十天?” “太突然了,会被他发现,药效越慢,他察觉的可能就越小。另外,东朝也有一个医术十分高明之人,他的医术绝不在我之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 他是小心了,可是她却大意了! 想起她静静躺着昏迷不醒、面容苍白憔悴的模样,萧珏的心隐隐作痛。说不清为何,他开始为她担忧、为她心疼了。 举弓,取箭,拉弓,满弓,箭头瞄准中央的赫连盛,萧珏嘴角划过一抹冷笑,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手缓缓松开,箭眼见要离弦射出。 突然一道人影闪出,硬生生挡在赫连盛面前――[本章结束] 第四十一章 对峙 “嗖——” 就在手中的箭离弦刹那,萧珏的手微微晃了一下,离弦的箭便偏了一分,硬生生地从那人面前扭转头,从她耳边擦过,射中其他人。 “曦儿!”赫连盛大吃一惊,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东朝军服的年轻小兵,一眼就认出她来。 赫连曦一把拉住赫连盛的胳膊,拦在他面前,冷眼看着萧珏,道:“原来传闻中的珏王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接连两次教我撞见你做出如此龌蹉之事,我赫连曦实难心服。” “呵!”萧珏冷冷一笑,直直迎上赫连曦带着怒意和嘲讽的目光,淡淡道:“兵不厌诈,胜者为王败者寇,我想这些道理并非你一个姑娘家所能明白。” “嚣张!”赫连曦一声沉喝,怒目瞪着萧珏,“你别太得意,你杀人无数,总也会有这么一天。” 萧珏道:“多谢锦妶郡主提醒,萧珏早已经提着脑袋候着了。倒是郡主你,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所有人挡在赫连盛面前,也是没用。” “你……”面对萧珏的冷言讥讽,赫连曦大为恼怒,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话来反击他,突然喝道:“难怪宛将军会死不瞑目,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兄弟,在他遇难之时,不曾想着怎么帮他救他,却一心扑在战事上,只想着自己立功立威,只想着自己扬名立万,宛珂死不足惜也是应该!”、 话音落,只听“呼”的一声,萧珏身后众人豁然站起身来,手中羽箭齐齐瞄准赫连曦,肩头寒光闪闪,随时可能离弦而出。 萧珏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冷眼看着赫连曦,“把你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赫连曦挑眉道:“我偏不说!” 萧珏突然抬手一晃,身边一人手中的箭“嗖”地射出,一箭穿过两名东朝军的身体,一箭双雕。 赫连曦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萧珏竟是连想也不想,甚至都没多问一句,直接就出手了,看着那两人缓缓倒地时的痛苦表情,赫连曦忍不住对着萧珏喝道:“疯子!” 萧珏无动于衷,再次问道:“把你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无弹窗广告)” 赫连曦咬了咬嘴唇,正犹豫,萧珏的手却已经再次缓缓举起,吓得她脸色一白,“慢着!” 而后她咬了咬嘴唇,道:“我见过宛珂,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萧珏沉声道:“尸首在哪儿?” 赫连曦神色有些闪烁,想了想道:“我……我把他带回东朝了。*言*情*首*发” 萧珏却依旧不依不饶,又道:“那好,我便在这里等着,你可以派人送信回东朝,让人把他的尸首送来,只要他的尸首一到,我就立刻放你们离开。” 闻言,饶是赫连曦已经努?经努力压住自己暴躁的脾气,却依旧忍不住怒了起来,“萧珏,你卑鄙!” “哼!”萧珏一声冷笑,冷冷打量着赫连曦那变幻万千的脸色,“我萧珏从来就没说过我是个正人君子,是你自己偏要把这个名头扣在我头上。” 赫连曦已经怒极,早已顾不得眼下自己和数万东朝军的性命还握在萧珏手中,一一张脸涨得通红,骂道:“世人道你是君子,根本就是侮辱君子这两个字,在我眼中,你不过就是个无耻小人!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再杀了我爹和所有人!像你这样的冷血无情之人,根本不值得浪费口舌!” 闻言,萧珏骤然轻声一笑,“你以为你挡在前面,我便杀不了赫连盛,杀不了他们?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以这个距离,就算是你挡着,我若想要一箭穿体而过,射杀两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今日我不杀你,仅仅是念你这一份孝心,若非如此,即便有你阻拦,也不过是多了一条人命而已。” “你……”赫连曦正想再开口,突然瞥见萧珏阴沉的脸色,骤然收声。 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气息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第一次被吓到,她绝对相信,眼前这个残冷无情的男人若狠下心来,一定会把这里所有人屠杀殆尽,而且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绝对有这个能耐,尽管,他的身后不足千人! 那种让人心惊的杀气,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看着赫连曦咋舌不语,萧珏垂首漠然一笑,呵!这个世上又能有几个女人能像那个人一样,临于万军阵前而色不变? 周遭沉寂无声,许久,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身后的小兵在萧珏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萧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笑容,太息道:“若是想要谈条件,似乎他更合适,更有资格。” 说罢,他伸手一指,指向马蹄上传来的方向。 片刻过后,人影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听来,来人不过数百人,气势却并不弱于萧珏的暗营,待行近前来,有人上前看了一眼这边的状况,而后又折回去,继而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一人策白马而出。 “珏王好气魄。”赫连昱清冷一笑,不慌不忙,眸色淡然地从赫连盛一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十分在意的意思,相反,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都在萧珏身上。 萧珏回笑,“有气魄的人是慕安候,领着五百亲兵一直压着未动,一直到现在才出动你的亲兵,这份忍耐,着实让萧某佩服。” 赫连曦与赫连盛众人豁然一惊,抬头向赫连昱的身后望去。 没错,这是赫连昱的亲兵,仅凭着那气势就能判断出。在东朝,没有哪一支军队的气势能盖得过赫连昱的五百亲兵,说是五百,却随时可能当做五千、五万甚至更多的人来作战。 赫连盛暗暗吃了一惊,“他何时把亲兵带来了?” 赫连曦也惊讶了一下,继而脸上浮现一抹失望与悲伤之色。 赫连昱不见焦躁,淡淡道:“如此,珏王是早已知晓这亲兵的存在了?” 萧珏身后的一名领将笑道:“实不相瞒,我家王爷等候慕安候的亲兵,可是等了多时了,今日若非中宸王与锦妶郡主有生命危险,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慕安候的这些亲兵。” 赫连昱道:“来日两国交战,战场上自会相见。” 那领将却似丝毫不把这挑衅的话当回事儿,嘿嘿一笑道:“那个时候打成一片,不就没法好好看看了嘛,今天正好可以看个仔细。哎王爷,我怎么瞧着他们好像并不高兴?” 另一人道:“你若是被逼着不情愿地扛着棍子迎出门,救你不愿救的人,你会不会高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赫连盛脸色一怒,这分明是在嘲讽他和赫连昱? 然赫连昱却神色淡淡,倒是萧珏沉了脸色,冷眼从众人身上扫过,吓得他们连忙收声。 “不知珏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珏点头道:“有何不可?” “殿下!” “王爷!” 两人身后的人都微微一惊,想要阻止,却被两人先抬手制止,而后赫连昱下了马,与萧珏一道缓缓向中间走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不过各二十步之远,然对于各自身后的将士来说,却像是走了很久,他们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人和彼此将士的身上来回游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有人借机出手。 不过显然他们都多虑了,眼下他们彼此的领将在中间,没有人愿意去捅这个马蜂窝。 倒是赫连盛有些待不住了,他向自己的身后看了看,悄悄招呼来了两名弓箭手,示意他们朝着赫连昱和萧珏射箭。 赫连曦见状,连忙阻止,冲着赫连盛连连摇头。 “不可!这样会害死大哥!” 赫连盛一把把她推开,两名弓箭手正要动手,突然只听“嗖”“嗖”两声,从萧珏的暗营和赫连昱的亲兵之中各射出一箭,两箭全都正中心窝。 赫连昱身后出手的亲兵领将冷声道:“殿下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动手!谁动,谁死!” 暗营这边的人全都暗喝一声“好气魄”,这句话也正好说到他们的心里去了。 走到彼此面前的萧珏和赫连昱情绪并未见什么变化,只听萧珏用彼此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看来慕安候殿下收着亲兵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你身边的人就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 赫连昱并不否定,点头道:“正是如此,可他要杀我,我却不能杀他,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长辈。” 萧珏道:“长辈不好谈,弗如谈些好谈的。” 赫连昱的眸色微微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听闻宓宁公主身受重伤,她可好?” 萧珏也跟着变了脸色,断然摇摇头道:“不好。她为了能找出杀害他亲人的真正凶手,可算是连命都搭上了。敢问慕安候,一边求娶一边杀人,究竟是何用意?” 赫连昱冷冷道:“人不是我杀的。” 萧珏笑道:“我知道,宓宁公主也知道,可是,宓宁公主还知道,杀人的是东朝人,而你,就是东朝人。” 赫连昱道:“无碍,等到有一天她也变成东朝人,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萧珏轻呵一声,摇头太息,“只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赫连昱道:“什么意思?” 萧珏道:“从今天开始,宓宁公主已死。”[本章结束] 第四十二章 暗谋 闻言,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处变不惊的赫连昱眸子骤然一缩,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却被萧珏一把拦住。(.)*言*情*首*发 “慕安候,你这个时候冲动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出了什么状况,你我的性命都堪忧。” 赫连昱收住脚步,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冷,紧盯着萧珏问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萧珏淡淡一笑道:“慕安候似乎对宓宁公主很是关心,可是我问过宓宁公主,她根本不认识你。” 赫连昱稍一沉吟,道:“她确实不认识我。我行走在外,云游四野,在北洵待过一段时间,故而认识她,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也曾得以悄悄见过数面,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而已。” 萧珏闻言,不由微微凝眉,“慕安候还是个性情中人。” 赫连昱不接,转而问道:“你说宓宁公主已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珏道:“宓宁公主夜闯璃军大营刺杀本王,她若不死,这事说不过去。” 赫连昱也拧了拧眉,“你的意思是,要让别人都知道宓宁公主已死,而事实上她并没有死?” 萧珏点点头,“慕安候既然这么关心宓宁公主,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赫连昱思索片刻,道:“好。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这一点萧某自然明白。”萧珏冷然道,“你我敌人,你定然不会为我做什么。” “而且,我不会就此放手,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夺回她。”赫连昱说得坦然也很平静,似乎此时站在他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敌人,他的对手。 萧珏眼底拂过一抹森寒精光,脸上有发现猎物的喜色,赫连昱就是他的猎物,又或许,他们是彼此的猎物,彼此的对手。 “随时候教。”萧珏说着挑眉一笑,侧身看向赫连盛一行人,“同时赫连家的人,为何差别竟是如此之大?” 赫连昱冷笑,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龙生九子九个样,参差不齐,好坏各异也是在所难免。” 听他这么一说,萧珏忍不住淡淡失笑。 赫连昱又道:“既然珏王是个爽快人,我赫连也不好扭扭捏捏不像个样,弗如我们做个交易。” 萧珏道:“愿闻其详。” 赫连昱道:“今日你我若拼死一战,只怕谁也讨不到好处,只会是两败俱伤。东朝与南璃在北洵的国土上打得头破血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今日我赫连昱与你立约,就此撤兵,三天之内,东朝军退出北洵,而你,则放过在场所有人,毕竟,这北洵的后事还需要你来打理。最重要的是……”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像萧珏靠近了些,轻声道:“你们现在也急着回大月城,处理宛家的事。” 萧珏脸色沉了沉,只要一提??一提到宛家,他的神色就瞬间变得肃然。 沉吟半晌,他点点头道:“好,我萧珏便与你立这个约。” 说罢,两人抬手,轻轻击掌。 清脆的击掌声引起众人注意,循声望去,只见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彼此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转过身,向着彼此的军营走来。 他们竟是,把自己的背后完全留给了敌人,而偏偏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动一下。 一刻钟过后,赫连昱领着赫连盛等人一行浩浩荡荡离去,萧珏身后的人全都疑惑地看着这一切,无奈萧珏已经下了命令,不可阻拦。 “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萧珏冷睇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还想请他们回去喝一顿?” “不不……”那领将连忙摆手,嘿嘿一笑道:“王爷,你是不是给那个慕安候下套儿了?要不他们这么多人,还有他的亲兵在,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 萧珏冷笑道:“赫连昱的亲兵固然厉害,可是并不是用来救那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超多好看小说]” “王爷的意思是,赫连盛想要杀和赫连昱?那他为什么还要救人?” “不把人带回去,永成太子如何向崇明帝交差?” 周围的人全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疑惑地皱皱眉头,看了看彼此,显然很多人根本还没有搞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珏也无心与他们解释太多,收了笑意,正色道:“回营!” 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远比赫连盛的人命重要得多。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被困的东朝军已经被处理地差不多了,该降的降,该俘的俘,该杀的杀。尚未靠近大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刚一回了军营,萧珏二话不说,直直朝着尧冽的营帐走去。楚倾受伤那晚,尧冽情急之下顾不得太多,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营帐中,后来张俭说楚倾现在不宜挪动,恐会碰着伤口,尧冽索性就将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 彼时尧冽、陆文钦以及韩奇一众人皆守在帐外,一见到萧珏,韩奇就迎了上去,一脸赧然之色,“王爷,我……” “有什么话晚些再说。”萧珏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帐内。 他再一次看到她面容苍白地像是随时都会离开,让人心忧不已,脆弱得让人碰都不敢碰一下。 “她怎么样了?”他突然开口问道,却没有回身,而是定定地看着双眸紧闭的楚倾。 尧冽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后尧冽答道:“一直没醒,不过好在汤药都灌了下去。” “灌……”萧珏听到这个字,俊眉陡然蹙起。 尧冽忙道:“她现在还在昏迷中,自主下咽的意识虽然还有,但是并不强,所以只能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药。” 萧珏沉沉吸了口气,想了想道:“传张俭。” 不多会儿张俭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刚一进了营帐就满头大汗,萧珏睨了他一眼,“深秋,夜凉,你这满头的汗是哪来的?” 张俭连忙用袖子擦擦汗,不敢应声,却识相地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楚倾的情况。 萧珏道:“你放心,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把她救活,本王绝不会怪你分毫。” 张俭一边擦汗一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道:“死不了……” 话出口,又觉有些不妥,赶紧改口道:“我是说,这位姑娘命大,现在已经性命无碍,韩将军那一刀未用全力,伤得并不深,她现在是失血过多,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细加调理。只是……” 萧珏沉声道:“有话尽管说来。” 张俭担忧地看了楚倾一眼,道:“只是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背后留下这么深的两道伤疤,将来嫁人,不知会不会有什么……” 他没有把话说完,其他几人却听得明白。 韩奇略有歉意地看了陆文钦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道:“不管怎样,宓宁公主这一次是为了我璃军才受伤的,是韩某愚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就下了这么重的手,还望陆将军原谅。陆将军若是心中有气,大可还我韩某一刀,韩某若皱一下眉头,就是孙子!” 说罢一抬手把腰间的佩刀拔出,递到陆文钦面前。 陆文钦神色漠然,低头看了看韩奇手中的刀,又回身看了看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楚倾,眼神蓦地一凛,一把接过韩奇的刀,在尧冽和张俭的惊呼声中向韩奇砍去。 然而刀光闪过,却无人受伤,那把刀又回到了韩奇的刀鞘中。 “公主不愿伤你,正是因为对抗东朝军需要韩将军这样的将才,连公主一个姑娘家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陆某怎会想不明白?我若要杀你,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绝不是现在,我不会把公主用命换来的东西,给毁了。” 淡淡的一番话,说的韩奇面红耳赤,更加羞愧难当。 尧冽悄悄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萧珏,见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回过一下头,似乎早已料到陆文钦那一刀不会砍下。 “唉!我韩奇一生光明磊落,今日竟要欠她一个小丫头的人情!” 萧珏淡淡道:“不仅是你,我整个璃军,都欠她一份情。” 陆文钦道:“珏王不必如此,公主这么做,并不单单是为了南璃,更是为了我北洵,为了替先王和王后报仇。我只是好奇……” 他说着看了看萧珏,“公主与珏王是何时发现凶手是东朝人,而且那枚珏王府的腰牌也是别人故意要嫁祸你的?” 萧珏不由得看了看楚倾,“其实那天楚倾进去的时候,洵王还活着。他留了最后一口气,好在终于等到了楚倾。杀他的人不可能是我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杀完人之后,又刻意将腰牌塞进洵王手中,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意中说了一句‘这下萧珏可就是百口莫辩了,让宓宁公主来杀萧珏,简直是一箭双雕’。只可惜他们没想到,那个时候洵王把他们的话全都记下了了。 我进殿之后,伸手去试过洵王的气息,那个时候他虽然已经没有了气息,可是他的颈脉还在跳动,那就是说,他还没死。楚倾对我做了个手势,随后又冲我一声怒骂,我便猜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冲我怒吼喝骂,实则是做给别人看的。” 说罢,他突然站起身来,神色肃然地看着陆文钦,“陆将军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陆文钦一怔,想了想,惊道:“珏王的意思是……”[本章结束] 第四十三章 捉鬼 “北洵有内鬼!”未等陆文钦说完,韩奇就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赧然地看了看几人,嘿嘿一笑,低下头去。 萧珏沉声道:“宓宁公主一定是发现了那人是谁,而且当时那个人或者额那些人就在洵王的寝殿之呢。如今宓宁公主昏迷不醒,这件事,看来只能由陆将军自己查个明白。” 陆文钦握拳,满脸冷然神色,“这是我北洵之事,理应由我陆文钦来处理。如今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皇室中人皆已遇难,公主是唯一幸存之人。珏王,文钦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请珏王代为照顾好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主再受到伤害。北洵已经这样了,早已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公主。”陆文钦的声音越来越沉,似乎压抑了什么悲痛的情感,“就请珏王看在公主曾与你同生死的份儿上,求您帮公主一回。” 萧珏跟着沉了脸色,看着陆文钦决绝的神色,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不由蹙了蹙眉峰道:“你想做什么?” 陆文钦淡淡一笑,道:“北洵既然有鬼,自然要先捉鬼。” “然后呢?” “生死有命。” “呵!”萧珏不由一声冷笑,“陆将军可真放心本王,在怎么说,宓宁公主也是北洵人,你就这么把她交给我一个南璃之人,竟也放心?” 陆文钦笑道:“你不仅是南璃的人,你还是与公主定有婚约之人,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同时,公主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珏王,文钦看得出来珏王对公主关心备至,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珏王能在公主危难之时力保公主一命,仅凭着这一点,文钦就能放心地把公主交给你,最重要的是,公主很信任你,否则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只对你一人暗示了此事。其实那天,我是真心想要杀了你。” 他说着不由想起洵王夫妇遇害那日,萧珏从大兴宫离开的情形。 萧珏绝对相信,那天若是没有楚倾阻拦,陆文钦就算是拼上一名,也要杀了萧珏。 想到此,他对于这个看起粗犷的冷面汉子不由得又多了一份欣赏。 “好!”许久,萧珏终于沉沉应声,“宓宁公主,本王救了。” 陆文钦展颜一笑,对着萧珏行了礼,拱手道:“如此,多谢珏王出手相助!”而后他回身透过撩开的门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凌晨时分了,外面已经依稀可见光亮。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说罢对着萧珏几人抱拳一鞠,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几人怔怔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听着他领兵离去的喝马声,不由得又转过头来看着萧珏问道:“王爷,看来这个陆文钦是打算回去拼命去了,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萧珏扫过众人,?人,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韩奇咬咬牙道:“王爷,从一开始我韩奇第一个不喜欢这个宓宁公主,一心想要王爷拿下北洵,如今,陆文钦这个做法,无疑是把宓宁公主和整个北洵都交到了王爷手中,他的这份果决与魄力,让我韩奇不得不佩服,而宓宁公主个聪明与高远眼光也让末将深觉惭愧。眼下北洵已经成了无头之主,宓宁公主又在我们手中,我们想要拿下北洵,易如反掌,既如此,如陆文钦这般骁勇大将,何不想办法收为己用?若是就这么死了,倒是怪可惜的。” 说完,他用胳膊悄悄抵了尧冽一下,尧冽会意,跟着道:“韩将军所有有理,这个宓宁公主与陆将军皆是可用之人,若我南璃能得陆文钦这样的领将,必能如虎添翼。不管怎样,宓宁公主与我们在一起,陆文钦就绝对反不了。” 萧珏静静地听二人说完,微微凝眉点头,“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韩奇忙道:“王爷你答应了?” 萧珏又问道:“答应什么?” “救人啊!” 萧珏冷睇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北洵家事,我们平插一脚会惹来什么样的非议?到时候就算我们能收下北洵,也收不下北洵百姓的心。” “那……王爷的意思是……”韩奇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珏道:“既要出兵,我们就必须要师出有名。” 尧冽皱着眉看了看萧珏,又看了看正昏迷不醒的楚倾,突然挑眉一笑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部署。” 韩奇问道:“明白什么?” 尧冽笑道:“宓宁公主便是我们出兵的名头。” 说罢转身离开营帐。 韩奇正要跟着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身,贼贼一笑看着萧珏道:“王爷,其实你早就已经想好要出手,是不是?” 萧珏淡淡道:“我要出手,与你们的目的不同,我不为什么英雄相惜,亦不为了爱惜人才,我这么做,只是因为这北洵,迟早会属于南璃的一部分。” 韩奇撇撇嘴,知道这个时候与他多说无益,便摇摇头离去。 他们这一走,帐内突然安静下来,萧珏看了看沉睡中的楚倾,感受着她渐渐平稳的气息,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回头瞥了张俭一眼,他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张俭尴尬一笑,萧珏不让他走,他又怎敢擅自离开? “也罢。”他太息一声道:“你先帮忙照顾她,我去军中看一下。”说完正要起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吟,萧珏脚步一顿,豁然回身,只见楚倾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被褥,隽眉紧锁,苍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楚倾……”萧珏折回床前,轻轻喊了一声,楚倾根本没有听到,呢喃一声:“父王,母后……” 萧珏心中一沉,心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深,刚想扶肩试着唤醒她,却突然听她又道一声:“萧珏……” 声音虽然很轻,萧珏却听得清楚,担忧之余,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喜色,轻声道:“你总算喊出我的名字了。” 转而,楚倾又道:“萧珩……” 萧珏顿然一皱眉,板着脸道:“不许喊别人的名字,尤其是他。” 听着他对着一个昏迷的人自言自语,张俭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那个……王爷,她还在昏迷中,这说什么做什么,她全都没有任何个人意识,所以……” 萧珏回身睨了他一眼,沉声道:“本王明白,你退下吧。” “欸。”张俭不敢耽搁,听他说让他退下,连忙提着药箱三下并作两下出了营帐,那感觉好像死里逃生的不是楚倾,而是他。 见状,萧珏不由挑眉一笑,笑意虽淡,却是真挚平和。 而后他低头,伸手拭去楚倾眼角的清泪,动作轻柔缓和,“希望你一觉醒来过后,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天亮之后,一队军马由陆文钦领着浩浩荡荡回了江珑城,不想刚到城门下,尚未及进城门,就听到城楼上有人在喊:“逆贼陆文钦,你伙同宓宁公主一起,与南璃萧珏狼狈为奸,谋害我北洵重臣,谋逆之罪你可认?” 军中顿时有人喝道:“姓尹的老贼,逆贼明明是你,你领着一众文臣武将在此拦住将军去路,又辱骂公主,你是要造反吗?” 那尹相冷笑一声,道:“这话从何说起?所有人都只看到你们进了璃军大营,与璃军一起并肩作战,共同抗敌,你们不是狼狈为奸又是什么?老臣留在宫中,领这一众羸弱之辈也要守住王都,究竟是谁逆贼谁是忠臣,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放屁!没有兄弟在前面出生入死,奋勇杀敌,就凭你们也能守住王都,做梦吧你!” “大胆!你们这是在诅咒我们守不住王都吗?还说你们不是谋逆?” “你……” “全都住口!”陆文钦终于忍不住一声厉喝,抬头看着看着尹相一众人,恨只恨当初离宫之时,他没有一剑杀了这个狗贼。“说吧,你想要怎样?” 尹相狡黠一下,道:“既然陆将军口口声声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洵,为了北洵的百姓,那你现在就证明给我们看看。” “怎么个证明法?” 尹相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陆文钦顿觉一阵不安,果然片刻过后,一名只有三四岁的孩童便出现在尹相手中,他一手携着孩子,一手持刃,对陆文钦道:“拔出你的剑杀了你身边的人,又或者杀了你自己,我就放了这个孩子,否则……哼哼……”他说着把刀刃逼近孩子一些,那孩子早已吓得哭喊不已,不停地喊着:“爹爹……娘亲……” “住手!”陆文钦一惊,跃身下马上前一步,却被喝令停下。 “陆文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个孩子是谁!”尹相说着狂妄一笑,而后又挥了挥手,紧接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被带上前来,一见陆文钦,那妇人便喊道:“夫君,救孩子,快救救孩子!” 看着这一场生离死别之景,尹相十分满意,笑得猖獗,“陆文钦,你若再不动手,本相可就要动手了。” 陆文钦双手握拳,发出咯咯的响声,蓦地一把拔出腰间佩剑,身后众人顿时一声惊呼:“将军不可!” 尹相咆哮道:“可与不可,可不是由你们说了算!陆文钦,你还不死!” 听着孩子的哭喊声,陆文钦只觉心如刀绞,他握紧剑柄,咬了咬牙,蓦地眸色一横,挥剑向自己刺去……[本章结束] 第四十四章 墨兮 “当!”剑刃未近身前,一把匕首突然飞来格住陆文钦手中的剑,陆文钦只觉手臂一颤,动作迟缓了一下。[.超多好看小说]*言*情*首*发 继而便听“嗖嗖”两声脆响,箭头刺破晨风,跃上城楼,稳稳射中尹相和那个挟持着陆夫人的男子,孩子与陆夫人被顺势一推,全都从城楼下摔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住,瞪大眼睛看着两人缓缓落下,却未等到他们落地,身后便掠出两道黑影,一人接住一个,稳稳落在陆文钦身边。 “爹爹!” “夫君!”两人受惊过度,这会儿见到陆文钦,齐齐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不已。 韩奇轻轻拍了拍陆文钦的肩,啧啧嘴道:“没想到你小子已经娶妻生子了,看来我和问儿也要抓紧了。” 说着他脸色一沉,“不过,今天我要对不起陆兄了,我今天来可是带人来攻城的!” 陆文钦抬手制止他,缓缓站起身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事是我北洵家事,清理门户这种事情由文钦自己来做就好。劳烦韩兄代为照顾好我妻儿。” 听这一声“韩兄”,韩奇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抱起孩子对他道:“放心吧,必定保你妻儿无损。” 陆文钦点点头,又安抚了自己的妻儿,看着他们随着韩奇退回安全之地后,眼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 别人可以杀他,但绝不可以以他的妻儿为要挟! 手中长剑一举,陆文钦一声厉喝:“攻城——” “不要!”楚倾一声低呼,从昏睡中惊醒,坐起身来,背上传来隐隐的火辣辣的疼痛。 萧珏一个箭步冲入帐内,看了她一眼,悄悄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楚倾抬眼看了看四周,挣扎着要下床,却被萧珏拦住,“你干什么去?” “我……我要回江珑城,江珑城里有细作……”她神情虚弱,身子更弱,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萧珏轻轻扶住她的肩,道:“你放心吧,细作已除,如今江珑城已经在陆将军的控制之内,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她苍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可是我母后她……” 萧珏道:“杀害你亲人的死士七杀已经全都死了,江珑城内的细作也被陆将军斩杀殆尽,人死不能复生,你……” 楚倾扭开头,似乎并不想说太多。*言*情*首*发 就在这时,一名小兵在外禀报:“王爷,韩将军和陆将军回来了。”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道:“请陆将军过来。” 不多会儿,陆文钦便匆匆赶来,见楚倾已经醒来,多日来连日奔波、满是疲惫的脸上终于升起一丝笑意,“公主!” 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楚倾看到陆文钦时,眼底缓缓升起的喜色,萧珏垂首,悄然退出营帐?营帐。 他于她而言,就算是曾经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但终究他不是自己人。 想到此,他竟忍不住低头凄凄一笑,太息一声,一步步朝着住着伤兵的营帐走去。不想就在他挨个营帐巡视的时候,一抹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在不远处。 “你……”眉峰一凛,萧珏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起身了?”说着又瞪了瞪她身边的张俭。 张俭忙道:“王爷放心,公主这几日休息,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现在多出门轻轻走动走动不是坏事,对于她的恢复有利无害,只要……只要不再伤着碰着就好。” 楚倾道:“你放心,我死不了,我只是想来看一看这些帮助我北洵守住国土的将士。” 萧珏淡淡道:“那倒不必,东朝与我南璃向来水火不容,就算没有你们,我璃军也一样会奋战到底。” 楚倾浅浅一笑,“那是你们的事,我只知道是他们救了北洵,既如此,我就不能对他们不闻不问。” 说罢,在陆文钦的搀扶下缓缓进了一间营帐,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脸色,突然她隽眉一拧,又走进另一间营帐看了看,紧接着把临近的几个营帐都看了一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对萧珏道:“他们中毒了。” 萧珏一怔,“什么毒?” 楚倾道:“墨兮,出自东朝。不过你放心,此毒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人渐渐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她说着看着一名受伤的小兵问道:“抬一下你的胳膊。” 那人闻言,很吃力地才将胳膊抬起一些,只是很快又垂下。 楚倾凝眉道:“看来他们中的毒并不深,否则已经好几天了,他们会动也动不得的。” 萧珏沉着脸色,道:“若只是如此简单,你不会这么紧张。” 楚倾点头道:“这种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毒性会在人与人相互传染,换言之,时间一久,很有可能全军都会染上此毒,对于寻常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可是对于行军作战的军队来说,可谓是致命一击。最重要的是,这种毒在前期根本不会被发现,通常来说,这种毒都是由伤着带入军营的,因为受伤之人就算是浑身乏力,别人也不会在意,只会当做是受伤所致。”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全都悄悄捏了一把汗,若是任由这种毒性传染下去,那还了得! 萧珏问道:“你是不是有解毒的办法?” 楚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抬眼看了看那些伤兵希冀的眼神,她轻轻握了握拳,对他们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们。” 说罢,她侧身看了张俭一眼,“这一次就要有劳张大夫帮忙了。” 张俭忙道:“应该的……”一边说心里一边嘀咕,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竟身怀绝技,不仅有着一双慧眼,更有一颗慈心,仅凭着她方才望、问便查出他们所中何毒,并将此毒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深感惭愧。 毕竟,墨兮此毒,他活了这般岁数,也只听过而没见过。 楚倾写了一张药方交由张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心中的疑惑不由得越来越深。 墨兮,这种毒罕见无比,世上知道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而会用此毒的人就更少。师父明明说过,此毒不外传,那这个用毒的人,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种毒?”萧珏从帐外进来,沉声问道。 楚倾一愣,回身看了他一眼,听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种毒是天禅老人在三十多年前游离在外,途径东朝之时,无意中制成,毒性虽不猛烈,不至于要了人命,可是他知道这毒一旦被用到战场上,就会造成无数死伤,所以早将此毒配方和解方尽毁,你一个不满二十的小丫头,又是从何得知此毒?你与天禅老人,又有什么关系?” 天禅老人,举世无双的世外高人,精通医术,武功卓绝,只是他脾性诡谲刁钻,能见到他的人并不多。可是自从二十多年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墨兮本是他独创药物,如今墨兮重现人间,莫不是天禅老人还活着,而且就要出现了? 楚倾垂眸,轻声道:“我外出时曾经遇到一位老前辈,是他救了我,又交了我一些医术,还给了我一本医书。不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撒谎。” “对,我撒谎。”楚倾毫不回避,直直应声他的目光,冷声道:“我根本不知道天禅老人是谁。” 萧珏俊眉骤然一凛,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见楚倾身形一晃,他连忙将她扶住,在床榻上坐下,太息道:“自己的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还想要照顾别人。” 楚倾低垂着头道:“我只是不想欠别人太多,尤其那个人是你。” 萧珏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不管怎样,你现在是北洵唯一的公主,你的命还关乎着北洵上下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命,你至少要先保护好自己。” 楚倾脸色清冷,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宓宁公主已经死了。” 萧珏一愣,这句话他好像说过。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宓宁公主楚倾。” 萧珏问道:“既然楚倾已死,那你要怎么活着?” 楚倾道:“我记得南璃容城有位守将姓傅名守献,算得上是一代忠臣名将,他的女儿尚未与女婿完婚,女婿便战死,女儿也悲痛不已,不久离世。这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众人都只以为他的女儿足不出户,还在养病。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他的女儿,傅宁。” 萧珏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继而淡淡一笑道:“你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傅守献是我的人,我若想要他为我办事,自是不难。” 楚倾道:“你放心,细细算来,傅守献与我母后还算得上是同一支傅失,我母后乃正系嫡出之后,他会帮我的。” “如此甚好。”萧珏淡淡说着,心中对楚倾的疑惑不由得又加深了些。她已经让他感觉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想探清她的底。“我即刻修书一封告知傅守献,回京时我们从容城走一遭便是。” 楚倾点点头,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终于感觉到有些疲惫,靠着身后软软的垫子闭目养神。 见状,萧珏走上前来替她将被子向上拉到颈处,而后转身离去。 “等等。”楚倾突然又睁开眼睛,顿了顿道:“关于我父王的事,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陆将军。” 萧珏点点头道:“你放心,在我萧珏眼中洵王夫妇已经西去。” 楚倾便垂下头,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气息渐渐平稳。 萧珏大步走出营帐,心中有说不出的燥闷,这几天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楚倾和对战之事上,他竟是差点忘了宛珺的事。 轻轻揉了揉脑袋,刚想着清净一会儿,尧冽便匆匆赶来,神色凝重,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暗楼在东朝边境发现了与宛珂有关的东西!”[本章结束] 第四十五章 父女 闻言,萧珏的眸子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帐门,与尧冽一起走到一旁,这才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尧冽道:“暗楼的兄弟在东朝与我南璃的交界处找到太子殿下的死士之后,并未立刻回京,而是传了信回京,让京中的兄弟继续跟踪此事,而他们这留下调查此事,最终在距离发现那些死士尸体的地方发现了临行前所穿的衣物,以及一些东朝人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东朝隐卫的佩刀。” 萧珏的眸子蓦地一凛,“东朝隐卫……” “正是东朝隐卫,我们的人与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兵器。那些佩刀正是他们留下的,错不了。”尧冽说着又皱了皱眉头,“王爷,在东朝境内,能随身带着这些隐卫的人并不多……” “赫连曦。”萧珏想也不想,断然念出一个名字。 尧冽微微一惊,“锦妶郡主赫连曦?” “正是。” “王爷怎知?” “之前我领暗营在东朝军营外伏击赫连盛,为的就是要逼出赫连昱,结果竟连带着逼出了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的赫连曦,交谈中,赫连曦不慎提到宛珂,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见过宛珂。虽然她说宛珂已死,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宛珂没死,他是我手中的将,他有多少能耐我了解,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说到这里,萧珏张开的手掌蓦地收紧,俊眉也紧紧拧起,抬眼看向东朝的方向,眼中有冷意,也有希冀。 尧冽也不由自主地向东朝的方向看去,“这么说来,宛珂真有可能没死,而且是逃到了东朝,被东朝的人救下了?可是,若真是如此,那救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赫连曦,这……” 他为难地看了萧珏一眼,沉着脸色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珏自然是明白这一点,心中也越来越焦躁,下意识地抬脚向军营中走去,边走边问道:“其他的将士中,有没有发现中了墨兮之毒的症状?” 尧冽摇头道:“王爷放心,多亏宓宁公主发现得早……” 话未说完,萧珏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瞥了他一眼,道:“从今以后没有宓宁公主楚倾,只有傅宁。” “傅宁?”尧冽愣了愣,这个名字他自然是记得,正是楚倾当初告诉他的那个名字,看着萧珏高深莫测的神色,便知萧珏与楚倾之间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不过眼下并不急着问,便点点头道:“总之,对亏这毒发现的及时,目前只有受伤的将士中了这毒,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张俭已经带着其他几位大夫去配药,又寻了略懂医术之人帮忙熬药,相信永不了几日,这毒性就会解去。” 萧珏点点头道:“越快越好,?好,我们耽误不得!” “明白!”说罢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萧珏叫住,看着尧冽带着倦意的面容,萧珏轻轻拍拍他的肩,抱歉一笑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军中一切事宜都交由你打理,辛苦你了,你大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不然,你要韩奇、要陶鹏这些人干什么的?” 尧冽轻笑一声,道:“有些事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想要改了也挺难。” 萧珏神色微凝,道:“这个习惯一定要改,日后军中需要你独自一人打理一切、独当一面的情况还会很多,现在宛珂不在了,一时半会儿我根本找不出能代替他的人所以,你现在不仅仅要做好自己的事,还要多留意韩奇他们几个。” 尧冽了然地点点头,眼底有一抹悲伤。 “三天……”他轻轻一叹,竖起三根手指,“三天过后,我们就能启程回京了,希望这一次回去还来得及,我心中疑惑太多了,必须要想办法查出真相才行,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死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宛相和珺儿……” 提及宛珺,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看萧珏,问道:“王爷,有件事我心中一直很疑惑。(.好看的小说)” 萧珏沉声道:“说。” “傅宁她……为什么会知道太子殿下的名讳,又为何会在梦中喊出他的名字?依我看来,她对太子殿下恨意很深。”顿了顿,偷偷瞥了萧珏一眼,又道:“不仅如此,她还喊了一个名字。” “谁?” “宛珺。” 萧珏一怔,他虽然知道楚倾可能认识宛珺,但却没想到她会在梦中喊出她的名字,不由问道:“都说了什么?” 尧冽摇摇头道:“听不清,只是不停喊着宛珺和楚倾这两个名字,像是心中很挣扎很痛苦。” 萧珏深深吸了口气,道:“罢了,她与宛珺之间的关联太深也太诡谲,明明是毫无瓜葛、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她却能一次次地说出与珺儿有关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她为我挡刀的那天,对老将军说过的那句诗?” 尧冽用力点点头,“我总觉得那两句诗听起来很是耳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萧珏道:“你在宛府见过。” 闻言,尧冽不由得疑惑地看着他,“对了,是在一幅画上,我记得那幅画是出自珺儿之笔,只是那句诗……” “那句诗是我送给珺儿的。” 尧冽一怔,“你送给珺儿的诗,她堂堂宓宁公主怎么知道?” 萧珏摇头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觉得疑惑。对于楚倾这个人,我有太多疑问,也有太多好奇,所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的事查个明白。” “可是,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京了。” 萧珩淡笑道:“放心吧,她会随我们一起回大月城。” 尧冽惊问道:“为何?” 萧珏不由挑眉,“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 尧冽虽然心中疑惑,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却丝毫不易觉诧异,这个宓宁公主总是处处给他们惊喜,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暗暗惊叹。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次引出璃军中的内鬼、又得以重创东朝军和赫连盛一事,若没有楚倾,也许他们一样能成功,可是却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这个女人,从当初守江珑城的那件事上就渐渐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惊叹,一个原本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历经生死之后,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没有喊过一声苦痛,甚至没有多一句的抱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而后,不过是转眼过后,她就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设计、用毒、守城、逼退敌军……如今又为了顾全大局,硬生生地受住韩奇的那一刀。 并非她杀不了韩奇,而是她不想因此而让璃军折损一名能对抗东朝军的领将。 低头淡淡一笑,尧冽不由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与萧珏谈完了宛珂的事回来之后,他的脑子里就满满的全都是楚倾的身影,只是那身影越是模糊,他的心里就越疑惑,只觉得楚倾的身影渐渐地与另一道身影重合起来,定睛一看,楚倾与宛珺竟是不知不觉地融为了一人! “锦妶郡主……”看着微微摇晃的烛光,他忍不住轻轻念叨一声,“看来,要查宛珂的事,还是要先从你这边入手!” 此时此刻的东朝军营内,锦妶郡主赫连曦正耷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跪在赫连盛面前,低垂着头,脸上却满是不悦。 赫连盛在她面前来回走个不停,“你……你自己说说,你这成何体统?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上了战场了?” 听着赫连盛的怒骂声,赫连曦始终沉着一张脸,撇着嘴嘀嘀咕咕念叨:“一个大男人,竟是比娘亲还要唠叨。” “你……”赫连盛气得两眼发直,伸手指着赫连曦的脑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爹,你别在我面前转来转去了,你就算是把地转出一个窟窿来,也没有人在乎你的。” “你……你怎么说话呢?你瞧瞧你这样,你自己瞧瞧你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模样?”赫连盛一看到她身上的盔甲就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摆手道:“快把这盔甲都脱了,为父看了就生气!” 赫连曦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慢吞吞地褪下盔甲,“爹,你就听女儿一句,先老老实实回东朝,等大哥把这事……” “别提他!”提及赫连昱,赫连盛突然一声怒喝,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眼底有一抹难以消散的恨意,“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从中捣鬼,为父也不至于如此!” 赫连曦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爹啊,你别忘了,这次我们能活着回来,多亏有大哥赶来相救,否则我们父女俩早已上了黄泉路了!” “哼!”赫连盛冷冷一笑,“赫连昱……萧珏……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是他救了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人密谈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任何人知道?天知道他们在一起说了什么话!” 赫连曦撅撅嘴嘀咕道:“不管是什么话,总之不会是相互祝福的话。” “胡闹!”她声音虽小,赫连盛却听得清楚,不由得一声呵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帮着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扳倒为父?曦儿,为父的话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为什么还要与他走得那么近?你忘了,他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置为父于死地!” 赫连曦咬咬嘴唇,仰头喝道:“那是因为爹爹你早就想置大哥还有太子一家于死地!” “啪!”一声脆响,赫连盛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赫连曦一个耳光,怒道:“放肆!”[本章结束] 第四十六章 细作 赫连曦瞪大眼睛看着赫连盛,满脸的不可置信。[]*言*情*首*发从小到大她都是赫连盛的掌心宝,没人舍得、更没有人敢动她一下,是以这一耳光不仅打得赫连曦愣住,就连赫连盛自己也怔了怔,待回过神来时,满眼心疼地看着赫连曦瞬间红肿起来的半边脸,正要上前说什么,却见赫连曦“呼”地起身,一把拦住他。 “赫连盛,你太过分!”一声怒喝之后,赫连曦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出了营帐。 “曦儿!”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盛心知这次下手重了,从小到大赫连曦只有在怒极、惊极的情况下才会直呼他赫连盛。 等他追出营帐,早已不见赫连曦的踪影。 江迁疑惑地看着赫连曦从赫连盛的营帐内哭着跑了出来,一路直直奔回了自己的营帐,心知这父女俩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大步走进赫连昱的营帐,放下手中的水壶,“殿下,茶水已经煮好了。” “嗯。”淡淡应了一声,赫连昱并未起身,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那张地图,凝眉思索着。 江迁给他沏了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殿下,锦妶郡主好像与中宸王吵架了。” 赫连昱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江迁摇头道:“所为何事倒是不知,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郡主捂着脸,哭着回了营帐。” 赫连昱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那双手保护得极好,修长白皙,一看便知从来不做什么重活。 “能让她哭,看来确实发生了不小的事。”他似乎依然猜到是为了何事,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站起身到一旁的药箱里去了一瓶药,朝着赫连曦的营帐走去。 尚未进门,就听到“砰”的一声,继而是两名小兵连忙退出,摔碎的杯盏与药瓶的碎片溅了一地。 两人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身一看,正要出声,却被赫连昱制止,而后示意他们离开。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赫连昱这才轻轻走进里屋,刚落脚就听一声怒喝:“出去!” 赫连昱不停,继续向前走。(.无弹窗广告) 赫连曦怒了,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挥掌袭来,却被赫连昱一把抓住手腕,“为何事如此动怒?” 见来人的赫连昱,赫连曦的神色稍稍缓和,眼中的委屈之意却更加浓重,一把甩开赫连昱,气恼地坐下道:“没事儿!” “当真没事儿?”赫连昱无奈地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没事儿你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是谁惹你生气了?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赫连曦护住自己的连扭了扭身子坐着,避开赫连昱的目光,“不要你管!” 赫连昱浅浅笑着,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药瓶,不由分说便取了点药膏给赫连曦轻轻涂上,?上,赫连曦想要避开,却觉得被打的半边脸原本是火辣辣地疼,可是一碰上这药膏就感觉一阵清凉,感觉不到疼了。 “放心吧,图上这药膏,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消肿,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绝对不会影响我东朝第一美人的容貌。” 赫连曦连忙瞪了他两眼,“你还有心思跟我耍贫?” 赫连昱淡笑道:“怎么了?” 赫连曦接过赫连昱手中的药瓶,沉着脸色问道:“大哥,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出兵,你是不是故意放权给我爹,让他领兵出战?你是不是早已料到这件事中有蹊跷,早就料到这是个计?” 赫连昱沉默片刻,而后点点头道:“是。” “你……”赫连曦顿然瞪了瞪眼,皱紧眉头看着他,“那你为何任由我爹出兵三山城?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想要置我爹与死地?” 赫连昱淡淡道:“我若这么想,就不会去救你们?” “那你为何……” “他们提出袭城当晚,我便已经明确表态,这次的事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是一个计,他们都太小看了萧珏,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受伤,更没那么容易会死。(.好看的小说)”赫连昱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站起身来抬头看着烛台,“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会为了一个女人,轻易被刺、死掉,独独他萧珏不会。” 对于他这般笃定的语气,赫连曦心底升起一丝疑惑,凝眉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这个萧珏……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他是我赫连昱生平最大的对手,也是唯一的对手。”赫连昱一向静淡平和的眼底骤然闪过一道凛凛杀意,赫连曦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一凛。 赫连昱性情温和,很少出手,然出手必伤。在他眼中,敌人很多,可是对手很少。能让他开口称赞的人不多,萧珏的难得的一个,而且也是他唯一承认的对手。 赫连曦顿然想起自己见过萧珏的仅有的两面,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凌人戾气,他只是那么站着,眼神也可以冷到让很多人心慌、惊惧到丢盔弃甲的地步。 作为一军领将,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将军,至少,在两军交战之时,他即使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要比很多冲锋陷阵、在战场上厮杀的领将成功得多。 如赫连昱这般高傲之人,他既是把萧珏当做此生唯一的对手,那就必定会小心对待,绝对不会容自己出丝毫的差错,换言之,如今的赫连昱虽然伤已经好了大半,可是毕竟那一次伤得太重,动了元气,在他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去与这么危险的敌人交锋。 “大哥,你……”赫连曦看着赫连昱眼底的戾气,有些许心慌,她见惯了温和的赫连昱,很少见到这个模样的他。 轻轻摇了摇赫连昱的手臂,赫连曦轻声道:“你方才说萧珏早已设下陷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昱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赫连曦嘿嘿一笑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跟着你们东奔西跑,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死气沉沉地待在兹洛城,待到嫁人,待到生儿育女,待到老死!我想要跟着你们一起上战场,一起去冲杀,这才是我赫连曦应该过的生活。” 赫连昱失笑一声道:“偌大的兹洛城,偏偏容不小你一个小丫头。” “所以,你就跟我说说嘛,就当做是给我长长见识。” 赫连昱垂眸,略一沉吟道:“其实,从一开始五叔派人去刺杀洵王夫妇,此事便出了问题。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在那个时候,萧珏和宓宁公主就察觉了尹相已经被五叔收买,宓宁公主怒斥萧珏只不过是做样子给尹相的人看,而这些都会一点一点传回五叔耳中,五叔便以为他不仅成功刺杀了洵王夫妇,更惹得南璃和北洵仇人相对,最终宓宁公主在头七回魂之夜闯入璃军大营,并刺杀了萧珏,自己反被璃军砍伤。 我们安排在璃军内的细作将所有的消息传回之后,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彻底灭掉璃军、杀了萧珏的好机会,萧珏一死,南璃就如同失去前蹄的老虎,没有了扑杀和奔跑的能力,到时候要拿下南璃易如反掌。只可惜五叔急功近利,一心只想着尽快杀了萧珏,却忘了如萧珏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受伤? 这一切,都不过是萧珏和宓宁公主两人设下的一个计,他们明知我东朝军中如今有两位领将在,且意见不合,而我必会是不愿出兵的那一个,那五叔自然就是铁了心要出兵的那个。萧珏呵萧珏,他不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缜密的计策,更是了解我和五叔的脾性,料定我一定会碍于身份原因,向五叔妥协,所以我们一定会出兵。照这么说来,宓宁公主受伤、陆文钦愤怒不已,出兵三山城,其实都只是幌子,只不过是给了北洵军一个出兵三山城的借口,而那些看似为了对付璃军而埋下的毒烟,其实也是为了对付我东朝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底升起浓郁的大雾,赫连曦看不懂他那眼神是何意,却能感觉到他的兴奋。有萧珏这样的敌人,才是他一步步行动的动力。 赫连曦瞪了瞪眼,问道:“那也就是说,隐藏在璃军里的东朝细作,早已经被他们发现?” 赫连昱点点头道:“他们早已发现,却不动声色,借他之口将那些假消息传回,引我们一步步走进他们布置好的陷阱。” 赫连曦不由得担忧道:“照这么说来,那不就是意味着那个细作他……他活不了了?” 赫连昱明白她的心思,不仅微微太息道:“身为细作,从他们选择这条路的那天起,有些东西便早已注定,细作没有过去,更没有以后、没有将来。任务失败,被人发觉细作身份,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 听着他冰冷得不带感情的声音,赫连曦连连摇头,神色悲痛道:“那你们……那你们为何还要训练出那么多的细作,为何还要让他们潜藏在各地,为何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他们也有家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死会给亲人带来多大的痛苦?为何不把这么残忍的细作之制废掉?” 赫连昱明白她心地善良,然有些事情却不是哪一个人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细作之制古已有之,只是对于我东朝而言,却是在百年前才开始有之。你该知道,这中原大陆原本是尽归我赫连氏所有,百年前,赫连氏统治腐败,国势衰落,害得百姓痛苦不已,名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怨声四起。正因此,才惹得朝中士族阀门陆续揭竿而起,纷纷反之。那一场战争持续了六年,直到六年之后,形势才渐渐稳固下来,彼时中原大陆已三分,除却我赫连氏之外,便是占据北方的楚氏以及南方的萧氏,中原大陆很快便形成这三朝对立的局势。 我赫连氏的先辈经此之后,幡然醒悟,决心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势与国土,开始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努力统治好东朝的同时,也从未忘记过要夺回疆土。正也因此,细作和死士才开始在东朝之内渐渐盛行起来,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三朝之中各有彼此细作存在,而对于细作,三朝的态度也是出奇一致: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人!所以,凡为细作,必要抛弃个人情感,不可为凡尘俗世所累,因为从他们选择成为一个细作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本章结束] 第四十七章 再回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江迁的声音响起:“殿下,发现一具可疑尸体。” 赫连昱眸色一拧,与赫连曦同时站起身来,出了营帐随着江迁一道走去,最终在被带回的将士尸体之中看到了江迁所说的那具可疑的尸体―― “璃军军服?”赫连曦惊讶地看着赫连昱,似乎料到他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昱定定地看了那人两眼,正是萧珏手下的叶将军。突然,他发现叶将军的脸有些问题,伸出手在他脸四周摸索了几下,而后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脸来。 “图将军!”赫连曦大吃一惊,正要伸手上前,却被赫连昱一把抓住,“别碰!退后!” 闻声,众人纷纷退后,却还是晚了一步,方才靠近身前的几人全都忍不住俯下身去一阵呕吐,赫连曦也干呕了几下,只是碍于她很长时间没有进食,这会儿想吐也吐不出来。 赫连昱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一只药瓶,倒出几粒药丸给众人服下,又命人把所有人都扶回去休息,而后又让江迁取来火把立即把这尸体烧掉。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那个不是图将军吗?他怎么会穿着璃军的军服?”赫连曦满脸疑惑地看着赫连昱,蓦地,她脸色一惊,“难道……难道图将军就是你们安排在璃军里的那个细作?” 赫连昱没有说话,无声默认。 想起图将军死去的惨样,赫连曦忍不住红了眼睛,“为何一定要让图将军去?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害死了!” 赫连昱冷声道:“换做是谁去都会死。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看破我的人皮面具,而且还知道破解的法子。” 脑海里突然就出现楚倾的身影,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其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楚倾的医术。 她为什么会医术,这些年他为何从来没有发现过?在他的记忆之中,楚倾根本就不会医术才对,他也绝对不会弄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珏,又是他!”赫连曦一脸愤恨的表情,咬咬嘴唇道:“这个人心狠手辣,竟然连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赫连昱冷笑道:“此事怪不得他,是我们先用了墨兮,他才会还击,他把尸体给我们送回来,只是想告诉我们,墨兮的毒,他们已经发现了。” “墨兮?”赫连曦惊了一惊,“这种毒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怎么会又出现?是何人下的这个毒?” 赫连昱抬眼看向三山城的方向,沉吟良久,淡淡道:“我。” 赫连曦顿然怔住,墨兮是天禅老人所制,根本没有外传,天禅老人就把配方和解方都毁了,他又怎么会下这种毒? 最重要的是,璃军之中?之中,究竟出现了何等能人,竟然能解了墨兮的毒? 黑暗中,赫连昱突然轻声一笑,低头一步步向营帐走去,“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回东朝了……” “禀王爷,墨兮的毒都已经解的差不多了。”韩奇一边对萧珏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正背对着他站立的白色身影。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看明白了韩奇眼神的意思,垂首转身道:“毒既已解,明天一早我们便动身,你准备一下。” 闻言,楚倾缓缓回过身来,神色静淡沉敛,对萧珏微微颔首,一侧身瞥见韩奇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却在与她四目相对之时,又连忙挪开目光。 楚倾淡淡一笑,道:“韩将军有话要说?” 韩奇拧了拧眉,突然行礼致歉道:“那日是在下鲁莽,重手伤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记在心上。此行回京,在下原为公主鞍前马后,只求公主原谅。” 楚倾失笑,轻轻摇头道:“韩将军言重了,你不必公主公主地叫着,从今以后没有宓宁公主,我叫傅宁,单人傅,宁静的宁。” 韩奇不解地看了楚倾一眼,“你的意思是……” “既已没有公主,又何来记恨与原谅这一说?此行前往大月城,途中若是有需要韩将军照顾之处,望将军能谅解。” 韩奇连忙摆摆手,太息道:“傅姑娘深明大义,在下深感惭愧。姑娘的恩德在下便记在心里,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姑娘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办到。” 见此,萧珏微凝的俊眉缓缓舒展开来,问韩奇道:“东朝军有何动静?” “昨天已经启程回东朝。” 萧珏轻轻点头,赫连昱说话果然算话。“传令下去,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番,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回朝!” “是!”提到回朝,韩奇显然有些兴奋和激动,只是一迎上楚倾的目光,便又下意识地有所收敛,“若没别的事,末将先退下了。” “嗯。”萧珏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向楚倾道:“伤口还疼吗?” 楚倾摇摇头,“无碍。” 萧珏凝眉想了想,便也放心了,就连张俭都惊叹楚倾的医术,她不仅知道自己的情况,还能医者自医,萧珏也就放心了,毕竟,他看得出楚倾并不想死。 “我送你回江珑城。” “不必。”楚倾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萧珏下意识得皱皱眉,却也懒得和她费口舌,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不多会儿,一匹骏马便拉着一辆小巧却精致的马车跑了过来。 “上车吧。” 楚倾怔怔地瞪了瞪眼,终是无奈,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萧珏则亲自驾车,两人一路朝着江珑城的方向去了。 马车的速度不比乘马,是以知道日落西山之后,两人方才缓缓驶进江珑城。 王宫之中冷清一片,该遣散的人已经全都遣散离去,王宫已不再是昔日王宫,而更像是一座死城。 缓步走过每一处带着记忆的角落,有欢笑有泪水,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心,这些记忆是她的,又不是她的,她已然说不清自己对这些记忆究竟该以怎样的感情来对待。 朦胧之中,似乎有一道白色身影自月光中而下,披着满身的银光,一步步向她走来,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清和笑意,向她伸出手,轻轻唤着她:“倾儿。” “先生……”一声呢喃,顿时泪如雨下。 她侧坐在昭台殿前的台阶上,将脸埋入怀中,双肩轻轻抖动,发出声声低泣,如悲鸣。 不远处的高阁顶上,一道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直到这会儿她停了下来,他方才跟着停下来,在屋顶坐下,取出腰间的酒壶,仰头豪饮。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说是怕她出事,可是在这王宫之中,如今还有谁能伤害到她? 这里,毕竟是她的家。 可是,若是不跟着她、看着她,心里又总觉得少些什么,不放心也不安心。 抬眼望去,整座王宫都陷入一片苍白与沉寂之中,夜风呼啸而过,带着这个王宫里的悲伤传遍各处,细听风声,犹如杜鹃啼血猿哀鸣,悲伤至极。 一向冷硬的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悲沧,萧珏垂首自嘲一笑,再低头时,殿前已经不见楚倾身影。 心里咯噔一跳,像是少了什么,萧珏豁然站起身,正要掠下,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继而有人喊道:“公主,你回来了!” 楚倾轻轻应了一声,萧珏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回过身来,看着神色疲惫的伯瑜,楚倾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安慰,走上前来:“只剩下你们了吗?” 伯瑜与众人相视一眼,点点头道:“还有很多人都不愿意走,是属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走的,至于这几个家伙,死活不愿离开,说是要生死在一起,共存亡,属下便把他们留下了。” 楚倾感激地看了几人一眼,问伯瑜道:“王宫里的财物可都算清了?” “算清了,现金、银票、细软、珠宝等全都分类装好,就等着公主处置了。” 楚倾点点头,抬头看了看门外,“去请陆将军来。” “是。”一名侍卫匆匆离去,不多会儿便领着陆文钦赶来。 楚倾朗声道:“宫中一切财物,你们安排可信之人尽快兑换成现银,把这些钱财里的五成分发到这次受损严重的几城去,用来帮助他们尽快恢复生机,不可耽误老百姓的生活,这钱取之于民,正也该用之于民。再拨出三成作为救济因为这场战争而失去家园、身受重伤之人的医治,一定要尽全力把他们治好。再拨一成专门用于临近各城的经济恢复,除此之外,还要留下一些银两作为你们的生活开之用。” “公主……”几人全都愕然地看着楚倾,总觉得她这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你要干什么去?” 楚倾没有回答,咬咬牙继续道:“陆将军,我不在时,这江珑城里的一切就全都交由你去掌管,记住,这里不再是王都,不再是王城,这里只是一座最普通的城,若是有从外地逃难来的灾民无处可居,便将他们接进江珑城安顿下来。钱两不是问题,若是不够,我还可以想办法……” “公主!”陆文钦突然跪下,打断楚倾道:“陆文钦请求与公主同行!”[本章结束] 第四十八章 离去 伯瑜一行人全都大吃一惊,“公主,你要去哪里?” 陆文钦冷睇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公主不管去了哪里,都是北洵的公主,都是你们的公主。(.无弹窗广告)*言*情*首*发” 伯瑜道:“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至少要让我们知道公主要去哪里,我们能帮上些什么。” 陆文钦起身站在楚倾身边,看了楚倾一眼,道:“你们放心,有我在公主身边照顾她,绝对不会让公主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们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里。” “可是……” 楚倾突然朗声道:“我要去南璃。” “啪!”刚走到门口的青霜突然双手一颤,将手中的杯盏丢在地上,“公主,你当真要去南璃?” 楚倾招招手,示意众人与她一起在殿前的台阶上坐下,轻声道:“如今父王母后已经不在,国将不国,北洵也很快就不复存在,北洵会有南璃的军队前来接管,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我楚倾还活着一天,他们就绝对不会为难你们分毫。再者,他们前来只是为了保护好你们,并非是要将这里占为己有,江珑城还是江珑城,三山城也还是三山城,百姓以前怎么过活,今后依旧还怎么过活。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霜红着眼睛撅着嘴道:“公主的意思是,你要到南璃去做人质,以保北洵幸存的百姓得以如此存活下去,是吗?” 伯瑜接过话道:“若是如此,我们宁死也不要公主沦为人质!” 陆文钦瞥了楚倾一眼,见她满眼宠溺笑容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并不急着跟他们解释,而是先安抚他们的情绪。 “并非如你们所想,是我自己要求去南璃的,而保存北洵现状,也并非是我提出的要求,而是南璃对于此次我助他们击退东朝军的回报。这是南璃珏王亲口给我的承诺,你们就算信不过天下人,也该信得过萧珏。这‘萧珏’二字在三朝之中的魄力与分量,相信你们都明白。” 提及萧珏的名字,众人不由得相视一眼,眼中的担忧去了大半。 不管怎样,如今帮着北洵保住江珑城、保住宓宁公主、除掉尹相等内奸的人,正是南璃萧珏。 “我此行前去南璃,并非一去不回,而是要帮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我相信,等我归来之时,一定是天下太平、万物归元之时,到那时候,就不会再有战争,没有纷乱,没有疾苦,百姓也不会再受欺凌与压榨,世间万事祥和。*言*情*首*发” 楚倾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不由得又微微一笑,笑容恬静温和。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状,楚倾笑道:“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一定要完成,我回来之后会亲自查探的。” 几人全都不想离开,偏偏又不敢违抗楚倾的命令,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转眼殿前只剩下青霜、陆文钦与伯瑜三人陪着楚倾。 当初前往东朝,与楚倾同行之人之中,只剩下青霜和伯瑜活着回来,对于这两人,楚倾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 “既如此,公主,那就请让陆将军随行吧。”听完楚倾的话,伯瑜突然一声长叹,“我伯瑜虽不才,然这些小事还是做得来,公主若是信我,就将这些事交给属下来做,而陆将军就随着公主一起前往南璃,如果真有人想要对付公主,有陆将军在,好歹也算有个照应。” 青霜点点头道:“依公主之意,北洵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起争乱了,既如此,就让将军与公主一起,也好随行保护公主。” 见楚倾不允口,三人相视一眼,突然齐齐跪下,“公主,你要离开北洵前去南璃,已经让所有人都担心不已了,若是身边再没有一个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的人,你要我们如何放心让你就这么离开去南璃?” 看着他们的关切目光和坚决的神色,楚倾顿然觉得心底一酸,定定地看了陆文钦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 陆文钦悄悄松了口气,脸色却并不见丝毫放松,站起身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交到伯瑜手中,“我已经与留在京中的将士说过,我与公主走了以后,带着我的腰牌的人便是我所托之人,到时候他们会听从你的差遣,但是从今以后你们就不要再以北洵军服示人,这样会给你们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些财物处理好之后,你们便尽快按照公主的吩咐把钱财分配好,至于……”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楚倾,欲言又止。 楚倾接过话道:“至于冰洞里藏的那人,青霜,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一定会回来看他!” “是!公主你放心,青霜自有分寸。” 一切都吩咐妥当、遣散众人之后,夜已经深了。 悠扬清淡的琴音突然在王宫之中响起,萧珏却听出了浓浓的悲意,直到一曲终了,他方才摇了摇已经空掉的酒壶,纵身跃下。 昭台殿内一片死寂,只余一抹身影在烛光下被渐渐拉长。 “夜深了,地上太凉。”萧珏说着向她伸了伸手,楚倾抬眼看了看他,自己站起身来。 “随我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领着萧珏朝着大兴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声,如今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北洵没了,可是却并非是被南璃拿下,甚至,南璃曾先后救过北洵两次,如今他们想要拿回自己的报酬,也是应该。 萧珏跟在身后,楚倾不开口,他便只字不言,只是这么静静地陪着她一路走到大兴宫。 萧珏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大问道:“傅王后可以入葬妥当?” 楚倾停了停脚步,很快便又朝着里面走去,“已经入葬妥当,多谢珏王关心。” 萧珏不由得凝眉,道:“若是今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那我现在就可以立马消失。” “不必。”楚倾摇着头,领着萧珏进了里屋,从洵王书柜底下的一只柜子,打开机关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只做工精美细致的锦盒,轻轻打开锦盒便可见一只拳头大小的玉印――国玺。 注目凝视许久,楚倾毅然将锦盒递到萧珏面前,“这样东西,在交给你,并非是送给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北洵如今不想再自立为朝,称王称霸。由始至终,一朝存在的最大意义在于能救这些百姓出水火,如今我北洵已经做不到这一点,我也并非自欺欺人之辈。东西交给你,我有一个条件。” “说。” “保我北洵稳妥。” 萧珏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低垂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握起,沉声道:“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于楚倾而言,那是比一辈子的承诺更沉重的东西,此时此刻压在他们身上的,不是一只国玺,不是一两句话,亦不是这简单的一个“好”字,而是整个北洵的安危。 “把东西收好。”萧珏皱起俊眉,将国玺推到楚倾面前,“保你北洵是我很早前就答应你的事,如今也不过是在履行我的承诺而已,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这便是北洵。”楚倾再度将国玺交到他面前,“萧珏,我希望能明白,这样东西于我而言就是整个北洵,我把它交给你,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你明白手中握着这一国安危是一种怎样的意义。” 萧珏豁然抬头,看着她微冷而又决绝的目光,心中顿然一凛,迟疑了一下,接过国玺在手,“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终有一日,这东西我会完璧归赵。” 楚倾沉沉一叹,站起身走出殿外,抬头看了看夜空,轻声呢喃道:“也已经太深了,我们该回了,再晚的话,就赶不上明天一早出发了。” 萧珏轻轻应了一声,与她一起回身看了看这座昭台殿,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宫门外,陆文钦早已领着妻儿等候在那里,北洵将士分列两旁,穿戴整齐,在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每个人眼中都隐隐闪着水光。 楚倾心中酸涩,嘴角却是安宁的笑容,对着所有人欠身行了一记大礼,而后在萧珏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 “驾――”众人坐稳之后,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缓缓驶了出去,楚倾紧紧闭上眼睛,却清楚地听到宫门紧闭的声音,以及一众将士跪地行礼的盔甲碰撞声。 这个她住了十六年的宫殿,从今以后,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更回不到这里! 驶出没多久,她再次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知道,那也是将士跪地行礼送别的声音,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撩起帐门看他们一眼。 她害怕,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舍不得离开。 这里,毕竟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吱呀……”像是城门关闭的声音,耳边尽是车轮驶过的声音,她听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在何处。 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已经出了王宫,出了江珑城,出了北洵王都,很快也就会出了北洵。 自此,北洵不在。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能用力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硬生生地将眼泪全都压了回去。 从今以后,这懦弱的眼泪,再也不属于她![本章结束] 第四十九章 返途 许是在此牵动了伤口,又或是心中抑郁过度,她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昏睡了过去,待她睁开眼睛时,最先引入眼中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白皙水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看着,眼中充满疑惑。*言*情*首*发 微微动了动,背上的疼痛就冷不丁地传来,痛得她轻轻“嘶”了一声,小家伙立刻叫嚷道:“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抱着孩子的妇人连忙回过身来看了看她,满脸喜色,道:“公主醒了?” 楚倾定睛看了看四周,发现在自己正在一辆轻轻摇晃的马车上。 “陆大嫂,我们走了多久了?”楚倾勉强着坐起身,伸手轻轻捏了捏陆文钦的儿子陆玉立的脸,转而看着陆文钦的妻子问道。 陆大嫂拧开水壶给她递来,轻声道:“走出已有大半日了,估计过会儿就要天黑了,我们得在前面那个镇子外落脚了。” 楚倾喝了几口水,喉间火燥干涩的感觉好了很多,清了清嗓子嗓子,又问道:“前面是哪个镇子?” “是丰谷镇。” 楚倾道:“便是那个素来以年年丰收、五谷丰登而闻名的丰谷镇?” 陆大嫂点点头,笑道:“公主对这些事原来也知道这么多,正是那个丰谷镇,只是不知,今年的丰谷镇可有那么好的收成。” 楚倾心里明白,她是想起来这场战争,有战争则必有损伤,不过细细想来,丰谷镇前不着王都,后不靠边疆的,就算是收到了损害,也不至太严重。 “大嫂多礼了,今后莫要再叫我公主,直接叫我傅宁便可。” “这可使不得……”陆大嫂连连摇头摆手,“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夫君已经说了,我竟是给忘了,姑娘莫要见怪。” 见她速速改口,楚倾不安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她抬手撩起帘子,透过窗子向外面看了两眼,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看到路两旁的沿途风光,倒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超多好看小说] “韩将军?”楚倾微微一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奇咧嘴一笑,道:“末将说过要保护好傅姑娘,就绝对不会食言。这一路上,姑娘就放心地吃喝玩乐吧,末将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姑娘。” 闻言,尽管在萧珏的军中,行军路上,“吃喝玩乐”这四个字全然不可能,楚倾心底依旧没由来的一阵宽慰,点点头,淡淡一笑道:“辛苦韩将军了。*言*情*首*发” 韩奇突然哈哈一笑,道:“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随行保护姑娘,我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辛苦的是这两位。”他说着用嘴努了努马车前面。 楚倾心下疑惑,看了看低垂的门帘,玉立不等她出声,就眼疾手快地上前去一把扯开门帘,两道熟悉的身影顿?影顿然映入眼中。 一见他二人,楚倾没由来地一怔,下意识地看了韩奇一眼,韩奇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末将真心觉得能跟着他们两个一起在这里保护姑娘,是一份荣耀。”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马车前面并排而行的两人,一人身着玄色盔甲,一人身着藏青色袍子,尽管只看到他们的背影,楚倾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凌人气势迎面扑来。 “爹爹!” 玉立忍不住甜甜地喊了一声,闻声,萧珏和陆文钦同时回过身来,先是看了玉立一眼,而回目光齐齐落在楚倾身上。 “醒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而后两人相视一眼,陆文钦低下头去,萧珏放慢坐马的速度,淡淡道:“这一路上可能有些颠簸,你先忍着点儿,等过几日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会好很多。” 楚倾轻轻一笑,摇摇头道:“无碍,不用顾忌我。(.好看的小说)” 萧珏眸子微微一沉,眼底有一抹慰然笑意,她太聪明,似乎也对行军速度很是了解,刚醒来不多会儿就已经察觉大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是为了照顾她的伤口。 “无需疾行,方才斥候来报,前方已经找到了可以安置大军的地方,火头军已经先行一步前去安置,我们暂且慢行,到了那里,一切正好可以准备妥当了。” 楚倾便点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靠在身后的软垫子上,似乎有些疲惫。见状,萧珏也就不再出声。 玉立突然喊道:“爹爹,我要骑马。” 陆文钦沉了脸色,回身瞥了萧珏和韩奇一眼,韩奇似乎兴致不错,笑呵呵道:“玉立,到叔叔这里来,叔叔带着你骑大马。” “好啊……”玉立年幼,什么都不懂,却记得当初他差点摔下城楼时,是这位叔叔救了他,不由得对韩奇的印象出奇的好,听韩奇这么一说,立刻拍着手掌叫好,爬出马车,被韩奇长臂一挥揽进怀里。 看着那一大一小在马背上嬉戏打闹,楚倾的眼底没由来的升起一丝笑意,只听陆大嫂道:“没想到,他们这些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私下里竟也有这么温和慈善的一面。” 楚倾太息道:“人性本善,又有谁从一出生就会想着伤害别人?战场上,他们或是为了保卫疆土,或是为了各为其主,终而不得不拔刀相向,杀人无数。然而私下里,这里没有他的敌人,没有他厮杀的对象,自然就只有温和慈善的一面。” 陆大嫂点点头表示赞同,继而又道:“对了姑娘,你这么久没进食,一定饿了吧?”边说着便取出搁置在一旁的包袱。 楚倾摇摇头,“没关系,我不饿,很快就会到小镇了,到那里再进食就好。” 陆大嫂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放下四面的帘子,扶着楚倾靠着坐好,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南璃……那是一个她没有去过的地方,尚且不知那里会是怎样的情景,不知那里比之北洵会有何不同。 听闻,南璃气候比北洵暖,还听说,南璃都城大月城出了名的漂亮,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一路上,璃军的斥候都会按时送回东朝军的消息,据悉,待璃军一行赶到瑸城的时候,东朝军早已退出了北洵。 远远地便看到有人站在城外相迎,尧氏父子领兵在前缓缓上前,尧冽竟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跟在副将身后的小兵。 “常林。”他轻轻喊了一声,常林豁然一怔,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尧冽,一脸不可置信,他断然没想到尧冽竟然会记得他的名字。 “小的见过将军!”常林一脸喜色,“没想到……没想到将军还记得小的。” 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斗胆问将军一句,姑娘她……可好?” 尧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见军队已经陆续安顿下来,楚倾的马车也缓缓驶进眼底,便点点头道:“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你有心了。” 常林挠头干笑了两声,看着尧冽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萧珏扶着下了马车的楚倾,他好一番激动,对着天空拜了拜道:“多谢菩萨保佑,姑娘没事了……” 突然又顿了顿,暗道:“这事得赶紧告诉宋盈去,不然她就要急死了。”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去,朝着正在做饭的宋盈走去。 “当真?”宋盈瞪大眼睛,满脸喜色地看着常林,“姑娘当真还活着?” “不仅活着,而且似乎与王爷关系不错。” 宋盈连连点头道:“那便好……我这就去给姑娘烧几个小菜,你等会儿给姑娘送去。” “好嘞!”常林应了一声之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宋盈忙来忙去,时不时地给她拿拿东西什么的,宋盈倒也没有反感他。 待众人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楚倾身上有伤,每动一下都会牵动伤口,偏偏她不愿留别人伺候,就连吃饭都要自己来,一碗饭只吃了一半,她便已经冒出汗来。 陆大嫂在一旁看得心酸,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正为难之时,突然听得一声沉喝:“什么人?” 楚倾心中一凛,刚站起身来走到帐外,就看到陆文钦便一手抓着一个人。 “常林、宋盈?”见到二人,楚倾没由来地觉得亲切,看看他们手中散发出阵阵香气的食盒,又看了看他们满脸的惊慌神色,便冲陆文钦笑道:“无碍,放了他们吧,他们是我的恩人。” 楚倾曾经在璃军之中待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的情况陆文钦也大致了解了些,知道楚倾曾经受人帮助,如今看来,正是眼前这两人了。 楚倾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盈看了看常林,把饭菜一一推到楚倾面前道:“听闻姑娘受了伤,这一路颠簸劳累,应该很辛苦吧?这些是给姑娘做的一些小菜,姑娘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楚倾浅笑着连连点头道:“便冲着你们这份心意,这些饭菜也会合胃口的。” 常林和宋盈腼腆地笑了笑,突然常林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和宋盈醒来之后,听说姑娘驾车闯入两军阵中,中箭受伤,可吓坏了我们两个,那天晚上姑娘为何要把我们迷晕了丢下?姑娘是不知,宋盈因为弄丢了你,被吓得哭了好久……” 话未说完,宋盈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楚倾淡笑道:“我只是不想你们陪着我一起去送你,不过多亏你们没去,否则就真的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子声音:“如今既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就还是由他两人来照顾你吧。”[本章结束] 第五十章 沉水 几人立刻抬眼望去,只见帐门被人撩起,继而萧珏和尧冽一起走入帐内。(.好看的小说) 常林和宋盈大吃一惊,脸色苍白地跪下,常林慌忙道:“禀……禀王爷、尧将军,这是小的出的主意,是小的擅自做主给傅姑娘送吃的,与宋盈无关。” 宋盈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忙摇头道:“不是的,是我的主意,饭菜都是我做的,王爷要罚就罚我……” 萧珏视两人如无物,径自走到楚倾对面坐下,执起筷子加了口菜放入口中,而后淡笑着点点头道:“这菜的口味不错,你多吃一些。后面的路还长着,多吃一些,尽快把伤彻底养好,才能有体力坚持到大月城。” 楚倾浅浅一笑,并未出声。 常林和宋盈两人却愣了愣,不解地看着萧珏,萧珏侧身睇了两人一眼,道:“陆大嫂还有三岁稚子需要照顾,既如此,从今以后,傅姑娘的饮食起居便由你二人贴身照顾,宋盈,傅姑娘的一日三餐你要照料妥当,务必要把傅姑娘养好,若是回大月城这一路上她饿着了或是瘦了,本王唯你是问。” “这……”宋盈惶然地看着萧珏,虽然听懂了他的话,却又似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尧冽便笑道:“你们还没听明白吗?从今以后,你们就不再是普通的小兵和随军女子,宋盈,你自由了,以后你就跟着傅姑娘身边照顾着就好。至于常林,傅姑娘在军中,生活中少不了有什么重活儿、体力活儿要做,端茶打水跑腿的事儿便交由你了。” 两人这才确定萧珏方才的话正是此意,不由得脸色大喜,连忙伏地拜道:“多谢王爷,多谢将军!” 见状,楚倾也不由得微微挑眉一笑,在璃军之中,她对这两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尤其是常林,从她进了璃军大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他在身边照顾着,说起来,她对他还存有一份感激之意。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把目光移向萧珏,见萧珏正眼底含笑地看着她,“自从出发到现在,很少看到你笑。” 楚倾微微敛眸,垂首端起盛好的粥送到嘴边,顿了顿道:“多谢。” 萧珏道:“你无须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他们两人愿意对你好,愿意为你豁出命去,那是你是本事,不是我要求的。不过……” 他突然挑眉淡笑道:“我真是没想到,你仅仅用了那么短的时间,就收拢了我两个人,若是时间久了,或是怎样?我这军队是不是就要改姓楚了?” 楚倾睨了他一眼,凤眉轻挑,“王爷多虑了,我对你的军队没什么兴趣。” 说罢,她把眸子一扬,冷声道:“宋盈,送客。” 宋盈看了看萧珏,又看了看楚倾故作不满的表情,低头偷偷一笑,撩起帐门轻声道:“王爷?王爷,请。” 萧珏微微勾起嘴角,没有再置声,点点头站起身出了营帐。 宋盈正要放下帐门,萧珏突然转过身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出了北洵,进入南璃境内了。记得我说过的话,想要活着再回到北洵,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只有你健健康康、安然无恙地活着,才有希望回到北洵,重新回到江珑城,回去看你的人。” 闻言,楚倾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她虽然没有抬头,亦没有应声,然那眼底的凌然之色却看得众人暗暗心惊。 宋盈怔怔地看了楚倾,又看了看萧珏离开的背影,那道背影虽然很快就湮没在夜色之中,却也深深地映在了宋盈的眼底。 萧珏…… 她在心底偷偷地、轻轻地念叨了几声,嘴角没由来地弯起一道弧度,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他身为王族之人特有的贵气,也带着他身为将领、征战疆场多年的霸气,眉宇之间凛冽与杀气并存,然这些在楚倾面前,却又全都消失无遗。(.好看的小说) 萧珏啊萧珏,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我在军中这么久,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你,注意到这些? 有了宋盈和常林的贴身照顾,楚倾的伤好得很快,心情也渐渐舒朗起来,见状,萧珏和陆文钦全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之前他们担忧的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 出了瑸城没几日,大军便离开了北洵境内。踏上南璃土地的那一晚,大军在郊外扎营,燃着篝火,烤着野味,虽然行军路上不容饮酒,一杯清水他们依旧喝的欢畅,举杯痛饮。 楚倾站在帐门口,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 其实,她也是和他们一样,踏上了自己的国土,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迷茫了,南璃,还算得上她的国吗? 那里,有她的杀父杀母仇人,有害死她全家的人,又怎能算得上是她的国? 身为楚倾的这段日子里,她早已渐渐恢复起了所有楚倾的记忆,到了此时,她已然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楚倾,还是宛珺,也许,她两个都是,又或者,她两个都不是。 白露日,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大军行至容城。 傅守献早早领着兵将在城门处迎接珏王和璃军,出乎楚倾意料的是,这个傅守献一副文气,俨然一介书生模样,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到了战场上,竟是个勇猛杀敌的好将领。 甫一见到楚倾,傅守献稍稍愣了愣,继而垂首淡笑道:“果真与傅王后有七分相似。” 楚倾心底一凛,神色却安稳不动,对着傅守献欠身微微行了礼,嗓音稳稳地道:“父亲。” 傅守献稍稍一愣,竟是没由来地一丝悲怆,他连忙理了理情绪,对着楚倾点点头,道:“回吧。” 只是楚倾这一行并未住进总兵府,而是选择了与总兵府相隔不远的驿站。 她的伤虽然已经渐渐好转,然身体依旧虚弱,加之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她已经疲惫不堪,总兵府固然很好,却不如驿站来得方便,她可没有心思两头来回匆匆奔跑。 天气渐渐转凉了,浴池里的水加了很多,冒出的热气飘荡在屋子里,给屋子里增加了不少暖意。 楚倾屏退左右,将自己潜入水中,感受着这毫无束缚的自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她自由了,可是北洵的百姓却不自由。 虽然明知这些前来驻守的璃军不会对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怎么样,可是她依旧不放心。 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待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水面,蓦地心中一凛,想起那日与死去是楚倾相见的情形。 楚倾,如今这般境况,你可恨我、怨我? “你是楚倾。”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在和她说话。 楚倾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渐渐变得清晰的身影,那声音正是死去的楚倾,然此时此刻她却是宛珺的模样。 “你要记住,你才是楚倾,我是宛珺,宛珺已经死了。”她说着对着楚倾淡淡一笑,“你做得很好,你替我保住了北洵,替我保住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可是我……”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若换做是我,也许北洵早已不在。是你救了北洵,一次又一次,你做到了楚倾真正应该做的事。” 楚倾心头骤然一痛,忍不住轻轻低泣出声,“楚倾,你回来吧,用我换你回来,可好?” “别犯傻。”她依旧冲楚倾微微笑着,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抚上楚倾的脸,柔声道:“你比我坚强,比我勇敢,最重要的是,你比我有能耐、有心思、有谋略,北洵只有交在你手中我才放心。” “可是我……” “别担心了,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她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轻轻抱住楚倾,“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其实你我,早已融为一体。” 她轻声说着,身体也渐渐变成一道亮光,将楚倾团团包围,而后一点一点融入她的体内。 “楚倾,别走!你可知,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记忆与感情,却只能做出一个选择,是多痛苦的事情?楚倾,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先生,我知道你与先生之间是有感情的,可是我却不能,我不能……” 楚倾用力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与池水混在一起,看不见她的泪,更看不见她哭泣的模样。 只能看到她满脸的悲伤,在她紧闭的眼角化开,那一抹悲伤的神色,像是没有人能够抚平…… “唰——”剑光一闪而过,一道霜白色身影无声地一进屋内,手中长剑一挑,与来人交上手。 萧珏眸色冷冽如冰,他一直不放心楚倾,换了衣物之后,便赶来看看,询问一番楚倾的情况,不想刚刚到了浴池外,便看到陆大嫂和宋盈全都被打晕了放倒在地,室内隐隐传出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闻之,萧珏眸色顿然一冷,想也不想便大步追进室内,腰间佩剑骤然出鞘,凌空一剑刺出,向着那道黑色身影刺去。 那黑衣人原本已经靠近浴池,却是没来得及看清水池里的人,就感觉到背后一股凛凛的杀意袭来,一回头便迎上萧珏那双隐含杀意的眸子。 “想要从我萧珏手中抢人,似乎还不太可能。”他冷冷笑着,手中长剑横空一削,一道强劲的剑气向着黑衣人袭去。 与此同时,他一个纵身跳入水中,顾不得楚倾无衣蔽体,用自己的外袍将她紧紧裹住,抱着她跳出水池。 看着怀里的人双眸紧闭,眼角却有两滴清泪,萧珏不由得怔了怔。 便在这个空隙里,那黑衣人突然掠身而起,从身后一剑向着萧珏的后心刺来……[本章结束] 第五十一章 逼问 “嗤——” 萧珏侧身一闪,剑锋从手臂上擦过,白衣顿然裂开一道口子,同时殷红的血渗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却始终紧紧抱着楚倾不放手,回身冷冷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嘴角掠过一抹嗜血笑容。 “想要带走她,除非你先杀了我。”短短一句话,却满含杀意。 那黑衣人怔了怔,紧盯着他怀里的楚倾看了看,似乎有些忌惮,怕弄伤了楚倾。见萧珏一脸坚决神色,他握剑的手不由得用力攥紧,而后再松开,头也不回地跃身离去。 萧珏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楚倾身上,看着她眼角的悲痛之色,一时间心中疑惑,不明白她这是为何而悲伤,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她努力压抑的情绪,即使是在昏睡中也无法被释放。 “你心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萧珏沉沉一声太息,丢下手中的剑,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朝着里屋走去。 “抓刺客——”一声惊呼,在这黑夜里撕开一道口子,继而便是一阵阵是喊声。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萧珏知道那是有人发现了昏倒在外面的宋盈,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加快的意思,一则,他怕弄疼或是弄伤了楚倾,二则,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避嫌的想法,宓宁公主毕竟是他指婚的未婚妻子。 饶是如此,取回干净的帕子之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有点亮火烛,而是借着从窗子照进来的朦胧月色,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好身子,而后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姑娘!”半晌之后,门外传来一声惊呼,继而宋盈和陆大嫂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却发现水池内空无一人,一抬眼就看到萧珏从里屋缓缓走出,神色凝重,手臂上的血在白衣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王爷!”宋盈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您……您受伤了!” “无碍。”萧珏缓和了神色,微微摇摇头,“傅姑娘在里屋,放心,她没有受伤。” 一言既出,众人皆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方才看到那个刺客正是从这里出去的,如此说来,这刺客是冲着楚倾来的,而萧珏也出现在这里,且手臂受了伤,毫无疑问,是为了救楚倾才受的伤。 看到萧珏出来,韩奇连忙迎了上去,一见到萧珏手臂上的伤,顿然一愣,而后回身冲着身后的小兵喝道:“传张俭!” 萧珏没有出声,缓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此时此刻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伤,他在想,楚倾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楚倾,我们换回来可好”? 她不就是楚倾吗?那这一声楚倾,究竟是在叫谁?她想要换什么? 宋盈目送着萧珏离开之后,低头咬了咬嘴唇,突然想起楚倾,又连忙冲进里屋??里屋,却发现里屋没有点灯,便找出火折子点了灯,这才发现楚倾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显然是尚未醒来。 陆大嫂进来,见状,不由担忧道:“姑娘这是……” “放心吧,姑娘只是昏睡了过去,很快就会醒的。”宋盈说着轻轻一叹,走上前来给楚倾拉了拉被子,却发现楚倾未着寸缕,一旁,是萧珏的袍子…… 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宋盈脸色一变,“姑娘她……” “怎么了?”陆大嫂听她这一低呼,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宋盈连忙按住楚倾身上的被子,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姑娘受了惊,劳烦陆大嫂去找张大夫给姑娘开一剂压惊驱寒的药,待姑娘醒了,正好可以喝得上。” “欸。”见宋盈这么关心楚倾,陆大嫂不疑有他,连忙转身出了房间。 宋盈将门关好,这才回过身来四处找了找,而后拿着找出来的楚倾的衣衫站在床前犹豫了半晌,却不知该不该替她将衣服穿好。 虽然都是姑娘家,可还是有些难为情…… “咳咳……”正犹豫间,楚倾突然轻轻咳了两声,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宋盈一喜,“姑娘你醒了?” “出什么事了?”楚倾伸出手臂揉了揉脑袋,感觉到有一丝凉凉的,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 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看了宋盈一眼,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她见到了死去的楚倾,后来头疼得厉害,疼得她浑身无力,忍不住想要就这么沉在水底,沉沉睡上一觉,就在她睡过去的同时,她感觉到有人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那个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姑娘,你……你没事吧?”宋盈担忧地看着她,试探性地问道。 眸色微沉,她瞥了一眼宋盈手中的衣衫,淡淡凝眉道:“无碍,你将衣物留下,出去等我一下。” 宋盈讷讷地点点头,将衣物放回床上,又不放心地看了楚倾两眼,这才转身离开。 楚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不远处的袍子上,脸色说不出喜忧。 救她的人,果然是他。 穿好衣物出来,看到宋盈正站立不安地候在门外,楚倾沉声问道:“刺客可抓到了?” 宋盈摇摇头道:“没有,这人武功太高,根本没人敌得过他,就连王爷都被他伤了。” “他受伤了?”楚倾微微一愣,看了看宋盈,宋盈只得点点头道:“姑娘放心,王爷伤在手臂,并不致命,已经传了张大夫来。” 楚倾垂首沉吟片刻,而后大步向着萧珏的房间走去,刚一进门就看到张俭正准备给他包扎。 “我来吧。”楚倾走上前在萧珏身边坐下,伸手接过张俭手中的纱布,注意看了看萧珏的伤口,没由来的一声太息。 她低头专心地包扎伤口,并未注意到萧珏的神色,他满脸疑惑与不解,无声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轻声问道:“你方才怎会突然昏过去?” 楚倾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淡淡道:“许是太闷热了。” 萧珏又道:“你可知前来刺杀你的人是谁?” 楚倾道:“不知。” 见她一门心思扑在包扎伤口上,毫无心思听他说话,萧珏索性闭口不言,直到她包扎好,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简单说了句:“谢谢。” 楚倾失笑,微微摇头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对吗?” 萧珏道:“你曾经为我挡剑,救过我的命,我救你是应该的,就当做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楚倾摇头,神色凄凄道:“你早就已经救过我一次,若非是你,早已经没有今日的楚倾。” 萧珏不由凝眉,仔细想了半晌,却想不起他何时救过她。 突然,楚倾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抿了抿嘴,站起身来:“伤口不深,但是这几日还是要多多忌口,酒就不要喝了,饮食清淡些,很快就会没事。”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慢着。”萧珏一声沉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你既然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又何必要来看我?你大可对我不管不顾,我也无话可说。莫不是,你在生气?” 楚倾拧了拧眉,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萧珏不答,嘴角却挑出一抹玩味笑意,垂眼看了看楚倾,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楚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惹得萧珏眼底的笑意更浓。 见状,楚倾蓦地沉了脸色,冷声道:“珏王爷可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又或者,王爷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听出她的调侃之意,萧珏不由笑得更欢,贴近楚倾身边,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对于我的未婚妻子,没必要急在这一时。这辈子还长着,机会多的是。” 一句话噎得楚倾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紧紧皱着眉头瞪着萧珏,萧珏回望过去,满眼挑衅。 然而没多会儿,他的挑衅便渐渐淡了下去,因为他看到楚倾眼底的赧然渐渐变得清冷、悲戚,那一抹不可名状的悲痛让他实在捉摸不透。 这个女人,无论是面对那些杀人如麻的战场将士,还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四象兽,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一直都很镇定,也很果决,然却为何,在面对他时,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究竟是她变了,还是他有什么不同? 那种感情他能感受得到,爱不是爱,恨不是恨,那是一复杂而后挣扎的情感,比爱深,却又比恨浓。 萧珏心头一顿,蓦地贴近楚倾身前,凝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嗓音问道:“说,你究竟是谁?” 楚倾咬咬嘴唇,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傅宁。” 萧珏眸子一沉,道:“我要听真话。” 楚倾一声冷笑,答道:“宓宁公主,楚倾。” “你还骗我!”萧珏再度上前一步,与楚倾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寸之远,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沉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萧珏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跟着一阵翻滚。 太像了,这种味道、这种感觉,全都像极了那个人。 “说,你到底是谁!”难得看到萧珏隐忍着怒意的模样,他一手抓住楚倾的手腕,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自己,用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告诉我,你是谁。” 楚倾强压住心头的冲动,平静地看着他,淡然道:“你希望我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便是谁,如何?” 萧珏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你是宛珺。”[本章结束] 第五十二章 重卿 楚倾一怔,愕然地看着萧珏,像是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有些心虚,然而更多的是惊讶。*言*情*首*发 “你……你怎么……”她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话到了嘴边又顿然收住。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就连洵王夫妇都只是觉得奇怪,而未觉她不是真正的楚倾,萧珏又怎么可能会察觉? 看着楚倾怔愕的神色,萧珏肃然的神色有些许缓和,俊眉挑起,微微一笑。 “只可惜,你不是她。”就在楚倾无言以对之时,萧珏再次开口,低头凝眉看着楚倾怪异的神色,问道:“在想什么?” 楚倾垂首,无声浅笑,笑意微冷。 如果她是别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又或者只是一个与他、与宛珺并不相识之人,也许她会想,宛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与萧珏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与感情,竟能让如萧珏这般的男子,甘愿为她化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当初在湖边,他得知宛家被灭的消息,那一句“男充奴,女充妓”,短短六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怒意和杀意。暗营在当晚便出动,悄无声息地潜进江陇城,那个时候他只想尽快拿下江陇城,拿下北洵,只有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他才能最快地赶回大月城,亲自细查宛家的事。 即便是在那般愤怒之时,他依旧头脑清醒,之所以没有抛下这一战不管,立刻领兵回京,正是因为他心中比谁都明白,璃王既是刻意把能支援宛家的人全都支走了以后才动宛家,就是不想有人出面干预,如今这个时候能帮宛家的,也就只有他和尧家了。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他们自己会被有心之人从中陷害不说,更帮不了宛家。 树大招风,珏王这棵大树已经招惹了太多的关注和目光,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一朝行差踏错,便可将其拉入地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无弹窗广告) 而萧珏则是那个有成魔之心、却有成佛之念的人。 “你有多爱她,多在乎她?”问出口后,楚倾惊觉,自己问的不是“你在不在乎她”,又或是“你爱不爱她”,那种笃定的语气,连她自己都稍稍愣了愣。 终究,她是明白萧珏对宛珺的感情的,只可惜,十五及笄,她被赐婚,那个她所想所盼的人却并不在京中。 萧珏定定地看着楚倾,说不清那眼神是悲是喜,他只是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穿。 她一言就问到了骨子里,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根针扎进肉里。 “我若早知会有此事,宁可忤逆,放弃出兵北洵。”萧珏的语气出其的平淡、安静,楚倾却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手指关节处全都发白。 神差鬼使地,她伸手拉起他的手腕,将他握紧的手指一跟一根掰开,手??,手心里被掐出一道道指甲印,有的已经剜出血来。 “为了她一个人,而放弃整个北洵,甚至还会赔上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又何必?”楚倾心中一阵阵隐隐的心疼,手指轻轻抚着他的掌心,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她重于整个江山。”萧珏语气凝重,盯着楚倾看着,微微眯起眼睛,嗓音渐渐变得冷冽,“所以你应该明白,你答应我的事意味着什么。她若不死,则北洵不灭。否则,莫说一个北洵,就是整个中原大陆,都要拿来给她陪葬!” 那么坚定冷绝、而又信誓旦旦的语气,将他骨子里的戾气带了出来。 楚倾却丝毫不觉害怕,嘴角露出隐隐笑意,悲凉之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喜色。 最后一句话已经把他的意思说的很明显,他此次救下北洵、放过北洵,皆是因为楚倾扬言宛珺没死,而且知道她的下落。若是这一切只是楚倾的一个谎言,那北洵,他随时可灭,随手可灭。 “为她倾尽天下吗?”她喃喃自语,缓缓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沉声道:“可是她不需要。” 萧珏眸子顿然一沉。 楚倾回身,看了萧珏一眼,语气平静道:“她需要的是,宛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萧珏下意识地收紧眸子,听楚倾继续道:“你以为你做这些,就算宛珺还活着,她还会原谅你?你忘了,宛家是被谁所灭。” 萧珏干脆道:“璃王。” 楚倾道:“是萧氏璃王。” 萧珏冷笑,“便又如何?” 楚倾道:“萧氏灭了宛家,你与宛珺之间便再无可能。且不论宛相是不是真有叛国之罪,便是有,府中稚子何辜?无辜的人,为何要被牵连?” 萧珏道:“那便是了,你认为牵涉了无辜的不知情之人,是残忍行径,那我萧珏又何尝不是无辜之人?我生于萧氏,然却并不代表,萧氏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楚倾咋舌,继而失声一笑,摇摇头,语气澹澹道:“被灭的那一族,毕竟不是你萧氏。” 清淡的语气,却满是嘲讽。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萧珏那双被她舒展开的手再次握紧,眼底有隐隐的怒意。 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宛珺给的!她凭什么,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猜测、评论宛珺的心思与想法?她根本就不知道,宛珺是个怎样的人! 北洵能存,都是因为宛珺,她竟得寸进尺! 狠狠一掌击在桌案上,桌案应声而碎,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被止住的血也渐渐渗了出来。 “王爷!”尧冽快步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给萧珏重新包扎伤口。 方才在门外迎上楚倾,一看她的脸色便知两人又出事儿了,结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尧冽。”萧珏端坐,沉声喊了一声,“宛珂的事查得怎样了?” 尧冽垂首,太息道:“我来找你正是要跟你说这事儿,那天我听了你说的话,即刻便修书回京,让暗楼的兄弟去查,刚刚传回消息,暗楼的人潜入东朝,暗查了一段时间,前不久锦妶郡主确实出过一趟远门,时间也与宛家出事的时间吻合得上,可是整个东朝却根本没有丝毫与宛珂有关的消息,更没有人在中宸王府上看到有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再者,这锦妶郡主自小就喜欢在外游历,她外出是常有之事,便说这一次她混入军中,之前赫连盛和赫连昱也全都不知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看着萧珏,“锦妶郡主说宛珂已经遇害,王爷觉得这事……” “他不能死!”萧珏突然一声厉喝,站起身来,浓眉紧蹙,“他是我的将,没有我的命令,他就决不能死!” 而后他把目光投向门外,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大军启程,全速前进,尽快赶回大月城!” 尧冽暗暗一惊,垂首应道:“是!” 随后便听到萧珏的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尧冽忍不住想心底沉叹:宛珂,你究竟在哪,是死是活? “咣当!”一声脆响,手中的勺子突然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灵安吃了一惊,回身看了看正坐在桌旁的宛珂,小声问道:“宛公子,你……你怎么了?” 休养多日,宛珂已经渐渐好转,脸色与神采已经恢复,那冷魅寒澈的将帅之范也尽显无余,这几日借口送茶送水送吃点以来见宛珂一面的小丫头不计其数,原本无人光顾的小院子,如今却每天都是人来人往。 宛珂回神,看着地上的碎片,朝灵安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刚刚走了神,想起了一些事。” 灵安跟在赫连曦身边久了,脑子也比别的丫头灵光,心知宛珂是被追杀逃至东朝,就不想再提他的伤心回忆,甜甜一笑道:“听府中的人说,大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殿下和郡主很快便会回来了。” “回了吗?”宛珂垂眸,若有所思,那便意味着萧珏和尧冽也回大月城了,是吗? 灵安不察,点点头道:“是啊,听说就在最近十来天。对了宛公子,郡主临行之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你之前从南璃穿来的那件衣服,郡主已经丢了。” “丢了?”宛珂没由来地皱皱眉头。 见状,灵安忙道:“当时追杀你的人追得太紧,郡主为了绊住他们,就丢下你的衣物,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郡主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 闻言,饶是宛珂神色依旧凝重,却明白赫连曦的苦心,点点头道:“无碍,郡主费心了。” 见宛珂情绪不佳,灵安暗暗轻叹一声,起身走出房间,独留宛珂一人在屋里,看着床头灵安收拾出来的新衣发呆。 丢了…… 那件衣服,是她亲手给他做的,也是他留下的关于他们的唯一回忆,可现在,就连这唯一的回忆都没了。 缓缓站起身,正要向床边走去,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轻轻的谈话声,无意中提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宛珂不由得心下一怔,走到窗前听了听。 只听其中一人道:“哎你听说了没,南璃宛家这一次可是没有一个人逃了出去。” “不对吧,我听说有位住府的乐师免了一死啊。要说这位乐师也真是命好,不但保住了一名,而且还攀上了三王爷璠王,成了璠王侧妃。” “真有这等好事?谁这么命好?” “听说,是一个叫月寒婵的姑娘,人家可是璃王亲封的大月城第一乐师!”[本章结束] 第五十三章 寒婵 月寒婵,大月城第一乐师,以随心所欲、把玩各种乐器、并能以其奏出美乐而闻名于南璃,在大月城内,无人不知三生坊的月寒婵,就连璃王都对她的一手才艺惊叹万分,御口亲封她为大月城第一乐师。(.无弹窗广告) 如今她不过十八之龄,假以时日,成为天下第一乐师,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小小女子,年龄虽不大,心却大得很,南璃京都之中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想要见她一面,比见璃王一面都要难,在她眼中金钱权势皆如过眼之云,她从未放在心上,对于自小在这风尘俗世中讨生活的人来说,安稳方是她最渴求之物。 两年前,月寒婵突然离开了三生坊,撇去那么多慕恋她的人,毅然入宛府为府中乐师,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明其中缘由。直到某日春暖花开、游园之时,撞见月寒婵与宛家长子宛珂乘船同游,一人吹笛,一人抚琴,众人豁然明白过来。 才子佳人,不过如此。 饶月寒婵再怎么冷清孤傲,身为女子,此生免不了要嫁人,而那个能给与她一生依靠之人,才是她所求之人。 屋内,宛珂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俊眉也拧成了坨儿,原本俊俏的脸上此时却是看不出丝毫清和之意,有的只是深浓的悲痛与绝望。 她没死,可是却已嫁与他人! 他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萧璠,南璃三皇子璠王,平日里只是个心性淡然随和的王爷,虽未做过什么丰功伟绩,倒也没有被怎么责罚过,可算是无功无过,平平碌碌。 宛珂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这样一个人丢在人堆里都很难找出来,却不想最后牵涉进这件事中的人,竟会是他。 只是为何,那个人会是寒婵? 门外扫地的两个小丫头并未察觉有人在听她们的谈话,谈着谈着不由得声音高了起来,这会儿连忙又压低了声音,道:“小声点儿,这话可别让宛公子听去了。郡主临行前有交代,宛公子在这里养伤,关于南璃的事可千万别跟他说起,万一惹得他心情不好,影响他的身体恢复,咱们都担待不起。”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快走吧……” 宛珂深深吸了口气,沉沉闭上眼睛,那张如月朦胧的面容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蓦地,他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眼神一凛,向着赫连曦为他准备好的衣物看去—— “你说什么?”赫连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此次北洵一行,她未曾讨到丝毫乐子,却反倒受了一路的气,不想她好不容易回来了,竟发现她好心好意救下、细心贴心照料的宛珂,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 “这么大一个大活人,你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出??他出了别院!”赫连曦不由得将这段时间以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全都撒了出来,对着一众下人和大夫怒吼,“你们究竟是怎么看着的?难道眼睛都瞎了吗?” “郡主……”灵安嘟囔着嘴看了赫连曦一眼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宛公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既是身为璃国三大领将之一,他有多少能耐郡主还不知道?以他的本事,就算我们知道他要离开,就凭着我们几个,拦得住吗?”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就算他们知道他要离开,也根本拦不住。 赫连曦虽然没有与宛珂交过手,不知道他有多少能耐,然通过赫连昱对他的态度,她也隐约能猜出一些,再加上那日在东朝与南璃边境她遇到他时,他刚杀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死士,看来想要拦得住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这心里虽然明白,但是对于他的不告而别,赫连曦心中还是觉得堵得慌。 灵安看出她的心思,忙道:“郡主别生气嘛,宛公子不是给你留了信函吗?看来他也不是想要不告而别,而是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赫连曦抖了抖手中宛珂留下的信,大为不悦,“就算有,那也该等我回来了,与我商量一番再走不迟。”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恶狠狠地扫了众人一眼,“他一直好好地待在这里,现在突然离开,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说!是不是你们跟他说了南璃的事儿?”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啊,自从郡主交代了之后,我们连家长里短的事儿都是背着他偷偷说的,在宛公子面前那是绝口不提南璃的事儿。” “就是啊,郡主,没人跟他说过南璃的事啊。”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赫连曦撅着嘴,想了半晌却始终想不明白。 突然有人轻轻低呼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顿然满脸惶然地瞥了赫连曦一眼,正好被赫连曦逮个正着,看在眼中。 “怎么了?”赫连曦微微眯起眼睛,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人正是那日在宛珂房外说起寒婵之事的两个人其中之一,面对这般脸色的赫连曦,她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敢说谎,连忙道:“奴婢……奴婢只是无意之中提起来一个小小的乐师而已,并未论及宛家人。” “小小的乐师?”赫连曦顿然皱了皱眉,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去,“你究竟说了什么?” 那人想了想,小声道:“那……那个叫月寒婵的乐师逃过了此劫,而且……而且还好命地嫁给璠王为……为侧妃……” “你!”赫连曦顿然气结,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被热水烫了手!别说是月寒婵嫁人的事,就算是知道她还活着,宛珂也一定会赶回去见她一面。 自古以来,情这一字折了多少英雄的腰,更勿论他一个宛珂! 当时在听宛珂说出月寒婵这个人的时候,赫连曦就知道,他与这个月寒婵之间定然有感情,现在果然应验了。 “郡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罢了……”赫连曦对着所有人连连摆手,他们这么嘈嘈着,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所有人都退下吧。”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补救了。 灵安看了一眼众人的背影,小声问:“郡主,依奴婢之意,你权当没有见过这个宛珂,更没有救过他好了。他毕竟是璃国人,璃国与我东朝素来水火不容,此番在北洵更是兵戎相见,若是让王爷和皇上知道你与璃国的人有来往,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灵安这一番话倒是字字在理,然而赫连曦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这意思便是说,让她明知宛珂有危险,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 这一点,她赫连曦做不到! 她素来喜欢打抱不平,加之她与宛珂相处了一会儿,如宛珂这样的人,她早已视为朋友,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有难,却不出手帮忙? “不行啊灵安,这不行,宛珂有危险!”赫连曦霍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了灵安一眼,“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碰上璃国的死士,或者被璃国的官府发现,他一定会被追杀的。如今他旧伤刚好,对付你们虽然是绰绰有余,可是若要敌得过那些随时都想要了他性命的人,只怕还有难度。” 灵安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往后面缩了缩,“郡主你想干什么?” “哼哼……”赫连曦贼贼一笑,一步步向灵安逼近,“你明白我想要做什么的,我不能放任宛珂一人在外面有危险却不管不问,我要去救他!” 说罢,便张牙舞爪地朝着灵安扑去…… 一大早,中宸王府内,赫连盛阴沉着一张脸与身边的妇人说了几句话,而后喝道:“曦儿这脾气说到底就是你给娇惯出来的,如今竟是闹到了两军交战的头上,此番多亏发现的及时,把她救了下来,下一次她若是再怎么闹下去,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就不好说了,万一她在军中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俩怎么过活?” 那妇人忍不住沉沉一叹道:“这件事你也不能全怪我一人,若非是你在她小时候就带着她到处东游西逛,能养成她今天这么野的性子吗?” 赫连盛瞪了她一眼,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狠狠一甩袖子,道:“这一次,本王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她这脾气,免得下一次再给我闹出什么乱子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赫连曦房外,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阳和紧闭的房门,赫连盛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敲了敲门道:“曦儿,是我,我和你娘来看你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赫连盛疑惑地看了身边的王妃一眼,又敲了敲门,接连喊了很多声“曦儿”,却始终无人回应。 赫连盛不由得神色一沉,伸手一推,发现门从里面关起来了,他二话不说,抬脚便将门踹了开来。 “曦儿!”两人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揭开被子,却发现床上的人根本就不是赫连曦,而是被绑了起来、堵住嘴巴的灵安! 第五十四章 回京 进了南璃境内之后,一路上行军渐渐顺畅起来,遇到的半途“劫道”之人越来越少,之前一直紧追着他们不放的黑衣死士也不见了影儿。*言*情*首*发 秋城城如其名,此时正值盛秋,城外大片枫叶林红似火,远远地便能看到红色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着。 大军在秋城外安营扎寨,待月上梢头之时,阵阵饭香便扑入鼻中。 楚倾在宋盈的陪同下,出了营帐,站在坡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月城,高耸的城楼似是遥遥可见。 “秋城距离大月城如此之近,为何我们不一鼓作气进了城去?”陆大嫂颇有些费解地看着大片大片或巡逻、或训练的将士,出声问道。 楚倾看了身边的宋盈一眼,只见宋盈淡淡一笑道:“大军回京,气势十分重要,此番我璃军可算是打了胜仗,不仅查出了东朝暗中捣鬼一事,更是拿下了北洵,虽然此时尚未明确将北洵化为己有,但是至少已经将北洵控制起来了。不仅如此,璃军重创赫连盛的消息早就已经先一步传回了京中,所以,既是大胜而归,就该有胜军该有的气势,否则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赶回了京,多不好啊。” 听着她娓娓道来,楚倾暗暗一惊,细细打量了宋盈一番,见她虽然是寻常女子,却比那些娇弱女子利落得多,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些都懂。” 宋盈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莫要笑我了,我这些还不都是这两年跟在军中学来的。想来,我跟着大军东奔西走也有些时日了,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之间就记下了。” 楚倾点点头道:“那是因为你有心了,有心便好。” 宋盈摸不着头脑,似乎不明白楚倾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看着楚倾意有所指的深邃眼神,不解地咬了咬嘴唇。 “有心之人便是可造之材。”萧珏远远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几人的谈话他也听得清楚,这会儿见宋盈和陆大嫂离开去取东西,他便缓步走上来,与她并肩而立,“你是不是想将她收为己有?” 楚倾淡笑着,“她是你璃军中人,我自然无权干预她的自由。” 萧珏道:“似乎是这个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大月城,约摸午时赶到,届时宋盈和常林就会各归各位,所以,最好还是不要与什么人都能生出感情来才好,否则到时候,难过的是自己。” 闻言,楚倾不由冷笑,侧身冷睇了萧珏一眼,“多谢珏王教诲,傅宁谨记在心。*言*情*首*发不过傅宁绝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对于两个曾经帮助过我、救过我的人,我做不到不闻不问,什么事儿都没有。” 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萧珏不由挑眉,却并不在意,垂首道:“我只怕,这样的感情越来越多,??多,终有一日会将你压垮。” “多谢珏王好意。”楚倾说着烟眉一挑,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萧珏一把拦住,“明天便要进城,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做?” 楚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她就没事。我答应你的事,就绝不会忘,但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萧珏冷笑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动不了北洵。” “那是最好。”两人虽然全都面带笑容,那他们之间的那种氛围却颇为奇怪。 尧冽领着一名黑衣人走来,正好与转身回营帐的楚倾迎了面,尧冽冲她点头,微微一笑道:“傅姑娘。” 楚倾却只是点头致意,并不多言,尧冽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萧珏的身影,心中无奈沉沉一叹,自从出了容城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没有缓和过。 如是想着,他摇头笑了笑,道:“王爷,暗楼的兄弟来了。” 萧珏回身看了来人一眼,颔首道:“情况如何?” 那人道:“王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王派了璠王和十王爷领着兵部尚书前来迎接,王对此行王爷的表现很满意,今日早朝之时已经当着朝臣的面大为赞许。只是……” 萧珏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次王爷回京之后,若是提及宛家的事,只怕王会不悦。王爷有所不知,您不在的这几个月里,京中剧变,这次查了宛家老底的人正是太子自己,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这一点,按说这宛家素来是保皇派,太子文才武德,也正是他们一心想要保上王位的人选,所以真正说起来,宛家是太子的人。可最后,这灭了宛家的人也是太子自己,这一点着实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哼!”萧珏一声冷笑,抬眼向大月城的方向看去,“于他而言,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妨碍了他登上王位,也是照杀不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才是他的脾性。” 那人点点头,道:“说来也是,很多人都是被太子殿下看似随和的表象所蒙蔽了。对了王爷,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璠王……两月前新娶了一为侧妃。” “哦?”这件事萧珏倒是有些兴趣,“三哥什么时候开了窍,愿意再娶侧妃了?” 说罢还不忘看了尧冽一眼,只见尧冽也淡淡一笑道:“我记得璠王素来清心寡欲,府中虽有妃妾,却从不留恋温柔乡。看来我们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果然发生了不少事。” 那人讪讪地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属下只怕王爷和将军知道这个侧妃是谁之后,就不会是这种反应了。” 萧珏不由得收敛了笑意,问道:“是谁?” “月寒婵。” 闻言,两人的脸色“唰”的齐齐变了,相视一眼,突然尧冽上前一步抓住那人问道:“你再说一遍,璠王的侧妃是谁?” “月寒婵,大月城第一乐师月寒婵。” “胡闹!”饶是对方是璠王,尧冽还是怒不可遏地低喝一声,双手握拳,“他怎么能……怎么偏偏就选中了月寒婵?” 那人解释道:“当初灭宛家的时候,是璠王向王和太子求了情,保了月寒婵一命,而后将她带回府,好生照顾了数月,随后没多久便传出璠王向王求娶月寒婵为侧妃一事。此事十王爷本有心劝阻,怎奈璠王态度坚决,决意要娶月寒婵,王无奈,只能答应,毕竟,王爱惜人才,不希望自己亲封的第一乐师就这么没了,而今她是宛府的人,本是待罪之身,璠王不介意已是十分难得,所以王便应允了他。” 说罢,两人齐齐向萧珏看去,只见萧珏冷着眸子,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两人却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渐渐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与尧冽皆是宛珂生死兄弟,宛珂与月寒婵的事,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 “王爷,怎么办?”尧冽话中有话,萧珏听得明白,若是真如他们所料,宛珂并没有死,月寒婵的事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萧珏沉吟许久,而后缓缓道:“事既已成,便没有回旋余地。安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月寒婵从此便是璠王侧妃,与宛珂再无瓜葛!” “王爷!”对于他这般态度,两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可那月寒婵她是……” “她以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谁。” 听着萧珏冰冷的声音,两人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待那人走后,尧冽看着萧珏冷峻的背影,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就凭着萧珏与宛珂之间的关系,他也不可能对此事就这么不闻不问。 可是,就算他们要问,又能做些什么?眼下宛家的事尚未查清,宛珂生死未卜,又有楚倾所言宛珺可能没死,一连串的事情堆在心里,全都等着他们回到大月城,然后一件件、一桩桩去解开。 第二日一大早,全军早早整肃完毕,大军向着大月城进发。按着萧珏的意思,行军速度不快不慢,一如往常,然所有人都感觉得到,那踏在地上的每一步已经变得不同,每一步都重如千斤,即便他们距离大月城尚有半日的路程,大月城里的人也能隐约感觉得到脚下的地在震动。 午时一刻,大军开进大月城。 尧氏父子在前,萧珏在后,足足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城,萧珏方才策着大宛马缓缓走上前来,对着前来相迎的两人微微颔首。 “四弟!” “四哥!” 那衣着不同、面容却有着几分相似的两名年轻男子一见萧珏,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迎上前来定定地看着萧珏,“四哥辛苦了!” 说话的人正是十皇子萧珝,而他身边那锦澜袍子的男子便是与他同来的三皇子萧璠。 “璃国男儿,做这些事本是应该的。”萧珏说着看了萧璠一眼,淡淡一笑道:“听闻三哥如愿抱得美人归,只可惜为弟当时不在,恭喜三哥。” 闻言,萧璠脸上的笑意顿然一滞,继而低下头去,眼中有一丝歉意,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会怪我……” “四哥多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勿论是月寒婵这样的女子。”萧珏说着,策马行至萧珝身旁,微微挑眉,轻易地就把话题岔开,“只是不知,十弟打算何时取个王妃回府。” 萧珝连忙摆摆手道:“罢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来的好。”说罢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正说笑间,身后有人下了马行礼道:“参见珏王殿下!” 萧珏回身望去,是兵部尚书王大人,正也是当初举荐那三个被萧珏下令斩杀的人进军之人。[本章结束] 第五十五章 入府 “王大人。(.好看的小说)”萧珏语气微沉,目光定定落在王大人身上,“数月不见,圆润了不少。” 听着他不冷不淡的语气,王大人连忙陪笑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下官不比王爷与众将士在疆场上拼杀来的辛苦,所以这才……” 萧珏勾起嘴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军,似有意似无意道:“说来也是,疆场拼杀,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对了,有件事本王要与王大人说一声,你推举进军的三位副将牺牲了,可是本王派人去查了一番,却没查到他们的亲属,若是王大人知晓,还望告知,本王也好让人将其骨灰和银两送回。” 王大人脸色惨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直到萧珏把话说完,他方才连连点点头道:“这件事……这件事下官会尽快派人查清,王爷有心了……” 萧珏轻呵一声,不再看他,目光移回萧璠和萧珝身上,顿了顿问道:“父王和皇祖母一切可好?”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萧璠道:“父王身体一向硬朗,只是皇祖母……近来总是喊着头疼,隔两日又喊着胸闷,宫中太医全都看了个遍也没用,上个月父王贴了告示,遍寻名医,依旧毫无进展。” 闻言,萧珏的脸色稍稍沉了沉,其母妃过世早,他自幼便是跟在古太后身边长大,与古太后感情深厚远远胜于璃王,虽然他从来不说什么,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每次离京,他最挂念的人之一便是古太后。 “竟是没有一个人能查出病因来?”萧珏略有不满地皱了皱眉,见状,萧璠二人便知他动了怒,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原本以为萧珏会怒喝或者斥骂,却不想他沉默片刻,突然挑了挑眉,“这一次我带了一个人回来,也许,她能治好皇祖母的病。” “哦?”萧珝来了兴致,“是个什么人,竟能得四哥如此称赞和信任?” 萧珏道:“晚些时候你们会见面的。(.无弹窗广告)” 萧珝嘿嘿一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弗如今晚我们便在四哥府上好好聚一聚如何?我可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四哥府上的花酿酒,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我是跟你卯上了,吧喝着你的酒,我就不罢手。” “哈哈……”萧珏和萧璠仰头朗声一笑,萧珏道:“好,既然你已经提出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表示一下,未免太过小气,今晚便在珏王府设宴,让你喝个痛快!” “好!”兄弟三人相视一眼,重重击掌。 突然萧珝道:“弗如,把太子殿下也叫上。”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神色赧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珏,有些担忧,“四哥,我的意思是……” “确实应该叫上太子。”萧珏淡笑着挑起眉,“毕竟,他是长兄。” <” 话虽如此不假,可是萧璠和萧珝看着他眼底的丝丝冷意,丝毫看不出他有把这个长兄看在眼里的意思。 很早以前他们就说过,萧珏与萧珩,就如水火,互为死敌,互相牵制,究竟是谁灭了谁,那就要看谁更强过一势。 一道浅色身影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透过低垂的纱幕看着兄弟三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她隐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起。 她所有的情绪都被隐在宽大的披风和斗笠下,就连气息也稍稍敛起,所以这般远远望去,便只能看到佳人玉立,遥遥相望。 清风吹拂,吹动她斗笠的纱幕轻轻摇晃,纱下面容若隐若现,却始终看不清楚。 “四哥……”萧珝扯了扯萧珏的袖子,“那个姑娘是谁?” 萧珏回身看了楚倾一眼,略一沉吟,淡笑道:“容城守兵傅守献之女,傅宁。” “傅宁……”萧珝饶有兴致地念叨了几遍,“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容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珏睨了楚倾一眼,调转马头,兄弟三人一起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容城地处偏僻,且处于边疆,气候恶劣不说,更有可能随时出现征战。傅宁的未婚夫婿便是战死疆场,所以我受傅守献之托,将其女傅宁带回京中暂避,若是能替她觅得良人,便是再好不过。” 他兀自低头说着,每一字每一句都意味深藏,说着说着,嘴角竟不由得浮上一抹淡笑,却不知他所言的每一字都被萧珝认认真真地记了下去。 萧璠笑道:“这有何难?四弟手下那么多出色的将领,随便挑出一人都能配得上她一容城总兵的女儿。” 萧珏道:“正是因为不想让她再寻领将为夫,所以才将她带回大月城,否则便留在容城不走了。” 闻言,萧珝又是暗暗一喜,道:“四哥,这傅姑娘长得可貌美?” 话问出口,萧珏和萧璠同时侧身向他看来,看得他一怔,连忙摆手,辩解道:“你们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倾国之貌,倾世之才。”萧珏淡淡开口说出八个字,原本还一同笑着的萧璠顿然收了笑意,下意识地回身向楚倾望去,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已经不见,倒是有一辆马车缓缓向着珏王府的方向驶去,不由得心下有了数。 “四哥说的那位能给皇祖母诊治之人,莫不就是她?” “她?”萧珝一脸的不可置信,“一个小姑娘家……” 萧珏道:“正是她。” 萧珝的话再度被堵在喉间,撇撇嘴道:“罢了……我不说了,且等着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四哥你如此看重。” 这边厢,韩奇奉命一路护送楚倾前往珏王府,楚倾和陆大嫂以及玉立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的咕噜声,楚倾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住袖子。 大月城,我已归来!只是,不再是宛珺,而是楚倾。 一别数月,再见竟已物是人非。 马车缓缓驶过熟悉的街道,她甚至听着吆喝声便知马车走过了哪一条街,可是她也只能这么听着,却始终没有揭开帘子亲自看一眼。 近乡情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这里还是她的乡吗? 她不过是一个回来复仇的影子,黯淡地见不得光,亦不知,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如何以楚倾的身体和相貌、以傅宁的身份,见到那个她一路上都在心心念念着的人——萧珩。 那个抬手灭了宛家的男子。 “到了。”韩奇的声音在马车外面想起,玉立和陆大嫂陆续被陆文钦接下了马车,再回过头来接楚倾时,却发现她依旧带着斗笠静静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公……姑娘,我们到了。”陆文钦轻声提醒着。 许久,楚倾方才“嗯”了一声,缓缓起身下了马车。 抬头,“珏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金黄耀眼,气派十足。那笔迹楚倾认识,正是璃王萧琏的字。 刚一进了珏王府,府中的下人便迎了上来,对着韩奇行了礼道:“有劳韩将军一路劳累,请里面用茶。” “好。”韩奇轻轻一声,正要回身介绍,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便走了上来,“这位可是傅姑娘?” 楚倾微微颔首致意。 管家便道:“王爷早已送信回来,让我们好生照顾好傅姑娘,傅姑娘请随我来。” 楚倾心中暗暗吃惊,向韩奇行了礼之后便随着管家一起向着后院走去。 行云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个人住来足够宽敞。很早以前,宛珺就想要进行云阁看一看,很多次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如今一转眼,她便以傅宁的身份住进来了。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看着似曾相似的一切,她顿然就凝起了眉头。 蓦地,她吃了一惊,难怪这里越看越眼熟,竟是与宛珺在宛相府的闺阁如出一辙。 “姑娘先且休息着,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门外有人应着。今晚几位王爷要在珏王府小聚,老奴还要去好好准备一番,就不打扰姑娘了。” 楚倾回身,淡淡一笑道:“尤管家慢走。” 闻言,尤管家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诧异地看了楚倾一眼,“姑娘方才……叫我什么?” 楚倾愣了愣,垂首无奈一笑,竟是一脱口将尤管家的身份道了出来,便道:“老管家慢走。” 闻言,尤管家方才亮起的眼睛突然又黯淡了下去,沉沉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缓缓离开,轻轻念叨着:“唉,宛姑娘已经不在了,我这老头在瞎想什么呢……” “姑娘……”看着楚倾怔怔地看着尤管家的背影,陆大嫂有些疑惑,“姑娘认识他?” 楚倾淡笑道:“怎会?我只是觉得,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该歇着,享享儿孙清福了。” 说罢,幽幽一叹,转身进了房间。 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屋内摆设精致幽雅,一看便是经过细心布置的。楚倾竟是不知,萧珏何时给府中传了信儿,收拾出了这么一个院子来。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也算是把她放在心上了,为了她也好,为了宛珺也罢。 刚刚摘下斗笠,就有人送了茶水和吃点进来,楚倾回身甫一见到二人,就微微吃了一惊:“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第五十六章 酒宴 宋盈和常林相视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常林道:“原本王爷已经下令让我们回到军中,可是刚走没多会儿,陶鹏将军便找到我们,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到珏王府来,本以为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儿,惹得王爷不高兴了,直到刚才见到姑娘,我和宋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王爷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闻言,楚倾将前前后后细致想了一遍,垂首微微一笑,看来她要欠萧珏一声致谢了。 不管他是不是萧家人,不管他为宛珺做了多少事,至少这些事是他原本不需要做的,如今他这么做了,不是为了宛珺,亦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而是为了她楚倾。 想到此,她转身对陆大嫂道:“陆大嫂,这一路上你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我,辛苦了,赶紧带着玉立回去收拾收拾,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对着常林招招手道:“把这些吃的给玉立一起带过去。” “好。”常林像个乖巧的随从,连连点头以应。 楚倾复又转向宋盈道:“你也先休息会儿吧。” 宋盈摇头道:“我不累,我去给姑娘打些洗澡水,给姑娘好好洗一洗,去去身上的尘土,从今以后,姑娘便不再是那黄沙满地的北城人,而是珏王府的贵客。” 说罢,嘻嘻一笑,转身离去。 “贵客……”楚倾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呢喃一声,而后失笑。 是呵,如今除了这贵客的身份,她还能以什么身份出现在珏王府? 一番洗漱之后,不仅除去了她满身的风尘仆仆,也将连日来赶路的疲乏去了大半,换上府里早已给她备好的轻衫,竟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许。 多日来的沉重与焦躁散去不少,环视屋子里的一切,她时而凝眉,时而浅笑,时而沉思,神色变化万千。 宋盈站在一旁看得痴了,突然来了兴致,把楚倾摁在梳妆台前,不急不燥地给她梳理起来。 待这一番折腾完了,天色也黑了,四下里掌灯,打开门,借着灯光望去,整个珏王府似乎都沉浸在静谧之中。 来送东西的常林看着身着白衫、站在晚风里的楚倾,看得竟有些痴了,就连宋盈也没想到,生于北方的楚倾,浑身上下竟是不见丝毫北方的粗犷,倒是多了分南方人的聪灵毓秀。 楚倾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一点,只是把目光投向前厅的方向,方才尤管家说了,今天晚上萧氏兄弟会在珏王府小聚,依照惯例,这一场晚宴定是要设在前厅的睦元堂,往日里,他们每次小聚,也都是设在那里。*言*情*首*发 说来,萧珏每次凯旋归来,兄弟设宴之时,萧氏兄弟几人都会到场,包括贵为太子的萧珩,所以今晚的兄弟晚宴,他也一定会来。 楚倾轻轻握起拳?起拳头,抬头看了看天,嘴角突然拂过一抹寒魅笑意。 睦元堂内,只闻一片喧闹。一如楚倾所料,晚宴设在此,而堂内正喧哗的那人,正是十皇子萧珝。 只见他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扶着萧珏的肩,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四哥你有所不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三哥多无聊,现在你回来了,我也总算有个伴儿了。” 萧珏睨了他一眼,目光一转便落在对面身着明黄袍子的男子身上,嘴角笑意不增不减,轻轻举杯,却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 那身着明黄袍子的俊朗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璃的太子萧珩。见得萧珏此举,他深邃的眼底不见丝毫波澜,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对着萧珏照杯一亮。 “大哥好酒量!”不等二人开口,萧珝便大喝一声,提着酒壶又走到萧珩身边,“大哥,你跟四哥喝了,是不是也该跟我走一个?” 萧珩目光始终与萧珏目光交汇在一起,此时看也不看萧珝,淡淡道:“你忘了,我从来不跟酒鬼碰杯。(.)” 萧珝顿然瞪大眼睛,撅着嘴正要说话,就听到堂外传来一声叫好声,继而有男子的笑声传来,“大哥这话可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每次跟他喝酒的时候,我都恨不能把他掀进酒坛子里,关上一段时间,酿一酿。” 闻言,相视的两人都挑眉笑了笑。 萧珝斜着眼睛剜了他一眼,恨恨道:“三哥最近走哪都把新嫂子带着,这是来跟我们炫耀呢?” 萧珏和萧珩眉角齐齐一动,而后又齐齐转向萧璠,这才发现他身边同行的还有一个人。 萧璠身边那人可算得上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萧珏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她,而然这般模样的她,他们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可惜此时此刻她的脸上不见丝毫笑意,她只是规矩地收紧手臂,低垂着头,对着众人微微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诸位王爷。” 一袭淡紫色衣着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刚入内便有下人来替她取走披风,露出里面的衣着。 萧珏眸子微微一缩,这个颜色是宛珂最爱穿的颜色。 萧珩抬手道:“自家人,无须多礼。” 她便又再欠身,“多谢太子殿下。” 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将萧珩方才的那句“自家人”给拦了回去。偏她的言行举止又是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萧璠连忙笑道:“事出紧急,未等到四弟回来便行了礼,来四弟,我们敬你这一杯。” 萧珏起身道:“三哥言重了,这一杯该是我敬你们。”他说着举起杯,却是向萧璠身边的月寒婵,“征战无常,还望三嫂莫要见怪。” 月寒婵持杯的手微微一颤,摇摇头,“王爷言重了,正事要紧。” 萧珏轻笑一声,却简短低沉,“三嫂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是三哥之福。” 到了这时,萧珩和萧珝都已隐隐感觉到萧珏的话有些不对,只是几人却全都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竟是没看明白他对月寒婵的态度究竟是好是坏。 萧珝看了看怔怔地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几人,哈哈一笑道:“四哥,你叫人快些上菜吧,我都快饿死了。” 一言出,瞬间打破了这僵凝的局面,几人纷纷落座,酒菜也一一送了进来。 阵阵酒菜香味儿扑鼻而来,不想原本垂首端坐的月寒婵闻到这些饭菜香味儿,突然皱起眉头,看了萧璠一眼,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你怎么了?”萧璠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月寒婵摇摇头,站起身来,淡然道:“妾身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诸位王爷慢用。” 说罢,不等众人出声,便转身出了睦元堂,神色始终冷淡疏离,不亲不热,显然是刻意回避他们。 萧珩看了看她的背影,对萧璠道:“若有不适,要尽快找大夫看看,如果不放心府中大夫,便召御医。” 萧璠沉沉叹了口气,脸上有些暗淡,“她不愿看大夫,也不愿任何人替她诊治。” 听那语气,显然是颇为无奈,怎奈他又拗不过她,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忍心勉强她。 “有病不医,便是寻死。”萧珏开口,语气漠然,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举起杯子自己喝得畅快。 萧璠握了握拳,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忧虑,他又怎会不知这一点?可是,这个世上他可以勉强任何人,独独只有她,他舍不得。 三年前,三生坊的惊鸿一瞥,便已注定他这一辈子只能把她当做他所有的一切。 尽管,这一切她并不知晓,尽管,她的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咳咳……”出了睦元堂,一直被她隐在眼底的悲色终于渐渐跃然面上,她扶着小桥的石栏,看着河中静静流淌的河水,双手用力扣紧石栏,险些就要将自己的指甲折断。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清凉澹澹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月寒婵蓦地一惊,站直身子四下望去,一转身就看到一袭白衣缓缓上了桥来,步履轻盈,不急不躁。 楚倾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压抑住自己轻轻颤抖的双手,款步走到月寒婵身边,对着她盈盈一笑。 “你病了。” 月寒婵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神情之中带着戒备。 楚倾便淡笑道:“我是傅宁,随珏王从容城来,想必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月城第一乐师寒婵姑娘……” 说着她突然摇头一笑,“瞧我,竟是给忘了,如今已经是璠王侧妃了。” 月寒婵脸色蓦地一沉,转身欲走,却被楚倾一把拦住,“我说,你病了。” “与你无关。”月寒婵冷睇了她一眼,正要绕过她,却见楚倾突然冲她柔柔一笑,道:“郁结积闷,心灰意冷,侧王妃这是厌食。” 月寒婵微惊,没想到她仅凭着望闻便看出她的症状。 确如楚倾所言,她这段时间根本没有食欲,什么都吃不下,她心里明白她这是在等死,一边等死一边还在等着一个已经不可能的希望。 “呵!”凄凄一笑,月寒婵的面上终于有的一丝别的表情,“便又如何?死了作罢,省得留于世间惹人嫌恶。” 楚倾眸子微微一动,转而淡笑道:“侧王妃并非真心嫁入璠王府,可是?” 月寒婵微微一惊,四下里瞥了一眼,小声道:“我虽不知你是谁,可你既然有心为我治病,我便也有心提醒你一句,有些话可说,有些话却不可乱说。” 楚倾挑眉浅笑,看了看月寒婵担忧的神色,突然手上用力,一把扣住了月寒婵的手腕![本章结束] 第五十七章 萧珩 月寒婵淡漠的表情骤然变成惊愕,没想到楚倾竟是如此大胆。*言*情*首*发就算她是边城守将之女,就算她是忠良之后,可是初次见面她都做出这般举动,还是让月寒婵无法接受。 “你做什么?”她冷冷瞪了楚倾一眼,试图缩回手,怎奈楚倾看似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手上的力道却不小,一手扣住她,一手伸来探上她的腕脉。 过了一会儿,楚倾的脸色沉了下去,松开月寒婵的手臂,沉声道:“璠王府没有大夫吗?就算没有,请也总该请得到吧。” 月寒婵睨了她一眼,缩回手揉了揉手腕,“这件事不需要你关心,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怎说?”楚倾垂首淡淡笑着,取出一只瓶子递到她面前。 月寒婵皱着眉头瞥了瓶子一眼,并没有接过来,耐着性子道:“萧家人不好惹,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楚倾不慌不忙道:“那宛家的人呢?” 月寒婵的脚步豁然停下,四下里看了看,而后回过身来凝眉等着楚倾,冷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倾把药送上前,道:“服下。” 淡淡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月寒婵却感觉到了一股凉凉的怒意。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倾,眼含疑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倾不答,浅浅笑着,“这件事是萧珩所为,是吗?” 月寒婵一把抓住楚倾的衣袖,喝道:“别乱说。” 楚倾笑道:“你怕死?” 月寒婵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淡淡摇摇头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怕你不明情况,口不择言,伤了自己。” 说着,她微微垂首用力咬了咬嘴唇,似是咬牙切齿道:“萧家人,不是善类。” “我知道。[]”重鸾点点头,“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 她笑得自信,自信得有些诡谲。 他们当然伤不了她,因为萧珏不会容任何人伤她,至少在她说出宛珺的下落之前,他不会。 回想起来,她倒是不无疑惑,萧珏究竟是不是真心在乎宛珺的下落和生死,为何这一路上,过了容城之后一直到大月城,他都没有催促过一次?甚至没有提起过。 月寒婵何其聪明,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说吧,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楚倾道:“今晚萧氏兄弟齐聚一阁,我很想亲眼一睹诸位王爷风采,有劳月妃带个路。” “仅仅是这样?”月寒婵并不相信,虽然楚倾从容城来,可是她既然能让萧珏这个铁面冷心之人,将她从容城带到大月城,就必然有过人之处,她若真的想要见一见萧氏兄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如若她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见萧氏兄弟,那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要借她的璠王侧妃身份做点什么。 虽然她素来不是喜欢胡闹的人,可是此时此刻面对楚倾,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诡谲气息的女子,她那早已如一堆死灰的心隐隐起了一些兴致,且当做这个人愿意帮她,她所给的回报吧。 楚倾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贴近月寒婵身侧,小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其尸,不信其死。” 短短一句话,却让月寒婵浑身狠狠一颤,眼中带着一丝惊讶,向楚倾看去,转眼之间,楚倾脸上的轻松笑意已经散去,眸色深沉冷冽,向月寒婵伸出手,手心里静静立着那只瓶子。 夜风越来越冷,晚间着了单衣,竟有些清凉。 睦元堂内,夜风一阵阵吹进来,萧珏和萧珩都起了身,一左一右地避开萧珝,萧珝抓不到他们,就一把揪住萧璠,喝个没完没了,萧璠眼巴巴地看着逃得远远的兄弟两人,心里直叫苦。 明黄衣衫翻飞,萧珩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风中的凉意,一双利眸望向黑夜深处,深不见底,没人看得懂他的情绪。 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侧身准备回座,却正好与萧珏四目相对。看那模样,他也是要回座去。 对于这样的心有灵犀、不谋而合,两人眼中并无喜色,却反倒泛起一丝冷意。 身为璃王的儿子,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然别人看得出的相似也就罢了,甚至有些时候他们的想法、甚至于情感,都是如此相像。 淡淡一笑,彼此都看得出,并非出自真心,也都看得到彼此眼底的冷意,然而,你不言我便不语,谁都没有去捅破这一层关系。 相视良久,萧珏对着萧珩做了个请的动作,萧珩颔首回笑,正要挪步,突然听得睦元堂外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 一道醇朗清越的女子嗓音道:“没见月妃不舒服吗?” 闻言,堂内的四人全都警觉了一下,就连喝得七荤八素的萧珝和萧璠也酒醒了大半。萧璠顿然起身,踉跄着冲了出去。 “寒婵!”他喊了一声,抬眼就看到一白衣女子扶着月寒婵缓缓走进堂内,正要伸手去接,却被楚倾一记冷眼扫来,那冷到骨子里的眼神让他的动作豁然顿住,双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唔……三嫂怎么了?”萧珝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入内,站起身来就迎了上去,却身形不稳,差点撞在两人身上。 楚倾隽眉一拧,下意识地抬脚一拦,萧珝便毫不犹豫地向着两人身后摔去。 所幸萧璠跟着进来,伸手将他扶住,低声道:“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别……”萧珝断然拒绝,摇摇头醒了醒酒,回身望去。 楚倾已经扶着月寒婵坐下,给她倒了杯白水喝下,而后抬眼向堂内的人看去。 一抬眼便看到那双看似温润却带着寒魅气息的眸子正紧盯着她看着,目光考究,暗藏冷厉,迎上楚倾的目光,便在嘴角勾出一记幽深笑意。 楚倾与他四目相对,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心中的戾气与杀意都会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却又系数被阻在喉间。 这便是害得宛家被灭的始作俑者,这便是带人灭了宛家的人,多少次,她在梦里见到他,恨着他,恨不能杀了他,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站在她面前,她却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只是对他淡淡笑着。 萧珩不语,却一眼便看穿她浅淡笑意背后的深意,即便猜不透她对他究竟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至少,就凭着她这大胆凌冽的眼神,以及那暗藏深意的眸子,他已看得出,此女非比寻常。 “你就是傅宁?”就在楚倾与萧珩相视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楚倾挪开目光,回身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只见萧珝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撑着桌子,微微向前欠身看着楚倾,目光略有些迷离,显然还没有完全的醒酒。 这种模样的萧珝,楚倾并非第一次见到,十王爷萧珝贪杯嗜酒成性,在大月城早已不是秘密,城中凡有藏了好久的酒楼,全都有他的踪迹,每一次不把店家的珍藏佳酿逼出来,绝对不罢手,更是市场流窜在各王府、公主府,惹得所有人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他。 宛府,亦是他常出没的地方之一。 如是想着,楚倾嘴角的笑意已经变得越来月幽深,萧珩和萧珏看在眼里,心中各有所想。 “傅宁见过太子殿下、藩王殿下、十王爷。” 她垂首一一行礼,被念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她投来一记目光,萧珝也愣了愣,又向她靠近了两步,“你……你认识本王?可是本王从未见过你……” 楚倾没有说话,目光从萧珩的衣着、身边的月寒婵以及萧珝手中的酒壶上一一划过,笑得内敛。 “呵呵……”萧珩突然弯起嘴角淡淡一笑,“这位傅姑娘着实聪明,难怪四弟不辞辛劳,不远万里把她从容城带来。” 一句话,暗藏深意。 楚倾下意识地向萧珏看去,正好迎上萧珏投来的目光,只听萧珏不紧不慢道:“傅家虽为武将,却也是文才世家,傅姑娘自幼便接受这种坏境的熏陶,既有文人之细致,又有武将之洒脱,与寻常人家的姑娘,自然有所不同。” “哦?”萧珩饶有兴致地瞥了楚倾一眼,话却是对着萧珏说的:“四弟似乎对傅姑娘很了解。” 萧珏淡笑道:“这一路回京,我会傅姑娘相谈甚欢,加之傅守献原本就是我手下强将,若非边疆告急,我也舍不得将此等人才放置在边陲之地,爱屋及乌,自然对其女也会有所了解。” “爱屋及乌……”萧珩笑得深沉,若有所思,后面的沉默却是故意留给楚倾和萧珏的。 萧璠的注意力虽然全都放在脸色苍白的月寒婵身上,几人的谈话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儿忍不住问道:“敢问傅姑娘,寒婵这病情……” 楚倾蓦地冷了脸色,回身瞪了萧璠一眼,低喝道:“病成了这样,为何不尽快看大夫?即便王妃不愿,可是藩王殿下若是上心,想要让她一个弱女子看病,还会成为难事?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王爷的贴心与关心,就会变成寒心了。” 闻这一番话,萧璠豁然怔住,低头看着怀里的月寒婵,神色越发地担忧,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傅姑娘,这是什么病?严不严重?听傅姑娘这语气,像是懂得医术,既如此,可否有劳替寒婵好好诊治一番,且,莫有什么不适之处。” 楚倾漠然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王妃这得的……是心病。”[本章结束] 第五十八章 问诊 众人齐齐一愣,目光落在楚倾身上。 就连月寒婵也微微吃了一惊,抬眼看了楚倾一眼,楚倾冲她淡淡一笑,幽幽道:“历经生死,而今众人皆不在,一人独活,心中怎能不留有阴霾?” 原本还站立不稳的萧珝顿然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酒壶站直身子,惊讶地看着楚倾,而后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几位兄长。 若说方才还有些半醉半醒,那现在可算是因为楚倾的这句话而彻底清醒了。 饶是他这般顽劣、被骂蠢笨之人都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他的几位兄长个个比他心思深沉,聪明绝顶,又怎会不明白?楚倾这说的,明明就是前些日子的宛家被灭一事! 月寒婵脸色惨白,摇晃着起身抓住楚倾的手臂,却被楚倾反手扶住,让她坐下。“王妃抱恙在身,要多休息,有了病就得治,如此拖着,只会亲者痛仇者快,就算你这么把自己这么死了,也只会让那些想要看你痛苦的人开心,她们只会笑话你、唾弃你,却绝对不会有怜悯。” 萧珏满心疑惑,目光在楚倾和萧珩之间游走了一圈,却一言不发,他在等,等他想要的答案。 “你这姑娘,瞎说什么?”萧珝瞥了萧珩一眼,心下蓦地一凛,他在萧珩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在萧珩面前提到与宛家、与宛珺有关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行,萧珩的脾气大家都了解,柔中带刚,笑里藏刀。[.超多好看小说]前一刻还温润如玉,下一刻就可能挥刀取命。 萧珝绝对相信,如果楚倾太过分了,萧珩才不会管她是跟着萧珏还是谁来的,也不管她是什么忠良之后,将门之女,他会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人。 宛家的事发生之后,他已然成了众人眼中死亡的象征。据闻,宛家的事之后,东宫之中三天之内连续失踪了五名宫人。 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无风不起浪,事情既然传出来了,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萧珝没由来地担忧起面前这个看似羸弱的小丫头,忍不住出声呵斥,他只是想着能分散萧珩的注意力,顺便把楚倾后话的话堵住,防止她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来。 楚倾睨了萧珝一眼,挑起嘴角,萧珝的心思被人看穿了,不由得有些懊恼,道:“你笑什么?本王跟你说正事呢。” 楚倾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萧珝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道:“三嫂一向身子柔弱,没你说的那些个弯弯道道,以后你也别再乱猜想。今日姑且念在你初到大月城,我们兄弟与你初次见,且不计较那么多,但是日后别再胡言乱语了,否则,本王第一个收拾你!” 他语气轻狂,神态嚣张傲然,那股子跋扈的?扈的劲头总是不由自主就流露出来,若是京中的其他人见了,定要慌张。每每十王爷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十王爷爱找茬,这是总所周知事情。 然而楚倾偏偏是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听完他所说的话,而后礼节性地向萧珝点点头,“十王爷所言,傅宁谨记在心。” 萧珝不由得撇撇嘴,暗暗道:“本王丝毫没有出你有谨记在心的意思。” 萧璠也看出情况不对,收到萧珝的暗示之后,连忙道:“对了,今日在城门口,听四弟提起,说傅姑娘医术了得,今日看来,傅姑娘既是懂得为寒婵看病,就必然是如四哥所言。是个医术高明之后,可是本王看姑娘也不过是年纪轻轻,竟然就能有一手连四弟都称赞的医术,可见姑娘定然非同常人。如此……” 他说着向萧珏和萧珏扫了一眼,却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如此,待有时间,可否劳烦傅姑娘进宫一趟?”萧珩突然淡淡开口,语气清淡的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就连方才的杀意也消失不见,有恢复了他温凉的一面。“太后顽疾,多年不治,看遍太医和民间大夫,却都没有好转,既然姑娘医术了得,弗如劳烦姑娘进宫给太后看一看。” 楚倾向萧珏看去,只见萧珏挑眉淡淡一笑,看着楚倾,话却是对萧珩说的:“大哥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当初在容城为弟便听闻傅姑娘随高人学过医术,随后又曾亲眼见到她以独特手法救了不少人,为弟便想到,太后身体不适,也许可以请傅姑娘出手相助。” “是吗?”萧珩笑得冷冽,点点道:“如此说来,我与四弟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说话间,萧珩已经渐渐走上前来,只是他步子缓慢,而且几乎一直与萧珏保持一致的步子,似乎谁也不想超过谁,但是谁也不想落后于谁。 “能为皇上和太后以及诸位王爷分忧,是傅宁之福。”她说着,朝萧珏和萧珩微微颔首,继而又转身走到月寒婵面前道:“王妃可得要记住傅宁所说的话,稍后我会开好药方让人送到璠王府,按照药方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一天两次服下,连服三日,便可有所成效。” 月寒婵没有应声,低垂着头,似乎心绪不佳。 见状,萧璠不由淡淡一笑,道:“寒婵身子不适,不愿开口说话,姑娘莫怪,本王代寒婵多谢傅姑娘有心。” “无碍。”楚倾摇摇头,目光一直停留在月寒婵身上,“不过,王爷这么出门便将王妃带着,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小人可多,暗箭难防,璠王殿下,你保不了王妃一世。” 萧璠的手骤然握紧,月寒婵顿然感觉到了,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清凉的眼神让萧璠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而后淡笑道:“多谢傅姑娘提醒,该怎么做,本王心中自有分寸。” 说罢,他轻叹一声,对着其他几人颔首致意,“时间不早了,寒婵又身体不适,我们便先回了。” 萧珩敛眉,道:“回去之后立刻让府里的大夫给侧王妃好好看看,切不可出什么差子。” “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人静静地看着萧璠扶着月寒婵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感慨,从一开始,萧璠就站在低于月寒婵的位置上,而却很有可能会站一辈子。 可是他们又全都知道,就算站一辈子,他也愿意。 想到此,几人都不由得无奈一笑。 一名随从匆匆跑来,在睦元堂外停下脚步,萧珏会意,走上前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爷,有人趁夜闯入大月城,可是等我们的人追过去之后,却没有找到人影儿,这个人……似乎对大月城很是熟悉!” 第五十九章 暗潮 大月城历经百年,四方留门,却坚不可摧,并非没有原因,虽然大月城与江珑城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巧妙机关,然大月城的守卫,却是三朝之中出了名的严密细致。*言*情*首*发 只是自古以来,对大月城的防卫能摸得细致透彻之人,并没有几个,在萧氏兄弟这一辈人之中,除了身为太子的萧珩以外,就只有萧珏及麾下几名得力干将。 换言之,即便是大月城、是璃国的人,若是想要夜闯大月城,也并非易事,更勿论是外人。 楚倾心下微凛,颇有些好奇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夜闯大月城,他莫不是不知,今天是萧珏领兵回京的日子? 又或者,他有更重要的事,这件事远远比萧珏给他的威慑力更重。 萧珏冷了脸色,大步向门口走去,沉声道:“命陶鹏即刻领鹰扬卫全城搜捕!” “是!”那人领命退下。 萧珝道:“四哥何必这般紧张?仅仅是个夜贼,你就出动鹰扬卫,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珏没有理会他,而是看了看萧珩,见之,萧珩淡笑道:“此人既是能避开城中那么严密的守卫,只有两种可能,一来,这个人熟知我大月城守卫部署,二来,此人武功高深莫测,非寻常人所能及。然不管是哪一种,既然他选择夜闯,而非光明正大地出现,就极有可能是敌非友。这种时候,派出寻常侍卫,不过是自寻死路。” 闻言,萧珝不由怔住,萧珏淡淡一笑道:“大哥心思缜密,令人佩服。” 萧珩浅笑道:“真正心思缜密的是四弟,只是稍微一想,就将来人的路子摸得差不多了。” 静立一旁的楚倾听了两人谈话,只觉哭笑不得,明明是亲兄弟之间的谈话,却听不出一丝感情。 只是,不管这潜入大月城的人是谁,他都是凶多吉少,珏王手中的鹰扬卫,可不是随意出动的,二鹰扬卫一出,也轻易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这一点,在大月城早已是众人皆知的道理。(.好看的小说) 想到此,楚倾不有轻轻一叹,收敛衣袖,忽略兄弟三人,转身欲走。 不想她刚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萧珩醇冽的嗓音:“傅姑娘留步。” 楚倾身形一滞,这个身影传入她耳中,传入她心里,总是会像是生出了一双手,把她压抑在心底的杀意勾起、引出来。只是她心里明白,如今她刚到大月城,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弄明白,她只能忍着。 想到这里,她缓缓回身,看了萧珩一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萧珩已经抬脚走到她方才站着的地方,缓缓弯腰捡起一样东西递上前来,“你掉了东西。” 楚倾盯着他手中的东西定定看了两眼,心中虽疑惑,面上却只有一丝感激笑意,“多谢太子殿下。”<> 说完,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对着萧珏和萧珝颔首致意,而后款步离去。 萧璠紧盯着楚倾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对于楚倾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清傲洒脱之气有些诧异。 “四哥……”他目光看着外面,话却是对着萧珏说的,“这个傅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看我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对大哥和三哥……” 蓦地,他收了声音,回身偷偷瞥了萧珩一眼,见萧珩脸上并无异样,便悄悄松了口气,而后转向萧珏问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萧珏道:“容城总兵傅守献之女。” 萧珝摆摆手道:“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戾气?” 闻言,萧珏心下一凛,抬眼向萧珩看去,萧珩也稍稍吃了一惊。 戾气!萧珝说,楚倾身上有戾气! 就连神经大条的萧珝都看出来的,他们兄弟两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而越是如此,他们心中便越疑惑,他们与她素不相识、素未谋面,何以让她对他们有如此深的恨意? 她看起来根本不是那种嚣张跋扈、没有头脑的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他们露出这样的态度,除非这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天大的理由。[] 然,思及此处,几人又不由得全都皱了眉。 京都之中出现了不速之客,他们三人竟是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子吸引了注意力! 萧珏端起手边的杯盏稍稍抿了一口,道:“傅姑娘性子冷了点,不喜多言,日子久了你就会习惯的。” 萧珝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四哥的意思是,她会在大月城待很久?” 萧珏淡淡一笑,道:“待不待得久,尚未可知,不过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说罢他抬眼看了看神色异样的萧珝,继续道:“再者便是,傅姑娘自幼随高人学医,虽年纪轻轻,医术却了得。再者,她精通四象五行,身手了得,所以,你最好不要没事去招惹她。”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不由想起楚倾杀那个东朝信使时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太息道:“她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么面无表情的。” 萧珩眸子微微一缩,萧珝则下意识地瞪大眼睛,“杀人?她……她杀人?” 萧珏不答,深沉一笑,起身走到门前抬眼看着黯然的夜色,若有所思。 当时,他也没有想到楚倾会杀人,更没有想到她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她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神秘,让他捉摸不透。 甚至,就算如今他把她收进珏王府,他依旧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很好,这样的楚倾让他越来越好奇。同时,这样的楚倾,显然也已经引起了萧珩和萧珝的好奇心。 楚倾呵楚倾,你丢下北洵、丢下刚刚入土的父母,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地随我一路到了南璃,究竟为的是什么? 为了宛珺吗? 我不会信你。 想起宛珺,萧珏的眸子一冷,蓦地侧身向萧珩望去,目光凌厉。感受到他的目光,萧珩便回望过来,脸色静淡,不见波澜。 然,偏偏越是这样的神色,越是充满了挑衅。 眼看着两人虽然一眼不发,却有剑拔弩张之意,萧珝忙笑道:“大哥,时辰了不早,你还是赶紧回宫吧,回去的晚了,皇后娘娘又要骂我了,说我拐带着你四处游逛。” “无碍。”萧珩淡淡挥手,“大月城进了不速之客,不抓住这不速之客,怎能离开?你放心吧,有什么事,由我担着。” 听他这么一说,萧珝不由得哑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敢离开,索性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尽管萧珏的神色平静异常,由始至终都未曾提及宛家半个字,可是萧珝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万千想法。萧珏在京中有暗楼,这一点萧氏兄弟都知道,所以宛家的事一定早就已经传到了萧珏耳中,他只不过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不动声色,可是待他决意反击的时候,只怕京中就没这么太平了。 想到这里,萧珝不由得在心底打了个紧,看来这段时间他要看好他们俩了。 以前还有萧璠陪着他一起,现在萧璠娶了新妃,他连自己府中的妻妾都不愿搭理,又怎会搭理他一个大男人? 璠王府的马车一路急匆匆地向着璠王府的方向驶去,车夫得了萧璠的命令,又要把车驾的稳,又不能太慢,可算是为难他了。 这车夫心中也明白,他家王爷这是关心新娶的侧王妃月妃关心的打紧,关于璠王娶月寒婵一事,当时震惊了整个大月城,谁人不知月寒婵三年前就离开了三生坊,入住宛府?此番宛家遭难,月寒婵非但没死,却反倒被璠王看中,新娶为妃,羡煞了多少妙龄女子。 那时候,京中关于月寒婵的传闻足以汇成一条河把月寒婵淹死,就连萧璠都没能压得住,最后还是太子萧珩亲自出面,给当朝三辅长官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亲自下了死令,这才在三天之内将流言蜚语压了下去。 然而口不言,并不代表心不想。 就如月寒婵,虽然嫁入了璠王府,然这两个月以来,却从未有过丝毫笑意…… 低头看了看怀里沉沉昏睡的女子,萧璠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之色,若是可以,他愿意折自己的阳寿,以换她的开心。他实在不想再这么看着她痛苦,看着她终日把自己的心紧紧关闭,不让任何人碰触,甚至不让任何人瞧见。 为了她,他已经冷落了整个璠王府,可是她却始终都不愿对他笑一笑,哪怕是一个笑容,她都不愿给。 “如此心狠,如此决绝,我为何还要这般甘之如饴地为你?”轻轻一声呢喃,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被她们伤害,我都会恨自己无能保护你,可是再怎么恨,再怎么怒,我却不能杀了她们,打骂她们,毕竟,她们也是璠王府的女人,是我的妻,她们真心待我,一心为我,我如何能恩将仇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护你,保护你不会受到她们的伤害……”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叹息道:“她说的对,这不是个办法,我护不了你一世。” 怀里的人突然轻轻动了动,萧璠一惊,低头看了她一眼,“你醒了。” 看到萧璠的脸,月寒婵挣扎着起了身,挣脱他的怀抱,“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萧璠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正要说什么,马车却渐渐停下来了,而后车夫喊道:“王爷,到了。” “嗯。”萧璠轻轻应了一声,下了车,又将月寒婵也扶下了马车,正欲扶着她一起进门,突然只见月寒婵脸色骤变,浑身轻轻一颤,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半空,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却系数化为无声的呢喃,然而萧璠的来事呢还是沉了下去,他没有听到月寒婵的声音,可是他看懂了她嘴唇动了动,说的是什么。 她喊:宛珂![本章结束] 第六十章 绝望 萧璠双拳紧握,努力压住心中的悲伤与微怒,微微转身挡住月寒婵的视线,淡淡一笑道:“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我让人把傅姑娘开的药熬好给你送去。(.)*言*情*首*发” 说罢,他扶着月寒婵就要往院子里走去。 然月寒婵却定定地站着,不愿离开,抬起头四下张望,却发现漆黑的夜空中根本什么都没有。 月寒婵眼中顿然闪过浓重的失落,痴痴地看着夜空,一闪而过的希望早已不见,渐渐变成了绝望。 他不在了,终究是不在了。 萧珩的死士将大月城以及邻近各城全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找到丝毫与宛珂有关的消息,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 可是后来,萧珩的死士突然大批离京,朝着东朝的方向追去,月寒婵苦等苦盼,最后却只等来宛珂已死的消息。 她不信,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宛珂再也没有出现过,却是事实。 方才,半空中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像极了宛珂,她以为是他,可是到最后她才发现,那不过是她看花了眼。 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暗夜。 沉沉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她一点一点吞没,她只觉有些天旋地转,尚未回神发生了什么事,摇晃的身子就被萧璠一把接住。 “寒婵!”萧璠担忧地喊了她一声,而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向着屋子里奔去。 月寒婵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随后全身的疼痛感都消失不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 宛珂! 沉沉一声嘶喊,她用力揪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把自己的整颗心都揪出来,那种感觉太痛苦,痛得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给了希望,却又将它毁灭? 那个傅宁说的话,她都还记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现在,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就算宛珂活着,她也见不到他的人,而就算他死了,她也见不到他的尸体。 一个是璠王府的侧妃,一个的叛国余孽,不会有人给他们机会相见,到死都不会! 想到这里,心里的痛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宛珂,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对不对?你在怨恨我 ,为什么要一个人独活着,为什么要嫁入璠王府,苟且偷生。我也想要一死了之,随你去了,可是,我心中始终存着一线希望,相信你没死。 而璠王府,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必须要保住这条命,才可能有机会与你相见…… 看着她是昏迷中流泪,听着她在昏迷中喊着的那个名字,萧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与凝重。 挥挥手,屏退所有的大夫,却在他们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豁然冷声道:“今天晚上的事,若是有人说出去半个字,我会让他全家陪葬!”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而后头也不敢回,只是用力点点头,快步离去。 直到所有人离开,萧璠方才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静静躺着的女子,那白皙容颜犹如瓷玉,一碰就碎。 “寒婵,不要再喊他的名字,求求你……”他紧紧抓住月寒婵的手抵在自己的额上,“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以前的月寒婵,你是璠王府的月妃,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璠王妃,成为这府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相信我……” 他轻轻呢喃着,月寒婵却听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悲痛而挣扎,眼角微微一动,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宛珂…… 许久,她梦呓喊出的名字,依旧是宛珂。 萧璠眼神一沉,重重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刹那,眼底闪过似月寒婵方才在门外一般的绝望。 “宛珂他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片刻过后,萧璠终于忍不住沉喝一声。(.无弹窗广告) 月寒婵像是听到了他的话,缓缓睁开眼睛,睨了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 萧璠咬咬牙,别开目光道:“宛珂已经死了,你别再白费心思地等他,别再因为他而这么折磨自己,折磨我了!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别说了……”月寒婵用手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 萧璠拧璠拉开她的手,无奈道:“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为什么就是不信?你对于一个死人都能如此执着,却为何看不到我对你的心?月寒婵,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听好,宛珂已死,尸骨无存,他不会再回来了……” “啪!”萧璠话音未落,就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住口!” 凝眉看着眼前这个面带泪痕、满眼绝望的女子,萧璠脸上的表情愕然,明明是在笑,却比苦还要难看。 月寒婵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惶然地看了看自己的隐隐发麻的手,又看了看萧璠立刻变红的半边脸,略有些手足无措。 “我求你,算我求你……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我不要听……”她拼命地摇着头,拼命地想要忘记他方才说过的话,可是她的耳边,她的脑海里全都回荡着那一句话:宛珂死了! “你不信,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愿相信……”萧璠凄凄一笑,站起身来,缓缓点点头道:“好!既如此,那我就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说罢,他走到一旁的柜子旁,从柜子下面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月寒婵面前缓缓打开。 月寒婵一直面带惊慌地看着他,待他打开这只包袱,待她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蜡,神色悲绝。 “不可能……”她用力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这是事实,你该醒醒,该面对现实了!”萧璠晃了晃她的肩,“你看一看,这个东西你认识的,是他离京之时,你亲手给他做的。若非他已死,这件衣服怎么会被丢在尸体堆中?若非他已死,他又怎会甘愿让别人取走他的衣服?我承认,承认宛珂是个英雄,是个铮铮男儿,可是他也是人,会痛会死,他不是不灭之神,你明白了吗?” 闻言,月寒婵的眼泪终于如决堤之河,迸涌而出。 她伸手将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越抱越紧,而后将脸埋进衣服里,痛哭出声。 这是他的衣服,衣服上除了血腥味儿,还有一丝淡淡的荷香,以及他身上的气息。 可是,正如萧璠所言,若非他已死,这件衣服是绝不可能离身,这也是他向她承诺过的。 他死了,果然死了…… 深深的绝望将她的整颗心都包裹,压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她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扎进肉里,她却不肯放手。 萧璠见了,不由得吃惊,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顺势将自己的胳膊送了上去,月寒婵早已悲痛不已,顾不得那么多,一低头咬住他的胳膊。 许是心中太过悲痛,月寒婵这一口咬得很是用力,萧璠却没有喊一声,只是深深皱眉,而后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寒婵,不要这么对自己,好不好?”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不是在折磨你自己,而是在折磨我……寒婵,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不能接受我?我恨只恨当年没有趁早出手,恨只恨,我一念之差,错过了你……寒婵,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 月寒婵缓缓松开他的胳膊,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不到也不愿去想,她所能记得的,只有宛珂那张温润清和的笑脸。 “你忘了……三年前,长月河上,云烟阁里的那一面,你忘了,你曾说过,大恩无报,今后若有机会,定会重重道谢……”萧璠嗓音凄冽,“可是,纵然你忘了一切,我却一直都记得……” 月寒婵恍然看着他,泪痕未干,许久,她缓缓张口,声音沙哑道:“你是……你是三公子……” 萧璠一喜道:“你记得?” 月寒婵讷讷道:“三年前,我在三生坊,京中官贵迎接远客,命三生坊前往云烟阁献艺。舞队的小桃在献雾时扭伤了脚,险些被杀,我去为她求情,却惹得那些犯了怒的官贵把怒意牵到我身上,与下令杀我。正巧那时,一艘舫船从云烟阁附近走过,与那些官贵交谈了一番,最终救下了我,也记下了三生坊,我去询问恩人姓名,那人只道相遇有缘,所以只留下‘三公子’的名头,便悄然离去……”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停下来,愕然地看了萧璠一眼,“那个三公子……便是你?” 萧璠苦笑道:“那时我已娶妃,否则,定会亲自出面向父皇提出娶你为妃。自那以后,我时常去三生坊探望你,可是你却从来都看不到我。直到两年前,那一日我终于说服母后,容我纳侧妃,可是当我赶到三生坊,却得知你已经离开了三生坊,去了宛府……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他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月寒婵,“可是老天待我不薄,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对我的考验,寒婵,我能再遇你,娶你为妃,是我萧璠此生之大福。我求你,不要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人和事,不要把自己埋在回忆里,你要抬头看一看,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守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月寒婵绝望地垂首,无力地将头枕在他的胸前,哭的无声。 “可是,我的心、我的感情、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给了他,再也收不回来了……” 本是痛苦低诉,然在别人眼中,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动作、这所有的一切在一起,却隐隐透出另外一种意思,犹如是夫妻之间的亲昵与爱抚。 黑暗中,一道身影将自己完全隐匿在暗夜之中,一双眸子里却投射出清冷寒光,悲痛之色与浓重的杀伐之意并存,定定落在窗前,将屋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本章结束] 第六十一章 逃出 宛珂浓眉紧皱,指甲扎进肉里,他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定在那里。 从东朝到南璃,他拖着满身未痊愈的伤,一路闯入大月城,只为见她一面,却未想,他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所看到的只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卿卿我我,只是她已嫁为人妇! 这比当初得知她和宛家被灭、所有人已死的消息更加残忍。 寒婵! 他在心底一声嘶喊,心底的痛也越来越浓。 可是,若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看着她遇害,他却宁愿她活着,哪怕是活在别的男人身边,只是,不要让他知道就好。 抬眼望去,月寒婵两眼含泪,似是哭得伤心欲绝,只能紧紧抓着萧璠的衣襟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倒下。 他想冲进去,去把她带走,他知道,只要他出现,她一定会跟他走。可是那之后呢?她就真真正正地成了叛徒余孽,这辈子都洗不清,只能一辈子过着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每天都会面对被追杀、被杀死的危险。 想到这里,他只能紧紧握拳,压住自己心中的冲动。 一转身,他眼尖地看到一队暗卫在黑夜之中自由穿行,向着璠王府的方向而来,那些身影他认识,可是眼下他却不能与他们相见。 狠狠心,咬了咬牙,他只能纵身掠去,尽力避开那些暗卫的视线——那是鹰扬卫,有夜鹰之眸、锋利之爪的鹰扬卫,若遇上他们,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完好地从他们手中脱身。 却不知,就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月寒婵浑身轻轻一颤,像是听到有人在喊她,她豁然抬头,向四下里望去,却依旧没有那个身影。 也许,真的是她思念太深,所以出现了幻觉了吗? 如此反反复复地希望又失望,月寒婵终于沉沉垂下头去,神色凄凉地轻轻一笑。 “寒婵……”看着她这样的神情,萧璠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蓦地,月寒婵双手一紧,抬头看了萧璠一眼,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宛珂既已死,我便没有独活的意义。” 萧璠一惊,“你要做什么?” 月寒婵冷声道:“是萧珩害得宛家至此,是萧珩害得宛珂惨死。我不怕死,可是我要先替宛家报了仇才能死。” “别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萧璠一声低喝,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怕死,可是我不能让你死。” 月寒婵凝眉道:“可是我和萧珩,必须有一个要死,是他,还是我,你自行斟酌。” “我……”萧璠不由为难。 月寒婵抱紧怀里的血衣,挣扎着下了床,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萧璠不由得追上来,扶住她道:“你去哪?” 月寒婵回身冷睇了他一眼,“我回我自己的屋子,从明天开始,王爷无需因为担心我,?我,药我会老老实实地喝,饭我会好好地吃,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你……” “夜深了,王爷早些休息。”说话间,她已经出了门去,站在晚风中回身看了萧璠一眼。 只那一眼,萧璠便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柔弱悲怜、弱不禁风的月寒婵,她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冷静,只有漠然。 “寒……”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然所有的话却在瞬间全都被阻隔在喉间,只能定定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蓦地吃吃一笑,笑的悲凉。 暗夜无月,夜间又起了一点雾气,黑暗之中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情景,然而鹰扬卫却在这黑夜之中穿梭自如,丝毫不受阻碍。 蓦地,领头那人眼神一沉,回身朝着众人做了个手势,一众人立刻兵分三路,分左、中、右三个方向向前追去。 身后的凛凛杀意越来越浓,宛珂不敢停留,他太了解他们,而越是了解,就会越小心,他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右侧的伤口隐隐还有些疼痛,虽然伤口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可是这段时间他日夜不歇地赶路,原本应该已经复原的伤痛又发作了,他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陶鹏眼尖,挑眉冷冷一笑,对身边的人道:“追上去,他身上有伤!” “是!”众人得令,不由得提气运功,追了上去,与此同时,挥手一撒,几枚飞刀飞了出去。 宛珂暗暗一惊,侧身避开射来的飞刀,然而避开一波还有一波,眼看着大月城城门就在眼前,他飞身掠上围墙,却在刚刚落脚的瞬间,感觉到背上一痛,一枚飞刀深深扎进肉里。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随后,另有两拨人从左右两侧迎面围过来,宛珂知道,他们就是之前分撒开来的人,方才是抄近道赶到城门口来围堵他的。 “阁下究竟是何人?”陶鹏看着这个被他们围住的黑衣男子,眼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瞧阁下身手了得,且对我大月城了如指掌,来去自如,不知是哪位朋友,何不露出真面目一见?” 听出是陶鹏的声音,宛珂不由得抬起手碰了碰遮面的黑巾,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摘下。 他已经不是往日的宛将军,他是被南璃全国通缉的宛珂,是可以被格杀勿论的余孽! 就连与其亲妹宛珺定下婚约的萧珩都能一夜翻脸,亲自下令灭了整个宛家,又有谁还能帮得上他? 萧珏么? 想到萧珏和尧冽,宛珂的动作没由来的一滞,是了,他们是他的生死兄弟,如果说现在大月城内还有谁会信他、帮他,也许就只有他们了。 蓦地,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两枚飞刀一枚射在腿上,一枚被他伸手抓住,刀刃在手心里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顺着飞刀一滴一滴落下来。 “陶将军,王爷和太子殿下有令,此人夜闯大月城,形迹可疑,定要将他抓住,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呵!宛珂骤然一声冷笑,好一个格杀勿论!而且对他发出格杀令的人还是他信以为兄弟的人! 可现在,那个人与他的灭门仇人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因为宛家的事而出现任何嫌隙与不和,却反倒态度一致了! “哈哈……”他突然仰天狂笑,用力一震,身上的两枚飞刀被震得飞了出去,而后他将手中的那枚飞刀用力一抛,一名鹰扬卫闪避不及,被飞刀射中胸口。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上前一步,这个黑衣刺客的武功着实很高,若论单打独斗,只怕他们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既如此,那就只能想办法把他困在大月城内,群起而攻之。 想到此,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挥刀上前,宛珂却早已将他们的心思看穿。京中四卫,属鹰扬卫最英勇,然而对于曾经身为暗营统领的宛珂来说,对付鹰扬卫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他一时走不了,那就只能把他们打败才能脱身。只是,这昔日兄弟,如今却反目、兵戎相向,心中不由得一阵凄凉。 反手一扬,藏在袖子里的短剑闪着寒光,直直向着其中一人刺去。 宛珂的剑法很快也很准,出乎鹰扬卫意料的是,他并非对他们下杀手,每一招看似凶狠,却又留了余地。 陶鹏看着他们交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举得这个黑衣人熟悉,他像是熟知鹰扬卫的所有特点,知道他们的阵法和招数,所以能赶在他们之前一一化解。最重要的是,他不下杀招,如此说来,这个人应该是自己人才是…… 眼看着一人从背后向宛珂袭去,动作奇快,眼看着手中的刀就要砍在宛珂的后背,陶鹏突然出手,一掌打过去,将宛珂向前推了两步的同时,也将那人的刀刃打偏。 “陶将军,你……”众人惊讶。 宛珂回身瞥了陶鹏一眼,陶鹏立刻掠身上前喝道:“你到底是谁?” 宛珂冷冷一笑,不答,陶鹏不由得恼怒,正要上前,突然只觉一股异香扑入鼻中,抬头一看,一道人影自半空而下,挥手撒出一把白色粉末,而后落在宛珂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喝道:“走!” 看了看被那些粉末堵住路的鹰扬卫,宛珂来不及多想,随着身边的人一起掠起,向着城外奔去。 陶鹏大怒,喝道:“追……” 然“追”字刚出口,他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连忙抬手捂住鼻子,“小心,这是毒烟!” 闻言,众人纷纷捂住口鼻,等他们再抬眼看去时,宛珂与那个人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 看了看身后没有人追来,宛珂身边这人总算放了心,与宛珂出了城之后,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不能停下。”宛珂沉声道,“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稍微暗营可能会追来……” 那人眸色一凛,惊道:“你怎么知道?” “呵……”宛珂轻轻一笑,“你忘了我是谁。” 那人一愣,而后恍然地点点头道:“瞧我,差点忘了你是南璃的宛将军,是萧珏的心腹和手足,看来,萧珏手下的军卫你都很了解。” 宛珂边走边道:“我对他们的了解,就好像你很清楚你的暗卫下一步会做什么,只可惜,他们却并不知道我是谁。”顿了顿,他不由想起陶鹏疑惑的眼神,“也许,再耗下去,他迟早会发现我的身份,咳咳……” 那人豁然一怔,伸手抚上他的后背,突然就瞪了瞪眼睛,“你受伤了!” 宛珂吃力地摇摇头,“我没事,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我死不足惜,可是……若是让他们发现你是锦妶郡主,你此行就真的有来无回了……”[本章结束] 第六十二章 亲去 珏王府的前院里,一队黑衣侍卫整齐列队,却看得出他们脸色都不好,就连领头的陶鹏都有些不对劲,时不时地咳两声。(.好看的小说) 萧珏、萧珩、萧珝兄弟三人一并排站着,看着出去时还个个生龙活虎的、回来时却全都病怏怏的鹰扬卫,萧珏眸子渐冷,把目光投向陶鹏。 陶鹏忙垂首道:“回王爷,原本我们已经伤了那个黑衣刺客,眼看就要能抓住他了,可是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公子,他手中有毒粉,兄弟们……” 他话未说完,回身看了一眼一个个晕晕乎乎的鹰扬卫,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稳。 萧珩眼底拂过一抹浅笑道:“我本以为有京中第一卫出手,不管此人有多厉害,想要逃出大月城去都是不可能的,看来,是我高估了鹰扬卫。” 闻言,众人脸色骤变,陶鹏低垂着头,握了握拳却一言不发。 萧珝忙道:“也许,是我们低估了那个人的实力,也许……也许是这个人命好,刚刚陶将军也说了,突然出现一个人撒了毒粉,才把他就走,所以这才……” 萧珏蓦地侧身看了他一眼,萧珝连忙收声,心里直嘀咕,他这真是出力不讨好,帮谁都不是,调解也不是。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 萧珩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对于刺客的情况似乎根本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萧珏能不能抓到刺客。 “时辰不早了,刺客既然已经逃了,我也该回了……”他缓缓说着,侧身向萧珏看去,却见萧珏脸色一冷,挑眉喝道:“韩奇。” “末将在。” “领暗营十八人,限你明天日落之前把人抓回来。”萧珏说着冷眼睨了他一眼,“中了鹰扬卫飞刀的人,你应该找得到的。” 韩奇顿觉心下一凛,忙垂首道:“末将明白!” 说罢,片刻不犹豫,转身便大步离去。(.无弹窗广告) 陶鹏沉着一张脸,欲言又止,深有其意地看了萧珏一眼。 事发突然,偏不巧太子殿下也在,这一次他们没能抓到刺客,难免会让珏王殿下在太子面前颜面大失。然最重要的是,若是此事传到了璃王和众大臣耳中,难保不会有人趁机造谣,说珏王这南璃第一将是徒有虚名…… “夜既已深,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送大哥了。”萧珏倒是神色淡然,并没有多大波动,看了看萧珝道:“十弟可还好?酒喝了那么多,若是不便回去,可在我府中暂且休息一晚上。” 萧珝连连摆摆手道:“这就不用了,我得随着大哥一起回宫去,我出来的时候跟母妃说了是随大哥一起出来的,万一不回去,母妃定要责骂。” 闻言,萧珏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说着看了看身边的随从,道:??道:“送太子殿下和十王爷。” “是。太子殿下、十王爷,这边请。”那随从很识趣,片刻不等便引着两人离去。 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萧珏眼底方才浮上一抹凝重,转而看了陶鹏一眼,道:“所有人都下去,找府中的大夫配药,先把身上的毒解了。” “不用了。”几人正要说什么,却从黑暗中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子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倾一袭轻衫,缓步走来,“就算你找到了府中的大夫,也未见得就能替他们解毒。” 萧珏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楚倾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陶鹏的情况,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点点头道:“这种毒南璃没有,是出自东朝。” 说着咬了咬嘴唇,“知道这种毒的人不多。” 萧珏看出她神色凝重之意,不由问道:“就像墨兮?” “嗯。”楚倾用力点点头。 若是如此,那便意味着此毒不仅是出自东朝,更有可能与赫连昱有关。 稍稍迟疑了一下,楚倾对萧珏道:“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稍后我会把解药配好,送到厨房让人把药熬出来,给他们送过去。” 闻言,萧珏便朝着众人看了一眼,只见所有人都是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便问道:“没听大傅姑娘的话吗?都先回去歇着。” 众人这才陆续散去。 楚倾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转身欲走,突然只听陶鹏道:“王爷,末将……末将方才其实差点就抓住他了,可是……”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看了楚倾一眼,楚倾会意,准备大步走开,却听萧珏道:“尽管说。” 陶鹏便道:“可是在打斗的过程中,末将发现此人对鹰扬卫十分了解,很像是自己人,再者,他的身形、手法都与一个人极为相似。” 萧珏微微眯起眼睛问道:“谁?” “宛将军。” 一言出,正款步离开的楚倾身形猛地一震,豁然停步回身看了陶鹏一眼,只见陶鹏满脸疑惑和挣扎,一边说一边又摇着头,“可是末将又觉得这不太可能,宛将军他……明明已经……” 萧珏脸色冷了下去,回身睨了楚倾一眼,楚倾连忙转过身去加快脚步了开,心中却片刻不得安宁。 宛将军,他刚刚说的是宛将军! 难道,大哥真的没死?否则,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的尸首? 萧珏回过身看着陶鹏,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陶鹏重重点点头,“末将明白,可是王爷,除了宛将军和尧将军之外,还有谁能把鹰扬卫的底细摸得如此透彻,就连鹰扬卫在什么时候会用什么阵型、如何破都知道,而是根本就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萧珏深深沉默,陶鹏说的没错,至少就现在而言,他所知道的人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宛珂和尧冽能做到这一点。 而若是这个人真的是幸存的宛珂,那救他的那个人,就极有可能是赫连曦,如果是赫连曦,这件事就完全能说得通了,赫连曦想要从赫连昱那里取走东朝独有的毒药,比任何人都容易得手。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由得渐渐沉了下去,蓦地他眸色一凛,冷声喝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服下解药之后就不要出门了,留下照看府里。” 陶鹏忙问道:“王爷你要去哪?” 萧珏道:“我出府一趟。” “驾——”一声厉喝,在黑夜里撕开一道口子,萧珏身边只跟了两人,一路按着韩奇路上留下的特殊标记,追了上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就必须赶在韩奇动手之前找到他们,韩奇和暗营可不像陶鹏和鹰扬卫这么好对付。而且上一次他们能逃走,全凭着赫连曦手中的毒药,这一次就不可能那么幸运了。 这么想着,萧珏的速度不由得越来越快。 一夜奔行,直到凌晨时分,终于在秋城秋城出找到了韩奇,彼时韩奇满脸严肃,正命令暗营全城搜查,见到萧珏不由惊讶,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萧珏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韩奇道:“他们进了秋城,想来是因为那刺客身上有伤,未敢在大月城治伤,便赶到容城来寻医问药了,末将正让暗营挨家挨户暗查……” 萧珏抬手制止了他,道:“传我的命令,找秋城总兵吴开借一队人,盯住所有的医馆药铺。” 韩奇疑惑道:“王爷这是……” 萧珏道:“想要除了飞刀上的药香,必须要莫离草,可是莫离草太难得,一般的药铺根本不可能有,更很少能用得到,所以你们只要盯住这些医馆药铺,只要发现用上莫离草的人,就一定是他们。” 韩奇恍然大悟道:“对呀,末将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是王爷聪明……” 说着看了看萧珏,见萧珏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连忙点点头道:“末将这就去办……” “慢着。”萧珏沉沉吸了口气,脸色沉肃道:“记住,不要杀了他们,我要活的!” 韩奇用力点头道:“是。” 待韩奇一走,萧珏不由看着秋城的城门怔怔的发呆,他希望那个人是宛珂,却又不愿宛珂与东朝有如此深的牵连。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宛珂,那赫连曦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救他这件事就有些玄机了。 一直到天大亮,都没有任何动静,萧珏一夜未眠守在城门口,却是直到日头高升,也没见到可疑之人。 虽说他刚刚回京,昨日见到璃王之时,璃王准了他休息三天,这三天不用上朝,可珏王刚刚领兵回京,就消失无踪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终究不好。 就在韩奇犹豫着要不要劝萧珏回去的时候,一辆奇怪的马车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如今虽是深秋,但今天天气晴好,白天只觉风和日丽,气候凉爽,偏那马车的门帘和窗帘全都低低垂着,而且明眼人一眼便开出马车里的人有意将帘子压住,不让帘子随风而动,就连驾车的车夫也是经过乔装打扮的。 韩奇不由得看了萧珏一眼,而后两人齐齐大步上前,冲守门将士点了点头,立刻有人上前将马车拦下。 “停下……车里是什么人?” 车夫笑呵呵道:“我家小姐和姑爷从外地来探亲,这不,探完了,准备回去了。” “探亲?”那侍卫疑惑地看了马车一眼,突然上前将马车的帘子一撩,只见车内果然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萧珏站在不远处,清晰地看到那个夫人是乔装后的赫连曦,然而她身边的男人却并不是宛珂![本章结束] 第六十三章 放行 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骤然窜上心头,也许他自己也说请,在看到马车里的那个人不是宛珂的瞬间,他究竟是喜是忧,是放心还是失望。 大步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拦在马车面前,见他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他:“王爷……” 萧珏抬手打断所有人,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赫连曦身上,良久,他突然诡谲一笑,缓缓走到车窗旁边。 “锦妶郡主。”他用只有他和马车里的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你这急匆匆地来了大月城,又急匆匆地离去,怕是会显得我南璃待客不周。弗如留下赏个脸,萧某设宴好生款待一番?” 赫连曦冷冷一笑,低声道:“珏王好毒的眼力,既然教珏王识破了身份,我赫连曦无话可说,珏王尽管取了我这命去罢了。” “呵呵……”萧珏冷冷一笑,“取你的命么?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是东朝锦妶郡主。” “你我无冤无仇,即便你是东朝人,我也没有杀你的必要,更勿论你还只是个女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某只是想奉劝郡主一句,这南璃不必东朝,容不得郡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还带着不该带的人。” 赫连曦不由得怔了怔,有些捉摸不透萧珏的心思,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这么高深莫测,诡谲难懂,这也正是她不喜欢与这个人接触的原因,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于不知不觉间设下的套里。 一如当初当初三山城一战,东朝惨败一般。 “珏王说笑了,这些人是我的暗卫,怎么,珏王是想嘴上说着宽厚仁慈的话,却要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萧珏轻呵一声,对着撩起帘子的赫连曦挑眉一笑,突然后退一步,扬手道:“放行。” 莫说是赫连曦,就连韩奇几人也吓得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有些搞不清状况,韩奇显然已经认出了赫连曦,这会儿连连皱眉。(.无弹窗广告) 赫连曦没有说话,只是凝眉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你什么意思?” 萧珏横眉冷然道:“我萧珏还不屑对一个女人下手,就算我要动手,我的对手也该是赫连昱,而不是你。今次本? ??权当你没有在南璃出现过,老老实实回你自己家去,不过此事下不为例,若是今后本王在南璃再遇见你,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说着,顿了顿,脸色骤然变的冰冷,“本王早说过了,本王不杀你,是因为念你有一颗孝顺的慈心,然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可二却决不可三。顺便,也替本王带句话给你的父兄,他们加在南璃身上的,我萧珏迟早会讨回来。” 听着他冷得不带感情的语气,赫连曦心下微微一颤,她知道他绝对不是说着玩的,当即警觉地四下里看了一眼,沉声喝道:“我们走!” 闻言,车夫也不拖沓,一扬马鞭催着马疾驶离去。 看着马车的影子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韩奇不由得把眉头拧成托儿,看了萧珏一眼,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萧珏冷冷道:“立刻飞鸽传书通知在东朝的暗楼兄弟,把与锦妶郡主有关的所有地方、所有人全都细细查一遍,越细越好,一定要找到与宛珂有关的线索,蛛丝马迹也好!” “是!”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韩奇诧异地看着萧珏,问道:“王爷怀疑宛将军真的在东朝?” 萧珏翻身上马,领着他们一边向回赶去一边道:“昨夜夜闯大月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宛珂,救他的人也可能就是赫连曦。” 韩奇不解道:“可是方才我们只看到了赫连曦一个人,其他两人,确实是她的暗卫。” 萧珏道:“所以我才要放她回去,眼下只有两种情况,一则,昨晚那个人确实是宛珂,但是已经被赫连曦想办法先一步送出了城去,二则,宛珂并未回大月城,那就是说,宛珂要么已死,若是没死,就一定在东朝,而且与赫连曦关系密切。” “可是,这赫连曦是东朝人,而宛珂……这……” 萧珏冷着脸道:“锦妶郡主赫连曦侠义心肠,与其父赫连絫连盛性格迥异,大不相同,这一点在三朝早已不是秘密,韩奇,你最好不要把目光停留在纯粹的三朝分立上,不要认为,东朝的人一定要杀南璃的人,南璃的人就一定要杀北洵的人,你别忘了,说到底,我们都是中原大陆,是一体,而迟早,这些会真正的合为一体!” 说到这里,萧珏的脸色一沉,双拳紧握,眼底的锐利寒光看得韩奇暗暗心惊,不由得连连点头道:“是,末将谨遵王爷教诲。” “光说没用,你要把这一点记在心里。”萧珏说着冷冷瞥了他一眼,突然摇头一笑道:“你和陶鹏什么都好,就是这脑子不够转的,傅姑娘一个姑娘家都比你们转得快,想得多。” 见萧珏将他和一个小丫头作比较,而且还是贬低,不由得嘟囔着嘴,不满道:“王爷,你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你怎么把我跟那个丫头……” 话未说完,就被萧珏一记冷眼扫来,“丫头?” 韩奇低着头细细想了想,说是“丫头”似乎确实有些不妥,虽然她的年纪在他看来确实只是个丫头。可以,就是这个丫头以一臂之力担起整个北洵安危,先是设计重创东朝铁骑军,后又与萧珏于不言不语间,设下计谋引出璃军中的探子,更是助萧珏大败东朝军,最后拖着病体也要为璃军将士解毒。 他不否认自己曾经怀疑过楚倾别有用心,毕竟她是北洵公主,如此出手帮助南璃,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直到后来得知她随军回京,得知她的要求,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从北洵出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战,则败,不战,楚丰也不会愿意降了南璃。 楚倾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和萧珏做了交易,保北洵无辜之人性命无忧,保北洵王都无损。即便后来北洵王室被屠杀殆尽,她依旧没有忘记要尽其所能保住一切,也正因此,北洵,一个已经亡了国,却还能保其子民安宁和乐地生活,保其领土名为北洵,更是自此打开了北洵与南璃只见的通商。 这一切皆因为,他们有一个名为楚倾的公主。 想到此,韩奇没有来得垂首沉沉一叹,“罢了,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末将思虑不够周全,目光狭隘,竟是没有想过,天下本一家这个道理。傅姑娘做的比我和陶鹏都好,我们……竟是连她一个女子都不如。” 说到此,他自然是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听说,陶鹏他们的毒是傅姑娘给解的?”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速度却越来越快,似是恨不能立刻赶回大月城。 于公于私,他都想知道现在的大月城,是什么状况。 刚一下了早朝,出了宁鸾殿,一众大臣就围住了萧珩,明里暗里地暗示了一番,询问了一番,却都被萧珩冷清的笑容挡了回去。 “呵呵,这些人就是喜欢问东问西,都是墙头之草,摇摆不定,太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前往东宫的路上安静许多,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陪着一身明黄朝服的萧珩缓步走着,此人虽然已经头发见白,却还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两眼精光闪现。 闻言,萧珩只淡淡一笑,道:“他们从来都不曾入过本宫的眼,老师尽管放心。” “嗯,那就好。”说话之人正是萧珩的师父,太子太师莫如寂。“为师向来相信太子有处世之能,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只是……” 他的眼底渐渐升起一抹担忧之色,侧身向萧珩望了一眼,“只是现在珏王已回,我们不能再掉以轻心。为师听闻,昨夜你与二位王爷一起到珏王府赴宴,珏王那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珩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不同的是,莫如寂是因为萧珏这个人,而萧珩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更因为因他而勾起的有些回忆。 “晚宴是十弟提起的,珏王中午回到府中,晚上就匆匆设宴,所以晚宴并没有什么问题,老师不用担心。” 莫如寂道:“这一点为师知道,为师想问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珏王与宛家素来关系交好,此番他回来,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 萧珩不由得冷了脸色,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侧过身来看着莫如寂,拧眉道:“老师以为,以珏王作风,他会如何应对宛家的事?” 莫如寂想了想,微微眯起眼睛道:“不动声色,暗中查探。” 闻言,萧珩不由得轻轻一笑,笑得清凉,“不动声色……其实细细想来,这些年除了征战之事,他似乎对任何事都是不动声色。” 莫如寂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珏王与旁人不同,其心思深沉,做事稳妥,手段老练且凌厉,虽然其母妃宸妃早逝,可是月家在朝在野的势力却从未消失过,再者,太后娘娘对珏王多有偏袒,为师只怕……” 话未说完,就听萧珩一声冷笑,“老师多虑了,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莫如寂刚想在说什么,突然一名宫人从身后匆匆跑来,扑倒在萧珩脚边,“太子殿下,您赶快去一趟雍华宫,太后娘娘她……” 第六十四章 入宫 萧珩脸色一沉,喝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拎起地上的宫人,一边大步向着雍华宫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可有传太医?” 宫人跟在身后一路小跑,道:“方才太后娘娘突然说心口疼得厉害,奴婢立刻让人请了太医来,可是这太医看也看了,药也喂了,太后娘娘仍然念着疼得厉害,脸色不好,这……奴婢们这都没了办法了……王正在与几位大臣议事,奴婢不敢贸然打扰,便想到太子殿下了……” 萧珩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慌慌张张道:“铃兰。(.无弹窗广告)*言*情*首*发” 萧珩点头道:“铃兰,即刻前去通知父王,就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请他前去看望。” 铃兰虽不知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是竟然他吩咐了,她们做奴婢的也只能老老实实按吩咐办事,便转身一溜烟儿地没了影儿。 莫如寂有些不解,低声问道:“你这么做是何用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后娘娘……” 萧珩打断他道:“父王向来看中孝道,若是皇祖母真的有什么不适,却没有人通知父王,只会惹得他大怒。” 莫如寂却不信,皱眉道:“仅仅因此?” 萧珩不答,嘴角掠过一抹深刻笑意。 不多会儿,璃王萧琏、太子萧珩、云皇后以及一众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到齐了,看着太医为难的神色,璃王心中也有数,古太后这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把这些太医逼得再紧,他们也还是没法子。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焦虑,萧珩沉吟半晌,而后对璃王道:“父王,儿臣倒是觉得有一个人可以一试,也许她能治好皇祖母的病。” 萧琏凝眉看了他一眼,道:“何人?”他曾经贴出告示,以高官厚禄寻求名医,却还是一无所获,所以对于萧珩的提议,他的兴致并不高。[] 萧珩淡淡一笑,道:“四弟府上新带回来的傅姑娘精通医术,又是忠良之后,何不让她试上一试?” “傅姑娘……忠良之后……”萧琏细细想了想,萧珏似乎与他提及过带回了一个姓傅的姑娘,说是边疆守将之女,看来确有其事。“这傅姑娘可靠吗?” 萧珩道:“是或不是,一试便知。*言*情*首*发”说着,他抬眼看了看病床上神情痛苦的古太后,“总比就这么看着皇祖母一人独自承受痛苦来得好。”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萧琏下意识地点点头,道:“那就传珏王带这位傅姑娘进宫。” 一名宫人小声道:“回王,方才去珏王府传话的宫人回来说,珏王殿下他……他昨夜出府,尚未回来……” 萧琏的脸色骤然一沉,用力握住手中杯盏,沉声道:“那就先把这位傅姑娘传进宫来,太后的病不能?不能因为一个珏王不在,就耽搁下去!” “是!”宫人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宫中出动脚程最快的马车前去接珏王府的傅姑娘,却不想不到一个时辰,珏王府的傅姑娘便策马而来,并得了璃王的允许,一路策马进了雍华宫。 楚倾一倾白衣,轻纱敷面,款步走过的地方,暗香幽存,就连萧琏初见她,也稍稍怔了怔,这眼神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尤其是在看向萧琏和萧珩时,可是萧琏还看得出,她眼底的担忧之色情真意切,丝毫不假。 帘幕低垂,楚倾与古太后在那帘帐背后足足待了一刻钟,这一刻钟对于守在外面的众人来说,度日如年。 帘幕突然晃了晃,一只葱白玉手缓缓伸出,冷声道:“药箱。” 随行的宫人连忙教从她身上搜下来的药箱递了上去,不多会儿,她又伸出手,道:“针包。” 宫人又连忙将针包送去,如此反复了多次,她终于不再出声,而是静静地做着什么。 莫如寂静静地站在外厅,不动声色,这会儿不由得低头淡淡一笑,“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从他见到楚倾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萧珩刻意将这个女子召进宫来,绝对不是无意,不是偶然,更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古太后治病这么简单。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姑娘确实有几分能力和胆识,否则也不会在萧琏面前淡然自若,想也不想地就应下给古太后治病的事。 那种表情,分明就是有十足把握,就算没有十成,也有八九成。 想到这里,莫如寂索性静下心来等着,他倒是想看看这小丫头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帘后的身影突然站起身来,定定地站了片刻,而后撩起了帘帐,缓步而出,径直走到萧琏面前,欠身微微行礼。 萧琏问道:“太后怎么样?” 楚倾道:“太后娘娘急火攻心,然这只是表面症状,若只是舒压降火,再行大补,定然难治好此病。” 萧琏下意识地向一旁的太医瞥了一眼,他知道,之前他们就是用这个法子给古太后医治的,现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说他们的法子都是错的,是挑衅,更是对他们医术的否认。 闻言,几位太医或皱眉,或不悦,或不屑,或恼怒地看着楚倾,等着她的下文。 楚倾微微侧身,忽略这些落在她身上的怪异目光,缓缓道:“其实太后娘娘不是急火攻心,而是心脉衰竭。” “心脉衰竭?”萧琏顿然站起身,瞪着眼睛看着楚倾,神色严肃道:“什么意思?” 楚倾道:“有人多年劳累,终而积劳成疾,而太后娘娘这是常年劳心伤神、忧思过度所致。恕小女直言,太后娘娘这般年纪,本该颐养天年,享儿孙之福,而不是跟在王的身后,终日为王、为南璃上下忧心忡忡。” “放肆!”一名盛装女子闻言不由得一声怒喝,快步走到萧琏身侧,头上的八凤绕空凤冠与珠钗相碰,发出轻轻的声音。 萧琏却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瞥了楚倾一眼,道:“所以,依你之意,是孤王害得太后太过劳累,才致使太后劳神过度,心脉衰竭,可是?” 楚倾目光直直盯着他,毫不避讳,断然点头道:“正是。”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萧珩也目光异样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萧琏发话。 本以为他会生气,却见萧琏突然挑眉一笑,定定地点点头道:“那你……是不是已经救治的法子?” 楚倾颔首道:“能否痊愈,小女不知,但至少能替太后娘娘压制住这疼痛之症,免太后受病痛折磨之苦。” 话音落,帘后便传来轻轻的声音:“吾儿……” 萧琏脸上一喜,二话不说冲了进去,继而众人清晰地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母后身上可还疼痛?” “不疼了……方才哀家做了个梦,梦见有仙人临世,将哀家身上的痛楚全都抽走了,哀家现在已经不疼了……对了,刚刚哀家好像看到有个小丫头在面前晃来晃去,她是谁?” 萧琏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道:“珏儿回京时,途径容城,受蓉城总兵之托,将其女带回京照顾。” “哦?将门之后?”古太后的语气有些疑惑,“将门之后的姑娘家,竟然会治病,懂医术?吾儿,你且让这丫头给爱家看一看。” “是。”萧琏应了一声,而后向着外面望了一眼,楚倾会意,款步走上前去。 古太后吃力地睁大眼睛,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可真是个美人胚子,这眼眸清灈澄澈,小脸儿干净,又有富贵之气,唔……丫头,看来咱们是有缘人啊。” 楚倾心下微微一凛,自己明明遮着面纱,却为何古太后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她不由得抬眼向古太后看去,蓦地心下一惊,这古太后看她老态龙钟,眼中精光却丝毫不弱,笑眯眯地看着楚倾。 “太后谬赞,小女承受不起。是太后娘娘福大命大,有万神庇佑。” “好!”听到这里,萧琏不由得一声低喝,赞赏地看着楚倾,“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小女子,竟有如此之能,起初是孤王小瞧了你。对了,孤王问你,方才你入宫之时,明明有马车,你为何还要乘马?” 楚倾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女虽然没见过太后娘娘,这一路上却没少听珏王殿下提起与太后娘娘有关的事,所以在见到太后娘娘之前,您已经活在我心里。小女随珏王殿下回京,珏王殿下待我有恩,所以,于公于私,小女都应该用最快捷的办法赶来救太后娘娘。” 闻此一言,萧琏和古太后全都下意识地笑了笑,见状,萧珩上前一步出声道:“既如此,既然傅姑娘有能力、更有把握救治皇祖母,弗如便让其在宫中住下,这样照顾皇祖母也就方便多了。” “嗯……”古太后和萧琏相视一眼,都觉得萧珩所言有理,只是…… 两人向楚倾望去,楚倾迎上两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萧珩,突然挑眉浅浅一笑,点头道:“能为王和太后娘娘分忧,是傅宁之福……” 话未说完,就听外面宫人匆匆来报:“回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珏……珏王殿下进宫了……”[本章结束] 第六十五章 留行 看着那一道冷厉的身影缓缓入内,萧珩眼底有一抹了然的神色,目光向着楚倾的方向瞥了一眼,继而又看向莫如寂,眼底笑意深藏。 莫如寂豁然明白过来,原来萧珩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将楚倾招进宫,归根结底,他的目标还是萧珏。 想到这里,莫如寂不由得挑眉淡淡一笑,不动声色。 “儿臣见过父王、母后。”萧珏面无表情地行了礼,见萧琏微微抬手,他便很自然地走到楚倾身边,看了一眼静静躺着的古太后,问道:“皇祖母可好?” 楚倾安慰地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无碍。” 萧珏紧绷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走上前去,轻声道:“皇祖母,孙儿来看您了。” 古太后伸出手招了招手,道:“珏儿,来……” 萧珏快步走到帘后,扶住古太后的手,听古太后斥责道:“你这孩子,刚一回京不来看哀家,干什么去了?哀家这第一眼没有看到你,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虽是斥责之言,然谁都听得出来,古太后对萧珏的疼爱与思念。 萧珏笑答:“是孙儿不孝,惹皇祖母不开心,孙儿知错。” “哎,罢了……”古太后笑着摆摆手,道:“哀家知道,其实你昨天已经来过了,还在这里等了好久,是哀家睡着了,一直没醒,你才回了府去。” 她说着抬眼瞥了楚倾一眼,“不过,哀家能见到这个丫头,心里也高兴得很,这姑娘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突然她压低了声音,拉着萧珏朝自己靠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老实告诉哀家,这姑娘,到底的什么人?” 萧珏侧身看了楚倾一眼,微微勾起嘴角,小声回道:“皇祖母,这是容城总兵傅守献的女儿,皇祖母可还记得傅守献?就是孙儿手下之前的那个勇将……” 古太后皱着眉头连连挥手,打断萧珏的话,“你别跟哀家兜兜绕绕,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哀家会不知道?说,她到底是谁?” 闻言,萧珏终于忍不住失声一笑,道:“看来孙儿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祖母,其实……其实她是孙儿在与北洵之战中,无意中遇到的一位知己,傅姑娘聪明机灵,才艺双绝,有胆识有魄力,还曾帮儿臣一起识破东朝阴谋,助儿臣战胜东朝,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女子。” “呵呵……”听到这里,古太后终于笑出声来,她一手把萧珏带大,他的心思她最了解,尽管他努力压抑,可是她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的亮光。“知己?仅仅只是知己?是知己朋友,还是红颜知己?” 萧珏低头浅笑,道:“皇祖母,您就给孙儿留一些余地吧。” 古太后亦笑道:“好……之前哀家还一直在担心,??心,你还在因为宛家的那个丫头……” 蓦地,萧珏脸色一沉,古太后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跟着噤声,盯着萧珏的眼睛看了半晌,继而沉沉一叹,“果然,还是这样……” 萧珏扯出一抹淡笑,“皇祖母不用担心,孙儿自有分寸。” “唔。”古太后轻轻太息,这才提高了声音,“好了……哀家已经没事儿了,你还是向你父王把这次行军的事回禀一下吧。” “是。”萧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来。 直到这最后一句对话,外面的众人才听得清楚,不由面面相觑。 后宫众嫔妾虽然早知道古太后对珏王偏爱有加,但竟不知偏袒到如此地步,今日一见,总也算是明白,为何云皇后一直以来都要把珏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珏王能文能武,心思深沉,深得璃王与古太后喜爱,至少,他们对珏王的偏爱绝对超过太子萧珩,换言之,他极有可能有机会取代萧珩,云皇后千方百计想要除了珏王,便也能理解了。 帘后又传来古太后懒懒的一声叹息,似乎有些疲乏,只听她缓缓道:“哀家没事儿,全都散去吧,哀家想好好休息一下。” 闻言,萧琏瞥了云皇后一眼,云皇后连忙对着众位妃嫔挥挥手道:“母后无碍,诸位妹妹全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连带着把年纪尚小的孩子也带走。 萧珩也缓缓站起身来,与萧珏一起站在萧琏身侧,一旁还有萧珝和萧璠两人,看那样子,几人皆是下了朝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又被喊了回来。 此时兄弟四人一字排开,齐齐向楚倾看去,楚倾神色不卑不亢,冲几人微微欠身行礼,正要抬脚,突然只听古太后喊了一声:“傅丫头。” 楚倾身形一滞,紧接着就听到古太后道:“你留下来,给哀家拿捏拿捏。” 楚倾不由得瞥了萧珏一眼,见萧珏点点头,便淡淡一笑,应声道:“是。”说罢,抬脚向着帘后走去。 几人相视一眼,神色各异,萧珩将楚倾和萧珏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中拂过一抹了然神色,并不惊讶。 倒是刚刚走到门外的云皇后下意识地顿了顿脚,继而紧紧握起拳头,快步离去。 园内,兄弟四人正陪着璃王缓步走着,秋天的这个时候,正是凉爽之时,时时有风会在几人身上,撩起他们的衣角。 萧琏瞥了一眼四个儿子,笑得深沉:“珏王昨天刚回京,今天一早就不在府中,这是忙什么去了?孤王好像听闻,昨天夜里大月城来了不速之客,珏王可是抓贼去了?” 萧璠和萧珝当即相视一眼,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件事竟会传到萧琏的耳中,当即又下意识地向萧珏看去,不想萧珏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珩倒是先出声了:“父王从哪里听的这些谣言?大月城哪来的不速之客,不过是个贪图银两的小毛贼。昨儿那毛贼进城之时,我们兄弟几个都在四弟府上,当场就抓住了,父皇国事烦忧,这等小事就无需费心了。” “唔……”萧琏沉沉点点头,“如此那是最好。你们兄弟和睦友好,孤王就放心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邺华宫,对着其他几个儿子挥挥手道:“既然太后已经无碍,你们便都回去歇着吧,珏王随孤王来,将这一次军中之事与孤王细细说一说。” “是。”兄弟几人倒是默契,齐齐垂首应了一声,萧珩三人立在原地不动,直到目送着萧琏领着萧珏进了邺华宫,这才转身离去。 萧琏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走到里屋方才缓缓道:“说罢,你昨夜离府,究竟是忙什么去了?” 萧珏不由笑道:“父皇与皇祖母果真是母子心有灵犀,儿臣有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们。” 闻言,萧琏不由轻声一笑,“孤王猜得没错的话,你皇祖母定是问你有关那傅姑娘的事。” 萧珏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正是。” 萧琏再笑,“也不怪你皇祖母着急,自从你三哥成亲之后,她就一直在着急你的事儿,毕竟,你是她一手养大的,她总是忍不住要为你操这份心。” 萧珏笑得极淡,“其实,儿臣昨夜确实是抓贼去了,不过不是偷盗财物的小贼,而是祸国祸民的敌贼。” “什么意思?” 萧珏想了想,并不打算把其他兄弟几人拉下水,便道:“昨天晚上大哥他们走后,儿臣接到鹰扬卫回来报,京中出现了疑似东朝死士之人,但是让他们逃了,儿臣当即追上去,在秋城外遇上了那个人。” 听着他渐渐放缓的声音,萧琏不由凝眉问道:“是谁?” “锦妶郡主,赫连曦。” 萧琏一愣,“赫连盛的女儿,锦妶郡主?” “正是。” “那现在她人呢?你有没有抓住她?” 萧珏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萧琏,缓缓道:“儿臣抓住了她,而后又放了她。” “你……”萧琏脸色骤然一变。 萧珏继续道:“我们杀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也没什么用,然而,若是将赫连曦放回去,她势必会将此事谨记在心,赫连曦虽然是赫连盛的女儿,但是却与其父大不相同,她自小游历江湖,嫉恶如仇,有侠义风范,我们对她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会与赫连盛的一言一行成为鲜明对比,时间一久,必定会引起他们父女怒目相向。” 听了萧珏所言,萧琏豁然明白过来他的心思,不由失笑道:“换言之,我们不杀赫连曦,就意味着给赫连盛留下来一支毒箭,而且这支毒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赫连盛的心头痛。” 萧珏垂首淡笑道:“父王英明。” 萧琏连连摇头道:“是孤王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珏儿,你今次回京,孤王总觉得你与往常不同。你……心里是不是对孤王有怨恨?” 萧珏立即摇头道:“父王多虑了,儿臣岂敢?” 说话间,他扶着萧琏在软榻上坐下,萧琏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沉沉一叹道:“若是孤王多虑了,那是最好。你回来之前,孤王一直在想要怎么与你说这事,毕竟,你对与宛家……” 萧珏眸子骤然一沉,这一变化没有逃过萧琏的眼睛,他看着萧珏,沉声问道:“珏儿,你与为父说实话,你对宛家之事,究竟是何心思?”[本章结束] 第六十六章 且安 他的儿子,他不可能不了解。*言*情*首*发 当初,他阴沉着一张脸,直直闯入宁鸾殿的时候,萧琏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那个时候圣旨已下,不可能再改。 他明白,那是云皇后故意为之,然后待明白过来时,为时已晚。 萧珏只略一沉吟,便缓缓道:“儿臣与宛家,是友交。” 友交。简单两个字,在此时此刻却沉重无比,如今在整个南璃,无人不知宛家是卖国叛徒,无人不晓宛家已经被灭,然而他依旧执意用这两个字来回答他。 这便是萧珏的固执所在,一直以来,他认定的事都很难再改。 “你难道,就没有因为宛家的事而记恨为父?为父知道,你……” “宛家已经不在,逝者已矣,父王无须再提。” 萧珏神色淡淡,语气轻缓,像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然萧琏看在眼中却忍不住连连皱眉。 不在?不提? 呵!当年,他不过是把宛珺赐婚于萧珩,萧珏得胜归来之后,尚未来得及卸下盔甲兵刃,便直直入宫面见他,而今,他灭了整个宛家,萧珏却说“逝者已矣,无须再提”! 他是真的觉得不必再提,还是不想提、不愿提? 又或者是,他心中早已另有打算? “珏儿……”萧琏喊了一声,却又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愧于这个儿子,他让他失去了太多,更是在无形之间给他造成了很多伤害,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学会了自我保护,除了面对古太后之外,他很少能对谁露出真心。 宛家的那个丫头便是其中之一,只可惜…… “你若不愿说,那便作罢,为父明白你心情不悦。”萧琏说着,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那个傅宁……” 不料,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萧珏的脸色再度一变,这倒是引起了萧琏的注意和好奇,想来,萧珏性子素来冷淡,这一次竟会主动把傅宁带回京中,而且就安置在珏王府中,所以这一件事从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他没想到,萧珏待这个女子,似乎有超出他想象的情感。 “她既是容城总兵之女,也算是我南璃忠良之后,如今你与她皆未婚嫁,让她一直留在珏王府,难免会招人闲话,眼下太后身体不适,对亏的她有法子相助,便让她留在宫中一段时日吧。*言*情*首*发” 本以为萧珏回不悦,不想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道:“好,晚些时候儿臣会让人把傅姑娘的东西收拾一番,送到宫里来。” 萧琏放心地点点头,却听萧珏继续道:“只是……” 萧琏凝眉问道:“只是什么?” “还望父王与皇祖母代为好生照顾傅姑娘,傅守献将傅姑娘交予儿臣照顾,若是到时候儿臣不能还他一个完完好好的女?的女儿,又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为我南璃拼死守边疆的容城将士和百姓?” 萧琏的笑容顿然凝滞,萧珏丝毫不阻拦将人留在宫中,可是却将容城上下的守兵和百姓搬了出来,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这个傅姑娘,绝对伤害不得,一丝一毫一根头发都不能伤了,否则便是伤了容城守兵和百姓的心。 想到这里,萧琏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你放心,人在太后那里,太后疼你最深,又怎会伤了你带回来的人?” 萧珏便垂首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看着他比以前更加淡漠的神色,萧琏一个人强撑起的笑容终于也撑不下去了,便一手扶额,有些疲惫道:“罢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他原本想留萧珏用午膳,然看着他那冷漠的表情,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即便萧珏掩饰得再好,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萧珏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是一点都猜不到。 萧珏微微欠身,行礼道:“既然父王倦了,那儿臣便先回了,明日再来向父王细细回禀。” “好……”他缓缓点头,看着萧珏缓缓离去的身影,待他走到门旁的时候,他终于认不住出声问道:“珏儿,你还在因为你母妃的事记恨孤王,是吗?” 萧珏身形微微一颤,继而冷声道:“儿臣,不敢。” 说罢大步离去。 不是“没有”,也不是“不是”,而是“不敢”。 那就是说,这些年来他果真还惦念着当年的事?也难怪,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愿像别的孩子那样,与自己的爹爹亲近。 “你不敢?呵呵……”萧琏轻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你不爱这些台面上的虚假,孤王便由你去,这些年对你所做之事,只要不是太过分、太大逆不道之事,孤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孤王心里明白,你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当年的事,你也一直以来,都在恨着孤王……” 想到这里,他不禁颇为无奈,低头,缓缓握住腰间的锦囊腰佩,声音低沉道:“絮儿,孤王当年的苦心,可有人能明白?” 出了邺华宫之后,萧珏直奔着雍华宫而去,却在门外被人拦下。 “珏王殿下,您……您不能进去……”小宫女铃兰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有一个笑里藏刀的太子殿下就够难伺候的了,现在连这个铁面无心的珏王殿下也回来了,而且看这样子,两人刚一见面就有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由得吓坏了一众宫人。 大家都还记得一年多前,两位爷在兴永宫外大打出手的事儿,那一次凡是在场的宫人全都遭到重责,原因只是他们见到了两位王爷动手,却没人将此事禀告璃王或者皇后娘娘。 萧珏看了看几乎要将身体贴到地面上去的铃兰,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铃兰连连摇头道:“这是……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太后娘娘说,从现在开始,除她之外,谁都不能见傅姑娘。” 萧珏先是一怔,继而竟挑眉淡淡一笑,瞬间明白了古太后的意思。 “罢了,你起身回去吧,本王明白了。去回禀太后娘娘,本王明天下去再来看她。” “是!”铃兰如释重任,转生欲走,却急急忙忙撞在另一人的身上,“海棠姐姐!” 海棠扶住她站稳,而后走过来小声道:“珏王殿下稍稍留步,奴婢有一样东西要交给王爷。” 萧珏停下脚步问道:“何物?” 海棠便掏出一张字条交到萧珏手中,浅笑道:“这是傅姑娘交给王爷的。” 萧珏将东西紧紧握在手中,心中渐渐踏实了许多,冲二人点头致意之后,大步离去。 直到避开了所有人是视线,他才缓缓打开纸条,上附言道:“毒已解,府中诸事已顺,且安。” 说不出为何,直到在确认她安然无恙、有人庇护之时,他方才悄悄放了心,握紧手中的东西,感受着那字条的边角划过手心的触痒,却感觉到莫名的踏实。 刚一回到珏王府,陶鹏和韩奇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焦急问道:“王爷,宫中情况如何?傅姑娘可好?” 萧珏凝眉侧身睨了二人一眼,陶鹏忙道:“傅姑娘……傅姑娘刚救了末将和鹰扬卫的兄弟,末将心存感激,所以……” “呵!”萧珏一声冷笑,淡淡道:“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那……那傅姑娘呢?”二人看了看他身后,并无人跟来。 萧珏突然板着脸问道:“是何人来传话让给进宫的?” 陶鹏道:“是王身边的齐公公,齐公公来说太后娘娘突感身体不适,闻太子殿下提及珏王府藏了会身怀绝顶医术的姑娘,便让人来差这位姑娘进宫,给太后诊治。” “太子……”萧珏的脸色冷了下去,过不出他所料,这件事果然与萧珩脱不了干系。整个大月城内,除了萧珏手下的人之外,就只有他们兄弟四个知道傅宁会医术。“他倒是好能耐,竟能想到法子把我珏王府的人送进宫去。” 看着他这般脸色,陶鹏和韩奇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想起之前,楚倾进宫好一会儿,萧珏方才领着暗营一路赶回,尚未回到珏王府,就被陶鹏派去的人拦下,匆匆禀告了楚倾被带走的事,而后萧珏便家也不回,马不停蹄地朝着王宫去了。 说不出为何,从北洵回来之后,这几人似乎都对这个北洵公主的态度改变了很多,不再似以前的轻视与嘲讽,渐渐变得恭敬起来。 这其中虽然少不了因为萧珏的缘故,可是他们心中都明白,更多的,是因为楚倾自己。 “你总算回了。”尧冽不知何时从身后冒了出来,略有些为难地看着萧珏,“傅宁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放心吧,傅宁医术了得,又甚至人情世故,定能让太后娘娘身心大好,眼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情况吧。” 萧珏挑了挑俊冷的眉,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尧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索性将一只锦盒推到他面前,缓缓道:“这一次你得胜回京,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在等着盼着,就盼着哪怕能见到你一面也好,怎奈我们的珏王殿下连门都不出,可真是急煞了不少人。” 萧珏冷睇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尧冽叹息道:“这个,是苏家姑娘送的,一大早苏大人就急急忙忙钻进府中,求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帮一帮忙,让王爷见一见他家的那位姑娘。” 萧珏不由得拧起眉,“苏家两位姑娘,你说的这是,哪一位?” 尧冽一怔,隔了片刻,他突然一拍脑袋,瞪着眼道:“忘了!”[本章结束] 第六十七章 回绝 萧珏终于忍不住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你也能忘?我真担心到你成婚那日,连洞房都忘了进。” 尧冽尴尬地看着萧珏,讪讪笑道:“且不管是哪个女儿,你娶了都不吃亏。这苏家长女苏姌是京中出了名儿的才女,而且是才貌双全,听说与她妹妹苏婕一样,两人都是轰动京都的大美人,反正两个你都不认识,两人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年龄相差的不到两岁,娶谁不一样?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身后的苏家,不是吗?” 南璃四大家族,东城云家,西郡月家,南方程家,以及京中的苏家。 这云家便是如今的云皇后一族,月家是当年的月宸妃,便也是萧珏母妃一族,而程家虽远居南方,其程氏妃子却是如今朝中的程贵妃、萧珝的母妃,至于这个苏家,便是四大家族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皇族扯上关系的家族。 苏家分为两脉,以苏立为首的长子一系为官,以苏立同胞弟弟苏唐为首的一系经商,在南璃并没有明确规定官不能为商的规矩,是以苏家这些年来在两兄弟的经营下,家族势力渐起,越来越受璃王器重,自然也就成为了其他众人拉拢的对象。 不管怎么说,只要拉拢了苏家,就等于分得了南璃一半的钱财,以及四分之一的势力,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 而今,苏家主动来攀上关系,欲将女儿嫁给萧珏,且不论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就说苏家找的人,是萧珏麾下最得力的尧家,至少看得出苏家有心想与珏王搭上线。 “苏家……”尧冽的话让萧珏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又系数被他压了回去,他想要的东西,并不是要靠着苏家才能得到。他要这天下,也并非只有苏家这一条路可走,他还有很多办法。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挑眉淡淡一笑,将盒子又推回了尧冽面前,“苏家也好,别家也罢,你好歹也把这姓甚名谁搞清楚了再往我这里推。你先回去回禀老将军,就说我现在刚刚征战归来,有很多事都还没有收拾清楚,这成婚一事也暂无想法,所以这件事且先作罢。” 且先作罢?只怕他是想要从此莫要再提吧? 尧冽何其了解他?闻言只得无奈摇头一笑,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盒子道:“这好歹也是苏家姑娘好心好意送来的礼物,你难道都不瞧上一瞧,看看人家究竟给你送了什么?” 萧珏轻哼一声,道:“你认为我这珏王府中会缺什么?”说话间他站起身来,放眼看向整个王府,脸色渐渐变得沉冷,“我这珏王府只缺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却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闻言,尧冽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去,旋即明白了萧珏的心思,不再劝说,拿起盒子站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帮你去回绝了父亲和苏家,只是你要明白,今天你为了女人,推走了另一个女人,很有可能会因为推走的这个人,连带着推走自己最大的帮手,甚至,将人推到对手的身边。*言*情*首*发” 萧珏敛了敛眸子,终究没有说挽留或是反悔的话。 尧冽轻叹,想让他反悔,只怕这世上还没人能做得到。 想到这一点,尧冽便也释然了,他也根本就没想过萧珏会答应,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确认楚倾安然无恙,二来才是为了苏家的事。 说来,他也是被尧仇逼着,无奈之下才过来试一试的,所以这种结果早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照今天的情况来看,萧珏的情况倒是果真如尧仇担忧的那般,他心里憋着气,只怕是在等待时机,扑将而来。 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沉沉叹了口气,尧仇迎面走来,正好将他的叹息声听得清清楚楚,问道:“怎么?王爷没收?” 尧冽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颇有些为难道:“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爷不会收这个?” 尧仇笑得深沉,道:“王爷收不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已经知道苏家的意思,难为老夫与苏立是多年好友,他信任我,更看好王爷,甚至连云家的威胁都不放在眼中。就算王爷回绝了这次提议,也会把苏家的事儿记在心里。” 尧冽不由得怔了怔,“爹,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只是为了苏家表明立场?” 尧仇点头道:“让王爷知道苏家的立场,至于婚事,就算王爷自己不着急,王和太后也会替他着急的,这一次出兵北洵,太后与王在京中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这次回来就给王爷赐婚,所以……” 他话没有说完,嘴角倒是挑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下意识地转头向尧冽看去,看得尧冽心下一惊,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虚地转过头去,快步走开。 尧仇在身后笑得爽朗,道:“你小子别躲了,赶明儿为父就给你也选一门亲事,好给你收收心!” 尧冽权当没有听到这一番话,脚步越走越快,待他出了将军府,突然又犹豫了,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该往哪走,而自己什么也没带,甚至连钱袋都没带,就这么匆匆忙忙出来了。 哀叹一声,看着日落西山,西边一片晚霞似火,抬脚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蓦地只听“呵”的一声轻笑,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淡蓝色身影静立在镜春斋前,冷眼看着面前拦住她去路的两个男子,她着了一袭宽大的袍子,袍子有帽子盖到头顶,面上又遮了轻纱,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容,只隐约看到那双眸子灵动净澈,却又冷冽高傲,她轻轻拂动衣袖,冷睇了两人一眼,道:“把你们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其中一人嘿嘿一笑,道:“我们是说,姑娘与那知香苑的秋玉姑娘十分相像,而且秋玉姑娘也爱到这镜春斋买东西,所以……” 那人说着笑呵呵地看了看另外一人,另一人也笑着道:“所以,秋玉姑娘就别这么见外,别再装作不认识我们了,前儿晚上你还给我们敬了酒,你忘了?” 尧冽清晰地看到那个蓝衣女子的眼底拂过一抹冷笑,淡淡道:“敬酒?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朝着二人身后瞥了一眼,语气漠然道:“别伤了性命,我可担不起人命。” 而后从两人身边绕过,欲要离去。那两人岂能容她轻易走开,伸手就要去阻拦,却听得“啪”的一声,继而便是两人的惨叫声,一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站在蓝衣女子身旁,手中长鞭轻轻挥动着,冷声喝道:“敢动我家大小姐,你们是嫌狗命活腻了!” 说着不等两人开口,又一鞭子狠狠抽了过去,这一鞭子用的力道比之之前重了很多,而且红女女子显然也是甩开了架子,根本没有留情的意思。 “咚”的一声,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哀嚎着求饶。女红衣女子却似不闻不见,依旧挥动鞭子抽了过去。 眼看着下一鞭子就要落下,而且这一鞭子下去,两人不死也残,尧冽想也不想,掠身上前,一把抓住红衣女子的鞭子,“人也教训过了,姑娘且手下留情。” 红衣女子一怔,气冲冲地想要拉回鞭子,却怎料尧冽只是一只手轻轻这么抓着,她却动也动不了,不由得懊恼地看向身边的主人。 蓝衣女子闻言早已经回过身来,瞥了尧冽一眼,眼底顿然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腰牌上,顿然就挑眉微微一笑。 她挥挥手,对红衣女子道:“也对,既然已经教训过了,就罢了,我们回吧。” “大小姐!”红衣女子嘟囔着嘴,不满地剜了尧冽一眼,尧冽便识相地松开手,淡笑道:“姑娘宅心仁厚,收放有度,教尧某惭愧。” “言重了。”蓝衣女子明明看穿了他的身份,但见他素衣简装,便没有揭穿他,淡淡回了个礼,转身款步离去。 红衣女子跟在身后,嘀嘀咕咕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你的身份何其尊贵?他们竟然把你和一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那根本就是在侮辱你,侮辱苏家!” “红冉……”蓝衣女子淡淡笑着,丝毫不生气,“你可知方才那个是谁?” “是谁?”红冉说着就要回身望去,却听蓝衣女子道:“别回头,他在看着我们。此人身份可比你我要尊贵多了,这京中的人不识他,原因很简单,他极少待在京中,而是常年征战在外,所以街头百姓不识他,可是他和他父亲若是齐齐往宁鸾殿前这么一站,就连王都得亲自出门相迎。” “什么?”红冉显然吃惊不已,又要回头,被蓝衣女子一把抓住。 “都跟你说了别回头。”蓝衣女子瞪了她一眼,红冉却在也掩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道:“大小姐,难道他就是……就是那个少年大成的尧将军,尧冽?” “噗嗤……”蓝衣女子闻言,忍不住笑出声,“那都是多少年前别人对他的称赞了?人家如今可是王亲封的镇远大将军,常年随着珏王殿下征战在外,立功无数,听我爹说,王早已经有打算封他为辅国大将,只是被尧老将军给压了下来,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极富盛名。” 红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但是,大小姐,你怎么认出他来的?” 蓝衣女子一怔,饶是遮着面纱,依旧能看得出她顿然红了脸。[本章结束] 第六十八章 灵香 “我……”蓝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别开头去不吱声,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红冉没有觉察到异样,继续问道:“虽然老爷和尧老将军交情不错,可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自小家规森严,我们苏府也没见与将军府有多少来往,大小姐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蓝衣女子瞪了瞪眼,想了想道:“他的腰牌,上面刻着‘尧’字,你用自己的脑袋想一想,在这大月城中,除了将军府,还有哪家府上姓尧的?” 红冉觉得这话也在理,便点了点头,突然又叹息道:“唉,说来尧冽将军是尧老将军唯一的儿子,日后整个将军府都尽归尧将军所掌,而且尧将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前途可谓不可估量。苏尧两家交好,本以为两家会有联姻以稳固关系,只可惜,老爷已经决意与珏王府联姻,大小姐……”红冉侧身看了蓝衣女子一眼,撇着嘴道:“你是大小姐,你为长,这嫁过去的人,肯定是你。” 闻言,蓝衣女子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红冉继续道:“日后就算要与尧家联姻,也是二小姐了……” “别说了。”蓝衣女子微嗔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别乱说,让别人听了去,还道我苏家的女儿嫁不出去。” “哦……”红冉怏怏地点点头,满脸都是对自己主人的惋惜之情。 只是这一切,身后的尧冽却看不到,只是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会儿,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女子来历不简单。 他一挥手,示意那两人尽快离去,自己却又不想回府,生怕遇上尧仇,又给他念叨个没完没了,索性继续在街上晃了一圈,正在他饥肠辘辘地看着一家家客栈酒楼发呆的时候,突然只听身后有人喊他:“尧将军?” 尧冽一愣,回身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快速地朝着他跑来,到了面前才看清是宋盈和常林。 “尧将军怎么会在这儿?”常林诧异地四处看了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尧将军可吃了?” “我……”尧冽犹豫了一下。 宋盈到底是女孩子,心细一点,看着尧冽的脸色,偷偷一笑道:“我与常林出来给姑娘买点东西,也还没吃呢,要不就委屈将军一下,与我们一起吧。” 尧冽不得不感激地看了宋盈一眼,点头道:“麻烦你们了。” 说话间,三人走进路旁的一家客栈,尚未来得及坐下,一名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就奔了过来,不慎被倒在地上的凳子绊住脚,眼看着就要摔倒,撞在那些边边角角上,宋盈眼神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小男孩,而后再一个旋身退回来,轻轻舒了口气。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慌不忙,大有信手拈来之意,尧?,尧冽看了心中暗暗一惊,面上却不见异样。 倒是常林忍不住惊呼一声,而后瞪着眼睛看着宋盈道:“宋盈,你这一手好快的速度,从哪里学来的?” 宋盈瞥了尧冽一眼,低着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直与军队待在一起,平日里做完了事儿,就看他们练兵,慢慢地就学会了点儿。” 尧冽不由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习武的好料子,只是,屈了你是个女儿家。” 常林道:“女孩子也可以习武嘛,宋盈你放心,等回府了我就找陶将军问问,看看能不能把你也带上,反正多个人也没什么。再说,你学了武功,以后也可以好好保护姑娘。” 闻言,宋盈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喜道:“真的可以吗?” 尧冽看着两人期盼的眼神,低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试试。” 他始终浅浅笑着,不动声色,匆匆吃完了饭,他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随着二人一起去了珏王府,彼时萧珏刚用完晚饭,正在书房看函帖。 尧冽知道,那里面全都是他们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暗楼查到的消息,以及最近这数月,京中发生的大小事。 “你怎么又回来了?”萧珏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瞥了一眼一旁的凳子。 “我……”尧冽有些为难地挠挠头,突然沉沉叹息一声,一把将被萧珏退回来的那只盒子掏出来,丢在桌案上,道:“还不是因为它?” 萧珏瞬间意会,放下手中的函帖,冲他浅笑道:“莫不是老将军也有心为你择一门亲事?” 见尧冽点点头,萧珏眼底的笑意便弄了些,点头道:“也这倒也不是坏事,你看看韩奇,平日里那么嚣张,眼高于顶,回去之后,还不是乖乖地听问儿的。” 尧冽不满地瞪了瞪萧珏,心道这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这罪还不是为了他受的。 想了想,他道:“王爷,只怕有些事不能如你所愿。” 萧珏看了尧冽一眼,见他正了脸色,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尧冽道:“苏家的亲事势在必得,你……还是有些准备的好。” 萧珏不由冷笑,“你认为这世上有人能勉强得了我?” 尧冽定定地点点头道:“有,太后娘娘?” 萧珏没由来地一怔:“皇祖母?”若真是古太后,他倒真的不能拒绝,从小到大,就算有时候萧琏的话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古太后的话他却从来不会不听。 以往,对于那些于他不利的事情,他与古太后向来一条心,是以倒是没有出现过古太后要求他、为难他的事,独独对于婚事,古太后一再着急,若是古太后执意要他成婚,对于这个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老人,他着实无法拒绝。 看着萧珏渐渐冷下去的脸色,尧冽心里忍不住叹息,道:“我知道,如今这世上也就只有太后娘娘是你最大的牵挂,可是我知道,别人也知道,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太后娘娘一定会赞同的。” 萧珏冷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无须再为此事操心。” 顿了顿,他重重舒了口气,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尧冽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沉吟片刻,将他遇上常林和宋盈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他道:“常林这个小兵没什么问题,他跟在军中时间尚短,且心思单纯,探他的底并不难。倒是这个宋盈,从她一出现我就觉得怪异,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只是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样一个女子,要么是被埋没了才智,要么便是……刻意潜伏。”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重,萧珏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沉了脸色道:“你也看出来了。” 尧冽微惊,“王爷早就怀疑她了?” 萧珏起身道:“处变不惊,遇事冷静,聪明机灵……她与其他女子太过不同,所以我不得不注意她。我已经让人去开平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不管怎样,这段日子先不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至少,到目前她对楚倾只有关心与好意,也很感念因为楚倾而脱离了那个生不如死的牢笼,只是……” 他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杀意,“她若真的是别人派来的细作,我萧珏决不能容!” 他早就说过,他的军中,容不得细作,更勿论,如今这个人已经到了他的珏王府。 念一转,他的目光又落在案上的函帖上,里面说,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古太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云皇后与太子萧珩时常出现在雍华宫,似是想借机讨好古太后。 想到古太后,萧珏不由得连带着想起了楚倾,他倒是不担心她在宫中有什么不适应,毕竟她是北洵公主。他担心的,正也是云皇后和萧珩。 从今天在雍华宫,两人看着楚倾的眼神,萧珏隐隐感觉到,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楚倾。 雍华宫内此时已是一片沉寂,寝殿里的一众宫人已经被遣退,独留一道月白色身影在灯影下来来回回走动,破有些忙碌。 古太后半躺在软榻上,闭幕眼神,这会儿不由得出声道:“傅丫头,你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吧。” “不碍事,不累。”楚倾淡淡应着,看着古太后神色疲惫,便道:“不早了,小女扶太后去早些歇着吧。” 古太后摆摆手道:“别……这年纪大了,就睡不着了,稍后又早早地就行了,还是别急着早睡了。” 楚倾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太后先歇一歇。” 古太后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开眼睛问道:“傅丫头,你去哪里?” 楚倾浅笑道:“去给太后找个好东西。”说罢走到殿门外,招来两个小宫女小声问了些什么,那两个小宫女连连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捧着一只盒子回来了,交到楚倾手中。 待楚倾再回到寝殿时,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缓缓散开,古太后闻见了,不由问道:“傅丫头,这是什么东西?” 楚倾走上前来,将古太后的脚掌放到自己的腿上,道:“这是灵香,以香草做成的香料,焚香可助眠安神,方才只是试着一问,没想到这里真的有此香。” 闻言,古太后霍地睁开眼睛,略有些愕然地看着楚倾,像是看到了什么故人,眼底有一丝慌张神色闪过,只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楚倾不由关切地问道:“太后,你……没事吧?” 古太后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人老了,记性不中用了……这香,这香以前也有人给哀家点过,哀家突然就忍不住想起她来……” 楚倾眼底拂过一抹诧异,面上却故作没在意,随意笑问道:“能让太后娘娘挂念不忘的人,一定是个特别的人,不知是谁这么有福分?” 古太后沉沉叹息道:“这个人确实很特别,只可惜……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第六十九章 夜遇 楚倾本想问那人是谁,然看了看古太后略有些失神,脸色并不好,她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系数全都咽了回去。 “人生无常,逝者已矣。太后娘娘也无需太过悲伤怀念,而今您儿孙绕膝,好好享享清福便可,有什么不开心、不舒服的便告诉我。” “呵呵……”古太后笑着轻拍了她的肩,面色不改、顺其自然地问道:“傅丫头,你老实说,你与哀家素不相识,为何要对哀家这么好?仅仅是因为,哀家是太后?” 楚倾垂首,轻轻替古太后擦拭手背,“如果太后一定要问为何,小女也不知道。回京的路上,珏王与我说起很多关于太后的事情,说太后娘娘如何疼爱他,关心他,其实早在进京之前,小女就听过太后娘娘盛名,容城虽偏远,然太后娘娘恩泽润露,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心念天下苍生,又有谁不感念太后恩德?” 这一番话听来,虽然有些阿谀奉承之意,然楚倾说的极为真挚,丝毫没有矫揉之态,最重要的是,她这一番话是实实在在的实话,在南璃,无人不知古太后心善如佛,心记百姓。 听此一言,古太后笑得更深一些,然后却依旧眼含期待,微微摇头道:“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哀家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楚倾微愣,转而俯身跪下,淡淡道:“傅宁不敢隐瞒,傅宁这么做,实则是为了两个人,一则我的救命恩人珏王殿下,二则是我的父亲,傅总兵。傅宁只想,若是能治好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开心,那皇上必然也会开心不已,则珏王与我父亲,都会成为功臣。” 直到这时,古太后方才微微点了点,向楚倾伸手,楚倾扶住她的手腕,继而被她拉了起来。 “哀家明白你的心思,难为你有这份仁心。” 楚倾淡笑道:“但是,傅宁想要帮助太后解除病痛,也是出自真心。(.)” 古太后轻叹道:“哀家知道,否则也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傅丫头,哀家老实告诉你,哀家留你在身边,也不全然是为了哀家这病情和珏王,只是觉得与你投缘,看着心情舒畅,你可明白?” 楚倾连连点头,古太后便又道:“那个丫头……哀家曾经也是这么喜欢她,这么信任她,只是……” 抬眼,看着她脸上的沉湎之色,楚倾心知她又陷入了回忆之中。老人家,活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岁数,生活里留下的已经多半都是回忆。 只是,楚倾亦看得出来,她回忆的那个人,绝对是个特殊的人,甚至,楚倾猜想,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方才她提及的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时间不早了,太后娘娘,早些歇着吧。”她轻轻澹澹的嗓音在古太后耳边响起,虽然古?然古太后明白她的好意,只是,她也是真的无法入睡。 从今天她见到楚倾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人,只要想到那个人,她的心里就再也无法平静。 不看这张脸,她会觉得那两个人越发的相像,若非是面容不同,她会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只是不知,珏王做的这些,究竟是因为这张脸、这个脾性,还是这个人…… “太后娘娘若是担心睡不着,弗如我帮太后捏捏脚吧。”楚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勾回了古太后的思绪。 “捏脚?”古太后略有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眼底的深沉笑意,不由问道:“你是说……” 楚倾走到另一头坐下,抱起古太后的脚在怀里,轻轻捏着她的脚掌,边捏着边轻声道:“人的脚底穴道与神经最为丰富,其中有很多穴道对于睡眠都很有帮助,每天按摩揉捏,时间久了就能改善睡眠。太后辛劳一辈子,心中记挂的事情太多,难免会深夜难眠。” 古太后轻轻闭着眼睛,虽然楚倾的话别人也曾对她说过,然却不知为何,这些话由楚倾慢慢向她说来,她就总觉得比别人说来贴心,也更听得进去。 “你这丫头……真不知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福,还是祸?” 楚倾心底微微一凛,不知这“祸”从何说起。 古太后继续道:“你这手法是跟谁学的?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得正好,看来,你以前曾随高师学过。” 楚倾淡笑道:“不瞒太后,我师父他老人家确实算得上一位高人,只是师父他是个闲散野人,不喜欢被人所知,更不喜欢喜欢受约束,所以……” “明白……”古太后摆摆手,“哀家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样的怪人没见过?常言道,真人不露相,你这师父啊定是个世外高人……” 她说着突然重重舒了口气,睁看眼定定地看着楚倾,嘴角溢出一抹浅笑,“被你这么捏着,倒确实放松了不少,看来,哀家把你留在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 楚倾淡笑着,不做声,脸色却不由得渐渐沉下去。 最后一别时,师父曾经嘱咐过她,莫要在别人面前提起他,也莫要把她的武功展示给别人,所以在南璃宛相府一待三年,宛珺在别人眼中一直都只是个娇柔无骨的弱女子,却是直到她以楚倾的身份出现在南璃人的面前,才能将以前种种表露出来。 这究竟,是福是祸? 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当初被宛家寻回,到宛家出事,到北洵覆灭……这期间的她经历了太多,也学会、明白了太多。 “正不正确傅宁不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太后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说到这里,她手下的力道一点一点悄悄加重,继而又缓缓减轻。如此一来二去,加上有灵香的作用,古太后的睡意果真渐起了。 眼看着她沉沉阖眼,似是睡去,楚倾不由得轻叹一声,减轻力道,正欲起身,突然只听古太后“唔”了一声。 “傅丫头,你觉得珏王如何?” 楚倾一怔,不明所以地看了古太后一眼,见她还是闭着眼睛,便淡然道:“珏王殿下英武之才,是世间难寻良将,国之栋梁。” 古太后闻言,连连摇了摇头,“哀家问的不是这个,哀家是问……你觉得这京中,什么样的女子,才配上的珏王?” 楚倾努力控制住手上的力道,想了想道:“人各有好,珏王殿下喜欢什么样的,那就是什么样的人能配的上,太后娘娘比我了解珏王,他的性子比寻常人古怪得多。” “是呵,珏儿这孩子……从小受了太多苦……”古太后说着又是沉沉一叹,“如今他早已到了婚娶之龄,哀家也是该好好帮他准备准备,为他择一门亲事,早些成家立业了,他就不用再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 闻言,楚倾心下咯噔一跳,面上却淡淡一笑,神色无恙。 只是笑出来之后,又觉得全然没有这个必要,古太后根本就看不到。 她心里明白,她不仅仅是在笑给别人看,她也在笑给自己看。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她早该知道的,优秀如他,早已是众多人心中的佳婿人选,女儿家为情,官商家为势。 自古以来如此,便说太子萧珩,当年他娶孟良娣为的不过是孟家的家业与财势,就算后来他与宛珺的亲事,云皇后也是冲着宛相在朝中的势力,才同意这门亲事。 而今,古太后为萧珏选亲,自然也会将这些条件作为首要因素考虑。 他们终究是要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这一点从当初萧琏与萧珩决定对付宛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出门的时候,她已经褪去厚重的外衣,只着了单衣,不想日夜之后的风猛地吹来,竟带了凉飕的气息,吹得她下意识地抱紧手臂,打了个冷战。 南璃王宫她并不陌生,当初宛珺被赐婚之后,经常被请入宫中参加各种晚宴,隔三差五就要来给古太后、璃王以及云皇后问安。古太后待宛珺是真心的好,所以对于古太后,楚倾也是出自真心的关心…… “冷了?”就在她沉浸在关于古太后的回忆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随即,肩上一沉,一件宽大的外衣落在楚倾身上。 不回头,楚倾却能猜得出他是谁,没由来的冷冷一笑,一把扯下衣服,转身丢在他怀中,“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这夜深露重的,太子殿下不该在东宫陪着孟良娣吗?怎的会出现在雍华宫?” 萧珩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倾,一双狭长眉眼带着打量猎物的光芒,看着满身是刺的楚倾。 “本宫来看望太后,可否?” 见他上前一步,楚倾便跟着退后一步,“这是太子殿下的自由,傅宁无权过问。只是,怕是要扫了太子殿下的兴了,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子殿下明日再来吧。” “呵!”萧珏骤然一声轻笑,抬眼看了看四下,一步步逼近楚倾道:“这个时辰,皇祖母竟然就睡下了,傅宁,你果真是好大的本事,只稍稍动了动手指,就教皇祖母对你信任万分。” 蓦地,他突然倾上前来,贴近楚倾,用蛊惑的嗓音低声道:“弗如你教教本宫,怎样才能让皇祖母这么信任一个人,这么依赖一个人,如何?” 第七十章 坠楼 “哼!”楚倾冷冷笑着,抬眼冷睇着萧珩,眼底有嘲讽之意。“教你?” 萧珩点点头道:“怎么,你不愿意?” 楚倾向下缩了缩身子,突然从他手臂下面躲到一旁,冷眼看着他道:“其实这很简单,简单到你不用学,我也不用教,这件事是本能天生而成,根本不是别人教得来的。” “哦?”萧珩并不把她的漠然和嘲讽当回事儿,问道:“那是什么?” “陪伴。”楚倾轻轻开口,吐出两个字,却让萧珩豁然怔住。 陪伴。细细想来,如此简单的两个字,他竟是真的没有做到。 自是不知为何,就在楚倾以那样蔑然的口吻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顿然感觉到有一股怒火在心中烧了起来。 她是谁?凭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她又是如何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古太后? “陪伴么?”萧珩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危险的冷光,“本宫没有好好陪着皇祖母,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萧珏吗? 他希望她这样回答,然而却又不愿意听到。 他们竟已经亲密到了,连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都可以分享给她的地步?可是他明明看到,在萧珏和楚倾之间,明明就有一道隔阂阻碍着他们。 而他也知道,那是宛珺。 身为宛珺的未婚夫婿,身为萧珏的兄长,身为南璃的太子,他甚至比宛珺自己都明白她和萧珏之间的关系。 说白了,他萧珩就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是绊脚石,就这么硬生生地隔在他们之间。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愿后退,只因为,他对宛珺的感情,并不比萧珏浅,不比他少。 楚倾定定地看着他,看他神色瞬息万变,不禁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你自己。” 萧珩脸色一敛,问道:“什么意思?” 楚倾道:“你若真心关心太后娘娘安危,就不会一整天都不见影儿,却等到大半夜了才前来看望太后娘娘,就算是璠王殿下与十王爷,也知道在傍晚的时候再来看一看太后娘娘,哪怕只是得带她一句嗔骂与呵斥,也都是笑嘻嘻地应下。” 萧珩没由来地皱了皱眉,“三弟与十弟来过?” “来过。”楚倾说着冷艳睨了他一眼,“看得出来,太后娘娘对于他们的打扰,很是欣然接受。只可惜,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两位王爷只能代你向太后娘娘请罪了。” 三言两语便说的萧珩心中愧然,没由来地摇摇头,“看来,本宫确实挺忙。” “既如此,那太子殿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夜已经深了。”楚倾说着向后退了退,冲他欠身行礼,转身欲走。 “站住。”萧珩冷声喝道,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冷??的冷漠沉静,“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对本宫如此抵触,如此冷言相向?本宫可认识你?” “不认识。(.好看的小说)”楚倾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萧珩眯起眼睛道:“那你为何向一只刺猬一样对待本宫?” 楚倾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傅宁……只是不习惯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怕折损了太子殿下……” “你撒谎!”萧珩脚步蓦地移动,上前一把抓住楚倾的衣襟,凑近前沉声道:“说,为何?” 楚倾不由皱眉,心知她的言行和举动激怒了他。尽管她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然而只要见到他,她心中的恨就会被勾出来,欲除他而后快。 “太子殿下也会发怒?”楚倾笑得轻柔,“我还以为你只会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别人,看着别人受苦受累,看着别人生不如死!” 月寒婵就是最好的例子! 往日里,尽管萧珩与宛珂的关系不比萧珏,可是至少他对宛家是尊敬的,与宛珂及宛府的第一乐师月寒婵也算得上是好友,可宛家出事之后,他却任由月寒婵被萧璠带走,眼睁睁地看着月寒婵满脸绝望地嫁入璠王府,而不阻拦丝毫—— 这些,是她白天里在雍华宫内零零散散打听来的,听说当时惊动了萧琏,萧珩身为太子,又是督办此事之人,他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免月寒婵一生劫难,然他却始终没有为月寒婵说一句话。 萧珩脸色阴冷,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倾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对自己的未婚妻子和未来岳父一家痛下杀手的。” “你找死!”萧珩一怒,原本揪着她衣襟的手骤然松开,下一刻却又紧紧捏住她的咽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倾勉强淡淡一笑,道:“事……事实……” 萧珩脸色一沉,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而来,萧珩侧身瞥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楚倾,突然咧嘴冷笑道:“你说,要是让皇祖母知道你这么用心帮助她睡下,仅仅是为了夜会太子殿下,你还能有几条命活?珏王……又能不能保得了你?” 楚倾听出他的威胁之意,却只是淡淡挑眉一笑,道:“只要珏王不信你,你就会为今天的举动付出惨痛代价。” 说着,她动了动手腕,“再者,你得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萧珩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楚倾手中的银针已经对准了他的下腹,他知道这些看似柔软的东西在楚倾眼中,可以为救命所用,同时也会是杀人的好武器。 “最重要的是,我实在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让王知道了,你这太子之位……” 两人静静相视片刻,话都没有说完,却全都明白了彼此的处境与立场。是以,短暂的失神之后,萧珩突然伸手揽上楚倾的腰,带着她轻轻掠上不远处的楼阁。 萧珩站在阁顶,一只手抓着楚倾的手腕,而楚倾此时只有一只脚踏在边缘上,只听萧珩在她耳边轻轻问道:“我很好奇,你与珏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倾正要开口,萧珩却打断她,幽幽一笑,道:“你可要想好了回答,答得好与不好,紧紧关乎着我会不会放手。” 闻言,楚倾不由得微微凝眉,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珩,认真、考究、思量万千,此时的萧珩与平日里人们所说的那个太子殿下全然判若两人,没有沉稳,没有冷静,没有稳妥的大气,亦或是身为一国太子该有的风度。 此时此刻的萧珩身上,只有深浓的寒魅、妖冶、冷惑。 而这些,是她身为宛珺时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萧珩。”她突然开口,喊的却是他的名字,萧珩听了顿然一怔,略有些愕然地看着楚倾,似乎全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喊他。 “你说什么?” “你果真还是个有弱点的人。”楚倾笑得灿烂且妩媚,“而我,正好找到了你这个弱点。” “什么?” “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 萧珩手上蓦地轻轻一颤,差点就要松手,他低头,拧眉冷视楚倾,“萧珏与你说过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倾缓缓道:“珏王殿下什么也没说,我知道的也不过是众所周知是事情,至于我与珏王的关系……你看到的是怎样,那就是怎样。” “你……”萧珩眉峰骤然锁紧,突然感觉到手上一松,竟是楚倾自己挣脱了他的手,沉沉向下坠去。 第七十一章 调香 眼看着楚倾一点一点下坠,萧珩的脸色越来越沉,微微动了动削薄的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音来。 楚倾在唇角勾出一记冷笑,这样的情况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对于萧珩的狠心,她把握得很好,从这些年她与他的相处、以及这次宛家的事来说,她已经可以确定,萧珩已经从那个看似温润的太子,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恶魔。 她并没有坠地,萧珩站在阁顶静静看着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没事。 萧珏在珏王府说过的话他还记得,萧珏对萧珝说:“傅姑娘自幼随高人学医,虽年纪轻轻,医术却了得。再者,她精通四象五行,身手了得,所以,你最好不要没事去招惹她。” 萧珝身为十皇子,纵然平时顽劣不羁,然那一手回形拳却打得出神入化,就连萧琏都曾夸赞过,萧珏却让萧珝小心着楚倾,若非是因为偏护她是姑娘家,恐萧珝会伤了她,那便真正是因为楚倾的身手在萧珝之上。 从容城一路走来,路上遇到不少绊脚石,这一点萧珩早就知道,是以,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傅宁是不是真的如萧珏所言那般,看似温若似水,实则暗藏冰峰。 而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楚倾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半丈的时候,楚倾突然咧嘴一笑,身形陡转,盘旋着落地,身形稳如磐石,一看便是高深的练家子,至少与寻常姑娘家的那些花拳绣腿大不相同。 只是,他刚刚悄悄地松了口气,就听得楚倾低呼了一声,萧珩低头望去,只见楚倾身形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 萧珩正欲动身,脚步声就急急而来,一队侍卫上前来看到楚倾,都吃了一惊,“傅姑娘,你怎么了?” 楚倾摇摇头,勉强着起身,“无碍,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侍卫领头人连忙上前来扶住她,道:“天黑路滑,傅姑娘以后若是有事需要外出,可是叫兄弟们帮你,你要是磕了碰了摔伤了,太后娘娘非得重责我们不可。” 楚倾轻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我是看到这边有一株我找了很久的草药,白天里一直没时间过来,结果……” 她说着低头四下里看了看,轻叹一声道:“若是等到明天早上,只怕要被什么人或者老鼠、雀儿给弄坏了。” 那侍卫忙道:“姑娘放心,我留下几个兄弟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等到明天一早天亮了,姑娘再来找草药,可好?” 闻言,楚倾顿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如此,就要麻烦诸位了。” “没什么……”见楚倾露出笑意,那人顿时忙不迭地摇头笑着,“为傅姑娘做事,就是为太后娘娘做事,这是我等福气。” 说着挥手招来四个人,道:?道:“今天晚上你们就守在这里,不容任何人靠近,更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傅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草药,听明白了没?” “是!” 而后那人又微笑着看向楚倾道:“傅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好。”楚倾轻轻应着,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崴着脚向古太后的寝殿走去,蓦然之间她回过头来向阁顶望去,看到那双幽冷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的身影,她便低头笑得无声,随着众人一道离去。 却是直到这时候,萧珩才明白她的真正用意。 下面守着人,他根本不可能从这里跳下去,那就只能绕道,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想到这里,他不怒反笑,尽管他全然不明白楚倾这么对他的原因,不明白她为何要像一只刺猬一样,但是至少他感觉得到,楚倾对他与对萧珝和萧璠不同。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得好转,抬头看了看那一轮细小朦胧、几乎微不可见的弯月,转身掠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样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尤其是弃了平坦官道之后,走在僻静沉寂的小路上,几乎只能听到车轮碾压的声音。 “你怎么样?”带着关切语气的女子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你若是疼得厉害,我让他们慢点……” “不用。”冷冷的男子声音断然拒绝,“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闻言,女子轻叹一声,探出头来四下里看了看,正是赫连曦,见四周没什么异样,她便与车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尽快赶路吧。” 而后,又缩回车内,看了看半躺着、一动不动的宛珂,无奈道:“真不愧是暗营昔日的领将,果真对他们了解甚深。” 宛珂沉声道:“我了解的是萧珏。” 提起萧珏,赫连曦没由来想起那天在城门口的事情,心情渐渐沉了下去,“萧珏……好有个奸诈小人。” 宛珂顿然出声道:“他不是奸诈小人。” “他是,他就是!”赫连曦突然喝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任性与矫揉,听的出来,一提到萧珏的名字,她就气呼呼,道:“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何以为南璃第一将?他分明就是个无赖。” “呵!”宛珂知道赫连曦是个懂事的人,她这些言语不过是处于气愤,便也不与她计较,只是一转脸,将表情丢在黑暗之中。 这一笑牵动身上的伤口,他轻轻呼一声,赫连曦闻之,问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宛珂摇头道“没关系,尽管赶路便是。” 赫连曦颇有些无奈,摇摇头道:“这一次我们耽搁不了,必须尽快赶回东朝,你……已经想好了?” 宛珂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缓缓道:“回,东朝,去兹洛城。” 兹洛城,那是东朝皇都。 车内很快就又安静了下去,宛珂有伤在身,需要休息,赫连曦也想起了自己的事情,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靠着身后的栏杆闭目养神,又或是暗自思量。 路两旁,两队黑影紧跟在马车旁边,寸步不离,片刻不敢马虎地守着他们的主人,随着马车一道向着东方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楚倾不紧不慢地到了昨晚她“发现草药”的地方,四下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草药的痕迹。 那首领不由得瞪了看守的四人一眼,喝道:“你们怎么看着的?东西怎么没了?” 楚倾连忙上前劝道:“怕是这草药并不是因为他们而弄丢的,也或许……或许在昨天晚上我来找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听这一说,那四人连忙感激地看了楚倾一眼,楚倾回了笑,缓缓回了紫明殿。 宫人已经伺候着古太后起了身,用完早膳、喝了汤药之后,便拉着楚倾对弈,秋高气爽,不冷不热,花园里的凉亭里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爽朗笑声。 一连三天,雍华宫内安宁太平,楚倾算好了时间,每天早上众人来向古太后请安之时,她都在为古太后熬药,如此倒也免了她与云皇后以及一众打算用眼神杀了她的嫔妾。 这段时间,傅姑娘生得貌美、心灵手巧,惹得诸位王爷心性大起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在这是非复杂的宫闱之中,难免会找人妒忌,这一点楚倾早已看得开。 不过听雍华宫的宫人说,这几天几位王爷来雍华宫的次数确实是越来越多,就连平时忙于政务、很少露面的太子殿下萧珩也早晚都要来一次,说是看望古太后,可在有心人眼里,未免就成了是冲着美人而来。 楚倾一笑作罢,并不当回事。 期间,倒是与古太后素来最亲近的珏王只来了两次,一次是自己来看望古太后,另一次则是被古太后和程贵妃一起叫进宫来,彼时楚倾正在后院调香,听到宫人的谈话,也只是一笑置之。 今天是出香的日子,她依旧不急不躁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身边的小宫女却急得满头大汗。 “姑……姑娘,咱们先去看看吧。” “看什么?”楚倾不骄不躁地问。 “太后娘娘让姑娘得了空去帮忙看一看画像,这……这都过了这么久了,姑娘要是再不去,太后娘娘她……” 楚倾手中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凝眉想了一会儿,干脆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东西,道:“走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等她端着香炉从一侧缓缓进了紫明殿的时候,古太后正领着几人一起在案前看着什么,独独萧珏一人被晾在一侧,目光沉静地看着众人对着面前的画像评头论足。 看到楚倾进来,他的眸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落在楚倾手中的香炉上。 “是什么味儿?”程贵妃鼻子灵,最先直起身来向楚倾看来,而后问身边的古太后道:“母后,这小丫头弄的什么东西?臣妾怎么觉得,这味道这么熟悉?” 古太后也抬起头来,看了看楚倾道:“傅丫头不仅会看病治病,还会调香,她是见哀家夜不能寐,所以想调出助眠的香,也真是难为她了。” “原来如此。”程贵妃点了点头,只是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盯着楚倾看了一会儿,蓦地,她扭头向萧珏看了一眼,“这香味儿……” 萧珏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看向楚倾的目光之中也隐隐透着冷意。 紧接着便听程贵妃道:“这不是宸妃姐姐当年最爱调的灵香吗?” 第七十二章 选亲 一言出,紫明殿内顿然陷入一片沉寂,众人全都下意识地向萧珏望去,却见萧珏冷着脸色一言不发,紧盯着楚倾。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傅姑娘碰了壁、珏王殿下要发怒之时,突然只听得一声轻咳,楚倾浅笑着打破沉寂道:“不管是什么香,能让太后娘娘安然入睡才是最重要的。” 一句话,便又将这一炉香推到了古太后的睡眠上。 所有人都知道古太后睡眠不好,既然现在找到了能帮助她入睡的办法,又有谁会因为一个已故之人,跳出来指责她的不是? 程贵妃也是个识脸色的人,这会儿不由得轻轻一笑,一手扶着古太后,一手朝着萧珏招招手道:“珏儿,你过来瞧瞧这两个人怎么样。” 萧珏微微垂首,道:“皇祖母和贵妃娘娘看了便好。” “可是,这毕竟是给你选亲,你怎么着也得自己亲自瞧上一眼……”程贵妃不依不饶,再度招手。 萧珏目光微沉,向着楚倾望去,只见楚倾身形稍稍一滞,继而便又从容地走到案前,将香炉摆放好。 正要转身离开,便听萧珏道:“儿臣对于儿女情长之事没什么了解,不过儿臣回京途中与傅姑娘相谈甚欢,也许傅姑娘能挑出儿臣喜欢的人来。” 楚倾蓦地抬眼冷睇了他一眼,他却故作不知,浅浅笑着。 古太后竟真的听了他的话,转向楚倾道:“傅丫头,过来。” 楚倾无奈,只得款步走上前来,古太后将面前的画像一一打开给她看,在楚倾眼中,这些姑娘长得都很好看,甚至是如出一辙,她着实挑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容从眼前一划而过,楚倾下意识地轻轻“哎”了一声,程贵妃顿然喜笑颜开道:“哎呀,这小丫头果真有些眼色。” 古太后也笑得沉静,将那张画像挑出来,小心地展开,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程贵妃笑嘻嘻道:“这是苏家的。” 听到“苏家”,萧珏自己也愣了愣,抬头向楚倾看去,只见楚倾挑了挑眉,像是在说:“我不认识她,也不是故意的。” 古太后呵呵笑道:“唔……这苏家的姑娘与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只是,将她的画像与其他人的放在一起,是不是有些……” “哎,母后尽管放心。”程贵妃摇摇头道:“不瞒母后,这其实是苏家的意思,人家姑娘也想看一看自己与珏儿是不是真的有这个缘分,所以特意托人将画像放在一起,本想着让珏儿自己来挑出来,哪知珏儿不动,倒是这个傅丫头聪明机灵,一眼就看穿了珏儿的心思,这不,到底还是给挑出来了。” 楚倾退到一旁,面上浅浅笑着,眼底却渐渐升起一抹雾色。 苏家,不管是??管是姐姐苏姌,还是妹妹苏婕,都是名动京都的奇女子,两人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才貌双全,加上苏家那不可一世地背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只怕,这不是苏家安排好的,这是程贵妃安排好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古太后显然开心不已,十分满意,赞许地看着程贵妃道:“蕙儿这件事做得很好,若是他二人真的能佳偶天成,你也算是他们的大媒人,是大功臣。” 蕙儿是程贵妃的小名儿,此时听古太后这么喊她,显然是心情极好,程贵妃不由笑得更灿烂,偏偏就在此时,门外宫人来报:“皇后娘娘来了。” 片刻之后,一身盛装的云皇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进了紫明殿,方一进来就冲着程贵妃笑道:“哟,今天什么日子,母后这里这么热闹?臣妾还担心母后一个人待得久了,太无聊,所以想来陪着母后谈谈心呢。” 程贵妃也回笑道:“可不是?母后前些天一直闲着,有什么事儿都由臣妾去做了,倒也用不着母后操心。” 说话间,云皇后已经走上前来,看了看案上的画像,现场手指从上面缓缓滑过,“母后,这都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您该不会是……是在帮您的孙儿挑选媳妇儿吧?可有中意的?” 古太后示意宫人上茶,而后道:“若是可以,哀家倒是愿意把这所有人都收作哀家的孙媳妇儿,只可惜……这事儿哀家一个人做不了主。” 她说着冲着萧珏看了一眼,道:“珏儿,你怎么看?” 萧珏看了云皇后一眼,突然面露笑容道:“皇祖母与贵妃娘娘费心了,劳你们辛苦多时,珏儿不敢有异议,一切皆由皇祖母做主。” “嗯……”古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那好,那就由哀家做主了。” 楚倾站在一旁,心底冷笑,前一刻还是一脸抗拒,此时却又变得顺心顺意,很显然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云皇后看的,然而萧珏这一声应允,只怕再难更改。 毕竟,古太后没有想过要跟他闹着玩,老人家只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她躬身欲退,突然只听古太后道:“傅丫头还真是有眼光,更是对珏儿的心思了解透彻,唔……这样的好丫头哀家真是舍不得。傅丫头,你且现在哀家身边带着,待时机成熟,哀家自会想办法给你指一门让你满意的亲事。” 楚倾但笑不语,只是却走不掉了。 无意中看向萧珏,只见他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眼底深藏其意,隐隐含着笑意。楚倾似是瞬间顿然明白了古太后的意思:莫不是,古太后这是有意将她和萧珏配在一起? 仔细想了想,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从一开始,古太后就很喜欢这个聪明、骨子里却又带着一丝淡漠的丫头,她将楚倾留在身侧,自然并非仅仅是为了给她治病一事。此番萧珏将楚倾带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众人都在以为,珏王殿下这是抱得美人归,古太后何其聪明,又怎会不知? 她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成真,毕竟,傅守献只是一个小小的总兵,若是萧珏当真选择了“傅宁”,对他以后的路途并没有多大帮助,所以,她只能自己出手,替萧珏选好王妃人选,等他成了亲之后,日后再娶侧妃或是妃妾,就都不是问题。 几乎是在一瞬间,楚倾恍然醒悟,原来,这才是古太后将她留在身边的真正原因! 刚刚低垂下来的头霍地抬起,向萧珏望去,只见萧珏笑意依旧,挑唇扬眉,浅浅笑着。 显然,有些事情他也猜到了,而且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 后院寂静,没有那些女人的争闹,楚倾难得落一份安宁。 楚倾覆上面纱,继续调香,心里却有莫名的烦躁,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出错,到了最后,她索性丢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冷冷看着面前的桌案发呆。 萧珏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亭子里的身影,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回吧。” 陶鹏不解地看着他,问道:“王爷,既然来都来了,为何不去看看傅姑娘?也不知道傅姑娘这段时间在宫中过得怎样,王爷好歹也去问候一声……” 话未说完,就被萧珏冷冽的眸子压了回去,而后撅撅嘴,不再出声。 萧珏则会转过身,二话不说,朝着宫外走去。 古太后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边,她道:“哀家年纪大了,以后再也护不了你了,你只能想办法自己保护好自己。哀家不求你去争抢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可是哀家也不能坐看你被别人欺负……当年,宸妃的死,哀家多年来一直纪念在心,所以,断不能再让你重蹈覆辙。” 那个时候,古太后的眼中有凌冽的冷光,坚定如斯,让萧珏心中微惊。 最后她道:“苏、月两家合力,足以让你后半辈子安然稳固,只要你留点心,绝对不会有人能伤害得了你。珏儿,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等选妃的事一了,哀家自会做主,把你想要的东西,人或者物,都给你。” 想要的人…… 萧珏冷眉,他想要的人已经不在。 让那一刻冷硬的心却在想起楚倾的瞬间,有些微的柔软,甚至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轻声道:“孙儿谢过皇祖母成全,若要成婚,也并非不可,只是……” 古太后眼睛一亮,问道:“只是什么?” 萧珏道:“只是,不管这个人是谁,孙儿这一次只想先娶侧妃,至于王妃人选,只怕还要再等等,毕竟孙儿现在一心只在战场,不在儿女情感与朝堂。” 古太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虽没有点头,却有考虑的意思。 这是萧珏做的一步退让,她不可能丝毫不让。 然,依苏家的财势,若要其府中千金为侧妃,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可是再仔细想想,这已经是珏做的最大的让步。 古太后心中不是不明白,除了云皇后之外,这其中更大的原因,是楚倾。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沉下脸色,对身边的程贵妃道:“蕙儿,你去告诉皇儿,只要珏儿愿意成婚,是侧妃还是正王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珏王府要尽快添丁。” 程贵妃点点头道:“臣妾记下了。”顿了顿,又忍不住感叹道:“这一次多亏了皇后娘娘暗中相助,否则,珏儿万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珏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在皇后面前,断不会弗了母后的意思。” “呵呵……”古太后浅浅笑着,却笑不及眼底,眉宇之间反倒有一丝愁虑,“哀家这也是为了他好,但愿他能明白。” 说着,古太后突然又皱了眉,问程贵妃道:“哀家人老了,糊涂了,差点忘了问你,今天的那张画像,是苏姌,还是苏婕?” 第七十三章 长幼 程贵妃想了想,道:“取画像的时候,那边的人说,是苏家长女,苏姌。” 古太后便放了心,点点头道:“那便好。” 程贵妃颇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要说起来,不管是长女还是小女,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据说姐妹俩长得很像,又都是才艺双绝,母后大可不必担忧。” “唔……”不想古太后闻言,连连摇头,道:“长幼有序,这个规矩不能乱了。” 一句话噎得程贵妃忍不住白了脸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底有惊慌闪过,只是旋即便又不见,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好在,这姑娘正是苏姌,倒也不负母后一片期许。” 古太后这才淡淡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程贵妃的手背,一抬眼看到楚倾端着茶盏从外面走进来,便对程贵妃道:“时辰也不早了,你跟着忙了一整天,快回去歇着吧,这后面可有的你忙呢。” 程贵妃似乎猜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古太后道:“皇后打理后宫,事务繁忙,此次赐婚若成了,珏儿的婚事便交由你来打理,说起来,倒是没有多少事儿,那些活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哀家让你出面,实是因为宸妃走得早,珏儿的婚礼上若是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程贵妃何其聪明,早已明白了古太后的意思,连连点头道:“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了,母后尽管放心,这些年来臣妾也未曾把珏儿当外人看待过,他在臣妾眼中,就和珝儿一样。” “嗯……”古太后沉沉叹了口气,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倦了。 程贵妃便扶着她在榻上躺下,起身行礼道:“母后也累了,臣妾便先退下了,母后早些歇息。” 说罢又转向楚倾道:“你这丫头也算机灵,好生照顾着太后,日后自有你的好日子过。(.好看的小说)” 楚倾只淡淡一笑,颔首道:“是,傅宁多谢贵妃娘娘指点。”而后目送着程贵妃款步离去。 折身回了寝殿,古太后并没有睡下,反倒是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帐顶,似乎若有所思,就连楚倾进来,她都未曾发觉。不一会儿,她便缓缓合上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却在楚倾走到她身边,替她拉起被角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轻声喊道:“傅丫头。” 楚倾一怔,应声道:“太后娘娘。” 古太后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脸上的失神转瞬便又变成了威严,淡淡一笑,道:“这几天你守在哀家身边,想来也累了,哀家允你歇息三天,你且回去休息吧,让铃兰进来守着就好。” 楚倾垂首,凝眉之间便已经明白了古太后此举用意,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点头道:“傅宁多谢太后娘娘,不过,太后得先把??先把今晚的茶喝下,傅宁才能走。” 她说着端起床头的杯盏,用手试了试杯壁,感觉不烫了,便递到古太后面前。 见状,固态胡微微凝眉犹豫了一下,继而又淡淡笑开,接过杯盏一饮而尽,而后又接过楚倾递来的梅子含下。 楚倾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躬身退出。 古太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似悲悯又似冷冽,最后,她沉沉叹了口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收回目光,对着进来的铃兰道:“从明天早上开始,你自己到沉香殿取药,别再让傅丫头一个人跑来跑去。” “是。”铃兰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地伺候着古太后睡下。 她本想问问古太后关于楚倾的事,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咽回去了。(.无弹窗广告)她在古太后身边也待了两三年了,不会连古太后这点脸色都看不出来。 既然古太后自己要求这些天一直贴身照顾她的楚倾去歇着,肯定有她的原因。 这么想着,铃兰不由得想起程贵妃离开时,有些异样的表情,说不出那是什么情绪,只隐隐觉得素来高傲的程贵妃神色有些讪然,微微垂着眼睛,脚步飞快,显然是在古太后这里受了什么教。 而程贵妃这边,刚一回到平秋宫,端了一路的架子和脸色顿然全部崩塌,宫人刚刚递来一杯茶,就被她一挥袖打落,吓得那个宫女立刻跪地,连连低头求饶。 一袭蓝色身影入内,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人,又看了看脸色沉肃的程贵妃,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贵妃板着脸扭过头去不吱声,宫人也就不敢说话,萧珝看了看地上的碎渣,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便对着宫人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宫人便如蒙大赦,连忙收拾了地上的碎渣,慌慌忙忙出去了。 萧珝这才在程贵妃身边坐下,嘻嘻笑道:“什么事惹得母妃如此生气?说来让儿臣听一听。” 听着他哄人的语气,程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侧身看了萧珝一眼,道:“珝儿,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打算何时才娶妻成家?” 萧珝一怔,躲开她的目光,挑眉道:“母妃无须为我着急,我那府中不是有俩夫人嘛。” “可她们只是个伺候你的女人,终究不是你的王妃,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更不能给你支撑和靠山。”程贵妃满脸忧虑,怎奈萧珝却一直左躲右闪,就是不愿正面她的问题。 “对了母妃,今天你不是给四哥选亲去了吗?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合适的?” 程贵妃无奈地摇摇头道:“有道是有,你皇祖母看着也算中意了。” 萧珝顿然轻嚯一声,问道:“哪家的姑娘,竟能同时入得了你和皇祖母的法眼。” 程贵妃道:“苏家。” 说到这里,她脸色稍稍沉了沉,看向萧珝道:“苏家有两个女儿,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朗,她想要的是长女苏姌,说什么长幼有序……哼哼……” “长幼有序”这几个字不过是说给她听的,她自然是心中有数,一个多月前,萧珏尚未回京,她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托人前往苏家说起这事儿,本想说得隐晦点,彼此能听明白就好,那只苏家竟是故意顺水推舟,装作不明白,一拖就拖到了萧珏回来。 直到前两天她才收到风声,苏家有意借尧家,搭上珏王这座山,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苏家早就做出了选择,他们选择的是珏王以及珏王背后的月家。 一想到这里,程贵妃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侧身瞥了萧珝一眼,道:“既然珏王得长女苏姌,那这个小女儿,我们万万不能再放过。苏家的财势,可是占了我南璃国的半边天。” 闻言,萧珝不由得挑挑眉,颇有些不满,“母妃,你无须整天为了这事儿操心,儿臣心中自有打算,你就别担心了。” 程贵妃见说不动他,不由得懊恼,萧珝见她要发火,连忙道:“母妃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程贵妃板着脸看他,他不由得心虚,想了想道:“我……我去看看皇祖母。” 程贵妃脸色更沉,怒道:“这么晚了,太后早就睡下了,你究竟是想去看看太后,还是要看看太后宫中的那个小丫头?” 萧珝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程贵妃,只听程贵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我告诉你,以后离那个傅丫头远一点,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太后再怎么宠着她,你都不能打她的主意,你别忘了,她是傅守献的女儿,傅守献是珏王的人,最重要的是,太后也是打算把她留给珏王的,你犯不着因为她而惹了太后和珏王不高兴。” 听了这番话,萧珝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怔怔地看了程贵妃两眼,闷声道:“儿臣明白,儿臣回去休息了,母妃也早些睡下吧。” 程贵妃心知自己这段话虽然直接,且有伤人之意,然只要萧珝以后能离那个丫头远远的,哪怕是萧珝恨她,她也认了。 说不出为何,那个丫头给她的感觉太诡异,总觉得像极了那个人,如同那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向四下望去,见什么都没有,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沉香殿里,正坐在案前调香的楚倾突然打了个喷嚏,好在她及时把面前的东西遮好,才不至于四处飞溅。 轻轻揉了揉鼻子,她理了理心绪,低下头正准备继续调香,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女子声音,道:“进来天冷,傅姑娘可得要保重好身体。” 楚倾一怔,豁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碧色裙衫的女子正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入内,她的步子不大,脚步也很轻,加上方才楚倾心中在想别的事情,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她抿了抿唇,从容站起身行礼道:“傅宁见过清芜公主,不知公主大驾,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清芜公主萧玥顿然一怔,愕然地看了楚倾一眼,肃然道:“你怎会知道,本宫就是清芜公主?”[本章结束] 第七十四章 劝说 楚倾浅笑道:“珏王曾经提起过公主,说过公主的模样。”她说着抬头看了看萧玥左边眉角的每一个绿豆大小的痣,缓缓道:“如此深夜,能进得了太后娘娘的雍华宫、而且还能在宫中行动自由的美貌女子本就不多,再算上年龄,傅宁想来想去,觉得就只有清芜公主一人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夸赞之意,再想起她和萧珏的关系,萧玥的脸色不由得稍稍缓和了些,这才抬抬手示意道:“免礼吧。” 说话间,萧玥身边的侍女已经前去给她搬来了椅子,萧玥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绕着楚倾的香台转了一圈,问道:“你这是……在调香?” 楚倾点头以应。 萧玥也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指了指楚倾脸上的面纱,道:“你把面纱摘了让本宫悄悄,本宫很是好奇,能让四弟不远万里从容城带回来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楚倾也不扭捏,只淡淡一笑,便伸手摘下面纱。 就在她取下面纱的刹那,突然只听萧玥一声“慢着”,而后她走上前来紧盯着楚倾,下意识地紧紧皱眉,“这戴着面纱的模样,似是像极了一个人……” 说着,她竟是亲自伸手,拿下她的面纱,见到那张陌生的面孔,萧玥不由得轻轻一叹,摇头道:“像也只是像,却终究不是,否则四弟也怎会答应成亲?” 语气之中竟隐隐带了一丝怅然,她伸手将面纱还给了楚倾,转而又笑道:“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你当真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胚子,我见犹怜,更别说那些男人。” 楚倾低头应声道:“公主谬赞。” 闻言,萧玥不由得凝眉,怔怔地盯着她看。 从她进了沉香殿,她就一直是这副态度,波澜不惊,不骄不躁,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出与她身份极不相符的稳重。[.超多好看小说] 即便她是一城总兵之女,自小受过好的教育,可是萧玥却不认为,她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把宫中的一切都拿捏得如此有度。 也不知是为何,这个丫头给她的感觉似是熟悉,却又带着陌生,只是不管怎样,她不喜欢楚倾,这一点是确定的了。 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和那个人实在太像,最重要的是,她们都与萧珏有关系。*言*情*首*发 所以,也正因此,尽管她不喜欢楚倾,却也算不上讨厌,对于这种矛盾,她自己似乎也很无奈,略有些烦恼地挥挥手,叹道:“罢了,时辰不早了,本宫人已经见到了,该回去了。” 她边说边往外走去,楚倾在身后欠身道:“送公主。” 萧玥已经走到门前的身形又是一顿,回身瞥了楚倾一眼,又看了看她的香台,道:“你喜欢调香,这一点无可厚非,只是今后莫要再调灵香,?香,本宫听闻你医术了得,就连父王也赞不绝口,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别的什么方法,对皇祖母的睡眠有所帮助。再者便是,珏王将你带回京,不过是受了你父亲之托,却并不意味着今后你就要依附着珏王而生,你该有自己的想法和路子要走。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楚倾低头颔首,嘴角笑意不减,“傅宁谨记公主教诲。” 萧玥的嘴角抽了抽,不管她与楚倾说什么,都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使不上力,索性不说了,转身大步离开。 虽只有寥寥数言,她却能感觉得到楚倾是一个聪明之人,有些话点到即可,她相信楚倾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楚倾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从她踏进这道门的那一刻起,楚倾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 清芜公主萧玥,在众兄弟姐妹之中排行老二,自小跟在萧珏的母妃宸妃身边长大,却并非为宸妃所出。(.好看的小说)萧玥的母亲是个地位卑微的宫人,当年宸妃刚入宫不久,其母便遭人陷害故去,留下稚子无人照顾,是宸妃毅然将孩子接过来,留在身边,一边照顾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孩子,一边还要顾着自己腹中的孩子。 即便后来宸妃离世,萧玥依旧与萧珏如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二十多年来,众人早已把萧玥默认为宸妃的女儿,所以今晚她刚一出现,楚倾便知她是为了萧珏的事情而来。 这样的劝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初宛珺被赐婚于萧珩,萧珏闯宫,没多久萧玥便以长姐的身份找到了宛珺,语重心长地与宛珺说了很多道理。 只是那时,她虽劝说宛珺远离萧珏,但是至少她也是喜欢宛珺这个丫头的,而今换了张脸,她依旧对她说着同样意思的话,眼中却早已没有了那份清和与愧疚,有的只是理所当然。 在她眼中,一城总兵之女,终究是配不上萧珏的,而当初已经出了一个宛珺,她不想再出现第二个人阻碍萧珏的前途。 “长姐如母……”楚倾轻轻念叨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纱,而后缓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面孔,缓缓挑起嘴角冷冷一笑。 宸妃,灵香。 这两天出现在她耳中最多的便是这些,众人为之惊讶最多的,也是这些,楚倾不由想起当初还在大月城时,听宛相无意中说起过的一件事。 当年宸妃受尽璃王宠爱,怎奈其脾气怪敛,刚入宫就惹了古太后不悦,自此一直都受古太后冷眼。后来古太后生病,宸妃主动提出前去照顾古太后,却不想,病情没有缓和,却反倒越来越重,后找来太医一查,竟是有人在古太后的汤药和膳食里动了手脚,而那几天近在身旁照顾的人只有宸妃一人。 这件事曾经引起不小的风波,只是很快就被萧琏压了下去,然自那以后,萧琏待宸妃就大不如往前,这其中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就无从得知了,只知从那以后,宸妃便不再受宠,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再后来没多久,宸妃便逝去,萧琏悲痛欲绝,多日不朝,最后还是宛相与几位众臣一起前去跪拜,才将人请了出来。 再后来,璃王对宸妃留下的两个孩子百般疼爱,古太后更是将萧珏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一直到萧珏十五为将…… 陈年往事不堪回首,楚倾清晰地记得,当年她随师父游历在外之时,每每经过南璃与他国交战之地,所听到的名字里一定有一个“萧珏”,所以从她还是个懵懂孩童的时候,便已经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甚至直到他在哪些地方与哪些人交过战。 只是,便又如何?如今他们依旧成为了比陌路人还不如的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傅姑娘被遣回沉香殿休息的消息就传入了各府,萧珏了然,萧璠与萧珝惊讶,萧珩则面无表情。 “遣回去了么?”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打着,眸色越来越沉,笑意也越来越冷。 “殿下,您的茶。”一名小太监看着他满脸沉冷的笑容,更不能不上前,一挥手便将茶盏扔过去,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最好不要去招惹,自从宛家出事之后,太子殿下就变得古怪很多,时不时地就会惩罚宫人。 “嗯。”萧珩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去看那人,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手边空着的位置。 小太监顿然一喜,轻轻放下杯盏,二话不说,转身便悄悄退了出去。 萧珩揭开杯盏的盖子,看了眼被子里的清湛茶水,一芽一叶的茶在水中漂浮、盘旋,到最后悉数沉了下去。 饶是他淡然自若,然这件事还是让他稍稍吃了一惊,其实从萧珏答应成亲的那时起,他就已经觉得惊讶。 这些年来,萧琏与古太后想尽了办法,逼着他、哄着他,却始终未能将他说服,而今,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楚倾选出来的,他便答应了? 又或者,是因为他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珺儿……”一想到宛珺,萧珩的心底骤然一痛,最终她也离他而去了,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本以为,这一生就是如此了,所剩下的只不过是他与萧珏之间的较量,关于女人,关于权势。 现在,突然杀出一个古怪难测的傅宁来,不由得勾起了他的兴致。 他不知道在北方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楚倾在萧珏眼中,绝对与别人不同,甚至,她的分量与地位也许仅仅次于宛珺。 当年,身为亲兄弟的萧珏是如何冷面待他,一次次地逼问赐婚一事,他还记忆犹新。 而今,怎的因为一个楚倾,这一切就全都变了? 不可能……他只不过是如莫如寂所言,不动声色而已。而越是如此,就越要防着他,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萧珏何时会突然站起来。 如是想着,萧珩不由得缓缓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抬脚就向门外走去。门外的侍卫见了,紧跟着上来,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萧珩边走边道:“雍华宫。” “可是……”侍卫为难地看着萧珩,“可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了,您不能单独去雍华宫,有什么事,可以派人通知她一声,她可以陪着殿下去……”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一道凌厉的光照来,侍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萧珩满脸冷寂到极致的表情,虽然他浅浅笑着,却笑得清冷,似乎,下一刻就会毫无征兆地要了他的命。[本章结束] 第七十五章 夜访 “唐四,你刚刚说什么?”萧珩神色阴沉,语气沉缓,短短几个字却吓得唐四连头也不敢抬。*言*情*首*发 “唔……”他支支吾吾了两声,谄媚一笑道:“殿下,你要是真的想去雍华宫,弗如让属下陪着你,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话说出口,看到萧珩眼角的鄙夷之色,唐四顿然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听萧珩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在这南璃王宫之内,还有人能对本宫造成威胁,会损害本宫安危?” 唐四想了想道:“以防万一嘛。” 萧珩不由连连摇头,“唐四啊唐四,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唐四道:“三年。” “三年……却还是不够你把脑子里以前留下来的愚蠢洗干净。”萧珩说着轻轻一叹,叹得唐四嘴角连连抽搐,却还是老老实实低着头笑道:“殿下,只要你聪明就行了,我们嘛,不重要。” 萧珩眉角又一挑,道:“那你的意思是,宋一、覃二和吕三都是跟你一样蠢?” 唐四顿觉背后一阵发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属下的意思是,你们聪明就行了,我嘛不重要。” 说完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就被从后面来的三人揉成一团,扔出大殿。 只是闹归闹,稍微年长的宋一看了看萧珩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殿下,唐四所言不无道理,宫中的传闻你也听到了,你现在一个人去雍华宫确实多有不便,毕竟,你和璠王、十王爷都与珏王殿下有所不同,人,终究是珏王殿下带回来的。” “呵……”萧珩笑得冷冽,眼角浮上一抹妖冶与寒魅,“宋一,我本以为你是四人中最聪明的,没想到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这人若不是老四带回来的,我又何必放在心上?我跟老四这辈子,注定要这么相争相斗,一直到死。” “殿下!”门里的三人连带着从外面爬进来的唐四齐齐一怔,唐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站在几位哥哥身边,“殿下慎言!” 萧珩却只是不以为意一笑,不再理会四人的愕然,抬脚向着门外走去。(.无弹窗广告) 四人相视一眼,突然齐齐转身跟了上来,左右各两人,个个神色严肃,一步不落地紧跟在身后,无声地对着眼色。 吕三缩了缩脑袋,“大哥,这事……要不要通知皇后娘娘?” 不等宋一有反应,覃二先瞪眼了,“你们是皇后娘娘的人,还是殿下的人?” 吕三和唐四立刻摆出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当然是殿下!” 宋一冷不防地一记冷眼扫来,三人见之全都垂下头去不再东张西望。*言*情*首*发 云皇后是萧珩的亲生母亲,就算萧珩此番违背她意,执意只身前去雍华宫,云皇后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最多也只是他们四个挨骂。 <> 这么一想,四人反倒坦然许多,不骄不躁地跟着萧珩身后朝着雍华宫而去,却没有注意到来往的宫人全都或愕然、或惶恐地盯着他们看着。 不出一个时辰,萧琏和云皇后齐聚雍华宫,彼时萧珩正在陪着古太后下棋,祖孙两人白子落,黑子圈杀,兴趣正浓,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人都有些诧异。 “你……”云皇后看了看坐在凉亭里的古太后和萧珩,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修葺花园围栏的四人,凝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珩笑着看了古太后一眼,古太后不由呵呵笑道:“花园的围栏倒了,正巧宫里的工匠告假回乡了,哀家便让珩儿找人来帮忙,哪知这孩子竟把东宫四卫给带来了。” 萧珩便接过话道:“也是该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了,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好吃好喝的待在宫里,无事可做,孙儿担心时间久了他们就不是什么四卫了,而是四废。” 花园那边的四人耳力极好,这会儿听得萧珩所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不敢停了手中的工作。 云皇后便侧身看了萧琏一眼,萧琏的脸色瞬间转好,在两人身边坐下道:“物尽其用就好,不过,孤王也觉得此举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珩问道:“父王母后怎么会突然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云皇后沉着脸色瞪萧珩,心知他是明知故问,一个时辰前,有宫人急冲冲地进了宁德宫,对着云皇后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带着东宫四卫,直奔着雍华宫去了!” 云皇后一惊,连忙起身赶来,半路上遇上了同样神色凝重的萧琏,方知萧珩的事已经传到了邺华宫。 想到这里,云皇后便道:“方才听闻珩儿带着四卫来了,恐会出什么乱子,不过仔细一想,珩儿也不是不理智的人。” 萧琏不由得轻声一笑道:“孤王也觉得珩儿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此举必有原因。” 云皇后立刻回笑道:“珩儿自小就比别的同龄孩子懂事,心性沉稳,做事妥当,这一次也是因着宫中的种种传闻,这才有些过于敏感了,臣妾多有失态,望母后恕罪。” 古太后没有抬眼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棋盘上,“这没什么,珩儿刚进来的时候,哀家也愣了愣……” 突然她声音一顿,眼底浮上一抹笑意,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下。 “吧嗒”一声脆响,三人都愣了愣,看了看顿时被堵住去路的黑子,连连摇头。 萧珩笑道:“没想到几日不见,皇祖母这棋艺越来越好,就连孙儿也不是您的对手了。” 古太后一边捡着棋子一边道:“你呀,这一手棋艺怕是多时不练,已经荒废了,哀家还是最喜欢和傅丫头下棋,这丫头年纪轻轻,棋艺却是出奇的好,就连哀家都要甘拜下风。” 一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顿然全都变了,虽然很轻微,古太后却看得清楚。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母后,您也太宠着她了。”云皇后最先回神,半开玩笑半抱怨道。“不管怎样,您和珩儿的这一手棋艺,可是好多人望尘莫及的。” 古太后本想再说什么,却一眼瞥见萧珩正面带好奇之色,向着后院的方向看去,便又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 “什么人有几斤几两,哀家心中还是有数的,珩儿,今后再这么让着哀家讨哀家欢心,否则哀家定要重重罚你。” 萧珩无奈一笑道:“皇祖母棋艺精湛,孙儿甘拜下风。” 古太后抬眼,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萧琏会意,笑道:“孤王看那围栏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珩儿,你且带着人送你母后回宫,孤王有些事与你皇祖母商量一下。” 如此明显的逐客之意,萧珩和云皇后自然听得懂,便起身向古太后和萧琏行了礼,欲要离去。 蓦地,云皇后脚步一滞,回首愕然看向沉香殿的方向,脸上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三人全都看得清楚明白,却是不知为何。 “母后,你怎么了?”萧珩关切地问了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微微拧起眉,方才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异香,现在才觉得那香味儿越来越浓,而且香味正是从沉香殿传来。 云皇后有些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抬脚忙不迭地就朝着雍华宫外走去,不想刚走了两步就看到程贵妃迎面走来,见到她,隔着远远地便挑起笑容,待走近前来立刻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萧珩也欠了欠身道:“贵妃娘娘。” 程贵妃颔首:“皇后姐姐与珩儿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可有见着王和太后?” 云皇后对于她的皮笑肉不笑冷冷一瞥,道:“王正陪着母后下棋。” 程贵妃便了然一笑道:“既如此,那妹妹就要赶紧着进去了,万不能让王和母后等得着急了。” 说罢,福了福身,从云皇后身边走过,进了里去。 对于这些后宫女人之争,萧珏向来不以为意,这一次却有些好奇,道:“看这样子,是皇祖母让她来的,皇祖母和父王有事瞒着母后。” 云皇后边走边冷笑,瞥了身边的姑姑一眼,姑姑便接过话道:“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珏王殿下的婚事?说是皇后娘娘统领六宫,事务繁忙,其实只怕是为了给程贵妃一个出头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宛家的事刚过不久,若是由皇后娘娘去督办珏王殿下的婚事,终究有些不妥。” 萧珩心下了然,只是在提起宛家的时候,他的眉角依旧不由自主地皱起,神色不悦。 见状,云皇后给那姑姑使了个眼色,姑姑顿然收声。 珏王,苏家。 无论谁听了这事儿,都觉得这是最门当户对的联姻,苏家之财、珏王之势,此事若成,则珏王的势力会更胜一筹。 尧冽一直在心里犯嘀咕,大白天的足不出户,却为何到了晚上,才要匆匆忙忙赶去苏府。 尧仇看出他的心思,沉声道:“旨意是今晚刚刚下的,之前是为父与苏家考虑有所欠缺,不够周全,而今经太后娘娘这一提醒方才想起来,有些防备看来是越早做打算越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尧冽心领神会,想了想道:“太后娘娘是担心,有人会借婚礼闹事?” 尧仇四下里看了看,点点头道:“没错,此番结亲,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谁都担待不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策马到了苏府门外,尧仇的话还没说完,尧冽突然变了脸色,冷喝一声道:“有人!” 尧仇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刚刚爬上苏府的院墙,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尧冽二话不说,纵身跃起,几个跃身落在那人身后,喝道:“何人?” 闻言,那人骤然一惊,刚刚站稳的身形被这一吓又开始摇晃起来,站在围墙上摇摇欲坠。[本章结束] 第七十六章 被劫 尧冽惊觉,此人竟是不会武功,就算会武功,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抵不上作用,否则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边缘上左摇右晃,眼看着就要坠下。 见之,尧冽轻呵一声,上前一步抓住她在半空中不停扑腾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只是在抓住那人的手时,他微微愣了愣,如此细腻光滑且小巧纤细的手,分明就是个女人的手。 “你是谁?”他冷眼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黑衣人,沉声问道:“到苏府意欲何为?” 那人眸色透亮,狠狠瞪了尧冽一眼,回身看了看身后的苏府院子,一把甩开尧冽道:“放开!” 一听那声音果然是个姑娘家,尧冽连忙放开手,却还是拦住她的去路,顿了顿,伸手就要去摘她的面纱。 女子一见,顿然急了,眼见避无可避,索性一把抱住尧冽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尧冽吃痛后退了一步,拧了拧眉却一声不吭,女子趁机转身就跑,步履蹒跚。 尧冽骤然来了兴致,稳稳地走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出手扶她一把,道:“快说,你是什么人?到苏府做什么?你说出来,我便放你走,否则,我只要喊一声,就算我不抓你,你也走不掉……哎,小心……” 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瞪了尧冽一眼,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尧冽摇摇头道:“不想怎样。” “你……”正要发怒,突然只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抓刺客!” 喊声是从西院的方向传来的,紧接着一众下人护卫纷纷朝着西院奔去,喊声一直没有停下,一直在喊着:“抓刺客……哎呀,大小姐不见了……快来人啊……” 大小姐,苏姌,不就是苏家定下来要嫁给萧珏的人? 尧冽心头一紧,正要跃身而去,突然又瞥了一眼准备偷偷逃走的女子,又停了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女子急道:“苏府出了刺客,你不去抓刺客,你抓着我做什么?” 尧冽笑道:“苏府的刺客自然有人去抓,与我何干?我先发现的是你,自然要先将你抓回去。[]” 女子眼底怒意中烧,又焦急万分,突然她瞪大眼睛看了一眼西院那里,喝道:“遭了!” 尧冽一惊,侧身望去,女子趁机在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以尧冽的身手,虽然不至摔着,可是却稳不住脚了,轻轻落了下去。 待他落地站稳,再回身望去,早已不见那姑娘的声音,他本想再追上去,身后却传来尧仇的喊声:“冽儿,怎么回事?” 尧冽回身垂首道:“父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梁上君子,说是弄点钱给家里的老母痔治病,孩儿看过了,她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宝物,只拿了两张银票,一共不到一千两,所??,所以……” 尧仇会意,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妇人之仁给改了?”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冽儿心性善良,待人宽厚,这是尧兄的福气。”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尧冽和尧仇一起回身望去,来人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年纪不小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尧冽行礼道:“苏伯伯。” 苏康友便点点头,道:“我苏府唯一不怕的就是谋财之人,钱,没了可以再赚,命却不行,所以,只要不伤及性命,本性不坏,便也作罢。” 尧仇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方才听西院那边有喊声,是出了什么事?” 苏康友道:“说是院子里出现了刺客。” 听他说得风轻云淡,尧仇父子不由惊讶,尧冽脱口问道:“出了刺客,苏伯伯怎的不担心?” 苏康友摇摇头道:“无需担心,这两个丫头就是爱闹腾,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不把老夫闹得心烦意乱,她们绝不罢手,叫尧兄和冽儿见笑了。(.无弹窗广告)” 两人连连摆手,只是,话虽如此说,却不能连看也不看一眼,否则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以尧氏父子便陪着苏康友一道朝着西院走去。 不想,三人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下人慌慌张张跑来道:“老,老爷,大小姐……” 苏康友问道:“又怎么了?” “大小姐她……不见了……” 苏康友骤然一愣,继而拨开人群直直走进苏姌居住的院子,屋里空无一人,问了下人,四下里已经找遍了,却不见丝毫苏姌的身影。 “爹……”一声娇嗲的哭声传来,尧冽一抬头就看到一道红色身影扑入苏康友怀中,边哭边道:“姐姐被人劫走了……” “婕儿,你好好说,怎么回事?”苏康友有些担心了,两个丫头再怎么闹,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啊。 红衣女子苏婕委屈地撇撇嘴道:“今晚姐姐说让我到她房里来,她教我缂针绣,哪想我刚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姐姐一声惊呼,一抬眼就看到姐姐被两个黑衣人架着从窗户跳出去了,然后……然后就没了影儿了……爹,你赶紧派人去找找啊,把姐姐给找回来呀……” 她边哭边说,声音清甜,两眼含泪,楚楚动人,就连尧冽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尧仇一眼。 “爹,这会不会是……”方才他们还在讨论着这一次结亲的事,话音刚落便出事了。 尧仇示意他不动声色,自己则走到苏康友身边,沉声道:“苏兄莫急,老夫这就派出人手去……” “尧兄稍等。”苏康友一皱眉,阻止了尧仇,而后对着身后的侍卫示意了一番,那些人立刻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尧冽便感觉到有急促凌乱、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苏府朝着各个方向散去了。 苏康友沉沉叹道:“尧兄的人手都是用来杀敌之用,难免会惹眼,此事若是传到王的耳中,对我苏家不利,所以……” 尧仇了然地点点头道:“老夫明白,不知老夫能为苏兄做点什么?” 苏康友看了尧冽一眼,尧冽即刻会意道:“晚辈这就去城门处,让他们封锁全城。”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果断干脆。 躲在苏康友怀里的苏婕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尧冽的背影,眼角有浓浓的担忧之色,甚至还有些埋怨之意,只是,一迎上苏康友关切的目光,她立马又堆出一张欲哭的脸,轻轻抽泣。 尧冽一路快马加鞭给各个城门处传话,索性,今夜当值之人多为珏王的人,还有一些是璠王的人,璠王素来无争,对珏王又一直都暗暗敬佩,是以见来人是尧冽,纷纷应诺办事。 南边侧门那里守门之人正是陶鹏,见得尧冽,陶鹏不由惊讶道:“将军怎么来了?” 尧冽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而后问道:“王爷呢?” “王爷……”陶鹏犹豫了一下,挠挠头道:“这真不是末将不说,末将也不知道王爷去哪里了,太阳下山那会儿他就出了府去,刚刚末将差人回去打探了一下,王爷还没回来。” 他说着四下里瞥了一眼,凑到尧冽身边小声道:“尧将军,你说王爷会不会是因为这次与苏府结亲之事,负气出走……” 话未说完,就被尧冽一记冷眼压了回去,连忙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毕竟,这一路上王爷与傅姑娘相处得那么好,他们两人看起来也算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可是现在傅姑娘被硬生生地从珏王府带走了,太后娘娘和王又要王爷娶别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甘心?” “甘心……”尧冽轻轻念了一声,嘀咕道:“不甘心……” “尧将军,你在说什么?” 尧冽没有搭理他,兀自垂首凝思,蓦地,他神色一惊,喝道:“我知道王爷去哪了!” “啊?哪里?” 尧冽沉声道:“守住城门,记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出城,若是弄丢了人,你们一个个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翻身上马,策马奔去。 陶鹏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尧将军很少露出这么冷的表情,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唔……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苏家大小姐苏姌被劫…… 蓦地,陶鹏一惊,苏姌被劫了! “噌——”沉香殿内,暗哑的琴音一点一点传出,等下,一袭烟色长裙的楚倾静坐琴案前,十指翻飞,一曲琴音流出。 殿外的两个宫人全都瞪着眼皱着眉,根本听不懂这是什么琴曲,她们在宫里听惯了那些柔情脉脉、亦或是哀怨深藏的曲子,却根本没有机会听到这一曲大气古朴的《关山月》。 看着楚倾星眸微阖、凝眉沉思之样,两个小宫女不由得窃窃私语。 “要我看,这个傅姑娘可真是个美人,不比宛家的宛姑娘差。” “嘘,没事别提宛家的事儿,小心让别人听了去,当你是叛徒同党,治你的罪,杀你的头!” 小宫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也是顺口说说而已,你难道不觉得傅姑娘很奇怪吗?说是从边疆来的,却没有丝毫边疆姑娘家的粗野,反倒事事都让人觉得细微精致,听说,太后娘娘喜欢她喜欢得打紧,之所以把她留在这里,是不想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窥了去。”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你没听铃兰姐姐说吗?说是过几日,待珏王殿下的亲事定下来了,就让傅姑娘出去了,不仅如此,还听说……”她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凑近另一人耳边说道:“听说太后娘娘有意将傅姑娘许给珏王殿下为妾。” “当真?” “嘘,你小声点……” 一言一行却尽数被黑暗中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此时此刻,他们却还没有发觉,在彼此的对面,还藏着一个人。 第七十七章 对杀 夜风吹动窗棂轻轻敲打晃动,许久,楚倾手指按住琴弦,缓缓收音。 眼角余光稍稍向四周瞥了一眼,她淡淡一笑,走到棋盘前坐下,上面余有残局,正是前几日她和古太后对弈时,未及完成的那一局。 经纬正行,黑白分明。 楚倾伸手执起一粒白子,在几个位置上稍稍犹豫,正要落子,突然只觉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凌空打来,正好将她手中的棋子打落在她已经看好的那个位置上。 她的嘴角拂过一抹浅笑,目光落在另一侧的黑子上,果不出她所料,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另一股力道从对面而来,带起一颗黑子,稳稳落下。 楚倾便安坐不动,面前的棋盘上却黑子起白子落,每一子都杀意凛凛,却又稳稳当当,互不相让。 静静地坐着看了一会儿,楚倾明显感觉到自己坐在这里没什么用,索性起身又回到琴架旁,伸手抚上琴弦。 一时间,沉香殿内琴音缭绕,棋子此起彼落,颇有些安宁静谧之感,然殿内的人却能感觉到明显的杀气。 香气袅袅,随着琴音缓缓散开,缓缓传入两人的耳中,他们只觉这香味儿配上这琴音,再加上那一盘棋,可谓如人间仙境,不由得稍稍放松了些,然手中的棋子却一点也不大意。 好好的一盘棋,到了最后已然成了死棋,又或者说,两人都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将彼此逼近死角,将彼此死死困住,自己也同样无逃生之路。 楚倾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神色,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清浅笑意,这个时候她说再多都是多余,只能任由他们自己去了解。 不记得过了多久,楚倾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腿都已经麻木了,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胫骨,哪知她刚一站起就险些摔倒。 伸手扶住琴架,她轻笑一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天色虽然依旧暗沉,却已经开始渐渐亮起。 微微一叹,楚倾道:“天色不早了,二位该回去歇着了。” 黑暗中的两人没有任何声音,却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撤回了内力。 “不如归去语,亦自古来传。”楚倾轻轻念叨着,语气轻缓,听不出情绪,两人却都听懂了她的意思。“二位自行离去,傅宁就不远送了。” 说罢,她回转过身向着里屋走去,临走之前微微撩了撩香炉里的香,原本清淡的香味儿一时间稍稍重了点,只是很快便又淡了下去。 两双冷眸相互望着对面,虽看不到人影,却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定定地沉默了半晌,突然两人都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腿脚,起身向着两个方向掠去,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朝着宫外而去的那个人却没有看到,彼此刚走出没多远,另外一人??一人突然身形一晃,摇了摇,最终还是从半空中摔了下去。他努力提气让自己勉强落地,却再也站不稳了,手刚刚扶住一旁的石栏,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抹玄色身影从身后走出来,看着双眸紧闭的男子,没由来地轻轻一叹,继而又冷笑一声,携起地上的人,缓缓离去…… 方一出了王宫,尚未回府,白马便在半路上被人拦下。 尧冽俊眉皱的深深的,瞪着眼看着他的白马,良久方才沉声道:“王爷怎的如此冲动,大意?” 白马马背上的人这才抬手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正是萧珏,他淡淡睨了尧冽一眼,道:“你在说什么?” 尧冽道:“王爷应该知道,王给苏家赐婚之意一定,你与苏家结亲的事也很快就会昭告天下,可是整个时候你却深夜不归,闯宫去看另一个女人,此事若是让苏家知道了,后果怎样你不会不知。” 他说着看了看他座下的白马,凝眉道:“最重要的是,王爷怎么可以带着白风一起去?这京中又有几人不识你的马?” 萧珏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方才轻轻拉了拉马缰,走上前道:“人是本王带回来的,本王去探望她,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尧冽不由得为难,“就冲着你这珏王身份,就冲着太后娘娘的面子,自然是没人敢说什么,可是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如此关头,稍有行差踏错,都会被别人紧紧抓住不放,来日若是有人借此说王爷你处事不妥,你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是么?”轻轻两个字,在这黑暗之中听来却带着浓重的清冷,就连尧冽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股寒魅的气息又出来了,而每每这个时候都是他做了一些让尧冽心惊又胆颤的举动。 “王爷……”他轻声喊了一声,“你……有何打算?” 此时此刻他与萧珏离的很近,能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太过冷魅,不及眼底。 “成亲。”他说话的语气倒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和波澜,“既然苏家愿意送上来,那就收下。” “可是……”尧冽看着他近乎有些残忍的眼神,心知这两天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是思虑万千,“苏家大小姐苏姌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这些年来一直被苏伯伯关在府中,很少露面,一年都出不了几次苏府,说来,她不过是这次结亲的棋子,王爷若如此待她,只怕……” 萧珏微微勾了勾嘴角,策马缓缓朝着珏王府的方向去了,“嫁入珏王府,她就是珏王府的人,你何曾见过,我珏王府的人受了轻视与薄待?” 尧冽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饶是萧珏生性冷傲,可是待府中的人却是没的说,至少,很多人宁愿在珏王府里做个仆从,也不远在别的府中做管事,进了珏王府,就有珏王庇佑着,不是别人说欺负就能欺负得了的。 正也因此,饶是萧珏常年征战在外,府中却一直平和安稳,少有乱子出现。 所以,尧冽也相信苏姌真的嫁入了珏王府,萧珏不会亏待了她,只是…… 蓦地,尧冽一惊,方才因为萧珏入宫的事,他差点忘了他来找萧珏有更重要的是,“对了王爷,有要事!” “说。” “苏家大小姐苏姌……被劫了……” 萧珏蓦地勒马不前,回身睨了尧冽一眼,尧冽又道:“就在昨天晚上,我和父亲到苏府拜见苏伯伯的时候。” 萧珏只稍稍想了一眼,便轻声道:“让暗营去。” 尧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而后两人一道策马离去,耳边只有呼呼风声与马蹄声,渐渐远去…… “砰!”云皇后一脸怒意地摔了手中的杯盏,怒喝道:“说,太子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宋一四人一字排开,跪在冰冷的地方,个个低垂着头,偷偷地交换眼神,到最后四人全都是一脸茫然。 “回皇后娘娘,卑职……卑职真的不知道。”宋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顿时又惹得云皇后怒火中烧。 其他三人全都埋怨地瞪了宋一一眼,他们这个古板的大哥向来不会说话,光说不知道有什么用?好歹也要把自己的责任给推掉嘛。 覃二连忙接着道:“昨天晚上是卑职和吕三当值,我们是亲眼看着殿下入了睡,而后便一前一后地守在寝宫外,并未见殿下出去,所以……” 话一出口,吕三又忍不住狠狠皱了皱眉,掐了他一把,若是萧珩就这么平白无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只怕云皇后会喝骂“养你们没用”吧。 想了想,吕三便道:“殿下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加之殿下的武功极高,我们四个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想要避开我所有人的视线,单独出去的话,我们也拦不住啊……” 兄弟三人接连解释,到了唐四这里,突然息声了,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之间唐四一脸挣扎于无辜,炸了眨眼道:“回皇后娘娘,卑职……卑职昨夜睡得太沉……” “砰!”又一声巨响,云皇后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这么说来,你们四个人都保护不了一个太子,既如此,不要你们也罢!来人,把他们逐出宫去!” “皇后娘娘……”四人全都大吃一惊,竟然来真的! 话音刚落,一抹身影便匆匆奔进殿内,慌慌张张道:“娘娘,太……太子殿下在雍华宫……” 云皇后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二话不说,甚至顾不得跪在地上的四人,抬脚便朝着雍华宫去了。 等她匆匆赶到雍华宫,尚未来得及去见古太后,就被宫人小心翼翼地带到了后院的沉香殿。 那宫人慌慌张张道:“傅姑娘说了,此事暂时不可让外人知道,只通知了皇后娘娘一人。” 甫一进了沉香殿便听到一阵清和幽淡的琴音,进殿一看,那一袭白影正不紧不慢地撩拨琴弦,殿内尽是那一股熟悉无比的香味儿。 就在她站稳的瞬间,楚倾捻弦收音,而后站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云皇后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意,握了握拳,抬手道:“免礼。太子何在?” 楚倾没有出声,而是瞥了一眼里屋,云皇后的脸色蓦地沉下,缓缓踱步走过去,伸手撩起低垂的珠帘,榻上,那一袭明黄色身影赫然正是萧珩。 第七十八章 震怒 几乎是想也不想,云皇后豁然回身喝道:“全都出去!” 一声厉喝,让跟在后面刚刚进来的宋一四人也全都愣了一下,跟着慌张退出殿外的宫人一起退到门口,一抬眼就看到楚倾嘴角笑意清冽,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你站住!”云皇后又是一声低喝,楚倾便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 唐四有些担忧地瞥了楚倾一眼,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事竟惹得云皇后如此大怒,暗暗为这个小丫头祈祷。 随着一声闷响,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殿门紧闭,楚倾回身淡淡地看了云皇后一眼,“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云皇后眼底带着浓浓杀意向楚倾看来,冷笑道:“有何吩咐?你难道会不知道?”她说着瞥了一眼尚未醒来的萧珩,压低声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倾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萧珩,道:“太子殿下,天亮了……” “你干什么?”云皇后又是一声怒喝,正要上前来阻止,却见萧珩身形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后?”一抬眼就看到云皇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萧珩稍稍吃了一惊,继而又将目光移向楚倾,用手揉了揉尚且有些昏沉的脑袋,“这是哪里?” 楚倾淡淡道:“沉香殿。” 萧珩脸色蓦地一沉,不顾云皇后的怒意,紧盯着楚倾的眼睛看着,试图能看到他想要的答案,然而楚倾面色丝毫不动,只是波澜不惊地回望过来,看不出表情和情绪。 云皇后一把拉过楚倾,站在萧珩身边道:“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沉香殿?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原本在东宫好好待着,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到了你这里!” 楚倾浅笑,垂首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这么大一个大活人,我若是想要把他从东宫四卫眼皮子底下偷出来,放到沉香殿,也是不可能。” “你……” “母后。”不过是转瞬之间,萧珩的脸上便恢复了往常的沉敛淡然,站起身来拉住云皇后,淡笑道:“母后误会傅姑娘了,是儿臣自己前来看望皇祖母,后来喝了些酒,许是回去的路上醉倒了。” 说着又转向楚倾道:“看来,是傅姑娘将本宫带回来的?” 楚倾道:“正是。” 云皇后冷着脸色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把人送回东宫?” 楚倾道:“太子殿下晕倒的地方距离雍华宫最近,傅宁若是执意将人送回东宫,又或者是请了别人来帮忙,都会将太子殿下夜半外出、酗酒烂醉的事儿传出去,到那时候,皇后娘娘只怕又要责备傅宁,为何没有将此事隐瞒住了。” “哼!”饶是知道她说的句句在理,云皇后心里的怒意依旧未消,道:“好个伶牙俐齿、聪明绝顶的小丫??小丫头,难怪太后娘娘会这么器重你,这死的都能让你给说活了。” 楚倾倒也不慌不忙,退后一步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 现下萧珩已经醒来,至于他所说的昨晚之事是真是假,云皇后已经无心过问,眼下,将太子殿下宿醉沉香殿的事儿瞒住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她沉沉吸了口气,对萧珩道:“随本宫回去!” 萧珩也不拖沓,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地方,又回身看了楚倾一眼,只见她正垂首送行。 由始至终,都是那副淡然神色,不骄不躁,越来越像宛珺…… 刚一回到东宫,进了寝殿,就听得云皇后一声厉喝:“跪下!” 萧珩倒也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云皇后面前,只听云皇后斥道:“你老实说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后指的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沉香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小丫头的房中,一待就是一夜!”云皇后越说越气,气得浑身发抖。[] 萧珏却挑起嘴角淡淡一笑,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虽然不浓,但是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回母后,其实这件事儿臣与傅姑娘确实有所隐瞒。” “果然……”云皇后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沉香殿的方向,“是不是那个丫头搞的鬼?” 萧珩笑着摇摇头道:“母后误会了,儿臣所说的隐瞒是指,昨天晚上其实是儿臣喝多了,自己闯到沉香殿去找傅姑娘的,是傅姑娘心善,恐儿臣被母后责罚,这才谎称是在外面遇到了儿臣。所以……” 他话未说完,却意境深藏。 云皇后却早已将凤眉紧紧拧起,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珩儿,你从小到大一直谨言慎行,又怎会任由自己在这个时候喝醉,而且还闯到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去……” 萧珩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情到深处难自禁。母后无需生气,儿臣心中自有思量。此事若传出去,儿臣便娶了傅姑娘,不管怎么说,儿臣从见到傅姑娘的第一眼起,就看上了她。” “你放肆!”面对自己深深宠爱的儿子,云皇后压抑多时的怒意终于爆发,声声怒喝响彻东宫,寝殿外的宋一四人闻声,全都下意识地跪在殿门外一字排开。 唐四偷偷瞥了宋一一眼,道:“大哥,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陪太子殿下这么跪着?” 宋一冷睇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覃二小声道:“因为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我们要这么跪多久?” 宋一终于开口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出来,殿下什么时候起身,我们就什么时候不用再跪。” 闻言,唐四的脸色霍然沉了下去,看来又是遥遥无期…… 面对云皇后的震怒,萧珩似是无动于衷,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母后,若是儿臣对于此事假装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放肆,是真正的过分,毕竟深夜酒醉,闯入沉香殿的人,是儿臣。” 云皇后却神色冷酷,道:“本宫决不答应!你忘了,她是珏王的人,是傅守献的女儿,只要傅守献还在一天,她傅家就不可能背叛珏王。你又怎知,这一切不是一个计?” “母后……”萧珩似是屋里一叹,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您平日里那么聪明,怎的这会儿就糊涂了?她的父亲是珏王的人不假,可正如此,我们才要将她拉拢过来。傅守献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儿臣听闻他爱女如命,如今正是因为担心女儿的安危,才会让老四带她回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傅宁进了东宫,今后这傅守献的命会卖给谁?” 闻言,云皇后顿然沉默,萧珩所言不无道理,可是她方才在气头上,一时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仔细想想,才发觉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丫头,实则能牵动的力量倒是不小。 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萧珩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儿,云皇后还是忍不住冷眼相待。 “珩儿,本宫问你,你对那个傅丫头,究竟是何想法?”云皇后狐疑地看了一眼萧珩,知儿莫如母,她总觉得萧珩对待楚倾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仅仅是为了傅守献,为了对付珏王?” 萧珩低头一笑,道:“现在是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把傅家拉过来。若是真的可行,若是她真的进了东宫,那日后便是亲人,对待亲人,自然是要诚心相待,真心相许。”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云皇后心知自己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你呀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理智一点,清醒一点?当初为了宛家的那个丫头,你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又是个姓傅的丫头……” “母后。”直到这时,萧珩的脸色方才豁然变得沉冷,而后抬眼冷冷地看着云皇后,“宛家已灭,从今而后,母后就不要再提宛家,不要再提任何与宛家有关的事,儿臣相信母后也不想活在过去的回忆里,一辈子。” 云皇后摇头冷笑道:“你让本宫不要提宛家的事,可是你自己真的忘得了吗?那璠王府里,还活生生地待着一个与宛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之人,你能保证自己每次见到她,不会想起宛珂、想起宛家的种种?珩儿!当初本宫就跟你说过,这月寒婵不能留,留着也迟早是一个祸害,你明不明白?” 萧珩垂首淡淡道:“儿臣明白。” “你不明白!”对于他的无动于衷,云皇后不由动怒,“从宛家出来的丫头,一个都不能忽视,就算这儿月寒婵不是宛家人,可她毕竟是宛府的重要之人,甚至是很快就要成为宛家的媳妇儿,你如此留下她,难保有一日她不会把匕首插进你的心脏。” 萧珏豁然笑道:“母后你想多了,月妃不会。” “你又怎知?” 萧珩微微太息一声,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一字排开跪着的宋一等人,心情又稍稍转好,道:“因为她最想要的东西并不是儿臣的命,她终究会找到她最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着,他突然轻轻笑开,转身看向云皇后道:“所以有一件事,儿臣需要母后的帮忙。” 看着他怪异的脸色,云皇后便知不会是什么她乐意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事?” “请母后做主,替儿臣向皇祖母求个恩情,儿臣想要娶傅宁为妃。” 第七十九章 赐婚 九月初八,已过霜降,璃王的旨意送进了苏府—— “兹有苏门之女苏姌,为中书侍郎苏康友之女,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孤躬闻之甚悦。*言*情*首*发今皇四子珏王年已至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姌许配皇四子为妃,择良辰完婚。” 听闻前来送圣旨的宫人排场竟是丝毫不落于平日里的王公大臣出门时的排场,想来是古太后之授意,如此可算是给足了苏家的面子,也于无形之间将珏王抬高了许多。 毕竟,萧珏虽是月家妃子宸妃所出,但毕竟不是嫡长子,这些年也立下不少功劳,璃王也夸赞不绝,但却从未有过明确的表示。 而今这赐婚旨意一下,顿然让很多人看明白了当下的形势。 珏王非为太子,然其地位却也不必太子逊了多少。如今又得苏家相助,来日前途不可估量。 珏王府中上下忙成了一团,不知是谁的意思,恐这桩婚事拖得久了有变故,硬生生地说服了萧琏和古太后,将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六、立冬那日,眼下还剩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可算是忙坏了珏王府和苏府的人。 就连程贵妃这段时日也时常出入珏王府,亲自检查采办的物品可有缺漏,用心不已,每每回到宫中都会显得疲惫不已。 萧琏和古太后看在眼里,都连连点头称赞,萧琏最近更是时常命御膳房准备好晚膳,送到平秋宫,与程贵妃一起用膳。 霜降过后,天气骤然变冷,到了晚上,夜风一吹,不由得觉得凉飕飕的。 一辆马车在四名暗卫的护送下,一路朝着苏府的方向去了,而此时此刻的苏府大门紧闭,后门却大开,苏府的老管家亲自守在门前,只等着马车到了前来,连忙上前将车里的人迎出来。 马车里的那人身影完全被笼罩在暗卫给她的宽大披风下,连带着将头也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老管家却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 “大小姐……”轻轻喊了一声,看着眼前的人脚步蹒跚,像是受了不少累,老管家的鼻子一算,心疼得差点落泪。 他们苏府的大小姐自小衣食无忧,很少出府,更别提受到这种苦累,这一次被劫,看样子受了不少苦。 “无碍。”女子虽然隐在披风下,然听老管家所言,众人还是认出她就是大小姐苏姌。她随意挥了挥手,眼底不见疲惫之意,却反倒隐隐有些怒意和不满,利利索索地进了院内,在小丫头的带领下回屋好好洗漱整理了一番,又穿上了丫头精心准备的衣服。*言*情*首*发 浅绿色的广袖裙,着了淡淡的妆容,与方才刚回府时相比,顿然判若两人。 “大晚上的,你给我穿这些做什么?”从铜镜里看着丫头拿着各种??各种发饰发簪试着,苏姌不由凝眉,“就算是要去见爹娘,也无需这般庄重吧。” “唉!”小丫头轻轻一叹,将一直青雀发簪插好,缓缓道:“大小姐,你这一失踪,虽然没有惊动王和太后,可是珏王殿下和尧将军却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你当为何能这么快找到你,而且是悄无声息地?那是因为有珏王殿下出面,亲自派了人去找,又下令封锁了消息,否则现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替站起身来的苏姌整了整衣服,“好了,咱们走吧。” 苏姌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事若是被璃王和太后知道,意味着什么,只是一想到是萧珏和尧冽派人把她找了回来,又一肚子火。 “不去。”她气恼地往一旁的软榻上一坐,就是不起,“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姑娘我现在累了乏了疲了倦了,浑身没力气动不了了,等过两日我精神养好了,再去见他们不迟。” “啊……”小丫头一听,立刻把脸拉得长长的,苦着脸道:“那可不行啊大小姐,珏王殿下、尧老将军还有尧将军已经等了你一晚上了,你要是不去,那老爷和夫人……” “哎呀,好了好了……”苏姌受不了她的苦苦哀求,只得不情愿地起了身,撅撅嘴道:“尧冽也在?” “在,大小姐出事当晚,尧将军就开始四处奔走,这几日也一直在为大小姐的事奔波,出了不少力。” 在听到“出了不少力”几个字时,苏姌脸色蓦地一沉,咬咬嘴唇,一脸不悦。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苏姌与小丫头推门出去一看,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挥鞭打向对面的来人,来人侧身轻轻一躲,伸手轻俏地便捏住她的鞭子。 “住手。”苏姌喝了一声,走上前来,推开红衣女子手中的鞭子,冷睇了尧冽一眼,道:“不可对尧将军无理。” 尧冽一怔,只觉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尤其是方才他捏住鞭子的那一刻,顿然想起那天傍晚他在镜春斋外遇到的蓝衣女子。 那人,竟是苏姌。 想到此,他下意识地垂首道:“我奉命前来看看大小姐收拾好了没有。” 苏姌瞪了他一眼,没有置声,屏退了红冉,而后领着小丫头一道朝着前厅走去,尧冽被晾得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如小丫头所言,几乎所有人都在,苏姌刚一进门就看到苏婕坐在最外面,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苏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的父母皆坐在侧坐,上座那里坐着一名着了牙色长袍的男子,即使只是这么静静坐着,垂首品茶,一言不发,都难掩他身上的冷魅与傲气,教苏姌心下微微一颤,竟有些庆幸方才自己没有任性。 也因此,她突然对身后紧跟着进来的尧冽好感多了两分,至少这个男人看起来还算清和温润。 “苏姌见过珏王殿下、尧老将军、尧将军。”她微微福身,一个个行礼,众人看了她一眼,最终目光齐齐落在萧珏身上。 只见萧珏抬起眸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应声道:“嗯,自己人,无需多礼。苏姑娘可有受伤?” 虽是清淡漠然的语气,众人听了却全都松了口气,珏王等了这么久,难得是没有气恼。 苏姌直起身,垂首道:“只蹭破了点皮,无大碍,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萧珏定定地盯着她看着,她的眼中和脸上都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惊慌,更没有一丝一毫待嫁的喜悦,只是那个平平淡淡的,有些疏离之感,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骤然一声轻笑,道:“没事就好,见了人,本王就放心了。苏姑娘这些天受累了,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苏姌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和妹妹,见他们点头,便应声道:“是,苏姌告退。” 苏婕突然站起身道:“王爷,姐姐刚刚回来,我去陪陪她。” 萧珏没有阻拦,“好,去吧。” 苏姌顿时如蒙大赦,在苏婕的搀扶下缓缓出了前厅,方一避开众人的目光,两人便加快脚步,直奔着西院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苏婕一边帮苏姌拆去丫头花了很长时间才打理好的发饰,一边问道:“我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让你一路直奔着付瑶城去吗?” 苏姌一脸恼怒,道:“还不是怪那个尧冽和暗营那帮人?这几天城门虽大开,看似无异样,却一直都有人在城门附近晃来晃去,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肯定是来抓我的人,我只要一露面,就会被他们抓住,根本没机会出城去。直到今儿好不容易逮个他们换岗的时间,溜了出去,结果走了没多久,就被人追上来了,我落脚的那家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逃不掉。没办法,我只能装作是被人带到了那里,劫我的人闻风而逃了,不然,要是让外人知道我是自己逃出去的,苏家就完了,爹爹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越说越气恼,眼看着就要逃出去了,却坏在了尧冽和萧珏手中。 “唉!”苏婕也是百般无奈地摇摇头道:“经此一事,只怕我们再想动什么心思都是不可能了,爹爹一定会加派人手把我们俩看起来,看来,我们只能走最后一计了。” 苏姌撇撇嘴,一把扯下那些繁重的发簪,道:“走为上计都不行,还能怎么办?” 苏婕抿嘴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苏姌凝眉想了想,突然惊道:“不行,若是被人发现了,别说你我,整个苏家都会被牵连,到时候王和珏王殿下一怒,恐会灭我苏氏一族!你忘了,那宛家……” 蓦地,她收声,走到窗前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关好窗子又走回来,“宛珺可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子,宛家不也一样被灭了?” 苏婕摇摇头道:“姐姐,那不一样,你和珏王殿下二十六那日便要完婚了,等到时候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他想赖也赖不掉。再说,爹爹欲攀珏王,是不想被别家威胁,所以你我谁嫁过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身后的苏家。” 苏姌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能把所有事都看的这么透彻,只听她继续道:“还有啊,咱们姐妹俩从小就被爹爹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一步,认识你我的人本就不多,如今除了珏王殿下,也就尧家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就凭苏尧两家多年的交情,他们也不会把这事抖露出去。至于送入宫中的画像嘛……” 她说着不由得笑得更得意,凑近苏姌身边,小声道:“我知道姐姐不想答应这门婚事,所以派人悄悄在半路上,把姐姐的画像换回来了,换成了我的。我们姐妹俩长得相像,画像上就更难辨你我,不管今后是谁嫁入珏王府,都不会被人看出来。” “你……”苏姌瞪着眼看她,担忧道:“你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苏婕捻了捻耳边的头发,颊上飞红,道:“起初我只是想帮姐姐脱困,可是现在嘛……”她说着娇羞一笑,道:“这个男人这么好,你若不要,那我就要了!”[本章结束] 第八十章 转变 这几日,整个大月城内都弥漫着珏王即将大婚带来的喜庆之色,是王妃也好侧妃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对新人是珏王与苏家长女苏姌。*言*情*首*发 犹记得璃王旨意刚刚传出那日,宫中上下都在讨论着那一道圣旨,宫中的小宫女满脸惊羡,竟是能将赐婚圣旨一字不漏地背出来,茶余饭后,便拿出来评说一番,一边羡慕苏姌的好福气,一边又哀叹至今未成亲的珏王殿下终于也要成亲了。 楚倾静坐在沉香殿内,一旁的香台已经久久未动,手中的棋子也一颗一颗洒落,黑子白子混杂一起,落在她月白色长裙上。 呵!明明知道这一次自己回来的目的,却终究还是那么容易被他的事情而牵绊、左右了心绪。 想起当年宛珺被赐婚于萧珩,为了宛家,她只能隐忍不发,连一个“不”字都不能说。 赐婚是云皇后提出的,原因很简单,宛苍风为丞相,宛珂为璃国能将,而萧珩也对宛珺深爱有加,云皇后没有理由不答应,是以她便趁着萧珏领兵出战之时,在群臣宴上向萧琏提出此事。 为固太子之势、防皇位之争,能将自己信任的人安排在太子身边,是最合适不过,所以萧琏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有意促成这桩婚事,如此一来,宛家便没有回绝的余地。 古来君为臣纲,君王一言,臣必以死相报。 等珏王领兵凯旋而归之时,此事已定,就连成婚的日子都已经定在来年秋季。 萧珏大怒,领兵携刃入宫面见萧琏,眼看着邺华宫已在眼前,萧珏却被尧冽和宛珂拦住,才免酿大祸。 尽管宛珂回府之后,极力隐瞒此事,宛珺还是偷偷听到了他和宛苍风的谈话,无人知晓,那一夜,她陪着萧珏一夜未眠。 “吧嗒”一声脆响,一枚黑子砸在别的棋子上,楚倾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沉香殿外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迎上楚倾的目光,连忙扭过头去,假装与其他人聊天。(.无弹窗广告) 楚倾淡淡一笑,不予理会,从一大早到现在,已经有很宫人借机送东西或是传消息,跑来偷偷看了她,大家都想知道,被古太后藏在后院的这个傅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连多日都是如此,楚倾也没心思管他们,终日半掩门窗,自己待在里屋,不是调香,就是抚琴,又或是研究各种珍难棋局。 “在看什么?”头顶突然传来澹澹的男子声音,楚倾一怔,抬头迎上萧珩带着浅笑的面孔,不由得冷了脸色,站起身道:“参见太子殿下。*言*情*首*发” 萧珩全然不把她的淡漠看在眼中,指了指她手中的书册,道:“你每天就是靠这些打发时间?” 楚倾道:“如此好书,怎能说是打发时间?不知太子殿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萧珩浅笑道:“何必这般冷脸相待?你我好歹也是守着共同秘密的人。” “哦?”楚倾表示不解。 萧珩道:“那天晚上,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沉香殿的,你比谁都清楚。我实在是好奇,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在香里又做了什么手脚,为何他没事,我却会昏倒?” 见他挑开了说,楚倾也不再扭捏隐瞒,挑眉一笑道:“他受过伤,是我给他治的伤,他用过我的药。”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便知道那两人是我和老四?” 楚倾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定定点点头。 “哈哈……”萧珩突然摇头笑道:“看来受过伤、被你医治过也是一件好事啊,傅宁,我突然有些嫉妒老四。 听着他突然变得柔和的声音,楚倾有些愕然,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后退一步。 萧珩却紧跟着向前一步,凑近她,笑得诡谲,“傅宁,你也该收收心,准备准备别的事情了。” 楚倾凝眉道:“什么意思?” 萧珩道:“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沉香殿四周,兀自嘀咕道:“这沉香殿,终究不适合待一辈子。” 楚倾冷眼看着他,心中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此事对她不利。萧珩不是个善主儿,这一点众人都知道,他的狠绝与凌厉不在萧珏之下,最近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萧珏身上,却忘了这位太子殿下可是从未闲着。 “呵!”看着楚倾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隐隐恨意和防备之意,萧珩忍不住低头浅浅一笑,她越是这般像个刺猬一样对他,他就越好奇,越想要将她的面具全都解开,一看究竟。“过两天四弟就要成亲了,他这么忙碌,定是来不了雍华宫了,你与四弟也算是朋友一场,可有贺礼要送予他?我很乐意帮你转交。” 楚倾淡淡道:“没有。”其他不再多说。 萧珩便叹道:“果真是女子薄情,又狠又绝。罢了,不说此事也罢,我今天来其实是有别的事要请你帮忙。” “说。” “璠王府的月妃最近身体越来越弱,府中的大夫束手无策,想起上一次便是你给月妃治好了病,所以,璠王托我请你出宫一趟。” 楚倾的眸色没由来的一紧,沉吟片刻,道:“好。” 这一次出宫,萧珩向古太后保证了绝不惹事,只为治病,治完病就立刻回来,是以前往璠王府的马车里只有萧珩和楚倾两人。 萧珩问道:“你为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能如此上心,如此好意,却对我如此冷淡?你,究竟恨我什么?” 楚倾瞥了他一眼,不答。 恨他什么?恨他是萧珏,还是恨他是萧家人? 这段时间她已经侧面打听了不少当初宛家的事,据说萧珩的人在宛府真真切切地搜出了很多宛苍风与他国的来往信件,正因如此,璃王才会大怒,下令灭了宛家。而这件事也亏了是萧珩出面,看似被屠杀殆尽的宛府才得以存留了不少活口,月寒婵便是其中一个。 可是,不管怎样,动手的人终究是他。饶是他心中有不忍,那一剑,他终究还是刺出了。 出手便成殇,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谁也抹不去的事实。 “因为你是萧珩。”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丢出这样一句话。 闻言,萧珩微微一愣,继而又笑开,“没错,我是萧珩,若是如此,是不是我换个名字,你就不恨我了?” 楚倾道:“不是。” “那就说,你恨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萧珩说着故作不解地皱眉,突然凑近楚倾身边,“我们认识吗?” 楚倾始料未及,连忙向后一躲,萧珩速度更快,一伸手拦在她身后,贴近她耳边道:“我不是魔鬼,你无需每次见到我,都像躲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太子殿下自重。”楚倾别开头,嘴角笑得冷冽,“我现在是要去救人,不想在去救人的路上,还要杀人。” 萧珩闻言愣了愣,继而乖乖地方才怀里的人,哈哈笑道:“好个傅宁,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见楚倾面无表情地扭开头,他便渐渐收了笑意。 转过身去时,他方才看似顽劣不羁的神色顿然消失不见,空余一抹惊疑与冷厉,眼底隐隐可见一丝悲色。 你是谁?究竟是谁?为何,与她如此相像? 马车在璠王府门前并未停下,而是径直入府,又走了一段路,继而听到萧珩道:“到了。” 楚倾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精致淡雅的院子,圆拱门玉石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不远处的花园里,秋菊尚未全部凋谢,平添娇色。 前方传来两个女子的谈话声:“哼!整天除了装病,以博得王爷同情之外,我看呐她也没别的本事了,可是她就是能牢牢抓着王爷的心,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住了王爷。” “妖术?”另一人疑惑道。 “是啊王妃,你想想看,若是没有什么妖术,为何她这般对待王爷,王爷还是要这么宠着她,如今更是为了她遍寻天下名医。”那人说着顿了顿,道:“姐姐刚刚也看到了,她都病成这样了,却还不是不死,不是妖孽是什么?” “放肆!”王妃顿然怒喝道:“敢在我璠王府作乱,管她何方妖孽,本王妃都不能留她!来人,将那个女人给我拖出去,逐出璠王府……” “唔……”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转弯处,正好萧珩领着楚倾也走到了转弯处,只听得萧珩清了清嗓子,闻声,那边的几人立刻快步走出来,甫一见到萧珩,顿然大吃一惊,连忙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萧珩挥挥手,目光投向不远处门窗紧闭的房间。 璠王妃瞥了楚倾一眼,问道:“这位是……” 萧珩看了楚倾一眼,道:“这是……” 话未说完,就被楚倾冷冷打断,道:“先救人要紧。”说罢,不管众人愕然的目光,抬脚从众人身边穿过,向着月寒婵的房间走去。 “她……”璠王妃身边的那个侧妃气得撅嘴,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嚣张、目中无人?连王妃姐姐都不放在眼中!” “野丫头……”萧珩轻轻一笑,笑意却有些冷,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楚倾的背影上,“她是皇祖母宫里来的野丫头。”[本章结束] 第八十一章 中毒 闻言,璠王妃两人全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身向楚倾看去,早就听闻古太后收了一个聪明绝顶、医术高明的丫头在身边,而且这个丫头是将门之后,可谓能文能武,深得古太后欢心。 今日一见,虽然两人对楚倾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然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比之南璃三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眼角眉梢之间的冷厉与森寒,亦非寻常人家的姑娘所有。 看来这将门之后,果真不一般。 璠王妃邓竹音也不是寻常人,听得萧珩此言,在看着他的脸色,像是明白了什么,瞪了身边的侧妃一眼,堆出笑脸道:“竟是不知原来这位就是让皇祖母喜爱至深的傅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萧珩也无意多耽搁,边抬脚朝着房间走去便道:“所以说,三弟也是好运气,若非本宫亲自去向皇祖母作保证,皇祖母还不一定会放人出宫。” 邓竹音面上一惊,神色一怒,却努力压抑着自己,淡笑道:“原来,是王爷请傅姑娘过来的,这么说太子殿下已经见过王爷了?” “见过了,三弟让我们先过来,他工部那边尚且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就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屋,却没有走进里屋,全都在外厅候着。 自从听说来人是楚倾,她便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里屋,自己却躲得远远的,像是生怕被里面的人传染。 一名下人匆匆赶来,低声道:“王妃,有个小姑娘求见,说是……说是伺候傅姑娘的小丫头,给傅姑娘送药箱来了。” 邓竹音下意识地瞥了萧珩一眼,见萧珩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听到一般,便压着心头的火,点点头道:“既然是傅姑娘的人,那就赶紧请进来吧。” 闻言,她身边的那个侧妃顿然皱眉,正要发作,却被邓竹音一把抓住,冲她摇摇头。 不多会儿,下人便领着宋盈快步走来,进了屋,宋盈有些慌张地朝着几人行了礼,正要入内,却听那侧妃站起身道:“慢着!你这盒子里都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想害人吧?怎么着,也要打开了检查一番……” “人命关天,救人要紧。”楚倾突然撩起垂帘,走了出来,冷冷地瞥了那侧妃和邓竹音一眼,眼中有明显的怒意和不满,不顾她们的愕然,一把接过宋盈手中的药箱,对她道:“跟我进来。” 宋盈跟在楚倾身边久了,自是知道楚倾的脾气,这会儿见楚倾一开口便没人敢否认,心里便稍稍放心了些。 “姑娘,月妃怎么样了?” 楚倾脸色凝重,一边从众多药瓶子里挑出解药,一边沉声道:“她中毒了。” “中毒?”宋盈豁然一声惊呼,继而又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己的嘴,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姑娘你是说……有人对月妃下毒?” “正是。”楚倾的回答言简意赅,宋盈便也不再打扰她,她能想象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又或者说,她能明白月妃的情况不妙。 楚倾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天,为古太后治病,却一直没有提起她的药箱一事,今天楚倾却破天荒地要她把药箱送来,可见,一来,月妃情况不妙,二来,楚倾不信任这璠王府的人。 想到这里,宋盈不由得抬眼向榻上那双眸紧闭的女子看去,本是如花容颜,却在这些天的折磨与摧残中日渐消瘦,面色苍白如蜡,教人看了心疼。 “倒水。”楚倾说着伸手碰了碰床头的空杯,自己则低着头一心给月寒婵治病。 手中银针寒光闪闪,一根根稳稳扎入要穴,而后又捏住月寒婵的下颚,将药丸塞进去,稍稍灌了点水。好在月寒婵病的虽不轻,嚼咽意识却还在,药很容易就喂下去了。 用不上她的时候,宋盈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楚倾救人。[]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璠王的这个侧妃很是看中,她的眼中不仅仅有对病人的悲悯,更有对亲人的痛心。 前前后后整整忙碌了一个时辰,她总算是轻轻松了口气,抬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些银针,看着月寒婵渐渐有些好转的脸色,站起身来。 外厅,萧珩一直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不动,邓竹音和那个侧妃两人也就不敢动,只能这么陪着他等。 许久,终于看到垂帘微微动了动,宋盈撩起了帘子,跟在楚倾身后缓缓走出。 邓竹音最先站起来,脱口问道:“情况如何?” 楚倾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璠王可在?” 邓竹音道:“王爷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萧璠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屋来,直直冲到楚倾面前,问道:“傅姑娘,寒婵可好?” “哼!”楚倾冷冷一笑,瞥了一眼众人,“可好?这个只怕要问王爷自己了。” 萧璠脸色疑惑,不明所以地看了萧珩一眼,来不及想太多,先冲进里屋看了看月寒婵,见她的情况好了很多,便放了心,这才走出来歉然地看了楚倾一眼,道:“是本王没有遵照姑娘当时的吩咐,没有照顾好寒婵,也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还望姑娘告知,寒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她明明说过,自己再也不会犯傻,她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不会让自己死掉,她说她要报仇。 萧璠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所以他知道她绝对不会自寻死路,再看楚倾这脸色,他便能猜到,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楚倾没有回答,而是回身冷眼扫过邓竹音和那个侧妃,萧璠和萧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听她轻呵一声,问道:“王爷之前可有请府中的大夫给月妃看过?” 萧璠连连点头道:“看过。” 楚倾冷声道:“那就奇了,不知是这璠王府的大夫医术太差,还是有人故意不想让那些大夫说出实情,这么明显的症状,竟是没有一个人查出来吗?” 萧璠提着心问道:“什么症状?” “中毒。” 闻言,在场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那个侧妃浑身一颤,突然指着楚倾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月妃是王爷的人,谁敢对她下毒?” 楚倾侧身看向她,道:“这世上的事总是说不准的,逼得急了,莫说下毒,就算是拿刀杀人也做得出来。” “胡说!”被她盯得浑身发毛,那个侧妃连忙往邓竹音身后躲了躲,“王……王妃,这个丫头根本就是妖言惑众,府中,有谁敢乱动毒药什么的?这些不都是在药方看管着吗?” “这样东西,想要找出来并不难。”楚倾缓缓说着,瞥了一眼门外,招来平日里日后月寒婵的下人,问道:“月妃这几日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饭菜?” 小丫头慌张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平日里常吃的……哦对了月妃的身子不好,王爷吩咐要经常给月妃补补,所以前两天每天都有炖好的鲤鱼汤,月妃尝着味道不错,就连着喝了两次……” 楚倾的脸色蓦地沉下,再度瞥了众人一眼,而后折身回到案前写了几个字,交到萧璠手中,“劳烦王爷派人查一查,谁人的屋子里有这样东西。” 萧璠也不笨,当即明白了楚倾的意思,立刻抬手招来自己最信任的随从,将字条交给他,又低声吩咐了两句边让他去了。 没多会儿,那随从便领着一众护卫回来,手中提了两只袋子进屋,打开一看,那侧妃的脸色顿然一阵苍白,缩在后面不再出声。 “这是……朱砂?”邓竹音不解地看着萧璠和楚倾,“拿这个做什么?” 那随从道:“回王爷,这两袋朱砂,分别是在闫大夫和冯妃院中找到,冯妃院中的这一袋是在院子里的花圃中翻出来的。” 冯妃便是邓竹音身后的那个侧妃,闻言,萧璠脸色豁然一变,怒目瞪冯妃一眼,继而又转向楚倾问道:“东西已经找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傅姑娘现在可以说了吧。” 楚倾已经在桌旁坐下,此时执了杯茶在手,微微呷了一口,道:“很简单,鲤鱼遇上朱砂,本就是大毒,一旦同食,就会中毒。” 众人的目光顿然齐齐落在冯妃身上,众人皆知府中有个闫大夫,而且这个闫大夫正是冯妃介绍进府中的。 如此一来,众人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只听邓竹音怒喝道:“冯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拿出点这璠王府女主人的架子来,否则定会被这个傅丫头压住,谁都感觉得到,她一出现,别说是性子漠然的萧璠,就连萧珩也始终不急不躁地等候佳人,甚至甘愿被她这么冷眼相待。 “我……”冯妃支支吾吾地还不想承认,突然只听得萧璠一声怒喝道:“来人,带闫大夫,顺便,把这段时间在厨房给月妃炖鲤鱼汤的人也一并带来!” “是!”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冯妃惶然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萧璠冷冽的脸色,突然凄凄一笑,摇头道:“哈哈……好个狠心的璠王,妾身入府三年,竟不及她三个月的冷脸……王爷,您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对得起妾身吗?” 萧璠神色一动,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听着她比哭还难听、还勉强的笑声,继续道:“没错!朱砂是我让人放进去的,我就是看不得她好,我就是要她死!” 第八十二章 规劝 “放肆!” 萧璠赫然一怒,一扬手抽了冯妃一耳光,浑身颤抖地站在中间,有些无奈、又有些痛心地看着她,咬牙道:“毒、妇!” “是,我是毒妇!”冯妃捂着脸冲他怒喝,“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吗?”她说着,伸手指了指里屋,“王爷娶我进府的时候,把话说的那么好听,可是自从这个女人进府之后,你又何曾睁眼敲过我和姐姐?” 萧璠微怔,愣愣地看了她两眼,而后愕然地看着萧珩,却见萧珩只是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楚倾,楚倾正如无事人一般,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萧珩便道:“这是你璠王府的家务事,为兄就不插手了,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萧璠不由握紧拳,良久,他缓缓道:“来人,先将冯妃拿下,容本王稍后再审!”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入内,将面无表情的冯妃带走。 萧璠是个心善之人,平日里甚少能舍得打骂或是惩罚府中的人,更别说那人是他的妻妾。只是,今日碍于有萧珩和楚倾在场,竟是没人敢替冯妃求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妃面如死灰地被带走。 由始至终,楚倾都是低着头喝茶,一声不发,直到冯妃被带走,她方才摇着头轻轻一叹,递了一张方子给萧璠,“照方抓药,煎服。具体事宜可以问贵府的大夫,相信怎么解鲤鱼和朱砂带来的毒,他们一定会,而且知道哪天一天应该吃多少药,我就不多说了,免得说得多了,王爷反倒记不下。” 萧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当即让人拿着药方抓药去了。 “时候不早了。”良久,楚倾放下手中杯盏,瞥了萧珩一眼,站起身道:“该回了,若是回去得晚了,太后娘娘免不了要责罚。” 萧珩便跟着她一道站起身来,对萧璠道:“也是,为兄答应了皇祖母,要尽早将傅姑娘送回去。既然月妃已经没事了,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萧璠点点头道:“好,我送你们。” “不必。”楚倾说着睨了一眼里屋,沉着脸色道:“按时吃药,月妃的身体很快就能调理好,记住,若有任何情况,王爷一定要派人找大夫来看,或者告知傅宁一声。” “好……” 楚倾又转向邓竹音,淡淡一笑道:“傅宁相信这件事王妃也不知晓,否则以王妃的秉性纯良,定会出面加以阻止。” 邓竹音便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道:“多谢傅姑娘谅解。” 楚倾道:“那王爷王妃便留步吧。” 说罢,看了萧珩一眼,与他一道出了房间,上了马车离去。 回府的路上,楚倾出奇地安静,一个人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似是有心事,一言不发。 萧珩偶尔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面,只见日头渐渐西落,不一会儿便见西方一片火红的光,这般晚霞在秋季倒是罕见过了,是以他轻轻扯了扯楚倾,指着窗外道:“快看!” 楚倾累了一下午,正疲乏着,本不想去看,然看着他微挑的俊眉,还是微微起身看了一眼,有些微怔谔:“晚霞似火,倒真是难得。” 萧珩接过话道:“四弟这一下可以放心了,如此晴好天气,这婚礼定可以照常举行。” 他说着看了楚倾一眼,果见楚倾的脸色骤变,转而又恢复了她一如既往的冷淡,萧珩将这一变化收在眼底,挑起嘴角冷冷一笑。 她对萧珏,终究是有别样情感的,萧珩并不认为,似楚倾这样警觉冷漠的人,会因为这一路上的相互照顾,就对一个男人呢如此倾心。 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秘密? 古太后这两天的心情也似乎特别好,一直都是笑呵呵,对于楚倾和萧珩出宫到璠王府救人,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挥了挥手,让楚倾早些回去歇着,又留了萧珩说了会儿话,便放他离去。 沉香殿内,楚倾静静坐着,回想起方才初见月寒婵时,她那苍白至极的脸色,心中顿如刀绞。 她努力想要帮助她,可是却始终无能为力。如今她们一个在璠王府,一个想雍华宫,又如何照顾彼此? 好在,萧璠对月寒婵还算真心,至少目前是这样,他还能算得上是月寒婵的保护伞,楚倾真正担心的是今后的生活,她了解月寒婵,月寒婵如此之倔,定不会轻易屈服,不知道萧璠的耐性究竟有多少,要多久就会被月寒婵的冷漠态度折磨透了而放弃? 一想到这些,她稍稍平静了些许的心情就会变得躁动,起身走到琴架旁,缓缓抚上琴弦,却只弹了两个音,便摁住琴弦不动。 萧珩,萧琏! 这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他们是害得宛家被灭、是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 宁德宫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轻轻的啜泣之声,正午阳光正好,花园里,一名盛装女子屏退了左右,只留三两人在旁伺候,一边摇头一边叹道:“好了……在这么哭下去,本宫这宁德宫都要被哭倒了。” 闻言,身边正垂首哭泣的女子这才缓缓止了哭声,抬眼看了她一眼,泪痕未干,满脸委屈。 “表姑母,这件事您一定要给侄女儿做主……”这人正是璠王妃邓竹音,她的母家与云家有远房表亲,是以这一声表姑母喊得倒是一点都不为过。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云皇后不由得沉沉一叹道:“璠王妃的事儿,本宫已经听说了,不就是抓了个侧妃嘛,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表姑母,他这分明就是冲着侄女儿来的,冯妃是有错,可是罪不至死,他竟是为了一个刚刚入府不到三个月的女人,就要严惩一个尽心尽力伺候了他三年的女人,如此,日后这府中还有谁敢对那个月妃说什么?侄女儿虽是王妃身份,可是,却远不如一个侧妃来的重要……”她边说边哭,眼看着一双水亮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云皇后不由得沉了脸色。 “那又如何?他是璠王,是王的儿子,你难道还想让王因为两个争风吃醋的侧妃,重罚璠王不成?” “不……”邓竹音连连摆手,道:“那倒不是,侄女儿只是想……” 云皇后冷睇了她一眼,摇头道:“亏你嫁入璠王府已经四年,竟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那个妃妾进府时不是受尽宠爱?但是,那又如何?终究,她们不是正室,再怎么受宠都不是,她们的孩子也永远成不了嫡子,永远都是庶子,而将来,掌握这王府大权的人是谁?难不成你以为璠王会把这些交给庶子?” 闻言,邓竹音不由怔住。 云皇后继续道:“女人最善妒,可偏偏男人最不爱女人善妒这一点,尤其是对于像璠王这样的多情之人,就算没有月寒婵,也会有别人挤进来。所以眼下,你最重要的事儿不是如何争风吃醋、如何埋怨,而是要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正妃地位,再想着尽快给璠王府添丁,这些,才是能保你日后生活无忧的筹码。” 邓竹音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表姑母,您的意思是,侄女儿现在对那月妃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云皇后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你至少要让璠王看到你贤淑温善的一面,让他对你心存赞赏与感激,甚至是愧疚。这璠王啊,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心太软,听不得哄。” 邓竹音顿然如获至宝,连连点头道:“侄女儿明白了。” 顿了顿,她又皱了眉,道:“可是表姑母,眼下这月妃并不是最重要的,侄女儿发现一个更嚣张的人……”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眼朝着雍华宫的方向看去,略有些担忧道:“那个名叫傅宁的丫头,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领,竟能让皇祖母这么喜欢她,表姑母,您是没看到,那天在璠王府,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当真是把太子殿下和王爷当个随从一样使唤,侄女儿……侄女儿实在看不过眼了。” “呵!”云皇后又是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已经渐渐变得冷冽,伸手抚上手边的茶盏,“这个傅宁,可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你还是不要跟她计较太多来得好,这丫头今后的前途如何,可不是你所能看得透的。” 云皇后眼光甚高,很少夸人,今天倒是破天荒,难得一回。 是以,邓竹音再怎么笨,也隐隐约约能猜到些许,试探性地问道:“表姑母,太子殿下该不会是……不会是看上这个丫头了吧?” 云皇后突然垂首,一记冷眼扫来,看得邓竹音大吃一惊,连忙用手捂住嘴,低下头去不出声。 “珏王殿下明日便要大婚,本宫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事儿、多少委屈、多少主意,全都给我留在以后,你要知道,若在明天冲撞了珏王的婚礼,你这璠王妃的身份,能不能保住你都不一定!” 闻言,邓竹音慌张地点了点头,同时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么说,一直在传闻的那件事,是真的了?珏王殿下当真的恋上了这个从边疆来的女子,却因为不得不娶别的女人,而大发雷霆? 还有人说,太子殿下和珏王殿下同时都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是以古太后才会下令将人关在沉香殿。 而今看来,这件事就算不是真的,也是**不离十了。 一想起那天楚倾在璠王府的冷眼冷脸,邓竹音心中就没由来的火大,暗暗道:“傅宁啊傅宁,既然这两个男人都喜欢你,那就只能利用他们来对付你了!” 第八十三章 前夜 珏王娶亲,尧冽身为送亲人之一,这两天一直都是精神紧绷,领着暗营几乎是寸步不离苏府。 连璃王萧琏和古太后都已经想到,这一次婚礼恐会有人从中作乱,心思缜密的萧珏和尧冽又怎会不知? 介于前不久苏姌被劫一事,尧冽心中存有疑惑,总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然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苏姌牢牢看好,决不让任何人无缘无故靠近,就连苏婕的进出都有专人护送。 虽然看似有些提防过度了,苏康友倒也没什么意见,这毕竟是萧珏的意思,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明天便是大婚之日,尧冽的心里躁动非常,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索性留在西院,一直亲自守着。 不远处,一道俊挺的身影缓缓走近,笑道:“真是难为尧兄了,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待姌儿嫁过去之后,我一定会请尧兄好好喝上一杯,以表谢意。” 尧冽回身,笑着看了来人一眼,道:“苏兄言重了,只是小弟分内之事,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大小姐能安安稳稳嫁入珏王府,这是所有人的心愿。” 来人正是苏姌和苏婕的堂兄,苏康友之兄苏康善的长子苏昊,他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却颇有些沧桑之感,想来这些年,他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问尧冽所言,他沉沉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从此王亲自开口赐婚,是苏家荣耀,不管怎样,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说着轻轻一拳捶在尧冽肩头,“所以,难免要劳累尧兄了。” 尧冽握住他的拳头,虽没有说话,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伺候苏姌的小丫头快步走来,对着二人行了礼道:“大公子,大小姐请您进去一趟。” 苏昊便朝着尧冽点头致意,而后随着小丫头快步进屋。尧冽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内正来回晃动的身影,低头淡淡一笑。 这两天许是他紧张过度了,这心头的弦总是松不下来。(.好看的小说) “大哥……”一见苏昊进屋,苏姌和苏婕就一左一右地将他架住,一脸哀求道:“大哥,你去把外面的人都撤走好不好?他们整天日夜不休地守在这里,我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可不就是?”苏婕立刻添油加醋道:“大哥你是知道的,姐姐这个人睡觉向来很浅,稍微有些动静,都会惊醒,这两天她吃不好睡不好,你瞧瞧,瞧瞧她这脸色和眼睛,都快熬成丑姑娘了,这么嫁过去,珏王怎么可能会喜欢?” 苏昊无奈地瞪了二人一眼,示意小丫头把门关好,而后沉声道:“你们别以为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为兄不知道。你们是跟在我身后长大的,我最了解你?解你们,上一次的被劫一事,我都还没有跟你们细算,都这档口了,你们竟然还想着那些馊主意。” 姐妹两人脸色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看苏昊的眼神,只听苏婕小声嘀咕道“凶什么凶啊?若不愿帮忙,直接说便是……” “婕儿!”苏昊一声呵斥,沉着脸色道:“平日里就你鬼主意最多,这最近的事铁定与你脱不了干系,为兄先把这笔账记着,等姌儿嫁过去了,我好好修理你。” 原本只是兄妹之间的玩笑之言,以前他们也经常这么说话,所以苏昊并未在意,却不想,苏婕闻言顿然恼怒,冲苏昊喝道:“大哥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说,我想害姐姐,不想姐姐嫁进珏王府,不想姐姐过好日子吗?” “我……”苏昊一愣,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苏婕恨恨地打断他,两眼含泪委屈道:“你就是觉得我不好,觉得我比姐姐坏,你就是不喜欢我!” 说罢,又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哭着跑开。 “婕儿!”苏昊和苏姌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却是拦不住她,她腿脚麻利,一溜烟儿地出了门去。 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苏姌也不由得沉了脸色,等着苏昊道:“罢了,早就知道你不会帮我们,既如此,那你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姌儿……” 苏姌不理他,转过身去喝道:“出去!” 苏昊只得沉沉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亲,将你送到珏王府去。其实为兄也舍不得,毕竟,你是我妹妹。” 说着,他又沉沉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去。 苏姌以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他的背影一眼,满脸的愧疚之色,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道了句:“大哥,对不起!” 一刻钟之后,尧冽所领的暗营全都退到院子外面,苏昊亲自领着苏府的护卫守在西院,大有彻夜不眠之意,苏姌看在眼中,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 近十月的天,天气越来越冷,夜间已经能感觉到冬日的寒气。 一抹身影在皇宫里穿梭,进了雍华宫之后,直奔着后院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名黑衣人迅速来报:“秉太后,是珏王殿下。” “嗯……”古太后轻捻佛珠,淡淡应了一声。 “那……要不要卑职去拦住他?” “呵呵……”古太后突然轻轻一笑,“你拦得住他吗?” “这……” “左右是拦不住的,便随他去吧。”她说着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堂前尊佛,神色略有些复杂,轻轻挥了挥手道:“退下吧,让海棠送些栴檀来。” “是。”那人应声,躬身退下,不一会儿海棠便捧着一只精巧的盒子入内。 “太后,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海棠一边将盒子里的栴檀取出,一边轻声道。 古太后却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是睡不安稳,睡不踏实,夜难入眠呐。” 海棠稍稍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奴婢和铃兰的手法不如傅姑娘,这按捏不起效果?若如此,太后何不让姑娘到身边来伺候着?算来,傅姑娘独居沉香殿,也有好些时日了呢。” 当初虽说是三天,可是这已经过去了三十天了,古太后依旧没有让她离开后院的意思,看来是铁了心要等到珏王大婚过后。 古太后神色凝滞了一下,继而轻呵一声,没有说好,也没用说不好,而是反问道:“海棠,你在哀家身边多久了?” 海棠垂首道:“十四年了。十四年前,海棠初进宫,不过八岁之龄,不谙世事,险些遭人毒害,是太后娘娘心善,将海棠留在了身边。” 她没有说什么“大恩无以为报”之类的话,这八年来,她一直尽心尽力为古太后做事,她的心思,古太后都懂。 “唔……十四年,算来,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却是至今未嫁,海棠,你心中可怨?” 海棠连忙跪下,朗声道:“奴婢不怨,奴婢愿意伺候太后一辈子。” 闻言,古太后又开心地笑了笑,心头的烦闷不由得减轻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徐徐道:“十四年……十四年前哀家救了你,却伤了另一个人。” 海棠神色一惊,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个被古太后“伤”了的人——宸妃娘娘。海棠依稀记得,那是她被古太后收回来的第五天,萧琏怒气冲冲地领着人前来带走了那个美艳却冷冽的女子,由始至终,她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目光却一直倔强如斯,让人心惊。 那是海棠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美人妃子宸妃娘娘,却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宸妃再也没有出现在雍华宫,没多久,便传来宸妃娘娘的死讯,紧接着,年仅十岁的珏王殿下被接入雍华宫,清芜公主也成了雍华宫的常客…… “逝者已矣,太后,节哀。”她的面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走到古太后身边将她扶住,“太后,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嗯……”许是累了,古太后轻轻应了一声,任由海棠扶着向着寝殿走去…… “呼”的一阵风吹过,吹开了窗棂,风入室,将台案上的东西吹得七零八落。 楚倾四下里瞥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关好窗子,蓦地,她眸色一凛,下意识地回身,手中银针飞出。 银针并没有射中那人,而是被他一个旋身,牢牢捏住。 “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你何时变得如此大意?”萧珏嘴角挂着浅淡若无的笑意,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银针还给她。 楚倾垂首接过银针道:“小小银针,我自有法子让它不足致命,不管来人是谁,至少要先控制住再说。” 萧珏轻笑出声,四下里瞥了一眼,“怎么,不请我坐坐?” “不了。”楚倾说着轻挥水袖,关着的门突然打开,“珏王殿下明日有事,尽早回去歇着吧,傅宁不敢耽搁。” 她说的清淡,面无表情,情绪也是平稳无波,萧珏听了,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挥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路过的两个小宫女突然吓得一愣,看了看那门前根本没人,那这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却不见人影儿,是怎么回事? “笃笃笃……”两人轻轻敲了敲门,“姑娘……你睡了吗?” 楚倾瞥了萧珏一眼,道:“嗯,准备睡下了,今夜风大,你们记得加被子。” 两人恍然回神,原来这门是被风吹的,连忙道了谢,匆匆来去。 萧珏淡笑着,“好个聪明机灵的宓宁公主,再过些时日,你定是要将皇祖母宫中的这些人心全都收买了。” “呵!”楚倾冷笑,“珏王殿下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宓宁公主,我是傅守献之女,傅宁。” 萧珏不由挑眉,“你喜欢这个身份?” 楚倾道:“至少傅宁有亲人,不是吗?” 闻言,萧珏脸色蓦地一沉,点了点头道:“亲人……你若是想要亲人,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 第八十四章 送亲 楚倾只冷冷一笑,不以为意,“珏王身份尊贵,傅宁高攀不起。” 萧珏无奈浅笑,抬眼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简单清减雅致,倒是与她的性子相符,只是独自一人待在这后院,时间久了,难免孤独。 “再过段时间,守献会进京述职,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萧珏说着看了看楚倾微怔的神色,语气变得和缓,“我知道,虽然我们在容城待的时间不久,可是你与守献却并非仅仅是做戏,一个是痛失爱女,一个是失去双亲,其实,你们都是把彼此当做自己的亲人,给自己一个念想,一个期盼。” 楚倾低下头去,久久不语。他说的没错,她和傅守献之间确实并非只是做戏,她是真心希望有一个如此慈眉善目的父亲,也为他失去爱女感到痛心。这一世,她已经失去了宛苍风和楚丰两位父亲,傅守献与她虽无血缘之亲,却有父女之缘。 想到这里,她轻轻吐了口气,道:“多谢。” 见她脸色渐渐变得缓和,不再那么漠然,萧珏的眼底拂过一丝淡淡笑意,摇摇头道:“你无需谢我,说来,我与你也确实算得上是亲人。你我,毕竟是有婚约的人。” 楚倾折身走到棋盘前坐下,不紧不慢道:“珏王说笑了,明天就是你娶妻之日……” “侧妃。” “侧妃也是妃……” “却不是妻。” 见他如此执着,楚倾索性摇摇头道:“妻也好,妾也罢,她毕竟是王和太后亲自选中的女子,从明天开始,珏王府的女主人就是她,那是正妃还是侧妃,有什么区别吗?” 萧珏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烛光打在鬓角,恍恍如魅,竟让他看得有些出神。 感受到他的目光,楚倾下意识地回望过去,她几乎看不明白他那种眼神的意思,可是她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双拳蓦地收紧,犹豫了一下,她问:“为何这么久了,你都没有问我关于宛珺的事儿?” 萧珏眸子一沉,方才的柔和不见。 为何不问? 不是不想问,而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丝希望。 两个时辰之前,秦素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她说:“她已经死了,我知道你不希望别人碰她,所以是我亲手埋了她,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一把土一把土地把她埋了。你放心,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她紧闭着眼睛,嘴角微扬,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她很安宁。” 秦素,一直以来,她的话他都是深信不疑,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月家家将秦氏后人,更因为他们自小认识,她在他身边待了太久,为他做的事情也太多。这世上她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欺骗他。 却也正因如此,他压在心底压?底压了数月的期望,突然之间被粉碎。 楚倾说她知道宛珺没死,她拿着与那个羊脂白玉,她念着他写给宛珺的诗,她说以宛珺的消息换北洵。 萧珏知道,楚倾不是无中生有之人,身为医者,她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拿一个已故之人说事,所以,既然她说宛珺还活着,那不管真假,他都只能相信。 而今秦素却告诉他,人已死,早已下葬。 这样两个矛盾的事实会在一起,萧珏沉思良久,终究选择不问。 不问,便是给自己一个希冀。他在等,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楚倾会愿意、心甘情愿地主动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一直都深信,这其中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问,我等你说。”他说着,在嘴角挑出一抹冷寂的笑容,缓缓从楚倾对面站起身,“但是你要记住,永远地记住这件事,因为这是我留下你、留下北洵的理由。” 而后,欲要转身离去,却听楚倾突然问道:“你不娶正妃,就是因为她?” 萧珏脚步一滞,想了想,沉声道:“是。” 楚倾心中一动,豁然站起身,紧跟着问他:“是她还是我?” 萧珏不由得回身看了她一眼,恍然间觉得她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她们一起冲他浅眉微笑,旋即,两人如同重影交叠,变成了一个人。 沉沉吸了口气,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淡淡说道:“都是。” 说罢,大步离去。(.好看的小说) 楚倾站在身后,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冷寂的脸色在他消失之后,渐渐变得凄凉。 “都是么?”她轻轻念着,“你已经分不出我和她了?” 念一转,又忍不住一声自嘲轻笑,“我和她?我不就是她吗?呵呵……” 可是,却要如何告诉他这一切?说她就是宛珺,说她没死,说是真正的楚倾代她死去了,所以她活了? 莫说萧珏,只怕就连她的师父天禅老人也不会相信。也许这世间,除了她和真正的楚倾之外,再无人知晓、相信这一切。 而这,又何尝不是楚倾给她的历练?她借身躯给她复活,不是让她忘记一切、顶着北洵公主的身份,回来与他相见的,她是要她活着,回来报宛家灭门之仇、保护好北洵、保护好无辜的百姓,是要她阻止这三朝纷乱的。 所以,她只能安安稳稳做她的傅宁,无论那个男人与她说的那些话,是让她泪如泉涌、心如刀绞、又或是开心不已,她都只能把这一切吞进肚子里。 想到这里,她轻轻走到窗前,而后挥动水袖,屋里的烛光瞬间熄灭,夜风吹在身上,冷飕飕,她却不闪不避。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轻声一念,她双手紧紧握起,“萧珏,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九月二十六,大婚。 满城喜庆,珏王府内张灯结彩,饶是珏王已经吩咐了下去,不可太过铺张,然有程贵妃在旁操办,再怎么也简单不了多少。 是以,同样是迎娶侧妃,璠王娶月妃时的排场与珏王如今这排场想必,实在是差了太多,甚至,比之当初璠王娶邓竹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昊脸色暗沉,在院门外等了很久,下人回来的传话依旧是:“二小姐躲在屋里不愿出来,哭的很是伤心,房门反锁了,进不去,二小姐也不让人进去,道是不愿见大公子,更不忍亲眼看着大小姐就此嫁出府去……” 无奈地挥了挥手,苏昊侧身看了看身边的尧冽,道:“这丫头,大小就让二叔给惯坏了。” 尧冽淡笑道:“若是她不愿出来,便也作罢,好在珏王府距离苏府也不算远,日后挂念了,可以随时前去探望。” 苏昊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不能再等了,我们先到外面去,姌儿一出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说罢,两人一起朝着苏府的大门走去,无意之中,尧冽回身朝着苏姌的房门看了一眼,总觉得在某个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盯着他。 不多会儿,身着红色嫁衣的新娘便在身边丫头和红冉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门。 苏府大门口,除了苏婕之外,苏康友与其兄长苏康善一家全都在,苏康友听闻了小女的耍闹,真是哭笑不得,却又舍不得斥骂,今天他这两个宝贝女儿就要嫁出去一个了,剩下的这个只怕也会很快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想到这里,苏康友夫妇不由得泪洒衣襟,黯然落泪。好不要让告了别,等新娘上了花轿,早已准备好的尧冽和苏昊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尧冽抬手一扬,朗声道:“起——” 鼓乐声渐起,很快便将苏母不舍的哭泣声掩盖,送亲队伍不紧不慢地朝着珏王府的方向去了。 苏府距离珏王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绕过城中心又长又喧哗的闹市,拐两个弯儿就到了。 珏王骁勇善战,击退敌军、卫南璃疆土,这一点大月城的百姓都知道,闻珏王大婚,今日街上的摊贩像是说好了一般,全都把摊位向后退了半丈,有的干脆上午收摊,打算下午再摆摊。 一路上都有百姓献上各种花儿或是其他东西以祝福珏王,这倒是让送亲的苏昊和尧冽心中甚慰。 抬眼望去,下个路口拐个弯,再往前走一条街,就能与韩奇领着的迎亲队伍会合。 突然只听送亲队伍中一声惊叫,继而便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紧接着人群中也响起了鞭炮声,竟不知是何人突然把点燃的鞭炮丢在地上,一时间众人纷纷逃散,场面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花轿也摇摇晃晃,要看着差点倾倒。 尧冽眸色一凛,一个跃身而起掠过去,一把扶住轿子,一把扶住轿夫,而后把轿子交给他们,与苏昊对了个眼色。 苏昊会意,喝道:“不能停下,继续前进!” 送亲队伍毕竟是暗营的人,转瞬便镇定下来,八名侍卫紧紧护在轿子四周,是护卫,也是防止轿夫不慎摔倒。 混乱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从花轿附近溜过来,撒腿就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尧冽眼尖地发现了她,正要追上去,突然只见十来名黑衣人从混乱的人群中掠出,四人朝着那个逃跑的女子追去,其余人则朝着花轿而去。 “保护王妃!”尧冽一声冷喝,早已准备好的暗营将士长剑出鞘,弯弓拉满,对付这样区区几个杀手,根本不是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逃跑的女子。 回身望去,送亲队伍已经较快脚步,顺利地拐过了弯,尧冽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纵身跃起,向着相反的方向追去,手中飞刀射出,打中一名黑衣人的手,黑衣人吃痛,刺向女子的剑掉落在地上。 见有人要杀她,又有人要救她,那女子两手抱着头,没命地向前跑去,也不管后面要杀的人是谁,又是谁在救她。 看她小巧玲珑的,跑起来倒是挺快,不停地各个小巷子里穿梭,那些黑衣人似乎对这些巷子不熟悉,追起来未免有些麻烦,尧冽趁机从身后追上来,接连杀了三人,最后一人却已经拦在了那个女子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待看清她的脸,那黑衣人不由得一声冷笑,“哼!果然如此,你们果然……” “低头!”身后突然传来那熟悉的嗓音,只是此时那嗓音不再温润,而是冷若寒冰。 来不及多想,女子下意识地把头一垂,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寒光从耳际擦过,稳稳扎入那黑衣人的喉间。 “啊……”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回去,将她揽在怀里,不让她去看那个黑衣人颈间鲜血直流的血腥模样,而后携着她在侧,带着跑了两条巷子方才停下来,将她放开。 蓦地,尧冽的脸色骤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人,愕然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本章结束] 第八十五章 代嫁 “放手!”女子看清他的脸,慌忙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逃走,却被尧冽一把抓住手腕。 “苏姌!”他皱紧眉头,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是珏王与苏家大小姐的成婚之日,苏姌应该正穿着喜服坐在花轿里才对,甚至,此时此刻已经进了珏王府的门,然而尧冽却看得清楚,眼前这个蓝衣女子,正是苏姌无疑! “你怎会在此?”他说着转身看了一眼珏王府的方向,蓦地,神色一惊,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拖起苏姌就向珏王府走去。 手腕被他勒得隐隐作疼,苏姌隽眉紧蹙,努力想要挣脱他,怎奈眼下尧冽只一心想着萧珏及珏王府可能发生的一切,根本来不及怜香惜玉。 “嘶……你放开我……” 听到苏姌的轻呼声,尧冽这才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一坨儿的苏姌,又看了看被他勒得发红的手腕,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放开了她。 “轿子里的人,是二小姐?”他压抑住心头的不安,定定地看着苏姌,“二小姐一大早借口不忍相送,可其实她早已经在你的房里,代替你上了花轿,对不对?” 苏姌揉了揉手腕,沉声道:“是。” “胡闹!”尧冽有些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会给多少人带来多少麻烦?欺君之罪,你可担得起?” 苏姌冷喝一声,挑眉看着尧冽,“我胡闹?难道莫名其妙地让我嫁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就不是胡闹吗?” 尧冽冷着脸道:“这是王和太后娘娘的意思!” 苏姌一挥手道:“是谁的意思都是胡闹……” 闻言,不等她话说完,尧冽便一把捂住她的嘴,而后四下里看了一眼,怒道:“不要胡言乱语,你刚才那句话若是让王和太后娘娘知道了,足以灭你苏氏满门!”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峰紧蹙,道:“时辰尚早,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去,我带你从小门进珏王府,你与二小姐必须立刻换回来。王爷的脾气你们应该早就有所耳闻,若是让王爷发现你们联手骗他,苏家危矣。” 苏姌立刻后退几步,不愿抬头看尧冽,而是仅仅盯着他的脚尖,咬牙道:“我不去!珏王殿下那边自有婕儿应付,她会有办法说服王爷莫要计较此事。” 尧冽连连摇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我比谁都了解他……”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跟他之间根本没有感情,我不爱他。”苏姌说着挥袖打开尧冽伸来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他根本就不会在乎,嫁给他的人是我还是婕儿,他在乎的只是苏家,只是苏家的权与财!” 尧冽豁然一怔,呆呆地看着她,却无从反驳。 苏姌稍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物,继续道:“我不想一辈子待在一个我根本就不爱的人身边,对着这个人过一辈子,我有自己的想法,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尧冽脱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姌挑眉,想了想道:“我要出去闯荡江湖!” “就凭你?”尧冽闻言,不由一声冷笑,一把握住苏姌的手腕,“自幼生长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人间疾苦,不知生存不易,连一道围墙都能困你多时,你这样也想去闯荡江湖?我只怕不出几日,苏家就会领回你的尸体!” 那天晚上他和尧仇一起到苏府议事,遇到的那个准备翻墙逃走的“盗贼”可不就是眼前的这个苏姌? 难怪尧冽一直都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一直都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原来不是因为知春斋外的那一见,而是因为他原本有机会把她抓住,却又自己亲手放走了她! 一想到此事,尧冽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懊恼,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沉冷,听得苏姌不禁愣了一愣。 只是,转眼,她便又恢复了那坦荡不羁的笑容,道:“没错,那天晚上那个人是我,我就是要逃离苏府,离开这里,就是不想嫁给珏王殿下。尧冽,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把我放走的,是你送我逃走的!所以,就算要表忠心,你好歹也把自己的劣迹抹洗干净,否则的话,你就是在抽自己的脸!” “你……”她伶牙俐齿,又是大月城出了名的才女,自幼饱读诗书,脑子里装的东西不必他少,一时间倒教尧冽有些语塞。 愣愣地瞪了她半晌,尧冽突然沉沉一叹,二话不说,拖起苏姌就往着珏王府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管怎样,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你现在就跟我回去,趁着还没揭盖头、入洞房,立刻去和二小姐换回来,我尧冽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至于王爷那边,他若是因为上次我将你放走一事,欲要治我的罪,我也认了……” 看着他脸上的坚决神色,苏姌有些慌了,用尽力气往后挣扎,耍赖道:“我不去……” 说不去,却被尧冽拖着一直往前走去。 见来硬的不行,苏姌便又苦着一张脸拖住尧冽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尧冽,尧大哥,尧将军!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真的不想嫁给珏王殿下,而且珏王殿下对我也没感情,更不想娶我。对了,前些天我在外面听到一些风声,说是珏王殿下从边疆带回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貌美如花,与王爷可算是天造地设,你们找她去啊,让她嫁给王爷不就得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哀求,好说歹说,尧冽始终沉着一张脸,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着前面便是巷子的出口了,苏姌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道:“尧冽,你到底放不放手?” 尧冽回身瞪了她一眼,断然道:“不放!” “你……”苏姌恨得跺了跺脚,突然一把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颈间,喝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刺下去!” 尧冽豁然一惊,顿然停下脚步,喝道:“你做什么?” 苏姌硬生生地抽回被他紧紧攥着的手,看着尧冽严肃的神情,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深沉。 “尧冽,你不要逼我,我苏姌想来说到做到。”她冷冷说着,瞥了一眼珏王府的方向,“我知道你是王爷手下最得力干将,私下里与王爷更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不能跟你回去。你知不知道,嫁给珏王是婕儿的心愿,我不爱珏王,珏王也不爱我,可是婕儿喜欢他,既然这门亲事注定是为你们男人的事业来牺牲女人,那为何不能成全一个小姑娘的爱慕之心?” 尧冽怔了怔,而后问道:“这是你的理由?” “不全是。”苏姌也不作假,断然摇摇头道:“还有一点,便是我不想嫁给珏王,我想要自己选择我的命运。” “好!”尧冽沉沉点点头,“既然要自己选择,那首先就应该面对,而不是逃避。你跟我走,先回到珏王府,若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如依旧不能把你送回珏王府,不能和二小姐换回来,那我尧冽也就认了,从今往后就当今天没见到你,也不知晓今天的事情。可是苏姌,你最好要有个心理准备,你要知道,这件事你赌得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赔上整个苏家,你明白吗?” 苏姌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用力地点点头:“我当然明白,我相信王爷也相信你,王爷性子虽冷,但他不是残酷无情之人,我让婕儿给他带了信,相信他看了之后,会明白我的意思。” “那是最好。”尧冽说着长叹一声,看到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便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盖住了她的头也遮住了脸,而后领着她快步朝着珏王府走去。 而珏王府内外此时已是一片喧闹,鼓乐之声不绝于耳,进进出出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送亲队伍已经在王府门口停下,萧珏一袭红色喜服站在轿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与深浅。 “王妃,该下轿了。”喜娘在一旁轻轻提醒了一声。 萧珏便伸手将轿门撩起,握住那双伸来的手,将她扶出来。 许是看不清路,新娘脚步一绊,差点摔倒,好在有萧珏在旁,一把将她扶住。只是,她虽然没有摔倒,那盖头却晃了一下,差点落下,而萧珏也在弯腰的瞬间,将那张脸看得清楚——[本章结束] 第八十六章 送礼 “回来!”见到眼前的情形,正要走出去的两人都愣了一愣,尧冽一把抓住苏姌,将她拉了回来,而后自己瞧瞧探出头去,看了看。(.)*言*情*首*发 只见萧珏的脸上有一抹愕然与疑惑闪过,转瞬就变成了怒意,然而在他直起腰,将新娘的盖头重新整理好时,再面对宾客,又恢复了他那深沉的笑意。 跟在身后的苏昊却当即愣在当场,若非身边的人提醒,他几乎忘了跟在身后进府去。而后他便一直紧盯着新娘看着,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遭了,被发现了!”尧冽回身看了苏姌一眼,满脸的担忧。 苏姌瞪了瞪眼,道:“发现什么了?” 尧冽道:“王爷已经发现新娘不是你了。” 闻言,饶是苏姌早就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愣了愣,咽了口唾沫,问道:“那他……” 尧冽道:“你放心,王爷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拆穿这件事,但是事后他会怎么处置,我也不能保证。” 苏姌沉沉吸了口气,道:“只要他能这么镇定地等到入洞房,见到我给他的信,一切就都好说。” 尧冽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王爷他……” 想了想,后面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苏姌眼底却忍不住浮上一抹浅浅笑意,她低着头扯了扯尧冽的袖子,道:“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连老天都不想让我嫁入珏王府?而你,是不是也可以放我走了?” “不行。”尧冽断然拒绝,“你现在哪也不能去,乖乖地留在大月城,待今天喜宴结束之后,我亲自去找王爷请罪。(.好看的小说)” 苏姌不由无奈地沉沉一叹,道:“尧冽,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王爷王爷……你就知道你的王爷,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你知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尧冽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此时苏姌这揪着他的外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滴溜滴溜地转着,再配上她弓着背、猫着身子的样子,那模样实在是滑稽,饶是尧冽心情沉重,也忍不住轻声一笑。*言*情*首*发 苏姌抬眼瞪他,喝道:“尧冽……” 一不小心,声音大了些,尧冽一惊,连忙伸手一把捂住苏姌的嘴,伸头瞥了一眼,只见正准备踏进府中的韩奇像是听到了什么,回头四处看着,而后抬脚向着二人走来。 尧冽暗暗心惊,来不及多想,一把携了苏姌在侧,疾步掠去。 扑了空的韩奇奇怪地挠了挠头,方才他明明听到有声音的,喊的好像是尧冽,这会儿怎么不见人了? 再想想苏昊说的话,方才他们半路上遇到了刺客,尧冽去处理刺客去了,可是区区几个刺客又怎会拖累他这么长时??长时间?早也该回了吧…… 突然耳朵上一痛,韩奇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疼……” “你还知道疼啊!”一名身着彩衣的妙龄女子一手掐腰,一手揪着韩奇的耳朵,“看姑娘的时候怎么不说疼啊?” 韩奇被揪得莫名其妙,抬眼一看,眼前不知何时走过两个美貌女子,看来又被误会了。 “嘿嘿,问儿你误会了,我哪敢啊……哎哟哟,轻点……这里是珏王府,让人看到了不好……” 问儿却不管他的苦苦哀求,就这么揪着他的耳朵一路进了珏王府。 一路上,陶鹏几人见了,全都低下头去偷笑,还不忘朝着问儿竖起大拇指,总算是有人来收拾这个恶棍了! 走出许久,知道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尧冽这才将人放下,苏姌却是惊魂未定,双手依旧紧紧环着尧冽的腰,把头伸在他的臂弯里,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了一眼,道:“好了?” 尧冽点点头道:“好了。”边说边领着苏姌朝着郊外走去。 苏姌这才松开尧冽,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可算是停下来了,再这么跑下去,我……我就要吐了。” 尧冽看着她一脸不舒服的感觉,终究心软,递了只帕子给她,“擦擦吧。” 苏姌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道:“那个……我们现在去哪里?” 尧冽道:“先找个地方让你安顿下来。” “哪里?” “那边。”尧冽说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地方虽不大,但是足够你一个人住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一座僻静的宅子,宅子确实不是很大,但是却很雅致,四周的一切也都很安静,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里是……”苏姌有些惊讶,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单独建了座宅子。 尧冽领着她熟悉宅子的分布,缓缓道:“这里本是我母亲当年养病之所,母亲喜欢安静,一向古板内敛的父亲却头一遭地温情一回,派人暗中建了这座宅子,而后便将母亲安顿在这里养病。只是……” 他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淡淡摇了摇头,“母亲的心情虽然好了很多,病情越来越重,最终实在无奈,父亲只得再将她接回府中,亲自照顾,一直到母亲离开。” 难得他会露出这深沉的脸色,苏姌咬咬嘴唇,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我相信,尧叔对尧婶的感情这么好,尧婶一定感觉得到,就算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可是她还在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们,她一定会以你为荣。” “是吗?”尧冽长叹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愧然地看了苏姌一眼,道:“抱歉,跟你抱怨了这么多。” 苏姌却只是浅笑着摇摇头。 尧冽推开一扇门,道:“你暂时先住在这里,且看接下来的情况如何。” 苏姌不由挑眉道:“为何不直接送我出城去?” 尧冽摇头道:“现在若送你出城,根本就是羊入虎口,你太低估王爷了。” 苏姌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尧冽神色凝重道:“只怕在我们匆匆离开珏王府的时候,暗营的兄弟已经赶往各个城门报信,无比要抓住你这般模样的女子。王爷已经发现新娘不是你,就算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他绝对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或是一拖再拖,相反,他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这事。” 苏姌不由得脸色惨白,道:“那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被全城通缉了?” 尧冽点头道:“可以这么说。王爷的人遍布大月城各个角落,这些天城门又查得紧,你肯定还留在城内,只要你还留在城内,王爷就不怕抓不到你。” 苏姌低着头沉思,脸色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所以,你才带我来这里?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尧婶当年养病的地方,所以即便如今尧婶已经不在,他也绝对不会轻易让人来这里捣乱。这么说,你是在帮我?” “我……”尧冽不由得拧了拧眉,摇头道:“我不是要帮谁,我只是不想事情再闹大,我会想办法将此事大事化小,只是能不能化了,就要看王爷的意思了。” 苏姌便撇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一抹淡紫色身影托着杯盏缓缓进了沉香殿,将杯盏递到楚倾面前,轻声道:“姑娘,喝杯水吧。你一直这么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楚倾抬手将杯盏轻轻推到一旁,道:“无碍,我不渴。” 宋盈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楚倾暗沉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傍晚,萧珏兑现承诺,派人将她送进了宫。早在很早以前他就说过,等到时间成熟,一定会将她送到楚倾身边,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却没想到是在他成婚之日。 想到这里,她似乎有些替楚倾叫屈,道:“姑娘,你……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你可以跟我说。” 楚倾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似是随口问道:“喜宴可热闹?” 宋盈点头道:“十分热闹,珏王殿下娶妃,即便是侧妃,也教满朝轰动,该来的、不该来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全都到齐了,不过王爷不喜欢喧闹,傍晚的时候,那些无足轻重的宾客已经全都散去了,只留了些亲友。哦对了,我来之前碰到了璠王府的月妃,她好像是给王爷送礼来了。” 闻及月寒婵,楚倾心头一凛,脱口问道:“什么礼?”[本章结束] 第八十七章 闻香 宋盈努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看到,只看见她身边的小丫头捧了两只很精致的礼盒。不过……” 她说着四下里瞥了一眼,贴近楚倾小声道:“听说可能是跟宛家有关的东西,说是当初宛家被灭,是月妃冒着生命危险带出了一些东西。而今宛府已经被封,成了死宅,日夜有人看守,也许月妃手中的这份礼,已经是宛家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楚倾身形蓦地微微一晃,动作轻微,宋盈却看到了,连忙一伸手扶住楚倾,“姑娘,你怎么了?” 楚倾吃力地摇了摇头,“无碍……” 话虽这么说,宋盈却看得出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当她是因为珏王成婚的事,这段时间饱受苦情折磨,便道:“姑娘,你……先别伤心了,王爷虽然娶了苏家的大小姐,可是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反倒是姑娘你,这段时间里与王爷一直相交甚好,我相信,王爷心中是有姑娘的。” “呵!”楚倾闻言,顿然戚戚一笑,摇头道:“宋盈,你不懂。” 只是,她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宋盈也无意再追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姑娘若是累了,便早些去歇着吧。” 楚倾似乎是真的累了,本想拒绝,却还是在宋盈的劝说下,老老实实回去躺下了。也许是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刚躺下没多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她睡得特别沉,也特别久,久到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滞留在那些可怕的梦里,再也醒不来。 然而醒来之后的情形,却又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彼时,透过半掩的窗子可见,外面天已经大亮,楚倾强忍着脑袋昏昏沉沉,挣扎着起了身,一眼就瞥见正低着头跪在一旁的宋盈。 “宋盈……”无力地喊了一声,她勉强想要坐起身来,宋盈听到她的声音,豁然抬起头来,楚倾这才看到她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超多好看小说] “姑娘,你醒了!”她低呼一声,上前来扶住楚倾。 楚倾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眉头一拧,瞥了一眼外厅,宋盈看懂了她的意思,悄悄点了点头,而后担忧地紧紧抓着楚倾的手腕。 “别担心。”楚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起了身,由宋盈给她大略整理了一番,而后两人缓缓走出。 外厅,三位盛装妇人当厅而坐,一人上座,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坐在两侧。 “傅宁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了一番三人的脸色,这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齐聚她这沉香殿,不可能只是为了喝茶,定然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凭着多年学医的经验,她已?她已经隐隐感觉倒自己昨夜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睡得那么昏沉。 可是,这个对她下药之人是谁?又意欲何为? 跪了半晌,却无人喊她起身,三人都是神色异样地打量着她,古太后神色凝重,云皇后不急不忙,颇有些看戏的意思,而程贵妃则微微凝眉,像是有些担忧,看向楚倾的眼神,颇有些不悦。 许久过后,三人全都放下了杯盏,古太后这才瞥了楚倾一眼,道:“傅宁,你可知罪?” 楚倾心中了然,果然,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小的事。 “回太后娘娘,傅宁睡得太沉,竟是不知太后与二位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责罚。” “睡得太沉?”程贵妃剜了楚倾一记,“是因为昨夜一夜没睡吗?” 楚倾听着她满是敌意的语气,道:“贵妃娘娘误会了,傅宁昨日颇有些疲乏,是以亥时未到便睡下了。” 宋盈忙道:“回贵妃娘娘,姑娘所言都是真的,奴婢见姑娘乏了,亲自扶着姑娘去休息,亲眼看着她睡下了,这才退出寝室,可是……可是不知为何,没多会儿奴婢就觉得脑袋昏沉,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放肆!”程贵妃一声怒喝,瞪了宋盈一眼,“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宋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程贵妃这才又转向楚倾,问道:“傅宁,本宫问你,你昨夜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傅宁垂首道:“昨夜睡下之后,一直到刚刚方才醒来,不知贵妃娘娘问的可是这段时间?” “你……”程贵妃脸色一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却被古太后抬手压下,而后古太后看了楚倾一眼,淡淡道:“地上凉,起身回话吧。” 楚倾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古太后道了谢,而后道:“不知傅宁哪里做的不好,冲撞了贵妃娘娘?” 程贵妃伸手一指宋盈道:“问你的丫头。” 楚倾回身瞥了一眼宋盈,只见宋盈浑身一颤,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吞吞吐吐道:“昨……昨夜奴婢与姑娘睡下之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出现在……出现在珏王府……” 心里“咯噔”一跳,楚倾眼底拂过一抹冷笑,珏王府? 一直不出声的云皇后突然轻笑一声道:“这倒是奇了,腿脚长在你们身上,不是你们自己去的,难道是有人半夜背着你们去的?你们当这雍华宫是什么地方,是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说着,她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程贵妃一眼,道:“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王和母后将绝望成婚这么大的事交给你去办,你怎么能让这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竟在珏王新婚之夜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来?” 闻言,程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却又不敢朝着云皇后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楚倾一眼,喝道:“傅宁,那么多双眼睛看到的事实,你还不承认?” 楚倾垂首,神色淡淡道:“傅宁不知贵妃娘娘要傅宁承认什么?” 程贵妃怒道:“宋盈,你把情况跟你家姑娘好好说一说!” 宋盈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楚倾一眼,颇有些为难,声音颤抖道:“差不多是夜里丑时,奴婢突然醒来,人却已经不在宫中,而是……而是在珏王府,珏王殿下把奴婢喊醒,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奴婢还没来得及回话,外面就有人叫嚷着喊着王爷的名字,而后……而后贵妃娘娘上前来推开门,正好看到王爷保着姑娘坐在……榻旁……” 程贵妃道:“还有呢?” 宋盈为难了,不知该如何开口,楚倾脸上没有一丝惧意,轻声道:“你尽管说。” 宋盈便道:“姑娘……未着外衣……” 闻言,楚倾便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对着古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这后面的事傅宁虽不知晓,不过也能猜得**不离十了,是不是众人都以为傅宁恬不知耻、夜半擅自离宫,在珏王大婚之夜偷偷溜进珏王府,与王爷见面,勾引王爷、伤害王妃、也伤害了众人?” 程贵妃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若非母后对你甚是喜欢,执意要让本宫将你带回宫由她老人家亲自发落,此时此刻你早已经是个死人!” 楚倾便缓缓跪下身去,道:“傅宁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云皇后适时出声道:“现在可不是你谢恩的时候,如今事情已经查明了,你不但擅自偷偷出宫,更是搅乱珏王殿下的婚礼,你这么聪明,你得罪的是谁,你一定知道。你认为现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再说,你方才说有人给你们下药,可是昨夜回宫之后,本宫与太后已经将沉香殿里里外外都查遍了,根本就没有丝毫被下药的可能,你们……怕是为了逃脱罪责,故意这么说的吧。” 楚倾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而是将目光转向古太后。 一直到现在古太后都还算镇定,这会儿与楚倾四目相对,这是一个眼神,她却像是看懂了些许楚倾的心思,沉吟片刻道:“傅宁,你有什么证据?” 楚倾淡笑道:“太后忘了,傅宁自己就是一个医者。” 闻言,几人都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她,却只见她朝着宋盈点点头道:“去区我的帕子来。” 宋盈应声走进里屋,很快便拿着楚倾平日里用的帕子回来了,按照楚倾的示意,递到了古太后面前。 楚倾定定地看着古太后道:“相信太后娘娘一定能辨出这帕子上有什么味儿。” 古太后不由得接过帕子闻了闻,顿然凝眉,“你怎么会有这千洗香?” 楚倾道:“千洗香并不仅仅是是香料,若是与一些别的草药放在一起点燃,就会有很强的安眠效用,,比如灯芯草,而且很难被察觉,它会把所有其他草药的味道都盖住。” 古太后蓦地凝眉,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用这千洗香来害你?” 楚倾垂首浅笑,“起初我只是觉得像是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儿,只是那时候并未在意,知道方才醒来,听了宋盈所言才恍然明白。这千洗香与百濯香一样,都是难得的贵重之物,若是傅宁没有记错,这两款香料都是由外族进贡的贡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傅宁,自然也无福得到。” 古太后沉了脸色,瞥了程贵妃和云皇后一眼,只见两人的脸色瞬间转换,轮到云皇后满脸凝重,而程贵妃则是一脸喜色。 “可不是?当年那两盒百濯香,臣妾向王暗示了多次,王才把两盒都送给了臣妾。臣妾人微位底,也只能用百濯香,倒是皇后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若是妹妹记错的话,当年的千洗香可是送给了您?” 第八十八章 齐聚 闻言,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云皇后身上,只听云皇后沉声道:“没错,王是把千洗香赐给了本宫,可是没几日本宫身体不适,太医说本宫不宜焚香,所以那三盒香本宫已经悉数送人了。” “哦?”程贵妃挑了挑眉道:“那不知姐姐送给了谁?这件事事关重大,姐姐可不能包庇姑息啊。” 云皇后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一脸平静道:“时间已久,本宫记不清了。”说着又看了看楚倾,道:“你说这帕子上的香味儿是千洗香,又说千洗香与灯芯草一起有催眠之效,如同蒙汗药,那本宫倒是想问问你,你这帕子上的香味儿是哪来的?” 楚倾淡笑:“其实说来,傅宁并非是中了迷香,而是有人早已想到香味儿一时半会儿若是散不去,会被发现,所以便把千洗香放到了汤粥里。” 宋盈豁然一惊,道:“是那碗粥!” 古太后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道:“说得明白点。” 宋盈想了想道:“昨天晚上,有位姑姑给姑娘送来了一碗粥,说是珏王殿下大婚,赏给宫里人的,人人有份儿。奴婢原本还担忧大半夜地进食恐会不好,是姑娘说既然是御赐的粥,一定要喝下,哪知姑娘喝了第一口就觉得味道有些怪,说香味太浓,不小心洒落在帕子上,后来姑娘又说,恐是情况特殊,做的特别的粥,所以我们便没有做他想……”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目光落在古太后手中的帕子上:“姑娘待奴婢如亲姐妹,便让奴婢与她一起喝粥,许是奴婢喝得少,所以醒得快,只是那帕子却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就……” 沉香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古太后身上,等着她决断。 若是楚倾和宋盈所言都是真的,那这一切便可理解为,楚倾宋盈被人下了药,而后被悄悄带出宫去,放在珏王府的书房内,以此来陷害楚倾。 那这个下药害楚倾的人,不可不说心机歹毒,这一来不仅能将楚倾推上断头台,更是让苏家因为此事而对珏王心存芥蒂,谁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大婚当夜,却被独自留在新房内,而新郎却和别的女人私会去了? 良久,古太后终于缓缓开口,“这些,谁能替你证明?” 楚倾和宋盈相视一眼,正要摇头,突然只听宫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古太后下意识地瞥了云皇后一眼,道:“请进来。” 片刻过后,一袭明黄色锦服的萧珩缓步入内,在楚倾身边站定,而后对着三人行礼。 “你怎么来了?”云皇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萧珩看了看正跪在地上的楚倾,浅浅一笑,道:“皇祖母,孙儿可以给傅姑娘证明,她昨夜确实早早就睡下了。” 云皇后不由得?由得皱眉,喝道:“珩儿,休要胡言!” 古太后抬手制止云皇后,而后问道:“说来听听。” 萧珩道:“昨天晚上孙儿回宫了一趟,本想着趁此喜庆之日,带着傅姑娘出宫走一走,毕竟终日一个人闷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孙儿被拦在了宫门外,沉香殿的宫人回话说傅姑娘已经睡下了。孙儿觉得诧异,毕竟,傅姑娘很少有这么早就睡下的,便以为是傅姑娘的婉拒之言,所以我离开没多久又回来了一趟,那时候傅姑娘和宋盈已经不在沉香殿,倒是有两个面生的宫人在收拾东西……” 程贵妃不由得一声长叹,神情为难道:“本宫一心为王和母后分忧解难,却不想,竟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对本宫下手,给本宫难堪。”说着,竟有些哽咽,看了古太后一眼道:“母后,此事您可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事关珏儿和苏家以及傅丫头这么多人的安危,不得不查啊!” 古太后突然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杯盏叮咛作响。 “简直是胡闹!”一声厉喝,吓得所有人都低下头去,“这么多年了,宫里宫外出了那么多幺蛾子,却从没人敢在哀家这雍华宫里,动哀家的人!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找出幕后真凶,哀家不管他是谁,定要严惩不贷!皇后,你好好想清楚,当初的千洗香都送给了哪些人?” 云皇后忙起身道:“母后喜怒,臣妾记下了,等会儿回宫就立刻翻找一下当初送出千洗香的记录。” 古太后神色没有好转,又对程贵妃道:“珏王的婚事既然是由你操持的,那你便抽个空去珏王府上说个明白,另外,苏家那边也必须安抚好。” “是,臣妾记下了。” “至于你们……”古太后眉眼一转,又落在楚倾和宋盈身上,“不管此事真相如何,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有哀家的允许,你们决不能离开沉香殿半步!” 两人立刻垂首道:“是!” 折腾了这么久,古太后似乎有些倦了,闭上眼睛沉沉一叹,冷冷道:“罢了,若是没什么事,都回去吧。” 萧珩突然侧身瞥了楚倾一眼,眼底笑意狡黠,跪地道:“皇祖母,孙儿有一事求您。” 云皇后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道:“珩儿,现在查出真相要紧,不是胡闹的时候。” 萧珩回道:“母后,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是认真的,早在半个月前,儿臣便已经派出信使去了容城,带上了儿臣的亲笔信去见傅将军。” 闻言,楚倾始终平静无波的脸色骤然一怔,他派人去见傅守献? 萧珩笑着继续对古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恳求您,将傅姑娘许配于孙儿。” 情况这一陡转,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古太后和楚倾自己都没有料想到。 古太后凝眉看了楚倾一眼,又看了看萧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珩莞尔,正要应声,突然只听宫人在外慌慌张张道:“太……太后娘娘,珏王殿下来了……” 古太后一愣,还未及回话,那道颀长俊挺的身影便翩然入内,对着古太后三人行了礼,而后光明正大地瞥了楚倾一眼,对古太后道:“皇祖母,天冷地凉,先且让傅姑娘起身可否?” 古太后便点点头道:“嗯,珏王说的没错,你二人先起来了吧。” 二人道了谢,应声而起。楚倾诧异地瞥了萧珏一眼,正好迎上他投来的询问目光,便微微点点头,萧珏这才悄悄吐了口气。 古太后看了看两个最优秀的孙儿在面前,目光却齐齐落在楚倾一人身上,不由得笑得深沉,道:“难得你们兄弟俩齐齐聚在一起,说吧,都是为了何事?” 萧珏躬身道:“回皇祖母,孙儿是为了昨夜之事前来看望傅姑娘的,就算旁人不知,可是孙儿却很清楚,昨天晚上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傅姑娘,才会出现贵妃娘娘所看到的那样。皇祖母,傅宁在您身边时间不短了,她聪不聪明您心里最清楚,她若是当真想要与孙儿私会,又何必要选在孙儿大婚当晚,而且又怎会昏迷不醒地出现在孙儿的书房?孙儿只怕这幕后真凶太过歹毒,此次陷害傅宁不成,今后还会再下手。 再者,傅宁是守献之女,是守献托付孙儿好生照顾的,如今却出了这事,孙儿心中难安,而今特来向皇祖母求个恩典,放傅宁出宫去,回珏王府,只要她回了珏王府,一切的流言蜚语都会止住,孙儿也算是能不负首先托付。” 他刚刚成婚,新婚纳妾之说说不过去,是以这字字句句之间都经过了仔细斟酌,说出来的话既能让众人明白他的意思,而他又不用直接说明来意。 话一出,众人的脸上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程贵妃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目光在萧珩和萧珏身上来回转,而后竟忍不住低头一笑,太息道:“这珩儿和珏儿真不愧是亲兄弟,说话做事都是这般心有灵犀。” 云皇后立刻瞪了她一眼,她却故作不知,兀自笑得欢。 古太后也面露笑意,只是那笑意太深沉冷冽,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呵,毕竟是亲兄弟俩……” 她说着轻叹一声,“一人在战场,一人在朝堂,各司其职、各有分工,守好自己的本分,那是最好。只是不知你们兄弟俩的这份默契能到什么程?” 萧珏笑意凌厉,直身抱拳,那征战疆场的将领方才能有的冷冽杀伐之气透过他的英眉剑目散发出来,“回皇祖母,孙儿唯大哥马首是瞻。” 闻言,古太后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悄地谈话声,几人全都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蓦地,程贵妃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云皇后便笑道:“哟,看来今天这兄弟几个是要齐聚一堂呐。” 古太后也笑了笑,朗声道:“璠儿、珝儿,在外面嘀咕什么?” 没多会儿,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殿来,对着古太后几人行礼道:“皇祖母,您知道是孙儿?” 古太后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嗓门儿想不知道你来了都难。” 萧珝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你们谈到哪里了?继续说就好,不用管我个三哥。” 古太后便看了楚倾一眼,问道:“傅丫头,你可听到了,珏王打算为了这事,带你出宫去,你,有何想法?” 楚倾不慌不忙地睨了萧珏一眼,淡淡道:“傅宁……不愿。” 第八十九章 争锋 这个回答教所有人都微微一怔,就连萧珩也下意识地拧起眉头,瞥了楚倾一眼,独独萧珏和古太后眼底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抹了然的浅笑。 “珏儿,你可听到了?”古太后淡笑着问萧珏,“哀家知道你与傅丫头交情不浅,只是……” “只是交情再好,却也不比皇祖母与她感情来的好。”萧珏笑得坦然,看了楚倾一眼,“其实,这早已在孙儿的意料之中,孙儿知道,在皇祖母病愈之前,傅宁是绝对不会离开雍华宫的,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倔,谁也劝不动。” 说这话时,他一直浅浅笑着,虽然很淡,却又不难让人看出他对楚倾的了解和宠溺。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宣战,他没有直接说他要收了楚倾,更没有说他喜欢楚倾之类的话,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将他和楚倾之间的关系摆得明明白白,明眼人一看便知。 古太后下意识地向萧珩看去,只见这个孙儿的脸上有一丝阴郁与失神,然而很快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萧家的子孙素来聪明,莫说是萧珏和萧珩,就连一旁坐着一言不发的萧璠和萧珝也都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相视一眼,继而齐齐看向楚倾。 “三哥,你说这个傅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萧珝贴近萧璠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萧璠瞥了众人一眼,小声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这个丫头的手段和心思都是你我所不能及的,看来,咱们不招惹她是个正确的选择,这样的聪明人就该交给大哥和四弟去应付。” “聪明?”萧珝不由得蹙起俊眉,“三哥,你说……是我聪明,还是她聪明?” 萧璠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倾,突然低头一笑,不答。 两人的动作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古太后把深沉的目光向这边一瞥,淡淡问道:“璠儿、珝儿,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萧璠犹豫了一下,萧珝连忙接话道:“回皇祖母,我和三哥在想……在想傅姑娘喜欢怎样的男子?皇祖母您看呐,这大哥、三哥、四哥现在都成亲了,就孙儿的府中还空着,所以孙儿就在想……” 程贵妃连忙喝道:“珝儿,不得胡言!” “唔……”古太后一挥手,道:“贵妃啊,珝儿说的没错,过了今年,珝儿也有十八了,可以成家了。” 程贵妃连忙低头道:“母后说的是,只是臣妾以为珝儿年幼,被这些哥哥姐姐宠坏了,至今仍不是很懂事,所以臣妾想……想再等等……” 古太后道:“说来也是,可以不急着成家,不过珝儿自己既然都提起这事了,你可得趁着现在提早看看这朝中的官家之女可有中意之人,有合意的就尽早定下了,免得?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言*情*首*发” 程贵妃应道:“是,皇祖母教诲,臣妾记下了。” 说罢,还不忘狠狠瞪了萧珝一眼,萧璠立刻在萧珝耳边轻声道:“你死定了。” 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古太后心下了然,便挥了挥手道:“昨天夜里的事不管是谁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何目的,都要细细差个清楚。哀家也相信,傅丫头不是那种愚蠢的人。但是……” 她的脸色蓦地一沉,冷冷地看着众人:“不管是谁做的,只要把他找出来,都要严加惩治!”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是。” 古太后这才舒了口气,由海棠扶着站起身,缓步朝着门外走去,走过楚倾身边的时候,她瞥了楚倾一眼,道:“傅丫头,你先休息两天,等精神养好了,哀家还要跟你好好对弈一番。” 意思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众人心里却明了,古太后这是在安抚楚倾,也是在说给众人听,言下之意便是要等着事情查清之后,让楚倾重新回到前院伺候着。 楚倾垂首道:“是,傅宁谨记太后娘娘之恩。” 古太后点点头,又转身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也别聚在这儿了,都回吧。” 看着古太后离去的背影,众人也不久留,陆陆续续出了沉香殿,云皇后走在最前面,临走之前有意瞥了楚倾一眼,又瞪了瞪萧珩,像是还在为方才萧珩鲁莽地提出要收楚倾进东宫一事而恼怒。 程贵妃跟在她身后,似是有话与楚倾说,可是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而后盯着满脸嬉笑的萧珝,低声道:“跟我走!” 萧璠便连推带踢地把他推了出去,再回头看了看萧珩和萧珏,两人之间的氛围颇有些微妙,他也不想掺和,只想着尽快回府去看看月寒婵。 其实萧璠今天前来,一则是陪着萧珝,给他壮胆,二则也是出于对楚倾的感激和疑惑,从一开始相识到现在,他一直都觉得楚倾很聪明,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再者,楚倾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月寒婵,如今楚倾出事,他自然想要来一探究竟,万一楚倾真的被罚,他也好帮忙求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丫头人小鬼大,本事倒是不小,轻悄地便将这个危机化解。想起方才在沉香殿,他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虽然很淡却真真切切存在,说不出为何,这熟悉的香味儿总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果不其然,他刚刚到了宫门口,就被人拦下…… 沉香殿的门已经掩了起来,两道身影缓缓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出了雍华宫。 萧珩嘴角微扬,回身看了一眼雍华宫的大门,缓缓道:“四弟新婚燕尔怎的没有在家陪侧王妃,反倒跑到宫里来了?” 萧珏淡笑道:“傅宁在我府上出的事,昨天夜里实在是不便抽身离开,所以才拖到了今天早上。不管怎样,守献既然把傅宁托付于我,我就要照顾好她、保护好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不亲自来瞧一瞧?若是伤了傅宁,我没法对守献和万千边陲将士交代。” “是么?”听起来合情合理,萧珩却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为兄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是四弟与傅姑娘之间关系很近,这……难道不会惹得侧王妃不高兴吗?” 萧珏神色淡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萧珩,不慌不忙道:“传言?大哥以为这是传言?我还以为以大哥的聪明,应该早就想到这不是什么传言。不瞒大哥,从容城回大月城这一路上,我和傅宁相交相知,视彼此为至亲,我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交代。” 闻言,萧珩的脸色微微一沉,转而却又笑开,故意问道:“那方才在沉香殿,皇祖母问她可愿意出宫,她为何会拒绝?这,就是你所说的至亲?” 萧珏摇摇头,笑道:“大哥,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傅宁,她并非想法浅薄之人,皇祖母那一问,多为试探,她又怎会不知?如今我府上新添了侧妃,如果再立即又带回去一个女子,苏家会怎么想?她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拒绝。大哥难道不觉得,她越是这样,你就越是无法忽视、轻看了她?” “没错。”萧珩回答得肯定且坦然,定定地点了点头道:“傅姑娘的品性与修养都是许多管家女子望尘莫及的,不瞒四弟所言,为兄也觉得这样的好姑娘若是就这么被禁闭在雍华宫着实可惜,所以为兄从未轻看于她,相反,倒是对她钦羡有加。” 兄弟之间,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他在想什么,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吸气,萧珏便能明白。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 时间过得太久,他们已经忘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诚心相待、相辅相成的兄弟俩成了今天这局面,可是他们都知道,不管怎样都已经回不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昔日的宛珺、而今的傅宁,无一不是一根针,扎在他们心中,是一道鸿沟隔在他们中间,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直无声无息地相对下去。 “大哥,你想要从我手中带走傅宁,绝无可能。”萧珏语气极淡,面无表情,眼底却又让人心寒的冷肃。 说着,他侧身淡淡瞥了一眼萧珩,嘴角挑出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意,“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萧珩身形顿然一震,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珏的身影一点一点走远,直至消失。 可一而不可再,宛珺便是那个“一”,傅宁是那个“再”。 他已经感觉到了,此战归来,萧珏已有些不同。 抬脚向东宫走去,可是走了没两步就挺了下来,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雍华宫,而后冷冷一笑。 确实可笑,确实应该笑,他从何时竟变得如此浮躁,竟会在那样的场面里提出取了楚倾的意思? 原本是想再等等,可是得知昨天晚上的事,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可能便是楚倾被人陷害了,然而此时看到萧珏不慌不忙的模样,又看了看楚倾始终淡然镇定是神色,萧珩隐约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萧珏与楚倾之间的默契好到让他忍不住冷眉,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不管怎样,不管这其中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与诡计,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是楚倾无恙。如今,一切顺遂,他便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抬头,大步离去,迎面暖阳缓缓升起,在沉香殿这么一折腾,竟是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可是,即便是这暖暖骄阳,也暖不了他日渐清寒的心,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下意识地俯身,身形不稳,骤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伸手扶住围墙,他垂首大口喘着粗气。 “太子殿下!”一声苍老的惊呼传来,一名背着药箱的老太医走到身前,扶住他的胳膊问道:“殿下,可是病症又复发了?”[本章结束] 第九十章 赏赐 话音刚落,萧珩蓦地抬头,一记寒光扫在老太医身上,“百里,本宫怎么吩咐你的?” 老太医百里秋连忙四下里看了一眼,继而叹道:“殿下放心,这一路上没什么人。来,老臣送您回宫去。” “不必。”萧珩强忍住从心底一阵阵涌来的锥心剔骨之痛,微微摇头,顿了顿又轻声道:“去太医署。” 百里秋点点头道:“好……”说着从药箱里摸索出一颗药丸给萧珩服下,复又叹道:“殿下,算是老臣求您,您今后就把老臣给您配的药随身带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服了药,萧珩的脸色缓和了很多,淡淡道:“药在沛成身上。” 闻言,百里秋便了然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轻叹道:“殿下,您往后出门还是让沛成跟着好些,您一个人,老臣实在不放心。” 萧珩没有应声,只是轻咳了两声,便任由着百里秋扶着他向太医署的方向走去。 宁德宫中一片肃杀,云皇后的脸色冷肃之中带着隐隐怒气,刚一进了宁德宫的大门便喝退左右,只留一个贴身的姑姑伺候着。 “娘娘,您……是当真记不起那三盒千洗香都送给了谁?”碧蓉忍不住问道。 “哼!”一声冷笑,云皇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宫殿,“不知?区区三盒香,本宫怎会忘记?你以为太后是真的要本宫说出那三盒香送给了谁?其实,她是不想本宫说出来而已,因为,那三盒香究竟都送给了哪些人,她跟本宫一样心知肚明。” 碧蓉微微一愣,问道:“太后知道?” 云皇后颔首,沉声道:“三盒香,一盒送给了本宫母家的一个堂妹,一盒送给了清芜公主,还有一盒,则是在璠王大婚那天,送给了璠王妃邓竹音。” “是璠王妃!”碧蓉几乎是脱口而出,迎上云皇后冷厉的目光之后,又连忙低下头去,“奴婢多嘴。” “你没说错,你想想,连你都能想到的事,太后又怎会想不到?”她说着摇头一叹,道:“别以为太后是老糊涂了,她可是比任何人都精明,本宫虽为六宫之主,可是这后宫之中,终究还是她老人家说了算。” 碧蓉想了想,道:“娘娘的意思是,太后早已猜出是璠王妃,所以才故意让娘娘回来想清楚是何人,实则是不想让娘娘当着那多人的面把璠王妃抖出来。若是如此,那太后娘娘这是……要压下这件事?” 说话之间,云皇后已经进了殿内,在软榻上懒懒地坐下,“你以为这件事若是抖落了出去,对谁能有什么好处?即便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可是若是让外人知道是璠王妃设计大闹珏王的婚礼,他们会怎么想?” “璠王殿下与珏王殿下不和。” “那便是了,太后素来??素来看中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她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总兵之女而毁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那……”碧蓉有些疑惑地看了云皇后一眼,“娘娘又为何要把璠王殿下请回来?” 云皇后顿然冷笑一声,端起新沏的茶呷了一小口道:“今天璠王与十王爷一起去沉香殿,看样子显然并不知道此事,太后不想让璠王知道,本宫就偏要告诉他,本宫还要让他知道,今天是本宫留情,救了璠王妃、救了璠王府一命!” 说罢又是轻笑一声,听得外面来报:“娘娘,璠王殿下到了。”她便轻轻点头道:“请进来吧。碧蓉,让人去请璠王妃。” 众人这一离去,沉香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盈刚刚伺候着楚倾稍稍收拾了一下,古太后便派人送来了午膳。 看了一眼陆续将各色各样的菜摆放整齐的宫人,宋盈与楚倾对了个眼色,而后笑着走到领事的姑姑面前,道:“姑姑,太后娘娘如此心善,待我家姑娘又这么好,姑娘心中感念不已。敢问姑姑,太后娘娘最近身体可好?可有什么是我家姑娘能帮得上的?” 那姑姑了然一笑,道:“你们放心吧,太后娘娘近日身体安好,至于近身的事儿,老奴就不知道了,这些得问海棠姑娘。[.超多好看小说]不过,老奴倒是有个建议可以送给姑娘,太后娘娘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马背上的女将军,所以太后娘娘不喜拘泥,老奴想,这也许正是太后娘娘喜欢傅姑娘的原因之一。” 闻言,宋盈感激地道了谢,将一些碎银塞到姑姑手中,道:“这倒是好了,我家姑娘正好出生将门。听姑姑所言,您在太后娘娘身边待得时间也挺久了吧。” 姑姑道:“久倒是不久,十多年吧,还远不及海棠姑娘在太后娘娘身边待得久呢。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海棠姑娘,她对这雍华宫最熟悉,对太后娘娘也最了解。” 宋盈吃了一惊,继而连忙应声道:“是……奴婢记下了,有劳姑姑。” 姑姑简单客气了两句,收下了银子,出门领着一众人离去了。 宋盈回身看了楚倾一眼道:“没想到,这个海棠姐姐年纪轻轻,却是雍华宫的老人,难怪太后娘娘待她那么好,寸步不离。” 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饭食,楚倾一点胃口都没有,“海棠自小就待在太后身边,性子沉稳,办事妥当,得太后娘娘器重也不是怪事。” 宋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怎知?” 楚倾一愣,回过神来,淡笑着应道:“我刚到雍华宫的时候,无意中听宫里的宫人说起的。”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轻挥衣袖,转身进屋道:“这么多好菜两个人也吃不完,让丁香和豆蔻来一起吃吧。” 宋盈了然,狡黠一笑转身出了门去。 丁香和豆蔻便是那两个在沉香殿伺候的宫人,片刻过后,宋盈领着她们一起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迎上楚倾那冷厉的目光,然而只一转眼,那冷厉便又不见,只留一抹清然。 “坐。”她浅浅一笑,对着二人抬手示意,轻撩衣摆坐下。宋盈适时出声道:“这些菜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我家姑娘胃口小,两位妹妹别客气,多吃些。” “哎……”两人相视一眼,有些惊慌,见宋盈给她们夹菜,更是吃惊,慌忙站起身来,却差点打翻了碗。 宋盈惊呼道:“哟,两位妹妹小心着点,这是来吃饭呢,不用这么紧张,万一不小心砸了碗不重要,可若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两人战战兢兢,应道:“是……我们一定会小心点。” 宋盈又道:“唉,好在太后英明,看出来我家姑娘是受人陷害,这一次算是死里逃生了。太后娘娘虽然说了要彻查此事,可是我家姑娘心地善良,正要去求太后娘娘手下留情,莫要再追究呢,终究,我们也没有受伤。” 丁香连连点头,应道:“傅姑娘心地善良,以德报怨,教奴婢惭愧。” 宋盈忙道:“丁香妹妹说笑了,咱们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惭愧不惭愧的,该惭愧的是那些想要陷害姑娘、对姑娘不利的人,你们说是吧。” 到这时,丁香和豆蔻两人已经冷汗津津,双手微微打颤,宋盈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楚倾出声制止,“好了宋盈,吃一顿饭而已,食不言寝不语,你莫不是忘了我教给你的?” 宋盈便嘻嘻一笑,道:“瞧我这记性,姑娘莫气,权当这是劫后余生,发发牢骚吧。”说着瞥了丁香和豆蔻一眼,笑道:“二位妹妹别见怪啊,来,多吃些……” 丁香与豆蔻相视一眼,突然起身走到楚倾面前就要下跪,却被楚倾一把拦住,两人惊觉楚倾好身手,然转念一想,楚倾出生将门,会些武功也不奇怪,只是这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笑意淡淡的美人有些诡谲,没那么简单。 “姑娘,您……您就原谅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无奈,那人位高权重,哪是我们一个小丫头敢得罪的?而且……而且他之说让我们先到外面回避一下,我们……我们不知道他是要带走姑娘啊……” 闻言,楚倾终于冷了脸色,低头睨了两人一眼,“是邓武阳?” 两人齐齐惊呼道:“姑娘知道?”话说出口又骤然一惊,想要反悔却已经来不及,连忙跪下道:“姑娘,这件事您可千万别说出去,说是我们跟你说的,邓将军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楚倾瞥了宋盈一眼,宋盈会意,上前拉起两人道:“你们放心,我家姑娘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请你们过来一同分享太后娘娘的赏赐,至于你们……今后这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心里一定有一杆秤自己衡量。” “是……” 宋盈闻言便笑了,招呼着两人坐下,“好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别太拘泥了,我家姑娘就不是个拘礼的人,随意便好。” 两人颤巍巍地抬头看了楚倾一眼,只见楚倾神色清淡,嘴角挑出一抹浅笑,已不复方才的冷漠与凌厉,便悄悄松了口气,心知楚倾这是原谅了她们。 然她们心里也明白,从今以后,她们便落了个把柄在她手中。只是不知这个傅姑娘是不是真的能如传闻中的那般,聪颖宽厚,不计较这些。 一顿饭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好不容易吃完饭,丁香和豆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沉香殿。她们刚一走,宋盈便沉了脸色,道:“姑娘,这邓武阳我听说过,是邓家长子,璠王妃邓竹音的哥哥,如今任职龙武卫统领,身为宫中禁卫,他进出自由,无人敢阻拦……”说到这里,她担忧地看了楚倾一眼,道:“姑娘,这个邓家不好惹。” “不好惹……”楚倾蓦地清冷一笑,站起身来,浅色的衣摆扫过,带起一阵微风。“区区一个邓家,我从未放在眼里,这次的事权当作是一个小小的磕绊,无伤大雅,只是这今后……”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眼底眸光越来越冷,看得宋盈不由暗暗心惊。 第九十一章 就计 黑色的夜幕像是一块无边的黑布,遮住了云月星辰,只余星星点点的烛光在夜色之中闪烁,然大月城却并未陷入黑暗之中。*言*情*首*发 一直以来,除却遇到特殊时节,否则大月城绝对不会黯淡无光,这里是南璃的帝都,是南璃最繁华的的地方,民风开放,夜夜笙歌,每每入夜之后,丝竹管乐不绝于耳。 正也因此,珏王府的安宁与外面的喧哗形成鲜明对比,微红的烛光下,珏王府的喜气氛围似乎还未散去,然这满院的冷寂却让人心头微微紧了紧。 “王爷。”陆文钦一袭玄色劲装,在这暗夜里本就不起眼,加之他脚步轻盈,步履无声,闻得这一声喊,萧珏尚未回身,他身边的陶鹏便轻轻惊了一下,而后剜了陆文钦一眼,“陆兄走起路来怎的悄无声息?” 萧珏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是你警觉性太低。” 陶鹏便讪讪地笑了笑,挠挠头道:“既然陆兄来了,那末将就先退下了。” 萧珏没有应声,只是眼神示意他离开,随后目光无声地落在陆文钦身上,“这几日忙碌,有些事无暇顾及,陆将军在府中待得可好?” 陆文钦神色不动,微微垂首道:“一切都好,多谢王爷关心。” 萧珏将他漠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并不在意,伸手将一只盒子递到他面前,带回去给玉立服下,一天三次,连服三天,或有好转。” 低头看了一眼萧珏手中的盒子,陆文钦脸上有一丝惊讶,他不是蠢人,那盒子一眼便能看出其精贵之处,不由抬头愕然地看着萧珏,“王爷这是……” 萧珏道:“玉立还小,乍从北洵到南璃,不服气候水土也不奇怪,孩子毕竟不比你们,你也无需太担心。”他说着将盒子又向前送了一点,道:“放心,是你们公主差人送来的。” “公主?”陆文钦又是一愣,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盒子,“公主她……可好?” 萧珏轻轻应了一声“嗯”,转而又似想起了什么,看着陆文钦道:“你们公主有多大能耐,你不是不知,区区一个璠王妃,根本奈何不了她,不过是白白送了一个把柄给她。”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那天他去见楚倾,楚倾与他说过的话。 她说:“邓竹音来者不善。*言*情*首*发” 萧珏眉角微微一动,问道:“你怎知?”璠王妃邓竹音虽然是出了名的骄横,仗着自己的父亲邓方是工部尚书,哥哥邓武阳是宫中禁卫统领,这宫里宫外她看不顺眼的宫人内侍,落在她手里的人确实不少,可是就算她再怎么没眼力劲儿,也不至于蠢到在太后身边最受宠的楚倾和珏王头上动手。 楚倾微微挑眉,清冽一笑,道:“敢不敢打个赌?” 萧珏笑问:“赌什么?” “赌她会在你的婚礼上闹事。” 萧珏凝眉冷睇她,“是你想闹事,还是她想闹事?” 楚倾坦然道:“她想闹事,我想看戏。” 萧珏想了片刻,而后点点头道:“好,我接下了。”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拧起眉头道:“你是不是想到了她可能会怎么做?” “没有。”楚倾摇头:“我不能料事如神,我只是觉得她对我有敌意,而偏偏外人都知道,在这大月城中,除了太后娘娘之外,你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所以你觉得她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萧珏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她没那么聪明。” 闻言,楚倾心底的阴郁突然扫淡了些,低头轻轻一笑,扬手送人,“如此,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而她所谓的好戏,也确实很好看,只是,她却不是看戏的人,而是演戏的人。(.好看的小说)也许从一开始,这一点是她所未料想到的,可是当她出现在他的书房中时,萧珏旋即明白,这一切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 听到陆文钦的轻咳声,萧珏回神,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文钦点点头道:“正是。昨天晚上,文钦虽居于后院,却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是与公主有关,还请王爷告知,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珏抬眼向四下望去,夜色四合,深沉静谧,将他的困乏之意一扫而空,便点点头,索性与陆文钦在一旁的亭子里坐下,道:“昨夜经丑时,宾客已散,只留自家兄弟和亲友,陶鹏突然来报,书房有人,待本王赶过去,一进门就看到两人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宋盈昏睡在榻旁,而傅宁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睡得深沉。” 陆文钦一直淡然的眸子一紧,升起一丝怒意,“是迷香!” 萧珏以眼神回应,而后道:“宋盈中毒不深,很快便醒来,倒是傅宁一直没醒,怎么喊也没有用,便也是在这时候,贵妃娘娘领着一帮人赶来,撞开了书房的门,看到了傅宁正昏倒我怀中。” 说着,他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说不出为何,那个时候的楚倾只着了单薄的私服,双眸紧闭,睡得深沉,他知道那个时候的楚倾确实已经昏迷,却也正因此,他的心底才会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与喜意。 他竟不知道,他在她的心中有如此重的位置,能得到她如此重的信任,相信他可以料理好后面的事。 而那个时候,他更是恍然有种错觉,怀里的这个女子,才更像是他的王妃…… “这不可能。”陆文钦语气笃定,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珏,“有陶鹏守在门外,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领着人冲进王爷的书房。” 这段时间里,除了每日的训练,陆文钦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听这大月城里的人,而关于萧珏的脾性他也摸得八九不离十,依萧珏的脾气,绝对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容别人接近书房。 换言之,程贵妃能带人到书房看到那一幕,实则是萧珏默许的。 “为什么?”他定定地问萧珏,“是公主的意思?” 萧珏想也不想,道:“是本王的意思。”一句话噎得陆文钦一怔,不知道如何接话,萧珏便淡笑着继续道:“其实从看到她和宋盈出现在书房的那一刻,本王就知道,邓竹音动手了,既然傅宁将计就计,本王就不能扫了她的兴。” 听他一口一个“傅宁”地叫着,越叫越顺口,倒教陆文钦忍不住皱了眉,轻咳了一声,道:“王爷的意思是,是邓竹音利用邓武阳的关系,派人给公主下了药,而后又将其带出宫放到珏王府的书房里,让别人都以为是姑娘在王爷新婚之夜,趁夜潜出宫来看望王爷,如此,既毁了她自己的声誉,又破坏了王爷和侧王妃之间的感情,引起苏家的不满,而公主最终难逃一死,是这样吗?” 萧珏挑眉道:“陆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 陆文钦却垂首,道:“文钦愚笨,聪明的是王爷和公主。”说着顿了顿,下意识地握起低垂的双手,欲言又止。 萧珏看在眼中,淡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见见她?” 陆文钦便用力点点头,复又道:“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王爷为难,若是如此,那就不必勉强了,文钦可以等……” 萧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到陆文钦手中道:“等是要等,不过不会太久的,这封信是五天前收到的,相信这个时候守献已经在进京的路上,后面的事情本王已经安排妥当,你只要按计划行事,到时候以守献护卫将军的身份出现,就绝对不会有人会怀疑。等守献离开,你便正好又以保护傅宁为由留在京中。” 陆文钦微微惊讶,没想到萧珏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替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抬头诧异看着眼前这个冷面男子,尽管他面无表情,看起来确实如传闻中的那般冷冽肃杀,可是陆文钦却知道,他待楚倾绝对与对别人不同。 “时辰不早了,陆将军不必担心太多,你既进了珏王府,本王就绝对不会埋没了你。只是,毕竟是北洵第一大将,而今你居于本王身边,可有不甘?” 陆文钦握了握拳,道:“有。” “说来听听。” “末将……末将不甘我北洵因遭奸佞小人所害,而成为如今这模样,末将……” 他话未说完,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浑身轻轻颤抖。饶是他已经努力克制,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底渐渐涌上来的怒意与恨意。 “文钦。”萧珏突然开口,冷淡的嗓音如同一尺冰泉从头浇到脚,让陆文钦豁然醒了神,愕然地看了看萧珏,而后他起身,后退一步,躬身行了军礼,恭声道:“末将在。” 萧珏浅笑,他素来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用多费口舌。 伸手将人扶起,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音喊道:“王爷!”两人抬头望去,竟是去而复返的陶鹏,他手里拿着一只信笺,快步走上前来交到萧珏手中道:“暗营刚刚收到的消息,事情重大,没有人敢耽搁,甫一收到消息,秦素就立刻让人给送来了……” 说话间,萧珏打开信笺瞥了一眼,蓦地神色一凛,冷了眉峰,沉喝道:“怎么会这样?”[本章结束] 第九十二章 噩耗 隐约感觉到情况不妙,陆文钦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珏将信笺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中,微挑眉峰,陆文钦一抬眼就看到他眼底的凛凛杀意和戾气,不由怔住。 同为在战场人拼杀的人,他知道萧珏这样的眼神和气息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于萧珏这种天生的将领来说。 君王一怒,群臣惶恐;将军一怒,万军振威。 究竟是何事,竟能让素来淡然镇定的萧珏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稍稍隔了片刻,萧珏眼底的杀意便渐渐淡去,只余一抹淡然,随手将纸团丢进不远处的火盆里,纸团立刻被烧为灰烬。 而后他侧身看了陆文钦一眼道:“守献遇害了。” 立了冬之后,冬寒气息便越来越重,风也越来越利,一日冷过一日,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落下雪来。 海棠顾不得衣角已湿,匆匆忙忙进了雍华宫。前儿珏王大婚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结果今天傍晚的时候就下了场雨,想来珏王殿下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她冲着那道苍老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稍微擦了下额上的汗珠。 未等她继续说下去,古太后便问道:“还没有找到人?” 海棠连连摇了摇头,“找不到……宫里下上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儿,宫外,珏王殿下已经派了人去找,可是傅姑娘对大月城并不熟悉,刚到大月城便被太后娘娘召进宫人,几乎未曾再踏出宫门半步,奴婢担心……” 古太后长叹一声,睁开眼睛道:“不用担心,只要有珏儿出马,傅丫头跑不了。” 海棠颇有些着急道:“奴婢担心的不是她能不能跑得了,而是怕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这……” 闻言,古太后笑了笑,道:“你忘了,傅丫头出生将门。”说着又不禁想起之前珏王派人传来的话:容城总兵傅守献遭奸人所害,已故! 不管怎样,这样的消息对于楚倾来说都是一个惊天噩耗,是以古太后本有所隐瞒,却不想反倒是阴差阳错地教楚倾听了去。 看得出太后对二人颇为放心,海棠忍不住问道:“那……太后娘娘,我们要不要管……” “让她去吧。毕竟是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好不容易就快与父亲亲人团聚了,谁料竟除了这样的事,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说着她一声长叹,抬手由海棠扶着站起身来,“咱们也不等了,哀家了解傅丫头,孰轻孰重,她比谁拎得清。” “是。”海棠了然地应了声,扶起古太后,缓缓朝着寝殿走去。 暗夜里,玄衣如墨,长身玉立,白风垂首站在身后,鼻子里时不时地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在与身边的人说着什??着什么,却怎奈这个时候它的主人根本无暇顾及它。 四下里都已经找遍了,不见人影。 这几乎是所有人给他的回答,乍一听倒还好,可是他的脸色越来越冷,听得越多,脸上的可怕神情便越凝重。 蓦地,他一个翻身上马,催促着白风朝着城西而去——那里是珏王府的方向。 一道浅色身影迅速奔走,顾不得四下里凌乱却强有力的马蹄声,她知道有人在找她,可是这个时候她却谁都不想见。 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傅守献,傅宁的父亲,亦是她的父亲,明明说好再过些日子他就会进京述职,他们父女就可以见面了,而今只转眼,便阴阳两相隔。 如此奔走良久,她突然停下脚步,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府宅。隔得远远的依旧能看到大门上白色的封条,她已经听说了,萧琏怕有人会偷偷潜入宛府,所以一早及下了命令,要刑部那边每隔一月便换一张封条。 所以,饶是南璃多雨水,经常会淋湿那些封条,却从未见过宛府大门上的封条有消失的那一天。 站在宛府外,看了一眼守卫的侍卫,楚倾只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却不想她刚刚挪了挪脚,突然一道身影从身后掠来,不顾楚倾的惊讶,伸手揽上楚倾的腰,带着她避开了这些侍卫,进了宛府。 “是你!”看清来人是萧珏,楚倾微微愣了一下,“你怎么……”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到宛府来?”萧珏眸子沉冷,静静地落在楚倾身上。 楚倾无声,低头努力压下心头的悲痛,缓缓道:“我只是想到,我父已去,而今宛珺也不在,我应该代替她来给两位老人烧柱香。” 边说着,两人边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关于楚倾和宛珺之间的关系,萧珏心中一直都当成一个可听可而不可问的秘密,今日听她主动提起宛珺,倒是让萧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宛家的事,你是听何人所言?” 楚倾淡淡道:“全城皆知的事,又何须听别人所言?” 萧珏心知从她嘴里根本不可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只能摇头一叹作罢,黑暗之中的眼底却闪过一道难以看清的沉肃。 随后他便一直沉默不言,静静地跟在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闪烁。 “你与宛家相识?”眼看着楚倾的动作始终不骄不躁,认真诚恳,萧珏眼底的冷厉越来越深。 眼看着那座熟悉的院子就在眼前,突然只听得黑暗中一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夜闯宛府!” 楚倾着实想要死掉这张面具,狠狠砸在他们身上喝道:“我就是宛珺!”然而话到了嘴边,又一次次被理智拉了回来。 “不能冲动。”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让她想要怒起的动作稍稍一滞,继而有人再度伸手揽上她的腰,带着她在宛府里逃窜开来。 楚倾定了定神,借着灯笼的火光依稀可见自己正被萧珏紧紧揽在怀里,不慌不忙地躲避着那些守卫的追踪。 “若是憋得痛苦,那就不要再憋着了,有什么不开心的、烦闷的事,统统说出来吧,今天是萧珏为你做个主,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你。” 第九十三章 赠玉 白马长风夜如斯,潇潇故人胡不归? 风声从耳边呼呼而过,侧眼,看了一眼萧珏的侧脸,依旧那般轮廓分明,俊朗如昔,尤其是他这般将楚倾护在怀里的动作,全都一如往初。 半梦半醒之间,似是恍然醒悟,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如此,未曾改变。他用冷厉与漠然将自己伪装,却对宛珺从未有过半点改变。 “萧珏。”稍稍犹豫了一下,楚倾轻声喊了他。 他点点头,突然又觉得夜色太暗,怕楚倾看不到,便又轻声道:“嗯,我在。” “没有她,是不是就没有现在?” 她明显感觉到萧珏的动作凝滞了一下,沉默许久,却终究没有回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似乎整个宛府里的侍卫都在追他们。 楚倾努力抿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眼看着前方就有一处可以容身的躲避之处,她却不能说出来。 萧珏突然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番,似是在找什么,然后他手上一紧,低声道:“这边。”楚倾惊愕,他竟是知道那个容身的地方。 那是在三年前,她到宛府时间还不久,虽然与府里的人都已经熟络起来,然她自小跟在师父身边久了,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尤其不喜欢这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盯着的感觉,所以她在宛府里饶了几圈,最终把目光落在这里。 那边是一个很大的花池,四周种着各种花的花圃,夏日清荷飘香,冬日梅香阵阵,而就在花圃与花池交接之处,有一处很大的假山,假山坐落在宛府已久,却少有人知晓那假山下面的别开洞天。 萧珏携着楚倾一路掠去,绕过花圃里的花木,小心翼翼地走到假山那面,方才发现假山那边有一个洞口,进去一看,里面有一片约有一人高、长宽约一丈许的空间,楚倾走在里面高度正适中,萧珏却要弯下腰来。 这一处山洞太过隐秘,里面一片昏暗,根本看不到外面。 “这里四面遮阳避雨,只有一些细小的缝隙能够穿过风来,所以这里常年不会闷热,且地势偏高,雨水也进不来,你放心吧,他们找不到这里。”似是感觉到了楚倾微微颤抖,萧珏便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话说完了,见楚倾沉默不语,他这才回神楚倾根本不可能会害怕,又不免为自己的多此一举自嘲一笑。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到与身边的人靠得太近,楚倾下意思地挪动了一下脚,却不知脚边就是一处坑,她低呼一声,刚才一直被萧珏抓着,使不上力气,此时身体骤然向一边倾倒。萧珏抓住她的手下意识地一带力,将她揽进怀里,而他自己则狠狠摔了下去,给楚倾当了人肉垫子。 山洞狭小,想要运功都难,这一下摔得可谓结结?结结实实,楚倾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轻声问:“你怎么样?” “嘘!”萧珏伸手堵住楚倾的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听着渐渐靠近这里的脚步声,他将楚倾揽得更紧了些,“别乱动,他们找不到人会离开的。” 楚倾便听他的话趴着不动,直到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她这才挣了两下,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连带着将他也扶起来。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只能依靠碰触与气息来判断彼此在哪里。 定了神之后,楚倾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容身之处?” 萧珏淡淡一笑,“这里是宛府,出了宛府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宛府。” 楚倾跟着轻笑了一声,看不到表情,萧珏却听出她笑声中的一丝冷意。即使不用明说,他们也知道萧珏会知道这些的原因,谁都知道萧珏和尧冽是宛府的常客,府中甚至备了两人常住的客房,每每与宛珂相谈至深夜,或是遇上天气不便,二人便会留下,少则住上一日,多则三五日。 “说来,其实当初我们将议事之地定在宛府,而非珏王府,并非没有原因,宛府距离珏王府和将军府最近,而且这里最清净,并非如你所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萧珏嗓音清淡,不急不躁地与楚倾说起往事。“其实最初的议事楼并不在宛府,而是在珏王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珏王府有一段时间不太安全,隔墙有耳,于是便搬到了宛府,虽然后来珏王府里的‘耳朵’尽数被除,可我们三个已经习惯了在宛府相聚,久而久之,便也没有心思再动。” 听到这里,楚倾下意识地一声冷笑,“珏王府也会有别人的耳朵?” 萧珏淡淡道:“年少而轻狂,难免思虑不够周全,百密一疏也是常有之事,更别说偌大的一个府院,藏了一两只耳朵,也不奇怪,除了便可。” 他说的轻松,楚倾却不难想象这其中的是非曲折。 借着楚倾的身体而活,留着楚倾的记忆,她自然也是知晓生在帝王之家而身不由己,不幸中的万幸的是,楚丰心性寡淡,没有伟大宏图,只求北洵安安稳稳、和和乐乐,而且他由始至终都只钟爱傅王后一人,是以楚倾并无其他的异母兄妹,倒是有几个叔伯家的哥哥,自小她也见惯了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也要大打出手,你争我夺。 所以也可以想象,身在萧家这样一个充满野心与抱负、诡计与争斗的皇室之中,萧珏自小经历过、承受过怎样的波折。 等到来年开春,她便在这世间活了十七年,在十三岁之前,她生活在养父母身边,说是如此,倒不如说是活在师父身边,跟着师父游走四方,阅遍人间。正也因此,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学会很多人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东西。至于天禅老人为何要教她这些她便不得而知,虽问过,天禅老人却并不答。 不过好在她对这一切都欣然接受,也很喜欢,时间一久便也习惯了。 直到十三岁那年夏末秋初,养父病逝,她将父大葬,却在送葬途中被一群破皮无赖拦住。 她之容貌,在那个并不大的镇子上早已传遍,惦记着她的人多不可数,而今其父一走,这些人便趁机找上门来。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她一袭素色孝衣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看着那些人的丑恶嘴脸,低垂的手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 师父交代过,决不可在别人面前轻易动武,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起自己的气息与武功,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可是今天,她却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掌心的真气缓缓凝集,眼看着就要动手、爆发,突然只听得一阵马车缓缓驶来的声音,抬头远远地看着那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看着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她豁然收了气息。 众人都已让开,他们都看出了那辆马车做工精细,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后面的人上前来小声问:“这怎么办?” 她凛凛立于人前,目光紧盯着已经到了面前的马车,沉声道:“不让。” 送葬岂可让行?死者如何安息? 话音落,她便感觉到了那一股扑面而来的凛凛杀意。也许这杀意并不是冲着她来,也许这只是那个人天生而来的气势,可是她却打定了主意,今天这路决不能让。 马车里,有一双眼睛紧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撩起的帘子衣角被放下,“停车。” 车夫惊了一惊,却还是乖乖停下马车。 “带她来见我。” 一名随从应声下了车,走到她面前,道:“我们主人要见你。” 她没有犹豫,款步走上前去,微微垂首行了歉礼,“今日我父送葬,一路西行,不便想让,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见谅。” 马车里的人并没有下车,也没有撩起帘子,只听里面传出一道醇朗的男子声音:“小姑娘孝心动天,该是在下想让。” 她愣了愣,没料到这人这么好说话,“那阁下……” “那些人可是闹事之人?” 闻言,两名随从和车夫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些破皮无赖,她也跟着看了一眼,定定点了点头道:“正是。” “小姑娘说的有理,送葬不可想让。去,替这位姑娘除掉这些麻烦。” “是。”两名随从轻声应着,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想要回头去看,却被马车里的人喊住:“不要回头,那些人不值得你怜悯,甚至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闻言,她骤然轻轻一笑,“阁下说的是。阁下大恩,小女无以为报,只是,听你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气虚漂浮,阁下若不介意,可愿让小女为你诊脉?” “你会医术?”那人似乎颇有些惊讶。 她淡笑着道:“略通一二。” 隔了片刻,一只手撩起帘子缓缓伸了出来,她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双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一看便知是年轻男子,只是那手看似护得极好,手心里却满是茧子,尤其是虎口处有常年摩挲留下的痕迹,想来是个练武之人。 如是想着,她伸手探上那人的脉。 蓦地,她脸色一变,收回手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那人手心里。 羊脂白玉,触手微凉,男子微微愣了愣,“这是……” “这是上好羊脂白玉雕,玉雕有灵气,避邪驱毒。阁下回去之后,须得好生注意一下自己的膳食,有些东西虽然细不可查,可是时间久了,一样会摧毁你的身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阁下……需谨慎。” 方才的三言两语之中她已经感觉到这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说的及其隐晦,她相信他能听得明白。 果然,那人华瑍收回手去,停了一下问道:“姑娘不妨说说,在下中的是何毒?” 第九十四章 两面 她低头浅笑,果然是个聪明人,“阁下可听说过‘月影’?” 马车里的人如她所料地怔了怔,良久,他轻笑一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好看的小说)” 她摇头:“是阁下救人在先,小女只是力尽所能。此毒毒性缓慢,以银针而不察,索性,阁下的毒并不深,尚未侵入血脉,还望阁下能尽早找出月影的根源,断了这毒。” “好。”他干脆地应了一声。 谈话间,那两名侍卫已经回来,重新站在两旁,马车里的那人便道:“既如此,在下就不耽搁姑娘,路已经清了,姑娘先行。”而后又对车夫道:“让行。” “是。”车夫一直静静地听着,到这时心中已明了这个小姑娘救了自己的主人,便乖乖让开一条道。 不管里面的人看不看得见,她都欠身行了个礼,而后转过身去,重新回到送葬的队伍前面,领着众人缓缓走过,对路边那些东倒西歪的闹事之人看也不看一眼…… “在想什么?”见楚倾沉默良久不言,萧珏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楚倾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楚倾回神,“没事,只是想起了在北洵的一些往事。”说着她轻轻太息一声,自己入宛府三年,却对这里并不是十分了解,甚至于,她突然觉得他还不如萧珏对这宛府了解得深,便道:“你给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 萧珏问道:“你想听?”听楚倾轻轻“嗯”了一声,他便道:“说起我与尧冽和宛珂,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我与尧冽很早便相识,我自幼跟随尧老将军学习武功与兵法,说来,老将军算是我半个师父,所以我与尧冽从很早以前就一起出入校场,习法练兵。而宛珂则不同,宛家为相,且宛珂自幼便以儒雅之名闻名京都,是以,最初没有人想过他会成为一位名将。” 楚倾在心底轻轻一笑,她初见宛珂的时候,除了那血浓于水的亲切感之外,对这个人一直有一种如见仙人般的感觉,直到后来渐渐熟络了,便也能感觉得到他的温柔实则也是一种抵御,将那些他并不喜欢的女子一一抵挡在外面。 萧珏继续道:“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宛珂第一次随我出兵,便打破了所有人对他的想法。彼时敌我悬殊很大,暗营初成,又在尧冽的带领下在别处御敌,我军被困,是宛珂相出了暗度陈仓之法,助我军以不及敌军一成的兵力破了他的防御,更杀敌过半。 那一战之后我便看清,这个儒雅的男子可为军师,更可为统帅,那这样的人正是我需要的。宛珂与尧冽不同,尧冽看似冷面,实则也有心软之时,而宛珂,看似温润如玉谦谦公子,战场上却杀敌无数,从不手软。不是亲近之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截然不同的两面,会??,会是同一个人,而这些正也是我后来决定把暗营交给宛珂而非尧冽的原因。” 楚倾心下愕然,怕是并非亲近之人不知,而是只有萧珏、尧冽以及暗营的将士知道吧。 至少,连身为宛珂的亲妹妹的宛珺都不知晓,那个平日里看起来随和温雅的哥哥,会有如萧珏所言的那般冷血的一面。 “宛珂不易动怒,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脸,然而能让他真正关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姑娘家就更少,这世间女子,我只见他对两个人好过,一个是寒婵,另一个则是……宛珺。” 月寒婵是与他定下婚约的恋人,而宛珺则是他最亲的唯一的妹妹。 提到月寒婵,楚倾的脸色下意识地沉了下去,缄口不言。萧珏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握着楚倾手腕的手不由得加了些力,“寒婵的事,我知道时已经无力阻止。” “就算你事先知道,又如何阻止?”楚倾语气微冷,有些嘲讽之意,“连王都阻止不了的事情,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有人故意想要促成这一切,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办成。” 萧珏心知她指的是萧珩,当下心中的疑惑又渐渐冒了出来。“为什么这么恨他,厌恶他?”为什么,就连在昏睡之中,都要喊着他的名字? 他本以为,萧珩与楚倾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可是那日珏王府相见,却不见两人有任何异样,除了楚倾对萧珩的敌意,除了萧珩对楚倾的些许好奇,便再也没有其他。 “因为是他害了宛家。”楚倾直言不讳。 如她所料,到了宛家这里,萧珏果然噤声不再多问。 “外面的人已经走了。”楚倾说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坐得太久,腿脚麻了,险些摔倒。黑暗中她听到萧珏轻笑一声扶住她,与她一道缓缓出了山洞。 院子里虽然依旧昏暗,然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却远比山洞里要好得多,楚倾顿然舒了口气道:“都快要忘了,以前是怎么待过来的。” “以前?”萧珏疑惑一声。 楚倾一愣,低头的瞬间想了想,道:“我是说,不知道宛珺以前是怎么待过来的。” 萧珏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宛珺的地方?” 楚倾笑道:“里面有淡淡的脂粉香味儿,那是姑娘家用的,总不可能是你或者宛珂他们,再者,如果这里的别的姑娘家所待的地方,你又为何会常来这里?而且宛府的人又怎么会允许别人在这院子里胡作非为?算来算去,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待在里面的姑娘家是宛珺。” 萧珏闻言,没有应声,算是默认。楚倾便低头轻轻吐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离开宛府的时候,楚倾怔怔地站着看了良久,直到萧珏走上前来拉她离开。她没想到这一次会遇上萧珏,所以导致她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所以这一次就权当做是探探风,只能等下次再好好查个明白。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在马背上轻声问着。 “珏王府。”萧珏淡淡回答,感觉到楚倾愣了一下,他便不慌不忙道:“夜深了,此时送你回宫多有不便,再者,皇祖母也已经让人送了信来,让我找你,找到你以后要好生安顿、安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守献的事你无须多费心,我自会处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不管是要报仇还是要复国,你最先要做的是,活着,好好的活着。” 楚倾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抓着绳子的手不由得渐渐收紧。 “再者,府里有人想见你。” 楚倾回神,道:“玉立可好?” 萧珏便点点头道:“放心吧,一切都好。” 楚倾便不再说什么,静静地伏在马背上,任由白风驮着向着珏王府而去。 刚一进了珏王府大门,萧珏与楚倾下了马,将马缰丢给迎上来的陶鹏,道:“出什么事了,摆这么大阵仗?” 尧冽、韩奇、陶鹏齐齐在场,这珏王府大晚上的都不安生。 陶鹏凑上前来小声道:“咱府里能闹得这么多人一起出现的,你说还能有谁?” 萧珏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明白他说得谁。转身看了看楚倾,道:“文钦他们在后院,我让陶鹏领你去,我先去处理一些事。” 楚倾心知府中情况不妙,便点点头,乖乖地跟在陶鹏身后向着后院去了。 楚倾一走,萧珏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快步向着正院走去,边走边道:“说下情况。” 韩奇连忙道:“其实末将也不是很清楚,今儿晚上问儿心情好,给做了不少好菜,哪知我这刚提起筷子,陶鹏就差人去叫我,说是侧王妃在府里闹腾,偏偏王爷不在。” 一旁的尧冽也是满脸无奈,听说傅守献出事,楚倾出了宫又消失不见,他连忙派人出去找人,找了很久却没有结果,半路上就被陶鹏派去的人给拦了回来。 “没说是什么事吗?”萧珏冷着脸,颇有些不悦,韩奇摇头道:“若是说了反倒好办了,她要什么末将就去给她抓什么就是了,可是……可是她要的是王爷,我这……” 三人走得极快,很快便到了正院,彼时,正厅外面站了一排排的下人,一个个脸色惶恐,尤其是在见到萧珏几人之后,顿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萧珏挥了挥手遣退众人,对尧冽二人示意道:“你们现在外等着,本王进去看看。”说罢,抬脚进屋。 屋内,原本该是苏姌的侧王妃苏婕正阴沉着脸色坐在桌边,手中捧着一杯茶用力攥着,似乎想要把杯盏捏碎。 听得有人进屋,她豁然抬头,见是萧珏,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连忙站起身道:“你回来了!” “什么事?”萧珏神色冷淡地看着她,“闹便闹,大半夜地把他们都叫来是何目的?” 苏婕咬了咬嘴唇道:“我若是不叫他们来,你会把今天晚上我找回来的事当回事吗?”她说着气冲冲地瞪了一眼门外,“你是不是又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萧珏眸色一沉,冷冷落在她身上,“她叫傅宁。” “傅宁……”苏婕咬咬牙,“我知道她叫傅宁,我还知道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可是那又怎样?她只是个外人,你因为一个外人而没日没夜地忙碌,却对自己的家人冷眼相待,你……” “家人么?”萧珏一声沉吟,缓缓道:“苏婕,代嫁之事我可以不予计较,然你今后,也莫要再过问我的事。” 第九十五章 是夜 红烛摇曳,月影幢幢。[.超多好看小说] 夜已深,再过一巡酒便是散客之时。 由始至终,萧珏的脸上都挂着浅淡至极的笑,可深可浅,似有似无,让人捉摸不透。 萧珝和萧璠却是似乎看明白了萧珏的心思,席间频频敬酒,而后又频频挡酒,教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旁人又怎会知他们兄弟之间的默契?二人心知萧珏今夜虽是大婚,却心情不佳,所以他们敬酒,然这时候却又不能让他喝得酩町大醉,毕竟不管怎样,这新娘子既然已经进了珏王府的门,他萧珏就应该处置妥当。 就在萧珝喝得正兴奋之时,陶鹏沉着一张脸,大步进了厅来,走到萧珏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只见萧珏脸色骤变,立刻起身快步离去。 不远处的书房房门上贴着鲜红的对子,上附曰:双星辉映梨江月,两姓情深燕垒仙。 然而此时此刻萧珏根本无心去看这些,沉声对陶鹏道:“记住我方才的吩咐!” 陶鹏虽有疑惑,却还是沉沉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而后萧珏进屋,顺手关了房门,如陶鹏所言,书房里莫名出现了两个人,宋盈倒在榻旁,楚倾则昏睡在榻上,一旁的窗子开着,夜风灌进屋子里,萧珏瞥了一眼楚倾身上的单薄衣衫,大步上前将她揽进怀里,而后扯过一旁的褥子给她盖上。 听到屋里有动静,宋盈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睛,一抬眼看到萧珏,她顿然大吃一惊,“王爷!” 萧珏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宋盈这才看到他怀里的楚倾,连忙站起身走上前来:“怎么会怎样?我们……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珏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盈惶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晚间姑娘说乏了,我就领着姑娘去休息了,后来我也很困,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然后……” “就出现在这里?” 宋盈用力点点头,而后满脸忧虑地看着萧珏。 萧珏眉角动了动,看了看怀里昏睡不醒的人,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点头道:“不用担心。” 而此时,书房外亦是氛围紧张,原本已经准备离去的程贵妃突然去而复返,领着几名亲信之人在身后,快步走来。 陶鹏远远地便将人拦下,神色慌张地问道:“参见贵妃娘娘!” “珏王呢?”程贵妃目光定定地落在书房门上,“今夜是他大婚,正厅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王爷……王爷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 程贵妃顿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伸手推开书房的门,然映入眼中的情形却让她始料未及,待回过神来便大怒。 一挥手喝退来人,快步进了书房,看了看楚倾,?倾,喝问道:“珏儿,这是怎么回事?” 萧珏将楚倾放平坦,拉好被子,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儿臣不知。” “不知?”程贵妃不由得皱起凤眉,定定地看了楚倾半晌,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气,道:“她是你皇祖母身边的人,此时此刻应该待在宫里,而不是衣衫不整地待在你这书房!她身份特殊,本宫不好处置,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本宫也不能不闻不问,当做没发生过。本宫现在便差人回宫请教母后,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说罢,瞪了宋盈一眼,折身出了门去。 不知过了多久,进宫的人终于匆匆而回,宋盈只觉得自己这么跪在那里,两腿已经发麻,饶是萧珏让她起身,可是想起程贵妃刚才的脸色,她还是坚持一直跪着,她不想给萧珏添麻烦。(.) 看了手中的小令,程贵妃的脸色越发地深沉,走进门来将小令交到萧珏手中,道:“人本宫先带走了,可是今晚的事闹成这样,你最好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的皇祖母、你的侧王妃解释吧。今日是你大喜之夜,你且在府中安抚好侧王妃和宾客,无须随本宫一起进宫了。” 说罢,命人将楚倾以袍子遮好,扶上了马车,带着楚倾和宋盈匆匆回宫去。 萧珏始终未置一词,神色淡然,不见慌张,却在马车离去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那一刻,他竟对她有些不舍。 命陶鹏和韩奇等人遣散了众人之后,夜已经很深,丑时已过半。大红袍子在身,格外地惹眼,也格外地刺眼。 站在红艳喜庆的新房门外许久,他终究没有进屋,而是折回身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取了壶酒兀自喝着。 房里的苏婕却是再也等不了了,问了伺候的丫头大约什么时辰,又见萧珏迟迟不回,不由得恼怒得一把扯开盖头。 “侧王妃,这可使不得……”伺候的嬷嬷和小丫头连忙上前来阻止她,“这盖头需得王爷亲自来揭开。” 苏婕冷冷一笑,道:“那你倒是把你们王爷找出来。” “这……”下人不由得为难。 见状,苏婕站起身道:“罢了,我知道你们不敢去,既然如此,那我去。说,王爷在哪里?” 下人似乎被她这凌人的气势吓到了,没想到传闻中那个知书达理、恭谦有礼的苏姑娘竟是这般嚣张冷厉,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在……在院里……” 苏婕便咬了咬嘴唇,将盖头揭起一些能够看路,而后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持着杯盏,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去。 然而,甫一看到院子里的那道身影,她满心的火气就被浇去了大半。 月不见月,风影习习。那人一袭红袍,持杯静坐,然即使是这一身红衣,依旧掩不住他身上森寒冷魅的冷决气息,隔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得到,压得苏婕忍不住想要后退。 可她知道,她不能后退,今后她要与这个人过一辈子,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就退缩! 这么想着,苏婕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杯盏,缓步走上前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萧珏没有回身,却能听出那是个女子的脚步声,便仰头饮了一口酒,道:“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苏婕瞪了瞪眼,将酒壶和杯盏放在石桌上,喊:“王爷。” 闻言,萧珏原本低垂的眸子霍地一凛,抬头站起身来,脸色也越发地凝重,他缓缓抬起手揭下苏婕的盖头,眼底的清寒之意顿时跃然面上。 “果然是你。”方才她一开口,萧珏便听出声音不对。 苏婕看着萧珏冷冽至极的脸色,心里有些慌张,果然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可怕,尤其是他这般沉稳冷静的态度,更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屈膝跪下,道:“王爷息怒,这件事……你先听妾身解释……” “说。”萧珏语气平稳,出奇地镇定。 苏婕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到萧珏手中,“这是姐姐留给你的信,姐姐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萧珏睨了她一眼,接过信的同时,伸手将她扶起,却没有再多问她什么,低头拆开信迅速浏览了一番。 “呵!”许久,他轻声一笑,缓步走到一只灯笼旁边,将信点燃烧毁,丢到了一旁的火盆里。“好个苏家姐妹俩,本王倒是小瞧了你们。” 苏婕惊讶地看着他将信烧毁,更惊讶于他这句话的意思,“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萧珏摇头浅笑:“苏姌不愧是我南璃难得一见的奇才女子,她这是吃准了本王就算发现了新娘是你不是她,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所以才敢如此妄为,是吗?” 苏婕连连摇头,萧珏虽然在笑,可是她却觉得更宁愿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并非如此,姐姐她……她是为了我,为了成全我……王爷,这件事与姐姐无关,是我要姐姐这么做的,您若是要杀,就杀了我,我愿意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杀你么?”萧珏冷睇了她一眼,突然低下头来,紧紧地看着她,“你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低沉暗冷的嗓音让苏婕浑身颤抖,她用力摇了摇头,“没有……” “你怕我?”他欠身凑上前去,看着她绞在一起不停发抖的双手,萧珏眼底的怒意去了大半,冷意却越来越浓,“你不知道,本王最恨别人威胁,尤其,还是拿尧家的命运来威胁。” 闻言,苏婕一惊,大致猜到了些什么,这次的知情人毕竟有尧家,而且尧冽还是送亲的人,若是代嫁事发,尧家定然逃脱不了罪责。 感觉到她的惧意,萧珏收回目光,凝眉道:“休息去吧。若有机会遇到苏姌,代本王跟她说一声,她这辈子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王爷……” “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苏姌,不是苏婕。”说罢,突然抬眼冷冷看了苏婕一眼,苏婕像是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喉间却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萧珏又道:“罢了,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苏婕这才惶然地点了点头,木讷地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过身看着萧珏的背影道:“你说的没错,从今往后我就是苏姌,就是珏王府的侧王妃。王爷,我是你的侧王妃,我是心甘情愿嫁入珏王府,从今往后,我也会做好一个女人该尽的本分。可是王爷,我希望今天晚上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第九十六章 天策 闻言,萧珏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脸色骤然一沉,蓦地回过身来,身形一掠到了她面前,这迎面扑来的杀气让苏婕大吃一惊,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好看的小说) “你说什么?” 苏婕咬着嘴唇,倔强地抬头道:“难道不是吗?今天是王爷的大婚之夜,可是……可是王爷就躲在书房与别的女人私会……” “私会?”萧珏的眉峰敏锐地蹙起,抬眸瞥了一眼伺候在新房外的几人,眼底寒意深浓,“你既是珏王府的女人,那本王便教你第一条规矩,府内绝不容散播谣言。” 苏婕却不愿退让,扬眉道:“王爷,这不是谣言,这是事实……” 萧珏向她走近一步,“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方才说的话。” “我……” “来人。”他蹙眉轻喝,一名素衣女子缓步上前来,垂首道:“王爷。” 萧珏面无表情:“送侧王妃回屋休息。” “是。”女子应了一声,走到苏婕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苏婕心中虽有不愿,却又不敢反抗,乖乖地跟着那素衣女子回了屋去。 萧珏转身朝着前院走去,刚出了门便遇上了韩奇,道:“苏昊已经回去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像是有心事,忧心忡忡,一点开心的意思都没有。” “哼!出了这样的事,他如何开心?”萧珏冷笑着抬眼四下里扫了一眼,“尧冽回来了吗?” 提起尧冽,韩奇不由得又惊疑了一声,道:“王爷不提尧将军,末将差点忘了,尧将军不是一早就该回了吗?那两个刺客哪是他的对手?该不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萧珏道:“你觉得在这京都之中,有什么事情能麻烦得了他?” 韩奇点了点头:“说来也是。那……尧将军这是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陶鹏就领着一个人迎面走来,两人走到萧珏面前垂首行礼:“王爷。” 韩奇眼睛一亮,“尧将军!” 尧冽看了眼正院的方向,欲言又止,韩奇和陶鹏? ??得明白,识相地退了下去,只留他二人站在寒风之中。 看出尧冽有心事,萧珏出声道:“说吧。” 尧冽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萧珏手中,是那只青雀发簪,萧珏记得苏姌被暗营救回来的那晚,初见之时她便是戴着这只发簪。 他之聪明,旋即明白。 尧冽有些迟疑道:“王爷,末将……末将这便去将人带来,趁着夜色把人换过来……” “不必。”萧珏神色冷冽,“珏王府非圣地,然也不是她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选择退出去,就不可能再进来。” 尧冽愕然,没想到萧珏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这句话却也犹如一剂定心丸,让他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轻轻落下,听萧珏的意思,是打算要将苏婕留下,将错就错了?他已经决定不再追究此事了? 看着尧冽眼底的愕然,萧珏冷声一笑,道:“你自己也说过的,本王要在乎的不是这个侧王妃,而是她身后的苏家。” 说罢,他将发簪交回尧冽手中,“物归原主吧,该怎么做,你自行衡量。但是本王要提醒你一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为你现在的所做作为负起责任。” 尧冽握紧发簪,用力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担忧道:“我听陶鹏说了今晚的事,傅姑娘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你无需担心,本王会自行处理好。”萧珏冷冽的神色之中隐隐有一丝疲惫之意,他说着轻轻挥了挥手,“回去吧,好生照顾好她。(.)” 尧冽心下明了,今天一天他定是忙得不轻,便行了礼退回。然而看着萧珏的身影走出很远,他才豁然觉得萧珏方才的那句话颇有些怪异。 照顾好她?她是谁?苏姌吗? 萧珏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下他已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猜测萧珏的心思,只要他不追究此次代嫁的事那就最好,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苏姌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在给萧珏的信里又究竟留了什么话,竟是能让萧珏决心将此事压下? 他们都知道,萧珏这辈子最恨别人欺瞒和威胁…… “咣当!”风吹进屋里,骤然吹动四面的窗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苏婕惊愕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可随时成魔的男子,说不害怕那不可能。 以前都只是听说他的种种事迹,而今直到自己生活在他身边她才明白,为何人人都惧怕珏王。 有些气势是与生俱来的,别人偷不走自己也丢不掉,而萧珏满身的戾气便是如此,加之这些年他出入疆场,征战多年一点一点累积而来的凌人气势,即使他只是淡淡的一眼扫来,也会让人有种莫名的惧意。 她豁然明白,她已经不再是苏府的二小姐,她是珏王府的侧王妃,是珏王府现在的女主人。胡闹,已经没用了。 萧珏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天是三朝归宁之日,所有一切本王已经命人打理妥当。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想一想明天见到你爹娘之后,该说些什么。” 苏婕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点头道:“好,王爷所言妾身都记下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一切都听您的。” 闻言,萧珏下意识地蹙眉,“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木香会替你整理好一切。” 苏婕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道:“那……王爷您呢?” 萧珏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说罢转身离去,难得苏婕没有再闹,平平静静地道了句“送王爷”,身后便不闻其他声音。 尧冽和韩奇守在院门外,见到萧珏安然出来,两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陶鹏已经折身回来,道:“王爷,姑娘已经和文钦碰上面了。” “嗯。”萧珏淡淡应了一声,领着三人往着东院走去,三人一看他们走去的方向,全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嬉笑之意,神色严肃起来。 那座阁楼在暗夜里显得越发静谧,只余些许昏黄微光还在亮着,三人不由惊愕这个时候里面还有人,然而仔细一想,又像是全都猜到了里面是谁,相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 门两旁各有四个字,一曰“鹑之贲贲”,一曰:“天策焞焞”,而最中间的那块鎏金扁上刻着三个大字:天策楼。 见到几人前来,守在门外的玄衣人对着萧珏俯首行礼,道:“王爷。” 萧珏颔首,领着三人上了楼,刚刚到了门外,便听屋内有人道:“这消息可靠吗?” “先生放心,绝对可靠。” 那人不由得凝声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我会找时间把这事告诉王爷。” 萧珏大步上前推开门道:“什么事?” 两人一见他,纷纷垂首行礼:“王爷!” 萧珏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而后定定地看着被称为“先生”的青年男子,那人一袭浅色袍子,玉冠束发,身上除却腰间的一枚玉璜,再无其他配饰,清减却也利落。 “嚯!”韩奇见了他,不由得轻呵一声,上前来:“我说王爷成亲那天怎么没见你,却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说着就要上前拍他的肩,却被尧冽眼疾手快地拦住。 “别乱动,秦先生你也敢碰?”尧冽笑容淡淡,说完便回身向那秦先生看去,怎奈那秦先生并不搭理,冷睇了他一记,转过身去走到木柜旁,拿起一只系着红丝线的信笺交到萧珏手中。 陶鹏自身后走来,看到三人的举动,不由得贼贼一笑,指着尧冽道:“哎呀,这一不小心拍马蹄上去了吧。” 闻言,韩奇立刻躲到一旁偷笑。 却见那秦先生突然一记冷眼扫来,眼神示意了一下,而后又看向萧珏。见状,三人顿然收了笑意,果见萧珏神色有些凝重,微微拧起了眉峰。 尧冽正色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萧珏没有说话,将信笺递给了尧冽,秦先生站到萧珏身边,沉声道:“守献死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发现了太子死士的踪迹。” 三人全都一震,将信笺传阅了一番,而后个个神色凝重地看着萧珏,尧冽问道:“消息可确切?” 秦先生定定点头,“是自己人传回的消息。” 萧珏适时出声道:“太子的人确实去了容城。” 四人又是齐齐一怔,韩奇脱口问道:“王爷怎知?”秦先生也忍不住嘀咕道:“容城遥远,与太子又无瓜葛,他派人去容城做什么?” 萧珏道:“见守献,提亲。” 提亲,向傅守献提亲,自然只可能是为了傅宁。 屋里的几人突然全都哑然不语,相视一眼,显然全都是心下明了。前两天关于太子萧珏向古太后提出娶傅宁一事不知是被何人泄露出来,最近宫里宫外都在传太子殿下看上了傅宁,有意纳为太子妃。 秦先生最先回神,道:“若传言是真,那杀死守献的就不可能是太子的人,他没必要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下手。” 尧冽三人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萧珏,韩奇道:“傅将军是我们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将女儿嫁给太子,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人侍二主?会不会……会不会是傅将军不肯答应此事,所以太子的人萌生杀意,下手杀了守献?” 第九十七章 秦素 傅守献原本并非边疆守将,他是距离大月城约有五十里的新柔城总兵,八年前,萧珏初为将,领兵出征,傅守献随行,那一战他助萧珏破敌军、挥军直入敌军大营,并亲手拿下敌方将领项上人头。[.超多好看小说] 自那一战之后,傅守献便与萧珏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但凡萧珏出兵,傅守献必定同行,时间一久,所有人都看出二人之间的关系。 六年前,边疆受到异族入侵,无将可挡,众人纷纷推举傅守献领兵前往驻守,虽然没有言明,然萧珏等人却看得明白,那些提议让傅守献前去容城的人,多数都是云皇后及太子一党。 只是当时萧珏并未想太多,只当此事既然是萧琏定下,就必有缘由,他只是对于傅守献即将远行颇有些不舍,曾亲去送行,却被傅守献派人拦下。 容城虽远,倒也给萧珏提供了不少有利之处,傅守献便借着守卫边疆之便,给萧珏挖掘到了不少消息,而也正因为有这些消息,萧珏在北疆那几战,方能系数获胜而归。 而今傅守献突然遇害,无疑是摘了萧珏在北疆的一只眼睛。 不同于三人的或冲动、或疑惑,秦先生一脸正色,定定道:“是不是太子的人先不能急着下定论,留在容城的人正在抓紧追查这件事,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韩奇是战将,与他这个文人不同,这会儿听得秦先生这么一说,不由得沉了脸色,道:“先生所言有理,事情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证据。只是,王爷,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太子所为,您有什么打算?” 萧珏沉吟片刻,没有出声,陶鹏却再也忍不住,咬牙道:“若真的是太子所为,那他就是欺人太甚了!从宛家到傅将军,他果然是谁对王爷最重要,便对着谁下手,心肠实在歹毒!” “陶鹏!”听到“宛家”,尧冽下意识顿喝一声,将他制止,几人回了神,纷纷低下头去,偷偷瞥了萧珏一眼,出乎意料的是,萧珏的脸色平静淡然,并未如尧冽几人意料中的有什么变化。 关于萧珏对宛珺的感情,外人不知,这几人却都是心知肚明,萧珏曾经为宛珺做过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家兄弟知道,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心里明白就好,很少当面提及。 秦先生的脸色却稍稍变了变,下意识地向萧珏望去,眼底带着一抹期许,似乎很想看到萧珏的情绪,却怎奈萧珏面无表情,他们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萧珏走到边上的木柜旁,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三份密函,分别交给了尧冽三人,道:“今天晚上本王带你们过来,并非为了守献的事,容城遥远,你们无法触及,此事便交给暗楼去查,至于你们,本王自有其他要事交给?交给你们去做。” 说话间,三人已经打开手中的密函看了一眼,而后齐齐露出愕然的表情。 迎上三人略带疑惑的眼神,萧珏没有说话,倒是秦先生上前一步,对三人道:“这些消息都是暗楼的人从各处搜集来的,眼下急需京中有人亲自前往这些地方处理,王爷新婚,不便离京,便要辛苦几位将军了。” 闻言,三人连连摆手,韩奇笑了笑道:“这点小事不足为道,只是……”说着为难地看了秦先生一眼,“可惜了问儿今晚给我做的一桌子的好菜。” 秦先生了然一笑道:“你们先去办事,办完事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备上好酒好菜相迎。” “好!”闻言,陶鹏和韩奇兴奋地用力点点头,韩奇道:“算来,可有些时日没有尝到先生的手艺了。哎,陶鹏,是多久来着?” “两年!”陶鹏说得斩钉截铁,义正言辞。 秦先生却不慌不忙,瞥了萧珏一眼道:“你们这是……尚未做事,就向王爷讨赏吗?” 两人一愣,看了萧珏一眼,见萧珏脸色微冷,没有表情,不由得讪讪一笑,道:“先生,小的家中有些琐事,就先行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这休息不好会变老的。” 秦先生顿然一瞪眼,两人识趣地扭头就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尧冽不由得淡淡一笑,转向萧珏和秦先生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秦先生颔首道:“路上小心。” 尧冽点了点头,却并未听萧珏说让他离开的话,而是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一走耗费时日不短,临走之前,自己安顿好家里的事,莫要让别人挂心。” 一句话说的尧冽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王爷的意思是……” 萧珏道:“明日侧王妃归宁,本王相信明天过后,这大月城内外都会是苏家的人在暗中寻人,该怎么做,你自己衡量。” 尧冽的脸色豁然一惊,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迟疑了一下,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定安顿妥当。这从哪来的就该回哪去,这个道理我懂。” 萧珏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有再追问什么,淡淡道:“回吧。”尧冽便轻轻应了一声,对着秦先生颔首致意之后,转身大步下了楼去。 “王爷果真是大度。”秦先生嘴角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就这么将自己的王妃拱手让了人。” 对于他这般大逆不道之言,萧珏并无丝毫怒意,低头将手中的信笺又仔细看了两遍,而后递给秦先生,“放好。” 秦先生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漠然,接过信笺放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分了类的抽屉里,笑道:“怎么,你这是对此事耿耿于怀,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萧珏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道:“你认为如何?” 尧冽几人一走,秦先生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笑了笑道:“珏王殿下心思深沉,属下捉摸不透。” 萧珏莞尔,“你是秦素,有什么是你琢磨不透的?你若是捉摸不透,本王便送你回月家去,如何?” 秦素顿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沏了杯茶在手,摇着头给他送过来:“如此冰冷无情之人,真不知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姑娘爱慕你,那么想要嫁给你。若是让她们知道你这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一面,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 说着,她有些俏皮地笑了笑,将送到他面前的杯盏又突然收了回来,“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杯茶就是你的。” “说。” 秦先生道:“那个傅宁,究竟是谁?” 萧珏刚刚缓和的脸色豁然沉了下去,一直低垂着、不以为然的脸色终于渐渐变得凝重,他抬头看着秦先生,“秦素,本王一直认为你是最聪明、最理智的一个,你比他们都心细,也都沉得住气,所以本王才把暗楼交给你。” “所以呢?”秦素也跟着变了脸色,方才的嬉笑之意全然不见,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却在抬头迎上萧珏冷眸的刹那,又变得宁静平和,“我心细,我聪明,我理智,那你就可以这么妄为?你明知道她的身份一旦揭穿,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欺君之罪,那是……” “无论是什么,本王都会自己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你们分毫。”说话间,萧珏已经站起身来,顿然给秦素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只要安安心心守好你的暗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 正要抬脚离去,突然只听得一声“站住”,萧珏收住脚步,没有回头看她,却能听得出她嗓音里的不甘。“为什么?”过了许久,他缓缓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萧珏道:“她不同。” “呵!”秦素一声冷笑,“不同?究竟有多不同,竟能让你一个堂堂的南璃王爷,为了她甘愿冒这样的危险?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揭穿,被毁的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珏王府,以及整个月家!” “你放心。”萧珏语气淡淡:“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发生,珏王府不会被毁,月家更不会出任何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安安心心做好你的事,不该操心的事,就不要多想。” 秦素低垂的双手忽然紧紧握起,“不该操心的事?你认为我不该管这件事,不该操心这件事?萧珏,你究竟有没有心……” “没有。”他话未说完,萧珏就冷冷打断了他,“这颗心早就已经不在,随着珺儿一起沉入了潭底,一起被你埋葬,一起掩于黄土,一起死去。” 秦素愕然,怔了半晌后又突然凄凄一笑,道:“你说谎。如果你真的没有心,那她呢?你为什么要在乎她的生死安危,为什么明明知道守献根本不是她的父亲,却在守献出事之后,那么担心她?还有那天晚上的事,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她,那你为什么要救她……” “秦素。”萧珏的语气平淡,回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越界了。”言罢,不再多说一句话,抬脚不急不躁地下了楼去。 身后,秦素的脸上划过一丝怔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突然就冷笑一声,缓缓后退了两步。 越界了吗?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句话你只对我说过两次?一次是为了宛珺,一次,是为了这个傅宁。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以这样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是越界的。 身形轻轻一晃,她连忙伸手扶住桌案,束发的玉冠突然掉落,青丝长发顿然散落下来,落在肩头两鬓,晚风一吹,轻轻飘动—— 那般柔媚之中带着坚韧,那清丽如玉容颜,赫然正是一个妙龄女子。[本章结束] 第九十八章 大哥 后院西院房原本有些清冷,这里很久没有住人,空置已久,这一点楚倾一早就知晓。[]*言*情*首*发冬天虽冷,夏天却很清凉,原本是珏王府中那几个夫人到了夏天的必争之地,现在萧珏却命人将整个西院房都重新翻修了一番,而后赐给了陆文钦一家,教原本就在府中待了有些年月的那些女人心中惊愕不已。 经过翻修的西院房已经没有那么寒冷,尽管陆文钦已经说了他们从北方来,不惧寒冷,萧珏依旧下令早早地便在屋子的角落里生了暖炉,道是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注意孩子的身体。 自从前不久玉立身体不适,不服水土,出现了一丝不适之后,府中的大夫便对陆文钦这院客气了很多,不用猜也知是萧珏授意。 透过低垂的帘幕,隐约可见一名妇人正坐在孩子身边,轻轻拍着哄他入睡,而孩子原本还有些闹腾,闹累了之后就老老实实睡去了。 这样的一幕安宁平和,映入眼底,教楚倾心下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弯起嘴角。 “真好。”她轻轻说着。 陆文钦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也淡淡一笑道:“还没来得及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玉立服了公主送来的药,没几日便康复了。” 楚倾微微笑着摇摇头,“反正那段时日我在宫里闲来也无事可做,恰巧宫里有那么多的名贵药材,倒不如趁着那个机会,配制一些常用的药在身边,”说着她低头取出腰间的小药瓶交到陆文钦手中,“这些药你先收好,等开春了便给玉立服下。” 陆文钦愕然:“这是……” 楚倾莞尔一笑:“放心吧,对玉立没有坏处,都是些强身健体、驱虫祛病的药。” 陆文钦忙摇头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只是没想到公主这般记挂我们,就连玉立都让公主如此劳心……” 话未说完就被楚倾摇着头打算,她抬眼看了看正笑容温和的陆大嫂,道:“若要说谢,是我谢过你们,你们不辞辛劳,从北洵一路陪着我到南璃,玉立那么小,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却始终笑容满面,每每我看见他的笑,都会有种豁然释然的感觉。(.好看的小说)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要在南璃相依为命,不知要到何时。” 陆文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刻意压低声音问道:“公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就这么在南璃待一辈子,也不是办法。” 楚倾脸色微微一冷,垂下眉道:“文钦。” 闻言,陆文钦骤然一惊,这是楚倾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且那语气沉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楚倾神色有些凝重,太息道:“东朝害得我北洵至此,害我父母,此仇不共?不共戴天,东朝必要偿还。只是眼下我们在南璃尚未站稳,还不能轻举妄动……”说着她垂首沉吟了半晌,而后又道:“文钦,你给我一点时间。” 陆文钦嚯地站起身来,对着楚倾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神色肃然道:“公主若当真把文钦当做家人,今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公主若不嫌,便叫文钦一声大哥,今后你我就是亲人。” 他说着向楚倾伸出手,浅浅一笑道:“从今往后,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叫一声大哥,文钦一定会赶去见你。” 看着他灼灼目光,楚倾心下蓦地一动,迟疑了一下,道:“文钦,我不是楚倾……” “我知道。”陆文钦并不惊讶,道:“你是傅宁。” 楚倾摇了摇头,轻轻吐气道:“我是说,我不是真正的宓宁公主楚倾。” 陆文钦依旧点头,一脸了然神色,“我知道。只是,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公主,不管你真正是谁,在文钦眼中,你就是北洵唯一的宓宁公主。因为,除了公主,不会再有人愿意为了北洵、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也不会再有别人愿意为报王和王后的仇,委曲求全、离开故土、远走他乡。”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现在他宁愿抛开着一切不管,相处这么久,他就算猜不透她的心思,却已然了解了她的脾性。 她确实与离宫之前大不相同,她懂医术,会武功,熟兵策,冷无情,纵然她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会心生怜悯,可是面对灭国仇敌,她一样会化身修罗,亲自迎战,设计、诱敌、施毒,将敌军斩杀万千而不变色。她慈悲有度,收放自如。 这显然,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宓宁公主。一个人,就算是再怎么改变,也变不了自己的本质秉性,而楚倾此行归来,却是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所以,从一开始陆文钦心中就生了疑虑,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他却已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纵然她的性格与脾气已经全都改变,始终未变的却是那颗对待北洵上下的心。 闻言,楚倾的喉咙有一瞬间的哽咽,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看起来面容严肃,却给她亲切温和感觉的男子,她的心底狠狠一动。 “大哥。”轻轻一声喊,陆文钦豁然怔住,情绪有些激动,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应声,突然只听楚倾继续道:“把胡子剃了吧。” 说罢,在陆文钦的怔神之中起身,留下一抹狡黠笑容,款步出了门去。 直到她走远,身影和笑声都消失在夜色之中,陆文钦这才低头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扎手的胡须,想起玉立每次都喊他的胡子扎人,便重重舒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楚倾所料,她刚刚走出了陆文钦的院子,两个候在院门外的丫头便迎上前来:“傅姑娘,王爷命奴婢来请姑娘去休息。” 楚倾没有拒绝,只淡淡道了句“好”。如今,她已经不是独自一人,她有亲人,有大哥大嫂。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声“大哥”喊出口的瞬间,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个漏洞被填补起来。 “我已经失去一个大哥,但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这个大哥!” 如是想着,她的双手也不由得紧紧握成拳,抿起嘴角笑得无声,笑得坦荡。 入夜之后,城郊渐渐陷入一片沉静。 原本就荒无人烟的宅子在这暗夜之中显得越发静谧,可以说是死寂,除了夜风穿林打叶之声,除了偶尔突然响起的雀鸟惊鸣之声,再无其他。 屋子门窗紧闭,一道身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悄悄推开窗子一角朝着外面瞥了两眼,然后又立刻退了回去。 她手中握着很粗的棍子,像是随时准备要打人,然而这里荒郊野岭,别说人,就连一只动物都很少见…… 蓦地,一阵疾风吹来,“啪”的一声吹开了门和窗子,风灌进屋子里,将火烛系数吹灭。 “啊——”她突然惊呼一声,抱着头缩了下去,却透过指缝隐隐看到一道黑影正缓缓靠近,走到门旁,而后抬脚进了门来。 几乎是想也不想,她霍地站起身来,抡起手中的棍子就狠狠砸了过去,来人显然是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迎接,饶是他反应迅速,侧身躲了一下,那一棍子却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伸手一手抓住棍子,一手抓住行凶之人,忍着痛低声道:“你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姌方才的惊恐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突然迸涌而出,她骤然丢了手中的棍子,一把抱住尧冽,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妖怪……” “噗嗤……”听到“妖怪”二字,尧冽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妖怪?哪里来的妖怪?” 苏姌哼哼唧唧道:“不是他们说的嘛,说这里地处偏僻,阴气重,到了晚上就会有……有妖怪……” 尧冽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笑,刚想挪动步子,这才发觉苏姌还紧紧抱着他不放,虽然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是尧冽还是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便任何她拖着一只胳膊,缓慢地挪到烛台前,打开火折子点亮了火烛,屋子里顿然又亮了起来。 “好了,现在妖怪不会来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妖怪最怕火光?” 听着这柔和的声音,苏姌微微抬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异样,方才睁开眼睛重重舒了口气,一低头看到自己正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又连忙放开他,后退一步道:“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尧冽道:“我回府,听说你把那几个侍卫都赶回去了,担心你一个人晚上会害怕,所以来看看你。”说着他又点亮了几个火烛,屋子里便大亮起来,“不过,我倒是没想象到,你竟然也信这鬼神之说,真是难为了你这大月城第一才女。” 听出他的调侃之意,苏姌不由得撅了撅嘴,道:“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害不害怕是另外一回事儿。你的那些侍卫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好好的看家护院,尽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恐怖故事吓人。” “是吗?”尧冽不由挑眉,“我怎么听说,是有人缠着黏着让他们说一些恐怖的故事,听完以后又把他们全都赶了回去?说说,你为什么一个人留在这里?难不成,你是想看一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神存在?” “我……”苏姌瞪了瞪眼,却不知如何反驳他,便撅撅嘴作罢,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呢?大晚上的跑来,就为了说这些?” 闻言,尧冽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而后轻轻一叹道:“我要出一趟远门,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本章结束] 第九十九章 举荐 闻得“辞行”二字,苏姌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睨了尧冽一眼,不再说话,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坐下,倒了杯茶,兀自喝着。(.无弹窗广告)*言*情*首*发 尧冽被晾得莫名其妙,跟着走过去坐下道:“你怎么了?” 苏姌不搭理他,端着杯盏扭过头去。尧冽拧了拧眉,起身跟着转到她面前,“不高兴?” “高兴!”苏姌挑着眉用力点了点头,“很高兴,很好!” 然那语气却是明显的生气,尧冽再木讷,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便就近坐下,沉默了片刻才正色道:“我知道你在生气,只是,任务在身,我也是没有办法……” “尧将军不必这么为难,是真的有任务也好,是想借机把我这个麻烦推出去也罢,反正过了明天,我也就没有安生太平日子过了,你走吧,放心,明天一早我会自己离开这里,绝对不会给你、给尧家带来任何麻烦。” “苏姌……” “哎!这名字以后可别乱叫啊,你该知道,苏姌是珏王府的侧王妃,你这么大声嚷嚷若是传到王和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去,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她瞪着星眸说得认真,一脸煞有介事的表情,末了又冷冷瞪了尧冽一眼道:“尧将军请回吧,我要休息。” 事已至此,尧冽只能在心中哀叹,颇有些无奈。 真不知朝中那些文臣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怎的就看出这个苏家大小姐称得上这大月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想想那天在镜春斋外,她让身边的小丫头教训无赖;想想那天晚上,她趁夜翻墙离府;想想二十六大婚那日,她却背着包袱匆匆逃走;再想想方才,她叫喊着“妖怪”,抡起棍子打人……尧冽只觉得头脑发胀,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传闻中贤良淑德、温柔聪明的第一才女苏姌? 轻轻太息一声,尧冽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那些侍卫会再回来,我不在京中的时候,你收敛好自己的脾气,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需要什么就告诉那些侍卫,他们会帮你去取,苏家也好,珏王府也罢,没有人会查到这里,你尽管放心住着。” 然,任他好说歹说,苏姌始终看向别的方向,瞥也不瞥他一眼。 无奈,尧冽只能放弃,道了句“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见她毫无反应,便出了门去。 他刚离开没多久,安坐不动的苏姌便利落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伸出头四下里看了一圈,见果然不见尧冽身影,不由得皱紧眉头,有些恼怒地狠狠关上了房门,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院子里,一道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稳稳地坐在树上,将苏姌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而后笑得清淡,靠?,靠着身后的树干坐着,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骤然就想起之前离开天策楼的时候,萧珏说过的话。 他知道萧珏所指的那个人是苏姌,也知道明天过后,苏家的人知道苏婕待嫁一事,定会派人去找苏姌的下落,然却不知为何,他原本下了决心要将她劝回,劝不回就送回,却在见到苏姌之后,之前的决定系数被打乱。 “苏姌……”他轻轻念叨一声,复又把目光投向苏姌所住的房间,心里有种数不出的怪异感觉,隐隐还有一丝不安。 阴云密布下,更显帝宫森严。 殿前的石雕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前方,两旁的汉白玉栏也不见剔透光泽,一切似乎都笼罩在阴郁之下,让人难以喘息。 一袭水色锦袍在身,玉冠束发,如此庄重着装,倒是与他披甲模样大不相同。 候在殿外的小太监看见他来,眼睛突然一亮,下意识地迎上前来,“参见珏王殿下!” “嗯。”萧珏只淡淡应了一声,没有看他,目光一直不轻不重地落在大明殿的殿门上。“父王可在?” 小太监弓着身连声道:“在……王已经等候王爷多时了。” 闻言,萧珏再度轻声一应,没有再多言,抬脚缓缓步入殿内。 刚进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轻咳,继而有人道:“是珏儿吗?” 萧珏眉角一动,加快脚步走进里屋,一抬眼就看到那一道黄色身影正立于案前,手中的笔在白纸上挥毫泼墨,对于进来的萧珏似乎并未在意,直到把手中的那一幅字写完,方才直起身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看萧珏。 “父王。”萧珏垂首行礼。 萧琏招了招手,示意萧珏过去,指着刚写好的字道:“多时不动笔,孤王都快不知道这些字怎么写了。你来给孤王看看,这字写得如何?” 萧珏上前,只淡淡瞥了一眼纸上的字就心中一凛,饶是那字写得龙飞凤舞,作为见惯了萧琏字迹的人,萧珏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字:潜。 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浅笑,萧珏垂首道:“父王的字一如既往的好。” “一如既往……”萧琏轻轻点着头念叨了一声,“是吗?如何是好?好在哪里?” 萧珏道:“潜龙勿用。” 闻言,萧琏原本还有些神秘的脸色终于淡淡散开,不由得笑了笑,点头道:“孤王一向都很相信,珏王最懂孤王的心思。” 萧珏但笑不语,萧琏却已经离开桌案,领着萧珏向着一旁的软榻走去,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脸色有些凝重:“傅守献的事,孤王已经听说了,傅将军为我南璃舍生取义,难能可贵。而且一直以来,他都是你的左膀右臂,而今他这突然一走,孤王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你……有什么想法?” 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对傅守献的死伤感是真,然对萧珏是试探亦是真。 萧珏听得明白,稍一沉吟,垂首道:“照顾好傅宁。” 短短几个字,就将萧琏砸过来的一块大石化成棉花,把话题引到傅宁身上,就算说破了天也只是对傅守献的遗孤多加照顾的问题,却再与朝政无半点瓜葛。 提及“傅宁”,萧琏的眉头稍稍动了动,低下头想了半晌,道:“孤王知道你的心思,然此番让你娶妃不仅仅是你皇祖母之意,孤王亦有此心。男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缺一不可,纵你是杀敌无数、驰骋千里的少年将军,不经家事纷争,便不懂治国之艰辛。” 萧珏垂首道:“儿臣谨记父王与皇祖母教诲,这个家,儿臣一定会好好打理。” 萧琏却忍不住摇了摇头,淡笑道:“孤王可不认为你会好好打理这个家,但是孤王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待苏家这个丫头,这个丫头可不是寻常之人。” 闻言,萧珏面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不禁冷笑一声,确实不是寻常之人,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敢在大婚当天逃婚,而且让自己的妹妹代嫁。最重要的是,她给他的那封信里所言,字字句句义正言辞,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挑衅的危险气息,偏偏她又知道萧珏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动那么多人,如她所言,为了她,尚且不值得。 会妄自菲薄的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早已把一切都衡量清楚、能把他的心思也摸得八九不离十的女人,说是妄自菲薄,又何尝不是以退为进? 想到这里,萧珏面不改色道:“儿臣明白。” 萧琏侧身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是归宁之日,一切可好?” 萧珏点点头道:“都好。” “那就好。”萧琏点点头,“对了,傅宁那边怎么样?” 萧珏道:“昨天晚上初闻此事,许是情绪过激,一时失控,才会出了宫去,入夜的时候儿臣将她带回了珏王府,方才已经送回了雍华宫。皇祖母念她心伤未过,准其休息些时日,过些日子再到跟前伺候。” “嗯……忠良之后,理应好生照顾。”萧琏说着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底的深意跃然面上,“有空的话你常去看看她,让她千万别想不开,如今她的亲人都已经为了南璃而牺牲,从今往后,照顾好她便是我萧氏的职责。” 萧珏应道:“是,儿臣记下了。” 说话间,萧琏已经放下手中的杯盏,再度走到桌案前,重新铺开纸,提笔写了几个字,边写边问道:“而今傅守献一走,容城空落,那里地处要塞,不可一日无将,对于新任总兵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萧珏拧眉道:“容城偏远,京官调任恐不方便,这一路上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萧琏轻轻“唔”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就地选任?”见萧珏点了点头,便问道:“那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萧珏想了想道:“李越。” 萧琏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萧珏问道:“这个李越是何人?如何能担此重任?” 萧珏道:“李越是守献手下的副将,刚进容城总兵府两年,然却是守献最器重的人之一,此人出生草莽,后为守献收服,此后便忠心耿耿为守献做事。” 听得“草莽”,萧琏下意识地皱眉,问道:“草莽之辈上战场尚可,可治理一方城池如何能行?” 萧珏一脸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的浅笑,道:“父王以为,宛珂如何?”[本章结束] 第一百章 跟踪 萧琏顿然愣住,一是不知他为何现在突然提及宛珂,二则是因为一旦提及宛珂,就会连带着想起整个宛家来。[.超多好看小说] 定定地看了萧珏半晌,见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悲色或者阴沉,便沉了沉气,道:“可为军师,亦可为将。” 萧珏道:“李越正也如此。他本是边疆一批流寇中的军师,看似只是个不起眼的军师,可是守献当初决定拿下这批流寇的时候,最忌惮的人、最想要先拿下的人、而且又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这个李越,李越是个可造之才,正因此,守献才会一心想要把他收服,留为己用。这两年他待在容城,儿臣虽只见过他数面,却听守献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儿臣以为,这样的人,可以一用。” 听萧珏一番话,萧琏的脸色不由得有所转变,略有疑惑地看了萧珏一眼,卷起眉角。“李越……”他轻轻念叨了两句,若有所思。 萧珏复又道:“儿臣只是给个提议,至于最后人选,还要由父王来定夺。儿臣以为,父王可以召集诸位大臣商议此事,毕竟,容城情况特殊,不能全凭哪一人的决断来任命一城总兵。” 萧琏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此事虽然紧急,但也不能马虎了。孤王心中自有分寸,至于李越这个人,孤王也会派人详查一番。” 说着,他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看这天色不好,弗如今日便留在宫中,陪孤王用晚膳。” 萧珏道:“非儿臣不愿,而是皇祖母那边已经让人给儿臣备了饭菜。” 提起古太后,萧琏的脸色正了正,太息道:“说来也是,孤王也好久没有陪母后用膳了,走,跟孤王一起去雍华宫。” “是。”萧珏淡淡应着,跟在萧琏身后出了大明殿,竟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去。 冬日里,天黑得快,加上最近天气不好,阴雨绵绵,倒也不怪。 今日一早他便陪着苏婕回了苏府,如他所料,苏康友夫妇见到来人是苏婕而非是苏姌,顿然白了脸色,然而却并无苏婕意料之中的怔谔,又或是惊恐不已。 苏昊也在场,见到苏婕之后,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俊眉拧成一簇,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那天在珏王府大门外,苏婕那一晃,苏昊显然也看到了她的脸,只是那时候萧珏都没有什么异样,他就更加不能说什么。 从珏王府回去之后,得知苏婕失踪了,他便明白,自己今天见到的那个新娘,绝对有问题。 在苏府,萧珏始终神色淡然,并没有动怒之意,苏康友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便与他单独交谈了一上午。*言*情*首*发 其实就在苏姌大婚那天晚上,苏家人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那天送亲的队伍走了之后,苏?,苏康友夫妇回府想要与自己的小女儿说会儿话,哪知苏婕的房门怎么也敲不开,屋里的人道是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待着,夫妇二人便也没有多想。 一直到了晚上,苏婕还是不出房门,这下急坏了苏康友夫妇,两人在门外怎么喊也没用,最终只能派人撞开了苏婕的房门,却发现一直待在屋里的人根本就不是苏婕,而是苏婕身边的丫头。 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哭道根本不知道苏婕去了哪里,苏婕临走的时候只是说要去做一件大事,若是她把苏婕的行踪泄露出去,苏婕就会有危险。小丫头无奈之下,只能装成是苏婕。 随后,苏昊赶回,与苏康友夫妇说了今天的事,众人越发肯定,苏婕的失踪绝对与苏姌这次大婚有关,当即派了人在城里城外悄悄搜索苏婕和苏姌的下落。 直到今天三朝归宁,苏家人终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姐妹俩的代嫁戏码。 至午时,苏姌仍未归来,别人只是焦急,萧珏眼底却拂过一抹了然神色。他知道苏姌在哪,然而现在他却想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因着代嫁一事,苏府的氛围一直都很低沉,没有丝毫出嫁女儿归宁的喜庆,正也因此,萧珏和苏婕并没有待太久,用了午饭,一行人便乘着马车又回答了珏王府。 傍晚时分,萧珏带上楚倾进宫,随后就被萧琏叫了去,至于萧琏的那个“潜”字,他虽然没有明说,萧珏却看得明白。 近日来与珏王有关的人和事频频出乱,萧琏是君王,亦是父亲,他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冲动而做出出格的事。 他很了解萧珏,就像他的母妃一样,倔强且决绝…… “王爷。”宋盈站在门口,盯着那道颀长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涩涩一笑,深深吸气开口道:“王爷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外面天凉,进屋坐会儿吧。” 萧珏回身,看了宋盈一眼,继而目光越过她的肩,落在屋里走过的那道身影上。宋盈立刻解释道:“姑娘今天刚刚破了一处迷局,王爷若是有兴致,不妨与姑娘对弈一番。” 想了想,萧珏缓步进屋道:“也好。” 见萧珏留下,宋盈便笑了笑,快步走开去泡茶,萧珏看了看楚倾垂首凝眉思索的模样,道:“父王已经问及容城的事,新任容城总兵这两日就会定下来。” 楚倾执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果断地放下一颗棋子,淡淡道:“朝政之事,你为何与我说?” 萧珏道:“我与你说的是容城的事,是傅家的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李越这个人?” 楚倾又是愣了愣,抬头看了萧珏一眼,沉思片刻,道:“是个可用之才。” 闻言,萧珏的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笑意,哗啦将手中的棋子丢回盒子里,站起身道:“这局棋先留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倾放下棋子,跟着起身道:“去哪里?” “去了便知。”说罢转身出门去,正好迎面遇上了宋盈,“我与傅宁出门一趟,这盘棋留着,改日再一较高下。” 未等宋盈回话,他便淡淡一笑,领着楚倾出了门去,留下宋盈一脸傻傻地站在原地,手中的茶盏还在缓缓冒着热气,然而她的心却有些冷。 许久过后,她长长一叹,寻个桌案坐下,端起杯盏呷了一小口,而后吃吃一笑。 楚倾原以为他是要去某处宫所,然而直到那马车缓缓驶出了宫门,楚倾这才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带我去哪?” 萧珏道:“紫寒山。” 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定定地看着马车缓缓出了宫门,只觉得这马车很是眼熟,突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窗帘一角,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看得他没由来的一惊。 “傅姑娘!” 只犹豫了片刻,他便立刻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他知道但凡是与傅宁扯上关系的事,都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他的那个主人,若是知情不报,肯定又会像唐四一样,被罚扫了一个晚上的院子。 七元殿内,唐四神色怵怵地站在门旁,眼看着覃二不怕死地进了殿,不慌不忙地向萧珩汇报了自己方才看到的情形,心里不由得为覃二默哀了一番。 “跟珏王殿下一起么?”闻覃二所言,萧珏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顾翻着手中的书页。 覃二道:“正是,属下认得珏王殿下的马车。” “唔……”萧珩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书,起了身道:“既如此,那你就跟过去看一下吧,暗中保护好他二人的安全就好。” 覃二一愣,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萧珩这是让他去跟踪萧珏? 反应过来之后,他顿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萧珏,“殿下,您的意思是……” “保护好珏王殿下和傅姑娘。”说罢抬脚欲要出门去,走了两步,见覃二没有动静,复又转过身来看了覃二一眼,道:“怎么?不想去?” 覃二苦着一张脸道:“殿下,珏王的武功您是知道的,他哪里需要属下去保护?再说那个傅姑娘,她那么聪明,又会武功又会医术,别人想伤也伤不了她的……” 萧珩微微一拧眉,覃二顿然收声,闭口不言,顿了顿又道:“属下这就去!” 看着他的背影,唐四倚着门笑得花枝乱颤,见萧珩冷冷一眼扫来,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见之,萧珩不紧不慢道:“唐四,你也去?” “嗯?”唐四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萧珩,尚未转身就被去而复返、笑得快岔气的覃二揪住衣领拖走了。 “你小子给我记住,今后若是再敢五十步笑百步,就没这么简单就逃过了。”出了宫门,覃二看了看被拖来当替死鬼的唐四,心情大好,唐四的脸上却有深深的哀怨。 这会儿听得覃二所言,忍不住发飚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去受这个罪?还不都是因为你的愚蠢?你知不知道方才皇后娘娘来了,与殿下说的就是傅姑娘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我知道情况不妙,皇后娘娘走了之后,殿下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好不容心情好转了些,结果又被你给搅了。” 覃二不由得皱紧眉头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唐四挑眉道:“就你那被疯狗追的速度,我哪拦得住?” 覃二抖抖眉头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错在于你,等会儿找到了珏王殿下和傅姑娘,你跟上,我垫后。” 唐四立刻抽了抽嘴角表示不满,覃二却根本不理他,自顾策马向前去了。 等二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两道身影从路旁的林子里缓缓走了出来,看着覃二和唐四离开的方向,楚倾道:“是太子殿下的人。”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沉冷,“除了唐四之外,宋一、覃二和吕三,也曾经尽心尽力地为我做过事。”[本章结束] 第一百零一章 遇刺 夜色暗淡,如同一方黑幕从头顶罩下来,将整个天地笼罩住。(.) 暗夜中的两人并不急着赶路,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覃二和唐四策马离去的身后,紫寒山已经不远了,步行过去最多也不过两刻钟,是以两人将马车安置好以后,并肩缓行。 宫中无人不知宋一、覃二、吕三以及唐四这四个人,就连萧琏和云皇后对他们也是知之甚深。宋一和覃二皆是在十年前跟随在萧珩身边,吕三是五年前出现,而唐四出现得最晚,是三年前。 饶是如此,这四个异姓兄弟之间的默契也是寻常人所不能及的,让人不禁怀疑他四人上辈子的亲生兄弟,今生是借萧珩之力,聚首一处了。 至于四人的武功和能力如何,楚倾并未亲眼见到过,但是她却知道,两年前她还是宛珺之时,宛珂奉命随萧珩一起去边城剿匪,宛珺回宛府之前,生性野惯了,便嚷嚷着让宛珂带她一起去,宛珂拗不过她,便带上她同行,是以那一行一共只有八人,宛珂、萧珩、宛珺、一名暗营兄弟以及东宫四卫。 当地的贼匪似是早已听到风声,趁夜半路截杀,派出了不下百人,彼时宛珺不便显露身手,宛珂和萧珩便留在她身边保护她,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闲坐,萧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亲自沏了三杯茶,三人共饮。 约莫凌晨时分,暗营兄弟和东宫四卫五人一起归来,暗营的兄弟手臂上伤了一道口子,那四人身上虽沾满血腥,却是毫发未伤。 回京之后,宛珺无意中偷听到那个暗营的兄弟对宛珂说的话:四人配合默契,各守一方,说是四人合一体,倒不如说是一人分四身。 想到这里,楚倾不由回神,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珏,轻声道:“听闻珏王曾与太子殿下亲密无间,东宫四卫为你做过事,并不足为奇。(.)” 萧珏淡笑,回望她:“你是想问,我与太子为何会成为今天这样?” 听出他语气之中的冷意,楚倾摇摇头道:“你想说我便听,你不想说,我就不听。” 萧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头向前方望去,那里只有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漫漫,而再回头望去,身后亦是没有一点光亮,后退无路。 他轻笑,笑得微冷,没有再说话,而是领着楚倾缓缓走着。偶尔楚倾因为看不清路而踉跄两步,他便伸手扶一把。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再说什么,却并不觉时间漫长难熬,倒像是心照不宣。 如此走了约一刻钟,夜里的寒风越来越烈,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雨丝,紫寒山已经近在眼前,如同一块黑漆漆的大门拦在前方的路上。 “那就是紫寒山。”楚倾轻声开口,萧珏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知她说?她说的是那一座山,点头道:“正是,紫寒山并非是大月城最高的山,但却是大月城最神秘的山。” 楚倾下意识应声道:“听闻当年三朝纷乱伊始,萧氏一族就是在紫寒山躲过一次大劫,劫后余生后东山再起,在此建了南璃国。” 萧珏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下意识侧身看向楚倾,却看不清她的脸,便又收回目光,顿了顿点头道:“没错。” 关于紫寒山当年的传闻,知道的虽然不仅仅只有萧氏一族,然而对于楚倾知道此事,萧珏还是有些惊讶,此事毕竟时间已久,知道的外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就在两人正欲低头继续前行之时,萧珏突然眸子一冷,下意识地抓住楚倾的手腕,“有人!” 楚倾也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就势与萧珏并肩站立,嗓音沉沉道:“不下十人……十五人……二十人!” 萧珏抓着楚倾的手没由来的一紧,“来了!保护好自己!”说罢一甩手将楚倾向身后推出很远,而后自己挥掌迎上来人。 尽管看不清对方面容,然而近到了身前还是能看得出他们个个黑衣蒙面,且身手不弱。如楚倾所言,来人一共二十人,萧珏对付他们并不吃力,想要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眼下他关心的是楚倾,尽管知道楚倾会武功,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眼看着其中一人挥刀迎面砍来,身后突然轻喝一声“低头”,萧珏顺势向后一仰,三枚银针从面上飞过,稳稳扎入那个黑衣人的颈间。 萧珏退回身来,站在楚倾身边低声道:“我掩护你,你先回城!” 话音刚落就感觉手中一凉,楚倾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当楚氏一族的人都是胆小如鼠、临阵脱逃的小人吗?” 萧珏眸子微冷,反手一把扣住楚倾运气的手腕,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塞到楚倾手中,“那你就照顾好自己,这些人交给我。” 楚倾低头一看,隐约可见是一枚约有五寸长的匕首。 正凝神,突然她心底一凛,暗叫一声“不好”,还有三个人,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正要惊呼出声,突然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道男子的嗓音道:“保护好王爷!” 另一人道:“明白!”紧接着一人冲过来与那些围攻萧珏的黑衣人交上手,而另一人则在人群外将另一个黑衣人绊住。 那人缓缓转移到萧珏身边道:“王爷,你先去保护好傅姑娘,这些人交给我。” 萧珏沉吟了一下,没有拒绝,只道了句“小心”,而后退到楚倾身边,小声道:“是覃二和唐四。” 楚倾看向外围正与唐四交手的那人道:“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顺手抓住一名黑衣人,掐住那人的脖子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挣扎了两下,突然眼睛一瞪咽了气,楚倾一惊,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看了一眼,沉声道:“牙囊里藏了毒!” 见状,萧珏看向覃二和唐四吩咐道:“留一个活口!” 此时来时的二十名黑衣人已经只剩下三五人,眼看着萧珏和覃二两人武功高强,他们此行任务已不可能成功,几名黑衣人突然后退聚在一起,相视一眼,齐齐咬碎了牙囊里的毒。 趁着四人怔神之时,与唐四交手的那个首领重重一掌击在唐四肩头,而后转身逃走。 覃二一愣,喝道:“追!”那可是最后一个活口。 “不必!”楚倾冷冷地出声,掠身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黑衣人,指间三枚银针毫不犹豫地扎中他的几处要穴,那黑衣人不由得闷哼了一声,竟是睁开了眼睛。 楚倾伸手扯下他的面巾,冷笑一声道:“既是死士,却在这时候畏死,想要蒙混过关?你以为,就算你能活着回去,那些人会放过你吗?” 那人神色一惊,豁然出手袭向楚倾的面门,见状,覃二和唐四都吓得变了脸色,却见楚倾不慌不忙地侧身一闪,而后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扣上他的穴道,轻轻一摁,那人顿然失了浑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在那里,只剩下一双眼睛不甘地瞪着几人。 覃二和唐四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尽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明白彼此的心思。这个看似弱质芊芊的傅姑娘果然不可貌相,方才那一闪、再出手的动作一气呵成,看来她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不是个好惹的主,也多亏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否则萧珩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俩。 蓦地,两人像是齐齐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惊讶出声:“死士!” 对于二人这般反应迟钝,楚倾忍不住回身冷冷瞥了一眼,“你们没见过死士吗?” 覃二连连摆手道:“那倒不是,属下只是……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死士。他们是哪朝的死士,为何要来刺杀王爷?” 楚倾冷睇了萧珏一眼,“这是你们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覃二再度被噎得面红耳赤,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暗骂自己怎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不过……”楚倾突然话锋一转,低头瞥了那黑衣人一眼,淡淡道:“可以排除他们是北洵人的可能,又不会是南璃自己的人,显然就只可能是东朝的人。” 闻言,瘫倒在地上的那人神色一凛,几人看在眼中,心知楚倾猜对了,楚倾又道:“此次出兵北洵,中宸王赫连盛数次惨败在王爷之手,必定会对王爷怀恨在心,所以……”说着低头看了那个死士一眼:“你是赫连盛的人。” 那个死士再度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去看楚倾的眼睛,那双眼睛追魂摄魄,他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心里的事会被她全部察觉。 楚倾却在这时候突然站起身来,看了三人一眼道:“这件事如何处置,由你们自行定夺。” 覃二和唐四不禁向萧珏看来,却听萧珏淡淡道:“带他回去,交给大理寺。” “是。”覃二应了一声,抬手将人打晕,正要起身离去,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将人交给唐四,回身对萧珏道:“王爷,其实今日我二人跟来是奉殿下之令,前来保护王爷和傅姑娘的。” 萧珏抬手制止道:“不早了,你们速速回去吧。” “王爷!”覃二却不死心,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是真的关心您的安危,所以才……” “那便替本王谢过大哥的关心,也谢过他的救命之恩。”说着,嘴角泛起一抹看不清的冷笑,如墨披风被风撩起,“多亏有他的相救,本王才能活到今日!” 第一百零二章 过往 闻言,覃二的唐四的脸色全都变了,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横在他们兄弟之间的人和事太多,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王爷,您与殿下之间……当真……”覃二皱紧眉头,几度犹豫,“当真只能如此了吗?可是当年,你们俩……” “当年之事无需再提,大哥救命之恩萧珏铭记在心。”他缓缓转过身去,面朝着紫寒山的方向,背对着覃二,“有了此人,你们已足以交差,该回了。” 覃二无奈,只能对着萧珏垂首行了礼,而后与唐四一道带着那个死士往回去了。 楚倾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神色,心中却因为覃二的话而沉思着,当年宛珺刚回大月城便闻太子萧珩与四王爷萧珏间有嫌隙,却又听宛珂无意中提起,萧珩与萧珏原本是关系密切的兄弟俩,却不知是为了何故,突然反目,虽然两人从未明确表示过什么,但自从那一次萧珏进宫回来之后,便与以前判若两人。 也就说,他们兄弟关系转变,正好是在宛珺回到宛府的那一年。 正凝思间,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萧珏已经取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山上夜里寒冷,你若是乏了,我们改日再去。” 楚倾抓住他的手腕,摇头道:“已经到了山脚,岂能功亏一篑?” 萧珏眉角动了动,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与她并肩向山上走去。一路沉默,他不言,楚倾不问,这种默契让萧珏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偶尔握上楚倾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微凉,萧珏突然有些贪恋这种感觉,舍不得放手。起初扶住她之后,他还会松开,到了半山,他索性一直这么握着她的手腕,不再放开。 楚倾试着抽回手,然试了两次无果之后,便索性由他去了。难得见到雷厉风行的珏王也有这么任性的一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笑。 “我与太子本是亲密无间,这么多年来,月家的人劝我多次,朝中也有人试图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却都是无果。”萧珏突然开口,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听起来带着一丝蛊惑。 楚倾愣了愣,侧身看了看他的侧脸,他停下脚步,回望过来,定定地看着楚倾的眼睛:“你可曾有过为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毫不相干不相识的人,而去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 楚倾沉吟片刻,莞尔道:“信不信一个人并不是要凭着认不认识、认识多久来决定的,你我认识可久?” 萧珏道:“不足四个月。” 楚倾道:“可是现在我却把整个北洵都托付在你手中。” 萧珏垂首沉吟片刻,拉着她继续向前走,“母妃早逝,我随在皇祖母身边长大,二姐早早嫁了人?了人,三哥性格冷僻,我与大哥志趣相投,大哥心在朝野,我志在疆场。” 这一点楚倾倒是知道,一早便听闻太子萧珩从小就熟读治国之策,萧琏更是将自己当年的老师帝师莫如寂调到东宫担任太子太师,亲传萧珩治国之道。至于珏王,十六为将,征战无数,战功显赫,也赢得朝里朝外很多人的称赞。 当年曾有人说过,太子与四王爷一内一外,平定朝野、统一中原是早晚之事。 却偏偏就在这时,兄弟俩之间出现了嫌隙。 没有人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那一次,远行在外的珏王回宫之后,请了紫寒山上的怪医祁硕和军医张俭进珏王府,随后又进宫了一趟,先是去了东宫,复又去了宁德宫,待他从宁德宫出来,一切已经全都变得不同。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见萧珏收声,楚倾便出声问道,“能让你与太子反目,必定有天大的理由。” 萧珏想了想,却没有回答,而是紧紧握住楚倾的手,“今后在宫里行走,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太子的人最好不要招惹。”顿了顿又道:“包括皇后娘娘。” 闻言,楚倾心下暗暗一凛,果然如她所料,这件事绝对与云皇后有关。 纵然因为宛家的事,楚倾对萧珩心存恨意,但是她却知道,至少,萧珩不会是那个无缘无故就能害得萧珏断了他们之间兄弟情谊的人。 他始终光明磊落,一如那晚他明知是她给他下了毒,他却未曾在云皇后面前提起一个字。 “你放心,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轻轻应着,试图让他安心。 却不知,这句话反倒让萧珏的眉头拧起,她终究还是要有所行动的,她到南璃、进王宫的目的确实如他所料,并非仅仅是因为宛珺,否则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待在宫里,而且这么长时间都不曾提起宛珺的事,那她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抬眼,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点点光亮,楚倾停下脚步看了两眼,道:“那里就是祁硕老前辈居住的地方?” 萧珏凝眉道:“你知道祁硕?” 楚倾点点头:“在南璃,若说谁的医术最好,其实不是那些太医,而是这位隐于深山的老前辈,师父与他算是故交,我曾听我师父提起过他。” 萧珏领着她继续向前走去,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愿说你师父是何人?” 楚倾垂首,淡笑道:“谨遵师命,也算是对他老人家的尊重了。他不喜欢我对别人说起他的名号,他素来一个人在外自由行走惯了,最不喜欢被约束。” 萧珏道:“你师父不是北洵人。” 楚倾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萧珏正色道:“他若是北洵人,此番北洵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他却没有现一下身?而且,他也不可能是南璃人,南璃若有此能人,暗楼不可能不知道。” 楚倾不由一愣,她竟是忘了他的暗楼,那个无所不知、没有他们查不到的消息的地方。 宛珂曾说过:天下之事,尽归暗楼。 轻呵一声,笑了笑道:“那依你之意,师父该是哪里人?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师父是东朝人?” 萧珏定定地点点头道:“正是。” 楚倾立刻拧了眉,停下脚步看着萧珏,“师父不露面,只是因为不知道北洵会出这样的事,而且他习惯了云游在外,等他得知此事再赶回来,已经晚了,但是他绝对不是东朝人,这些年师父走动在南璃和北洵,但却很少涉足东朝。就算师父不是南璃人,也不是北洵人,那也有可能是中原大陆之外的其他异族也无不可。” 见楚倾这般严肃模样,萧珏忍不住淡淡笑了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无需这般认真。” 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楚倾便转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稳住情绪,不再多说。其实她心里明白,天禅老人之所以没有现身,并非是因为来不及,又或是不知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而是就算他回来过,也找不到她。 宛家的毁灭不过是旦夕之间,宛珺的尸体也已经被人安葬,他回来了也只不过能看到一片废墟和一堆白骨。 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未及多想,就被萧珏拉回思绪。 “走。”他睨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院子。 楚倾问道:“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萧珏道:“带你见一见南璃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楚倾不由想起当初在北洵之时,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南璃没有医术如此高明之人。看来,萧珏此番是特意带她来见一个高明的人。 想到此,她忍不住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与他一并走到院门前,萧珏正要抬脚,却被楚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慢着!”她脸色一冷,仔细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脚下的路,而后拉着萧珏一步一步缓缓后退,直到退出三丈外,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萧珏也四处看了看,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是阵法!” “嗯。”楚倾用力点点头,“方才我们如果再上前一步,现在就退不回来了。”说着抬头看了看紧闭的院门、房门,透过窗子却能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光。“祁老前辈竟还会布阵?” “不可能。”萧珏断然摇头,顺着楚倾的目光看去,“屋子里还有别人。”顿了顿又道:“这个人武功不弱,你要小心。” 楚倾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仔细将四周的布置看了一遍,取出几枚碎银打向那些看似凌乱、实则守着某种规律的石块,果然,碎银刚刚碰触到那些石块,石块就自己动了起来,朝着两人飞来。 见状,萧珏一个跃身上前,腰间佩剑“唰”的出鞘,接连削去三块石头。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轻轻击掌的声音,继而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们快停手,再不停手,这门口的石块都要被你们打烂了。” 闻言,萧珏和楚倾相视一眼,停下手来。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笑道:“怎么样,祁兄,愿赌服输吧?我就说这简单的四方阵根本困不住这个小丫头,你偏不信,这下好了,砸烂了你的石块,你可不能怨我。” 咋一听到这声音,楚倾的脸色就变了变,开了门,两道身影一起从屋里走出来,楚倾抬头瞥了一眼,突然怔住,轻声道:“师叔!” 第一百零三章 惕龙 那一声虽然很轻,萧珏却听得清清楚楚,暗暗拧起眉,抬头顺着楚倾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者正并立门前,朝着他二人看来,目光考究,笑意深沉。[.超多好看小说]*言*情*首*发 那两人,一人着灰袍,正是这紫寒山上的怪医祁硕,另一人白衣飘飘,身无配饰,周身却犹如闪着微微寒光,却让人不敢弃视,烛光下看去,越发神秘。 “你刚才说什么?”他靠近楚倾一些,轻声道。 楚倾理了理情绪,转瞬已经恢复了淡漠与平静,浅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势斐然,与家师有些相像,竟险些将他认作我师父。” 萧珏微微挑眉,见她不愿说,也不强求,与楚倾一并走上前去,道:“深夜造访,却不知祁老有客,冒昧打扰了。” “诶……”祁硕连连摇头,看了身边的白衣老者一眼,“不是你们不知,而是这个老头来这儿就是为了等你们。”说着目光落在楚倾身上,“准确说来,是来等这位姑娘。” 此言一出,萧珏和楚倾齐齐皱眉,相视一眼,楚倾眼底有一丝疑惑,如今她傅宁之身,就算那个白衣人知道她是宓宁公主,也不可能知道她就是宛珺,又为何会在此等她? 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笑容淡然,对着白衣老者微微行礼道:“这位这位前辈找晚辈有何吩咐?” 白衣老者瞥了一眼萧珏和祁硕,祁硕会意,让开身道:“王爷,里面请。” 萧珏也不拖沓,定定看了楚倾一眼,随着祁硕进了门去。随着门掩上,白衣老者带头朝着院子里走去,伸手拂过一棵棵长得半人高的花草,淡笑道:“祁老头这里宝贝可真不少,我师兄若是在此,定会喜欢。丫头,你说是吗?” 被他这么突兀一叫,楚倾心下微微一凛,面带笑容地跟上前来,淡淡道:“前辈的家务事,晚辈猜想不到。” “前辈……”白衣老者不由得笑了笑,道:“丫头,你真不知我是谁?” 楚倾自然是知道他是谁,他是天禅老人的师弟,天机神算子李夙,宛珺的师叔,与天禅老人同出天玉门,所学却与天禅老人不同,各有专攻,对五行八卦星象天命知之甚深,算来,宛珺的医术是受天禅老人所传,布阵破阵之法却多是跟着李夙学来。 只是,这个李夙比之天禅老人还要神秘难测,江湖中人至少还知道天禅老人的存在,却极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位神算子李夙的存在,正也因此,方才楚倾看到他和祁硕站在一起,才会惊讶万分。 回神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天禅老人与祁硕本就算是旧交,连带着李夙也认识祁硕,并不怪异。 想到这里,她轻呼一口气,语气平淡道:“晚辈初出江湖,对江湖之?湖之事不甚了解,若有得罪前辈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见楚倾言行举止大方镇定,不见丝毫慌乱,神色也是坦然清淡,李夙的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失落。 果真不是吗?难道,是自己算错了? 可是,卜出来的盘里明明就是说那丫头没死,就在这附近,却为何…… 唉!他突然沉沉一叹,轻笑着看了楚倾一眼,即便不是,这个丫头眼中的精光也教他忍不住暗暗心惊,对她莫名地喜欢,“许是老夫认错了人,怪只怪你这丫头与老夫一位故人很像,看来老夫与你有缘。” 楚倾心中酸楚,面上却不能表露,颔首道:“方才前辈那一出手,简单的四方阵,却设得精妙隐蔽,晚辈险些就要被困在这阵里。前辈不愿显山露水,深藏不露,教晚辈真心佩服。” “丫头,你随何人学的布阵破阵之法?那手法……”李夙说着顿了顿,本想说“那手法像极了天家人的手法”,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楚倾心知他是不愿显露自己的身份,时间一久,就不愿在他人面前提起他是天玉门之人的事实。 “小时候曾跟随教授学艺的师父学过一些,浅显道行,却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教前辈看笑话了。” 李夙连连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摊开掌心,楚倾这才惊觉,竟是落雨了。 “冬夜落雨寒冷,丫头,随老夫进屋吧。”李夙说着走在前面,向屋里走去。楚倾不吭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黑发之间隐藏不住的白发,心中有些凄凉。 “外面落雨了,王爷与傅姑娘怕是下不了山了。”见二人回来,祁硕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雨,转瞬便由淅淅沥沥变成瓢泼大雨,“王爷,看来你们要留宿一晚了。” 萧珏神色不动,“打扰祁老了。” 祁硕摇了摇头,看了李夙一眼,见李夙神色有些暗淡,便知他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指了指西边的屋子道:“西屋有两间空房,王爷若是不嫌,先将就一晚上。” 萧珏没有说话,向楚倾望去,见楚倾点点头,便道:“多谢祁老收留。”说罢,接过祁硕递来的雨伞,揽过楚倾护在身侧,朝着西屋去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李夙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老头,让他们孤男寡女同住西屋,是何居心?” 祁硕却笑得神秘:“这你就不懂了,他二人从容城这一路回来,什么样的情况没遇上,若要出事,还要等到现在?那你可就小瞧了珏王殿下了。” 提到珏王,李夙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精光,“这个珏王……” “如何?”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祁硕脸色顿然一沉,拧眉疑惑:“乾卦六龙之惕龙?”见李夙点头,复又问道:“那李兄认为,珏王可否化身飞龙?” 李夙抿嘴一笑,摇头道:“这个,老夫就不知了,且看珏王自己如何应变。” 祁硕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叹道:“你这个老头就是喜欢说话说一半,让人去猜另一半,跟你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师兄,真是一个德行。” 李夙只是笑笑,不答,也难得没有回驳他,站在门前,目光落在西屋门前的火光上。 那个丫头的面相着实太奇怪,看不透,他竟然丝毫也看不透!为何会这样? 外面雨声阵阵,在此深夜难免之人,却并非只有他们。 前几日虽然没有下大雨,雨点却是滴滴拉拉一直没有停下,时不时地飘一阵,是以路上有些湿滑,并不好赶路。 记得一大早出城门的时候,四人在城门口分道,韩奇看着阴郁的天气叹道:“这下属的命就是主人的心情,他好咱也好,他不好,咱就跟着遭罪。” 闻言,尧冽不由浅笑,问道:“你怎的看出王爷心情不好了?” 韩奇道:“怎能看不出?你别瞧王爷面上没什么异样,这心里肯定有个算盘在噼里啪啦算个不停。咱们珏王是什么人啊,除非王爷自愿,否则能容别人欺负了去?傅将军的死不管是因为何故,王爷心情不悦是定然的事,再说起太子殿下派人大老远地跑去容城提亲,而且事先吭都没吭一声,听说这事儿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自己从北疆带回来的佳人,却让别人揽去了,你说王爷这心情能好?” 尧冽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沉了脸色道:“以后你们说话做事须得万分谨慎,太子殿下那边虎视眈眈,莫如寂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都清楚,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王爷闹出什么乱子。谨言慎行,明白吗?” 三人连忙点点头,韩奇讪讪一笑道:“尧将军,末将不过是随便发发牢骚,你可千万别把这些话告诉王爷。” 尧冽笑了道:“现在知道怕了?看心情吧,等此行归来,我等着你的好酒。”说罢一夹马腹,喝了一声,策马离去,薛峰也笑着跟上。 陶鹏嘿嘿一笑,道:“韩将军,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哎!”韩奇一脸不满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闷闷地跺了跺脚,“这怎的就摊到我头上了……” “将军,还不睡呢?”薛峰推门进来,看了看正半躺在床上的尧冽,见他正一脸肃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将军还是早些歇着吧。” 尧冽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动,想了想道:“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薛峰,你可确定临行前让你去看的人一直都在屋子里?” 薛峰恍然道:“你还在为这事烦恼?一路上,这件事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姑娘那边我亲自看了,像是在赌气,敲门也不应,开了窗子瞧去,正躺在床上睡着呢。” 尧冽这才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罢正要躺下,突然听得楼下一声呵斥:“哪来的登徒子?” 楼下突然一阵哄笑,其中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有人道:“一看这姑娘就是从外地来的。” “可不就是,连府尹的大公子都不认识。” “这姑娘看来凶多吉少……” 尧冽复又起身,道:“薛峰,我们现在何处?” 薛峰道:“伯阳府。” 尧冽不由冷笑一声,“难怪,原来已经是府地。”说话间他已经起了身,推门出去,薛峰连忙跟上,走到门外朝楼下一看,只见人群中间,一名锦衣公子的人拦住了上楼和出门的路,自己端坐在桌旁,嘴角调笑地看着面前的绯衣女子,不紧不慢道:“这里鱼龙混杂的,不适合姑娘这样的美人居住。姑娘若是没有落脚之处,本公子有一处空置的别院可借姑娘安顿一段时日。” “呵!”绯衣女子冷冷一笑道:“那就谢过公子好意,本姑娘用不着。” 那公子身边的随从连忙道:“你这姑娘别不识我家公子好意,这城里城外有多少姑娘家想近我家公子的身都不可能,这可是公子给你长脸呢,你可别不识抬举……”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那绯衣女子扬手便抽了那随从一耳光,不慌不忙道:“我瞧着这不识抬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 楼上的尧冽豁然一怔,愕然地看着楼下的绯衣女子,暗道:“怎么会是她!”[本章结束] 第一百零四章 争执 薛峰看了尧冽一眼,道:“将军认识她?” 尧冽蓦地侧身冷睇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人在屋里睡着吗?” 薛峰顿然大吃一惊,伸出头去仔细看了看楼下的绯衣女子,而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明明看到……” 尧冽垂首无奈一叹,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跟着到了伯阳府!这一路上她是怎么来的? 蓦地,尧冽想起途中遇到的那队异族商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出了大月城没多久那队商旅就一直跟他们同行,而且他们也进了伯阳府。 “将军,怎么办?”眼看着那锦衣公子变了脸色,缓缓站起身来,薛峰担忧地看了一眼绯衣女子苏姌。尧冽跟着望去,略一沉吟,从腰间取下腰牌交到薛峰手中:“去把人带过来!” 说罢,沉着脸色回了屋。 薛峰悄悄擦了把汗,楼下这人正是伯阳府尹连杨长子连哲,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曾经不止一次闹事闹到大月城去,都被人暗中压了下来。 这会儿见苏姌被围在人群中间,氛围格外紧张,薛峰连忙跃下楼去,在连哲动手之前喊道:“连公子。” 连哲动作一顿,抬眼瞥了薛峰一眼,冷声道:“你是何人?” “过路人。”薛峰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护在苏姌面前,“我家小姐初到贵府,不懂规矩,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连哲笑得阴冷,目光紧紧盯在苏姌身上,“今晚本公子做东,不知有没有荣幸请这位姑娘赏脸?” 薛峰神色不动,“这哪担得起?我家小姐面子薄,怕是不妥。”说着他上前一步,不管连哲沉下去的脸色,掏出一样东西交到连哲手中道:“不如这样,今天我代替我家小姐在这楼里设个简单晚宴,当作是向连公子和各位赔罪,您看可好?” 连哲一脸不耐烦,冷笑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正打算看一眼就随手丢掉,却在看清那令牌上刻的字时,突然变了脸色,惊愕地看着薛峰。 “你……你是……” 薛峰不慌不忙道:“连公子若觉得这样可以,那我这就去设宴。小二……” “不用了!”连哲连忙挥手制止,低头复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而后双手恭敬地奉还,“阁下客气了,你们到了伯阳府,理应由我连哲一尽地主之宜才是。掌柜,这位姑娘一行人的食宿全都记在本公子账上。*言*情*首*发” 薛峰摇头道:“连公子莫要这般客气,这钱我家公子已经付过了。” 连哲又是一惊,低头看着薛峰手中的腰牌道:“公子……也来了?” “来了,正在楼上歇息。” 连哲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会儿才抬头,正色?正色道:“今天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公子和姑娘休息了,待明日一定会亲自登门请驾。” 薛峰笑着回应,并不多言,见状,连哲便咬咬牙,看了苏姌一眼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薛峰道:“连公子慢走。” 连哲没有应声,领着身边的人匆匆离去,被苏姌掌掴的随从十分诧异,百年难得一见连哲这般灰头土脸地退回来,忍不住问道:“公子,就这么就放过他们?” 连哲怒怒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是谁?” “是珏王殿下暗营的人。” “暗营?暗营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哼!”连哲摇头冷笑道:“不仅仅是暗营的人,楼上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 “什么人?” “三品镇远大将军,尧冽。” 尧冽端坐桌旁,手中执着杯盏,脸色沉肃,听得“吱呀”一声开门声,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苏姌与他四目相对,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超多好看小说] 薛峰轻声喊:“将军。” 尧冽道:“你先出去。” 闻言,薛峰如蒙大赦,连忙退到门外守好门,下一刻便听房内尧冽一声呵斥:“你怎么会跟着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苏姌撇撇嘴道:“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会一个人承担。” 尧冽霍然起身,喝道:“你承担得起吗?尧家、苏家、珏王府,哪一个是你能承担得起的?任性妄为、不听劝阻,这就是你打算用来承担责任的态度?” 苏姌全然没有料到看似温和的尧冽竟也会露出这般严肃可怕的神情,此时此刻他紧绷着脸、蹙着眉峰冷眼看着她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凉。 “我……”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她心里清楚,尧冽所言不假,这一次确实是她任性,是她打死也不愿回苏府,然而若是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选择逃走,绝对不会就这么嫁入珏王府。 她被困在苏府近十八年,早已厌倦了那种被困在牢笼里的感觉,如今,她的一个任性,让苏婕得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自己也能获得自由,苏家与珏王府的联姻更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为何就不能这么任性一回? “我现在立刻让薛峰送你回大月城,回苏家去!”尧冽冷着脸站起身来,正要喊薛峰进屋,突然只听苏姌一声沉喝:“站住!” 尧冽一愣,停下脚步回望着她,之间苏姌缓缓回过身来,神色倔强地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道:“尧冽,你凭什么管我?” 尧冽想了想道:“你是该嫁入珏王府的人……” 话未说完就被苏姌打断:“我又不是嫁进将军府嫁给你,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你……”尧冽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答她。苏姌瞪了瞪眼,紧跟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若是想要送我回去,除非杀了我!”说罢,向着尧冽走近一步,一脸无惧地看着他。 尧冽不由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努力压下心头的躁动,握了握拳,转过身去道:“好,从现在开始,我权当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知你去了哪里,你走吧,今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尧冽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苏姌脸色一阵苍白,不知尧冽如此动怒的原因,却还是拧着眉赌气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尧冽背对着她,不做声,苏姌不由得撅了撅嘴,一撩衣摆,打开门大步出了门去。 “哎……”薛峰惊讶地看着愤愤离去的苏姌,又看了看屋内脸色铁青的尧冽,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也直犯嘀咕,尧将军这是……生气了,而且是对一个女人? 据他所知,这可是第一次! “将军,姑娘她……” “随她去。”说罢脱了鞋子上了床躺下,而后便不再出声。薛峰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熄了灯爬上床躺下。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震得窗子哐当作响,呼呼之声传入耳中,不用看也知道外面现在是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突然只听“当”的一声,薛峰骤然惊坐起,发现风太大,竟是将窗子吹开了。而就在他起身的同时,尧冽也豁然坐起,下床走到窗前看了看,只犹豫了片刻,便一把抓起外套,匆匆夺门而去。 “将军!” “留在这里等我!”话音落,人影也消失在视线之中。 薛峰呆呆地看着轻轻摇晃的门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边尧冽几个跨步出了客栈,刚一出门就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沙石迎面吹来,灌进口鼻。街上早已经不见一人,起风伊始,行人便已经匆匆回家,店铺也已经打烊了,黑漆漆的街上哪里还有苏姌的身影? 尧冽的心底泛起一阵不安,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怎的那么控制不住脾气,怎的就能对她一个姑娘家发火,竟还将人赶了出去! 越想心中越急躁,他牵来坐马,策马将四周全都找了一圈,不见苏姌,再扩大范围又找了两圈,依旧没有找到。 不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尧冽犹豫了一下,还是迎了过去,问更夫道:“这位大哥,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年轻姑娘?穿着绯红色的衣服,大概这么高,长得很漂亮……” “哦,见过。”未等他说完,更夫就连连点头,伸手指向东北方向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向右拐出出城去了。” “出城?” “可不就是?我见她脸色不好就随口问了一句,那姑娘道被家人赶出来了,所以出城去不回来了……” 尧冽心头一凛,一挥手中马缰,策马朝着城门处去了。这个天气,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本来就不安全,若是今夜出城,那麻烦就更大了,伯阳府附近的贼匪尤为嚣张,此番萧珏派他前来,正是要扫平这一带的贼匪,苏姌不知情况,万一落入他们手中…… 他不敢想象,只是越来越后悔自己生气便生气,却为何要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 原本是想到此暗查,可是方才在客栈既然已经显露了身份,尧冽也不怕多两个人知道他在伯阳府,有了萧珏的令牌和将军令牌在手,出入城门倒是方便了,只是,这夜色茫茫,又该要去哪里找人?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尧冽心头一紧,立刻策马上前,喊道:“苏姑娘!” 闻声,被紧紧困在网中、高高吊起的苏姌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又出来找她了,连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嘶喊:“别过来……有陷阱……” 刚喊完,尧冽便策着马到了近前,看到眼前情形,尧冽只觉心里怒火中烧,顾不得苏姌的喊声,跃身而起,向着苏姌掠来——[本章结束] 第一百零五章 坠崖 苏姌的喊声根本没能让尧冽停下脚步,他虽然听得到她在喊着让他停下,然而放任她一个被高高吊在那里,尧冽宁愿吊在那里的是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唰!”腰间长剑出鞘,剑锋一挑凌空刺出,砍断了吊着苏姌的丝网,而后伸手将她接到怀里。 突然只听得苏姌一声低呼“小心”,尧冽已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冷风急促而来,然而此时他身在半空中,怀里又抱着苏姌,根本来不及闪躲。 背上传来一阵锥心之痛,那只羽箭的箭头已没入尧冽后背。 苏姌吓得神情惶恐,脑子却还算清醒,待尧冽一落地,立马扶着尧冽朝着他的坐马走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尧冽不敢耽搁,携着苏姌掠上了马,喝马离去。 “走那边!”苏姌伸手指了个方向,尧冽一边拨转马头一边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边安全?” 苏姌道:“方才他们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从这边出来的,他们自己无意中也说到了,若是你从这边逃走,他们追起来恐会有困难。” 顿了顿,突然又是一惊,“糟了!” 尧冽问道:“怎么了?” 苏姌道:“他们只留了这一面,那这边肯定会有陷阱!就算没有陷阱,也不会是平坦大道,我……” 尧冽勉强地挑起嘴角,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能想到这些。苏姌却焦急不已,听到后面追来的马蹄声,便挣扎着要下马,道:“你受伤了,先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尧冽却突然收紧手臂,将她圈在怀里,轻声道:“别乱动……” 想起尧冽背上的伤,再听着此时他有些虚弱的声音,苏姌突然就怔住不动了,乖乖地缩在他胸前,咬着嘴唇看着前方。 “尧冽。”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开口喊着,尧冽似是气力不支,轻轻应了一声“嗯”。苏姌问道:“你为什么要出来找我?” 尧冽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轻声道:“? ?紧了!”说罢挥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疾行奔走了约莫一刻钟,坐马突然一声嘶鸣,尧冽和苏姌也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勒马停下,坐马已经冲了出去。 身后追来的人全都看到坐马冲下了悬崖,紧接着听到马匹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领头两人不禁冷笑一声,道:“这一下,他可是有命来无命回了。” “哈哈……说来,也多亏连大人派人连夜报信儿,本想着今天晚上先把陷阱布置好了,等明天就引他上钩,结果倒好,竟是抓住了他的相好,一个女人就能把他引出来,还有脸说自己是镇远大将军!” “哎,话不能这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这个尧将军就是喜欢美人,咱们也算做了件好事,送他们一起上路了。” “可不就是。不过今天夜色已晚,明日一早立即派人到崖下去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笑间,一行人调转马头离去,马蹄声渐渐远了,很快就消失。 却不知方才他们的谈话已然系数被尧冽和苏姌听在耳中,方才马匹坠下的时候,尧冽借势在马背上踩了一下,虽然没有跃上崖顶,却也没有坠下去,而是抓住了一根枯藤,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苏姌被他护在自己与崖壁之间,见她下意识地想要伸头看去,尧冽不由得抓紧她道:“不要看。” 此时苏姌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手揽在他的背后,感觉到他背上黏黏的,夜风中又有阵阵血腥味儿飘来,她素来镇定,这会儿竟是开始心慌了。 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枯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脚下那个很小的石块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碎,不尽快想办法上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蓦地,苏姌一惊,低声道:“有救了!” 尧冽忍着痛,轻声问道:“怎么了?” 苏姌缓缓松开他的衣的衣襟,垂首在腰间取出一样东西,“这个是我们苏家紧急联络的信号,伯阳府有苏家的商号,只要我把这个放出去,苏家的人见了,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闻言,尧冽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可是这样一来,你的行踪就会暴露,苏家的人既然在到处找你,那伯阳府也一定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们见到了你,会……会把你送回大月城的……” 尧冽的气息有些涣散,听得苏姌心中慌乱不已,咬了咬牙道:“回去便回去,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受伤却不管!”说罢,她眼神一凛,将信号发了出去。 “尧冽,你说会是苏家的人先找到我们,还是那些想要杀我们的人?” 尧冽低声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能把你救出去。” 苏姌心中一动,鼻子有些酸涩,差点就要掉下眼泪来。犹豫了一下,哽咽道:“尧冽,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尧冽微微摇头道:“回去再说不晚……” “不行,万一我们回不去了……” “别说傻话,我们不会有事的……” 尧冽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再也醒不来,苏姌心慌,心知他若是就这么睡过去,他们全都会摔下去,死无全尸。 想到此,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道:“尧冽,你知不知道珏王为何明知我跟你在一起,却没有派人抓我回去?” “为何……” “我在信中告诉他,我对他没有感情,但是婕儿倾心于他,而我,我喜欢的人……是你……” 尧冽原本已经昏沉,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豁然惊醒,恢复了大半的意识,瞪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他凝眉,语气疑惑。 “你别激动!”苏姌连忙摇头道,“你就当……就当我只是随便说说,那个时候我也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 “你……”尧冽一激动,抓着枯藤的手不由得一用力,枯藤松了松,立刻有沙石落下来。苏姌咬紧嘴唇道:“你别激动啊,就算我喜欢你,也不想跟你一起做鬼夫妻啊!” 尧冽眉头越拧越深,心中一阵悸动,好在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脸色,所以苏姌也看不到他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 “唉!”良久,他沉沉一叹,早已经没有力气生气,苏姌听到他的叹息,忍不住轻声问道:“尧冽,你……跟我说说话,你不能睡。” “放心,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说罢轻声一笑,这一笑虽然微弱低沉,却让苏姌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暗夜无边,上不顶天,下不立地,随时都有可能会摔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然而此时此刻苏姌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只觉有这个男人在身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姌自己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为了让她心安,尧冽每隔一小会儿就会主动跟她说一会儿话,倒是苏姌困乏得差点睡过去。 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打破了这暗夜的宁静:“大小姐——” 苏姌豁然一怔,看了看尧冽,连忙喊道:“我在这里!” 闻声,立刻有无数的脚步声朝着这里跑来,尧冽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放信号的人是你?” 苏姌轻笑道:“我和婕儿的信号与别人的不一样。” 尧冽不由淡淡一笑,一直强撑着的气力像是突然间被抽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觉得手上一软,松开了手,在苏姌的惊呼声中,缓缓向后倒去…… 雨声阵阵,已是四更时分,楚倾依旧无法入睡。见到李夙之后,她心里关于天禅老人以及十三岁之前的记忆全都被勾了出来,脑海里拂过的尽是往日种种。可是她也知道,那些再也回不去,也找不回。 起身出了门,竟发现萧珏也未睡下,正坐在堂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帘,手中的杯盏已经没有了热气,茶已凉,夜已深。 听到脚步声,萧珏侧身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怎么还没睡?” 楚倾摇摇头,萧珏又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想到了你师父?” 楚倾便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道:“他叫李夙。” 萧珏眉角顿然一顿,“他就是李夙?” 楚倾吃了一惊,凝眉道:“你知道这个人?” 萧珏道:“略有耳闻。”见楚倾露出疑惑神色,便又道:“你可知道东宫太子太师莫如寂?” 楚倾点头道:“听闻他曾是王的老师,也算是帝师。” 萧珏颔首道:“莫如寂二十五岁进宫,因才华出众、满腹经纶,任太子少师,只是没多久他便出了宫去,这一去便是十年,十年后他再回宫,父王已经继位为王,拜他为帝师,虽是空名,却也得了不少尊重。大哥十岁那年居东宫,自此莫如寂便以太子太师之身辅佐其左右。” “莫如寂……”楚倾轻轻嘀咕了两声,以前就听师父和李夙偶尔会提及此人,只是每次都只稍稍一提,两人的脸色便沉了下去,而后便不做声。 后来回到大月城,也时常听到萧珏三人谈话时,无意中提到他的名字,而且每次提起他,都会连带着提起萧珩,便可知他与萧珩之间的关系密切。 想到这里,楚倾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问道:“他离宫的那十年间,与李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零六章 决意 萧珏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他摇摇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晓,但是那一行回来,莫如寂还带回来了一个人。(.无弹窗广告)” “什么人?” “一个年轻女子,姓贺名嫣,便也是现在的莫夫人。” 楚倾惊疑一声:“贺嫣?”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道:“你认识?” 楚倾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曾相识。”说着她站起身,走到萧珏身边道:“你怀疑贺嫣有问题?” 萧珏道:“起初并非如此,莫如寂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且又聪明异常,想要拿住他根本不可能。可是是人就会有弱点,而他的夫人贺嫣就是他的软肋。他对贺嫣好到极致,听闻当初贺嫣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略有不适,他便将整个太医署的太医叫到了莫府,也曾派人来找祁老,只可惜祁老不愿下山,他也是无奈。 然不管怎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贺嫣的好坏绝对可以左右莫如寂的情绪,所以我让暗楼查了她的底,发现这个贺嫣并非京都人士,而是出自南方边城千城,是千城贺家的最小的女儿。” 楚倾接过话道:“千城贺家我知道,贺家算得上是千城的一户大家,家底殷实,待人也很和善,常常布医施药,赈济灾民。许是因为常年积德,贺家男丁兴旺,传到这一辈贺家连得六个男孩,直到贺老爷近四十高龄,才得一女,便是贺家七小姐。贺老爷对这个女儿宠爱有佳,一直舍不得她嫁人,到了十八之龄方才打算为其选婿,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侧身去看萧珏,萧珏默默点了点头,“没错,就在那一场选婿之中,贺家遭了大劫,一批神秘黑衣人趁夜潜入贺家山庄,全家上下被屠杀殆尽,只余七小姐一人逃了出来,而当年救下七小姐的人就是莫如寂,七小姐便也是如今的莫夫人,贺嫣。[]” 楚倾皱了 眉,提及这种灭人满门的事,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宛家。萧珏却只当她是对贺家全家被杀心有不忍,道:“莫如寂回京之后,父王曾经向他问及此事,他却以不愿再提贺嫣伤心事为由,寥寥数言带过。其后父王虽然派了人去调查此事,却始终无果。 我和尧冽怀疑当初的贺家惨案与当时参加选婿的人有关,便着暗楼仔细调查了当年与贺家有关的人,其中就有那位白袍李老李夙。” 楚倾一惊:“你是说,当年贺家选婿时,李老也参加了?” 萧珏道:“说不上是参加,据千城的老人回忆,当初贺家有一位李姓贵客,与七小姐极为交好,这个人年轻有为,相貌英俊,深得贺老爷喜欢。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贺家未来的姑爷,只可惜事不遂人愿,贺家事发后,他也跟着消失无踪。” 楚倾心下暗惊,李夙曾经在千城待过,为何他和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甚至,他们连千城都不提及。她曾跟随天禅老人外出途径千城,天禅老人只在那里待了一宿,便神色凝重地离开。 莫非,李夙与贺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见楚倾沉默,萧珏道:“方才看李老无论是神态气势还是言行举止,皆不像寻常之人,倒是有些超脱之感,你既是认识李老,可知他与莫如寂有何关系?” 楚倾摇摇头道:“我认识他,只是因为我认识他布阵的手法。”天家人无论是布阵还是破阵,从手法到顺序到方法,都与外人有所不同,也难怪李夙一开始会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至于李夙的过往,他虽然教了宛珺不少东西,可是从未向宛珺提起过他的过去,是以楚倾并不知晓。 萧珏的眸色稍稍沉了下去,看向李夙和祁硕的屋子,如果这段时间暗楼所查的事都是事实,那李夙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贺家的那位贵客,也许会知道当年贺家叺家发生了什么事。 他始终觉得,贺家的事莫如寂有莫大的关系。 两人正沉思间,突然只听得一声惊呼,两人出了门一看,祁硕和李夙披着外套就冲了出来,屋顶那里隐约可见光亮。 萧珏眸子一沉,道:“祁老的屋子漏雨了,你在这里等我。” 楚倾跟上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两人一起掠至祁硕的屋子前,楚倾把伞交给祁硕和和李夙,萧珏已经一言不发地跃上了屋顶。 许是因为雨来得太急,屋顶被压坏,漏了一个锅口那么大的洞,萧珏与楚倾相视一眼,楚倾意会,冲进屋里将漏水那里的草药和其他东西全都挪开,而萧珏则四下里看了看,而后找来木头和布匹忙着修葺屋顶。 从始至终楚倾都没有离去,一直站在下面看着萧珏,时不时地将他需要的东西递给他,期间很少说话,楚倾却能猜得到他的所需。 祁硕和李夙站在厨房的屋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这般有默契地忙碌,根本无意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祁硕小声问道:“看出什么了没?” 李夙沉沉一叹道:“虽是很像,但终究不是。” 祁硕也摇头叹息道:“我早与你说了,那丫头并没有易容或是遮了人皮面具,若是有,怎么可能逃得过我这双眼睛?现在好了,毁了我的屋子,又让他们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最终却发现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李夙却深沉一笑,摇头道:“不然。你没听说过:有意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荫?” “哦?”祁硕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站在屋顶上的萧珏,淡笑道:“难不成李兄有什么想法?” 李夙道:“你之前怎么说的?” “你指的是……” “珏王与太子。” 祁硕顿然明白,点点头,压低声音道:“珏王与太子本是手足情深,然不知为何后来突然断了情谊,如今是两虎相对,相斗相争。前不久珏王娶了苏家的女儿为侧妃,现在能与太子和皇后一党相抗衡之人,也就只有珏王了。” 李夙笑得浅,眼底有冷冷寒光闪过,“既如此,老夫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祁硕收敛笑意,神情严肃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云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尤其太子身边有三公三少,便说这莫如寂,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闻莫如寂之名,李夙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垂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神冷厉,隐隐有一丝恨意一闪而过。 “莫如寂……呵!既如此,我李夙便与他斗上一斗试试!” 祁硕侧身看了他一眼,心知劝他不得,只能摇头一叹。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这一天迟早回来。 尽管已经晚了二十五年,可是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对李夙来说,就为时不晚。 待屋子修葺好,天已经大亮,雨势也渐渐止住,两人的衣衫与头发皆已经湿透,祁硕提前备好了姜汤,此时也顾不得身份地位,亲眼看着两人各喝下两大碗姜汤,这才放二人去休息。 怎奈,祁硕这茅屋里只有男人的衣物,却没有女人穿的衣服,萧珏二话不说,换上干的衣服,当即进了城去。 祁硕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由得连连叹道:“这哪里像是新婚燕尔之人?府中有美人等候,他却流连在外,啧啧……” 李夙道:“这你就不懂了,虽百花齐放,吾只单恋一支,你还没看懂珏王的心思?” 祁硕了然地嘿嘿一笑,继而又沉了脸色,道:“李老头,你可想好了?这帝家的事可不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你这一脚踏进去,想要再抽身,可就难了。” 李夙冷冷一笑道:“我一脚踏进去,就不会想着再出来,只等着最后两只脚一起踏进棺材,到黄泉去了。” 见他神色决然,祁硕无奈地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一夜狂风之后,枝叶七零八落,然伯阳府的苏立山庄内却已然恢复了宁静,满院子的狼狈已经被打扫干净,庄内的下人来往脚步匆匆,似是庄里出了什么大事。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确实很大,昨天半夜,城东亮起一道绚烂的火光,随后已经睡下的庄主立刻起身,亲自带了一大队人马出了府去,再回来时带回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受了重伤,已经昏厥,女的倒是清醒,却始终神色担忧,紧紧守在男子的房内,时不时地怒喝一番,庄主便将庄子里所有的大夫全都叫了去,一直折腾到一大早方才安静下来。 对于这两人的身份,庄主守口如瓶,并下令同行出去的所有侍卫对于此事决不可对外传出一个字,否则杀无赦。 一夜未合眼,苏姌的神色颇有些憔悴,看着那个大夫给尧冽喂了一颗药丸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前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道:“原本这一箭对于尧将军来说并不算什么,不会将他伤得这么重,是那箭头上有毒,加之伤口拉扯严重,这才会突然昏厥。” 苏姌豁然一惊:“什么毒?要不要紧?” 大夫道:“大小姐放心,毒已经解了,只要再休息三两日,服两剂药,将体内余毒排清就好。” 闻言,苏姌这才放了心,只是一转身看到尧冽苍白的脸色,心中又一阵担忧。她未想过,这个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 轻轻一叹,转过身,庄主苏良已经送走了大夫,折身回来,神色凝重道:“大小姐,属下已经送信回京,大小姐先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属下就派人送大小姐回去。” 第一百零七章 急救 闻言,苏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回身看了尧冽一眼,道:“我不回去!” 苏良略有些为难,叹息道:“大小姐,这件事老爷已经修书来说明,让属下派人出去寻人。[.超多好看小说]您别怪属下多嘴,你这次的事情闹得可不小,趁着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赶紧回去,老爷会想办法如何处理这件事?” 苏姌沉着脸色道:“我现在回去了才是自投罗网。你有没有想过,我离开了,京中的苏家小姐就只有婕儿一个,谁会发现真假?倒是如果我回去了,别人看到两个苏家小姐,这才会引起好奇心,多家追查。再说,这件事珏王殿下已经默许,连王爷都没有多问,你们又何必跟着添乱?” “这……”苏良有些愕然,竟是不知萧珏会对此事不加追问。 苏姌又道:“从今往后,你们权当婕儿是苏家大小姐,而且已经嫁入了珏王府便可,至于我,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跟你回京。” 苏良不由得看了看她身后床上的尧冽,凝眉问道:“大小姐怎么会跟尧将军在一起,又怎会受如此重伤?” 苏姌犹豫了一下,别开头道:“尧将军外出办事,我……我碰巧也经过这里,被那些贼匪抓住,尧将军为了救我,这才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转身对苏良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尽快把尧冽的伤治好,越快越好,他此番外出是受命来办事的,若是不能按时把事情办妥,怕是多有不妥。” 苏良心中有数,面上恭敬道:“大小姐放心,苏尧两家素来交好,而且尧将军又是为了救大小姐受的伤,于公于私,属下都一定会用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救治尧将军。” 苏姌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不要再叫我大小姐,若让别人听了去,传入京中就不好了,你……你就叫我二小姐吧。(.)” “啊?”苏良瞪了瞪眼睛。 苏姌没好气道:“啊什么啊,从现在开始,我和婕儿互换,她是大小姐苏姌,我是二小姐苏婕,明白了吗?” 苏良连连点头道:“明白……” 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苏姌立刻抛下苏良不管,快步走到床边,只见大寒天的,他的额上却冒出密密的汗珠,俊眉紧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尧冽!”苏姌心慌,轻轻喊了两声,却见尧冽毫无反应,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不由得慌了神,喊道:“大夫!” 苏良也跟着忙,不出一刻钟,庄里的大夫再次齐聚一堂,忙活了一番,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有些惶恐地看着苏良和苏姌。 苏姌直觉情况不妙,“出什么事了?” 一名老大夫道:“这……尧将军体内这毒……有问题……?……” 苏姌神色一惊,“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快说。” 大夫道:“此毒与寻常的迷药极为相似,不毒发,根本无法察觉它真正的毒性,可是……可是此毒一旦毒发,我们,根本解不了……” 苏姌慌了:“你们解不了,那就找别人,难道整个伯阳府,就没有一个能解毒的人吗?” 众人皆惶恐,低着头不敢多言。越是如此,苏姌心中越是着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伯阳府最好的大夫就在苏立山庄,又到哪里去找能解他们都解不了的毒的人? 蓦地,她神色一凛,转身对苏良道:“即刻修书传给珏王殿下,听闻王爷认识不好医术高明之人,他定能找到能解尧将军体内之毒的人!” 闻言,苏良片刻不耽搁,立刻领着一众人转身出去了。 苏姌方才的一丝困意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只是怔怔地守在床边,看着尧冽时而痛苦地皱眉,时而呼呼酣睡,心中的悔意一阵接着一阵涌上来。 那些大夫已经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解毒,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待到子时便是十二个时辰,她不敢想象,如果尧冽有什么事,她会怎样。 她心知,从大月城策马疾行,最快也要四五个时辰,若是晚了…… 鼻子骤然一酸,眼泪簌簌落下。 “你不能死……只要你活过来,我答应你,我立刻回大月城,回苏家,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呵:“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苏姌惊坐起,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正快步走进屋内,对于身边亲自引路的苏良瞥也不瞥一眼,领着自己身后的男子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看尧冽的脸色,又看了看苏姌。 苏姌被她那冷厉的眼神看得一怔,起身问道:“你是谁?” 楚倾不答,抬手示出珏王府的腰牌,苏姌即刻会意,连忙让开身。楚倾在床边坐下,一边替尧冽号脉,一边检查他的伤势,而后沉了脸色。 “药箱。” 陆文钦立刻打开药箱递过去,楚倾取出一颗药丸给尧冽服下,复又道:“针包。”陆文钦便又打开针包递上前。 楚倾取出一根长针,瞥了一眼身边的苏姌,道:“苏姑娘可否回避一下?” 只这一声“苏姑娘”,苏姌心下便有了底,这是个聪明人。 关了门之后,陆文钦不由得拧起眉头小声道:“公……姑娘,尧将军这中的是什么毒?” 楚倾小心翼翼地下了针,手掌聚以内力缓缓滑过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沉声道:“是失传已久的清风散,刚中毒的时候,症状与中了一般迷药极为相似,可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毒发生亡。很多人都是因为将它误认为是迷药而放弃解毒,最终丧命。” “如此歹毒!”陆文钦不由轻喝一声,再抬眼看向尧冽时,眼底含了一丝谨慎,“如此说来,我们再晚来一会儿,尧将军就没救了?” “是。”说到这里,楚倾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仔细看了看尧冽的脸色。 沉默许久,待她收回针时,已是三更。 苏姌一个箭步冲进屋内,看了看脸色稍有些缓和的尧冽,又看了看楚倾,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道:“你就是傅姑娘?” 想来想去,与萧珏相识、又有如此容颜和医术的人,只可能有那么一个,便是萧珏从容城带回来的傅宁。 楚倾无声默认,“放心吧,尧将军已经无碍,只是暂时还醒不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苏姌道了声谢,用力点点头,复又看了看陆文钦,“这位是……” 陆文钦与楚倾相视一眼,继而欠身道:“在下容城总兵府陆文钦。” “陆文钦?你是傅大人身边的人?”说着突然看了楚倾一眼,“这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 楚倾面无表情地接过话道:“北洵名将亦名曰陆文钦,只是苏姑娘觉得那个陆将军与这个陆将军有何不同之处?” 苏姌小心翼翼道:“一个是满脸胡子的大汉,这个是文质彬彬的年轻将军。” 楚倾不由抬头向陆文钦望去,心中暗暗一笑,当初让他把胡子剃了,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世间重名之人何其之多,姓名不过是个代称,是个名号,无须在意。” 这一点苏姌倒是认同的,点点头道:“傅姑娘所言甚是。傅姑娘和陆将军一路奔波劳累,府中已经备下干净的客房,夜深了,二位赶紧歇着吧。” “不急。”楚倾挥了挥手,看着尧冽的脸色问道:“敢问苏姑娘,尧将军这毒,从何而来?” 苏姌低下头去,用力咬了咬嘴唇,恨恨道:“是连杨,是连杨派人下的毒!” 闻言,楚倾和陆文钦同时皱了眉,陆文钦下意识地试探道:“伯阳府尹连杨?” “正是。”苏姌说着看了看二人略带疑惑的眼神,咬咬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末了神色黯淡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好,若非为了救我,尧将军也不会中剑,也就不会受伤。” 楚倾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件事错不在你,不管有没有你,他们既然有心对付尧将军,那他就必须要面对这样一劫。眼下的问题是,伯阳府如此大的一个地方,如果连杨当真有心联合那些贼匪毒害尧将军,此事就绝非你们所能处置。” 苏姌正了脸色问道:“那件事要怎么做?总不能放任那些贼匪逍遥法外!” 楚倾看着她带着一丝怒意的脸色,心下了然,点了点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苏姑娘了。” 苏姌沉声道:“不管怎样,只要能替尧将军将那些贼匪和连杨父子抓住,就算是死我也甘愿。” 陆文钦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番坚决的态度似曾相识,当初得知楚倾被璃军追杀,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似乎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 楚倾点了点头,清冷一笑道:“死倒是不用,我也做不了那样的主,我只不过是需要苏姑娘替我引蛇出洞。” 十月天,大冷,然而在大街上,方才那张一晃而过的面容却是比这天气冷多了! 连哲惊讶地看着前方那个披着宽大斗篷的身影,问身边的随从道:“你有没有看清楚她的脸?” 随从战战兢兢道:“看……看清了,像,像极了那天那个姑娘……”说着侧身惶然地看了看连哲,“可是公子,那个姑娘不是已经坠崖死了吗?尸体摔得血肉模糊,连面容都分不清了……” 连哲却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连连摇了摇头道:“不对……”蓦地,他瞪大眼睛惊愕道:“崖底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困魂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大名鼎鼎的镇远大将军,曾经虽珏王远征疆场,立下无数功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中了他们的陷阱死掉?而且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身上的骨头没有断几处,脸上却摔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 那些到崖底将他们的尸体找上来的人也不过是凭着尸体的外形和衣着来判断是不是他们,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长相。 如此看来,他们根本没死,那两具尸体不过是他们找来的替身,方才从面前一闪而过的那个姑娘,根本就是那天他在客栈遇到的姑娘! 想到此,连哲蓦地握紧拳,眼底划过阴沉神色,“既然你敢自己送上门来,那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对着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会意,追上前去,却见那道身影进了一处小巷子消失不见,随从便又紧跟着追进了巷子,然而约摸过了一刻钟却不见有人回来。 连哲不由得皱了眉头,看了看巷子口,犹豫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进去。 外面的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若是有人想要怎么着他,也是根本不可能,可是里面就不好说了…… “连公子。”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喊声,连哲大吃一惊,回过身一看,只见之前进了巷子里的苏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冲他淡淡一笑道:“连公子是在找我?” 连哲像是见鬼了一般,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苏姌,“你……你是人是鬼?” 苏姌浅笑道:“你希望我是人是鬼?” 连哲不答,低头看了看地上,有影子!他豁然挑起嘴角冷冷一笑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若是想要在伯阳府的地界上动我,怕是不可能,即便,与你同行的人是镇远将军!” “是吗?”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连哲一惊,回身望去,待看清那人衣着、身形与面容之后,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竟是与他如出一辙,甚至连声音都可以模仿得那么相似! “你……” 话未出口,苏姌上前一步,扬手一洒,一阵白色烟雾从他面前缓缓飘过,路边的人根本没有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连公子方才在跟一个姑娘说话,一转眼再看去,他还在与那个姑娘说话,只是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披着斗篷、昏迷不醒的人,过了片刻便有人来将那人带走。 两人将连哲的脸遮住,抬头看了一眼客栈楼上靠窗的位置,与楚倾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转眼就看到追出去的那些随从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回来了,一见到“连哲”就抱怨开了。 “怎么回事?”连哲瞪了瞪眼,“怎么去了那么久?” 其中一人道:“公子,那人……那人跑得实在太快了,根本就不?就不像一个姑娘……” 连哲摆摆手道:“既然他们没死,这件事就得再从长计议!我们即可回府,先见到父亲再说。”说完转身朝着伯阳府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随从连忙跟上。 闻尧冽和苏姌没死,连杨及众人全都大吃一惊,尧家在京中的地位和在军中的分量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若是让尧冽或者回到大月城,则连家必定会被灭满门,连带着这周边的贼匪全都难逃一死,璃王与珏王殿下一怒,难保不会出兵以扫平贼寇。 连哲想了想道:“爹,孩儿倒是有一计。” 连杨道:“说来听听。” 连哲道:“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不干脆趁此机会,将他们全都拿下?毕竟,在这伯阳府,所有人认的是我们连家,而不是很少谋面的尧冽,只要我们想办法杀了尧冽,然后再把罪名推到那些贼匪身上,就说是尧冽在扫平贼匪的时候,被贼匪给杀了,由于尧冽是暗中前来调查此事,所以我们事先并不知情,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尧冽已经被杀了。” “这……”连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细细想了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就在于,怎么才能杀了尧冽。 那一箭上面喂了毒都没能将他毒死,而且他竟然坠崖没死,就必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连哲道:“这并不是问题,爹,你想想,尧冽到伯阳来,为的是什么?” 连杨道:“暗中除了贼匪。” “那便是了。”连哲阴冷一笑,道:“那我们就用城外的那些贼匪引尧冽露面,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跟他们合作,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都希望尧冽死!” “好!”连杨点了点头,拍拍连哲的肩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务必要将尧冽的人头拿下!” 连哲冷冷笑着应声离去,策马直奔着城外去了,待得过了午时便又匆匆而回,派了人隐藏在城门处,果然没多会儿便看到两名年轻男子策马出了城去。他们虽然不认识尧冽,却认得薛峰,见两人中有一个是薛峰,便知是尧冽露面了。 傍晚时,连哲领着伯阳府的将士出了城,直奔着他们事先约定的好的地方而去,果见被引诱贸然前来的尧冽和薛峰已经被约有五百名贼匪团团围住,此时连哲再这么带人从后面一堵,尧冽二人便是进无可进,退无退路! “哈哈……”其中一名贼匪首领模样的人大声一笑,对着连哲做了个手势,道:“连公子,此番拿下尧冽,咱们在伯阳府的根基就更深一寸了,今后你我之间是合作,还会越来越多!” 连哲朗声笑着回应,目光微冷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尧冽身上,“尧将军,弗如我们谈个条件。” 尧冽冷睇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眼神示意了薛峰一番,薛峰会意,点了点头,而后两人齐齐调转马头,朝着右边突围。 尧冽和薛峰的武功本来就很好,若论单打独斗,这些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眼下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意欲围剿。而尧冽二人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他们的腰肋上打开一个缺口。 这一点于他二人而言,似乎并不困难,坐马长鸣嘶吼,尧冽的骑射又素来很好,一番三箭连发过后,后面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这么多人,谁都想尧冽死,然又谁都不想死。 眼看着二人策马进了林子,后面的人便又放心大胆地追了进来,在林子里策马奔行已经不容易,更别提骑射。突然,前方的尧冽和薛峰兵分两路绕道而去,身后的人不解其意,紧跟着追上,却在追出百步远之后,骤然停下脚步,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其中有人忍不住喝道:“我的脚……我的脚不听使唤了!” “哎呦,谁打我,是谁打我的头?” “老大,不好了,咱们的马都动不了了!” “大哥,遭了,我们中计了!”终于,一个衣着看起来还算文雅的中年男子艰难地走过来,神色焦躁地对着领头那人道:“这是……这是困魂阵!” 贼首道:“困魂阵是什么?” 那人道:“是一种能摄人心魄的阵法,布阵之人事先在此设下阵局,就等着他们中计,我们入阵之时带着什么心,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心里的想法和**发泄出来。”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神色有些绝望地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满地打滚,或者相互拳打脚踢,“也就说,我们方才都想着杀了尧冽,所以现在……” “必须杀人以泄愤?” “正是!” “混蛋!”贼首那人怒骂一声,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心中杀人的**越来越强烈,他顿然一怒,挥刀砍杀了身边的一人,而后举刀指向前方道:“尧冽,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只怕你是没那个机会了!”冷冽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方才的白衣将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他一直脚尖踩在一支细细是树枝上,竟似身轻如燕,站得稳稳的。 看着众人惊愕的目光,他突然挥手一撒,白色粉末簌簌落下,但凡沾了粉末在身的人,全都忽然倒下全身又抓又挠,叫得凄惨。 那个中年男人道:“你就是布阵的人!” 尧冽嘴角挑出一抹冷笑,不答,而后看了一眼他们的身后,此时连哲领着千余名伯阳府的将士全都置身在困魂阵外,看好戏地看着这些已经被困魂阵已经毒烟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贼匪,平日里他们烧杀抢掠的时候那气势嚣张早已不见。 “哈哈……”连哲突然仰头笑了笑道:“多谢尧将军手下留情,给我伯阳府的这些将士留了一条活路。” 尧冽冷笑道:“愿意为国效力之人,都是可救之人,我没有杀你们的必要。” 他说得缓慢,每一个字众人都听得清楚,这会儿不由得疑惑地相视一眼,而后惊讶地问连哲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连哲正了脸色,转过身道:“兄弟们,现在到了我们伯阳府将士一展身手的时候了,这些个贼匪要挟了府尹大人,要我们做他们的帮凶,帮着他们一起劫掠百姓,鱼肉乡里,更是每年都要从府中抽取不少银两奉给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就是我们报仇的大好机会,只要拿下这些贼匪,之前我们犯下的错就可以一笔勾销,王不但不会追究这些事,而且还会因为我们擒获贼匪有功,大有奖赏!你们,还在等什么?” 闻言,众将士先是相互看了看,有些拿不定主意,突然又人喝道:“杀了这帮盗贼,就算没有奖赏,今后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一人呼,百人应,顷刻间,众人纷纷一拥而上。 连哲抬头与树上的尧冽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尧冽便轻轻挥掌,打开了地上那三块紧紧连在一起组成一个三角形状的石块,喝一声:“破!” 便是在那些将士涌上来的同时,困魂阵撤去,而后尧冽稳稳落在连哲身边,两人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第一百零九章 醒来 夜色森冷,苏立山庄内一片寂静。(.无弹窗广告) 看着床上那人,昏睡了那么久还没醒,苏姌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身望去,正好看到楚倾和陆文钦一同进屋,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 楚倾点点头:“皆以办妥。” 苏良跟在后面进来,颇有些为难地看着楚倾,担忧道:“傅姑娘,您有所不知,这连家之所以会如此嚣张,正是因为他们背后有铁柱靠山,您这一出手,只怕以后可就难再平息了。” 楚倾没有说话,看了苏姌一眼,只听苏姌冷冷道:“铁柱靠山?良叔,这一次可是珏王殿下请示过王之后,亲自下令要拿下连家的,珏王殿下的命令,还能有谁敢说一个不字?除非,他们背后的靠山是太子殿下!” 苏良大吃一惊,连忙拦住她道:“小姐慎言!” 楚倾不由挑眉淡淡一笑,苏姌说的没错,只是,就算真的是萧珩,这一次他们也再难救下连家,甚至,楚倾打定主意,他们绝对不会出手相救。对于连家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如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险些杀了南璃能将,此时救他们,非但救不了,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萧珩和云皇后都是聪明人,绝对不会不掺和这样的事情。 “庄主放心。”楚倾冲苏良慰然一笑,“连家父子和那贼首张清几人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接应,带他们回京面见王,这件事与苏家没有丝毫关系。(.好看的小说)” 苏良这才稍稍放了心,忍不住多看了楚倾两眼,明明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按办事的手段和城府却教人暗暗心惊。 想起她和陆文钦分别扮成连哲和尧冽的模样,他到现在还有些后怕,他们是珏王的人,若是在他的苏立山庄出了什么事,真不知道怎么对珏王、对太后娘娘交差。 “敢问傅姑娘,这一次京中派来接应的人是谁?” 楚倾道:“此番事情重大,又涉及一府府尹及三名贼首,所以王派? ??聂逸将军前来。” 苏良吃了一惊,道:“十六卫大将军聂逸?” 楚倾点头:“正是。” 苏良不再多言,擦着汗缓缓退出房间,差人着手收拾客房去了。先且不管他们会不会在此住下,这该做的功夫是一点都不能落下。 也真是托他们家这位大小姐的福,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京中大人物仅这三两天之内就见了不少。 苏立山庄这两天,可真够热闹的。 夜风吹进屋内,苏姌连忙起身去关门,却身形一晃,险些摔倒,陆文钦伸手将她扶住,看了看她憔悴的面容道:“苏姑娘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先去歇会儿吧,有姑娘和在下守在这里,尧将军不会有事。” 苏姌却断然摇了摇头,关好了门复又回到床边坐下,“他是为了我才会中毒受伤,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陆文钦看了楚倾一眼,只见楚倾嘴角掠过了然会心的笑意,便也不再多说,只能任由她去。 “咳咳……”突然,床上那个已经昏迷了近两天两夜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苏姌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喊道:“尧冽!”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尧冽吃力地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中的是苏姌那张满是担忧的脸,便冲她安慰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看到苏姌身后的那道白色身影,豁然一怔。 回到大月城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楚倾,楚倾到大月城的第二天就被招进了宫,之后出宫的两三次,不是给月寒婵看病,就是跟着萧珏一起。 “你……”尧冽惊愕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倾没有答话,而是淡淡地瞥了苏姌一眼,苏姌会意,尧冽也看的明白,然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看得出来苏姌眉宇之间有说不出的担忧之色,楚倾虽然面色平淡?淡,却依旧遮掩不住的忧虑,直到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他渐渐恢复的脸色,这才悄悄放了心,淡淡一笑。 “能不能请你帮我煮点粥?”尧冽淡笑着看了看苏姌,心知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这么长时间没进食,我……” 苏姌会意,瞥了一眼身边的楚倾,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稍等一下。”说罢,转身出了门去,还不忘把门掩上。 尧冽闭上眼睛,歇了口气,也趁机把最近发生的事理了理,“你……是王爷让你来的?” 楚倾在床边坐下,向尧冽伸了伸手,尧冽疑惑了一下,却还是乖乖地伸手上前,楚倾切上他的腕脉,许久,她淡淡舒了口气,“还好,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后续只要再好生调养几日即可。” “毒?”尧冽吃了一惊。 楚倾淡笑道:“你中了毒,多亏苏姑娘机智,想到给王爷送信,否则,就算这附近有能治病解毒的大夫,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尧冽不由地微微怔了怔,“你是说,我中了毒,是苏……苏姑娘给王爷送了信,所以……所以王爷就让你来了?” 想了想又道:“不可能,你不是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吗?这般贸然外出,万一太后娘娘追究起来……” “放心吧,一切自有王爷去处理。”说罢,楚倾自己垂首淡淡一笑,听他们王爷来王爷去地叫着,她竟也下意识地叫了他王爷。 迎上尧冽疑惑的目光,她便浅浅一笑,道:“王爷带我出宫,去了紫寒山。” 尧冽微惊:“王爷带你去见了祁硕?”见楚倾点了点头,便又道:“怎会突然想起去紫寒山见祁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楚倾摇头道:“你放心,京中一切都好,你只要安心养伤。” 尧冽道:“可是王爷带你去紫寒山,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又或是想到做到,他既然带你去,就必然是有原因的,你……你就告诉我,若是需要我回京,我便立刻回京……” 眼看着他挣扎着要下床,楚倾一把将他摁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道:“京中确无大事,这些天所有人都很安静,王爷也乐得清闲,之所以带我去紫寒山见祁老,只是因为祁老见多识广,医术高明,所以便想让我去与祁老见一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那天的事情。 那天一早没多会儿,雨势便止住,萧珏回城替楚倾取来衣物,两人换了干净的衣物刚躺下没多会儿,便见陆文钦与秦素一起策马匆匆赶来,见到了萧珏,秦素手中拿着从伯阳府送来的信。 “尧冽中毒了。”看完信,萧珏的脸色不由地沉了下去,身上有浓重的杀意,“伯阳府无人能解他身上的毒。” 说着,凝眉看了看众人,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楚倾却已经听得明白。 “我去一趟伯阳府。”她淡淡说着,心中却有微浪翻滚。伯阳府连家她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当年连哲曾经因嚣张跋扈而得罪过宛珂,是莫如寂出面保住了他,可宛家和连家的梁子却从此就结下来了,后来连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但背地里却一直在中伤宛家,所以宛珺一直都想见一见这个能让宛珂动怒的人究竟有怎样的能耐。 只可惜,身为宛珺之时,她终究是没有机会,而今有了机会,她绝不可能再轻易放过,也好去看一看连家究竟有什么能耐。 见楚倾深色坚定,萧珏终究没有拒绝,点头应允。 想到这里,楚倾冷冷一笑,“只是没想到这连家的人都会这么蠢。” 第一百一十章 察觉 尧冽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坐起身,靠着背后的垫子,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楚倾淡淡道:“连哲和连杨已经被拿下,城外的贼匪首领也被抓住了三个,带你伤好之后,直接回京向王爷述职就好。” 尧冽不由地怔愕地瞪了瞪眼睛,俊眉也下意识地皱起,“你是说连家……连家已经被拿下了?” 楚倾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走到桌案前,执笔写了张药方,尧冽却拧紧眉头看着她,问道:“是谁出面拿下了他们?苏姑娘可有告诉你,那些人早已与贼匪勾结在一起,所以……”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继而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去煮粥的苏姌和陆文钦一起进了屋。 见到尧冽醒来,陆文钦与尧冽无声地点了点头致意,而后对楚倾道:“姑娘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想来也困了,姑娘赶紧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和苏姑娘在,尧将军不会有事。” 尧冽不由得把目光又转向楚倾,“你一直都没休息?” 楚倾道:“无碍。”然话虽如此,经陆文钦这一提,她还真的有些困了,便又轻叹一声笑道:“时辰还早,那我先回去休息一下。”说罢,将写好的药方交给陆文钦,又仔细交代了几句,而后离去。 三人目送着她离开,尧冽却始终皱着眉头,看了看苏姌又看了看陆文钦,忍不住问道:“我昏迷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傅姑娘方才说连家父子和那些贼匪已经被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姌看了看陆文钦,两人点了点头,而后苏姌缓缓道:“今日一早,府中的大夫发现你中了毒,他们全都没有办法解毒,无奈,我只能向王爷求助,只是,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傅姑娘替你解了毒之后,又问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决定引蛇出洞,再将其斩杀。 我们设计将连哲抓了起来,而后让陆将军假扮成连哲,混入了连府,再借与贼匪商量追杀我们为理由,骗得他们的信任,将他们引入到傅姑娘事先布置好的困魂阵里,而傅姑娘则假扮成是你,骗得所有人都说了实话……”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侧身 她说得轻悄,可是三人心里却都明白,这件事看似简单,却危机四伏,万一在把他们引到阵法里之前就被他们识破,又或是被他们察觉丝毫端倪,以连杨的老谋深算,绝对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尧冽道:“是谁让她来处理这件事情的?连家的事固然着急,那也可以等我醒过来之后,再行商议也不迟!” 看着尧冽对楚倾的关切之意,苏姌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句“你们慢聊”,而后不急不慢地退了出去。 尧冽?>尧冽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陆文钦道:“她怎么了?” 陆文钦浅笑着道:“从我和姑娘到了这里之后,就没见苏姑娘歇了一下、合了一下眼,听山庄里的人说,从你们被救下进了苏立山庄之后,她就一直不肯离开你的房间,一直跟在身边贴身照顾着。(.好看的小说)看来,她是真心关心你。” 尧冽淡淡一笑,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丝毫笑不出来,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堵着,让他十分不自在。 苏姌的身份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然也正因如此,他的心里才会如此矛盾。 就在两人无声沉默之时,苏良快步进了门,“启禀尧将军,京中来人了。” 尧冽有些疑惑,这两天他一直昏睡着,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情况,不由地又向上坐了坐,道:“什么人?” 苏良到:“是十六卫大将军,聂逸。” 闻得“聂逸”的名字,尧冽下意识地拧了拧眉,“聂逸?他来干什么?” 苏良道:“他们来把抓住的那些人全都带回去,据说……据说是奉了王的命令……” 尧冽又是吃了一惊,“这件事王已经听说了?” 苏良用力点点头道:“老爷和老将军那边已经传了书信回去,把伯阳府的情况跟他们都说了一遍。尧老将军的意思是,让尧将军先在此养好伤,至于连家那些人由聂逸护送回京,回京之后,王和王爷自会亲自审问,绝对不会轻饶了这些人。” 尧冽点了点头,背上的伤隐隐作疼,然而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勉强着下了床,道:“那便有劳庄主让聂逸进屋一趟,有些事情我要亲自交代一番。” 苏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没过多会儿,一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快步进了屋,年轻俊朗,一袭藏青色的劲装,外面披着灰褐色的披风,一见尧冽便躬身行了礼。 尧冽连忙摆摆手道:“聂将军无须多礼,我只是有件事想要托付聂将军。” 聂逸剑眉一挑,道:“尧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来。” 尧冽道:“这里是苏立山庄,是苏家的山庄,可是聂将军也知道,若是让连家背后的人知道此番连家会这么轻易被拿下,是因为有苏家的帮忙,今后苏家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所以……咳咳……” 聂逸会意,沉沉点了点头道:“聂逸明白,尧将军尽管放心。临行前,王和王爷已经交代,此番见到了尧将军,一定要代为转告尧将军,这件事急不得,他们自会派人想办法处理。至于将军,只需要把自己的伤好好养好即可。” 尧冽下意识地抬眼撇了撇窗子,只见后窗那里有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显然方才是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还要有劳聂将军回去代为转告。”说罢淡淡一笑。 聂逸的脸色也跟着稍稍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既如此,那末将就不打扰尧将军休息,先行回去了。” 尧冽点头以应,目送着聂逸离开,并未说什么挽留聂逸的话,尧冽心里再清楚不过,璃王和决王殿下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耽搁了。 苏良站在门外将尧冽的话听在耳中,嘴角不由得浮上一抹浅笑,摇着头缓缓走开,道:“尧冽……倒是年轻有为,有勇有谋,只是这大小姐和珏王殿下的婚事是王亲口御赐的,这……”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着头沉沉一叹,颇有些惋惜之意。 大月城一片沉寂,却在这沉寂背后暗藏着滚滚波浪。 “你说什么?”夜已经深了,莫府内却突然传出一声厉喝,吓得前来沏茶的下人浑身一颤,连忙把手又缩了回去。 莫如寂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地烦躁,练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而后问面前的黑衣人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黑衣人垂首沉声道:“秉大人,伯阳府出事了,尧冽和薛峰一起去了伯阳府,暗查那边的贼匪一事,结果连杨这个老糊涂竟然意图伙同那些贼匪对尧冽不利,想要杀了尧冽,结果尧冽没死,他们自己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下已经被尧冽的人设计抓住,属下只怕……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这是什么意思?计算尧冽抓住了他,为何不派人立刻去救?” 黑衣人为难地摇摇头道:“救不了了,王……王已经让聂逸连夜去将人带回京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贺嫣 原本端坐的莫如寂顿然起身,定定地看着黑衣人,“聂逸?” 黑衣人点点头道:“正是。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十六卫大将军聂逸,十六入宫,十八为将,十九为羽林卫统领,二十三为十六卫副将军,二十五为十六卫大将军。性格冷清孤傲,寡言少语,行事冷静稳妥,雷厉风行,六亲不认,至今已有二十有七,却仍未婚配。 这些便是众人对聂逸仅有的了解,至于这个人的身世与来历,却是无人知晓。 据传当年他因为家乡闹了灾荒而一路流落到大月城,一个身无分文、瘦弱单薄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受了一夜的冻,险些丧命,还好被路过的人救下。其后他在府中做过干粗活的小厮,也在酒楼当过跑腿的小二,后来赶上了宫中禁卫大选,他去参选,文试武试一一通过,却在最后时刻,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校场上。 听说后来有个宫人悄悄将他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就无人知晓,众人只知,没过几天他便出现在新选的禁卫军中,因着身手好,头脑也灵活,第二年便当上了小队首领。 至于这些是真是假已然无从追查,然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聂逸这般冷冽沉默的脾气倒也解释的通了。 莫如寂脸色渐渐变得深沉,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量什么。 黑衣人问道:“大人,咱们何不试试收了这个聂逸?这样一个人若是能收为己用,对我们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 莫如寂却断然摇了摇头,冷冷一笑,“收买聂逸?这个人若是能被收服,也不会坐到如今的位子上了!禁卫大将军,最忌讳的便是滥用职权,绚私舞弊,私人感情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多余。” “没错。”不等黑衣人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嗓音微沉,带着一抹寒烈。(.)“聂逸这个人不是轻易能收服的。” 闻声,莫如寂顿然起身,一抬眼就看到那一道玄黄色的身影缓缓入内,对着莫如寂点头致意,示意他坐下,然莫如寂还是等着他走上前来,待他落座,自己方才坐下。 “出了什么事,劳殿下半夜出宫?”莫如寂警觉地观察了一下萧珩的脸色,见并无异样,心中不由得疑惑。 萧珩淡笑道:“没什么别的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老师和师母。”说着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门旁站着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会意,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听他提到“师母”二字,莫如寂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等着那黑衣人走远了,莫如寂不由得站起身来,对着萧珩行了大礼。 “老夫家务事还要给殿下添乱,实在不该。” 听得出他语气之中的沉肃,萧珩站起身,伸手将他扶起,“老师言重了,本宫今日来,其实最主要的是想告诉老师一句话,该救的人能救,不该伸的手,却怎么也不能伸,免得到时候人没救得了,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莫如寂见他神色淡然,话语却是字字犀利,针针见血,不禁暗暗心惊,“殿下的意思是……” 萧珩端起杯盏,漠然道:“连家已是腐木。” 莫如寂暗惊,“殿下都知道了?”话问出口,又觉多此一问,萧珩的消息灵通是众所周知的,他手下的那些人即便不比萧珏的暗楼,却也是网罗消息的高手。 萧珩呷了一小口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前,“不管怎样,这南璃终究是我萧氏的南璃,若有人妄想动我南璃根基,我萧珩第一个不放过。老师该知道尧冽是何人,失去了尧冽,我南璃便失了一名守卫疆土的大将,在本宫眼中,整个连家都根本抵不上一个尧冽。(.好看的小说)连家的所作所为,就算珏王和父王不动手,本宫也不会容得了他几时。” 说着,他突然转过身,冷凝了莫如寂一眼,“千金易得,良将难求,老师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莫如寂连忙垂首,道:“老夫明白。” 萧珩点点头道:“那就好,那老师也该知道如何处理此事了,本宫就不多耽搁了。”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顿下脚步回身看着莫如寂道:“对了,不要去招惹聂逸,对于这个人,我们只要做到安守本分就好。父王能让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绝非没有理由的,冷漠无情就是他最大的筹码。这个人,不好惹。” 莫如寂点了点头,“没想到殿下对这个聂逸也早有了解。” 萧珩淡笑,“了解倒算不上,只是他身为禁卫军大将军,常年行走于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久而久之,总也能摸出些他的脾气。” 莫如寂忍不住问道:“那……除了这些之外,殿下对于聂逸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萧珩想了想道:“如铁如冰。”说罢突然在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对着门外的来人微微颔首。 莫如寂也起了身走上前来,这会儿顺着萧珩的目光看去,甫一见到来人便吃了一惊,待那人走上前来,不由问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着装清淡素雅,面容保养得也很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雍雅。闻莫如寂所言,她微微一笑,对着萧珩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珩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师母礼重了。”说着,扶着她走回屋里。 妇人正是莫如寂的夫人、萧珏曾经提及的贺家七小姐贺嫣,她淡笑着挥手示意下人把手中的糕点一一摆放好,而后柔声道:“听说殿下来了,便想着殿下最爱吃这些糕点,就给殿下送来了。” 萧珩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脸笑意,“师母有心了,连母后都不知道本宫的口味,师母竟是一直记着本宫爱吃这个水晶糕,而且这么多年了,这个味道却没有变过。” 闻言,贺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欣慰地笑了笑。莫如寂没有子女,并非他们不想要孩子,而是因为贺嫣生不了。这一点即便莫如寂从来不说,很多人也猜得到。 这些年,贺嫣不是没想过要给莫如寂纳妾,却系数被莫如寂拒绝。正也因此,贺嫣对萧珩不单单是对一个太子的尊敬,而是自小便把萧珩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疼爱。 萧珩岂会不明白贺嫣的心思?这世上的人,除却他的长辈,唯独莫如寂夫妇得他尊敬和信任,然即便是最亲近之人,有些事做不得就是做不得,谁出面都没用。 “倒是这个……”萧珩说着指了指盘子里用来点缀的花瓣,许是搁的时间有点久了,花瓣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其实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之物,而今又蔫了,便可以丢掉了。有些东西可有可无,若是无伤大雅,留着便也作罢,否则,还是尽早丢弃的好。” 他神色淡淡,语气轻缓,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贺嫣听了却白了脸色,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莫如寂站在她身边,连忙伸手扶住她。 “嫣儿!” 萧珩微微凝眉,对着贺嫣垂首道:“师母,这水晶糕本宫很喜欢,可否容本宫带些回宫?这闲来无事或是饿了的时候,也不至于会饿着。” 贺嫣一瞬的晃神,转而便恢复平静,连连点了点头,道:“只要殿下喜欢,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不够,我再到厨房去做。” “不了,这些足够了。”萧珩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贺嫣便连忙示意下人给包起来。萧珩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师母身体一向不好,如今天冷,就早些休息吧。” “送太子殿下。”夫妇二人对着那道冷峻的背影行了礼,直到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嫣儿……”看着贺嫣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莫如寂一阵担忧,贺嫣只失神片刻,转而便面露笑意,摇了摇头道:“无碍,我都明白。” 莫如寂道:“殿下说的没错,既然没有用处了,那就该尽早丢掉。” 闻言,贺嫣的脸色沉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平静。“我知道。”她轻叹一声,淡淡说着,“这件事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不吸取教训,竟然敢在这时候动尧将军。” 莫如寂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你都知道了?” 贺嫣沉着脸色道:“王派出十六卫大将军亲自去把人接回来,就算我再愚钝,也该知道了,伯阳府连家只有那么一家,逃不了。” 看着她极力让自己坦然的挣扎表情,莫如寂不由得紧紧握起拳,“嫣儿,你放心,别人拿走的,总有一天我会再拿回来的。” 不想贺嫣却断然摇了摇头,眼底有无尽沧桑,“不必了,如寂,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 话未说完,就被莫如寂一把抓住,轻轻叹息一声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要想的是现在,是以后。等太子继位,我们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你想,我都可以替你抓住他,要杀要刮全凭你意。” 贺嫣却依然摇头,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盘子,骤然长长一叹,道:“如寂,当年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你也不要再追究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雪 十月十五,京降大雪。[.超多好看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只消一夜便掩盖了通行的道路,站在大月城城门口,看着满城白色,楚倾的心底一阵莫名的凄然。 这一来一去,不知不觉竟耽搁了这么久。 作为当初前往接回连杨等人的负责人,聂逸一早便领着人马在城门处等候,到了晌午方见尧冽的人马缓缓进了城。 “有劳聂将军。”尧冽上前对着聂逸抱拳一笑,聂逸原本沉肃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笑意,继而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两辆马车上。 “末将奉命在此迎尧将军回京,将军一路旅途劳累了。” 对于聂逸,尧冽早有所了解,是以这会儿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尧冽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道:“不累,我这便随你一道进宫见王。” 聂逸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尧将军请。” “请。” 正欲策马离开,聂逸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却见两辆马车一辆跟随在后,看样子是要进宫去,另一辆却由薛峰领着,一路护送着向苏府的方向去了。 聂逸眼角微微动了动,没有置声,也没有多余表情,跟着尧冽一路朝着王宫走去。 此番伯阳府动乱、连杨父子意图谋害朝中重臣之事已经传遍京都,对于连杨与城外贼寇联手追杀尧冽一事,自然是确凿无疑,倒是连哲所言,那个容貌绝世、尧冽的相好姑娘引起了萧琏和尧仇的注意。 雍华宫中此时亦是一片欢腾,一名约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在雪地里来回奔走着,好不欢快,一大帮子宫人跟在身后,生怕他一个脚滑摔着了。 然,小家伙似乎不喜欢别人跟着,见有人靠近了,立刻嘟起小嘴气呼呼地看着那些宫人,将其喝退。一众宫人也是无奈,古太后却与清芜公主站在廊檐下笑得愉悦。(.无弹窗广告) 眼看着小家伙就要靠近在地上来回跳动的鸟儿,小鸟儿突然飞了起来,便也在这时,一只树枝经不住积雪的重量,吱呀一声断裂,胳膊粗的树枝连带着堆在枝头的雪突然掉落下来。 所有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却是已经来不及上前相救,古太后和萧玥吓得脸色苍白,正六神无主之时,一道白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携起树下的小男孩,直直掠向古太后,稳稳落在她们面前。 轻轻旋步,落地无声。楚倾将小男孩安顿好之后,微微欠身行了礼:“傅宁见过太后娘娘、清芜公主。” 萧玥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小男孩搂在怀里,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倒是古太后还算镇定,定了定神,点头道:“快快免礼,你来的真是时候。”说着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小男孩,半含斥责半含心疼道:“陵儿,你可知错了?” 楚倾回身?回身看了一眼缩在清芜公主怀里的小男孩,原来他就是清芜公主唯一的儿子乔陵,之前在南璃的三年她只在刚回京的那一年见过一次乔陵,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孩,而今已经长了这么大了。 乔陵挑着眉看了古太后一眼,复又看向楚倾,犹豫了一下,挣脱萧玥的怀抱,走到楚倾面前行礼道:“多谢姐姐相救。” 楚倾不由得轻笑一声,俯下身道:“没有受伤就好,以后要小心点了。” 乔陵点了点头,转身又扑到萧玥的怀里。萧玥有些愕然地看着乔陵的举动,再抬头看向楚倾之时,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笑意。 说不出为何,她明明不喜欢这个让萧珏连番做出一些出格之事的姑娘,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息,她也知道这些事怪不得楚倾,毕竟,萧珏那种人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左右的。 “傅姑娘好身手。”萧玥淡淡赞了一句。 古太后笑道:“傅丫头出生将门,有此身手不足为奇。”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转移话题,道:“外面天冷,咱们屋里说话。” 楚倾微微点头,与古太后以及牵着乔陵的萧玥一道进了殿内。 殿内已经升起了暖炉,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显然是两个天地,楚倾扶着古太后在软榻上坐下,正要转身走开,却被古太后一把抓住,让她坐在挨着的木椅上,椅子上垫了厚厚的毛绒垫子,不冷也不硬。 楚倾感激地看了古太后一眼,只听古太后道:“伯阳府的事哀家已经听珏王说了,这一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去伯阳府,这才救下尧冽一命,否则,我南璃又要损失一名良将了。” 楚倾淡笑道:“早在北疆,尧将军就救过我,一路回京,也帮助了我很多,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去救他。” 萧玥眼角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没想到以苏家的势力,在苏立山庄养了那么多的名医,竟是没一个人能解尧将军的毒,倒是让你给解了。” 楚倾垂首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们解不了,只是因为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毒,毕竟这种毒已经消失已久,此番重现,不知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阴谋。” 闻言,古太后的脸色如楚倾意料之中的惊觉起来,皱眉看着楚倾问道:“傅丫头,你刚刚说……尧冽中的毒消失已久、复而重现,难道,你以前就见过这种毒?” 楚倾微微摇头道:“说起来,我虽然听师父说过很多次这种毒,他也教过我解毒,但是这一次却是第一次亲自解毒,这种毒消失已有十年之久。” 古太后又问道:“那你为何要说,此毒重现,恐会有什么阴谋?” 楚倾道:“听家师所言,制出这种毒的人十年前便已经带着这种毒一起避世,并曾经扬言此生不再复出,而今此毒重现,只有两个可能,一则,有人得到了这种毒的配方,刻意将此毒散播出来,二则,制毒之人自己打破诺言,重出世间,不管是哪一种,都很明显带着一定的目的,所以傅宁怀疑,散播出此毒的人,恐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凝眉道:“不知那三个贼匪首领可还在,若是还在,只需抓来他们好生拷问一番,定能问出这毒是从何处传出。” 古太后没有应声,而是挑眉瞥了萧玥一眼,只见萧玥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楚倾道:“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本宫一定会帮你带到。” 她们都知道,楚倾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萧玥听的,如今那些人被关在大理寺,而萧玥的驸马正是大理寺卿乔舜,她这么说,显然是在暗示萧玥告知乔舜此事。 楚倾微微起身,垂首道:“多谢公主。” 萧玥摆摆手道:“你无须谢本宫,本宫也不过是在做该做的事情,找到欲图伤害我南璃的人,亦是本宫分内之事,国之兴亡,匹夫有责。” 楚倾稍稍愣了一下,曾几何时,曾经的楚倾也是这般认为,正也因此,她才会信誓旦旦地离开北洵,想要到东朝搬救兵,若非如此,这后面的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不管怎样,傅丫头这次是立了大功,你放心,哀家都记在心里。”看着楚倾略有些失神,古太后只当她是累了,便道:“这些天奔波在外,想是累了,傅丫头,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哀家设宴,好好犒劳你。” 顿了顿又道:“玥儿,你就带着陵儿留下来多陪哀家两天,正好驸马这两天事务繁忙,抽不开身陪你们,加之外面大雪路滑,还是过两日再出宫吧。” 萧玥点点头道:“是,孙儿听皇祖母的。” 古太后便又对楚倾道:“去吧,房里已经命人给你收拾好了,好好休息。” 闻言,楚倾心知今天晚上的晚宴怕是没那么简单,便老老实实退下了。这几天在伯阳府来回折腾,又赶了一天半的路,她也确实有些乏了。 教她吃惊的是,此番回来,沉香殿像是一夜突变,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只知这里清幽淡雅,却不知何时多了这些红梅,一枝枝花团锦簇,嫩红娇艳,在皑皑白雪掩映下,更加娇嫩可人。 “不染纷华别有神,乱山深处吐清新。旷如魏晋之间士,高比羲皇以上人……”缓步入内,看着枝头梅雪,楚倾不由缓缓念着,素淡惯了的眼底竟也忍不住浮上一抹清和笑意。 却不想她话音未落,便听殿内有人徐徐接道:“独立风前惟素笑,能超世外自归真。孤芳合与幽兰配,补入离骚一种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楚倾没由来的一怔,抬头便看到萧珩那张带着如沐春风般笑容的俊容,他直直地向楚倾看来,不带一丝掩藏,大胆也坦荡。 楚倾欠身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珩心知拦不住她,便也不阻拦,任由她行了礼,而后抬手道:“免了,你一路劳顿,赶紧进屋歇着吧,皇祖母已经下了令,本宫可不敢打扰你休息。” 楚倾不由得拧起眉,冷睇了他一眼,瞧这模样,他是一早就在这里了? “姑娘!”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声从殿内传出,继而宋盈奔了出来,一把扶住楚倾的手腕,“姑娘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担心死了。” 楚倾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放心,有文钦在,我不会有事。” 宋盈这才点了点头,复又看了看萧珩和满院子的梅花,道:“哦对了,姑娘你瞧,这些梅花开得真是时候,梅雪掩映,可真漂亮。这些梅花,都是太子殿下在花房精心挑选了,让人送来的。” 楚倾没由来地皱了眉,看向萧珩:“花是你送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良娣 萧珩微微挑眉,看着楚倾皱眉、满脸不悦,心底虽有些失落,面上却笑容依旧。 “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让人把它们搬走。” 楚倾隽眉顿然一挑,一脸正色道:“好。”短短一个字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殿内,朝着寝殿走去。 留下萧珩略有些怔愕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边上的寒梅,又看了看她消失的背影,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宋盈愣愣地站在一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她看了看萧珩微冷的神色,连忙道:“太子殿下息怒,姑娘她一路劳顿,许是……” “无碍。”转瞬过后,萧珩便莞尔一笑,摆摆手道:“让她好好休息吧,本宫有时间再来看她。”说着看了看那些红梅。 宋盈自然是知晓方才楚倾是赌气之言,其实楚倾素来喜欢梅花,私下里她曾经不止一次跟宋盈说过,是以宋盈连忙笑道:“殿下放心,其实我家姑娘挺喜欢梅花的,等她一觉醒来,再看到这些梅花,定会对殿下心存感激的。” 萧珩闻言豁然一声轻笑,“感激倒不用了,她不会咒骂本宫,本宫便心满意足。” 说罢转过身去离去,“外面天寒,你先进去吧,伺候好你家姑娘,记得酉时叫醒她,沐浴更衣,到凌波殿。” 宋盈呆呆地看了两眼萧珩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个太子并非如传闻中的冷漠,却也不似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润,那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出为什么。 也许,只有她的姑娘能弄明白、能猜得透这个神秘难测的太子殿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再进殿,发现楚倾已经合衣靠着软垫子睡着了,气息平稳,面上却有遮掩不住的倦意,想来这些天当真累得不轻,否则以楚倾的小心,又怎会这么就睡着了? 轻叹一声,宋盈收拾起桌上的杯盏,轻轻出了门,顺手将殿门掩上,与丁香和豆蔻一起将院子里打扫了一番,扫出一条小路来。 待她忙清了手中的活,闲下来时,却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一抬头就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早上停了下来的大雪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再过一会儿便是酉时了,萧珩交代了酉时叫醒楚倾,可是看着这大雪,宋盈忍不住觉得这一刻的宁静她有些舍不得打破。 怔怔地站在雪地里,看着满地的白雪,她有片刻的晃神,这样的雪她已经很久不见,这种澄澈无暇的东西,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她这一生,早已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变得不同,与寻常女子不同。 那奸邪的笑声伴着撕碎衣衫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她记得,那也是个大雪天,冷冽的寒风吹着她裸露的肌肤,寒彻骨,心里也凉透…… “宋盈,你怎么了?” 有急促的脚步声进了院内,随即有人替她遮住了飘落的雪花和吹在身上的风,宋盈骤然回身,常林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吓得一愣,那满含杀意与悲愤的眼神让他暗暗心惊。 低头看去,宋盈低垂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头,双肩剧烈颤抖,气息凌乱不稳,常林先是愣住,继而放下手中的盘子,扯下袍子披在她身上,伸手扶住她的双肩。 “宋盈,是我,我是常林!”他轻声喊着,摇了摇宋盈的肩。 宋盈这才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又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沉沉吸了几口气,转过身去,“你……你怎么来了?” 常林弯腰端起盘子道:“我奉王爷之命,给姑娘送些东西来。”说话间他走到宋盈身边,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问:“你没事吧?” 宋盈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复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盘子,“这是……王爷送给姑娘的?” 常林点点头道:“王爷道姑娘进京时没有带来冬衣,便让人赶制了几件,正巧今晚有晚宴,王爷便让我将已经做好的先给姑娘送来。” 宋盈抬手,轻轻拂过盘子里的新衣,眼色素淡却不朴素老气,料子亦是纤细柔软,心知这是萧珏自己用了心的,楚倾的穿衣习惯和风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思及此处,她轻轻一笑,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和羡慕。 常林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头贼贼一笑,将盘子放到廊檐下的木台上,伸手扯下背在身上的包袱,递到宋盈面前,“送你的。” 宋盈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常林一脸清和笑意,便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竟是冬衣。 “这……”她有些惊讶,这衣衫与楚倾的衣衫料子像极了,只款式和色泽不尽相同,然她不是蠢人,一看便知这几件衣服价值不菲,“这得花不少钱吧?你哪来的……” 常林连连摇头道:“咱们是共患过难的,别提什么钱不钱的。快,进去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闻言,宋盈迟疑了一下,终究在常林的再三催促下抱着衣物回了屋,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浅蓝色身影缓缓出现在常林面前,对他淡淡一笑。 常林豁然怔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晃神。虽然他读书不多,十七便去参军,然跟在萧珏这样的人身边久了,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许。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轻轻念叨了一声,他突然欣喜一笑,上前道:“我当初只是凭着记忆让裁缝给做的尺寸,没想到竟是如此合身!” 宋盈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你……这是你特意给我做的?” 常林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喜欢吗?” 看着常林满脸真挚的笑意,宋盈用力点点头,“喜欢,谢谢你,常林。” 常林连连摆手,绕着宋盈转了一圈,道:“啧啧,宋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根本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宋盈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眼底却有遮不住的喜悦,正要与常林说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冷笑,她和常林都愣了愣,站直身子向院门看去。 一名红衣盛装女子缓步入门,冷冷地瞥了宋盈和常林一眼,“嚯!这大冷天的,我瞧这院儿里还真是一点都不冷,闹得火热呢。” 宋盈和常林相视一眼,正要行礼,却又不知对方是何人,倒是那女子自己冷喝一声,摆摆手道:“罢了……行礼就免了吧,本宫听说你现在可是皇祖母和父王面前的红人儿,本宫哪敢受你的礼?” 听此一言,宋盈眉角快速一转,在这宫里,能直呼古太后为皇祖母、直呼萧琏为父王、且有资格自称“本宫”的年轻女子,除了萧珩东宫里的那位,怕也没有别人了。 想到此,宋盈连忙拉了拉常林的衣角,俯身道:“不知良娣驾临,有失远迎,望良娣恕罪。” 来人正是萧珩的孟良娣,听得宋盈认出她的身份,她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围着宋盈缓缓转了一圈,继而又冷笑道:“倒真是个美人胚子,也很聪明,难怪连殿下都那么喜欢你。” 宋盈有些哭笑不得,听得出来孟良娣这是把她当做了楚倾,然她更看得出来孟良娣来者不善,眼下这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良娣误会了,奴婢……” “放肆!”孟良娣身边的一个嬷嬷顿然一声厉喝,“谁让你说话了?” 孟良娣低头瞥了一眼吓得低垂着头的宋盈和常林,摇头一笑道:“怎么?害怕了?那你使出你的那些狐媚之术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害怕?你自己到外面去听一听,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这几位王爷的魂儿都然你给勾走了,你可真是个祸害!” 说罢,她抬眼四处看了看,脸上的愤怒之意越来越浓,这些红梅她早已心仪,也向萧珩暗示了多次,怎奈每一次他都装傻,却原来是为了留着送到这里! 越看越生气,不由怒道:“来人,把这些花都砸了!” 宋盈大吃一惊,连忙摇头道:“良娣,使不得……” “啪!”话未说完,就被人迎面甩了一巴掌,宋盈愕然地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看着打人的嬷嬷,只听她恶狠狠道:“怎么不长记性?不是跟你说了吗?没让你说话,就不要乱说话!” 常林却看不下去了,挺身挡在宋盈面前,皱着眉道:“你怎么打人啊?” “啪!”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常林也被打了,宋盈连忙拉住他,“常林别冲动,你怎么样?” 常林摇摇头,扶住宋盈,只听那嬷嬷道:“哼!大白天的竟然留个男人在院里,自己还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没什么好事,你们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人,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懂规矩的!” 闻言,孟良娣身后立刻走出四个人,两个人抓住常林和宋盈,另外两个人扬手就要打人。 蓦地,只听得几声惨叫,四个人齐齐抱着手退了回来,一个个神情痛苦地看着沉香殿的殿门。 孟良梯和她身边的嬷嬷也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只见几枚白玉珠子在地上滚了几下,在脚边停了下来。 “什么人乱嚷嚷?”殿内传来女子的冷冽呵声,继而殿门大开,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走出,冷眼扫过孟良娣一行人,却是一言未发,而是径自走到宋盈和常林面前,拉起宋盈的手看着她胀红的脸,眸色顿然沉了下去。 “告诉我,是谁打的你?”边说边冷睇了那嬷嬷一眼,“是用哪只手打了你,等会儿,我就把哪只手砍下来。” 碰上她冷冰的眸子,嬷嬷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缩了缩,孟良娣却是咽不下这口气,怒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 楚倾直了直身体,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傅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击 闻言,孟良娣豁然愣住,连带着她身边跟来的所有人都怔了怔,看了看楚倾,却又慑于她的凌然气势,怯怯地避开目光。[.超多好看小说] “原来你才是傅宁。”孟良娣说着低头瞥了宋盈一眼,借此消去她和楚倾之间的压力,又或者说是楚倾给她的压力,轻咳了两声道:“本宫就说嘛,能让殿下侧目的姑娘,怎么可能这么胆小?” 楚倾淡笑,将宋盈护在身后,“那倒不见得,太子殿下看得上的,也未见得都是聪明人。” 孟良娣就算没那么聪明,却也听出了楚倾话语中的讥讽,不由得咬了咬牙,瞥了一眼身边的嬷嬷,沉声道:“罢了,打狗也得看主人,虽然这个丫头顶撞了本宫,不过本宫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既如此……”楚倾冷眉一挑,拖了个音,睨着孟良娣道:“那傅宁也在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原谅良娣了。” “你……”听懂她的意思,孟良娣顿然一怒,恨恨地跺了跺脚。 她身边的嬷嬷也忍不住了,喝道:“哪来的野丫头,胆敢如此放肆,这么跟良娣说话!来人,掌嘴!” “是!”主子的气焰上来了,身边的奴才也跟着嚣张起来,看了看楚倾和宋盈两个弱女子,先前准备打人的四个人加上后来的两个小太监齐齐涌了上来,伸手就要抓楚倾的手臂。 楚倾轻呵一声,对身后的人道:“退下。” 宋盈和常林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倒不是他们怕死,而是他们太了解楚倾,这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果不其然,那两个宫女刚刚把手伸到楚倾面前,便见楚倾微微侧身一让,继而抓住她们的手腕用力一拉,那力道对于她们来说,足以控制她们整个身体。 只听“扑通”两声,两人齐齐摔倒在雪地上。 后面的人见了,跟着扑上来,却系数被楚倾轻而易举地放倒,偏偏由始至终,楚倾一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而那些人也没能沾得了她的身。 “你……你大胆!”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摔在地上,而且看样子都摔得不轻,孟良娣不由得有些心慌了,这才察觉那些关于楚倾的传闻并非虚假,原来,她当真有这么好的身手。 楚倾冷笑道:“大胆的人不是我,良娣,你偷偷闯入雍华宫,却没有知会太后娘娘一声,就跑到我这沉香殿来胡闹,你说这大胆的人,究竟是谁?” 楚倾淡然的语气和神色已然彻底激怒了孟良娣,她四下里瞥了几眼,除了跟着她来的人东倒西歪,便是萧珩送来的簇簇红梅,越看心中越恼火,终于忍不住怒骂道:“你这贱人!” 说罢,上前一步,扬起手。宋盈见了暗暗心惊,掀翻几个宫人倒是无所谓,可是现在面前?面前这个是太子良娣,这个…… “馨儿!”一声厉喝,让孟良娣孟馨高举的手就这么定定地停在半空中,方才那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是……太后娘娘!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回望过去,继而还没来得及爬起便拜倒一片,这才发觉古太后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着浅色袍子的男子,这般寒梅素色却不失冷冽气势的人,自然是珏王殿下无疑。 孟馨也大吃一惊,连忙回身行礼:“参见皇祖母、珏王殿下!” 古太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挥了挥手,对着正要俯身行礼的楚倾一抬手道:“免了,你一路劳累,身体不适,就不要多礼了,哀家心领了就是。” “谢太后娘娘。”楚倾依旧微微欠身行了礼,抬眼看向萧珏时,在他眼底捕捉到一抹狡黠精光,两人不由相视默然一笑,即便不用多言,却也能明白彼此的心思。 常林适时起身回到萧珏身边,道了句“王爷”,以表明自己的身份,闻言,孟馨的脸色又是一变,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子是珏王的人。 古太后抬眼看了看宋盈,瞥了身后的丁香一眼道:“扶宋盈进屋擦点药去,给傅丫头拿一件衣服披上,别冻着了。” “诶!”丁香和豆蔻连忙上前,宋盈还没来得及谢恩就被扶进屋里,古太后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到楚倾身上。 萧珏却早已解下自己的披风,当着古太后的面走上前去给楚倾披上,毫不避嫌。 孟馨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丝笑意道:“皇祖母怎的突然来了?” 古太后淡淡道:“哀家听闻傅丫头身体有不适,顺道过来看看。馨儿,你为何会在此?今晚有晚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凌波殿忙着吗?” “孙儿……”孟馨一时语塞,竟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楚倾不由轻轻冷笑,再抬头时却已经面容平静,“回太后娘娘,良娣来看看傅宁可有准备冬衣,打算给傅宁送两件冬衣来。” 孟馨怔谔了一下,没料到楚倾会出面替自己解围,殊不知楚倾只是有些慵懒困乏,并不打算再这么闹下去。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一眼便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既然有人出面圆场,古太后也无心思再多追究,只是…… 她抬眼,不悦地睨了孟馨一眼,这个丫头素来不懂事,虽说没有什么心机不是什么坏事,然而却也因此屡屡闯祸,老是这么下去,她心中不免添堵。 今天的事看似简单,古太后却早已一眼看穿这背后隐藏的事――孟馨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思,换言之,今天的事是有人从中挑拨唆使。 想到这里,古太后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冷冷地扫过院子里的众人,“既然傅丫头说没事,那便没事吧。馨儿,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那就先去凌波殿那边,帮忙照看一下。” 古太后的这一道逐客令到了孟馨耳中,无疑是救命的稻草,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太多,挥手招呼起还跪在地上的人,连连向古太后谢了恩,匆忙离去。 却不想,他们刚刚跨出两步,就听得一声惊呼:“太子殿下!” 萧珏和楚倾眼角齐齐一动,抬眼望去,果见一袭玄黄色身影缓缓进了院子,看了看被砸了两盆的红梅,又看了看被踩出一个个脚印的雪地,而后不动声色地向古太后行了礼:“参见皇祖母。” 古太后淡笑着道:“你来的正好,馨儿的事情已经办妥,你将她领回去吧。” 萧珩点点头道:“是。”却并不急着离去,瞥了萧珏一眼道:“四弟怎的也有空在?” 萧珏笑道:“为弟来接皇祖母去凌波殿,正好也来看看傅宁收拾得怎么样了,看看给她送来的冬衣可合身。” 萧珩眉头一拧,“冬衣?” 萧珏道:“傅宁进京的时候,是我让她轻装简行,故而并没有带上冬衣,而今天冷了,我便差人给她做了几件冬衣送来。”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常林,摇头淡淡一笑道:“只可惜我们来的早了。” 看了看半边脸红肿的常林,萧珩眼底的冷意顿然升起,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稍后在凌波殿见,为兄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 说着对着古太后行了礼道:“皇祖母,孙儿先行告退了。” 古太后点点头,并没有多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孟馨被萧珩一把抓住手腕,与她一道不疾不徐地离去了。 直到这时古太后才摇头轻轻一叹,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傅丫头,你好好收拾一下,酉时三刻到凌波殿去。” 楚倾垂首:“是,傅宁记下了。” 古太后看了看重新开始飘落的雪,道:“傅丫头对宫中的路不熟悉,珏儿,你留下等等傅丫头,等会儿带着她一起去。” 萧珏微微一笑道:“孙儿谨遵皇祖母之命。” 一切都交代安排妥当之后,古太后方才微微颔首,对身边的海棠道:“咱们走吧。” “送皇祖母!” “送太后娘娘!” 殿内,两盏清茶徐徐冒着热气,杯壁温热。 萧珏抬眼看了看宋盈,“可好些了?” 宋盈连忙后退一步,垂首道:“一点小伤,没关系的,涂些药膏,过两日就会没事,有劳王爷费心记挂了。” 闻言,萧珏忍不住淡淡一笑,瞥了一眼帘幕轻轻晃动的里屋,“你家姑娘是个用药高手,晚些时候让她给你配一副药,姑娘家脸上可不要留下什么伤疤来的好。” 宋盈没料到萧珏会跟她说这些,不由得怔了怔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答他,正迟疑间,换上了冬衣的楚倾缓步走出。 萧珏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艳,眼角浮现笑意,缓缓站起身来。“常林,回去之后,你去把这家裁缝铺的裁缝请到府里去。” “是!”常林一听这话便知萧珏是看中了这家裁缝的手艺,再看宋盈和楚倾身上的新衣,总觉得心里一阵欢畅,方才被掌掴的痛早已经感觉不到。 宋盈惊羡地看了看楚倾,转而却又失落地低下头去,“姑娘,等会儿让丁香或者豆蔻陪着姑娘去凌波殿可好?我这脸……” 楚倾眉角一挑,拉着她到一旁坐下,从里屋取出一只小盒子,不紧不慢地将盒子里的药膏给她涂上,“不用担心,这种药膏刚刚涂上去的时候有些凉凉的辣辣的感觉,不出两刻钟便能起效。今晚的晚宴就由你陪我去,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宋盈是我的人,不是他们那些直不起腰的奴婢,若是有人敢轻视了你,我傅宁第一个不答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意 看着楚倾微冷的眉,萧珏浅笑,“放心,从珏王府出来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了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楚倾不由回身,淡淡瞥了他一眼,萧珏道:“你不相信我?” 楚倾没有回答,向宋盈看去,只见宋盈冲着她用力点了点头,而后抿了抿嘴唇,看着萧珏道:“宋盈相信王爷,相信王爷可以保护好所有人,也可以保护好姑娘。” 闻言,萧珏的眼底骤然划过一抹凄厉之色,只是转而便又消失不见,“可惜我却保护不了我最重要的人。” “王爷你说什么?”听他低声兀自呢喃的一句,宋盈听得不清楚,还以为是在回答她的话。 萧珏只淡笑着摇头道:“无碍。”复又看了垂首的楚倾一眼,“时辰不早了,尽快给你家姑娘换好衣服,本王在外面等你们,今晚的凌波殿晚宴会有不少人前去,切不可迟了。” 楚倾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向里屋。 宋盈却忍不住问道:“王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太后娘娘为何会在今晚设宴,而且请了这么多人?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子殿下和良娣也会去,那……其他几位王爷也会到吗?” 萧珏道:“今夜十月十五,又逢大雪,在我南璃,今天便是佳元节。” 常林掰了掰手指,道:“那……如果十月十五那日没有下大雪,是不是那一年就没有这个节了?” 萧珏点头道:“没错。所以这佳元节十分难得,正也因此,佳元节之宴素来隆重,即便只有自家人聚在一起,却要牵涉很多人。也因此……”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帘幕后,“今天的晚宴不能出任何差错。” 楚倾心中自然明白这一层,“你放心,我都明白。” 萧珏便点了点头,复又察觉她根本看不到,便领着常林出了门去,顺手掩上了门。宋盈看了看门外的身影,小声道:“姑娘是不是有心事?” 楚倾摇摇头,不答。 有些事根本就说不清楚,所以也无需再多言。只是萧珏的那句话却在耳边不停的回响,他说:可惜我却保护不了我最重要的人。 楚倾自然明白,他说的楚倾。 那一刻,他的脸上、眼底、语气之中,都有深深的愧疚与自责,看得楚倾隐隐心疼。若是可以,她很想能告诉他,她还活着。 只可惜…… 宋盈道:“姑娘,从伯阳府回来之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楚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说着从铜镜里看到宋盈还有些红肿的脸,不由得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好好的一张脸,教她撒泼弄成了这样,对不起,宋盈。” “姑娘!”宋盈豁然一惊,连忙摇头道:“这事怪不得姑娘,是?,是宋盈自己愚笨……” “宋盈。”楚倾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你放心,你既然听我信我,我就一定会想办法保你稳妥。” 宋盈忍不住长长一叹,反手紧紧抓住楚倾,“若非是王爷和姑娘,宋盈现在还过着那种暗无天日、没有未来、没有尽头的浑浑噩噩的日子,是你们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是我宋盈的再世父母,所以姑娘日后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宋盈的命是姑娘的。” 楚倾摇头,“记住,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我……” “我听常林说过,你随军多时,对行军打仗很有兴趣,甚至想过将来能成为一名女将军。”楚倾说着抬头看了看宋盈,“现在你告诉我,你还想吗?” 宋盈有些讪然地咬了咬嘴唇,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楚倾淡淡笑开,“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帮你想到办法。” “可是……” “别想太多了。[]”楚倾起身,将宋盈按着坐着凳子上,拿起自己的发饰替她仔细梳理了一番,“安安心心地待着,该属于你的,跑不了。” 宋盈心下狠狠一动,看着楚倾笑容之中隐隐寒带的坚韧,用力点点头,“好,我听姑娘的。” 冬日昼短夜长,酉时三刻还未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东宫门内,一抹玄黄身影冷冷站立,睨了眼前的人一眼,对于她哀求、楚楚可怜的眼神视如无睹。 半晌,孟馨终于忍不住嘟着嘴出声:“殿下,你听妾身解释……” “不用了。”萧珩淡淡应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本宫该去凌波殿了,至于你,外面天冷,你就在东宫好好休息。” “殿下!”孟馨大吃一惊,未曾料想萧珩竟是让她留在东宫,不让她随行,“皇祖母说了,说是……说是让妾身跟着去帮忙……” “已经这个时候,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萧珩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再说,良娣身体多有不适,就算不去帮忙,皇祖母也不会说什么,本宫会代为转达。” “可是……”孟馨急得皱紧隽眉,虽是花容失色却也更加惹人怜爱,偏偏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有一副冷硬心肠,并不放在眼中,“殿下,这佳元节难得一次,妾身进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您……” “既知难得,就不该做出这般愚蠢之事!”萧珩骤然一声轻呵,让孟馨豁然怔住,不敢多言。 萧珩回过身,冷冷地看着她,“孟馨,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该属于你的,最好不要强求。当初,本宫能容你成为太子良娣,成为这东宫之内的女主人,便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孟馨的所有声音全都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夫,亦是她的天。 从她嫁入东宫到现在,已近三年,他从未这般与她说过话,以前,即便她任性地闹闹脾气,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宽容,实则是无心理会。饶是如此,她也会偷着乐,至少,每次闹完脾气,他都会对她好一点。 而今,她不过是去看了那个傅宁一回,就得到他如此呵斥,惹得他发了这么大的火,倒是让她不知所措了。 “殿下,我……” “孟馨,你记住,这世上有两个人你这辈子都别妄想去招惹,其中一个便是傅宁。”萧珩脸色冷到极致,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却听孟馨突然喝道:“另外一个是宛珺,是吗?” 萧珩身形骤然停下,见状,孟馨心中更加恼火,宛珺倒是罢了,她毕竟是萧琏钦点的太子妃,可是这个傅宁算什么? “殿下,妾身知道你还惦念着宛珺,可是宛珺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傅宁,她就算与宛珺再怎么相像,也终究不是,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她不是宛珺,不是!” “住口!”萧珩霍地回身,扬手捏住孟馨的喉咙,俊眉拧成一簇,眼底怒火中烧,杀意凛凛,似乎随时都会轻轻用力,捏断她的咽喉。 他微微眯起眼中,低头看着手中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一个字的孟馨,“本宫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在本宫面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 “殿下!”宋一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吓得吃了一惊,顾不得身后的兄弟的三人,一个飞身掠上前来,握住萧珩的手腕,“殿下使不得!” 说话间,其他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不由得被萧珩的嗜血眼神怔住,怵怵地躲在一旁,朝着宋一使眼色。 宋一又试探性地喊了声:“殿下……” 良久,萧珩身上的戾气稍稍散去,神色却依旧冷冽如冰,“傅宁是傅宁,她是她!从今往后,本宫不容你再多提一个字!” 说着松了手,孟馨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覃二几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而后招来两个宫人扶住她,“送良娣回屋好好休息一下。” 宫人不敢不从,连忙低着头扶着孟馨离去,走了两步,孟馨挣扎着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萧珩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自己的心底一片冰冷。 直到今天,她才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比魔鬼还可怕。他根本就没有感情,更没有心。 早在宛珺死去的那天,他的灵魂就已经被一并带走了…… “孟姐姐!”一声惊呼唤回孟馨的思绪,抬眼一眼,却是璠王妃邓竹音,只见她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孟馨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了呵气,“姐姐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凌波殿的晚宴快开始了,姐姐快随我一道去。” “呵!”孟馨一声凄笑,反手抓住邓竹音,“你自己去吧,本宫……”她哽咽了一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两眼泛红。 见状,邓竹音挥挥手屏退宫人,而后扶着孟馨到亭子里坐下,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孟馨哽咽道:“殿下他……他竟是因为我到沉香殿去见了傅宁,就……” 不用多说,邓竹音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对不起孟姐姐,若不是我告诉你那些事情,你也就不会被太子殿下责罚了。” 孟馨摇了摇头,“此事怪不得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本事,争不过活人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死人、甚至是一个影子我都斗不过……” “姐姐万不能自暴自弃!”邓竹音突然紧紧抓住孟馨的手,用力握着,“如果连你都放弃,那这个傅宁就真的要在王宫里闹翻了天了!若是她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成了太子妃,日后,可就再也没有姐姐的立足之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合谋 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孟馨浑身一颤,一把扣住邓竹音的手腕,“你的意思是,她……” 邓竹音冲着她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姐姐,这个傅宁来路不明,蹊跷得很,绝非善茬儿,她刚到宫里就把皇祖母的心收去了,紧接着又是几位王爷。实不相瞒,若非眼下璠王身边有个月妃,还不定璠王会不会跟着其他几位王爷一样,被她把魂儿勾走了!” 闻言,孟馨的手又是一紧,帕子是手心里已经被绞得变了形。 “傅宁……”孟馨咬了咬嘴唇,“可是,我又能把她怎么样?今天,我不过是去看了她一眼,不过是砸了两盆花,殿下便把我随身带去的老嬷嬷和宫人全都罚去了杂役房……呵!我还能怎么了她?” 邓竹音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听得宫门外传来一阵争执,饶是两人心情不悦,却还是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只见一名身着浅绿色袍子的女子正向四下里看来,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对着面前拦路的宫人喝道:“你们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那宫人道:“这边是东宫,不知二位是何人,又是来找谁?” “东宫?”绿衣的苏婕微微一怔,“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东宫。” 闻是东宫,苏婕身边的下人也缓和了语气,软语道:“这位姑姑,我家小姐是珏王新娶的王妃,今日应太后娘娘之命,入宫参加晚宴,这不,不小心迷了路,还请姑姑行个方便,告知这凌波殿该往什么方向走才是。” “珏王殿下侧王妃?”宫人疑惑了一下,“那你们怎么没有跟珏王殿下一起,反倒自己找过来了?” 邓竹音冷冷一笑,贴近孟馨道:“方才我随璠王进宫,分明就看到珏王陪着那个傅宁一道从雍华宫出来,看来,咱们这位珏王也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慎言!”孟馨轻喝一声,却见邓竹音已经款步走了上去,道:“哟,原来是苏妹妹。” 苏婕抬眼望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欠身行了礼道:“这位莫不就是三嫂?” 这一声“三嫂”叫得邓竹音心花怒放,也对这个聪明的小妮子多了份心,便点头认下,道:“妹妹这是在找珏王?我方才好像看到珏王殿下去了雍华宫,怎么,他没跟妹妹说吗?” 苏婕的脸色沉了沉,只是转瞬便又堆出笑脸,道:“是妹妹自己想要一个人走一走,初次进宫,难免好奇,教三嫂见笑了。” “都是自家人,这说的是哪里话?” 说话间,孟馨已经走上前来,与邓竹音交换了一个眼色,淡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四弟新娶的王妃,这苏家小姐的美名传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婕不动神色,将两眼打量了一番,??番,而后对着孟馨欠身行了礼,“竟是不知良娣和三嫂都在,若有唐突冲撞之处,还望你们别介意。” 孟馨摇摇头道:“苏妹妹多虑了,这说起来,咱们三个还算是妯娌呢,都是一家人。” 邓竹音不由得低头一笑,苏婕便也浅浅地笑了笑,邓竹音道:“方才听苏妹妹说迷路了,这正好,我也要去凌波殿,妹妹就随着我一起去吧。” “好。”苏婕点了点头,却见孟馨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免有些诧异,“良娣不去吗?” 孟馨的脸色有些黯淡,勉强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身体不适,你们去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邓竹音一声轻叹,道:“也真难为了良娣,你这不过是好心去看了一眼傅姑娘,就被太子殿下如此重罚,看样子,日后妹妹还是远离那里来得好,就算是去看望皇祖母,也得由王爷陪着才行。” “傅姑娘?”如二人意料之中,苏婕愣了愣,眼底拂过一抹疑色,“可是那个傅宁?” 邓竹音道:“正是当初随着珏王一起回京的傅宁,听闻这个傅姑娘很有本事,人长得好看,医术也是高绝,无人能及……” “哼!”话未说完,便听得苏婕一声冷笑,“医术高明……她一个二八姑娘,医术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不过是徒有虚名!” 提起傅宁,她就忍不住想起新婚之夜闹出的事,直到现在依旧耿耿于怀,先且不论宛珺是不是遭人陷害,若非那天晚上楚倾出现在珏王府,她尚且不知萧珏竟是如此在乎这个姓傅的丫头。 其后,她曾不止一次听说萧珏进宫,只是为了见傅宁一面,更有甚者,傅守献遇害那段时间,萧珏几乎是对她寸步不离地照顾,更曾带着她外出,彻夜不归! 尽管后来得知她曾连夜赶路去救尧冽,苏婕对她却始终提不起善意,现在又闻太子萧珩为了她而重责孟馨,苏婕的心里又岂能过得去? 邓竹音看了孟馨一眼,道:“说来,苏妹妹可得看紧了珏王,毕竟,他们算是旧时……” “旧时又如何?这嫁入了珏王府的人始终是我,她就算再有本事又能怎样?难不成,她一个丧父丧夫的女人,还想嫁入珏王府,成为正妃不成?” “哟,苏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婕却并不在意,冷笑道:“因着她一个人,竟让这么多人跟着不开心,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罢看了孟馨一眼道:“良娣放心,我自有法子让你随我一道去凌波殿!” 邓竹音垂首,眼底笑意显然,却并不表露,她想要的结果已经有了。 傅宁,我倒是要瞧瞧,你能嚣张到几时?你加在我身上的,我一定会一一讨回来! 想起当初因为楚倾,她被云皇后叫了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云皇后所言字字如针,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里。 不仅如此,随后萧璠也到了宁德宫,知晓了她陷害楚倾的一切,虽然他不会大公无私地供出自己的正妃,然回府之后,对她的态度却大不如前。以前,萧璠至少还会敷衍应付一下,自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借着此事为由头,冷脸相向,同时对月寒婵也越来越好…… 想到这些,她这心里就恨得痒痒的,脚步也不由得渐渐加快,她现在很想看到这个珏王侧妃与傅宁当面相见的场景! 三人一路急赶慢赶,终究是赶得上在晚宴开始之前到了凌波殿,彼时古太后已经到了,帝后妃嫔皆不在,在的只是古太后和一众孙辈孩子,除了四位年长的王爷和二公主萧玥之外,还有一个约摸**岁的皇子,那正是萧琏最小的儿子、小皇子萧璟。 “璟儿,慢一点!”刚一进了殿门就听到萧玥担忧的喊声,循声望去,萧璟正与乔陵在落座的众人中间来回穿梭,追逐打闹。 这两个孩子全都长得眉清目秀,笑意盈盈,看得众人没由来地面露喜色。 不管他们跑到谁是身边,那个人都会亲昵地抚着他们的脑袋或者扶他们一把,生怕他们摔着了。 眼看着乔陵直奔着萧璠和月寒婵而来,却在两人面前三步远处身形一晃,险些摔倒,见状,月寒婵想也不想便起身将他扶住,乔陵抬头看了月寒婵一眼,清清脆脆地道了声:“谢谢三舅母!” 这一声“三舅母”正好落在进殿的邓竹音耳中,旋即便变了脸色,却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 乔陵是个孩子,片刻不安生,这会儿爬起来掸了掸袖子,又朝着前面跑去,路过楚倾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盯着楚倾看了两眼,道:“姐姐,陵儿能不能坐在你身边?” 楚倾不禁弯眉一笑道:“当然可以。”说着给他让出位置来。 萧璟倒也不拘谨,见乔陵落座了,他便在紧挨着楚倾的萧玥身边坐下,道:“二姐,这位姐姐是谁?长得真好看。” 萧玥笑道:“这位姐姐来头可大了,治好皇祖母失眠症的傅宁姑娘,就是她。” 闻言,萧璟不由面露惊讶和崇拜之色,定定地看了楚倾两眼,起身走到她面前道:“姐姐,你医术那么好,那你能不能教我?” 楚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萧玥,果见萧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意有所指地看了楚倾一眼,无需多言,楚倾已然会意,淡淡一笑道:“清芜公主夸赞了,其实我的医术不过平平,是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萧璟不相信,皱着眉头地看了看楚倾,又看了看四周,突然将目光停留下对面的萧珏身上,而后直直奔了过去。“四哥,你帮帮我吧,我知道傅姐姐跟你最熟悉,你帮我劝劝傅姐姐,让她教我医术……” “可不是?不仅仅你四哥跟傅姑娘关系好,你几个哥哥跟她的交情都不错呢。”邓竹音那听似柔和、实则暗藏冰峰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邻座的几人全都听得清楚,这会儿不由得投来好奇目光,只见邓竹音和孟馨一左一右地扶着苏婕,缓缓到了萧珏面前。 萧珩虽然没有起身,目光却在瞬间骤冷,沉沉落在孟馨身上,看得她心下一凛,将苏婕交到萧珏手中便要转身离去,“好了珏王妃已经安然无恙地送来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馨儿。”古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会儿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孟馨打了个冷颤,转过身来看了古太后一眼,垂首道:“皇祖母。” 古太后问道:“怎的刚来了就要走?” 孟馨看了萧珩一眼,没有出声,萧珩起身道:“回皇祖母,馨儿方才有些不适,孙儿便让她回去休息了。”说罢,又看向孟馨道:“既然无碍了,那便留下吧。” 孟馨喜出望外,连忙行礼道:“是!谢皇祖母,谢殿下!” 而后她和邓竹音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悄悄瞥了被萧珏扶着在身边坐下的苏婕一眼,冷冷一笑。 邓竹音扶着孟馨朝着另一侧走去,面带微笑,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一会儿按计划行事,今天非得让这个傅宁出尽丑不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抚琴 尽管萧璠有意阻拦,月寒婵依旧自行起身,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置,挨着楚倾身边坐了下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楚倾淡淡一笑,看了看脸色不悦的萧璠,又看了看一脸得意地萧璠身边坐下的邓竹音,最后目光落在月寒婵那神色清冷、如月澄明的面上。 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即便邓竹音的家世和权财都要比月寒婵好上千倍万倍,即便月寒婵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倚靠,萧璠的目光也一样会永远停留在月寒婵身上,至于邓竹音,注定这辈子只能做她的踏脚石。 现实如此,并非邓竹音不聪明,怪只怪她太嚣张,也太沉不住气。 “今次瞧月妃的脸色,比之上一次相见,已经好了很多。”楚倾端起杯盏送到嘴边,不急不忙地呷了一口,嘴角挑笑道。 月寒婵也微微回笑,容色淡然恬静,“我若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对得起傅姑娘的一片苦心?听璠王说,那日姑娘特意出宫为我看病,一直都没寻着机会向傅姑娘当面道谢。” 楚倾轻呵,“月妃叫我傅宁就好,道谢就不用了,只要月妃懂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傅宁就心满意足了。” 月寒婵微微颔首,“我倒也喜欢你叫我寒婵,月妃,那是给别人叫的。” 短短一句话,已然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是给别人叫的,你不是别人,便不用叫这一声月妃。 楚倾垂首敛眸,勾起嘴角,“说来,也多亏了璠王对你疼爱有加,你悄悄在座,带了两位王妃来参加晚宴的,可就只有璠王一人。” 闻言吗,月寒婵抬眼向四下里望去,眼底却看不出丝毫喜色,却反倒越发的冷冽,“疼爱吗?呵!许是吧,否则,也不会就此将冯妃丢进后院,任它天寒地冻,哭诉无门,也再不多问。” “冯妃……”楚倾轻轻念叨了一声,她记得那个女人,上次她随萧珩出宫给月寒婵看病,月寒婵中了毒,下毒之人便是冯妃。 那个女人长得并不算丑,虽然家世平平,却也算得上生活富庶,怪只怪,没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重,进了璠王府却不安守本分,什么人不动,偏偏动了萧璠的心头肉,而今萧璠没有要她的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在那样的高宅大院里,即便萧璠还留了她一命又如何?远不如直接给她来个痛快的好,从今往后,她只是一个比下人还不如是妾,她的人生便只有一片灰色。 “惋惜吗?”月寒婵突然轻轻在耳边念叨,冰冷地不带感情的声音让楚倾微怔,不由得侧身看来,只见月寒婵正挑着眉,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忍,努力做出冷漠的样子。 楚倾豁然轻轻一笑,月寒婵始终是月寒婵,那个温柔善?柔善良的女子,即便要装得冷血也装不来,至少,在懂她的人面前,她的伪装一无是处。 善良的那个装残冷,恶毒的那个装纯良,也许,正也因此,萧璠才会对她百般疼爱和呵护,他心地仁慈,并不代表他愚蠢。 楚倾绝对相信,经过萧珏大婚之夜那次陷害事件之后,他一定看得更明白了。至于那件事追查了一半就没了音信,她一点都不诧异,古太后的意思早在那天在沉香殿,就已经表明了,云皇后听得明白,她和程贵妃一样听得明白,是以对于此事所有人都是十足的默契,并没有追问下文。 也正因此,今天邓竹音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人感到惊讶。 身为璠王妃,她若是不出现,倒教人有些诧异了。 “不惋惜。”楚倾清冽一笑,“这样的人害人害己,就算不是因为你,也会因为别人而受罚。(.)而且,如果换了别人,也许现在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月寒婵略有些惊诧地瞥了一眼比自己尚且年幼的楚倾,却总觉得她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最重要的是,眼角眉梢间,惊觉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这也是她愿意接触的另外一个原因。 她轻叹:“人各有命,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楚倾不由失笑:“你相信命吗?” 月寒婵不答,反问道:“你呢?你信吗?” 楚倾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萧珩,最终看向萧珏,正好看到萧珏也向她看来,四目相对,便是无声也胜有声。 她顿然莞尔,“不信。” 这一切却正好落在苏婕和邓竹音的眼中,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向孟馨望去。 就在两人的谈话间,晚宴已经开始,丝竹管弦、歌舞声乐,饶是人美舞美酒美再做的人中心情好的却没有几个,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今晚的佳元节晚宴有些不同寻常。 一曲终了,一舞结束,舞姬缓缓退了下去,突然听孟馨道:“听闻傅姑娘虽出生将门之后,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人,又学了一手好医术,想来额个少有人能及的奇才女子,不知今日傅姑娘可愿为大家抚上一曲,也让我们都开开眼,听一听这边塞的曲子,有何不同之处。” 一言既出,少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倾身上,就连古太后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段时间她虽然偶尔听到后院沉香殿传来的琴声,却从未认认真真听楚倾弹完一整首曲子,心里没由来的对楚倾的琴艺有些好奇,而今孟馨这一提,虽然有些唐突,然却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见众人向自己看来,楚倾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古太后,只听古太后道:“良娣这一提醒,倒是让哀家想起来了,傅丫头的琴声哀家未曾听得完整,不过哀家早就听闻傅丫头自小就有各种名师在旁教授课业,哀家相信傅丫头不仅医术好,这琴艺一定更好。” 萧珩和萧珏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低着头相视一眼,似乎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正欲起身说什么,却见楚倾淡淡一笑,从容起身道:“既然太后娘娘想听小女抚琴,那小女就算是献丑,也要献上一曲。” 短短几个字,说明了自己的意愿,更是把孟馨刚刚给她戴的高帽子往下压了很多。 古太后却并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楚倾愿不愿意抚上这一曲,至于好坏,那并不重要。尽管她看得出,孟馨是铁了心地想让楚倾出丑。 果然,楚倾话音刚落,便听这边的邓竹音接了话:“傅姑娘既是来自北疆,定是见识了不少金戈铁马的场面,古来便又琴剑合一的说话,说的便是琴和剑相辅相生,不知傅姑娘这琴音,可否拿得住剑气?” 闻言,在场众人齐齐变色,已然明白了二人真正的意思,然方才楚倾已经允口,也不好多说什么。 孟馨道:“一边抚琴一边舞剑,听来便是极美,这倒是个好主意,便寻个人来为傅姑娘的琴音舞剑好了。” 众人目光一顿,又齐齐移到萧珏身上,众人皆知下了战场,萧珏的剑术曾让很多南璃男儿都甘拜下风。 古太后虽默许了几人的心思,却显然并没有要让萧珏舞剑的意思,所以在萧珏准备站起身的时候,被她一记冷眼压了回去。 “聂将军……”古太后突然轻轻念道了一声,身边之人齐齐一惊,一抬头就看到古太后满脸的浅浅笑意,“对,哀家想起来了,聂将军擅长用剑,弗如就让聂将军来舞剑。来人,去传聂将军。” “是!” 月寒婵不动声色,端起杯盏抿了抿,“太后娘娘这是在袒护你呢。” 楚倾闻言,淡淡一笑,她自然是知道,今晚在座的男子无一不是有母亲妻妾在,不管是谁出面,楚倾都会得罪人。古太后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人去找聂逸,毕竟,聂逸无亲无故,又未婚娶。 “既然如此,那我就万万不能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心意。”她一边低头调弦一边轻声说着。 月寒婵道:“若是可以,稍后可选一支气重的曲子,节奏快,杀伐重,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聂逸素来擅长使用长剑,且武功高强,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跟得上聂逸的步伐。” 楚倾颔首:“多谢寒婵,傅宁记下了。” 只消片刻,聂逸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大步进了凌波殿,古太后大概说明了让他前来的用意,聂逸不由得把目光向楚倾投来。 伯阳府时行事匆匆,两人未曾见的上,这一次见面虽是初见,两人却全都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相互看了两眼。 楚倾站起身,走到一旁坐好,轻轻道了声:“聂将军,接好。” 话音落,“当”的一声,琴音骤起,带着一股强劲的琴风向着聂逸而来,聂逸始料未及,还在愕然之中没有回神,只能侧身险险地避开,心里对楚倾不由得多了份小心。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音,第三个音……潺潺琴音如流水从指间划出,琴风冽冽,从聂逸的身边、腋下穿过,扫过众人的面上,让人觉得一股凌冽气势划过,有些窒息。 旁人或许不觉有异样,只是觉得这聂逸的剑舞得极好,这傅姑娘的琴也弹得很妙,却未察觉古太后眼底渐渐府上一抹满意的笑意。 “好个傅丫头,看似柔弱,哀家竟是不知,她能将这一曲《酒狂》弹得如此传神,竟是将聂逸的剑气,都给带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默契 酒狂! 在座的不少人都面露惊叹之色,看向楚倾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赞叹,竟是没想到这个弱质纤纤的小丫头能将这一曲酒狂弹得如此传神。 最重要的是,如聂逸这般心高气傲之人,竟是甘愿让自己的剑气被琴风带着,而没有相争相斗之意,着实难得。谁人不知聂逸的脾气,想要他臣服一个人,实在太难。 孟馨和邓竹音齐齐变了脸色,向苏婕看去,只见苏婕嘴角划过一抹诡谲冷笑,安慰地看了看二人,像是在让二人不用担心。 听着那一曲《酒狂》很快便要终了,所有人都对楚倾面露赞叹之意,却不想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听得琴音一颤。 古太后听得清楚,下意识地向楚倾望来,萧珩和萧珏也齐齐望来,邓竹音适时出声道:“哟,这是怎么了?” 楚倾面上不见惊慌道:“许是弦有些问题,不过,这并不妨碍傅宁抚琴,这琴,七弦可弹,五弦亦可用。”说着抬眼扫过几人面前,道:“你们可知?” 被看的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孟馨三人,像是发生了什么出乎他们意料的事,全都白着脸色、瞪大眼睛看着楚倾,盯着她的手指。 聂逸显然也察觉了楚倾的异样,不禁投来一记淡淡的目光,虽然很淡,却已经很难得。 楚倾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声,聂逸却看得明白:“放心,我没事。” 琴曲依旧,并未停下,甚至未曾出现任何岔子,直到一曲终了,聂逸的舞剑也渐渐停了下来。(.好看的小说) 殿内先是无声沉默了片刻,继而听到“啪啪”两声,循声望去,只见古太后已经站起身来,轻轻击了击掌,“好!” 古太后一个“好”字出口,其余众人这才拍手叫好欢腾起来,纷纷贴耳私语,显然很多人都没有料到楚倾能做到这些。 先且不说她的琴艺如何,就凭这她能把这一曲《酒狂》之中的潇洒不羁、大气磅礴全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足以承受得起这一声交好。如此大气琴曲,配上聂逸的凌厉剑风,让人心中生畏生寒。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能配合的如此默契,当真难得。 一名宫人匆匆走上前来,正要将琴收走,突然只听得萧珏一声淡笑,道:“慢着,方才听傅姑娘抚琴一曲,倒是勾起了本王的兴致,弗如,本王也来为大家抚上一曲,众人也可听听,本王这亲临沙场的杀意与傅姑娘的杀意,谁更胜一筹。” 他可以将“杀意”两个字说得很重,听得身边的苏婕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帕子,低下头去不敢置声。 邓竹音和孟馨也吓得白了脸色,邓竹音连忙道:“珏王殿下!这张琴……这张琴刚刚用了,弗如……先交由琴师给你调一下弦,毕竟,??竟,傅姑娘刚刚用了……” 萧珏却挥了挥手,道:“无碍,本王只是即兴一曲,不用太计较。” 闻言,抱着琴站在中间的小宫女都快哭了出来,她本就心虚,有早就知道珏王殿下的冷名,此时若是让他发现,他们故意拿了张琴弦有问题的琴给楚倾,不知他会发多大的火…… 古太后看得出来,那张琴绝对有问题,仅凭着她这些年听琴曲听出来的经验也能辨别得出,方才楚倾明明就是在结尾的时候将七弦换五弦,这才是她真正震惊的地方。 “珏儿。”她轻轻开口,目光沉沉地落在萧珏身上,“你的心思哀家心领了,哀家知道你自幼擅长琴笛,然有傅丫头抛玉在前,你竟也敢接下去?” 萧珏明了,失笑道:“说来也是,那便罢了,待来日有机会,孙儿定会为皇祖母单独弹一曲。” 小宫女终于获救,她几乎的一路小跑着退了下去,刚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将那琴销毁,却被黑暗中突然闯出来的两个人拦住,一人拿走她怀里的琴,一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出声,我们不会伤害你。”黑暗中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说,这张琴琴弦是不是被动过?” 小宫女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一动也不敢动,抱琴的那人不由得瞪了正挟着小宫女的那人一眼,道:“你别那么凶……哎你亲点,别弄伤了这小丫头。” 挟着她的那人便问道:“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说,这张琴琴弦是不是被动过?” 小宫女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继续问道:“做手脚的人,是不是想要陷害傅宁姑娘?” 小宫女又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是谁让你把这张琴送去给傅姑娘用的?” 小宫女这一次沉默了,犹豫地看了两眼一眼,连连摇头,看得二人满眼疑惑,嘀咕道:“我又没问你是或不是,你摇头干什么?” 抱琴的那人道:“也许她是在说,她不知道?” “怎会不知?既然要这么做,肯定会去找她,跟她交代这事……”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宫女急得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拼命地摇着头。突然抱琴的那人道:“你快把手松开,是不是弄伤她了?” 挟着她的那人便松开了手,还不忘道:“你别乱叫啊,否则你小命不保。” 小宫女点了点头,甫一被松开便喘了几口粗气,而后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要把这张琴送给傅姑娘,方才就在晚宴开始之前,有位姑姑送来了这张琴,说是稍后如果傅姑娘要抚琴,便将这张琴送过去,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乱动这琴。所以,直到傅姑娘拿到这张琴,弹起曲子,我们才察觉这琴弦有问题,却为时已晚……” 说到这里,她越来越害怕,又不禁想起方才被萧珏拦下的情形,吓得泪眼汪汪。 “哎……你别哭,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两人连连挥了挥手,四下里看了看道:“小丫头你先回去吧,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人说,后续有什么事我们会再来找你,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只要最好自己的事就好。” 小宫女轻轻颤抖着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一笑,并不答,看了看怀里的琴,转身大步掠去。小宫女看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地舒了口气,却没想到她刚一转身,就问道一阵奇香,继而缓缓失去了知觉,倒了下去…… 殿内依旧一片喧闹,显然并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所影响,酒过三巡,大家也都渐渐放了开来。 聂逸本不在今晚参加晚宴的人之内,却因为方才舞剑舞得好,得了古太后欢心,而被留了下来,临时在殿内加座,就坐在楚倾的对面。 觥筹交错之间,偶尔四目相对,两人便默契一笑,并不多言,只是楚倾越来越觉得聂逸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刻意向她看来。 楚倾不由拧了拧眉,悄悄看了看他的眼神,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惊讶地发现,他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的人,竟然是清芜公主萧玥! 她所听到的对聂逸的那些传闻骤然间全都涌入脑海,楚倾怔了怔,紧盯着聂逸和萧玥看了片刻,蓦地,他眸色一凛,“难道是她?”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毒酒 月寒婵投来淡淡一记目光,“聂逸这个人不好惹,若无必要,不要去招惹他。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楚倾不由得侧身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宛珺在大月城虽然只待了三年,却听过不少奇人异事,其中就有聂逸。 “我与他素不相识,何来招惹一说?” 月寒婵执杯,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你说不相识就是不相识?别人会相信吗?就算是相信,可是现在你们已经算得上是相识了,日后的事会怎样,还未可知。” 楚倾心下了然,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月寒婵,“我只是好奇,一向静敛沉默的月妃,今日为何频频出声帮助我?” 月寒婵放在嘴边的杯盏因为轻笑而微微晃了晃,“你救过我一命,而且……”她说着,把目光投向萧珩,“你恨他。” 楚倾心中一凛,“你怎知?” “恨一个人,会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我懂。” 楚倾转瞬会意,定定地看了月寒婵和萧珩片刻,低头失声一笑,终究,这个看似温柔的女子也恨上了萧珩。 毕竟,他毁了整个宛家,也毁了月寒婵最心爱的男人,却偏偏把她救了下来,让她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人。 如此残忍手段,让人如何能不恨? 月寒婵本就孑身一人,只因遇到了宛珂,进了宛府,才成了有家有依托之人,而今,那个男人只在翻手覆掌间,便凶狠地毁了这所有的一切。 月寒婵,她看似柔弱,看似淡然,却心下澄明。 楚倾浅笑着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向她微微举杯。两人始终面带浅淡的笑意,面色宁静,偶尔目光交汇,便点头致意,交谈两句。任谁也看不出,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更看不出她二人此时的心思如何。 孟馨三人陷害楚倾不成,已然沉了脸色,时不时地相视一眼,交换眼色。萧珏垂首饮酒,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倒是萧珩渐渐冷了脸色,瞥了一眼萧璠,眼含厉色,萧璠旋即明白,便又低头狠狠瞪了邓竹音一眼。 “今晚的佳元节多年难得一遇,你最好老实点,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上次四弟的大婚之夜之事,别以为他们都不知道,四弟的心思有几何,你根本就不会懂,若是蹙了他眉头,可就不是我和皇后娘娘能不能保得住的事了。你一个人遭难无所谓,若是连累了整个邓家和璠王府,那可就太不值了!” 冷冷的一番话说完,邓竹音听得脸上一阵苍白一阵铁青,大寒天里竟是出了汗,她紧低着头不吭声,双手使劲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蓦地,她眉头一皱,抬头瞥了萧璠一眼道:“在王爷眼中,我邓竹音?竹音就是这样的人?” 萧璠道:“我认为你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正是个怎样的人。” 邓竹音顿然语塞,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了打转,终究没有落下。半晌过后,她再度抬起头来,已然神色平静,不见一丝异样。 端起杯盏,缓缓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孟馨和苏婕顿然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宋盈快步进了殿内,从外面绕到楚倾身后,在楚倾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悄悄塞了一样东西给楚倾,复又退了出去。 月寒婵眼角余光瞥了楚倾一眼,只见楚倾微微点了点头。 孟馨站起身,对着古太后行了礼道:“皇祖母,今夜在座出了诸位王爷之外,便是各宫与各府的女眷,母后与贵妃娘娘不在,孙儿便代她们,领诸位姐妹敬皇祖母一杯,可好?” 古太后点了点头,道:“甚好。” 毕竟,如今东宫没有太子妃,太子良娣便是这些妃妾中位分最高之人,她这一提议无可厚非。 孟馨颔首,转过身朝着楚倾的方向投来一眼,道:“哟,月妃和傅姑娘的杯子空了,来人,上酒。” 话音落,便有人拖着玉盘快步走过来,径直走到楚倾和月寒婵面前,另一人则将盘子里的两只琉璃盏送到二人面前,二人淡笑着接下杯盏,突然楚倾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月寒婵便顺势放下杯盏,伸手扶住她,待站稳了,再执起杯盏时,两人的杯盏已经换了过来。 这本没什么,反正两只杯子都还没有用过,古太后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却不想,两杯酒刚刚下肚片刻,楚倾突然浑身一颤,一手扶住桌案,一手捂住肚子,俯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傅姑娘!” “傅宁!” 在场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齐齐站起身来,萧璠和萧珝离她最近,兄弟俩最先快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楚倾,看着她乌青发紫的脸色,全都心下一凛。 “怎么回事?”古太后也站起身来,神色凌厉地看过来。 月寒婵一把拔下发间的银簪交到萧璠手中,萧璠将发簪放到楚倾用过的杯盏里试了试,再拿起时,已经发黑! “这就有毒!”不等萧璠出声,萧珝便惊呼出声,闻言,众人全都大吃一惊,看了看楚倾,复又看了看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的孟馨。 月寒婵脸色煞白地看着萧璠,浑身轻颤,“这杯酒……这杯酒原本是该我喝的……” 话音未落,萧璠的目光便顿然落在邓竹音身上,带着深深的怨恨和愤怒,让准备开口辩驳的邓竹音也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众人愕然无措之时,一道浅色身影站起,快步穿过众人,上前弯腰将楚倾抱起,漠然地看了聂逸一眼,“有劳聂将军将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拿下,待本王回来再审!” 说罢,抱着楚倾大步出了凌波殿,直奔着太医署的方向去了。 对于萧珏的命令,聂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站起身以目光请示了古太后一番,见古太后并没有阻拦之意,便走到殿门外,抬手一扬,四周守卫纷纷涌了上来,瞬间便将凌波殿围得水泄不通。 萧璠满脸怒意,紧紧揽住瑟瑟发抖的月寒婵在怀里,齐齐跪下道:“求皇祖母做主!皇祖母也看到了,方才那一杯酒原本是该寒婵喝下的,是傅姑娘代替寒婵挡下了这一劫,孙儿请求皇祖母,一定要查出这下毒的凶手!如此恶毒行径,可一而不可再!” 古太后听得明白,这“一”和“再”究竟指的是什么。 今天晚上,有心之人皆已看出,这太子良娣和璠王妃是铁了心地跟月寒婵与楚倾过不去,现在竟是连下毒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当真教人心惊。 想想方才,楚倾与月寒婵都喝了酒,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就在两人杯盏空了的时候,孟馨起身要给古太后敬酒,并借此让人给二人上酒。归根结底,这酒是太子良娣让人送来的,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直沉默无声的萧珩豁然起身,怒然地瞪了孟馨一眼,喝道:“来人,将方才上酒的人带上来!” 不出片刻,便有两名侍卫各押着一名宫女上前来,两人皆是神色惊慌,拼命地摇着头,“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这毒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只是奉命将酒送上来,上酒之前我们也验了毒,并无异样才送上来的,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酒有毒啊!” “哦?”古太后眉角一动,“有人特意让你们把酒送给月妃和傅丫头?” 两人连忙用力点头。古太后又问道:“那是何人所为?” 两人又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认识,是一位脸生的姑姑,奴婢……奴婢没有见过……” “大胆!”古太后霍地一怒,拍案喝道:“不认识的人,你们竟也敢听从?若是这酒是送给哀家的,那哀家现在已经躺在这里了!” “太后息怒!”两人吓得齐齐跪了下来,“是奴婢大意了,可是……可是太后娘娘,那位姑姑手里有……东太子府的令牌,奴婢不敢不从啊!” 东太子府的令牌! 萧璠和萧珝豁然抬头向萧珩看来,皱紧眉头,神色复杂,“大哥,这……” 萧珩被掩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起,回身看向孟馨,只一个凌厉的眼神便让她浑身一颤,顿然跪下身去,“殿下,不是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还有谁有我东宫的令牌?” 孟馨连连摇头道:“我没有下毒,我没有给她令牌……” 话未说完便突然停下,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然话既已说出,已无力收回。 古太后眼底划过一抹厉然,失望地看了看惊慌无助的孟馨,把目光又转移到邓竹音身上,见之,邓竹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迎接她的目光。 “罢了……”良久,古太后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既是东宫只是,珩儿便把人带回东宫去处置吧。如今傅丫头中了毒,情况尚且不明,哀家也不好做主。” “皇祖母!”萧璠突然喊了一声,欲要再说什么,却被月寒婵抓住,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不想他多追究。 “傅姑娘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毒,眼下救人才是最要紧的!”她轻声说着,两眼似有泪光,水光闪闪,甚是动人。 古太后点头道:“月妃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傅丫头,若是傅丫头无碍……” “不管傅姑娘怎样,我东宫之中绝对容不得如此心肠歹毒之人!”说着冷睇了孟馨一眼,萧珩向着古太后行了礼,道:“更何况还是在如此难得的佳元节晚宴上,惊扰了众人,惊扰了皇祖母,更是搅了这好好的晚宴,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教文武百官、全城百姓怎么想?” 顿了顿,他抬眼扫过众人,沉声道:“今天的事,本宫一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章 用计 戌时七刻,萧璠、月寒婵、萧珝等人齐聚太医署。 厢房门紧闭,除却萧珏,其余人都被隔在外厅等候,却没有一个人能等的安稳。楚倾对月寒婵有数次救命之恩,而今又是为了月寒婵才中了毒,所以月寒婵和萧璠皆是面色忧虑,至于萧珝,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跟着来回奔波担忧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放心不下。 就在几人急得团团转时,只听得有宫人道了句“公主来了”,抬眼就看到萧玥一家三口进了门来。 “怎么样了?”萧玥迎上萧珝便开口问道,见萧珝摇了摇头,便又问道:“都有哪些人在里面?” 萧珝道:“四哥,太医令百里大人,还有四哥的是随军军医张俭。” 萧玥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乔舜一眼,乔舜道:“听说珏王与神医祁大夫关系不错,要不要去请祁大夫来?” 萧珝摇头道:“这个四哥倒是没说。” 顿了顿,又问道:“驸马和二姐怎么过来了?凌波殿那边怎么样了?” 萧玥回身看了一眼乔陵道:“是陵儿嚷嚷着非得要过来看一看傅姑娘不可,毕竟,她救过陵儿,陵儿难得与人亲近,我和驸马对她亦是心存感激。” 闻言,萧璠和月寒婵连连点了点头,萧璠道:“傅姑娘看似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没想到实则是心地善良,进宫短短时日,就帮了那么多人,听说雍华宫的宫人生了病都是让她给治好的,分文不取,却没想到,如此善良之人竟……” 说着,他眼底又升起一抹怒色。 几人的心情与他相差无几,低声叹息的同时也忍不住恼怒孟馨的狠毒。 “你们一走,凌波殿就乱了套,多亏有聂将军在。” “怎么了?”萧璠皱了皱眉,“皇祖母怎么样了?” 萧玥道:“海棠已经送皇祖母回宫休息去了,可是今天晚上发生这样的事,傅宁又是生死未卜,皇祖母怕是难眠。皇祖母走后,璠王妃和珏王侧妃也一道离开了凌波殿,至于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 “她们一同离开的?”萧璠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他不蠢,今天晚上的事绝对与邓竹音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还不是追究她的时候罢了。 萧玥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今天的晚宴开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闻,珏王是陪着傅宁从雍华宫走出来?他不是陪着侧王妃一起入宫的吗?还有太子良娣,她与傅宁素未谋面,也不相识,何故要处处针对她?”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了解情况,突然萧珝眼尖地发现了守在门外的宋盈,伸手一指道:“你……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常林和宋盈便一起快步进屋,对着几人行了礼,萧珝问道:?道:“你们说说晚宴开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盈惶然地看了几人一眼,小声道:“晚宴开始之前,太……太子良娣到沉香殿去找姑娘,命随从砸了太子殿下送给姑娘的花,又让人打了奴婢,还要教训姑娘,多亏太后娘娘和珏王殿下及时赶到,救下了姑娘。后来太子殿下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也赶了来,怒气冲冲地带走了良娣……这后面的事,两位王爷和公主都知道了……” 几人全都豁然醒悟,大约明白了其中原委。难怪孟馨没有随萧珩一起出现,而后出现在凌波殿的时候,萧珩会是那番态度,只怕在此之前,他已经斥责过了孟馨。 至于苏婕又是怎的与她们碰上的,几人虽不知晓,却也大致猜到了些,方才席间隐约听到苏婕说起迷路、扭伤了脚一事,真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孟馨正是因为苏婕迷了路又扭伤了脚,所以将她送过来,这才得以参加今晚的晚宴…… “吱呀”一声,几人豁然起身,走到门前,看到厢房的门打开,百里秋一脸疑惑神色,缓步出来。萧珝第一个迎上去,道:“情况怎么样?” 百里秋皱紧眉头道:“姑娘的毒是解了,只是……只是这毒太蹊跷,不知这位姑娘怎么会中了这种毒?” 几人相视一眼,皆不答,只是追问:“人现在安全了吗?” 百里秋便点头道:“放心吧,性命已无忧,张大夫正在里面给她清理余毒,四王爷也在里面看着,好在这毒发现得及时,四王爷送来的也及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众人这才稍稍放了心,百里秋又道:“调理的方子,稍后张大夫会开,若没有别的事,老臣便先退下了。” 几人颔首以应,目送着百里秋离开,再回身看了看依旧紧闭的房门,正犹豫去留之时,海棠便快步走来,朝着众人行了礼道:“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看一看傅姑娘的情况,方才遇到百里大人离去,可以已经无碍了?” 萧珝点头道:“已经性命无忧,只是四哥还在里面,尚且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海棠松了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奴婢这便赶回去告诉太后娘娘,免得她睡不着。” 众人皆知海棠在古太后身边待了很多年,深得古太后信任,两人的感情更似祖孙俩,是以海棠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心中便明了,古太后果然因为楚倾的事扰了心神。 就在海棠欲要离去之时,门再度打开,这一次走出来的人是张俭和萧珏,只听萧珏便走出来便道:“你回去把药方开好,把药抓好,直接送到沉香殿去,晚些时候本王会把人送回沉香殿。” “是。”张俭躬身应着,对着几人行了礼,匆匆离去。 萧珏看了一眼神色担忧的众人,轻吐一口气道:“都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夜已深,你们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萧玥点了点头,乔陵却有些不愿,撅了撅嘴道:“娘亲,我想看看傅姐姐。” 闻言,萧珏淡淡一笑,轻拍着乔陵的小脸道:“陵儿乖,傅姐姐生病了,需要休息,等她病好了,四舅舅一定带她一起去看你。” 乔陵将信将疑地看了他片刻,这才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 萧珏复又看向海棠道:“海棠,你回去回禀皇祖母,让她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把人送回去。” “嗯。”海棠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其余人便也接连着离开。 走出几步远之后,月寒婵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萧珏的深邃沉冷的眸子,那么深意了然,洞察一切。 稍稍愣了愣,月寒婵莞尔一笑,萧珏便回以一笑。 待所有人都已离开,萧珏对着宋盈和常林使了个眼色,又折身回了屋,撩起厚重的帘幕,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都已经走了。” 原本双眸紧闭的楚倾豁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萧珏,淡笑道:“你都知道?” 萧珏笑道:“我只是相信,凭你的医术,就算良娣真的要下毒害你,也不可能成功。” 楚倾清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有下毒害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故意做出样子的?” 萧珏摇头,有些无奈轻叹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毒中的蹊跷,要么,是你故意将计就计,要么,就是有别的缘由,你不可能察觉不了那杯酒有毒。” 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那杯酒原本是给月妃的。” 楚倾便垂眸,微微摇了摇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珏王的眼睛,我若告诉你,其实两杯酒都有毒,你会相信吗?” 萧珏毫不犹豫道:“信。” 楚倾道:“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月妃没有中毒?” 萧珏笑问道:“我想问的是,她扶你的时候,你给她喂了什么?” 楚倾轻呵一声,“解毒丹。” 萧珏便点点头道:“那便是了,两杯酒里的毒,应该是一样的,你给月妃服了解毒丹,所以月妃没事,可你呢?你是没有服解药,还是……” “我服了以毒攻毒的药。”楚倾淡淡说着,挣扎着想要坐起一点,怎奈全身没有力气,萧珏便伸手把她扶起,又给她垫了软垫在背后,听她继续道:“我懂医术,又会武功,她们轻易伤不了我,月妃不一样,她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前有冯妃下毒,今日在佳元节晚宴上又有人欲对她下毒,我若不想法子先把她解救出来,还不知她以后还要被毒害多少次。” 闻言,萧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们认识?” 楚倾摇头道:“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她出自宛家。” 萧珏便垂眸,不再多问。楚倾继续道:“与其两个人都中毒,倒不如把矛头指的更明确一点,逐个击破,一一解决。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有人容不下月妃,竟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想要毒害月妃,不禁能引起众人的注意,而且也能让那个人不敢再妄动。” “可是你却差点赔上自己。” 楚倾笑着摇头:“无碍,我有分寸,才不会轻易就这么害了自己的命……咳咳……” 饶是如此,她的脸色依旧难看至极,显然,为了让众人相信这次下毒是真的,她甘愿用了苦肉计。 萧珏的脸色沉了下去,“若是我慢了一步,又或者这两位的医术不好,那你岂不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百里秋刚刚也说了,若非来得及时,你性命危矣。” 楚倾不由得淡淡笑开,低垂着头,像是在想该怎么说,半晌,她抬起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就错 马车的车轮声和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划开一道口子,佳元节夜的喧嚣显然已经结束,百姓已经各回各家休息下了,出了主干道上还隐隐有些烛光闪烁,其他各处已经陷入昏沉。 大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然夜间积水结冰,马车还是走不了太快。一路摇摇晃晃径直去了苏府,进了府内,一直到了西苑方才停了下来。 老管家在门外迎着,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连忙迎上前去,却是不知道该开口喊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喊道:“小姐,快进屋来。” 苏婕应了一声,随着老管家进了屋,见到那一抹素衣身影,不由得一喜,奔上前去,“姐姐!” 苏姌连忙握住她的嘴,摇了摇头,“我已经说过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姐姐苏姌,是嫁入珏王府的侧王妃,而我,才是妹妹苏婕。” “姐……”苏婕稍稍吃惊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沉着脸色安坐不动的苏康友夫妇。 姐妹两人相视一眼,而后走到父母面前齐齐跪下。 “你们……”苏母微惊,正要起身将两人扶起,然看到苏康友的脸色,又坐了回来,“好了,大冷天的,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姐妹两人没动,而是把目光转向苏康友,苏康友冷冷瞥了二人一眼,却还是随意挥了挥手,“快起吧,我可承受不起珏王侧妃的跪拜。”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心知苏康友是嘴硬心软,站起身来,苏婕道:“不管我和姐姐将来是王妃也好,后妃也罢,我们终究都还是爹爹和娘女儿,跪拜你们,孝顺你们,是女儿该做的事。” 苏康友冷哼了一声,“是吗?为父可真是没感觉到,你们姐妹俩做了什么孝顺的事,倒是因为你们的糊涂和任性,差点毁了整个苏家!” 闻言,两人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愧疚,苏姌拦住想要说话的苏婕,走到苏康友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爹,我知道我这么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我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说着看了苏婕一面,“婕儿已经进了宫,参见了佳元节晚宴,见了太后娘娘,想要反悔已然不可能……” 话未说完就听得苏康友轻哼一声,道:“现在吗?只怕从一开始,你们姐妹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吧?”说着拿出手边卷起的画轴展开,却正是当初被当做苏家长女的画像送进宫的那一幅。 苏姌一愣,苏康友道:“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拿着这幅画像去见太后娘娘,为父现在是不是该庆幸,多亏当初嫁到珏王府去的人是婕儿,否则今晚的佳元节晚宴,岂不是要露出破绽了?” 姐妹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苏康友从何处得知了此事,不过看他的脸色,显然??显然对于代嫁一事已经不打算追究太多。 如今姐妹两人安然无恙地回到苏府,他已经很满足了。 之前听闻苏姌是伯阳府遇险,他几乎要丢掉手中的差事,亲自跑到伯阳府去,多亏有苏昊拦着,多加劝说,后又有萧珏和尧仇亲自前来安抚,加之得知聂逸和楚倾都去了伯阳府,他的心才稍稍安宁下来。 今天中午,看到一脸风尘仆仆的苏姌,身为一名父亲,纵是对她多有责怪,却也及不上关切和担忧来得快。 “罢了,就如珏王殿下所言,事已至此,我们就只能将错就错,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责备你们,而是要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危害减小,所以——”苏康友站起身来,看了姐妹两人一眼,“趁着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你们的真正身份,分不清你们姐妹二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姐妹俩就把身份互换吧,从今往后,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要知道,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整个苏家、甚至是珏王府的安危。” 两人闻言,不由得动容,连连点了点头,正色道:“爹爹放心,女儿心中明白。” 苏康友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了什么,道:“来人,请二位尧将军。” 苏姌一愣,“他们还在府中?” 苏康友瞪了她一眼,道:“你忘了,在伯阳府的时候,是谁救了你的命?而今都没来得及当面道谢,当面把情况跟尧家说个明白,怎能就此作罢?” 苏姌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尧冽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看似冷漠淡然,实则却也是个温柔的男人。 想到那日在伯阳府,他为了救她而命悬一线时,两人说过的话,苏姌忍不住偷偷一笑,一抬头就看到尧冽跟在尧仇身后一起进了门,苏姌不由得偷偷抬眼瞟过去,正要撞上尧冽正向她看来的目光,她稍稍愣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笑得狡黠。 尧冽将她的笑意收在眼底,虽不动声色,眼角却稍稍舒展开来。 进宫面圣回来,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关于苏府的事,得知他离开的这些天,萧珏和尧仇都曾到过苏府,最后众人决议,事已至此,想要再换回来已然不可能,眼下只能将错就错了。 而且萧珏的态度很明显,他只认嫁入了珏王府的那一个,是长是幼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尧冽却心下明了,萧珏这么做,一则是因为自己的苏家的两个女儿都没有男女之情,二则,想来就是苏姌那天晚上跟他说的事——苏姌说过,她心仪的人是尧冽。 萧珏看似漠然,然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宛珂和尧冽两人的好当真让很多人都很羡慕,而今宛珂不在,尧冽便是他唯一的手臂,他又怎能不爱护,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兄弟情义? “事已至此,我们也就只能按计划行事了。”沉思间,听到苏康友的叹息声,两人纷纷回神,“发生了这样的事,教尧兄见笑了。” “哎……”尧仇连连摇了摇头,面含笑意地看了看苏姌,“你可别说,姌儿的这个举动倒是让老夫另眼相看了,本以为这大月城第一才女会是个拘谨严明的姑娘,却不想竟也是个性情中人,豪爽潇洒之人,说来,能做到如此洒脱的,世间又有几人?” 苏康友颇有些无奈,“什么潇洒,根本就是胡闹!” 尧仇笑道:“苏兄此言差矣,这事现在不是已经解决了嘛,王爷也已经接受婕儿为王妃,你就别再责怪孩子了,老夫倒是觉得姌儿的这个脾气很像老夫年轻的时候,敢想敢做,不拘泥现状,有大家风范!” 闻言,苏婕一双水眸快速转了转,正好看到苏姌和尧冽相视一眼,不由得偷偷一笑,道:“既然尧叔这么喜欢姐姐,正好尧将军也还未婚娶,不如就让姐姐给尧叔做儿媳妇儿吧。” “婕儿!”苏姌豁然一惊,瞪了苏婕一眼,一把抓住她往后拖了拖。 尧冽也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尧仇和苏康友夫妇看去,却见两位父亲虽然有些惊讶,然相视一眼之后,并未立刻否决,而是若有所思,而苏母则是向着尧冽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唔……这个提议倒也不错。”尧仇晃了晃脑袋,看着苏康友,苏康友无奈叹息道:“若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与尧兄倒确有联姻之意,只是现在状况未明,这件事需得再从长计议才行,万不可马虎了。” 尧仇点头道:“没错,不管怎样,得先观望一段时间,且看宫里有什么动静,待这件事渐渐平息之后,咱们再提此事也不迟。反正,你苏家到时候给我一个儿媳妇就行。” “父亲……”尧冽见苏姌的脸色时好时坏,瞬息万变,恐两位父亲再这么说下去,又要惹得大小姐不高兴,连忙出声制止,“婚姻大事,玩笑不得。” 尧仇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以为为父是在与你苏伯伯说笑?” 尧冽连摇头:“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对了,”尧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为父听闻你在伯阳府的时候,得罪了连哲,原因是你为了袒护自己的红颜知己,冽儿,那个姑娘是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冷对 “这……”尧冽自然明白他说的是那天在客栈,让薛峰拿着他的令牌救下苏姌一事,当时事出紧急,没有别的办法,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这红颜知己一说…… 他偷偷瞥了苏姌一眼,只见苏姌双颊绯红,低垂着头,看似不经心,却是在等着他的回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尧冽沉了沉气息,缓缓道:“父亲莫要听别人胡言?何来红颜知己?不过是为了救人,权宜之计罢了,且这红颜知己一说也不过是连哲自己的猜想,孩儿……孩儿如今心在疆场,无意沉溺于儿女情长,又怎会有红颜知己?” 闻言,三位老人不由得沉了脸色,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苏姌那边也跟着变了脸色,原本的绯红变成了苍白,她用力握了握拳,勉强堆出笑脸,对着三人行了礼,“时辰不早了,孩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累了,先行退下了。” 尧仇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让孩子回去好好休息吧。” 苏康友也无意挽留她,便点了点头,任她离去。苏婕叫了声“姐姐”,却没来得及抓住她,不由得剜了尧冽一记,正要说什么,只听得管家匆匆来报:“珏王殿下来了!” 厅里的五人齐齐起身,刚刚迎上去,萧珏便进了门来,任常林褪下披风,对着几人抬手示意了一番,“无需多礼。” 目光落在苏婕身上,顿了顿道:“脚伤可好些了?” “脚伤?”苏康友夫妇奇怪地看了看苏婕,“婕儿,你受伤了?” 苏婕避开众人的目光,低声道:“无碍,可能是路滑,之前在宫里稍微崴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萧珏点头道:“没事就好,本王还想着若是不方便,就让张俭给你看一下。” “不用……”苏婕连忙摇头,随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便低下头道:“多谢王爷关心,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尧仇适时出声道:“王爷怎的没有和婕儿一道出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珏的目光从苏婕身上一带而过,坐下来,接过下人递来的杯盏,轻轻荡着杯盖,道:“晚宴上,有人中毒了。” “中毒?”尧仇和苏康友全都吃了一惊,尧冽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着萧珏的脸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听萧珏继续道:“是傅宁。” 尧冽眼底骤然划过一丝担忧,脱口问道:“情况如何?” 萧珏道:“放心吧,好在救的及时,毒已经解了,再行好生休养些时日便可。” 尧仇忍不住拧眉道:“怎会中毒,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萧珏呷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太子良娣。” 闻言,众人豁然怔住,你看我我看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近日来关于太子萧珩对傅宁的事已经传到了宫外,都说太子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把宫中花房里的梅花搬到了沉香殿,他自己更是一天三次前往沉香殿亲自去探望傅宁,有时候一待就是半日,还道萧珩曾经提出要娶傅宁,被云皇后拦了下来。 若是这些都是真的,那良娣孟馨想要毒害傅宁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众人皆知萧珩的脾气,东宫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下狠手整治,千不该万不该,孟馨不该这个时候撞到他的刀口上去。 出了苏府,已经夜深。 道别众人,萧珏将苏婕扶上了马车,缓缓朝着珏王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苏婕似是被萧珏身上的凌厉气势震住了,一直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时不时地偷偷瞥萧珏一眼,见他脸色始终肃然,便不再乱动。 许久,直到马车快驶回珏王府,萧珏突然开口:“不要与邓竹音这个人走得太近。” 苏婕一愣,抬头看着他,只见他正微微闭着眼睛,靠着身后的软垫子,眉间有一丝倦意,“不要问为什么,邓家的人你不了解,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到月妃那边多走动。再者-者,来年年初,我会让府中管家把应该交给你的事全都交给你,今后我若不在,这府中的大小事务便由你来做主。” 听得“做主”二字,苏婕豁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他这是要……给她女主人的权力?这么说,他没有生她的气? “王爷……”这倒是嫁入珏王府这么久,萧珏第一次和声和气地与她说话,苏婕没由来的一阵鼻酸,“王爷放心,该怎么做,妾身自有分寸,这府中的事我一定会打理妥当,绝对不会让王爷有半分后顾之忧。” “嗯。”萧珏却并无惊喜之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点点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先起身下了马车,后又伸手将苏婕扶了下来。 然,两人同行到了正院门前,萧珏看了看那扇门,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平南)” 苏婕张了张嘴,想要挽留,萧珏却已经抬脚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留下她一人独自站在风中,方才心底升起的一丝暖意被渐渐吹得冰冷。 身边侍奉的丫头轻声道:“王妃,外面天冷,咱们进去吧。” 苏婕用力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忍住了心中的悲愤,点了点头,大步朝着正厅走去。 这个男人,予她荣华与富贵,予她地位与权力,却独独不给她他的感情和心,甚至,成婚至今,都不愿在她房中留宿一宿。 呵!听府中的老嬷嬷说,以前他偶尔还会让后院的姬妾到身边伺候着,这么说来,她竟是连那些姬妾都不如吗?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想起晚宴上,楚倾中了毒,他果断地站出,抱着她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去,将他的王妃独自留下了,甚至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说! 也许邓竹音说的没错,这个男人的心已经被那个叫傅宁的女子掏空了…… 夜森寒,东宫寂冷。 “滚——”突然一声怒喝,打破了东宫里的沉静。 南熏殿内,盛装的孟馨摔倒在地,满脸是泪,目光哀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怜悯与宽恕。 这个男人怒发冲冠,赤目咆哮,平日里的幽雅风韵不见,谦谦气度不存,仅仅是因为那个人中了毒!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珩,还真是托楚倾的福,若非是她,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萧珩还有这样的一面! “殿下,你当真这么狠心?”孟馨忍不住哭出声来,“三年,三年了!这三年来,妾身跟在您身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是连她的三个月也及不上吗?” 萧珩冷眼扫来,沉声道:“便是三十年,你也不该对她下毒!” 说话间,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本宫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要动她,你可曾把本宫的话听了进去?” 孟馨连连摇头,却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不由泪如雨下,“殿下,你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没有对她下毒,我只是……只是让人放了些会让人肚子痛的药,而且只要疼上一阵子就会没事了,我只想让她出丑,未曾想过要毒害她的性命……” 萧珩冷笑:“依你之意,那毒,是她自己下的?” 孟馨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萧珩轻呵道:“那本宫就告诉你,就算毒是她自己下的,也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她会下毒害她。孟馨啊孟馨,你可真糊涂,连本宫都没有把握能拿得下的人,你竟敢去招惹。呵呵……” 他突然放开了孟馨,站起身来仰头朗声大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孟馨,你说本宫该怎么向众人交代才好?” 闻言,孟馨的脸色顿然黯淡了下去,缓缓抬起头最后看了萧珩一眼,满眼的绝望,吃吃一笑道:“既如此,妾身一定不会让殿下为难,该怎么责罚,任由殿下决定。不过,今夜夜深了,殿下早些歇着吧,明天再罚也不迟,妾身……等着。” 说罢,又是凄冽一笑,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萧珩冷清的背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出了殿门,一步一步走进大雪中…… 萧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飘雪,回想着方才宋一的回话:“傅姑娘已经性命无碍,珏王殿下把她送回了沉香殿,太后娘娘派了人看守,属下感觉得到暗中还有高手潜在沉香殿四周,定是珏王殿下派来的暗卫。” 性命无碍……无碍便是最好。 至于那毒是谁下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要的向来都只是结果,只要她好便可。 呵!何时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冷酷无情,心如坚冰。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女子,竟是动了如此大怒。他明白,不仅仅是因为楚倾自身的吸引力,更因为她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而且相识的越久,相处的越深,那个影子就会越明显。 珺儿…… 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他不由身形一晃,连忙伸手扶住桌案,一名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进来,来不及弹去身上的雪便跪倒在萧珩面前,见萧珩神色不对,连忙从怀里掏出药瓶倒了颗药丸给萧珩服下。 “沛成,这么行色匆匆,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沛成这才想起有事禀报,忍不住叹了一声,“殿下,良娣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儆猴 萧珩的眼角稍稍动了动,漠然问道:“良娣怎么了?” 沛成道:“良娣她……自缢了……” 刚刚坐下的萧珩豁然站起身来,皱眉看了沛成一眼,心知他没有在说笑,二话不说,大步出了南熏殿,直奔着孟馨的院子去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殿内传出阵阵轻轻的抽泣声,萧珩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最终目光落在被救了下来、放在床榻上的那人身上。 “这就是你不让本宫为难的办法?”萧珩上前一步,声音平稳,不闻波澜。 即使现在已经生无可恋,即使现在泪如雨下,即使现在已经浑身没了力气,孟馨还是强忍着用力摇了摇头,“殿下你从来都不信妾身,从来都不……” “未见得。”萧珩相视想起了什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孟馨,“说,唆使你给傅宁和月妃下毒的人,还有谁?” 孟馨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珩。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 想到此,她忍不住冷笑一声,轻呵道:“殿下,你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珩冷冷道:“本宫很清楚。” “呵呵……”孟馨不由得轻声笑开,却笑声凄凉,她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是谁,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看明白,原来在你的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我比不上一个死人,比不上一个影子,我甚至……甚至连她们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比不上。殿下,是这样吗?” 闻言,萧珩下意识地皱了眉,他没有去想那么多,也不想要想的太多,并非他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他只是想从孟馨口中听到她们的名字。 “在本宫的记忆里,你虽然胡闹了些,但却不是个蠢人。”萧珩冷冷道:“你是不会为了别人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你错了!”孟馨突然挣扎着坐起身来,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开扶着她的人,将其喝退,而后皱着眉看萧珩,笑? ?冷冽,“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要照着做什么,可是你却忘了,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她说得咬牙切齿,听得萧珩疑惑地皱起了俊眉。(.无弹窗广告) 孟馨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殿下根本就不会懂,因为你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根本体会不了别人那种仰人鼻息、依仗着别人而活的痛苦!” 萧珩冷睇,倾身上前,“你仰人鼻息?你活得痛苦?” 孟馨继续道:“在殿下眼中,世人皆如草芥,唯宛珺为碧玉。而今宛珺不在,我本以为你会垂下目光,看到别人,可是你却又寻了个如她一样的女子,将她当做宛珺,高高捧着、供着、宠着!殿下,在你的眼中,可曾有过别人分毫?” 萧珩没有答她,而是紧紧皱起了眉。 她方才说,他找了个如宛珺一样的女子! 连她都这样觉得,是不是说明,这一切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想象,不是他一个人自欺欺人的想法?在别人眼中,傅宁也一样与宛珺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不是吗? 否则,孟馨又为何要说,自己输给了一个影子? 影子! 他心里明白,傅宁不是什么影子,他始终都很清醒,她是傅宁,不是宛珺。毕竟当初,是他自己亲自下令灭了宛家,是他亲手害死了宛珺! “你不愿意说出那个人,是吗?”萧珩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孟馨也有这么倔强的时候,相识这么久,却是到了现在,她方才让他有一丝另眼相看之意。 然,却也只有这么一次了。 孟馨断然摇了摇头,泪水虽不断,神色却也渐渐变得冷厉,“殿下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知道她是谁,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纵使她有意欺瞒我、陷害我,但是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跟我一样恨之着傅宁,就算我死了,我也知道,还是一样会有人不会放过她过她。哈哈……我死也瞑目了!” “死么?”萧珩骤然一声冷笑,凝眉看着一脸怨恨的孟馨,“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是本宫不会让你死。” 孟馨不由面露愕然,“你……” 萧珩继续道:“本宫知道你现在不怕死,可是本宫要你活着,你要你睁大眼睛看着,就算你不说,本宫一样查得出来她是谁,这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本宫会让你看到,本宫是如何把那些意图伤害傅宁的人全都揪出来,又是如何保傅宁安妥。孟馨,你可得要睁大眼睛看好了!” 言毕,嘴角拂过一抹冷绝笑意,带着一抹嗜血与挑衅之意,不顾孟馨的惊恐,转身离去。 而孟馨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道不带一丝感情的背影,惊得说不出话来。 恶魔,这个男人绝对是恶魔投生!那样的残冷,那样的嗜血,没有人的感情与温度,亦没有别人传闻中的温润。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口谕传入孟馨的寝殿—— “太子殿下有令:太子良娣孟氏身体欠安,不可劳累,不可喧哗,需静养无扰,特允其迁居净心轩,安心休养。” 孟馨身边的宫人全都怔住,看了看面前的孟馨,她却是丝毫不惊讶,也不见悲恸之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正要动身,却被传旨的沛成拦住。 “太子殿下吩咐了,良娣身体不适,无需起身,只是……”沛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孟馨冷冷一笑,道:“直说吧。” 沛成道:“殿下吩咐了,良娣……即刻迁往净心轩,奴才给您领路。” 孟馨点了点头,“好,有劳沛成在外稍后片刻,容我换身衣衫。” 看着她凄冷的神色,沛成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顺带着把门掩上,暗自唏嘘。 身为东宫的领事太监,他自然是知道净心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在东宫的最北角,僻静偏远,很少有人踏足,在那个角落里,常年不见阳光也是常有之事,至于里面的陈设与布置,就更加简陋清减,冬冷夏热,如此大寒雪天住进去,只怕没病也会折腾出病来了。 说白了,净心轩就是东宫里的冷宫,说是迁居静养,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 这孟良娣虽然脾气不好,嘴也坏了一点,但终究是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怪只怪她没有拿捏好分寸,竟会在如此重要的晚宴上给楚倾和月妃下毒。 这东宫之中,还有谁不知道萧珩对楚倾好得离谱?就连皇后娘娘到后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多管,孟良娣又能做得了什么? 如今萧珩留她一命,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想到这里,沛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自嘀咕着:“这天真冷……” “净心轩吗?”榻上的云皇后兀自轻声呢喃,接过宫人递来的杯盏呷了一小口,又送了回去,“那里可是够冷的。” 玉涵用力点点头道:“可不就是?殿下这一次,下手可真够狠的。” 话音刚落,云皇后一记冷光扫来,吓得玉涵连忙低头道:“奴婢多嘴了。” 云皇后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没错,依珩儿的脾气来看,这一次下手确实够狠的。珩儿虽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佛陀,对政事手段凌厉,雷厉风行,然却也很少对女人这么狠心。可惜了馨儿这个丫头,平日里挺机灵的,今日怎的这么糊涂……” 闻言,玉涵欲言又止,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声道:“娘娘,奴婢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云皇后神色了然,“大不了本宫听了,当作你什么都没说。” 玉涵便点点头道:“奴婢听闻,今天晚上设计用毒酒毒害傅姑娘和月妃的,并非良娣一人。” 云皇后拧了眉,听玉涵继续道:“晚宴之前,有人看到良娣和璠王妃以及珏王侧妃在一起,至于那两杯毒酒,娘娘您想,如果真的是良娣让人送去的,良娣会把东宫太子府的令牌拿出来让别人看到吗?这不明摆着是说,害人的是东宫的人?奴婢觉得,良娣可不是那么笨的人。” “唔……”云皇后应了一声,脸色变得深沉。 玉涵说的在理,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连玉涵都能想得明白,萧珩又怎会想不到? 也许,不是想不到,而是故作不知。 又或者,他这么做,实则是另有目的的。既然想要害傅宁的人不止一个,而且有人会想到借孟馨的手去杀人,可见这个人远比孟馨有头脑。 既如此,那萧珩将孟馨迁居冷宫的举动就是在杀鸡儆猴。敢对傅宁动手,连太子良娣都难逃重责,更勿论其他人了。毕竟,傅宁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否则,依古太后温慈的性子,又怎会不出面说情? 想到此,云皇后不由得淡淡一笑,似乎也并没有要去给孟良娣说情的意思。 这其中还有谁参与了毒酒之事,就算孟馨不说,她也大约猜到了几分,既然萧珩决定了用一个孟馨来警醒别人,她也没有必要再挑起此事,免得到时候孟馨救不下来,还要搭上自己的一个侄女儿。 萧珩是她的儿子,他的脾气她最了解。 “看来珩儿当真对那个傅丫头用心很深。”她轻叹一声,在玉涵的搀扶下缓缓躺下。 玉涵用力点点头道:“娘娘,奴婢倒是觉得那个丫头虽然脾气倔了点,倒不是个不可雕琢的玉器,她聪明伶俐,而且又深得太后娘娘喜爱,若是她真的嫁进东宫,也不是坏事。” 云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宫岂会不明白?本宫担心的正是太后那边,这傅丫头毕竟是跟着珏王回京的。” 玉涵道:“娘娘,不管怎样,太子殿下也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而且是嫡长孙,太后娘娘绝不会厚此薄彼了去,这件事若是有娘娘您的支持,又有王和太子殿下的恳求,太后娘娘不会不答应的。” 一言似是提醒了云皇后,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道:“看来,还是玉涵你聪明,本宫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谦澜 入冬,南璃都已经落了雪,北洵和东朝就更不用说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前两日听人来报,北洵数城都出现了大雪,严重成灾,就在百姓一筹莫展之时,出现一批人,二话不说替他们清理了积雪,又留下了赈灾银两,却是没等百姓道一声谢,便悄悄离开。 兹洛城的雪来得有些晚,一直等到其他各地都已经陆陆续续下了雪,兹洛城方才开始飘雪。 一名黑衣侍卫持剑入内,走到廊檐下轻轻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雪,这才快步走进四面敞着的四方轩内。 玄衣如墨的男子正垂首注视着眼前的酒盏,神色冷厉清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问道:“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侍卫垂首道:“先生,大月城传了信来。” 闻及“大月城”三个字,先生的手在半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说。” 侍卫道:“珏王殿下上个月娶亲了。” “哦?”先生微微一怔,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哪家的姑娘?” “苏家长女苏姌,原本说是新娶王妃,却不知怎的,突然又变成了侧妃。” “侧妃……”先生缓缓放下手中酒盏,兀自又斟了一杯酒,“之前珏王府一个王妃都没有,如今即便是侧妃入府,也是有权掌府中诸事的,并无不同。” 侍卫点了点头,转而又皱了眉头,“可是,属下却听闻,珏王之所以只娶侧妃,因是心中另有他人……” 先生冷笑,另有他人……他自然是知道萧珏心中另有他人,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然,他更知道,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好像是一个姓傅的姑娘,是上一次北洵之战结束之后,珏王从北疆带回去的。” 先生嘴角的笑意顿然凝滞,抬头冷睇了那侍卫一眼,“姓傅?” 侍卫想了想道:“属下想起来了,是那个傅守献的女儿傅宁。(.)” 闻言,先生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了,傅守献的女儿傅宁?这倒是大笑话了,他还在南璃的时候,傅宁就已经因为伤心过度,郁结而终了,如今怎的又活了过来,还跟着萧珏回了大月城? 见先生如此神色,侍卫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道:“继续说下去。” 侍卫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据探子回报,珏王与太子萧珩似乎又对上了,珏王有心收了这个傅宁入府,偏偏萧珩也看上了珏王带回来的这个傅姑娘,两人明争暗斗已有些时日。佳元节晚宴,傅宁被人下毒,珏王怒责满殿宫人,更是抛下自己新娶的侧妃不管,前去照顾傅宁,而萧珩……” 他看了看先生在听到“萧珩”二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犹豫一下,道:?道:“萧珩得知下毒之人是自己的良娣,竟是不顾众人阻拦,硬是将太子良娣打入了冷宫。” “哼!”果然,先生听完之后顿然冷笑一声,将萧珩的名字反复念叨了几遍,而后道:“他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对那个孟良娣也并无丝毫感情,他娶孟良娣,不过是为了孟家的财势,而今孟家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即便没有这个傅宁,你以为他能留孟良娣到几时?” 侍卫低垂着头,摇了摇头,他对南璃的事了解的并不多,远不及先生的一星半点,“对了,这件事就发生在这两天,原本传回来的消息里并没有这一点,是大月城的探子加急传回的,心想着也许对先生会有用处。” “嗯。”先生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回去歇着吧,时辰不早了。” 侍卫点头道:“是。”正准备走,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先生,方才我遇到郡主身边的灵安,听灵安说郡主晚点可能会来看看先生……先生您这酒……” 先生不由得轻声笑了笑,“无碍,你先退下吧。(.好看的小说)” 闻言,侍卫便不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留下先生一人独坐案前,俊眉拧紧,“傅宁……傅守献……”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傅宁去年冬日就已经去了,当时萧珏还曾为了此事特意去了一趟容城,回来之后一连多日沉着脸色,而且让他和尧冽对于此事全都守口如瓶,是以,知道真正的傅宁已经死去的人,并不多。 如此看来,这个傅宁绝对不是真正的傅宁,相反,萧珏这是要借着傅宁的身份来隐藏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竟是能让萧珏为了她而决意冒此风险,欺瞒众人?在北洵的那段时间,又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执着酒盏的手渐渐握紧,越来越用力,不仅仅是因为骨子里一点一点传出来的疼痛之感,更因为心中的沉沉恨意。 不管往日里他们对宛家如何,待宛珺如何,而今终是娶亲的有之,另有新欢的亦有之,可怜他那纯善的妹妹,到死只怕都还念着她那未归的良人…… “你又喝酒!”门外传来轻轻的呵斥声,继而一道倩影快步上前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杯盏,“还没进门就闻到你这酒味儿了。” 灵安撇了撇嘴,打了个冷颤道:“他这四面也没的遮啊。”而后又转向他到:“宛……啊不,谦澜公子,你不冷吗?” 闻言,谦澜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张脸豁然正是宛珂。他冲灵安淡淡一笑道:“无碍,习惯了就好。” 赫连曦却看不惯他这模样,冷睇了灵安一眼,道:“灵安,明天一早就带人把这四面给我封死了。” “啊?”灵安惊愕地瞪大眼睛,四周看了一眼,最后看向宛珂,“可是,谦澜公子就是喜欢这里四面通风……” “大冬天的,通什么风!”赫连盛沉着脸色喝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四面的地上的白雪,“你悄悄这雪,你再悄悄外面,按着这个势头,再过一夜,他就要被大雪埋在这里了。” “呸呸呸!”灵安连连呸了几声,“郡主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公子死里逃生,现在已经逢凶化吉,后有大福了。” 赫连曦不禁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指着宛珂面前的酒壶道:“就这样也想逢凶化吉?”说着又转向宛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伤口虽然好了,可是大寒天气,不宜饮酒,你是不是把我说过的话全都忘了?” 宛珂闻言轻轻一笑,拿起酒壶递到赫连曦面前,“这是药酒,治病的。” “药酒?”赫连曦将信将疑地接过来闻了闻,似乎确实有草药的味道,“你哪里来的药酒?” 宛珂道:“自酿。” 赫连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还会酿酒?” 宛珂依旧淡淡道:“跟着别人学过一些药酒的酿法。” 赫连曦在他对面坐下,皱着眉想了想,突然恍而道:“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说过令妹……”蓦地,她收声不言,悄悄地瞥了一眼宛珂的脸色,果见他神色稍微暗淡了一下,却很快便又恢复了漠然。 “嗯。”他不着痕迹地冷冷一笑,点头道:“舍妹略通医术,我曾经跟着学过一些。” 短短一言说完,已然不打算说太多,赫连曦明白他的心思,也不追问,转而问道:“近日你一直在暗查大月城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宛珂重新执起杯盏,道:“计划是有,不过不是现在。对于他们,要么不动,动辄要给以重击,寻常小伤小痛,与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作用。” 赫连曦点点头,倒是同意他的说法,“这段时间看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便向皇爷爷提了你的事,你……近来可有空?” 宛珂点头,投来一记询问目光,赫连曦便道:“我没有隐瞒你的身份,毕竟,大哥他认识你,与其隐瞒,倒不如铤而走险。你不会怪我吧?” 宛珂摇头道:“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欠你一命,便是今日崇明帝要拿走这条命,我也毫无怨言。” 赫连曦连忙摇了摇头,“你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大夫也说了,你伤得那么重,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不过是做了些该做的事。再者,皇爷爷已经知道了南璃宛家的事,对你也早有耳闻,南璃的年轻将领里,你也算是佼佼者,闻名遐迩,所以……所以皇爷爷想要见你一面。” 闻言,宛珂稍稍沉默了一下。 崇明帝要见他,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这件事突然摆在面前,倒是让他有些迟疑了。 尽管之前恨极、怒极之时,心中有过很多想法,可他终究是南璃人,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他的亲人还葬在那里,他所爱之人也在那里,而他若是去见崇明帝,那便意味着他真的要彻底叛离南璃了,结果就只有两个,一则,他死,二则,他留下为东朝做事,从此与南璃为仇敌,日后与萧珏、尧冽等人亦是免不了兵刃相向。 而他叛国的罪名,便也就坐实了。 思及“叛国”二字,宛珂心中的怒意缓缓升起。究竟何为叛国,何为忠心? 宛相一心为了南璃,忠心耿耿一辈子,最后又落得了怎样的结果? 整个宛府一夜覆灭,他没有亲眼见到那是怎样的惨况,却也想象得出来,那天晚上他回到大月城,曾夜探宛府,看到那交叉贴在大门上的封条,恨不能上前撕下。 可是他不能,几十条生命的仇等着他去报,寒婵,也还在等着他去救…… 然,如今,寒婵也已经不再是他的寒婵…… 双手骤然收紧,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手中的杯盏被生生捏碎,碎片落了一地。宛珂缓缓抬头看了赫连曦一眼,语气平稳道:“好,时间你来安排就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转醒 接连的雪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只是各处的积雪却尚未完全融化,堆积在围墙上,枝头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一如当初在瑸城,她为救他而中剑受伤的那一次,她昏睡不醒,他便不离半步,守在门外,任风吹动衣袂翻飞,却似不觉。 宋盈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相似,仔细想来又忍不住低头涩涩一笑,走上前去:“王爷。” 萧珏回过身来看了宋盈一眼,“怎么了?”说着又抬眼向楚倾的寝殿看去。 宋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姑娘已经无大碍,王爷也去歇会儿吧,否则,姑娘醒来看到王爷这样,定会心中不安的。” 萧珏微微勾了勾嘴角,抬手轻轻一挥,“我等她醒来。” 宋盈明白他的意思,这一次楚倾中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毒性沁骨,想要这么快完全清除也不太可能,所以楚倾才会昏睡了两三天。今日一早她醒来了一次,偏不巧那个时候在这里已经站了一夜的萧珏到偏殿去小憩了一会儿。 后来得知楚倾醒来,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却也再没有离开沉香殿半步。 想到这里,宋盈索性也放弃再劝他,点点头道:“那王爷先坐会儿吧,我去给王爷沏杯茶。外面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胃。” 萧珏本想阻止,可是看到她恬静殷切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淡淡点了点头,“有劳。” 看着她旋即离开的背影,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禁想起尧冽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尧冽说宋盈没那么简单,而他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 一抬眼,看到一枝花枝被积雪压得弯了下来,正欲走上前去将它扶起,却听得殿内传出两声轻咳,虽然很轻,然在这个寂静无声的院子里却犹如巨响,听得萧珏的脚步豁然一顿,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进了殿内。(.无弹窗广告) “傅宁!”一声轻呼,让榻上那个原本还有些昏沉的人悠悠转醒,吃力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又轻轻合上。 萧珏在旁边坐下,轻轻晃了晃楚倾的肩,“傅宁,你醒醒。” 楚倾这才意识到,方才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喊她。睁开眼睛,是这张熟悉的面容,说不出为何,甫一看到他,方才梦中的惊惶与担忧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变得心安。 “萧珏……”她轻轻念了一句。 闻言,萧珏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莫名其妙地笑开,“这一次你喊的,终于是我的名字。” 见楚倾蹙眉,他轻呵一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扶着她缓缓坐起,端起床头的药碗,用手试了试,“还好,宋盈刚刚去热了一次,还没有冷,冷热正好。” 楚倾颇有些嫌恶地看了那药一眼,“这方子是谁开的?” 萧珏一听就?听就忍不住笑了,道:“被你察觉了?” 楚倾道:“如果是张俭,绝对不会在方子里加赤箭,他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见她脸色虽然还有些不自然,精神头却已经好多了,萧珏便稍稍放了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研究方子是出自谁手,看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顿了顿又道:“原本张俭给你开了张方子,只是尚未来得及用药,太医署的太医令百里大人便又折回,将方子作了些小小的变动,张俭也看了,他早就料到你醒来以后会追问方子的问题。” 楚倾不由轻轻笑了笑,“看来,还是张大夫最了解我,咳咳……” “你先好好歇一会儿,别急着起身说话。”说着上前按住楚倾的双肩,示意她躺下。 从外面进来的宋盈正好看到这一幕,愣了愣,继而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惊喜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来,王爷可就要着急疯了。” 楚倾便睨了萧珏一眼,见萧珏虽然面色清淡,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悦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该让他回去休息才是,他要是不走,大可将人轰出去再关上门。” 宋盈顿然低头一笑,偷偷瞥了萧珏一眼,道:“我记下了,以后就这么处理就好。” 萧珏也难得露出会心笑意,面上却故作冷漠,“不管怎样,你好了就好。睡了这么久,饿了没?”见楚倾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又道:“我去让人做点吃的。” 宋盈抬手拦住萧珏,笑道:“姑娘总算是醒了,王爷就陪着姑娘多说说话吧,我去就好。”说罢把手中的玉盘放下,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前的时候,她微微回身看了一眼,却见她原本给萧珏沏的茶,正被萧珏端起,小心地喂给了楚倾。 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宋盈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这个男人,不管他在别人眼中是如何得叱咤风云,雷厉风行,对于楚倾,却始终温润平和,他会敛起他所有的锐利与锋芒,只将别人看不到的一面交给她。 正也因此,宋盈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能让潇洒大方的楚倾偏偏对这对优秀如此的萧氏兄弟冷漠至此,甚至,连她都能感觉得到,楚倾每次见到萧珩时,那浓浓的杀意。 萧珩,萧珏! 她在心里轻轻念叨了几遍,紧皱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又真的重要的吗?”她兀自挑起嘴角,笑得凄冽,“沉冷如他,心思已经完全沉溺在她一个人身上,此生怕也难再移。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待在姑娘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好,不是吗?毕竟,我与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罢,她再次笑了笑,笑得寒魅也凄凉。 “宋盈?”迎头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宋盈一怔,抬头便看到那道俊朗的身影迎面走来,连忙行礼道:“尧将军。” 尧冽颔首以应,看了看她来的方向,“楚……傅姑娘可好些了?” 宋盈点点头道:“已经醒了,王爷在陪着她,将军是来看姑娘的?” 尧冽悄悄松了口气,“我来找王爷有些事商议,傅姑娘醒了就好,我顺道去看看她。” “好,将军慢走,我去给姑娘弄些吃的。” “辛苦了。”尧冽笑容柔和,冲她微微点头,而后认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转身朝着沉香殿的方向去了。 甫一进门便看到萧珏给楚倾喂完最后一勺药,放下了碗勺,而后以帕子给她擦擦嘴角。 “咳……”他故作轻咳一声,走进屋内,不想萧珏头也不回道:“脚步声那么重,早已知道你来了,你怎的也学会了那些弯弯道道?” 尧冽挠头讪讪一笑,却是冲着楚倾,道:“我是怕惊扰了傅姑娘。” 楚倾跟着笑道:“放心吧,我没那么柔弱,我死了,谁给你们解毒治病?” 萧珏不由得沉了脸色,道:“别说不吉利的话。” 尧冽不由低头偷笑,瞥见萧珏冷眼扫来,便又收了声,顿了顿道:“其实我今天来,除了看望傅姑娘,也是有事要与王爷说。” 萧珏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试了试手中的杯壁,而后交给楚倾,“有什么事尽管说。” 尧冽见他没有回避楚倾的打算,便点点头,沉声道:“暗楼的兄弟又发现了一些关于宛珂的线索,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我……我也觉得宛珂可能没有死,否则,依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可能连尸首都带不回。” 闻言,原本还低头浅笑的楚倾,神情豁然顿住,抬头愕然地看着两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客 萧珏心中亦暗暗吃惊,却也将楚倾的反应守在眼底,接过她手中的杯盏放下,“什么线索?” 尧冽道:“这段时间赫连曦的郡主别院出现一神秘男子,年龄与身形都与宛珂极为相似,只是……” 萧珏抬眼看来,以目光询问,尧冽眼底闪过一丝怅然,道:“这是这个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他与赫连曦关系亲密,就连赫连曦的隐卫都暗中替他办事。[.超多好看小说]再者,有人喊他……先生。” “先生?” “嗯,谦澜先生。” “谦澜……”萧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名字听起来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甚是怪异,至少,寻常人家、甚至是许多大家,也不会用这两个字为名。 尧冽看出萧珏心有疑惑,继续道:“暗楼的兄弟打听过了,这个谦澜先生是最近一个月才突然出现在郡主别院的,之前郡主别院里除了下人之外,根本没有别的男人。” 萧珏凝眉道:“所以你怀疑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宛珂?” 尧冽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还不能妄下评断。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宛珂是在南璃与东朝交界处失踪的,而赫连曦也提起过她见过宛珂,若是宛珂已死,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然宛珂若没死,她又怎会放过以宛珂要挟你我的机会?再者便是,王爷回京当晚,城里出现的那个刺客和赫连曦,若没有天大的理由,她何故会冒险只身前来大月城?” 越说,他的眉头就拧得越紧,如他所言,发生了太多事,思绪也跟着乱了,可是仔细理一理就会发现,这其中的很多事情都隐隐带着某种关联,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萧珏虽然没有说什么,神色却很明了,他也同意尧冽的这些想法,“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尧冽点头道:“我……我想去一趟东朝。(.)” 闻言,莫说楚倾,就连萧? ??一微微一惊。 尧冽道:“不管怎样,只要宛珂还有一丝生机,我们就决不能放过。当初你我离京,领兵在外,这大月城和宛家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除了太子殿下,怕是无人知晓,可是你我也知道,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如实相告,既如此,那我们只能自己查个明白。” 萧珏凝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出现在东朝,会有怎样的危险?东朝的人都认识你,无人不想生吞活剥了你,你此番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尧冽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说实话,想到要亲自去东朝一探究竟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他想的只是尽快查清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宛珂,查清楚宛珂是死是活。 “王爷,如果他真的是宛珂,那就算赔上我尧冽的性命,也值了。” 他说得淡然,神色平静,却听得萧珏脸色凝重,楚倾也微微一怔,忽然抬头向他看来。 “为了宛珂,宁死不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为何能如此笃定。 有些事情宓宁公主不可能知道,可是宛珺却是知道的,萧珏、尧冽与宛珂三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已然不需要用太多的言语来述说,战场上并肩作战,后背完全可以放心地留给彼此,因为那个人一定会拼死也要保护好彼此。 萧珏和尧冽齐齐向她投来一记询问目光,她这么问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如果你说是,那她就有办法。 “死也无惧吗?”她再度轻轻问了一声。 尧冽没有犹豫,定定地点了点头,见状,楚倾垂首沉吟半晌,而后她长长太息一声,太抬眼看了看萧珏和尧冽道:“我有办法让东朝的人认不出你。” 尧冽顿然一喜,上前一步:“什么办法?” 楚倾看了萧珏一眼,见萧珏微微蹙了蹙眉峰,看来,道:“易容之术?” 楚倾点点头,复又看向尧冑尧冽,“只是,若是你自己前往东朝,以草药或者人皮面具易容皆不可能,你不懂医术,身边也没有可以帮助你的人,迟早会被揭穿,所以,就只能用穴位易容。然而……”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原本想到宛珂还活着的欣喜又在顷刻间消失,倒是对尧冽的担忧渐渐浓郁起来。 尧冽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见楚倾迟疑,便出声问道:“然而什么?” 楚倾敛眉,神色凝重道:“然而穴位易容会很痛苦,那是把你身上原本的穴位移位,你可以想象一下,身上的骨头错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穴位易容却远比这个痛苦得多。” 闻言,尧冽没有皱眉,萧珏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俊眉如峰立起,看了看满脸担忧之色的楚倾,又睨了一眼义无反顾的尧冽,豁然起身道:“不能去。” “王爷!”尧冽一惊,跟着起身,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法子,怎么能轻易放弃? 楚倾重重咳了两声,用力握了握拳,而后也断然摇了摇头,“若是一两日倒好,可是东朝这一行来回至少一两月,我只怕到时候,就算你的心承受得住,你的身体也受不了,而且后续想要再复原,也会更加艰难,这样的险不能冒。” “可是……” “尧将军,我知道你和宛将军亲如兄弟,你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你为了他可以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可是……”楚倾咬了咬牙,抬眼凝视着尧冽,眸色悲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找不回宛将军,却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那王爷怎么办?” 尧冽一怔,下意识地向萧珏看去。 楚倾继续道:“你与宛将军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而今他已经失去一臂,你忍心看着他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尧冽稍稍有些犹豫,并非胆怯,而是如楚倾所言,他们三个已经少了一个,若是再失去一个人,最后剩下来的那个无疑是最痛苦的。 见他似有放弃之意,楚倾不由得垂首凄冷一笑,她竟是阻止了要去救宛珂的尧冽! 萧珏不经意地投来一瞥,正好看见楚倾低着头笑得萧瑟,不由得抿了抿削薄的唇,“你刚刚恢复了些,不要太劳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 楚倾便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你若有事就赶紧回去吧,沉香殿有宋盈照顾着就好。” 萧珏颔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倒是尧冽经这一提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王爷,方才我进宫的时候遇到了常林,常林让我帮忙带个话给王爷,府中来了两位老者,说是要见一见王爷。” “老者?”萧珏拧了拧眉,“是何人?” 尧冽道:“常林说从未见过他们,他二人一人姓祁,一人姓李。” 萧珏和楚倾顿然齐齐一惊,“祁老,李老?” 而后相视一眼,楚倾道:“他们怎么会突然下了山?” 萧珏摇摇头,起身道:“不管怎样,两位前辈一起出现,必有要事,我先回府一趟,且看是何事,有空再来看你。” 楚倾点头道:“无碍,你先处理你的事,代我向两位前辈问好。” 萧珏轻轻应了一声,回身正好见到宋盈端着盘子回来,便小声吩咐了几句,随着尧冽一道离去。 宋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萧珏的背影,来到床前一边为楚倾喂粥一边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楚倾淡淡应道:“许是吧,怎么了?” 宋盈便嘿嘿一笑,道:“若是没有急事,姑娘好不容易醒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姑娘是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些天,王爷一日安生觉都没睡过,不管谁来劝都没有用……” 楚倾眸色稍稍沉了一下,“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宋盈凝眉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啊对了,太子殿下和几位王爷都有来看过姑娘,殿下还送来了很多珍贵补药,道是东宫的人伤了姑娘,他来致歉。” “哼!”楚倾不由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柜子上摆放的盒子,“宋盈,你等会儿从里面挑几样你喜欢的、需要的,剩下的就给丁香和豆蔻送去吧。” “啊?”宋盈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倾,“姑娘,你……那些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 楚倾笑得淡然,“再好的东西也要用得上才是好,放在我这里,一直搁置下去排不上用场,又有何用?” 宋盈懵了:“姑娘的意思是……” “听闻豆蔻的娘亲生了重病,大夫给开了药方,却有很多药都是她们买不起的,既如此,那便把这些送给她吧,里面可有鹿茸和灵芝?” 宋盈点头道:“有。” 楚倾便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看出楚倾脸色有些倦意,宋盈便不再多说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窗外道:“姑娘,雪停了,你先好好休息着,晚些时候我陪你出去,这些天闷在屋子里闷坏了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楚倾心坎儿上了,她冲宋盈抿唇一笑,道:“多亏你有心了,那你晚点叫醒我。” “好。”宋盈上前替她掖好被子,转身悄悄出了寝殿,还不忘替她把门窗全都掩好。 不想她刚一出了殿门,就差点撞在来人的身上,险些惊呼出声。 “嘘!”来人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轻点,别把她吵醒了。” 宋盈挣脱那人,抬眼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吃了一惊:“十王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闯 眼前晃着的这张俊容正是十皇子萧珝,那一脸轻狂不羁的笑容,宋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想起楚倾中毒的当晚,萧珏将她抱到太医署看完,又送回了沉香殿,一路上其他几位王爷公主陆陆续续离去,唯独十王爷萧珝一路跟随,脸色始终严肃,远比萧珏还要紧张,好像是躺着不动的那个人是他的至亲。 见状,宋盈虽然心中也有所担忧,然见了众人的担忧神色,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毕竟,她心中再明白不过,楚倾之所以会中毒,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你在想什么?”萧珝以为面前这个丫头被他吓着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会这么轻易就吓傻了吧?” 宋盈回神,连忙欠身行礼:“参见十王爷。” “免了……”萧珝松了口气,连连挥了挥手,没傻就好,若是真的傻了,楚倾醒来定是要与他拼命的,谁都知道楚倾对这个随身伺候的丫头的有多重视,否则也不会因为她去蹙孟馨的眉头了。 想到这里,萧珝将宋盈拖到一边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跟你家姑娘说孟良娣的事?” 宋盈摇摇头:“姑娘刚醒,这会儿又睡去了,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萧珝便连连摆手道:“那是最好,就不要跟她说了,反正日后也不会再有所往来,不知道也罢。就她那脾气,估计知道了也没什么好事。” 宋盈有些诧异看着萧珝,“王爷好像……好像对姑娘很了解?” 萧珝摇头道:“当然不了解,你们家姑娘那么高深莫测,除了我四哥,估计没有别人琢磨得透,我又怎么可能了解,我不过是知道她的性子总是与寻常人反着来。你看啊,大哥对她多好,可她呢,从来都是冷脸相待,甚至是把大哥当做仇敌,而对于曾经意图伤害她的人,她却宽厚待之,甚至还赠医施药。你自己来说说,以你家姑娘的脾气,要是知道孟良娣在净心轩吃不饱穿不暖,甚至现在还生了重病,无人去医治,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这……”宋盈讪讪地笑了笑,对萧珝这逻辑有些不敢苟同,“孟良娣她……她怎么了?” 萧珝轻叹一声道:“听说是净心轩太过简陋,这两天又是大雪天,天太冷,孟良娣原本是着了风寒,可是没人去给她医治,吃穿住用更是越来越差……”说着四下里瞄了一眼,“听说,孟大人亲自带了大夫人来见大哥,可是大哥不允口,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宋盈听得似懂非懂,心里却对孟馨有些惋惜,“可是孟良娣毕竟是良娣,是太子殿下告以天下娶回去的……” 话未说完,萧珝便连连摇摇头,“你刚刚入宫,根本不懂这宫里的规矩,好在,你家姑??家姑娘是个好人,今后断不会亏待了你。我听四哥无意中提起过,好像傅姑娘跟四哥提起让你跟着一起习武之事,话说回来,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想要去习武,还要学带兵杀敌?” 宋盈顿然语塞,不由想起那天楚倾问她的话,却原来,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萧珝看了看她怔谔的表情,不由得瞪了瞪眼:“怎么?她没跟你说?” 宋盈不由得讪讪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见状,萧珝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突然又咧嘴笑开。 “看来是本王多嘴了,她一定是想等着事情全都办妥了,再给你一个惊喜。”他啧啧了两声,想了想道:“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听说主人帮下人的忙,如此尽心尽力的。 宋盈眼底闪过一丝慰然笑意,她摇摇头道:“姑娘的心思也许只有懂她的人才能看得懂,但是不管怎样,奴婢都明白,姑娘绝对不是个坏人,她不会轻易伤害别人,哪怕这个人曾经伤害过她。除非……” 顿了顿,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想说:除非那个人于她而言,当真有很深的仇恨,然而从出现在大月城到现在,楚倾也只不过是对萧珩一个人态度仇恨且冷漠,待其他人却是很好。(.无弹窗广告) 萧珝也有些捉摸不透,索性就着石凳子坐了下来,道:“不去想那么些没用的东西了,她的心思估计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四哥看得懂了。罢了,反正本王今天闲来无事,我就在这里等她吧。” 宋盈不由一惊,“在这里等?可以这里这么冷,姑娘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要不,王爷您到屋里等着,奴婢去给您沏茶……” “不用。”萧珝是个急性子,没等她说话便挥了挥手,“本王就在这里挺好的,也不觉得冷,你给本王弄一壶茶来,就忙你的去吧。” 闻言,宋盈有些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萧珝见了,哈哈笑道:“你不用在意本王,本王与大哥和四哥不一样,本王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所以你无须拘谨。你是傅宁的人,今后与本王也算是朋友了,就别这么拘礼了。” “宋盈不敢!”闻得“朋友”二字,宋盈连连后退两步,“既如此,王爷先在此稍后,奴婢去沏茶。” 说罢,不等萧珝回话,大步离去。 萧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复又抬眼看向楚倾的寝殿,嘴角的不羁笑意渐渐凝滞起来,神色也变得柔和许多。 良久,他沉沉太息一声,“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下午的风难得没有吹起来,渐渐止住,只是依旧没有阳光,天气依旧清寒,坐在院子里原本有深浓凉意,却因为手边的那一壶热茶暖了许多。 待宋盈把手中的事全都收拾完了,本以为性子好多、按捺不住的萧珝早已离去,却不想她出门一看,却见到那道清俊的身影依旧一动未动地坐在那里,紧盯着手中的杯盏看了又看,俊眉拧在一起,像是在思索什么。 宋盈轻轻叹了口气,寻了件披风走上前给他披上,“到了傍晚的时候,这里就开始冷了,王爷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受了风寒,奴婢可担待不起。” 萧珝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腿,踢了踢,而后站起身又看了看殿门,暗自嘀咕着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身看去,只见一名太监匆匆走上前来,对着萧珝行了个礼,“十王爷,你果然在这儿呢。” 萧珝顿然皱了眉,不悦地看着他,“徐公公,你怎么来了?” 徐公公道:“老奴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请王爷前往平秋宫一趟。” 如意料之中的,萧珏皱了皱眉,避开徐公公的视线,臭着脸道:“母妃找本王什么事?” 徐公公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老奴哪里会知道?娘娘只是说,知道王爷一定会在这里,所以……所以一定要把王爷请过去。”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哎呦,王爷啊,您不会在这外面冻了一下午吧?” 萧珝不由得沉了脸色,瞪了徐公公一眼道:“本王乐意,公公你就无须操心了,本王希望,母妃也不会为了这事烦心,她已经够烦的了,公公你说是吗?”徐公公会意,连连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该说什么,老奴心中明白。” 萧珝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沉沉一叹,从怀里取出一只盒子交到宋盈手中,道:“本王现在要去平秋宫一趟,没法等她醒来了,你代本王将这个交给她,本王知道她医术高明,也许对于此物并不稀罕,不过这也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你……” “王爷放心,奴婢明白。” 萧珝点点头,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沉香殿。 宋盈看了忍不住偷偷一笑,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进了楚倾的寝殿,准备放下东西就离开的,却听到楚倾清清楚楚地喊了声:“宋盈。” 宋盈微惊,快步走到床边,只见楚倾丝毫没有刚刚醒来的缱绻,正睁着眼睛看着紧闭的窗子,“外面是不是很冷?” 宋盈点头道:“天色晚了,便越发的冷。” 楚倾颔首,顿了顿又道:“你去备些吃的穿的,再准备两张新被子,对了,还有些御寒治厄的药,等会儿随我出去一趟。” 宋盈疑惑地看了看她满脸深沉,不敢拒绝,转身离开却准备楚倾要的东西,心里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楚倾也已经自行穿好衣物,着了淡妆,寻了两个宫人帮忙搬东西,几人不紧不慢地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东宫四卫在通往净心轩的路上,拦着了这来路不明的几人,宋一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宽大的斗篷下,楚倾伸手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宋盈不由上前一步道:“我家姑娘听闻良娣抱恙,特来瞧瞧。” 闻言,几人豁然一怔,来看孟良娣的? 不对,这丫头刚刚说什么,她家姑娘? 四人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不禁相视一眼,如今在这宫里,胆敢四处随意走动、却又被称为姑娘的人,着实不多。 其中,沉香殿的那位便是个重要人物。 楚倾这几声咳是真真切切,丝毫不假,待缓了缓气息,她不由抬首道:“我去给良娣看病,你们要拦着吗?” “我……”宋一欲言又止,被几人死死抓住,而后唐四堆出一脸谄媚笑意道:“不敢,绝对不敢,您请进。” 闻言,楚倾淡淡一笑,领着宋盈大步走去。 她们一走,宋一就狠狠瞪了唐四一眼,“你干什么?” 唐四不紧不慢道:“大哥,你没看傅姑娘身体不适吗?听说今儿方才醒过来的,这个时候你拦着她,万一惹怒了她,害得她病情复发,你打算怎么跟殿下交代?” 宋一愣了愣,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唐四贼贼一笑,继续道:“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应该做的,就是去告诉殿下,傅姑娘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报怨 四下暗淡,各处掌灯。 一道颀长身形在前,身后紧随着四名身着深色劲装的侍卫,一行人脚步匆匆地朝着北角净心轩去了。 楚倾和宋盈走得并不快,待他们进了净心轩时,院子里的灯笼已经全都灭了,只剩下一间屋子里还隐隐亮着一丝火光。 “姑娘小心!”看着楚倾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宋盈不由暗暗吃惊,继而又叹道:“可千万别让王爷知道你刚刚醒来,就出门来看孟良娣了,否则王爷定要责骂我。” “他敢。”冷冷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楚倾想也不想不想便抬脚走进屋子里。 宋盈忍不住回身看了随行的两个小太监一眼,看到他们眼中的愕然,不由得偷偷一笑。 他们终究是没有亲眼见到过楚倾是如何与萧珏相处的,所以,即便早有耳闻萧珏对楚倾宠溺有加,却也没想到楚倾竟敢“嚣张”到如此地步。 “咳咳……”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阵沉闷的咳嗽,楚倾微微拧了拧眉,快步上前,听到宫人道:“良娣,您……您多少吃点吧……” “拿走……”孟馨虚弱无力的声音让刚进了门的几人全都愣了愣,“你……你自己吃吧,不用浪费在我身上了,我的命如此,没必要再强求……咳咳……” “良娣!”宫人闻言,吓得轻声哭了出来,连连摇头。 “这么轻易就想放弃了?”楚倾压下心中涌上来的不适,撩起帘幕,缓步走进里屋,淡淡瞥了一眼榻上的人,“我还没死,你就想死了?” “你……”见到楚倾,孟馨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顿然一阵潮红,想来是情急所致,“你来干什么!”她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一声嘶吼,瞪着的双眼猩红,怒目而视,不愿让楚倾靠近。 楚倾根本不理会她的怒吼,径直走上前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小宫女,神色变得凝重,向宋盈伸了伸手:“药箱。” 宋盈连忙将手中的药箱送上,楚倾取出两粒药送到小宫女面前道:“服下。” 宫女愣了一下,惊惶地看了楚倾一眼,有些犹豫。楚倾看出她的心思,淡淡道:“不想活的话,可以不吃。” 闻言,宫女大吃一惊,连忙将药塞进嘴里咽下。 尽管不知道楚倾此番是友是敌,但她知道傅姑娘医术高绝,连太后娘娘也赞不绝口,而且她曾听沉香殿的豆蔻说起过这个姑娘,说她心思善良,该不至于去害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见状,孟馨不由得大怒,伸手想要去拦宫女,却被楚倾一把抓住手腕,任她拼命挣扎也挣不脱,而楚倾则垂首凝眉给她号脉。 须臾之后,楚倾放开她的手,问道:“腹部可有胀痛?” 孟馨将头扭开,很恨道:“我的事,不需要你?要你多问!” 楚倾脸色一冷,问道:“那你父母的事呢?” 孟馨一怔,皱眉凝视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倾从药箱里取出一颗药丸送到她面前:“你以为孟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你当真以为是令尊太有本事,经商盈利?归根结底,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太子良娣。说白了,你的生死关乎着你们整个孟家的命脉,你却在此赌气,自暴自弃,寻死觅活,看来,你是想拉上整个孟家和所有的亲人,给你陪葬。” “你住口!”孟馨有些慌了,这几天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却未曾想到这一层。楚倾说的对,她才是整个孟家的命数,当初进宫的时候父亲便说过这样的话,她怎的一时气恼,竟是忘了! 见状,楚倾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听闻,已经有人参奏孟大人教女无方,王的态度虽然不明确,但是却也为这事大为不快……” “别说了!”孟馨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头埋进怀里,“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看我痛苦的吗?很好,你已经做到了,现在你可以滚了……” 话未说完,就被楚倾一把抓住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了嘴里,“这是驱寒清毒的药,只能暂时抑制你的病,但是要根治还得要开方子抓药,说吧,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我好决定给你开什么方子。” 孟馨猝不及防,一口将药丸咽下,而后瞪大眼睛怒视着楚倾,“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倾冷着脸色,道:“救人。” 说罢,再次捉住孟馨不停挥动的手,伸手戳向她的腹部,掠过几处穴位之后又变指为掌,轻轻按压,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孟馨的脸色,注意着她的反应。 “果然――”隔了片刻,她沉着脸色呢喃一声,却见孟馨一个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而后狠狠将她向后推了一把。 楚倾身形微微摇晃,向后踉跄了两步,而后在宋盈的一声惊呼中,被从外面进来的人一把拦腰接住。 “小心。”他在楚倾耳边轻轻说着,楚倾回头见来人是萧珩,顿然沉了脸色,站稳脚挣脱他的手臂,“我很好。” 萧珩不由蹙眉,四下里瞥了一眼,继而目光落在脸色惨白、气力不足、对他的出现却依旧惊愕不已的孟馨身上。 屋子里冷飕飕的,没有暖炉,甚至连一个生火取暖的东西都没有,榻上一条薄被根本遮不住屋外源源不断传进来的寒冷,许是因为太冷,又或是因为恼怒,孟馨的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 楚倾已经走到案前,寻了一番没找到纸笔,便向宋盈示意,宋盈意会,从药箱里取出纸笔递给楚倾,看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低头写字,时不时地向孟馨投去一记考量的目光,似在考虑如何用药。 那样的眼神沉静无声,却让萧珩看得痴迷。对于一个曾经下毒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不但前来看望,送来吃的喝的用的,甚至还替人治病,最重要的是,对待这个病人,她没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在她眼中,这只是一个病人,她的一个病人,她要做的,便是尽心尽力治好她的病,仅此而已。 见状,萧珩眼底掠过一抹清浅笑意,不动声色地推倒外厅。 宋一四人略有些疑惑地围了上来,站在萧珩身边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唐四多嘴问道:“殿下,这个傅姑娘当真是在给良娣治病?她会不会在药里下毒啊?” 话音刚落,一记寒光倏忽落在他身上,吓得唐四连忙噤声,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吕三在一旁捂嘴偷笑,“活该!” 继而,萧珩的目光又紧跟着落在他身上。 顿了顿,萧珩却并没有发怒的意思,看着楚倾开好了药方,递给伺候孟馨的小宫女道:“拿着药方速速去开药。” 小宫女顿然为难地红了眼睛,“姑娘……”她说着哽咽一声,看了看萧珩,小声道:“所有人都不愿给良娣开药……” 萧珩取下腰间的腰牌交到宋一手中:“拿给她。”而后又看着那小宫女道:“就说是本宫让你去的,若还是有人不愿给你开药,你尽管回来告诉本宫。” 小宫女双手接过腰牌,有些受宠若惊,又像是生怕萧珩会反悔,捧着腰牌二话不说奔出门去。 楚倾不由投来淡淡一记目光,似是疑惑,萧珩浅笑道:“我东宫的人,不管怎样,本宫要杀要刮皆可以,但却决不能容外人欺负了去。” “呵!”楚倾一声冷笑,似是嗤之以鼻。 她怎么就忘了,萧珩原本就是这么霸道的人,他的东西,他丢了也好毁了也好,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一下。宛家,不正如此吗? 宋一四人和一旁的宋盈全都忍不住暗暗落汗,宋一轻叹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到萧珩身边,却不想一个转身,险些撞在宋盈身上,只听得宋盈一声惊呼,好在宋一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却在看清宋盈面容时,霍地一愣。 宋盈惊魂未定,被宋一用那种疑惑的眼神看得心慌,连忙挣脱他的手,后退两步,“多谢。” 宋一这才回神,连连摇了摇头,在唐四几人好事的眼神中缓缓走回萧珩身边。覃二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宋一,“哎,大哥,你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宋一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只是觉得有些眼熟。”闻言,几人全都捂着嘴偷偷笑。 萧珩眉角微挑,看了看正帮着楚倾收拾屋子的宋盈,又看了看宋一,似乎想到了什么,与宋一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味深藏。 “你们认为,傅姑娘这魄力如何?” 吕三和唐四连忙竖起大拇指,偷偷对萧珩道:“巾帼不让须眉,乃男子所不能及。” 萧珩淡笑,继续道:“如此说来,若她成为你们的女主人,你们都会信服?” 四人豁然一怔,女主人?那不是东宫的太子妃么…… 怔了怔,看了看萧珩,又抬眼看了看楚倾,四人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齐齐用力点了点头:“信服!” 萧珩不由弯起嘴角浅浅笑开,冷睇了四人一眼,道:“既如此,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四人又是愣了愣,顺着萧珩的目光看去,只见宋盈正吃力地把一只木盒抱到桌案上去,突然她手下一滑,眼看着盒子摇摇欲坠,宋一来不及多想,掠身上前,一手扶住盒子,一手扶住宋盈,“小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娶 夜半,原本清冷无人的净心轩第一次如此热闹,时不时地传出一阵谈话声,还有浓浓的药味儿传出。 突然,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求饶声传来,让屋内的两人齐齐敛眉侧目,继而楚倾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药碗送上前,“因果报应,世事皆有循环,终有一日,自己所种的恶果会反噬而来。” 孟馨冷着脸将头扭向一边,冷笑道:“像你这么狠毒的人,可曾害怕过这些因果报应?” 楚倾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你……”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孟馨的意料,只听楚倾继续道:“因果报应,至少要等到循坏的那一天,而傅宁,是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亦不会有来生的人。” 如此清凉的语气和嗓音让孟馨微微一愣,不由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但见楚倾眉眼凉薄,虽然面带笑意,却感觉不到一丝欣喜之意。 那是淡泊之后的沉静,而这样的沉静,孟馨似乎并看不懂。若是从前,她兴许会觉得楚倾矫揉造作,而今,历经宠辱与生死,她却像是豁然之间能明白、理解一些事情了。 那根本,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该有的神情与笑容。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孟馨笑得冷酷,“那天晚上的毒根本就不是我下的,可是你却借此中伤我,你这恶毒心肠,仅凭着一碗汤药就想掩盖?” 楚倾依旧神色不动,缓缓起身,将药碗交到小宫女手中,小宫女连忙走到床前,“良娣,您就把药喝了吧,这药是好不容熬出来的,而且您看,殿下已经开始为良娣出气了,殿下说了,您一天还是良娣,就一天还是这东宫里的主人,那些之前欺负了您、看清了您的奴才已经被殿下下令罚到杂役房去了。” 闻言,孟馨的嘴角动了动,小宫女继续道:“再者,殿下让您迁到净心轩也是一时之气,良娣若是因此就自暴自弃,日后,就算殿下有心将您接回,你这身子也承受不住了? ?。良娣,保住身子最要紧……” 孟馨只觉喉间突然一哽,小宫女所言显然是戳中心窝里去了,她咬了咬嘴唇,突然一把夺过药碗,顾不得苦涩,仰头大口喝下,许是喝得太急了,呛得她连连咳嗽,小宫女连忙递上清茶漱口。(.好看的小说) 楚倾看在眼里,并不多言,而是抬脚走到门前,只见院子里跪了五名宫人,三男两女,全都浑身发抖满脸惶恐。 净心轩并非没有水食、没有取暖之物,而是被这些宫人自行克扣了去。 谁都知道,进了净心轩,便等于进了冷宫,生死都在这里,想要再出去根本不可能,所以,尽管孟馨身为太子良娣,却在进了净心轩的当天晚上,就被这些人抢走了被子和衣物,第二天雪越来越大,便又有人抢走了她的暖炉,紧接着便是水食…… 萧珩冷眼扫过几人,目光寒烈,“本宫可曾说过,要把良娣囚于冷宫?” “没有……”五人纷纷摇头。 萧珩凝眉,“那倒是奇了,是何人告诉你们,良娣犯了大罪,本宫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把她关到这净心轩等死来了?” 五人齐齐一愣,而后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一名太监身上,萧珩顿然会意,瞥了宋一一眼,道:“拖下去,杖毙。” “殿下!”那太监一声惊呼,却是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宋一和覃二拖了出去,紧接着听到轩外哀嚎之声阵阵,很快便又低弱了下去,不一会儿宋一和覃二便来回话,人已经杖毙。 这下可把另外四人全都吓坏了,一个个低垂着头,差点就要压到地上去了。 “其余人……”萧珩站起身,轻轻开口,四人浑身顿然一颤,只听萧珩缓缓道:“送杂役房,此生不复出。” 四人不由得松了口气,齐齐拜倒:“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萧珩没有再理会他们,回身向着房门这里看了一眼,正好与楚倾四倾四目相对,他挑眉一笑,楚倾却只稍稍动了动嘴角,便又折身回屋。 现在屋子里虽然依旧有些寒凉,然比之之前已经好了很多,暖炉升了起来,热茶也备好了,门窗已经修好,屋里的摆设也是焕然一新,最重要的是,被子也已经更换了,不再是冰冷、硬邦邦的。 孟馨靠着身后的软垫,似是疲惫不堪,这些天的病痛折磨以及今天晚上的折腾,都让她耗尽气力,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向楚倾投来一记疑惑目光,道:“为什么要帮我?” 楚倾舒展眉头道:“你也说了,下毒的人不是你。” “我……”孟馨皱了眉头,“我说的话你都相信?” 楚倾笑道:“我只相信我自己。” 走到门前的萧珩正好听到这一句话,原本的笑意顿然凝滞,继而消失不见。站在门外许久,他都没有踏进去一步,半晌,他折回身向着净心轩外走去。 四人连忙跟了上来,问道:“殿下,我们不等傅姑娘了吗?” 萧珩脚步不停,道:“宋一你留下,等会儿送傅姑娘回雍华宫。” “是。”宋一心领神会,停下脚步,看了看四人离去的背影,又返回了净心轩的院子里,正好碰上宋盈正试图将余留下来的两盆盆栽放到架子上去。 “我来吧。”宋一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花盆,轻而易举地放到了架子上。 见之,宋盈不由抿嘴一笑,“多谢宋护卫。” 宋一摇摇头,“你我算是本家,难得相遇,举手之劳本是应该。” 宋盈点点笑道:“说来也是难得,未曾想会在这里遇上宋护卫这样的本家。” 宋一听出她话外有音,不由笑问道:“宋一不过一名护卫,普普通通不足为道。” 宋盈却用力摇了摇头,“尚未进宫之时,便常听到东宫四卫的名头,虽是四卫,然宫里城外又有谁能说你们四人不是京中闻名遐迩的人物?我可是听说,王曾经有意授你将令,是你自己不愿。” 闻言,宋一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一向严肃漠然的脸上此时竟带了一丝不好意思,“殿下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只想一直守在殿下身边,保护好殿下就好。” 宋盈表示认同,用力点点头,“对于曾经有恩自己的人,确实应该全力回报。太子殿下对你有再造之恩,可巧姑娘对我来说也一样有救命之恩,看来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宋一忍不住会心一笑,看着宋盈恬静的神色,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怎么会在北疆那么偏远的地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问及家人,宋盈的脸色豁然沉了下去,脸上拂过一抹悲凉神色,而后她轻叹一声,摇头道:“生如浮萍,四处漂流罢了。至于家人……我的家人早已经全都遇难,如今只留下我一人。” 宋一不由得愧然地皱了皱眉,“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宋盈只是淡淡摇了摇头,“没关系,事实如此,提不提都是这样。”顿了顿她重重舒了一口气,道:“你呢?” “我……”宋一迟疑了一下,过了片刻方才缓缓道:“我以前的很多事我都已经忘了,只隐隐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只可惜……我却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宋盈不由得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两人这般相顾无言,许久,宋盈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枚平安符放到宋一手中,“这个是很多年前我给我哥哥求的,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就当做是你的妹妹留给你的。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找到你的亲人,和你妹妹团聚。” 看着手中这枚简单却又似沉重万分的平安符,宋一不由觉得喉间阻塞,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点头,“谢……谢谢你……” 宋盈摇了摇头,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又回头看了宋一一眼,道:“宋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宋一先是愣了愣,而后用力点了点头,宋盈便开心地咧嘴一笑,转身进了屋去。 回到沉香殿已是半夜,宋一一直目送着二人进了沉香殿的院子,这才转身折回东宫去。 海棠不紧不慢地进了紫明殿,结果古太后手中的杯盏道:“太后娘娘,这大半夜的您不能饮茶,您这不眠症好不容易有了些好转,可不能再前功尽弃了。” 古太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哀家这心里不踏实,睡也睡不下。” 海棠道:“太后娘娘还在担心傅姑娘?您放心吧,傅姑娘是个明事理之人,这不,刚刚宋护卫才把人给送回来,看来今天晚上在净心轩收获颇丰,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唔……”古太后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哀家早回说过,这丫头不会让哀家失望的,哀家相信,太子把孟良娣关进净心轩也正是有此目的,现在哀家担心的是,太子对傅丫头越来越用心,偏偏珏儿这边也是紧拉着不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哀家该怎么处置才好?” 海棠不由得抿了抿唇,凝眉想了想道:“太后娘娘,奴婢觉得呀这个问题不如交给傅姑娘自己来决定,兴许姑娘谁也不想嫁呢。傅将军刚归去不久,姑娘现在哪有哪门子心思?” 古太后闻言不由得连连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看来,最好的结果,不是她要嫁给谁,而是她谁也不嫁,海棠,你说是吗?” “是……”海棠替她轻轻揉捏着,“太后娘娘您啊就是希望姑娘在您身边多留些时日,是吧。” 古太后不禁呵呵笑开,道:“你这鬼丫头,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 然,世事难料,且事与愿违,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尽能遂人愿。 昨夜睡得太晚,是以一早古太后醒的有些晚,不想她刚刚起身,尚未及梳洗完毕,海棠也满脸惊慌地进了殿道:“太后娘娘,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向王递了奏章,说是要……要求娶傅姑娘!” 第一百三十章 拜官 这件事还得从今天一早的早朝说起。 太子萧珩与三皇子萧璠虽然成婚有些时日,膝下却一直无子,二公主萧玥的倒是生了个儿子,可那毕竟是乔家人,就算王和古太后再怎么喜欢,也算不得萧家人。 是以今日的早朝上,不知哪位忧国忧民的大臣提起了皇族血脉延续一事,问题毫无疑问地便转移到几位皇子身上。 却不想就在众人纷纷论及各位皇子的子嗣问题时,萧琏从一摞奏章中抽出一份看了两眼,突然拧了眉,而后向萧珩和萧珏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继而早朝不了了之,萧琏单独留下了萧珩。 “说吧。”身着黄袍的萧琏端坐案前,手指在面前的奏章上轻轻敲打了几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珩浅笑,垂下目光,淡淡道:“东宫缺个女主人。父王,这东宫长子本就该由太子妃所出,不是吗?” 闻言,萧琏不由失笑,“你倒是会见风使陀,今日早朝刚有人提出皇子子嗣一事,你便拿太子妃来说事了,你若是当真又此等觉悟,为何之前不见丝毫动静?孟良娣嫁入东宫少说也有三年多了了吧?难不成,你就是为了等太子妃入东宫,所以才一直不愿……” “父王。”萧珩神色不变,微笑着道:“儿臣只是觉得,太子妃身为东宫女主人,儿臣的妻,断不可仓促决定,所以这些年儿臣一直在等合适的那个人,也希望第一个孩子是与最心爱的女人所生。” “这么说来,你现在是瞪到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了?”萧琏的脸色有些沉冷。 却见萧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正是。” 萧琏不由沉声道:“为何偏偏是这个人?” 萧珩俊眉一挑,道:“为何,不能是这个人?” “是……”萧琏一时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便在此时,宫人匆匆来报:珏王殿下求见。 萧珩嘴角顿然掠过一抹清寒笑意,萧琏尽收眼底,眸色渐渐沉了下去。本以为宛家已灭,宛家的那个丫头也已经不在了,兄弟两之间之前的一切也该是个终点,却未想这一切并未结束,随着这个傅宁的到来,一起又重归起点。 “传。”他倒是想看看,这一次,他的这个素来以冷静沉敛闻名的儿子,究竟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是如当年那般莽撞,又或是,如传闻中的,沉稳许多。 就在萧琏凝思之间,一抹颀长身影缓缓步入殿内,对着笑了行了礼:“父王。”而后又转向萧珩:“大哥。” 竟是瞧不出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萧珩回笑,“四弟。” 萧琏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珏王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萧珏不经意地朝着萧珩身上瞥了一眼,正好萧珩也以眼角??眼角余光瞥过来,尽管没有四目相对,彼此却很清楚对方在看自己。 想到这里,萧珏淡淡一笑,拱手道:“回父王,儿臣今日来,是想向父王告一个月假。” 闻言,萧琏豁然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一个月假?”谁人不知珏王片刻不得消闲,前脚从疆场征战归来,后脚便又开始巡视军营,亲自操练兵马? 莫说一个月假,就是一天的假对他来说已是难得。 萧珩也略有些诧异,侧身看了他一眼,笑道:“四弟何时想开了,竟想要休息了?” 萧珏回笑道:“为弟哪有大哥的闲情?此番告假却并非是为了只休息,而是要带着傅宁,一起回一趟容城。” 闻言,萧珩与萧琏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变了,萧珏却故作不察,继续道:“前些日子守献遇害,因朝中与府中诸事繁忙,未曾来得及回容城,而今事情皆以办妥,临近年关,我手中诸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看一看守献了,他毕竟,是我手下能将,赶不上头七,总得快马加鞭赶上五七才行,否则,然后地下相会,守献定是要恼我竟是连他的五七,都不让傅宁回去看看他。(.无弹窗广告)” 这一番话倒是让萧珩和萧琏无以反驳,毕竟,傅宁是傅守献唯一的女儿,更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今尚未嫁人,她还是傅家人,傅守献遇害,于情于理她都改回去一趟。 萧珏嘴角微微勾起,继续道:“再者,傅宁未婚夫婿的祭日也就在这几天,傅宁有心回去一起祭拜了。” “未婚夫婿?”这倒是让萧琏的眉头下意识地皱得更深,不由抬头向萧珩看去,话却是对萧珏说的:“她已经……订过亲?” 萧珏点点头道:“只可惜,两年前的冬天,她的未婚夫婿战死疆场,因为这事,傅宁曾经生了一场重病,原本定下的去年婚嫁也因为烟消云散,正也因此,傅宁的性子与寻常女儿家颇有些不同。” “唔……”萧琏连连点了点头,“你这一说,孤王倒是想起来了,孤王第一眼见到这个丫头,就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寒的气息,看似娇弱,偏偏那眼神倔强无比,莫说寻常女儿家,就是男儿身,也未见有几人能有这般气势。” 而后,他抬眼朝萧珩看去,果见萧珩的脸色如预料之中的沉了下去,嘴角泛着一丝冷笑。 萧琏视若无睹,继续道:“傅宁这丫头确实是个好孩子,怎奈她已许过人,订过亲,而今又遇父殇,孤王实不能强人所难。珩儿,你这奏章还是收回去吧。”说罢拿起桌上的奏章递到萧珩面前。 萧珩却不收,双手摊平将奏章又推了回去,轻轻一笑道:“无碍,父王可以先收着,待过了三年热孝,兴许情况会有所不同。” 看着他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笑容,萧琏不由得皱了眉,看向萧珏。萧珏神色始终不变,也不问萧珩的奏章里说的是什么事,与三年之后有什么关系,只兀自叹息道:“如今守献不在了,儿臣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照顾好傅宁,日后再为她谋得一门良缘,只是,她这丧父丧夫之命,尚不知到时候会怎样。” 萧琏也轻叹一声,接过话道:“不管怎么说,傅守献也算得上是我南璃的功臣名将,他在世之时,孤王未能重赏于他,而今他不在了,孤王自会尽一国之君之礼,对她予以宽待,至于婚嫁之事,到时候孤王一定会亲自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闻言,萧珏不由面露笑意,垂首行礼道:“父王大德,儿臣替傅宁谢过父王垂爱。” “免了……”萧琏连连摆摆手,顿了顿又道:“你这一个月的假孤王便准了,不管怎么说,傅守献也算是你旧部,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你携其女回去探望也是应该。可想好了何时起程?” 萧珏道:“儿臣打算后天就启程,这两天先且让傅宁养养身体。” 萧琏点头道:“嗯,凌波殿的事孤王也听说了,没有伤及人命就好。”说罢复又转向萧珩道:“良娣毕竟是你娶进东宫的唯一的女子,即便你待她多有嫌隙,即便她偶有犯错,责罚便罢,然这般将良娣囚于冷宫之事,今后还是莫要再发生的好。” 萧珩垂首道:“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萧琏这才重重叹了口气,回身走到桌案前坐下,垂首思索一番道:“此番傅宁回城,孤王也不能让她就此孑然一身而归,看来,孤王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安抚忠良之后了。” 闻言,萧珏垂首浅笑道:“既如此,那儿臣便不打扰父王了,儿臣先行回府准备一下启程事宜,后天便带着傅宁回容城。” “好。”萧琏点头以应,而后又看了看萧珩,萧珩脸色之稍稍变了一下,转而变不见阴沉,只见深沉,“儿臣也别无他事,先行告退了。” 萧琏随意点了点头,目送着兄弟两人一路出了殿门。 豁然之间,他不由觉得这样的一幕颇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是了,那是他给宛珺和萧珩赐婚之后没多久,萧珏大胜而归,那一次外出狩猎,兄弟两地一起随行,宛珺亦在,正因此,那一场狩猎到后来变成了兄弟两人只见的争斗,都不愿输,都想要拨得头筹。 好在最终兄弟两人打了个平手,大宛进贡的那一只宝壶却无法一劈两半,一番商议之后,宝壶便赐给了一路随行的宛珺……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想到兄弟两人只见的宿命未曾有丝毫的改变,先是宛珺,后是傅宁,这兄弟两人如此齐心,偏偏钟爱同一人,教萧琏有些伤脑筋。 他虽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而大打出手、争锋相斗,然却不可否认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情种,感情的事怕是并非他能左右的。 偏偏在他的想象之中,这两个儿子最应该并肩作战才是,一个可以入朝平百官,一个可以出征退千军万马。若他们齐心协力,南璃则可固若金汤。 是以,为了南璃大局,既然左右不了感情,那就只能左右人了。 必要的时候,为了阻止一些不必要的牺牲,他不会放弃亲自除掉可能会威胁到南璃安危的人。 想到此,他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目光落在一旁的奏章上,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日中午,萧琏身边的掌事公公鲁明便亲自举着圣旨进了沉香殿,楚倾领众人跪拜接旨: “兹有傅门之女傅宁,为容城总兵傅守献之女,此女貌婉心娴、兰心蕙性、贤淑大方、温良敦厚、秀外慧中、品貌出众,且医术卓绝,太后与孤躬喜之甚佳,今特封为五品尚药御侍,侍于大明殿。”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遇 甫一见到鲁明,楚倾便知情况有所不妙。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昨天晚上,萧珏已经让人传了话来,这两日璃王恐会有赏赐下。只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赏赐,当真让楚倾有些无奈。 见楚倾脸色微沉,神色凝重,不见丝毫喜色,鲁明不由得神秘一笑,将圣旨放到楚倾手中,而后连忙扶起楚倾,小声道:“姑娘不必苦恼,王虽说是着你殿前伺候,可其实上不过是赐个名头,将姑娘留在宫中,而今太后娘娘喜欢您喜欢得打紧,王哪敢跟太后娘娘要人?” 闻言,楚倾不由得拧了拧眉,看了看手中的圣旨,虽已猜到七分圣意,然还是希望能通过鲁明嘴里说出来。 只见鲁明四下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道:“王念姑娘丧父丧夫,令尊傅将军与你那战死疆场的未婚夫婿又都是为国捐躯,其心可嘉,便有心好生安顿姑娘,而今姑娘在宫中行走,多遭人挤兑,王便下了这一道圣旨,明里是封姑娘官位,实则是为了日后姑娘宫中行走方便,以保姑娘周全。” 楚倾稍稍有些讶然,竟是没想到萧琏会考虑到这些。想来之前凌波殿的事,虽然宫中的几位正主都不发话,任由他们这些小辈折腾,然却全都看在眼中了,必要之时拿出来说道一番,训责一番,怕也是难免了。 想到这里,楚倾便淡淡一笑,对着鲁明垂首致意行了个礼,“多谢鲁公公指点,还烦请鲁公公代为向王致谢。” 鲁明连连点了点头,“姑娘就放心吧,姑娘的事儿老奴心里都有底儿,你只管安心养好身体,回容城去看看,待回来之后,可就得安安心心伺候太后娘娘了。” 楚倾颔首,“是,多谢鲁公公提醒。” 鲁明看得出这是个懂事的姑娘,故也无需多言,回身看了看紫明殿的方向,“姑娘若无别的事,老奴便先回去了,王还等着老奴回话呢。” “好,送公公。” 直到目送着鲁明的身影完全消失,宋盈几人这才偷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吵闹着。 虽然南璃素来有女官之策,然真正被明确封为女官之人却少之又少,只在开朝的时候出现过,后来形势渐稳,女官之策便又消沉下去。 是以今日萧琏亲自下旨赐楚倾女官之位,品级如何先且不论,便说这份荣宠就足以让很多人敬畏三分,羡慕不已,这不过是个开头,日后的路还长着,楚倾这女官之位能到什么地步,谁也料不准。 好不容易打发了喧闹的小宫女,宋盈随着楚倾一道进了屋,而后顺手关上了门。 “姑娘,你……不高兴?”宋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楚倾缓缓摇头,道:“非不高兴,而是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开心的事。” 宋盈不由堵了嘟嘴道:“?:“王下旨封你为殿前女官,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姑娘为何不高兴?” 楚倾淡笑一声,转身看着宋盈道:“别人所求,并非一定是我所想。对我而言,这些功名地位不过如此,我想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姑娘……”听着楚倾苍凉的嗓音,宋盈不由得愣了愣,“姑娘,是有心事吗?那姑娘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楚倾略一沉吟,而后道:“是真相,一个真相,一个理由,一个回话。” 宋盈愣了愣,有些捉摸不透楚倾的心思。 然不管怎样,姑娘永远是她的姑娘,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除此之外的事情,对她而言,已然不重要。“对了姑娘,你当真要随珏王殿下一起回容城吗?” 楚倾点头道:“不管怎样,父女一场,我该去送他一程。” 宋盈担忧地拧了拧眉,“那……” 楚倾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我不在宫中的时候,你就出宫去,陶将军和常林那边我都已安顿好,你只管去找他们,这段时日,他们会陪着你。” 宋盈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像是瞬间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眼睛,“姑娘……”一声哽咽,后面的话差点说不出口,“宋盈何德何能,得姑娘如此相待?” “傻丫头……”楚倾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我之间没有主仆,只有姐妹,只有朋友,记住了吗?” 宋盈用力点了点头,“宋盈记下了。” 楚倾便淡淡一笑道:“这段时间你要跟着他们好好习武练兵,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等我回来之后,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那姑娘这一路上的安全可怎么办?” “放心,有文钦和韩奇随行,不会有事。”顿了顿又道:“对了,侧王妃不是省油的灯,你就不要住在珏王府了,免得生出事端。韩奇不在的时候,你便到他家去陪着问儿,你们俩也好做个伴。” 对于楚倾提出来的事儿,宋盈几乎全都是想也不想满口答应,她相信她的姑娘绝对不会害她。 待一切都吩咐妥当,楚倾便坐了下来,看了看手边送来的赏赐,是一些吃的喝珠串,她凝眉想了想道:“宋盈,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分了吧。” 这种情况在沉香殿已然屡见不鲜,宋盈也不觉得奇怪,轻轻应了一声,端起桌案上的东西出了门去,不多会儿便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传来。楚倾抿唇一笑,竟有些羡慕她们,于她们而言,满足和开心不过如此简单。 起身走到内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眸思索片刻,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两只精致的酒壶递到进了门来的宋盈手中,“宋盈,你去把这个送到鲁公公那。” 宋盈皱眉怔了怔,“姑娘,这可是你费了好大的心思才酿成的药酒,就这么送了人?” 楚倾浅浅一笑,“再重要的东西也要物尽其用,否则便是废物。” 宋盈顿然明了,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吧,我明白了。” 说罢将两只酒壶收收好,大步离去。 看着宋盈忙进忙出片刻不得歇,楚倾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歉意,偏的她这身体还有些疲乏,总感觉使不上力气,否则,她便亲自走这一趟也无所谓。 好在她知道这鲁明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至于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失了大局。 坐下来,静了心好好想了想,耳边又不断传来宋盈昨天的回话,彼时她刚起了身没多会儿,原本要去向古太后问安,是古太后念她大病初愈,便免了,是她自己执意如此。 却不想宋盈竟无意中听到海棠对古太后说起萧珩请求赐婚一事,当真让楚倾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当初身为宛珺,她已经被指婚于萧珩一次,而今她是宓宁公主,是与萧珏有婚约的楚倾,这世间的事当真神奇莫测,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容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此番决意回去并非没有原因,一则,可以打探一下北洵的情况,二则,也可以巡视一番北疆,而楚倾心中明白,对萧珏而言,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便是借此离京去打探宛珂的消息。 “姑娘。”豆蔻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珏王府来人了,想要见姑娘。” 楚倾微微蹙眉,这个时候来找她有何事? 出了门一看,来人正是常林,甫一见到楚倾,常林就忍不住嘻嘻一笑,道:“听闻王亲自下令封姑娘为殿前御侍,恭喜姑娘!” 楚倾摇了摇头,却无意解释,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有什么事?” 常林道:“我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接姑娘出宫一趟的,有人要见你。” “见我?”楚倾凝眉想了想,“何人?” 常林摇摇头道:“这个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接人,连王爷的手谕都带来了,就怕太后娘娘心疼姑娘,不放人。不过太后娘娘听闻是王爷急找姑娘有事,倒也没有多阻拦,大大方方就让我进来了。” 说着,他抬眼四处瞄了两眼,楚倾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头轻笑,“你稍等会儿吧,宋盈送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 常林不由得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不着急,我一点都不着急,我慢慢等。” 楚倾便又道:“太晚了,你家王爷岂不是要生气?” “这个……”常林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楚倾看着他的囧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常林待宋盈的感情,她和萧珏都看得明白,本也有意撮合二人,眼下只是不知宋盈的心思,楚倾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怎料宋盈就是不上套儿,总是说什么愿意陪在楚倾身边一辈子,只字不说嫁人之事。 想到此,楚倾不由得沉沉一叹,这身回屋稍作收拾。 待得楚倾随着常林进了珏王府,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缓缓步入天策楼,楚倾步履轻缓,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以楚倾或者傅宁的身份第一次进来,她知道,这里是南璃最大的消息基地,因为珏王手下的暗楼便在于此。 两年前,她曾经跟着宛珂进来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她始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隔壁屋子里,等着他们商议大事,待他们想起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 楚倾知道,这里向来是珏王最看中的地方,所以但凡能进得了天策楼的人皆非泛泛之辈。萧珏曾经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人何人都不不能入内。所以她越发好奇,萧珏现在把她叫来,实在是让她心中疑惑。 然而,当她看到随着萧珏静坐在楼里的那两人,她豁然变了色:“祁老,李老!” 祁硕嘿嘿一笑,道:“好了,人已经来了,李老头,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看穿 楚倾有些没有搞明白状况,不由凝眉看了看祁硕,而后又看了看李夙,“李老找我?” 李夙脸色稍稍沉敛,抬眼看楚倾,但见这一双星眸澄澈无波,平静无底,却也是怎么也看不透,而越是这样,他心中的疑惑便也越深。 似是稍稍迟疑了一下,李夙方才不紧不慢道:“老夫只是想问你这丫头一件事,你可否如实回答?” 楚倾淡笑道:“李老尽管开口,只要傅宁知道的,必据实相告。” 李夙颔首,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问道:“你,不是傅宁,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楚倾豁然一怔,下意识地抬眼向萧珏看去,只见萧珏正好整以暇地饮茶,对于二人的谈话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然他无意中投来的那一眼楚倾却看得清楚,他一直都在关心着她。 只这一眼便让楚倾心下安稳了许多,然祁硕和李夙却误以为楚倾是在责怪萧珏,以为是萧珏对李夙说了什么,只听祁硕连忙道:“傅姑娘,你莫要责怪王爷,此事与王爷没有半点关系。前天晚上李老头在我的药房里卜了一卦而后就变得神秘兮兮的,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说一定要见你一面,这不,老夫我也没办法,便只能陪着他一起下山来找王爷了。” 昨天萧珏在沉香殿,被尧冽带回请回王府的事,楚倾自然是知道,此时也并不用祁硕这般解释。 楚倾和萧珏相视一眼,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块,萧珏看了三人一眼,放下杯盏起身道:“本王府中有位病人想请祁老出面诊治,不知可否?” 祁硕不是蠢人,闻言连忙点头称好,随着萧珏往外走去。 走过楚倾身边的时候,萧珏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楚倾没有说话,颔首以应。 两个老头把这一幕收在眼底,不多言,只相视一笑,表示了然。 萧珏和祁硕一走,屋内便只剩下楚倾和李夙,李夙神色淡然,并不在祁硕虽说的焦急模样,只是偶尔投来一记深沉目光。 楚倾见了,垂首略微一笑,而后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知道她不是傅宁?这一点,从何得知? 李夙轻轻荡了荡杯盖,缓缓说道:“老夫找到了傅宁的八字,替她测过命,她命已绝。而你——”说着目光定定地落在楚倾身上,“老夫虽然未曾算你八字,却面过你的面相,老夫……猜不透。猜不透,你就不可能是傅宁。因为老夫后来亲自找人去容城暗查过,傅宁……已经死了。” 相面……楚倾轻笑。 相面如何能看出她的命数?毕竟,这张脸是她,却又不是她。 有时候连她及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楚倾还是宛珺,楚倾的所有记?有记忆都已涌入脑海,她拥有楚倾的一切,可偏偏活着的心是宛珺。 “不怪。”短暂的失神之后,楚倾淡淡笑开,摇了摇头道:“小时候我的那些师父也曾有人为我看过面相,道是我命格奇异,不宜细究。” “哦?”李夙显然并不相信,便是奇异命格他也该能探出一星半点才是,而不是如今这般全然摸不着头绪,“如此说来,你当真不是傅宁?” 楚倾不由起身,缓缓走到李夙面前,突然俯身拜了下去,“晚辈楚倾见过李老前辈。” “楚倾?”闻言,李夙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皱着眉犹豫了片刻,突然怔道:“宓宁公主?” 楚倾浅笑道:“北洵不复,何来公主?” 寥寥八个字便将自己的身份道明,李夙先是皱眉思索,而后却又哈哈大笑开来,竟是连连击掌,接连道了三声“好”。 楚倾不解看他,他便收了笑意,正色道:“早就听闻珏王殿下与宓宁公主定有婚约,只是因为太多俗世纷争,这门婚约终是未能履行。珏王娶妃,偏偏不愿娶正妃,而婚后更是长时间陪在你身边,老夫现在总算知道这是为什么了,看来,这珏王府的正妃之位,王爷一直留着。” 闻言,楚倾顿然薄凉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前辈看中楚倾了,楚倾不过一个普通的将门女子,何来这等福分?楚倾只求一生安稳便可,而今王厚待,亲封官位,楚倾只愿能一直陪在太后娘娘和王的身边就好。” 李夙却直摇头,“并非如此,老夫虽看不破你命数,可是老夫总还能看得出你的一些心思,如你这般心高气傲、潇洒惯了的姑娘,怎么可能甘愿一生被关在皇宫那座牢笼?丫头,你命不至此。” 楚倾心下不由暗叹,从再见到李夙开始,楚倾的心里就再难平静。他果然还是她那个锋牙利齿的师叔,字字珠玑,句句戳进心窝。 想到此,她只能微笑着点头应下,道:“世事难料,今后的事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且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至少,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李夙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也跟着点了点头,“不管这样,傅将军的死,你愿长途跋涉赶回去办他的五七,老夫还是很认同的,一日为父,终生为父。你既以傅宁之名活着,就该尽傅宁该尽之命。” 楚倾垂首点头:“晚辈明白。” 李夙盯着她始终素淡净澈的眼眸看了好大一会儿,久久过后他终于长长一叹,兀自摇头道:“罢了,老夫心中的疑惑总也算是解了,便了无牵挂了。此番回容城,路途遥远,而你的身体也是刚刚恢复了些许,不宜过度劳累,老夫听闻你也是懂医术之人,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尽己所能便好,不要太过强求。” 楚倾了然,“多谢李老关心,晚辈会有分寸。” 说罢,她缓步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心惊。 天策楼不是随随便便叫的,这“天策”二字乃是当年萧琏亲笔所赐,此事一出,当初很多人都在猜想,萧琏是有意封萧珏天策之将,如此一来,整个南璃,除了萧琏和太子萧珩,便真的没有人能凌驾于其上了。 只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萧琏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众人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倒觉得这个天策之将的名头封不封都已经不重要,众人皆知,在军中论威望,无人能及萧珏,在朝中论势力,他依旧不输萧珩,这天策之将于萧珏而言,最多就是个名头的问题,而萧珏却从来不曾看中这些,是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了,也没见萧珏有什么动静。 倒是听说云皇后那边坐不住了,曾五次三番向萧琏说起历来各朝之中皇子掌大权、而后除储君、自立为君的事,只是每次都被萧琏以“多虑”给压了回去。 楚倾不是第一次来天策府,却是第一次这般站在高处,俯视脚下的珏王府。 许是因为天策楼的地势独特,加之她此时站得高,所以几乎可以将整个珏王府都收入眼底,前院、正厅、别苑、书房、后院…… 站在这里,总会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萧珏来领她下楼之时,夜色已浓。 出了天策楼,安顿好了祁硕和李夙,萧珏并未直接招来马车送楚倾离开,而是让常林和宋盈把马车赶到王府门口,自己则与楚倾缓缓踱步朝着大门走去。 乍了出了天策楼,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楚倾下意识地咳了几声,萧珏顿然蹙起眉峰,接下披风给她披上。 “若是身子不好,我们便晚两日再动身。” 楚倾断然摇了摇头,“无碍,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很难赶上五七。头七我已经错过了,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我不能再错过五七。再说,办完了容城的事,你我还要再立刻赶回京,总不能让你为了我,连这个除夕之夜都要再外度过。” 萧珏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两眼,本想说他已经在外过惯了,然看了楚倾满脸的正色,他不由沉默,半晌,终究只说出一个字:“好。” 黑暗之中,一双厉眸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着两人并肩离去,她差点就要把手中的帕子绞烂了,用力咬了咬牙,却一个字也没说。 “王妃……”身边的小丫头轻轻喊了一声。 苏婕顿然一记冷眼扫来,“放肆!你莫不是不知道王府的规矩?王妃就是王妃,侧王妃就是侧王妃,今后不必为了讨好我而略去那个‘侧’字,我不稀罕!” 小丫头被她这莫名其妙的震怒吓得愣住,垂首连连点了点头,小声道:“奴婢……奴婢记下了……” “哼!”苏婕又冷冷一笑,仔细地看了看两人的背影,突然转过身去回屋,小丫头也来不及琢磨怎么回事,便紧跟着追了上去。 遇上这么个脾气怪敛的主人,她也只能认命了。 但愿王爷此行能早去早回,否则,这整个珏王府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有心事?”看着楚倾一直沉肃的脸色,萧珏停下脚步,不由凝眉轻声问道。 楚倾跟着停下,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王府大门,犹豫了一下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大婚刚过,便要远离京都,还要带着另一个女人,你府中的那位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萧珏会意,清冷一笑道:“我萧珏还在一天,这珏王府就容不得任何人翻了天,谁若动我珏王府,我便教他悔不当初。” 第一百三十三章 潜入 十月中,天大寒,萧珏与楚倾一行人离京。 那日前往城门相送之人,只有萧璠与萧珝,然众人皆明白,这京中究竟还有多少人欲送不能。 匆匆离京并非没有原因,萧珏手掌璃国大军,同时在京中也掌着工部诸事,年关将近,今年难得无战,不用在外迎此新年,然这工部的大小各事却都还等着他回朝拿捏。 朝中的这些大臣素来如此,若是上面没有拿主意的人,自己也能把事情做得很好,然,若是有个人在上面顶着,便谁也不愿出这个头,冒这个险。 尤其,他们上面的人还是素来以冷厉沉肃闻名的珏王殿下。 楚倾身体不适,是以出发前三日一直都是乘马车而行,而为了赶路方便,这一次他们轻装简行,只有一车两马,萧珏与楚倾乘马车,陆文钦与韩奇驾车,直到第四日,楚倾的身体好转多了,四人才在楚倾的坚持下把马车换成马匹,四人四骑以全速赶往容城。 未曾想,就在他们到达容城的当天晚上,便收到京中传来的急报:尧冽离京了! “遭了!”韩奇看着手中的信笺,脸色一阵阵难看,“尧将军曾经无意中提到过,想要亲去查探宛将军的生死,多亏王爷将他拦下,莫不是,他趁着王爷不在京中,偷偷离去了?” 听他提起宛珂,楚倾没由来的动了动嘴角,朝着萧珏看去,见他虽然沉着脸色不说话,眼底却有一抹担忧悄悄浮上水面。 她转身向韩奇问道:“信中可有说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与谁一起离开的?” 韩奇点头道:“说了,就在我们离京的第三天,至于是与何人一起离开便不得而知,尧老将军只说一觉醒来便不见将军身影,找到了陶鹏和薛峰细问了一番才得知将军曾有心离京,所以对于尧将军离京眼下也只是推测,不过,城门守卫确实看到过一个长相身形酷似尧将军的年轻人出了城去。” 萧珏突然起身,沉声道:“他走之前去过珏王府,想来是去找祁硕的。” 楚倾一怔,“易容术!” 萧珏点点头,“定是如此,那日他向我问起祁老和李老两人的事儿,想来是得知祁老医术高明,便留了心。是本王疏忽,万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 韩奇和陆文钦相视一眼,而后目光齐齐落在楚倾身上,这个时候他们说什么都没用,而素来能按捺住他们王爷脾气的人,只有楚倾。 楚倾正欲开口,驿站的小兵便匆匆来报:容城新任总兵李大人求见。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略一沉吟,点头道:“请。” 随后一道颀长身影入内,来人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相貌虽不算十分英俊,却因着他那清灈干净的书生之气而多了份??了份静敛,倒也算得上是个俊朗男子。 他对着萧珏行了礼:“卑职容城总兵李越参见珏王殿下。”见萧珏挥手示意免礼,他便起了身,向楚倾投来一记探究目光,眼底拂过一抹惊色,复又道:“恭迎小姐回城。” 楚倾心下不由一动,途中便早已听萧珏提起过这个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人,无论是气势还是心思,都有过人之处。 她微微欠身回礼,“我回来晚了。” 李越摇头:“不晚,只要小姐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楚倾自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抿了抿嘴,却因为太多事纠缠在一起而笑不出。她向萧珏看去,道:“尧将军的事,你有何打算?” 萧珏肃然道:“待处理完这边的事,我让韩奇和陆将军送你回京。” 楚倾凝眉:“那你呢?” 萧珏道:“我去一趟东朝,找回尧冽。” 闻言,在场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道:“不可!” 楚倾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而是回身看了一眼说话的陆文钦、韩奇和李越三人,李越回望了她一眼,皱眉道:“王爷也该最清楚,您于东朝而言意味着什么,您若去了,他们就算拼尽全力也会将您扣住!” 韩奇连连点头道:“整个东朝最恨的人莫过于王爷和尧将军,如今尧将军已经涉险,末将决不能容王爷也去冒险。” 萧珏神色不变,淡淡道:“尧冽于本王,如兄弟手足,本王不能不管他。” 李越想了想道:“王爷若是不嫌,卑职倒是有个法子。” 萧珏看了他一眼,道:“说。” 李越道:“容城的将士都是常年守卫边疆的勇士,卑职手下有一匹经过特殊训练的将士,他们武功高强,行动敏捷,而且个个都是头脑灵活、反应迅速之人,最重要的是,对于东朝的人来说,他们都是生面孔,不会被认出来。卑职是想,先让他们暗中潜入东朝,打探尧将军的下落,若是尧将军真的在东朝,遇到了危险,我们便立刻出人去相救。若是尧将军没有危险,而是有自己的行事计划,我们……” 说着,抬眼看了众人一眼,见所有人都不出声,屏息听着他娓娓道来,他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有些颤动,以前,倒是未曾想过有一天鼎鼎大名的珏王殿下会听他的建议。 见他突然收声,萧珏不由抬眉看了他一眼,目光沉寂,淡淡道:“说下去。” 李越顿然像是受了鼓励,用力点点头,继续道:“我们最好暗中保护尧将军就好,不必去打乱他的计划。他既是有自己的计划,就绝对不希望被别人所打扰,我们突然介入,反而会让他方寸大乱。” 说罢,他又看了萧珏一眼,似是无声地征求他的看法。 萧珏敛眉沉吟半晌,抬头问道:“你最快什么时候能集齐这些人?” 李越心下一动,道:“今夜。” “好!”萧珏起身,一步步走到李越身边,“便依你所言,有劳李大人即刻召集人马,赶往东朝!” 李越没由来的一喜,感激地看了萧珏一眼,却还是稳住情绪,沉声道:“是,卑职这便去办。” 正要离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道:“天冷,驿站不比总兵府,王爷与萧珏便随卑职回总兵府去,可好?”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见楚倾无异议,便点了点头,李越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不管怎样,这一关算是过了,他也终于明白,傅守献在世之时,为何会如此敬重萧珏。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凛冽气势与霸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能让人安心与信服的能力。 那是王者之气,恢弘强势。 回总兵府于楚倾而言,本该是回家,然她却对这里十分陌生,李越便指派了一个丫头前来伺候,楚倾试探着问了一番,竟得知这个丫头原本就是伺候傅宁的,她倒是没想到李越会如此心细。 当夜,李越紧急召集来的一队二十人,每个人确认了尧冽的画像之后,便将画像烧毁,而后匆匆上路。 傅守献的五七在后天,这两天楚倾正好可以好好歇一歇,以散去这段时间来连日赶路带来的疲乏。 而此时此刻,东朝的临水镇上,却是热闹非凡。 这里刚刚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眼看着风好不容易停了,各家院子里尽是追逐打闹的嬉笑之声,白皑皑的雪球时不时地滚到院子外面。 一名身着赭色锦衣的年轻持剑男子路过一家酒肆门前,正好看到一只雪球滚出了门来,停在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两眼,听到屋子里传来稚嫩的孩童声音:“球,我的球……” 闻之,他便柔和一笑,弯腰将雪球捡起交还给了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孩子。 “多谢公子。”孩子母亲追了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朝他点头致意,他连忙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闻声,妇人顿然愣了愣,继而又笑道:“公子是外乡人吧?” 见他微怔,妇人便紧跟着笑道:“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看公子这身打扮,又不像是寻常百姓,看来公子也是个出生贵门的大少爷,此番来京,莫不是为了做生意?” 他顿然淡淡一笑,顺势道:“叫大嫂见笑了,在下确实是来做生意的,可是却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没办法,便只能让身边的人代为打理此事,在下这是第一次来兹洛城,早就听闻兹洛城人杰地灵,物美人更美,所以便想着先到小镇上走一走,看一看。” 妇人闻言,顿然哈哈笑开,连连点头道:“这位公子一看便是懂行之人,既如此,咱们也算是有缘了,这样吧公子,小店也没别的,便送公子一壶酒,万望公子能收下。” 说话间,她冲着屋里的店小二挥了挥手,小二即刻会意,送上来一壶酒。 “这……”他有些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正犹豫僵持之时,他突然眉头一拧,以眼角余光朝着身后四周瞥了一眼,一共七个人,左右各两人,中间那条路上有三人,很显然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蓦地,再看眼前的妇人,正低头逗着面前的孩子玩耍,看不出任何异样,他便伸手接过酒壶,轻轻道了声谢,大步离去。 却未察觉,就在他离开之后,那妇人突然直起身来,眼底划过的阴狠,小声对身边的人道:“速速进京通知殿下,发现可疑外来人。” “是!”一人速速离去。 另一人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妇人想了想道:“先把人拿下,等殿下做定夺。” “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夫妻 人渐渐从四处涌了上来,悄无无声地向他靠近,三个、五个、七个、十个……十步、八步、五步…… 眼看着越来越近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眸色也渐渐变得冷酷。 突然只觉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人便惊呼一声:“夫君!” 这一声“夫君”可算把他喊得懵了一下,将来人一把扶起看了看,蓦地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夫君……”苏姌苦兮兮地喊了一声,眼泪簌簌落下,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为妻可算找到你了……”边说边靠近他身边贼贼一笑,道:“尧冽,我可算找到你了!” 尧冽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哎呀,为妻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不等尧冽说完,苏姌便又哀嚎起来,见尧冽瞪了她一眼,她便连忙有所收敛,却依旧紧紧抓着尧冽的手臂不放,哭哭啼啼道:“夫君,为妻知道你为了生意上的事,在外面奔波劳累,十分辛苦,为妻不该与你闹脾气,不该赌气,这才惹得夫君你负气离家出走,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我……” 说到悲情处,她不由泣不成声,拉着尧冽的袖子擦泪。 却是直到这时,尧冽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以余光悄悄瞥了四周一眼,突然甩了甩胳膊,“你放手!” “不放!”见尧冽配合,苏姌不由得来了兴致,越扯越厉害,“除非夫君你不生气了,跟为妻回去。” 尧冽皱着眉头指了指天,道:“这天都快黑了,你让为夫跟你到哪里去?再说,当初你说走就走,现在说让我回我就回,你……” “夫君……”苏姌不由得娇嗲地喊了一声,似是撒娇耍赖,“为妻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虽然知道现在是在演戏,然听着苏姌这一声一声的“夫君”叫着,尧冽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迟疑一下道:“我……我现在……” “哎呀,为妻知道天色已晚,现在我们就找个地方先住下,好好商量一下后面的打算,好不好?”说着还不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了,我听说这附近的几城环境很美,尤其是这兹洛皇城,到了晚上便是热闹非凡,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弗如,夫君你这两日便放下手中的生意,陪着我四处走走,看一看可好?” 尧冽低头,看着她哀求的脸色,终于不忍拒绝,不由长长叹了一声:“罢了,既然如此,为夫便先陪着你在这里游玩一圈。(.好看的小说)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这辈子才要被你这么折腾……”说完又是连连长叹几声,携了苏姌在侧,缓缓朝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身后跟来想要抓他的人全都愣住?愣住了,面面相觑,待两人走远了,这才聚在一起。 “大哥,怎么办?” 被唤大哥的人想了想道:“这小子确实是外乡人,不过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可疑之人。他进城的时候确实是跟着一支商队,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个女的我一早就已经发现了,原本以为只是进京来探亲或者办事的,却没想到,她是一路尾随自己的夫君来的。” 闻言,几人全都忍不住低头偷笑,道:“这个女的一看就不是简单之人,她那个夫君可算是被她折腾的不轻,你们没见那小子一见到她,就吓得白了脸色吗?”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大哥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不管怎样,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夫妻,你们两个跟上去,看他们落脚哪家客栈,一有动静,立刻回禀。” “是!”立刻有两人应了一声,追着苏姌和尧冽去了。 苏姌一边走一边偷笑,尧冽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笑什么?” “别动!”苏姌将他抓得更紧,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用走得太急,反正他们一定会跟上来的。” 尧冽警觉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便靠近苏姌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姌笑意盈盈道:“你想啊,我怎么突然冒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怎么可能立刻就相信你我真的是夫妻?要我说啊,他们一定会派人探个究竟。所以啊,这两天你就安安心心做好我的夫君,安安心心陪我玩个痛快就好,你脑子里、心里装的事就先搁着吧,先保住命要紧,不然你怎么查?” 尧冽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低头凝眉瞪了苏姌两眼,苏姌却故作不知,扭开头去,一脸闹别扭的表情,用力掐了尧冽一把,尧冽吃痛,轻呼一声,却又不能怎么她,只能任由她拖着向前走去。 身后跟踪而来的两人却完全把这些当做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会儿忍不住偷着乐,暗叹这小子怎么找了个这样的老婆,同时也疑惑,这位夫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长得又那么漂亮,怎的会这么可怕,瞧那小子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一路走得艰辛,两人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客栈,尧冽对着迎上前来的小二挥了挥手道:“无须多问,要两间上好的客房……” 话未说完,又被苏姌狠狠掐了一把,而后只见苏姌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夫君,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尧冽顿然回身,张了张嘴支吾了两声,苏姌便又垂泣道:“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原谅我,你……” “好了……”尧冽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小二,要一间客房就好。” “好嘞!”小二一声吆喝,领着二人上楼去了。 一直跟踪到楼下的两人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这小娘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另一人跟着笑道:“可不就是?要我看呐,今儿晚上也不会闲着,你说,咱们要不要留下来再看看?”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狡黠一笑,点了点头。 门外守了人,两人出门不便,只能一直呆在屋子里,就连晚饭也是在房内用的,好不容易喝足吃饱,入了夜,这些天连日赶路的疲倦漫天遍地地席卷而来,苏姌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好困啊,我先休息了。” “哎……”尧冽瞪了瞪眼,“你……” 苏姌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停了停,了然地嘿嘿一笑,朝着尧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招了招手。尧冽不明所以,款步走过去,刚刚走到苏姌面前,就把苏姌一把抓住衣襟,翻倒在床上。 “你干什么?”尧冽一声低呼,尚未来得及起身,就把苏姌一把压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傻呀,那两人还在外面没走呢,不让他们彻底相信你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你后面怎么行动怎么找人啊?” 尧冽不由得暗暗吃惊,皱眉道:“你全都知道?” 苏姌蹬了鞋子,爬到床上在床头蹲坐着,摆弄着垂在耳迹的头发,小声道:“没错,我全都知道了,老将军和我爹的谈话我听到了,我怕你一个人有危险,所以我才急匆匆地赶来找你。没想到你走的那么快,我险些赶不上,没日没夜地追赶,接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这才看到你的身影,累死了两匹马呢!” 说着她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她的累是真的,困也是真的,尧冽难以想象,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家大小姐连天加夜地赶路,得有多大的耐性和毅力。 “你……”尧冽的神色渐渐缓和,看了苏姌一眼,见她面露倦色,便轻叹一声道:“罢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苏姌顿然挑眉瞥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尧冽瞪了瞪眼,“我……我没干什么啊……” 苏姌摇摇头道:“不……我是说,你该不会是想趁着我睡着了,一个人悄悄溜走吧?” 尧冽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呢?不管怎样,你千里迢迢赶来为了救我,我又怎么可能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离开?放心吧,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你,你安心地睡吧。” 闻言,苏姌这才放了心,重重吐了口气,看着尧冽嘴角的笑意,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诡谲神色,一把扯下尧冽的外衣丢到帐外,而后也扯下自己的外衣丢了出去。 “你……” “哎呀,夫君,外面的灯光太亮了,你不是跟着你师父学过一点武功吗?你去,把灯灭了……哎哎,不许下床……” 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屋外的两人早已经憋笑憋到内伤,只觉全身一阵阵酥麻。 尧冽也是满头黑线,却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依着她的意思,挥掌灭了屋子里的灯,而后小声问道:“你干什么?” 苏姌嘀咕道:“你傻呀!现在让他们知道你其实是会一点武功的,可比以后他们突然发现你会武功好多了,至少也好解释啊。对了,外面的灯亮着,那两人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呢,我没时间陪他们耗啊,我已经困得不行了……” 说罢,又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靠着身后的软垫昏昏欲睡。 尧冽心中的愧疚不免又加重了些,在另一头坐好,轻声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去兹洛城走一圈。” “真的?”苏姌一喜,一把扯住尧冽的手臂,听到尧冽轻轻“嗯”了一声,她便轻笑了两声,却再也没有放开他的手臂,就这么抱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七 “你说什么?”楚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珏,见他神色沉冷,不像是在说笑。(.) 萧珏手中的信函交给她,沉声道:“苏姌在尧冽离京的第二天,逃出了府去,有人曾看到她出了城门,跟着尧冽的脚步去了。” 对于苏家姐妹代嫁一事,楚倾早已知晓,正因此,那天是苏立山庄,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称呼苏姌一声“苏姑娘”。对于萧珏所说的,苏姌是信中言及她喜欢的人是尧冽一事,两人都只是一笑置之,并未深究,只认为这是苏姌为了不嫁入珏王府而编出来的借口,然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不禁让人开始有些怀疑,苏姌信中所言之事的真假。 “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会为了尧将军,只身离京,不惜犯险赶去东朝,我倒是有些羡慕她的洒脱和率真。”说着轻轻一笑,低下头去,又担忧,也有钦羡。 萧珏将她略有落寞的神色收在眼底,转移话题道:“只是不知他二人现在情况如何,尧冽我倒是不担心,他的伸手我了解,寻常人伤不了他,只是这个苏姌……” “王爷,姑娘。”李越从外面匆匆进来,手中捏着一张信笺,“东朝出事了。” 萧珏敛眉,轻声问道:“可是尧冽被人盯上了?” 李越将一张画像展开,道:“方才收到下属传报,有一位姑娘突然出现,盯上了尧将军,口口声声称尧将军为‘夫君’,而且缠着尧将军陪她游山玩水,这……” 萧珏和楚倾将画像仔细看了一遍,眼底齐齐拂过一抹清冽笑意,“果然是她。” 李越俊眉微蹙,“王爷……认识这位姑娘?” 萧珏正色道:“告诉你的人,这位姑娘与本王以及尧将军都是故交,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助尧将军,你们在保护好尧将军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这位姑娘,切记,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看着萧珏的脸色,李越便知这位姑娘来头不小,当即点头道:“是,卑职明白,这就去通知大家。” “嗯。”萧珏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不禁皱了皱眉:“夫君?” 楚倾舒展眉头浅笑道:“这个苏姑娘我接触过,不是个简单人物,聪明机灵,能随机应变。我倒是觉得她这么做,反倒能帮助尧将军好办事。你想想,你会对一个单身的陌生男子更加提防,还是对一对游山玩水的夫妇更加提防?” 萧珏旋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清俊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自从到了容城,他就很少展露笑意,一则,因为傅守献的死,二则,尧冽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三则,靠近容城,便会想起与东朝的那一战,紧跟着想起宛珺来…… “有心事?”楚倾挑眉看?眉看他。 萧珏摇摇头,“明天的事会有你累的,你……” “放心。”楚倾的脸色稍稍一沉,“我知道该怎么做,也一定会做好。” 毕竟,于她而言,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做过,当年养父去世,从入馆、出殡、下葬,以及后续的五七之祭都是她自己做的。 闻言,萧珏便点了点头,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额,“时辰不早了,你便早些歇着吧,到时候有你忙的。” 楚倾点头道:“这种事你不便出面,明天你便留在院子里等着就好,李越会跟着帮忙的,你不用担心。” 萧珏稍稍想了想,道:“好。”而后上前推开门,道:“走吧。” 楚倾不由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他便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屋。” 楚倾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本想挥手道不用,她出了院子,拐个弯儿就到,然看着萧珏神色坚持,她便只能淡淡一笑作罢,任由他走在前面领着朝着她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无言,一直到楚倾的房门近在眼前,萧珏才突然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转身欲走,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交到楚倾手中,“把这个收好,遇到危险便吹笛子,我一定会听到的。” 楚倾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淡笑着手下那只短笛,“我记下了。”而后冲他莞尔一笑,挥了挥手中的短笛,回了房间。 直到确认萧珏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她的脸色才豁然沉了下去。不对,萧珏的脸色不对! 虽然她知道,身为傅守献“唯一的女儿”,她明天一定会很累,就连李越都聊到了这一点,早早就给她备下了安神的汤,让萧珏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疑惑。 怪只怪她不仅仅是楚倾,她还是宛珺,那个最了解他最懂他的宛珺,他以为他什么都没做,他以为他只是送了她一只短笛,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然楚倾还是感觉得到,他是担忧! 那他担忧的,究竟是什么?明天的五七之祭,究竟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料想到的事儿?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使得楚倾一夜未能安眠,直到一大早的时候方才稍稍有了些困意,却又不得不起身。 丫头清泠前来伺候楚倾起身,她是傅宁生前的贴身丫头,他的爹爹又是傅守献府上的管家,是以父女二人对傅家的事颇为了解,今天应该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帮着准备妥当,就连傅守献平日里爱穿的衣物也已经整理好。 “姑娘昨夜是不是没睡好?”清泠看着楚倾略有些憔悴的脸色,忍不住问道,“莫不是那些暗卫吵到姑娘了?” 楚倾心下一凛,“暗卫?” 清泠点点头道:“昨天夜里,李大人奉了王爷之命,临时调来了一队暗卫,守在姑娘的院子四周,说是要保护好姑娘。” 果然,他们有事瞒着她! 楚倾悄悄握了握拳头,面上却看不到丝毫改变,淡淡一笑道:“哪来的那么多危险?是他们太小心了。” 清泠便咯咯一笑道:“这也怨不得李大人,以前小姐还在的时候,李大人就对小姐特别关心和照顾,而今……”她的脸色沉了沉,“而今小姐不在了,李大人对姑娘关心备至也是应该的……” 说着竟是红了眼睛。 楚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你家小姐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为她,会很开心的。” 清冷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继续给楚倾梳理,而后又取来热水和漱口水,给她洗漱。 刚刚把漱口水含进嘴里,楚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清泠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 楚倾想了想,又摇摇头,簌了口道:“没事,我只是突然响起,我要赶紧去给爹爹沏茶斟酒了。”说罢,便冲着清泠淡淡一笑,整理好仪容,出了门去。 身后,清泠回头看了看搁在那里的水盆和杯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咬咬嘴唇,还是紧跟了上去。 按着容城的习俗,这一整天楚倾都要守在牌位前,给傅守献收礼,给客人回礼,空着肚子一直折腾到了晚上,感觉到越来越冷了,清泠进门告诉她外面下雪了,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了。 “清泠,你扶我一把。”楚倾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清泠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出了门,道:“姑娘,真是难为你了。” 楚倾摇头浅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未说完,她身形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清泠惊呼一声:“姑娘!你怎么了?” 楚倾以手扶额,用力摇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地向后倒去。 “姑娘……”最后听到清泠喊了一声,而后便失了知觉。 萧珏与李越急匆匆地赶来,却发现屋里屋外根本不见楚倾的身影,下人只看到楚倾出了门去,随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更是连最后的仪式都没来得及完成。 清泠在一旁泣不成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如果,如果方才我没有离开去拿药,姑娘也就不会……” “拿药?”李越疑惑一声,拿起她手中的药闻了闻,突然厉声喝道:“怎回事?” 清泠吓得浑身颤抖,“今天我陪着姑娘出了门,去给老爷收拾东西,不想刚刚出门没走几步,姑娘便说有些不舒服,几欲昏厥,让我去给她拿药……可谁想,都我回来之后,姑娘便没了……” 闻言,萧珏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沉声喝道:“所有地方可都找遍了?” 清泠哭泣道:“都已经找遍了,还是不见姑娘的身影。” 萧珏又问道:“她的卧房呢?” 清泠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道:“卧房距这里这么远,姑娘那时候又身体不舒服,应该不至于会……” 不等她说完,萧珏便会意,二话不说出了门去,径自朝着楚倾的卧房走去,在屋子里四处翻找,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他将整个房间走找遍了,却依旧没有找到昨天晚上他给楚倾的短笛。既然短笛带在身边,却为何始终没有给他消息? 如是想着,心中的疑惑与担忧便越来越深。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轻呵:“王爷,有线索了!” 抬头一看,韩奇正捏着一张字条快步进屋,将字条交给萧珏,只见字条上只草草写了几个字:欲救楚倾,着萧珏独往玉翠峰!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 黑夜森森,三人三骑极速而行,根本顾不得簌簌落下的大雪,待他们赶到纸条上所说的玉翠峰山脚下,三人的肩头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吁――”萧珏喝马驻足,抬眼将四周扫视一圈,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什么,只觉得有黑压压的悬崖峭壁挡住视线和去路。“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本王一个人进去就好。” “王爷!”陆文钦和李越齐齐惊呼一声,相视一眼,李越道:“敌在暗我在明,且里面地势凶险,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王爷万不能只身进去,这帮人既然能抓了姑娘,引王爷出来,显然他们的真正目标就是王爷,王爷若就这么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陆文钦沉着脸色接过话道:“没错,我们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就算王爷进去了,被他们抓住了,他们也未见得会放过姑娘。弗如,就让末将代王爷……” 话未说完就被萧珏抬手反掌打断,俊冷的眸子沉肃异常,眼底隐隐闪过凌厉寒光,“本王进去之后,这放不放人就由不得他们说了。再说,谁是羊谁是虎尚未可知,然他们既然敢动本王的人,且不管他是神是魔,本王都不会放过!” 说罢,眸色再度冷了冷,轻呵一声“在此等着”,而后一夹马腹,策马进了山谷。 陆文钦和李越一惊,正要开口,却被那背影的冷厉堵住,两人不得不担忧地相视一眼,饶是那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两人依旧感觉得到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凉杀意。 珏王殿下征战疆场,杀敌无数,那股子冷到极致的戾气和煞气非寻常人所能有,尽管不知道楚倾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然二人至少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萧珏为了楚倾而动了大怒与杀气,他们绝对相信,此时的萧珏一路赶去,若有人阻拦,他定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怪只怪,他们动了“他的人”。 整个山谷里都是冷飕飕的,北方的山谷庇荫不见阳光,前些日子下的雪尚未完全融化,便又紧跟着迎来第二场降雪,此时积雪堆在山腰与悬崖上,目所及处,只觉一片苍白,前路很快就被大雪拦住,不得以,只能弃马,徒步而行。 向着里面走了约摸一刻钟,萧珏终于见到李越所说的那个山谷,整个玉翠峰只有这里的山谷地势最得天独厚,而且有山洞可避居,所以他大胆猜测,那些人定是在这里安营扎寨,倒是不出他所料。 前方似有火光闪闪,紧接着只听一声“站住”,萧珏驻足,冷眼扫视一圈,四人手握弓箭,此时已拉满弓瞄准了他,似是随时都可能放箭射来。 萧珏冷笑一声,停下脚步,沉喝一声道:“人在哪里?” 四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中一人道:“搜!” 立刻有一人放下弓走上前来,欲要搜萧珏的身,却被萧珏一把扭住手腕,冷声道:“本王不喜欢与陌生人走得太近,说,人在哪里?” “你……”另外三人吓得一愣,手中的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放开他!” 萧珏冷笑道:“本王若是不放呢?” “那我们便杀了你……” “你”字刚刚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萧珏一个旋身,一把抓起手中这人背后箭筒里的羽箭掷了出去,正中心窝,三人当场毙命。 而后他一把丢开手中的那人,微微挑起嘴角道:“听清楚了,本王留你一命是为了让你带路,而不是生乱子的。” 那人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点了点头,爬起身,颤巍巍地待着萧珏向里面走去。 如他意料中的,这里果真是一个被改成屋舍的山洞,或者说是密室,从洞口到了洞里,一道道门皆有机关。 眼看着面前有两道门,领路那人犹豫了一下,偷偷瞥了萧珏一眼,而后抬手去开左边的门,突然只听得一阵清冽婉转的笛声传来,萧珏的眸子骤然一动,看了看双手颤抖的那人,在他打开门的那一霎,突然一把将那人抓住,不等他回神,便将他丢了进去,而自己则闪身躲到一侧,只听得几声惨叫,待一切归于宁寂之后,伸头一看,那人早已经被里面的暗器打得血肉模糊。 轻呵一声,萧珏收回目光,四下里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用力按下去,只听得“轰隆”一声,石门缓缓缩到了一边。 “呵,你来了。”山洞内,一人正垂首静坐,一手捧着一盏茶慢慢品着,另一只袖子却是空荡荡的。 萧珏眸子一收,勾起嘴角道:“是你。” “没错,是我。”说罢,他放下手中杯盏,突然抬起头来,瞧那面容虽清秀俊逸,然神色却微有些狰狞可怖,一双眼中满是凛凛杀意,直勾勾地盯着萧珏。“我来杀你,报这一臂之仇了!却没想到,堂堂珏王殿下,竟当真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啧啧,萧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你真让我失望……” “漠得。”萧珏突然轻轻一叹,缓缓抬头看着他有些扭曲的面容,“在你的心中就只有复仇和征战,所以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我只需要杀了你,杀了你!那样,一切就全都解脱了!”说罢,只听“唰”的一声,他手边的长剑出鞘,剑尖直指萧珏心口。“你若真的是为了这个女人,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弃,那我就成全你,你放心吧,杀了你之后,我会送她一起上路,让她到黄泉路上陪着你的,你不会孤单,哈哈哈……” 萧珏眼底划过一抹戾色,神色也变得沉冷,“你,杀得了我吗?” 漠得脸色一变,怒喝道:“当然可以!因为现在那个女人在我手里,你若是敢动一下,她就会丧命于乱箭之下,哈哈哈……萧珏,我倒是要看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救你的女人?” 萧珏淡淡道:“我若要救,谁也拦不住。” “哼!自不量力!”漠得最恨的便是他这种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神色,当年,他挥剑斩下他的一臂时,也是这样的表情,甚至从挥剑到收剑,他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既然你这么不可一世,那我便先杀了你的女人,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说罢,一掌狠狠拍下,按下手边的机关,他身后的门缓缓打开,一抹着了素缟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萧珏面前。 从上到下将她仔细审视了一遍,他原本略有担忧的心稍稍平静下去,好在,没有受伤。 只是,目光移到那禁锢着她双手的铁链上,眸色又瞬间变得冷厉,“放了她。” “你做梦!”漠得一声狞笑,瞥了楚倾身边的人一眼,突然狠狠滑下高举的手,“杀!” 话音落,骤然听得一声闷哼,却不是女子的声音,而是楚倾身边的那个男人。 萧珏敛眉,眼底虽有杀意,然却也很明显,他现在并没有动手的准备,楚倾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想要问的事实,而他也知道,她现在不需要他担心。 漠得顿然一惊,看了看倒下的那人,又看了看楚倾,却见楚倾神色淡然,从容地解开了扣住手腕的铁扣,缓步朝着他走来。 待走近漠得身前,她微微挑眉一笑,缓缓道:“说吧,派你来的人是赫连盛还是赫连昱?” “你……”漠得大吃一惊,看着面前这个神色静淡、眸光冷澈、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强劲气势的小女子,未曾料想她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看着他的惊色,楚倾莞尔一笑,目光移向萧珏,话却是对漠得说的:“我只是想看一看,你们究竟打算动多大的阵势,来对付南璃第一将萧珏,只可惜……” 她微微摇头,低头叹息两声,“仅凭着一个女人吗?” 萧珏原本燥怒的心在看到她这样的神色之后,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一眼瞥见她腰间的短笛,嘴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静立在一旁,不慌不忙地看着漠得的表情千变万化。 “你是楚……” “若我没有记错,之前你让人给珏王送信的时候,说的是‘欲救楚倾’,此番我以傅宁之身而来,你却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显然你根本就不是南璃的人,如此――”她话音一顿,骤然回过身看着脸色诡异的漠得,“你是赫连盛的人。” 漠得虽然没有应声,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楚倾却看得清楚,她不由冷冷一笑,“他还真是赶尽杀绝,杀我亲者,而今又欲取我性命。” 漠得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仔细打量了楚倾一番,而后又回望了萧珏一眼,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寻常女子,怎能入得了珏王的法眼,又怎值得珏王不顾危险也要只身前来相救。是我低估了你,也错判了萧珏,可是……便又如何?哈哈哈……你们以为进得了这里,还能出的去吗?纵使你们武功高强,聪明万分,却也抵不过一个山崩!人,在这高山耸峰面前,终究是那么不堪一击!” 话刚说完,便听得“轰”的一声,脚下的地一阵剧烈的颤动,头顶有些许沙石掉落,三人身形跟着一晃,继而萧珏和楚倾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是…… “哈哈哈……”看着两人微微惊讶的脸色,漠得笑得张狂,“我早就料到珏王武艺高强,区区小计又怎能对付得了你?如此,我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萧珏已然掠身至楚倾身边,将她扶住,这会儿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神色凝重道:“是火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叛徒 萧珏看了漠得一眼,小声对楚倾道:“漠得曾是赫连盛的死士,因刺杀我失败,被我砍去一臂,听闻他因为任务失败,被赫连盛逐了出去,任他自身自灭。[]”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冷喝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漠得,“我本以为经过此事,他能看透一些事情,痛改前非,只可惜……” 楚倾却下意识地皱了眉,冷眼看着漠得笑得嚣张,连连摇头道:“这么说,他不是赫连盛派来的,而是来向你寻仇的?” 萧珏也跟着拧了眉,点点头。 楚倾又道:“那,他是从何得知你我达到容城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我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我们来容城的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半晌,他小声道:“大月城有细作。” 楚倾点头,“而且就在你我身边。” 萧珏道:“亲近之人。”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像是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思,而后齐齐向着漠得掠去,却见漠得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大笑道:“聪明,果然聪明!这么快就能理出头绪来了,只可惜,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究竟是谁!萧珏,你害得我失去一臂,害得我失去所有的尊严,更害得我失去了我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今天我既然站在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出去,而你们,全都要给我陪葬!” 楚倾和萧珏心头都微微一凛,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同归于尽! 不远处再度传来一阵巨响,脚下的地不停地颤动,而且颤动得越来越厉害,那爆炸声也越来越近了。微微侧身看了楚倾一眼,萧珏沉声道:“你速速离开,文钦和李越在外接应,记住,回去之后提醒尧冽和韩奇,要小心瓦洛国。” 楚倾凝眉:“你的意思是,这火药是从瓦洛国传来的?” 萧珏点头,一边摸索着将楚倾往着门那边带去,一边沉声道:“漠得的火药,绝对不可能是从东朝得来,一直以来东朝最缺的就是火药,制造这种火药需要一种稀有矿石,而东朝根本就没有这种矿石。这邻近各国,能如此大方给漠得提供这么多火药,且又与我南璃素来不交好的就只有瓦洛。” 楚倾道:“葛力将军反了。” 萧珏微微惊,“你都知道?” 楚倾浅笑道:“瓦洛与南璃的关系甚是微妙,南璃却一直没有对瓦洛有什么动静,想来正是因为瓦洛王本身不愿与南璃为敌,这一切都是因为执掌军权的葛力将军从中作梗所致。现在既然葛力反了,那南璃是不是也该出手了?既如此,你就更加不能死了。” 萧珏看了一眼守在石门旁的漠得,“可是,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留下断后,漠得不会轻易让我们逃脱??逃脱的,而他真正想杀的人是我,所以……”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你死。” 萧珏眉峰微挑,“为什么?” 楚倾道:“珏王一死,我北洵必乱。” “呵!”饶是这个回答并非如期待中的那般,却依旧让他轻轻笑出声。他下意识地抓紧楚倾的手腕,“那便先除了眼前这个障碍。” “不必。”楚倾冷声一笑,抬眼睨了漠得一眼,只见漠得一边站稳脚一边笑道:“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机关已经触动了,火药已经一点一点全都点着了,就算你们出得了这个山洞,也出不了这个山谷!很快,这整个玉翠峰都会被夷为平地……” 突然,他话音一滞,低头看了看不停颤抖着的双手,继而吐出一大口黑血。 萧珏不由愕然地看了楚倾一眼,“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楚倾瞥了一眼漠得方才喝水的杯盏,道:“刚进来的时候。”话音刚落,漠得便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倾面无表情地打开门,与萧珏一道走了出去。 然,却是到了外面,二人方才明白漠得最后那一抹诡谲笑容的意思,这里是山谷最深处,四周皆是悬崖峭壁,萧珏方才进来的那条小道已经被滚落的石块堵住,最重要的是,就在洞门落下的那一刹那,四周突然摇晃得越来越厉害,那种感觉就如漠得所言——山崩! “走!”来不及想太多,萧珏携了楚倾在侧,纵身跃起,朝着山谷外面掠去。 楚倾问道:“可有人与你同行?” 萧珏道:“只有文钦和李越随行。人心诡异,素来不会听从敌人所言,所以那字条中虽言明让我一人前来,实则是在暗示我,想引我带来更多的人。却不想,我虽然识破他的心思,然带来的这两人却足以抵得上整个容城。” 楚倾闻言,脸色不由暗淡,“这件事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想要引出幕后的黑手,想要一探究竟,也不至于会被带到这里,还要把你们都引了过来。” 萧珏骤然一声轻笑,摇了摇头,“若非是你,我也见不到漠得,更不会知道你我身边藏了东朝细作,而且藏得极深。最重要的是,我也不会知道,瓦洛已反。” 顿了顿,看了一眼楚倾依旧紧蹙的眉头,他继续道:“他们想要杀的人是我,就算不是因为你,他们一样还有千万种别的法子。”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掠过一抹杀意,抓着楚倾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楚倾抿了抿唇,借着四处燃烧起来的火光看着他的俊逸而冷刻的侧脸,轻轻喊:“萧珏。” 萧珏蓦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哪里不适?” 楚倾微微摇头,正色道:“此番你我若得幸不死,我楚倾必送你一份大礼,不负你今日舍命相救之恩。” 对于她的突然严肃,萧珏不有心中暗凛,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落脚,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看得越久,心中按捺下去的波澜便约会汹涌而起,那种想要把她紧紧抓住的冲动也就会越强烈。 眼眉如黛,眉眼如丝,卿玉容颜,天下无双。 他非贪恋美色之人,亦非悦女色者,然这个人总是能勾动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弦,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一道目光。 原以为,他对她再好,也不过是因为宛珺,是因为北洵,而今他却不得不承认,当得知她被劫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她的安危,为此,他愿意以身犯险,舍命相救。 然他却不需要她的报恩。 寒风皱起,他一撩披风将她揽进怀里,替她遮住吹过的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需要你安安稳稳地待在我身边。” 楚倾张嘴想说些什么,刚出口的声音却被掩埋在轰隆爆炸声和风声之中。 萧珏不再多言,再度跃身而起,一手携着伊人,一手持着长剑,接连斩断迎面而来的石头,自己却不慎被激起的石块打在后背,身形微颤。 萧珏! 楚倾心中骤然一凛,暗暗惊呼,却不忍喊出声让他担忧,掌心真气渐渐凝集,而后挥掌打碎袭来的石头。 入眼处,火光四起,楚倾可以想象漠得有多想要除掉萧珏,也可以想象瓦洛是有多想出校萧珏,这个世上有太多人想要除掉他,只因他对他们来说,是个大威胁。 而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却愿意为了一个宛珺,舍遍人间芳菲。 忍住身上的剧痛,萧珏努力顺着他进山谷时的路返回,李越和陆文钦还在外等候,尚且不知情况如何…… 突然萧珏一声闷哼,楚倾心下跟着一颤,下意识地抓紧萧珏的衣角和手臂,一边提气运功,一边借着火光找人。 找了很大一圈,人虽没找到,却听到阵阵马鸣声,两人顾不得太多,顺着声音一路掠去,待出了山谷,终于落地之时,萧珏的脸色已经苍白如蜡,气息急促。 看到不远处正慌张地四处张望、欲要策马冲进山谷的两人,楚倾嘶声喊了一声:“大哥!” 闻言,陆文钦浑身剧烈一颤,顾不得脚下的地还在摇晃,跃下马背奔了过来,与李越一起将萧珏扶上马,四人两骑奔驶而去,而他们刚刚离开山脚下,就听得一声巨响,响声振聋发聩。 陆文钦不由暗骂一声,李越也惊愕不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了除了萧珏一个人,而动用这么多的炸药,若是两人再晚了一步,又或者是山谷外面没有人接应,也许此时他们已经粉身碎骨,敌人这根本就是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萧珏伏在楚倾身后,一手揽着楚倾的腰,一手与楚倾一起紧紧握住缰绳,轻声道:“不用担心……” “别说话!”楚倾一声厉喝,萧珏果真乖乖地闭口不言。 从玉翠峰策马疾行至容城总兵府约莫半个时辰,待四人回到总兵府,已是亥时。 韩奇领人匆匆迎上来,一见萧珏的脸色便骤然一惊,“王”字还没出口,萧珏便抬手拦住他,“府中情况如何?” 韩奇忍着担忧答道:“一切都好。” 萧珏这才稍稍放了心,却瞥见身边的楚倾脸色沉冷,紧盯着慌慌张张从一旁走过的清泠,而后将萧珏交给韩奇,上前一步道:“清泠。” 见楚倾和萧珏活着回来,清泠大吃一惊,顿然失色,看了看楚倾冷然的眸色,又看了看四周,突然指着楚倾大声喝道:“来人啊,快来人,这个人根本不是小姐,她是……” 蓦地,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默契 “扶王爷进里屋休息。*言*情*首*发”楚倾嘴角略过一抹冷笑,冷冷说罢,缓步走上前去。 韩奇正欲扶着萧珏离开,却被萧珏一把按住胳膊,摇摇头,而后看向楚倾。 清泠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她,一边后退一边拼命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只能看着楚倾一步步靠近。 眼看楚倾已至身前,无奈之下,清泠突然挥手一撒,一把暗器朝着楚倾打来,却见楚倾轻挥袍袖,所有暗器都被卷入袖子里,而后再一把挥洒下,暗器便失了原本的形状,冷清清地掉落一地。 “想说话?”楚倾轻声问着,却让所有人闻之一怔。 清泠说不出话来,竟是因为楚倾!如此说来,是中了毒? 清泠恶狠狠地等着楚倾,却又不可否认,只能点点头,楚倾淡淡一笑,道:“想要说话很简单,老实回答几个问题。你和漠得是一伙的?” 清泠先是讷讷地点点头,突然又拼命地摇了摇头,似乎有话要说,楚倾却无动于衷,眉眼渐冷,“如此说来,你是东朝的细作?” 闻言,清泠与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清泠四下里看了看,犹豫着不答。楚倾道:“你想好了再回答,答得好与不好,干系着我会不会给你解药。” 清泠无奈,用力咬了咬牙,而后点点头。 见之,李越不由怔住,倒是萧珏嘴角略过一抹清浅笑意。 原来,这个人就是东朝暗查在容城的细作,难怪之前一直没有找出来,谁也不曾去怀疑一个小丫头。 楚倾抿唇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既然漠得能有时间赶到这里,又布下如此陷阱,需要耗费不少的时日,换句话说,我们从大月城出发之后不久,这个消息便已经送到你们手中,你是东朝细作,漠得是赫连盛赶出来的死士,你们都想除了珏王,这就是你们合作的理由。既如此……”她话音突然一顿,陡然回身,目光凌厉地看着清泠,“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们传递的消息,藏身在大月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清泠脸色已煞白,气息凌乱,失了分寸。[.超多好看小说] 身为东朝细作,她本不该如此胆小,怪只怪这个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与之前是傅宁全然不是一类人,她应付起来,太有困难。 到了此时,李越早已识趣地将周围所有的闲杂人等和下人全都屏退,院内只有自己人。 楚倾回望了一眼,与李越四目相对时,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迎上萧珏带着浅笑的目光,她先是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两人齐齐点了点头。*言*情*首*发 回过身来,取出一颗药塞进清泠嘴里,楚倾轻拂袍袖,冷冷地看着她,“说吧,我相信该说什么、该怎么说,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清泠紧紧咬着嘴唇,?唇,眼中隐隐有泪光,沉默了半晌缓了口气,这才用力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月城的人是谁,这个人直接听命于殿下,他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细作,身份向来隐秘,莫说他是谁,就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也没有别人知晓。” 说到这里,清泠眼底划过一抹绝望,凄凄地看了楚倾一眼,“既然你们活着逃了出来,那漠得是不是已经死了?” 见楚倾点了点头,她便长叹一声,“也罢,从他决定刺杀珏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能苟且偷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天的厚待。(平南)” 说罢,她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是我命不好,会遇上你,被你抓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临死之前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又怎知我给你下了药?” 楚倾淡淡道:“漱口水。” 清泠一愣,楚倾继续道:“漱口水中的酒泉子无毒,后来你来接我的时候用的海棠春也无毒,然二者合一就是大毒。这种用毒手法并非人人都会,是谁教你如此用毒?” 清泠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不愿说。 见状,楚倾拧了拧眉,轻声道:“是赫连昱。” 清泠豁然抬头,惊惶地看了楚倾一眼,虽然没有说话,然她那眼神和表情已然泄露了她的心思。怔愕片刻,她面如土灰地低下头去,已然认命。 出自东朝,她自然是知道此番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就算殿下愿意放过她,这些人…… “你走吧。”就在她绝望之时,楚倾突然淡淡说道。 闻言,清泠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楚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姑娘!”韩奇和李越齐齐一惊,她竟然要放清泠走! 李越脸色严肃道:“这个人既然是东朝的细作,就极有可能是去年害死小姐的凶手,姑娘此时放她离开,岂不是纵容凶手逍遥法外?” 清泠的脸色沉了一下,沉声道:“当初小姐确实并非死于抑郁病症,可是害死小姐的人真的不是我,小姐待我如亲姐妹,我怎么忍心害死她?那个时候,小姐已经很虚弱,正逢兵战,老爷没法在家照顾小姐,府中的护卫也少了大半,有人潜进府中给小姐下了毒,我也是在小姐中毒之后才发现的,可惜……可惜我根本解不了她的毒……” 李越皱眉问道:“下毒的人是谁?你一定认识他,对不对?” 清泠犹豫了一下,道:“他就是藏在大月城的细作。” 韩奇不由得“咦”了一声,“他既是在大月城,又怎么会到容城来杀人?” 清泠神色凄然,“原本,他是想让我动手杀人,是我迟迟不动,他才会亲自前来,杀了小姐,是为了让老爷分神,无暇顾及战事……” 众人神色皆愤愤然,面对这个东朝的细作,无一不想杀之而后快,然楚倾方才却说要放了她,倒是让众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由得把目光移向萧珏。 萧珏神色清淡,看了楚倾一眼,而后冲众人点点头,见之,所有人便又放下了紧握的刀刃。 “你可以走了。”楚倾面色冷绝,清眸疏离,似有可能随时会改变主意,别人根本拿捏不住她的心思。“一刻钟之内消失在总兵府,半个时辰之后消失在容城。你若做的到,便是你命不该绝。” 闻言,清泠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却不作多停留,小心翼翼地绕过众人,连连几个跃身离去。 一切归于宁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倾身上。 萧珏上前一步道:“韩奇,立刻修书回京,让陶鹏和薛峰注意大月城的动向,通知秦素,准备封锁消息。” 韩奇脸色一凝,当即垂首道:“是。” 顿了顿,又犹豫了一下,不敢就此放开萧珏,直到有一双手身上前来扶住萧珏,他才低头偷偷一笑,大步离去。 静静地靠着身后的软垫半躺着,萧珏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不让自己皱眉,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一看,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凝眉给自己把完脉之后便走到一旁开方抓药,并让人把抓好的药送进屋来容她一一检查完毕,这才叫给韩奇亲自去熬药。 这会儿她正坐在案前,不紧不慢地翻着手中的医书,神色宁静,不骄不躁,只偶尔向他看来时,带着一抹不可掩藏的担忧。 萧珏动了动胳膊,想要起身,却被她敏锐地察觉,一记冷光落在身上:“别动。” 萧珏果真乖乖躺着不同,嘴角略过一抹浅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事。” 楚倾冷睇了他一眼,“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之前你被石块撞击,虽然没有伤到骨头,然那撞击却震到了内脏,你现在觉得无事,待今夜过后,怕是有你的罪受。” 萧珏挑了挑眉,却并不反驳,“便权当做是偷个懒,也好休息一段时间。”顿了顿,看着楚倾微冷的脸色,淡笑道:“你也不必急着替我治伤,如此,你我便可在容城多待一段时间。” 楚倾合上手中的书,走到他旁边坐下道:“大月城有事未明,你当真放心得下?还有尧冽,他与苏姌一起在东朝生死未卜,你当真不担心?” 闻言,萧珏稍稍拧了眉。 楚倾便轻叹一声,道:“担心就直说,我自有办法尽快治好你的伤,不过,这也需要你这个病人的配合。” 萧珏不由挑眉看她,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继而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韩奇用帕子遮了口鼻,将药丸送了进来,刚一搁下便像躲瘟疫一样逃开,而后冲着楚倾撇撇嘴道:“姑娘,这药……啧啧……” 楚倾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继而端过药碗退到萧珏面前,“喝了。” 萧珏蹙眉,瞥了韩奇一眼,韩奇一脸可怜的表情,冲他连连摇头,被楚倾一眼瞪过去,又连忙站着不动。 即使还没有喝到嘴里,只是闻着这味道,萧珏便知这药苦涩不堪,看来这就是楚倾所说的“配合”。 无奈一笑,他端起药碗,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便仰头一饮而尽。苦味在口中和喉间划开,带着浓重的药味灌进去,激得他忍不住想要把药全都吐出来,然他却是咬牙忍了忍,终是将所有药都咽了下去。 刚刚放下碗,便又见一直杯盏清茶被推到自己面前,他抬眼看了看楚倾,只听楚倾缓缓道:“杞子茶味甘性平,百益无害,解解味吧。” 见状,韩奇原本还很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成了羡慕,看了看萧珏手中的杞子茶,苦苦一叹道:“问儿什么时候也能变得这么体贴入微该多好。”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一声轻呼:“王爷,东朝来信了。” 萧珏放下手中杯盏,抬眼见李越匆匆而来,便问道:“怎么样?” 李越道:“他们离开了临水镇,去了……去了东朝京都兹洛城。”[本章结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双杰 东朝兹洛城从前朝一直延续至今,两朝皇都,即便这些年东朝的统治日渐腐败,然却不遮掩这皇城的繁华与美艳。[]*言*情*首*发 一辆马车通过城门守卫的检查之后,缓缓驶进兹洛城,门帘被人撩起,弹出一张清丽面容来看了两眼,继而又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苏姌不满地扭了扭胳膊,“哎呀,你拉我干什么?好不容易到了这里,难道你不想好好看看?” 尧冽不由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城门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苏姌连连摇头道:“不一样嘛,昨天我们进城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哪有大白天里看起来威武气派?”说着还不忘冲着驾车的车夫喊道:“大叔,我们夫妇二人是从外地来的,对这里不太了解,这里哪里有好吃的好喝的,您可得全都告诉我们啊。” 车夫闻言连连笑道:“好嘞,二位尽管放心吧,小的现在就带你们去这兹洛城最大的酒楼望春楼,那里有最好的客房和最美的酒菜,保二位满意。” “好啊!”听到有吃有喝的,苏姌一阵兴奋,听闻这里的寺庙很热闹,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尧冽就被她折腾醒了,非得要去上香不可,结果两人一路去了之后,吃没吃饱,喝没喝足,关键是烧香的人太多,最终只是草草了事,便又匆匆赶回来了。 尧冽虽然有些无奈于她的胡闹,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两天因为有她作陪,倒是真的没有人再怀疑他,原本一路跟着他的那些人在今天一早两人出城闹腾一番之后,也已经全都撤离。 有时候,他会捉摸不透,苏姌这么做,究竟是真率性情如此,还是刻意为了替他隐瞒身份。 偌大的三个字在这条街上特别显眼,远远地便看到望春楼的门牌。 尧冽轻轻摇头笑着,看着满脸欣喜的苏姌,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祁硕说了,七天过后,每隔三天他就会经历一次锥心剔骨之痛,上一次正是在苏姌出现的前一天夜里,而今天晚上…… 一辆马车与二人乘坐的马车擦身而过,那边的马车窗帘撩起,车里的人朝着二人这吵闹的马车看了一眼,正好瞥见尧冽淡笑着看着身边正因为看到了望春楼而兴奋不已的苏姌,那人的目光没由来的一沉,竟是跟着尧冽二人的马车看了一段,直到错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先生?”无影轻轻喊了一声,诧异他竟然也有失神的时候。 “嗯。”宛珂回神,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无影朝着马车后面瞥了一眼,“先生认识他们?” 宛珂摇摇头,“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他只是觉得那种相顾而笑的情景似乎有些熟悉,当初在大月城,当初宛家还没出事,寒婵?寒婵也没有嫁给他人,他与寒婵也曾这般琴瑟和谐,幸福和乐…… 无影没有注意到宛珂暗淡下去的神色,小声道:“慕安候殿下素来不喜与人来往,一直都是闭门谢客,这些年他更多时间是游走在外而非留在京中,此番特意请先生前去相见,不知是所为何事,郡主交代了,不管殿下说什么刺激先生的话,先生都不要放在心上。” 宛珂只沉冷一笑,并不多言,合上眼睛靠着身后的软垫似是闭目养神。 无影也不敢再打扰他,静静坐着不出声,只偶尔偷偷瞥他一眼,心中对他的这个先生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当初这个人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郡主别院,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是什么人,只知郡主待他很好,也很信任,甚至把自己的隐卫调到他身边保护他,为他做事。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谦澜先生着实是个聪明人,很多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有他出面的事,总是十拿九稳。 前些日子,赫连曦将他举荐给崇明帝,不知为何,素来严肃谨慎的崇明帝,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态度随和,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谦澜如今得锦妶郡主青睐,又得崇明帝喜欢,步步高升不过是迟早的事。 想来正也因此,素来冷漠沉敛、不愿见客的慕安候才会主动要见他。 马车在慕安候府门外缓缓停下,早已有人在那里候着,等二人一下马车便领着二人朝着正厅走去。 无影这是第一次来慕安候府,对府中的摆设和布置不由得有些惊讶,这里竟是清减至此,不见奢华。 “先生,属下听闻慕安候素来得皇上宠爱,竟是不知,他是一个如此简朴之人。” 闻言,宛珂幽幽一笑,四下稍稍扫了一眼,“简朴?你可看出那是什么梅?”宛珂说着顺手一指,无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株梅花纯白映雪,甚是好看,最重要的是它的枝干自然扭曲,树冠散曲自然,宛若游龙。 无影茫然地摇了摇头,“先生可知?” 宛珂道:“那是玉碟龙游梅,梅中之上上品,寻常人莫说得到,就是见都很难见到一面。” 无影不由挠着头赧然一笑道:“莫说见,属下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是属下孤陋寡闻了。” 宛珂摇头道:“这很正常,如今整个中原大陆存有的龙游梅也没有几株了,听闻北洵因着地势之宜,曾存有三株,南璃存有一株,加上慕安候府这一株,一共不超过五株。然今北洵已不复存在,只怕那三株龙游梅也存活不久。” “啪啪……”前方传来轻轻击掌声,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一脸赞色,道:“殿下这一株龙游梅可算寻到了欣赏之人,先生真是好见识,殿下已经等候先生多时,先生请。” 宛珂睨了他一眼,看似年轻,却是个深藏的练家子,想来是赫连昱的心腹。 正抬脚欲走,江迁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无影的去路,“这位兄弟请留步,殿下只见谦澜先生一人。” 无影询问地看了宛珂一眼,见宛珂点头,便停下不前,略有担忧地看着宛珂缓缓步入殿内。 甫一踏入厅内,宛珂的身形便霍地一顿,闭上眼睛用力闻了闻,而后淡淡笑开,“寒兰幽香,清醇久远,看来慕安候殿下是个爱花之人。” 里屋传出一声轻笑,继而一道醇朗的男子声音传出:“谦澜先生见识广博,教本王心中佩服。今日请先生前来,便是想一见先生庐山真面目,只是……” 话说到这里,一道月白色身影已经缓缓走出,与宛珂相视一眼,对着宛珂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安然落座,“先生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宛珂淡笑道:“这倒是不奇怪,听闻殿下这些天在外游历,兴许不知何时在何地曾见过也不一定,在下也觉得殿下有些面熟。” 赫连昱无声浅笑,如玉容颜俊美万分,方才宛珂初见,心下便暗暗吃惊,只是强忍着不愿表露。 “听曦儿和皇爷爷所言,先生来自大月城,不知先生何以会离开南璃,投我东朝?” 说话间,他轻轻挥掌,手边的茶盏腾空而起,朝着宛珂而去。宛珂心下暗暗一怔,却还是伸手稳稳接住杯盏,对着赫连昱举杯示意,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良禽择木而栖。” “哦?”赫连昱俊冷的眉微微一挑,“那不知先生可否知晓大月城宛家一事?本王当初听闻此事之时,已经离开了南璃,未能前去一探究竟。” 说罢,他垂首微微呷了一口茶,并未在意宛珂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与杀意。 “宛家……”宛珂轻轻念叨一声,神色转瞬便又恢复冷静,“宛家的事在大月城乃至整个南璃闹得沸沸扬扬,相信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随便找个人问一问,都会比问在下更清楚,毕竟,事发之时在下也并不在大月城,有些事也是听别人说来,真假不足为信。” 闻言,赫连昱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先生又是怎么与曦儿相识的?为何之间,没有听曦儿提起过一丝一毫?” 宛珂便淡笑道:“其实这事说来也巧,我在外办事之时,遭仇家追杀,多亏有郡主路过并出手相救,在下才得以保全一命。正也因此,在下决定留在兹洛城,为郡主、也为皇上做些事,以报救命之恩。” “是吗?不知是怎样的仇家,竟然连先生都能伤得了?”赫连昱笑不及眼底,放下杯盏的瞬间,凝集真气,轻轻一挥,掌风便朝着宛珂袭去。 宛珂眉角一拧,稳了稳气息,不慌不忙地接下,而后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如殿下这般武艺高强,聪明绝顶,却依旧会受伤,而且是重伤。看来,一个人会不会受伤,并不是看他的武功修为有多高,而是要看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敌手。殿下您说,是吗?” 赫连昱颔首道:“确实如此,看来,是本王疏忽了,方才险些误会了先生。” 宛珂立刻起身垂首行礼道:“殿下过谦了,此事怪在下未曾说明情况。” 赫连昱浅笑,起身缓缓走下堂来,“本王与先生虽是初见,却觉熟稔,看来你我之间也算有此一缘。先生若是不嫌,日后可常到本王这小院坐坐,本王虽没有山珍海味,然这一盏清茶总还是招待得起的。” “岂敢?”宛珂侧身一让,“殿下若不嫌烦,那在下日后定会常来叨扰。” 说罢,两人相视淡淡一笑。 便在这时,江迁匆匆入内,似有急事要说,却又有些警惕地瞥了宛珂一眼。赫连昱沉声道:“有话尽管说。” “是。殿下,我们的人发现有两个可疑人昨天进了兹洛城,据猜测,这两人极有可能来自……来自南璃。”[本章结束] 第一百四十章 冉澈 临近年关,作为东朝的都城,到了晚间街上便显得原发地繁华喧闹。(平南) 各色灯笼高高挂起,不同店肆便挂着不同颜色、不同数量的灯笼,红的、蓝的、黄的、绿的……门前的环城河里船坊热闹非凡,时不时地划过一艘精致美艳的船只,才子佳人、美酒佳肴,此情此景令人神往。 两道身影不紧不慢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前面那人身着翡翠绿色袍子,一手紧紧抓着身后那人的衣袖,一手不停地在货摊前拿起各种东西看个仔细,偶尔也会回过身来问身后的男子,哪一样更好看。 “好看,都好看……”尧冽勉强挑起嘴角笑了笑,待她回过身,便又继续凝眉四下里悄悄打量。 苏姌不由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答应我的事忘了?” 尧冽一愣,“什么事?” “陪我好好玩几天,过后我就会帮着你一起找人。” 尧冽神色凝重,四下里扫了一圈,而后垂首对苏姌道:“并非我不想陪着你玩,而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玩。事未办成,却距离期限越来越近了,我心中着急……” 话未说完,苏姌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耳边,笑得开心,张了张嘴小声说了两句什么,无意间目光从尧冽身后一扫而过,站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便向着人群里躲了一下。 “别乱动,你身后有人。”苏姌笑嘻嘻地说着,看似玩闹,实则语气凝重。 尧冽愣了愣,一只手缓缓抚上苏姌的肩,同时扫了四周一眼,挤出一丝笑意道:“看来,他们还是不相信我们。” 苏姌挑眉笑了笑,“在这里别动,等我。” 说罢,突然放开尧冽,转身跑开。 尧冽尚未来得及阻止她,见她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不免担忧,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然等了好大一会儿,仍不见苏姌回来。尧冽不禁有些慌了,朝着苏姌方才跑去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找人。 突然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冉澈——” 尧冽一怔,与苏姌初见那晚,她说过的话在耳边不停回响,她说:“从现在起,你就叫冉澈了。” 见尧冽皱眉,她便嘻嘻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冠我的姓氏,所以就只能用我的名字了,冉同姌,所以,你旧交冉澈吧。*言*情*首*发” 当时他只是一笑置之,任由她折腾,只要她高兴就好,却没想到,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有一种欣喜与冲动。 这世上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也许就只有她一人了。 抬头看去,却并未见苏姌身影,只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飞快地向自己跑过来,边跑边向他挥着手,突然她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尧冽想也不想,大步上前,伸手将她接到怀里。 <> “你……” “冉澈,你看!”她把手中的另外一个面具往尧冽脸上一戴,而后摇着头笑了两声,“怎么样,很般配吧。” 尧冽顿觉一阵无奈,半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拉住苏姌的手叹息道:“你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丢了,以后别这么胡闹了。” 苏姌突然一把扯下面具,贴近尧冽面前看了看,“你在担心我?” 尧冽噎了一下,一把扯住苏姌,扭头欲走,“走了走了……” 苏姌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却一直努力却扯他的面具,“让我看看,那就让我看一看嘛,看看你是不是脸红了,看一下……” 尧冽只觉头疼,却又拿她无奈,只能把她连拖带拽地拉进来人群之中,很快便没了影儿。 身后跟踪的两人一转眼便把人跟丢了,放眼望去,大街上来来往往太多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无弹窗广告) 末了,两人只能放弃,叹了口气道:“走,回去禀告殿下。” 角落里,苏姌和尧冽隐在黑暗中,看着两人转身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得意地笑了笑,苏姌轻声道:“我就说带上我,你不会后悔吧?” 尧冽浅笑道:“便是后悔也要带上你,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闻言,苏姌先是一愣,继而低头抿嘴笑了笑。 突然尧冽身形一晃,放开苏姌,扶着墙壁缓缓侧过身去,背对着苏姌,浑身轻轻颤抖着。 苏姌吃了一惊,欲上前道:“尧……冉澈,你怎么了?” “别过来!”尧冽低喝一声,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后退,“我没事,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 “可是……”苏姌心中焦急,看得出来尧冽现在很痛苦,否则以他的忍耐性,断不会浑身不停地颤抖,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平南) 两道身影正要路过,却又缓缓停下脚步,朝着这里瞥了一眼,“二位可需要帮助?” 苏姌下意识地拦在尧冽身前,喝道“不需要。”说罢,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两人,身边的那个随从都是剑眉星目、衣着精致贵重,更别说他的主人。 那个男子有着这个世上连女人都会嫉妒的绝美容颜,面容白净清癯,如天外之人,看的苏姌愣了愣,继而又道:“多……多谢公子,我夫君他,许是吃坏了肚子,不碍事。” “是他。”江迁靠近赫连昱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赫连昱了然,目光移向苏姌身后的尧冽,只见尧冽轻咳了几声,缓缓站直身子,伸手揽过苏姌,对二人道:“叫二位见笑了,我夫妇二人从外乡来,初尝宝地美酒佳肴,一时控制不住,多吃了些。” 说罢,他伸手摘下面具,对着赫连昱微微欠身颔首,“多谢这位公子好意。” 此时他面色平静,虽略有些苍白,想来是因为腹中不适所致。 赫连昱微微眯了眯眼睛,转而淡淡一笑,让开身道:“无碍就好,若是因为我兹洛城的酒食而害得二人受了伤,可就是我们兹洛城人的罪过了。” 尧冽回笑道:“公子言重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我还是先回去抓点药服下,免得情况再加重。” 赫连昱点头道:“确该如此,二位慢走。” 尧冽与苏姌变向赫连昱行了礼,重新带好面具,不紧不慢地朝着望春楼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远,尧冽的脸色就骤变,在这深寒冬夜,他竟是大汗淋漓。 “你没事吧?”苏姌紧紧贴在他身边轻声问,尧冽紧紧抓着他的手,咬着牙道:“无碍,放心……” 苏姌拧了拧眉,满脸焦急,“方才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躲着他?” 尧冽脚步顿了顿,轻声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东朝慕安候赫连昱。” 闻言,苏姌豁然一惊,尧冽喝道:“不要回头!我们现在要尽快赶回客栈,他……他方才若是起了疑心,绝对不会这么放过我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苏姌顿然意会,不再多言,扶着尧冽加快脚步离去。 就在二人刚刚离开,一辆马车就在赫连昱二人身边停下,赫连曦从车上跳下来,顺着赫连昱的目光看了一眼,“大哥,你在看什么?” 赫连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正要答话,门帘就再度被撩起,宛珂紧跟着下了马车,对着赫连昱垂首致意。 “没什么。”赫连昱淡淡一笑,却意有所指地看了宛珂一眼,“只是方才遇到两个外乡人,听他们的口音,倒是与先生有些相似。” 宛珂和赫连曦的脸色齐齐一变,继而赫连曦连忙出面岔开话题道:“我朝与南璃虽然素来有交战,然却并非所有人都是敌对,三朝之间也从未阻止过互相通商,他们会游经兹洛城,也不足为怪。” 赫连昱点点头道:“这话倒是在理,你放心,只要他们不是欲对我东朝不利,我赫连昱十分赞成和支持他们来此走商,互通有无,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罢,又看了宛珂一眼,道:“先生你说,是吗?” 宛珂淡笑着点头,“殿下眼光高远,心有谋略,在下不敢妄加评断。不过,殿下能通透互通有无、相互走商这件事,让在下十分钦佩。古来有云,商,国之命脉。是以,在内靠君王大臣,在外,还是靠这些商人。” 赫连昱不由投来赞许的目光,四目相对,虽然各自面带笑意,互相称赞,让赫连曦却总觉得让二人见面颇有些怪怪的感觉。 “罢了,天这么冷,就别站在大街上闲谈了,有什么事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谈吧。”她说着呵了呵气,转向赫连昱道:“大哥,我和先生正在讨论南璃的行军布防一事,你素来比较擅长用兵作战,弗如你也一起来吧。” 赫连昱略有些诧异看了宛珂一眼,“南璃的行军布防么?” 宛珂看着他嘴角挑起的那一抹诡谲笑意,不动声色,始终笑意浅淡道:“随口说说,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赫连昱却点了点头道:“正好本王今夜无事,便陪着你们叙一叙。” 说着,他回身睨了江迁一眼,江迁即刻会意,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宛珂瞥了一眼江迁的背影,虽面色无异,心中却明白赫连昱对方才离开的那两人依旧心有疑虑,不由拧了眉。 说不出为何,那个人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然而他认识的人之中,这个年纪、且已经娶了妻的人并不多,一时间他也想不出那人是谁。[本章结束]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搜查 “砰!”尧冽身形一个踉跄,一脚踢翻了桌子旁的木凳。*言*情*首*发(平南) “冉澈!”苏姌惊呼一声,一把扶住差点摔倒的尧冽,看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不停颤抖的身体,不由得吓得慌了神,“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 尧冽挣扎着到了床边,重重倒了下去,颤抖的手推开苏姌,断断续续道:“去……去取些药来,要熬好的汤药……” 苏姌会意,片刻不敢多耽搁,扶着尧冽好好躺下之后,便连忙冲了出去,没多会儿便又端着一碗药慌慌忙忙回来了。 尧冽有些诧异,“你……你哪来的……” 苏姌撇着嘴道:“从后院偷来的。” 尧冽不禁有些愧疚,然来不及多想,再一阵的疼痛便又传来,痛得他几乎是全身缩在一起,依旧抖个不停。 “你先出去……在,在外面等着我……” “冉澈!”苏姌两眼泛红,拼命地摇着头,“我陪着你……” “不要!”尧冽却一把扯开她的手,将她推开,“出去……我不想,想你看到我这样子……” 苏姌心中虽有不愿,然却又不忍心看他这么强忍着痛苦,这能含着泪点点头,“那好,我……我守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定要叫我啊……” 尧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待听得那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他方才一直蜷缩着的手脚突然打开,抓住被子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全身犹如有千万只虫蚁在游走嗜咬,痛不欲生,却又无法碰触到,那些疼痛似乎是从骨子里、从神经里传出来,根本拿它没辙。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楚倾不愿意给他做穴位易容的原因,也明白了祁硕得知他的心思之时,复杂而又犹豫的眼神。 这不过是第二次,就已经如此痛苦,不敢想象后面的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比一次痛苦,要怎么忍受待得第七次的时候,便也是最痛的一次? 听说,熬过那一次,便一切万事大吉了…… 有一阵剧痛袭来,让尧冽不得不从沉思中回神,眼下他最担心的不是身上的疼痛,而是他的面容,每次发作,面容都会恢复成他原来的模样,少则片刻,多则一刻钟,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那些复又追来的人…… 正担忧之时,突然听到苏姌急促的敲门声,“冉澈,我要进去了!” 尧冽没法张口问她为什么,片刻过后苏姌推门而入,反锁了房门,走到里屋的窗前,慌慌张张道:“有人来了!” 低垂的帘帐后面传来尧冽虚弱的声音:“什么人?” “侍……侍卫……” 尧冽犹豫了一下,苏姌便又道:“说是城中出了贼,正在四处抓贼,挨家挨户搜查,这会儿正在搜?在搜查别家,很快就搜到望春楼来了。*言*情*首*发” 隔了一会儿,听不到里面有动静,苏姌一惊,惊呼着:“冉澈!” 帘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住她,将她拉到了床上。 苏姌来不及惊呼就发现尧冽此时已满头大汗,衣衫与头发凌乱,双手关节苍白,显然是疲倦不堪,最重要的是,他的脸…… “你的脸……怎么会……”怎么会又变成了尧冽原本的模样! 尧冽已经没有力气与她多解释,只是轻拍着她的手背,“一会儿就好。” “那现在怎么办?”苏姌急得直皱眉,紧接着便听到楼下传来阵阵喧哗,听着楼下的谈话,即使不出面去看也知道是那些侍卫来抓贼了。 蓦地,苏姌眼睛一亮,“有了!” 尧冽正疑惑她这是什么意思,一睁眼就看到她手忙脚乱地扯了自己的衣服丢了出去,紧接着又来扯尧冽的衣服。 尧冽此时早已浑身无力,却还是勉强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姌急急忙地挥开他的手,“你傻呀?我们现在是夫妇俩,不演得像一点,怎么骗过他们?”说罢,又扯下两件衣服,一起扔出了帘帐。 尧冽已经没有力气与她争论,只能扭开头不去看她。 “笃笃笃……”沉重的敲门声如意料之中地想起,二人心中一凛,相视一眼,只听苏姌用睡意酣然的声音问道:“这大半夜的,谁啊?” 门外的人答道:“城里来了飞贼,京畿卫奉命捉拿飞贼,还请阁下开个门,容我等搜一搜。” “胡闹!”苏姌突然厉喝一声,捏着嗓子骂道:“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在屋里藏了飞贼?若是开门给你们搜了,没发现飞贼,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再说了,这都快睡着了,又被你们给折腾醒了,你们怎么赔偿我?” 门外的侍卫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迁,江迁上前一步,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窗前的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件衣服,男的女的都有,不由得拧了拧眉。然赫连昱的意思很明确,这道门他必须要进去。 想到这里,他亲自上前道:“还请夫人开个门,我们保证不会打扰你们休息,若是没有我们要早的飞贼,明日一早在下一定亲自登门来谢罪。” 说罢,抬手挥掌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 “啊!”苏姌吓得一声惊呼,不由得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来人领头人的江迁,不由得愣了愣,“是你!你不就是方才那个……那个公子身边的人吗?” 所有人刚一进屋就被满屋子浓郁的药味儿熏得连连捂住鼻子,江迁也皱了皱眉,四下里扫了一眼,目光在药碗上停留了一下,继而又看向苏姌。 “哟,原来是夫人啊。”他挑眉淡淡一笑,瞥了一眼药碗,“尊夫可还好?” “唉呀——”苏姌无奈地长叹一声,回身看了一眼帐内,复又探出头与江迁说道:“刚吃了药,正在躺着呢,休息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江迁点点头道:“没事就好。不知这位大哥可否起身一见?你瞧,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奉命行事,就算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也得例行公事,看上一看,否则,在下回去不好交差啊。” “这个……”苏姌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是我夫君他现在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怕是不太方便。” 江迁不由凝眉道:“怕是夫人给他找的大夫不够好,这样吧,既然是在兹洛城出了事,便算在在下身上,在下这就派人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叫来,给尊夫好好看一看,万不能伤了身子,耽误了你们此次出游。” 苏姌连忙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 江迁却不依,“无碍,不麻烦,举手之劳。来人——” “不牢阁下费心了,在下已经无碍,只是服了药之后人有些倦乏。”帐内突然传出一道慵懒的男子声音,继而尧冽起身,将苏姌拉了回去,自己则下了床,面容已然又变成了易了容的样子。 江迁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神疑惑,尧冽淡淡一笑,回身示意苏姌待在帐内,而后才对着江迁浅笑道:“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副模样。”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里衣、衣衫凌乱的模样,面色有些赧然,“不知你们会连,也未曾准备茶水,这……” 江迁连忙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都退了出去,而后对着尧冽抱拳道:“抱歉,打扰了二位,实属无奈。待明日一早,江某一定会亲自登门致歉,还望冉兄莫怪。” 尧冽心下明白,他们果然把这个“冉澈”的名字记住了,便点点头道:“江兄言重了,实不相瞒,我们从外地来,这是第一次到兹洛城,人生地不熟,亦不知此处的风俗民情,但愿没有冲撞了你们才好。” “哪里?”江迁连连摇头,看着尧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只当他真的是吃坏了肚子,身体不舒服,且那睡意惺忪也是假不了的,便轻叹一声,道:“罢了,江某还有公务在身,先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我们改日再见。” “好,江兄慢走,恕不远送。”尧冽起身,对着江迁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江迁刚一离开房间,尧冽的脸色便再度变得难看,连忙转身回到帐内,看了看满脸担忧的苏姌,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苏姌会意,清了清嗓子,突然娇嗲道:“夫君,明儿咱们要不要换一家客栈呀?你看这门,轻轻这么一推门就开了,锁了也没用,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呀。” 尧冽附和道:“好好……你说去哪就去哪,全都听你的……” 紧接着便是两人渐渐低下去的笑声。 门外,江迁的眉头拧成了坨儿,连连摇了摇头,领着一队侍卫下了楼去。 身后的侍卫笑声问道:“这……还搜不搜了?” “搜,当然要搜,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江迁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尧冽二人的客房,大步出了门去,“你们继续再搜一会儿,我先回去回禀殿下。” “是!” 江月阁的月字号房外,赫连昱拧紧眉头,轻轻念叨一声:“没有任何异样?” 江迁点点头道:“别说有异样,连一丝一毫可疑之处都没有,依属下看,他们不过就是一对前来游山玩水做生意的夫妇俩,就那位夫人的毛躁脾气,若真是来打探消息的,她急急躁躁的反倒会坏事。” 赫连昱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江迁看不出他的意思。“你方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 “冉澈。” 冉澈? 房内,宛珂刚刚端起杯盏送到嘴边的手一顿,蹙了蹙眉,这名字听来,总有些怪怪的感觉。[本章结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平和 陆文钦从外面进来,站在廊檐下面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雪,这才缓缓进屋。 如意料之中,那两道人影一人正半躺在软榻上,手边的台子上一方地图正平摊开来,他看得入神,时不时地用手指在纸上勾勾画画。另一人则坐在桌案前,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手中的古籍,时而蹙眉,时而浅笑。 听得进门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眼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楚倾微微弯起嘴角,“今日怎是大哥来送药?” 陆文钦看了萧珏一眼,忍住笑道:“韩兄嫌这药味儿太苦,不肯再来,便把我推来了。” 闻言,楚倾顿然噗嗤轻笑一声,回身向萧珏望去,只见萧珏眸子微冷,缓缓坐起身来,“回去告诉韩奇,本王打算等回京之后,把他调到药房任职一月,让他先准备准备。” 陆文钦连连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转达。” 楚倾将目光从陆文钦身上收回,侧身睨了萧珏一眼,总觉得这些天的安逸让他变得有些懒散,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萧珏突然放下手中的图纸,抬头看着陆文钦道:“李越可在?” 陆文钦点点头,“方才邻城派人送了东西来,李大人正在接应。” 话刚说完,便听到轻微的动静,回身看去,只见李越一袭墨衣站在皑皑白雪之中,甚是惹眼,他的手中端着一只盘子,快步走来,见到陆文钦不由得展颜一笑,“原来陆兄也在,正好,一起来尝尝历城送来的雪寒果。” 陆文钦一愣,下意识地向楚倾望去,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平南) 萧珏微微直了直身子,将楚倾和陆文钦的表情收在眼底,对于身在南璃的他们来说,这雪寒果固然是难得的宝,然对于北洵的陆文钦和楚倾而言,这却是北方诸城冬日里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果子。 “万修怎的突然想到送这雪寒果来?这可不是容易得来的东西。” 李越放下盘子,道:“万大人听说王爷受了重伤,在此休养,怎奈年关之际,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让人特意送来雪寒果表示歉意。” “呵!这个万修倒是有心,只是,他是从何得知我在容城,而且身受重伤?”萧珏的神色虽有些慵乏,眼底寒光却锐利不减,淡淡扫过李越面上,李越只觉心中一凛,立刻低下头去,“卑职这就去查。” “嗯。”萧珏只淡淡应着,并没有过多的指示。 倒是陆文钦皱了眉头,意有所指的看了楚倾一眼,楚倾起身沉声道:“即使是在南璃的北方,雪寒果也是难得之物,此树在此难以养活,结果就更难得,没想到历城却能结出如此鲜嫩圆润的果子。” 萧珏冷清一笑,“这果子若是借别人而结,便不觉奇怪了??怪了。” 闻言,楚倾和陆文钦相视一笑,陆文钦道:“而今北洵北方诸城已经在监控与管辖之中,若是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雪寒果送到历城来,怕是很难。” 萧珏颔首:“我明白,你们放心吧。” 陆文钦眼底的一抹担忧终于褪去,对着萧珏欠身行了礼道:“不管怎样,这雪寒果调血理气的药效倒是不容忽视,既然已经送来了,王爷倒不如就收下。末将尚有些琐事要处理,便先行告退。” “嗯。”萧珏微微点头,停顿了一下复又道:“不要太劳累了,有什么事可以分一半给韩奇。” 陆文钦愣了愣,楚倾在一旁却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隔了片刻,陆文钦也轻轻笑了笑,“多谢王爷关心,近来还好,不会有什么太忙碌的,多是琐事。” 说着看了楚倾一眼,见楚倾冲他点头,他便悄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偷偷瞥了萧珏一眼。[] 说不出为何,自从到了容城之后,萧珏就变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他受伤的这几日就更加怪敛,全然不似传闻中的那个雷厉风行、手段凌厉的铁面将军,这些天他多半时间都是这么不骄不躁地躺在软榻上,或是与楚倾一道在廊檐下摆了棋局对弈,看起来悠闲自得。 最重要的是,在容城的这段时间,他与楚倾之间的默契越发见长,有时候,两人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交换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甚至知道彼此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看着陆文钦的背影渐渐消失,萧珏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楚倾,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尚未为文钦在朝中军中谋得一官半职,你心中可有埋怨?” 楚倾闻言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无凭无据、没理没由,你打算给他谋个怎样的职位?” 一语说中萧珏心中所想,他不由挑眉笑开,“北洵一事过后,南璃与东朝的战事在所难免,文钦有的是机会大展身手。而同时,东朝之中会有人认出文钦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替文钦铺好身份,待得战事一起,便是他出人头地之时。” 听得“战事”二字,楚倾的脸色没由来地沉了下去,她缓缓回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珏,笑容凄凉,“金戈铁马,戎马天下,确为大丈夫所为,也确是男人彰显能力与地位的时候,然最终,却是许百姓一个安稳之世的人方才最长留,你可知为何?” 萧珏神色蓦地一凛,站起身来,目光紧盯着楚倾,一步步向她走近,俊眉紧蹙着,似有万言却不说。 “你……想要一个无争乱的太平盛世?” 楚倾凝眸回望,“我只是想要为这天下无辜百姓,谋一个太平盛世。” 萧珏沉声问道:“为何?” 楚倾轻呵一声,摇摇头道:“不为何,只是出于医者本心。每天看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因为你们的权势之争、因为你们的**之争,而白白丢了性命,何其忍心?” 萧珏抬眼看了一眼宽广的天空,道:“有征战必有牺牲,这是无可避免的。” “可以避免。真正不可避免的,是人的**,是人的贪得无厌。”楚倾轻振袍袖,抬脚缓缓走出门,“当初三朝纷乱,说是为了天下百姓谋福,为了让他们脱离赫连氏的残暴统治,而今百年过去,赫连氏经过这三分的打击,渐渐恢复了安稳统治,却始终不忘想要收回失去的南璃和北洵,至于南北两朝,也不惜兴兵伐乱以抵制东朝,终致战事接连而起,百姓遭殃。试问,如此一来,当年的初衷又何在?你们,又何曾真正保护了这些只求一方和乐太平的百姓?” 一番话不紧不慢地说来,听得萧珏的脸色瞬息万变,也让不远处正要赶来见萧珏的韩奇沉了脸色,没由来地握紧了拳头。 人有**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自己的**。 隐在花园后面抬眼望去,楚倾一袭月白色袍子与院子里的白雪相掩映,似要与这白雪融为一体,又似随时会融化消失。而正是她背后的那一抹如墨玄衣的出现,方才将她凝滞于此。 韩奇惊觉,这样的楚倾,不禁让人心惊而神往。 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些人想过无数遍,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站在萧珏的身侧,私下里,他们把京中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听过的没听过的,几乎所有合适的女子都试想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有此等风华与资仪。 独独一个宛珺,偏得宛珺又被赐婚与萧珩。 而今,他似乎发现了一个比宛珺、比任何人都更适合站在萧珏身边的人,不管是身份地位、不管是机智聪明、不管是容貌仪态,又或是那股子凌厉与洒脱的气势,这个人都不输萧珏。 突然,韩奇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一眼,匆匆跑开,没多会儿,终于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整理草药的陆文钦。 “陆兄!” 陆文钦手中一抖,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韩奇,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韩奇连连摇头道:“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找到跟咱们王爷最匹配的女子。”他说着连连喘了几口粗气,而后道:“宓……宓宁公主……” 陆文钦的脸色顿然一沉,垂首道:“公主如今心不在儿女情长,待三朝纷乱之事结束再说。” 韩奇不察他神色异样,继续道:“你想啊,宓宁公主本就与咱们王爷有婚约,他二人若是能在一起,那真是佳偶天成,再合适不过。” 陆文钦道:“可惜,王爷已经婚娶了。” 韩奇连连摆手,“侧妃,那是侧王妃!你知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只答应娶侧妃?这正妃的位子,自然是要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便又如何?”陆文钦冷冷一笑,“你忘了临行前发生的事?太子殿下求娶公主,是王爷设计将此事拦下,而今公主是傅宁身份,傅宁则是许过婚约、且丧夫丧父的女子,如何能嫁王爷为妃?” “这……”这倒是难住了韩奇,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瞪着眼睛看了看陆文钦,邹眉道:“难道……难道等宓宁公主恢复公主之身以后,也不行吗?” 陆文钦轻呵道:“那,只怕是要等到三朝纷乱结束、北洵复得生机以后吧,只是不知到那时,会是何年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噬魂 瑸城的事还时不时在眼前一晃而过,萧珏明白,她不是假作仁慈,虽然他不是医者,却能明白她的那份心思。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为了瑸城的百姓,而将瑸城被人下毒的消息说出来,只为了能阻止这场战乱,救下瑸城的百姓。 最终,她更是险些赌上自己的性命。 萧珏敛了敛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正是从那一次过后,他们之间方才有了比较近的接触,才开始渐渐地靠近彼此,了解彼此。 “我答应你。”他突然开口,简单的四个字,让楚倾身形轻轻一颤,回过身蹙眉看他。他淡淡一笑道:“终有一日,许你一个太平盛世。” 楚倾不由失笑,却没有否决,微微点头,“好。” 垂首,看着地上的雪,被偶尔吹过的风卷起,在半空中飘洒飞舞,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略有凌乱。 突然之间,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有些茫然,自己究竟应该要做些什么。 她是回来查清宛家被害真相、回来阻止战乱疾苦的,然现在她却想要帮助身边的这个男人去平纷乱、安四海,只因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想要南璃或者东朝任意一方降了都不可能。 萧珏说的对,这是无可避免的。 既如此,那就只能毁灭其中一个,否则,这两朝永不可能安然相处一世。 看着她始终凝重不展的眉头,萧珏心中有数,也知道她的抉择,低垂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了握,继而又松开。 “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楚倾回身看了他一眼,与他一道在廊檐下坐下来,“我知道你在担心尧将军,这两日已经在你的药里加大了剂量,你可有感觉不适?” 萧珏摇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楚倾点头道:“那就好,照此下去,最多不出三五日,我们就能动身。你也不用太担心,东朝那边有李大人派去的人暗中保护他们,他们不会有事。” 萧珏神色凝重道:“我倒不是担心尧冽会被他们发觉,而是担心万一真的找到与宛珂有关的线索,尧冽会冲动行事。虽然平日里他素来沉稳,可是此番面对的是赫连昱和整个东朝,而尧冽又是重情之人,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楚倾抿了抿唇,稍稍别过头去,其实她又何尝不着急?毕竟如今那个生死未卜的人是她的亲大哥,说不担忧根本不可能,却偏偏她不能像他们一样,表露出来。 却原来,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担心,而是连担心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 长长舒了口气,她轻声道:“尧将军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若是只身一人,兴许会冲动犯险,不过现在有苏姌在他身边,他应该不会太冲动,毕竟,他还要想着如何保护好苏姌。” 闻言,萧珏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你对尧冽倒是了解不少。” 楚倾淡笑:“毕竟也曾相处过一段时日,并肩抗敌过。” 萧珏挑了挑眉,道:“那你不妨说说,此番历城送来的这雪寒果,会是什么目的和用途。” 楚倾想了想道:“既然大月城和容城都有东朝的细作,那你我到达容城的消息本该早已传回了东朝才是,此次出门,你未带一兵一卒,只有大哥和韩将军随行,东朝若在此时突然出兵,容城难保不破。可是眼下东朝没有出兵,却只有一个你昔日的仇人前来寻仇,而且是以我为要挟。” 萧珏眸色一沉,“你是说,你我到达容城的消息并没有传回东朝?” 楚倾点点头,“不仅如此,大月城的这个细作也许根本就不想杀你,他真正想杀的人,很有可能是我。只是他没想到清泠会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弄成今日这种局面。” 萧珏沉声道:“也就是说,大月城的细作想要杀你,却又不能明说,便借着杀我为由头,骗得清泠为他做事,下毒害你,只是他没想到会半路冒出一个漠得,打乱了全盘计划,而清泠只知东朝一心想要除我,便将计就计,欲将你我二人一同除去。(.无弹窗广告)” 说罢,他侧身看了楚倾一眼,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我放清泠离去,便是想要查出藏匿在大月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毕竟,清泠杀你我不成,定会再与他联络,询问后续计划。”楚倾正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与萧珏一起站起身来,走到屋内,看着面前的雪寒果。 “这雪寒果……”说不出为何,总有一种阴凉凉的感觉。 萧珏看了楚倾一眼,将她揽在身后,而后掌心凝气隔空一颗雪寒果吸了起来,再用力一握,雪寒果应声而裂,碎成很多块落在地上。 却见眼前一点亮光一闪,从雪寒果的中间跃出一个光亮剔透、约有拇指大小的东西,不等萧珏回神,楚倾便轻呼一声“小心”,继而一把将萧珏推开,迎上前去挥掌将那东西打开,却还是不慎被它在手腕上咬了一口,伤口处立刻变得黑紫。 萧珏眸子一凛,取过案上的匕首欲要上前,却被楚倾一声轻喝拦住:“不可!”继而她扬手取过案上的琉璃盏扣下,又扯下自己脖子里的羊脂白玉压在琉璃盏顶上,这才退回身来,吃痛地俯身。 “那是什么?”萧珏伸手将她扶住,撩起袖子看了看她手腕上的伤口,不由吃了一惊。 “噬魂蛊。”楚倾语气沉稳冷静,看了看被困住的蛊虫渐渐不动了,这才稍稍放了心,“此蛊虫阴邪恶毒,以净澈琉璃与羊脂白玉合力,兴许能镇住它一段时间。” 萧珏凝眉问道:“如何解蛊?” 楚倾不禁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声音有些虚弱,“取我的药箱……” 萧珏不敢耽搁,当即命人前去取来楚倾的药箱,只见楚倾取出几粒药丸服下之后,脸色有稍稍的缓和,却依旧看得出神色不对。 “不用担心我。”看得出萧珏的担忧,楚倾不由淡淡一笑,“我是大夫,寻常毒物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用。” 萧珏却根本不信,只是此时并不像与她争论,将她拦腰抱起送到屋内的榻上,“需要准备哪些草药,怎么煎熬法,告诉我,我即刻差人去办。” 楚倾想了想,写了两张方子交给了萧珏,“吩咐下去,万不可动那只琉璃盏,更不能取走上面的羊脂白玉。这两张方子,一张解毒,一张驱蛊,若……若是可以,在容城里里外外找一找,可否有顺宜香。” “好。”萧珏定定地应了一声,“你且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找。” 替她掖好被子,拉好帘帐,萧珏片刻不耽搁,直奔着总兵府正厅而去,正好迎面遇上李越。 “王爷,那雪寒果……” “雪寒果有毒。”萧珏神色凝重至极,“傅宁中了毒。” 李越豁然一惊,“可有解毒的法子?” 萧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方子,突然沉声道:“李越,即刻调出容城最快的信鸽,传消息回珏王府!” 李越心中暗暗一凛,不敢迟疑,连忙应了声,招来一名随从去取信鸽,自己则随着萧珏进屋,看着萧珏走到案前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字条。 他的神色始终沉敛凝重,比之当初他自己受伤之时严肃很多,李越隐约看出了什么,只是眼下并不敢多问。 直到信鸽放了出去,两张药方也全都照方抓药,让陆文钦和韩奇一人守着一只炉子熬了起来,萧珏这才领着李越一起回了屋,却不想,刚刚撩起帘帐看了一眼,萧珏的脸色就骤变。 “傅宁!”一声厉喝让守在门外的李越跟着吃了一惊,顾不得太多冲进屋内,只见榻上的楚倾已经面色青紫,昏迷不醒,对于萧珏的喊声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稍稍犹豫了片刻,萧珏便俯身将楚倾扶起,握住她的手,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王爷不可,你的伤还没好!”李越欲上前阻止,却是晚了一步。 萧珏冷着眸子道:“原本应该中毒的人是我,她是为了我才中了毒,就算把这条命赔给她,便又如何!” 顿了顿又道:“去把容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李越只稍稍迟疑了一下,顿觉一道寒光倏忽落在身上,便连忙转身大步离去。 然,就连楚倾都难以应付的毒蛊,在这边疆之城,莫说能解毒之人,就算是认得这是噬魂蛊的人也没几个,一个个进屋之后,都是心惊胆战地看上一圈,复又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萧珏守在床边,药已经灌了三碗,楚倾却没有丝毫起色,看着楚倾始终紧闭的双眸,脸色铁青,就连陆文钦和韩奇见了他这样的神色都有些发怵。 “王爷,你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末将在此守着,您……” “不用。”萧珏面无表情地挥手挡开韩奇,顿了顿又道:“京中可有消息传来?” 韩奇不敢说没有,只是道:“容城最快的信鸽来回也不过两天时间,想来也快了……” 话音刚落,李越就匆匆而来,“王爷,京中传来消息!” 萧珏身子一颤,豁然起身,大步上前接过李越递来的信笺,打开一看,里面确是祁硕的字迹,然那内容却让包括陆文钦和韩奇在内的几人全都怔住: “噬魂蛊阴邪歹毒,中了噬魂蛊,若是在七天之内不能解蛊,蛊毒就会发作,在体内生出蛊虫,蛊虫噬咬筋骨血肉,蛊毒则吞噬灵魂意识,是蛊毒之中最为恶毒之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情生 七天之内解毒,换言之,楚倾还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若不解毒,则必死无疑! 毕竟,这是连祁硕都闻之心惊的噬魂蛊。[.超多好看小说]便是不懂医术的人,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吓得暗暗一惊。 韩奇和陆文钦相视一眼,而后又齐齐看向萧珏,“王爷,现在怎么办?” 萧珏没有出声,将下面的一张纸拿了出来,那是一张药方,萧珏把楚倾昏迷之前写的药方拿来比对了一番,发现两张药方如出一辙。 萧珏沉着脸色道:“在祁老赶到之前,继续按照药方抓药。” 既然祁硕开出的是同样的药方,那就必有可用之处,就算不能彻底解了蛊毒,若能就此将其控制住,拖到祁硕出现,也不是坏事。 陆文钦眼底有深深的担忧,然对上萧珏冷厉的眸子,他终究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只轻轻应了一声,转出离去。 韩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儿,李越在一旁也是眉头深锁,蓦地,他突然跪地,行了礼道:“这件事是因卑职而起,是卑职没有查清万修的情况,就把东西接了下来,害得……害得小姐至此,请王爷降罪!” “哎……”韩奇欲要上前扶他,却发现萧珏冷冷睨了自己一眼,连忙站着不敢乱动。 萧珏复又看向李越道:“此事怨不得你,现在也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只要盯好历城的动向便可,其他的事,本王心中自有打算。” 李越心中却难平,“可是……” “去吧,明天日落之前,我要整个历城的分布图。”萧珏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随便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李越和韩奇全都心头一怔,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李越起身,大步离去。 屋里便只剩下萧珏和韩奇,韩奇总觉得这样的氛围异常诡异,萧珏没有发话,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隔了片刻,萧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身问道:“那只蛊虫和剩下的雪寒果可已经处置妥当?” 韩奇连忙道:“已经按着姑娘留下的药方,抓药熬成了汤药,那些雪寒果和那只蛊虫都被泡在里面。说来也怪,那天那只蛊虫怎么被罩着,一动也不动?” 萧珏淡淡道:“顺宜香素来对这些阴毒的虫子有镇定之用,只要闻到顺宜香的气味儿,它们就不敢乱动了。” 韩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萧珏,迟疑了一下,道:“王爷,祁老从大月城赶来,他年岁大了,不比年轻人,赶路速度没有我们快,五天之必然赶不到,那姑娘的毒……” 萧珏的俊眉微微一挑,吓得韩奇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萧珏沉声道:“既然他们五天之内赶不到这里,那我们就往回去,两边同时赶路?赶路,总该赶得上。” 韩奇豁然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韩奇连忙应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 祁硕五天之内赶不到,但是此行他们是轻装简行,再慢也能赶到一半多的路程,萧珏他们若是从容城出发,迎面赶去,五天时间便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等楚倾的毒解了,他们还可以半路改道前去东朝,寻找尧冽的下落…… 这么想着,他便快步走出屋子,收拾明天启程需要的东西去了。 兹洛城的雪这两日渐渐融化了,城里的四处街道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余城外的一些山上还残留些许积雪。 熬过第二次、第三次易容之痛的折磨,尧冽的脸色终于渐渐平和许多,五官与表情也越来越自然,就连苏姌也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模样。 “冉澈。”尧冽正沉思之时,身后传来轻快的喊声,他顿然回身看了一眼,只见苏姌正提着一只小包袱快步走来,在尧冽的身边坐下,摊开手中的包袱,里面竟是半只烧鸡和几个包子。(.无弹窗广告) “你……哪来的?”尧冽有些愕然,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今日一早他出门时,发现一道身影与宛珂极为相似,那人上了马车之后,缓缓朝着城外去了,尧冽当即叫上苏姌,两人跟着出了城,却不想还是把人跟丢了,最重要的是,待二人欲要回身折回城时,却得知最近三天兹洛城有要事,实行宵禁,二人只得回到白天路过的那间佛寺待一晚上,打算明日一早进城。 只是,寺里的清淡斋饭两人皆吃不下,白天为了找人又饿了一整天的肚子,到了晚上,不免难以入睡。苏姌只说她出去一下,再回来时,竟然带着这么多吃的。 看着尧冽疑惑的眼神,苏姌嘿嘿一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忘了,我们苏家什么不多,就是钱多。” 尧冽不由得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苏姌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这是从那边的农户家里买来的,我给了银子的。之前在寺里,你说吃荤腥是不敬,可是现在我们在寺外,你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明天回了兹洛城,咱们再去吃顿好的。” 闻言,尧冽只觉心底一动,怔怔地盯着苏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将月末,虽有细微弯月可见,却隐约朦胧,若隐若现,脚下是高耸青山,便是寒冬,也有草木丛生,放眼望去,幽静安详。 然,便是这样的情景,让尧冽的心跳得越发剧烈,苏姌近在咫尺的面容一点一点映入他的眼底,以及心里。 “冉澈?”将他这样怔怔地看着自己,苏姌不免有些奇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在想什么?” 尧冽回神,淡淡一笑,略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 之前他们在寺里,易容之痛突然发作,他生怕打扰了寺里的僧人,便悄悄潜出了佛寺,没想到苏姌紧跟着出来。她心知尧冽不希望她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便只能远远地看着,看他精疲力尽,看他痛苦不堪,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两人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再经这么一折腾,尧冽自然是体力不支,苏姌看得心疼,便自告奋勇前去找吃的,任尧冽怎么阻拦也拦不住…… “快吃吧。”看着尧冽有些怪异的眼神,苏姌淡淡一笑,“还热乎着呢。” 尧冽知道她的脾气,若是不吃,她定会不高兴,便懒懒地抬起手扯下一只鸡腿递给苏姌,“一起吃。” 苏姌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接过鸡腿在手,冲着尧冽嘻嘻笑了两声,却并不急着狼吐虎咽,而是一点一点地撕下来放进嘴里,时不时地偷偷瞥尧冽一眼,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怪异。 吃饱喝足,已是半夜。 半山腰上入夜清寒,两人却无意回寺,静静坐着看着夜幕中的星星点点,惬意且悠闲。 感觉到身边的人抱着手臂轻呼了两声,尧冽便垂首一笑,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苏姌愣了愣,只是感受着那衣衫上带着的温热,又舍不得将衣服还回去。 良久,她又轻轻哆嗦了两下,而后趁着尧冽愣神的时候,向他靠近了些许,在他身边蹭了蹭,见他没什么反应,索性靠在他肩上,而后紧紧闭上眼睛,假寐。 尧冽只觉肩上一沉,一侧脸就看到苏姌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上,偏偏此时她正闭着眼睛,似是熟睡,嘴角却露出一抹偷偷的笑,尧冽看在眼中,终是不忍心拆穿她,便任由她去。 这段时间,她为了他,却确实很劳累了,前三天闹腾完了之后,就一直安安心心地陪着他找人,有时尧冽从心底觉得,多亏有她在身边,否则在这异乡之处,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一个人去找人,同时还要避开那么多怀疑的目光。 只是,到了东朝之后,他和苏姌就与大月城彻底失去了联系,是以他并不知道楚倾为了救萧珏,此时身中蛊毒昏迷不醒,无人能解,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萧珏已经离开了容城,朝着大月城的方向赶去,而祁硕则从大月城出发,赶来解楚倾的毒。 在兹洛城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却始终再也找不到与宛珂有关的消息,又不敢贸然向别人打听,只能与苏姌当做游山玩水,在兹洛城住了几日。 许是前段时间的各种监视、跟踪和试探都被二人挡了回去,这两天已经没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们,二人也曾在大街上遇到江迁,不躲避,反而主动迎上去打招呼,正也因此,江迁对二人的怀疑总算是渐渐打消。 “你确定他一定在这里吗?”苏姌轻轻叹息一声,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端着杯盏微微摇晃着,问对面的尧冽。 尧冽拧了拧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在这里。” 苏姌挑挑眉道:“那若是死……”话未说完就察觉到尧冽眉角骤然一抖,连忙收音,想了想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试一试,找一找,怎知他已经不在?”尧冽的眼底划过一道坚毅的凌光,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滋滋作响。 正要举杯饮尽,突然只听得楼下一声轻呵声:“先生,您慢走——”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藏蓝色身影对着对面的掌柜微微颔首,而后跟着随从一道离开,尧冽只觉那背影熟悉无比,似曾见过,不由得狠狠拧了眉。 小二看了眼那人的背影,走上来问道:“掌柜的,那人是谁啊?您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掌柜神秘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人啊可是皇上面前新晋的红人,是慕安候和锦妶郡主的好朋友,人都称他谦澜先生。” 尧冽豁然站起身来,谦澜?那人就是谦澜!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背离 “你怎么了?”苏姌不明情况,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去。 尧冽来不及回答她,丢下一锭碎银,一把抓住苏姌的手腕便朝着楼下奔去,然待他们出了茶楼,街上早已不见方才那辆马车的影子。 顺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尧冽眼底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落了空。 “冉澈……”苏姌担忧地喊了他一声,四下里看了两眼,“你别着急,他既然就在这兹洛城内,就一定会有机会找到他的。” 尧冽没有出声,只是颓然地垂首,似是在凝思什么。 见他这般神色,苏姌心中微微有些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劝他,正疑惑时,总觉得有一道奇怪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四下里找了找,却又什么可疑人都没看到。 “冉澈……”她轻轻扯了扯尧冽的衣袖,冲他使了个眼色,尧冽虽不知她要干什么,却还是乖乖跟着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不要回头。”这一次换成是苏姌提醒尧冽。 看着两人失落而去的身影,身后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名身着藏蓝色袍子的男子,面带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 无影不由问道:“先生,你认识他们?” 宛珂淡淡摇了摇头,神色却始终凝重,不认识,却总觉得身影十分眼熟。 无影见他面露疑惑,便出声道:“这两人就是前一阵子被慕安候殿下派人跟踪的夫妇俩,他们好像是从南璃而来,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南璃派来的细作和探子,后来才发现那男的是个商人,到兹洛城经商,顺带着夫妇二人一起游山玩水一圈,年关了,怕是入了腊月就要回了。” 闻言,宛珂轻轻应了一声,直觉却告诉他情况没这么简单,若只是普通经商的商人,为何在听到他的名字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纵使他在兹洛城的这段时间,因着崇明帝和赫连曦的缘故,成了不少人眼中的红人,然他们既是从南璃而来的商人,就不该对东朝的人和事如此上心才是。 “无影,暗中查一下这夫妇二人。” 看着宛珂渐冷的神色,无影不敢多问,只是恭声应道:“是,属下记下了。” 宛珂又将那道背影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转过身上了马车,“回吧。” 车夫扬鞭一挥,驾着马车离去,而这边厢,在转弯处转过身去避开了宛珂目光的尧冽和苏姌正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马车离去的影子。 两人相视一眼,苏姌指了指马车轻声道:“跟上去?” “走。”尧冽点了点头,携着苏姌一起悄悄跟了上去。 马车在拐了两个弯儿之后,无??,无影放下帘子,小声道:“先生,有人。” 宛珂闭着眼睛微微蹙了蹙眉峰,“拿得下吗?” 无影愣了一下,道:“拿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贩,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这个男的似乎会些武功。” 宛珂便道:“那就小心一点。” 无影了然地点了点头,趁着尧冽二人还没有追上来,悄悄跳下了马车,寻了个隐蔽的角落隐了起来。 尧冽和苏姌不察,紧跟着追上来,只见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而后在一座新宅子门前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门楹上的匾额上府两个大字:谦府。 谦府,谦澜。 尧冽凝眉想了想,突然只觉背后一道凌厉的杀意扑来,来不及多想,就一把将苏姌拉过来护在怀里,转身正要接下来人的那一掌,却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突然收了内力,任由那人一掌打在肩头,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两步。 无影的身后多了两个与他衣着相似的隐卫,三人相视一眼,并不多言,伸手将苏姌和尧冽打晕,携着离去。(.无弹窗广告) 待恢复知觉时,他们已经被关进一个昏暗阴冷的小屋内,四面以玄铁所铸,只留了一扇门和一扇狭小的窗子,透过窗子隐约可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了下去。 “夫人!”尧冽一个惊醒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苏姌被安置在一旁的草铺上,虽然不能说好,但是这些人总还算有些良心,没有将她一个弱女子放在冰冷的地上。 “放心,她只是昏过去了,不会有事。”门外传来醇冽的男子嗓音,尧冽微微愣了愣,抬眼四下望去,最终确定声音是从门外传来,随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抹暗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只是,门外光线昏暗,尧冽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更勿论此时他还是背对着二人,然尧冽却在听到那声音的刹那,浑身轻轻一颤。 “你……你是……” “谦澜。”宛珂俊眉轻轻抖了抖,说不出为何,他已经心冷惯了,却对这两人怎么也下不了狠手。 “谦澜……”尧冽念叨了两声,复又看向宛珂,“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宛珂骤然轻笑一声,道:“那你为何要跟踪我?” 尧冽看了昏睡中的苏姌一眼,上前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阁下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我那位故人已经失踪很久,有人说在兹洛城附近见到过他,所以我便趁着外出经商的时候,顺带着找人。” “故人么?”不知为何,宛珂的语气之中突然流过一丝缱绻之意,沉吟了半晌,突然轻轻一笑,道:“你那故人为何失踪?你怎知他真的在兹洛城,又怎知他还活着?” 尧冽浅笑,站起身来,“阁下许是不知,我与这位故人亲如兄弟,我们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要甚过彼此的亲人,我一直都相信他还活着,还在等我来找他。既然没有见到尸体,我就绝对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呵!”宛珂闻言不由来了兴致,正要转过身来,突然一名随从快步走来,在他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宛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复又对尧冽道:“我为你的那位故人感到欣慰,也敬佩你为朋友不惜以身犯险的勇气,只是,我并非你的那位故人,从今往后莫要再跟着我,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能保证每一次他们对你和你夫人都能这么客客气气,手下留情。” 顿了顿,又轻叹一声道:“年关了,生意若是做完了,也该带上夫人返乡,好好过个安稳年了,有亲人陪在身边,便是你此生最大的宝藏和幸福,不要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去,还不忘吩咐身边的人:“将他二人送走,我希望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身后的两名隐卫立刻垂首道:“是!” “喂……”尧冽上前一步想再问些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哼,回头一看,苏姌已经悠悠转醒,然而她刚刚睁开眼睛就与尧冽一起再度被人打晕…… 宛珂的脚步不紧不慢,脸色却沉冷肃然,方才那个人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他道:既然没有见到尸体,我就绝对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为了一个不知尚且还在人世的故人,他竟是甘愿从南璃赶到东朝,不惜以身涉险,只为能找到故人。 却不知,大月城的那些人可也曾这样找过他?可也曾想到过,他的尸首还没有被带回去,他有可能还活着? 不,他们不会!否则,她也不会在连尸首都没有见到的情况下,就另嫁他人! 宛珂低垂的双手骤然握拳,格格作响,身后的无影和另一名隐卫听了,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先生方才面对那对夫妇时的耐性和清和,似乎在一瞬间又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刻与漠然。 “郡主可说是什么事?” 那位隐卫摇头道:“郡主只说,先生去了便知。” 宛珂便不再多问,牵过下人递来的缰绳,三人策马离去。 郡主别院里灯光通明,一道人影在正厅门前来回不停地走动,有些焦躁,甫一见到宛珂来了,立刻一喜道:“你可算来了。” 宛珂走上前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赫连曦从怀里取出一枚信笺交到宛珂手中,道:“刚刚收到大月城眼线传来的消息,大半个月前尧冽突然莫名失踪,就连尧仇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有人看到他失踪之前去过珏王府,见了紫寒山的一位神医。” “尧冽……”宛珂将信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骤然握紧信笺,眉峰蹙起,神色异样。 赫连曦又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苏家的二小姐苏婕。” “苏家……”宛珂自然是知道苏家,他还知道苏姌嫁了萧珏为侧妃,知道苏家与尧家素来交好…… 蓦地,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轻喝一声:“不好!” 赫连曦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宛珂没有答她,看了一眼谦府的方向,神色沉重道:“多谢郡主的消息,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需要立刻赶回府一趟,晚些时候再来看郡主。” 看得出他眼底的焦躁,赫连曦也没有强留,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策马离去。 宛珂甫一回了谦府,便直奔着之前关着尧冽二人的小屋走去,却见小屋里早已没有人影! “人呢!” 负责送走二人的隐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小声道:“按……按照先生的吩咐,已经将人送走了……” 宛珂的眸色顿然沉了下去,紧紧握了握拳,沉声喝道:“追!一定要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入山 一匹快马疾驶奔行在夜色之中,凛冽寒风迎面而来,划过面孔犹如刀削般的疼,然而策马之人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好在,宵禁刚刚结束,而且这个时候也不算晚,城门并没有紧闭,两人策马到了近前,稍稍减速了些许,城门的守将便也没有在意,正要上前来询问一番,却见尧冽突然一夹马腹,轻呵一声,坐马便以难以抵挡的速度,迅速冲了出去。 看守城门的守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叫嚣着要追上去,却听到城内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赶过去一看,不知是谁,竟在地上洒下一大片铜钱,惹得不少人争相捡钱。 “冉澈,我们这么急着去哪里?”苏姌被尧冽以宽大披风紧紧包裹住,从自己的腋下穿过,在自己面前打了个结,将她结结实实地“绑”在自己的身后。 此时苏姌正低垂着头,贴在尧冽身上出声问道,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总觉得会有人追来。 “驾——”尧冽又喝了一声,边策马边答道:“如果之前抓我们的那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我们到兹洛城的行踪和目的就已经暴露了,至少,他们会知道我们不单单是为了做生意而来,加之之前他们就曾怀疑过我,接下来一定会盯紧我们,甚至还会出手对我们不利,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先离开这里,若是被他们抓住了,再想要逃脱就难了。” 苏姌豁然一惊,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脖子的酸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对了,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明明记得我醒来了一次,可是还没等我看清身在何处就又昏了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尧冽道:“我们被谦澜抓了,他以为我们跟着他是想对他不利。(平南)” 苏姌大吃一惊,“谦澜。” 尧冽点点头应了一声,“我总觉得这个谦澜不像是坏人,可是他的身上又确实有一股邪魅的气息,这般亦正亦邪的感觉实在难以琢磨透。但是他没有杀了我们,而是将你我放了,至少这一点可以证明他并非如传闻中的那般,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苏姌不由得撅了撅嘴,正想再多问些什么,却在无意间回头之时,看到城门处火光大亮,尧冽也隐约听到有马蹄上传来。 “你看!”苏姌立刻轻轻拍了拍尧冽的背,尧冽回身看了一眼,眸色一紧,沉声道:“果然!” 苏姌问道:“怎么了?” 尧冽道:“他们追来了!你抓紧我!” 说罢,狠狠扬鞭一抽,催促着坐马以更快的速度疾驶着离去。 眼下的问题是,这里是兹洛城,即便已经出了城门,可是这里依旧是天子脚下,东朝境内,他和苏姌又全都没有来过这里,?里,到哪里寻个安全可靠的藏身之处便是最大的问题。 苏姌眼底闪过一丝惊惶,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指道:“尧冽,向左手边走!” 尧冽看了一眼左手边,一条纤细的小道后方是一望无边的丛林,而丛林里有什么,丛林后方又有什么,却不得而知。 看出尧冽有些迟疑,却还是在岔路口听了她的话,选择了这边的小路,苏姌不由得挑眉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兹洛城看过一张地形图?那个测字先生为了证明自己的记忆力超群,便将兹洛城内外的地形图画了出来,我看过,这条小路走到头是一片丛林,可是丛林里并非无路可走,而是有一条小路穿过丛林的,先且不管他们能不能找得到我们,便是找得到,他们那么多人走这么细小的小路,行动速度必定会大受阻碍,这也正是我们逃走的好时机。” 闻言,尧冽眼底不由得升起一抹惊赞之色,淡淡一笑,道:“看来这大月城第一才女并非虚名,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找人,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苏姌躲在他身后,轻轻笑了笑,突然只听尧冽道了句“小心”,坐马突然一个跃身而起,跳过一条沟壑,苏姌不明情况,连忙伸手紧紧抱住尧冽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一股温热从背后传来,尧冽的心底狠狠一动,只是眼下并非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便又连忙定了定神,尽量稳住坐马。 正如苏姌所言,丛林里确实有一条小道只穿而过,宽只能容一匹马疾驶而过,好在尧冽有远见,事先挑了匹好马养着,这穿起丛林山路来,一点都不含糊。 很快,多余的马蹄声便渐渐消失,直到完全感觉不到。 出了丛林再入山林,此时此刻两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见到前方有一条小河,两人便上前停下饮马,顺便四处看了看。 “他们是不是没有追来?”苏姌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以前她何曾经历过这些事情? 在东朝的这段时间,她可算是把她这么多年落下来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全都感受了一遍,也总算明白当初她负气逃婚,扬言要去闯荡江湖之时,尧冽对此的嗤笑与叹息。 不过几日光景,她就每天都过着命悬一线、如履薄冰的日子,每天提醒吊胆地,若是让她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她倒是宁愿寻自己心爱的人,找个安静的去处,两个人踏踏实实过一辈就好。 尧冽并不知晓她的心思,仔仔细细将四周观察了一番,又侧耳倾听了一番,摇摇头,道:“至少,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到了这里。” 正说着,一阵夜风吹过,苏姌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抱着手臂道:“可是这里这么冷,我们什么都没有,总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是来找人的呀。” 尧冽的脚步蓦地一顿,回身看着苏姌,“你……不害怕吗?” 苏姌四周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为什么要害怕?” 尧冽道:“没吃没喝没穿没用的,要躲避别人的追踪,甚至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 苏姌会意地嘿嘿一笑,“可是这里有你啊。” 尧冽再度怔了怔,看了苏姌半晌,突然挑眉轻轻一笑,不再多问,伸出手,“小心点,这里路滑。” 苏姌便抓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嗯!” 两人在山里摸索了一圈,最终找到了一个安静避风的小山洞,山洞不大,最多能容十来人,却足够他二人和一匹马避风休息。 尧冽将披风铺在地上,示意苏姌去休息,却怎奈苏姌这个时候整个兴头上,丝毫没有困意。 “你听!”突然,苏姌一把紧紧抓住尧冽的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侧耳贴在其中一面山壁上听了听。 尧冽不明情况,便学着她听了听,蓦地,他脸色一变,“水流声!” 继而又看了看眼前这道山壁,“你后退。” 苏姌乖乖地退后几步,刚刚站定便听得“轰隆”一声,这道山壁被尧冽的掌风震碎。 果如二人所料,这里既是能听到对面的水流声,山壁就绝对不会太厚。 最重要的是,山壁刚被打开,二人眼前便一亮,里面的山洞里竟是有亮光,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吃了一惊。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看,发光的东西却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时此刻那颗泛着寒光的夜明珠正被支架架在半空中,发出的光也足以两人看清这个山洞里的一切。 走了几步,苏姌总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低头看了一眼,顿然变了脸色—— “尧冽!”她竟是连冉澈这个名字都忘了,直呼尧冽的名字,尧冽来不及多问,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连连后退几步,再回身望去,只见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有几只黑色的虫子在爬! “那是什么?”苏姌瞪大眼睛,眼看着那东西一点一点靠近过来,尧冽也下意识地皱了眉,看着那些泛着猩红色光泽的东西,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毒蝎。” 他分明感觉到苏姌浑身轻轻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惶恐,紧紧缩在尧冽背后。 一两只毒蝎倒还好,尧冽足以对付,可是现在有这么一大群,甚至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就连尧冽也没由来地惊了惊。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姌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发现他们已经被逼着越来越靠近夜明珠下面,而毒蝎正从不同方向缓缓涌上来。 尧冽定了定神,紧紧握住苏姌的手腕,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然,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能做些什么。 蓦地,他眸色一凛,从怀里取出几只瓶子,仔细看了看,挑出其中一瓶打开,向那些毒蝎撒去。 让二人惊讶的是,那些毒蝎在闻到这奇怪的味道之后,果真渐渐停了下来,而有些被白色的粉末撒到身上的,便连连后退,不停地抖动像是对这白色的药粉厌恶至极。 苏姌不由惊得瞪了瞪眼,“这……这是什么?” 尧冽稍稍松了口气,将怀里的瓶子都掏出来看了看,“这些是临行前,祁老送给我的药,他就是怕我在半路上遇到这些毒虫猛兽不好对付,又或者是生了病,就让我带上这些药,起初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用,却没想到,现在正是这些药救了我们一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蛊虫 “驾--”林城外,一辆马车正疾行,眼看着前方似有一辆马车正朝着这边而来,韩奇大喜,回身冲着马车道:“王爷,蓝灯笼,是祁老他们!” 闻声,一只手伸来撩起门帘看了看前方,眼底的焦躁之色稍稍平复了些许,转而沉冷,“韩奇,前方接应。” “是!”韩奇与驾车的陆文钦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继而便策马先行。 眼看着那挂着蓝灯笼的马车越来越近了,韩奇正欣喜地挥了挥手,突然只觉一阵疾风迎面而来,出于出入战场多年的经验,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躲,一枚羽箭便从耳边穿过。 韩奇大惊,回身喝道:“王爷小心!” 话音刚落,羽箭已近车前,陆文钦几乎是想也不想,骤然起身迎上去,一把抓住射来的羽箭,自己也被带着坠下马车,在地上滚了一圈方才停下。 “救祁老!” 这边的喊声刚刚响起,便听得几声惨叫,正要上前去保护祁硕的韩奇不由愣了愣,继而便感觉到祁硕的马车四周似是凝结起一道结实的屏障,将马车和里面的人紧紧护在中间,韩奇亲眼看到有三支射来的羽箭在马车旁边停了一下,似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动弹不得,转而就软软地落在地上。 韩奇看得傻了眼,直觉马车里出了祁硕之外,定然还有其他的高人。 忽然,他神色一惊,“难道是……” 未及他想太多,车夫便连连喝马,马车从韩奇身边穿过,继而他看到了那个他料想中的高人-- 一袭灰袍迎风负手,背对着韩奇而立,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道,逼得韩奇都不由得后退两步,而迎面射来的那些羽箭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伤他分毫。 只见他突然向前一步,挥掌打去,射出羽箭的地方顿时惨叫声连连,有些人甚至直接被他的掌风带了出来,摔在路边。 “哼!早知你们在,老夫等你们出手,等了很久了!” 韩奇被这冰冷的声音吓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轻轻抖了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 突然听得身后一句“韩奇”,回身看去,只见萧珏已经掠身前来,在他身边停下,看了一眼来人,略有惊讶地拧眉道:“李老?” 话音落,便见前面的灰衣人轻轻颔首,再度一掌挥出,掌风带起地上的羽箭朝着那些人射去,转眼间四周就只剩下一个活口。 而后他一步步上前,走到那人面前,俯身冷冷看着那人,“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看了看李夙,又看了看走上前来的萧珏和韩奇,突然用力咬碎了牙囊里的毒,吐血而亡。 三人倒是不惊讶,相视一眼,萧珏问道:“李老怎会也在?” 李夙神色很?色很快便又恢复了淡漠平静,与萧珏一道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一来,老夫不放心祁老头一个人前来,二来,受伤中毒的人是傅丫头,老夫想来看看她。兴许是因为,她与一位故人实在太相似。” 萧珏正要问那故人是谁,便听得韩奇惊疑了一声,继而追上来将一样东西送到两人面前,萧珏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的玉扳指。 那扳指本无不同之处,李夙一见却骤然皱了眉,面露怒意与怨恨,一把夺过扳指看了几眼,而后紧紧收拳。 “是他!” 萧珏问道:“何人?” 李夙道:“莫如寂!” 萧珏与韩奇都不由得愣了愣,萧珏微微垂首,似是想到了什么,了然地敛了敛眉,“李老认识这个扳指?” 李夙看了萧珏一眼,目光深沉,似是以目光询问什么,萧珏不闪不多,直直回望过去。 良久,李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淡淡道:“有些事,日后王爷自会明白,现在王爷若是信任老夫,便听老夫所言,在朝中定要小心这个莫如寂,此人根本不似表面上这般正人君子,说来,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的阴谋诡计太多,而今又是太子之师,王爷……需谨慎。”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把自己的立场摆得很明显,萧珏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便点点头道:“李老放心,本王心中有数。” 李夙便点点头,与萧珏一道快步朝着马车走去,“眼下,救下傅丫头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一路为了避人耳目,很少走官道,几乎都是抄小路而行,也不知林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方便安置傅丫头。” 萧珏几乎是想也不想,干脆道:“我们折回去容城,前方有一个小镇可以落脚,先想办法解了毒,再绕到东朝,最后再到容城--” 说着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历城的方向,“有些处理爬外的东西,必须要清理掉。” 李夙便不再多言,了然地点了点头,三人快步走到马车前。 借着灯笼的火光,祁硕已经给楚倾把完了脉,一路上紧绷着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还好,药方里的药总是是压制住了毒性,毒性并未发作和扩散,可是光靠着这些药还是不能彻底解毒,王爷,我们现在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下来,噬魂蛊太棘手,老夫……需要时间和药材。” 萧珏明白,听到祁硕说楚倾毒性没有扩散,他便放心了许多,当即命韩奇为祁硕和李夙驾车,掉转车头,两辆马车直奔着前方的小镇而去。 到了这时,萧珏已然稍稍理出了一些头绪,只怕他和楚倾之前所说的那个关于贺家七小姐的传说兴许是真的,至少他能肯定,莫如寂与李夙之间定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与恩怨。 依祁硕所言,最庆幸的一点是那噬魂蛊虫并未进入体内,而此时楚倾体内也并未生出蛊虫,然这蛊虫之毒又不易解除,所以最快也最好的法子便是以金针渡穴,将毒液引到四肢,再以放血之法将毒血放出来。 对于祁硕的医术,萧珏从未怀疑过,是以便让祁硕以放血之法为楚倾解毒,这是这从头至尾他都在屋子里陪着他们。 这个时候,他绝对容不得楚倾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韩奇和陆文钦按着祁硕开出来的药方去抓了药,这会儿正要回房,却在门外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再动一步就好像踏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然再退一步回来,便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不由得提着药包站在门外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进退皆不是,明明房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偏偏他们却走不到那里。 正犹豫间,突然只听得一声轻笑,抬眼望去,只见李夙缓缓踱步而来,四下里看了一眼,看到祁硕从屋内走出,冲他点了点头,他便轻轻挥掌,撤去了四周的法阵。 “进屋吧。”李夙淡淡瞥了二人一眼,而后转向祁硕问道:“如何?” 祁硕神色略有些疲惫,却还是满脸笑意,“你放心吧,你既是看上了这个丫头做你的徒弟,我又怎能让她这么轻易死了?毒已经逼出来了,只是……这种毒中了一次就会上一次元气,只怕这丫头今后的身子会受损,这几日一定要好生调养。” 李夙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陆文钦和韩奇进门,便轻声道:“可发现她有什么独特之处?” 祁硕拧着眉想了想道:“奇怪,着实奇怪,这丫头的脉象极其难寻,筋络也很奇怪,与常人颇有些偏差,好在这毒总算是逼出来了,这不,老夫也出了一身的汗,生怕下针和下刀一个不稳,伤了她。” 李夙总算是悄悄松了口气,突然却又似想起了什么,拉住祁硕问道:“你老实说,你这一次坚持要亲自来一趟,除了给傅丫头解毒,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祁硕嘿嘿一笑,拉着他一起进了屋,“到底是瞒不过你,没错,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尧冽,把他带回,解了易容之术。算来,第六次易容之术带来的痛苦就在这两天了,不知他能不能熬得到现在。我们一定要赶在第七次之前找到他,如我所知,至今还没有几个人能独自一人熬得过第七天所带来的痛苦和折磨;”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颇有些后悔。 当初尧冽来找他,他本无意给尧冽易容,只是看着他满脸诚恳,终是不忍拒绝,却不想尧冽是要带着这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到东朝去找人。 东朝一行,耗时费事,且只有他一人,不知他是怎么过过来的…… “祁老!”陆文钦突然冲出门来,厉喝一声。 祁硕只觉心头一紧,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步进了屋内,只见楚倾方才已经有些好转的脸色再度变得青紫,额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双手紧紧抓住被褥,神情痛苦,浑身轻轻颤动着。 “怎么会……”祁硕白了脸色,“刚刚明明已经清楚了蛊毒,她怎么会……” 说着下意识地看了萧珏一眼,素来静淡的神色之中竟有一丝惶恐。 萧珏定了定神,沉声问道:“怎么了?” 祁硕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傅丫头体内蛊虫……蛊虫复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衣 蛊虫复活了,换言之,楚倾体内的蛊毒并未被清除,而且此时已经发作了! 这怎么可能?明明楚倾和祁硕开出了同样的解毒药方,这几日也一直按照楚倾的吩咐,每日给她熬药服下,之前的那些蛊虫和雪寒果也已经按照楚倾的吩咐处理掉了,那为何楚倾体内的蛊毒还会复发? 最重要的是,祁硕不是已经给楚倾以放血之法解毒了吗? “蛊虫被人做了手脚!”祁硕暗暗心惊,再度执起楚倾的手腕号脉,继而脸色变得凝重,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紧紧地攥在一起,握成拳头。 继而,他抬头,略有些绝望地看了萧珏一眼,复又看向李夙,眼神怪异,似是在暗示什么。 萧珏不由得沉了脸色,“无人可解吗?” 李夙沉声道:“有。我师兄,天禅老人。” 闻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祁硕万万没想到李夙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他和天禅老人的关系,而萧珏则是吃惊他和天禅老人之间的关系,却也因此,像是瞬间想到了、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李老也是天玉门之人?”萧珏凝眉,站起身来,与李夙正面相对。 李夙毫不闪躲地点点头回应,“说来惭愧,我与师兄同出天玉门,同属天家人,而今师兄名传天下,而老夫只是个无所事事、无人问津的糟老头子。” 萧珏下意识地敛眉,却没有要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青紫的楚倾,抬头问李夙:“敢问李老,可知天禅老人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可以,还望可以请出天禅老人,为傅宁解毒,不管是要本王以何物作为报酬,只要本王拿得出,本王都绝不会皱一下眉。” 李夙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们,不想就傅丫头,而是老夫也不知道师兄他人在哪里。想来你们也听过关于师兄的事,他想来独自一人游历在外,除非他自愿出面,否则很少有人能找到他在哪里。” 祁硕不由得急得直跺脚,“那也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丫头被蛊虫折磨致死吧。” 李夙正要说什么,突然眉峰一凛,警惕地看了二人一眼,复又瞥向门外,“有人!” 紧接着便听韩奇大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又听得一声闷哼和重重摔倒在地声音,继而“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 一袭白衣胜雪,翩然立于门外,手中一柄白玉折扇精巧细致,散发出阵阵清淡幽香。 一见来人,陆文钦豁然一惊,脱口道了句“先生”,话说出口又觉不妥,不由回身看了萧珏一眼,见韩奇爬起身从后面又扑了上来,陆文钦连忙喊了声:“韩兄不可!” 却还是晚了一步,遮了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身?子身形几乎未动,手中白玉折扇轻轻一转,扇骨轻轻打在韩奇胸前,看似轻悄,几个身手不错之人却都看得出,韩奇这一下怕是伤得不轻,这个人的内功极好,明明轻悄无力,却能伤人筋骨。 韩奇再度狠狠摔在门前,抬头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何来路,是敌是友,来此做什么。 “你是什么人?”李夙最先开口,看了看门前已经没有任何异样的,心中暗暗惊叹,“你为何,会破这七方阵?” 白衣男子轻轻开口,嗓音冷到极致:“区区七方阵,不过若是。” 短短几个字,却满含凌厉杀意与冷决,似睥睨尘寰,冷冷而道。 萧珏下意识地蹙眉,将来人打量了一番,又看了陆文钦一眼。方才陆文钦的那一句“先生”他自然听得清楚,也知道陆文钦所说的那个先生是谁。 可是,他还知道,陆文钦口中的先生,洛先生洛无尘早已经在当初的瑸城一战中,被东朝军的羽箭射中,命丧箭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解她的毒。”似是看出了萧珏和众人的心思,白衣男子冷冷一笑,上前一步看了看榻上双眸紧闭的楚倾,眼底有一丝心疼一闪而过。 祁硕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般鬼鬼祟祟、不明不白之人,让我们如何信你?” 白衣男子笑声冷冽,轻呵道:“信或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我只管救人。” 祁硕也冷笑道:“若是我们不让你碰呢?” 白衣男子毫不犹豫道:“那你们只能看着她死了。” “你……” “祁老。”萧珏眼神示意了祁硕和李夙,而后自己上前一步,与白衣男子对面而立,“闻香识人,本王曾经以香味儿识得一人,不知这一次,是否也认得准确?”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道:“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闻香的。” 说着看了看萧珏的脸色,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楚倾,眸色有稍稍的暗沉,“我想王爷也不想看到这位姑娘被蛊虫吞噬了筋骨而亡吧?” 萧珏没有应声,其他几人却已然知道萧珏的答案。 他不会让楚倾死的,绝对不比,哪怕是堵上自己的命。 两人相视良久,他终于缓缓侧身,让开一步。 这一幕正好被好不容易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口的韩奇看到,不由得怔住。 珏王这一生何其骄傲?又何曾做过这样的退让? 而今为了一个楚倾,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格做一些不可能的事。这便是传闻中的天定之缘吗?若是无缘,原本毫无瓜葛的两个负有婚约之人,在两国开战、约定尽弃之时,又为何能遇到一起? 白衣男子像是笃定了萧珏会妥协退让,嘴角掠过一抹浅笑,一步步走到床边,缓缓执起楚倾的手腕…… 晨曦初见,微光乍起,外面天寒地冻,这个时候很多人尚在沉睡之中未曾醒来,山洞里的尧冽和苏姌却是将近一夜未眠。 时不时地,苏姌靠在尧冽的肩上打了个盹儿,只是很快却又惊醒,惊呼着“虫子”。 “放心吧,没有虫子,它们已经退了。”尧冽侧身冲她淡淡一笑,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拉紧一些,“你安心地睡吧,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 苏姌惊慌地看了看不远处有几只毒蝎毒虫的尸体,又看了看四周已经空无一物,变得安安静静,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侧身看了尧冽一眼,“你……一夜没睡?” 尧冽浅笑着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先睡会儿,等会儿如果太阳出来了,我们就出去找些吃的。” 苏姌心中一阵酸楚,他面容倦怠,神情疲惫,显然是没有休息好,却还要保护好她,照顾好她,给她准备吃的喝的甚至于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要将自己的衣服给她驱寒。 “尧冽……”她轻轻喊了一声,喉间就顿然哽住。 尧冽不由愣了愣,看着她微红的眼睛,不由得慌了神,立刻拉着她一起站起身来,四处打量了一番,“是不是哪里伤着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苏姌拼命地摇了摇头,突然一把抱住尧冽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轻轻抽泣着:“尧冽,我怕……” 尧冽被她抱住,豁然愣了愣,听了她的话,便又连忙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就算是这些毒虫要吃人,那我也会让它们先吃了我。此番到东朝来,你也是为了我,所以……” 话未说完,苏姌就再度使劲地摇着头,不说话,只是摇头。 许久,她方才哽咽着轻声道:“我怕回大月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 搜山 谦府中氛围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比之当初谦府初成、众人初次入府之时还要紧张。(.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时候,所有人都只是听闻谦府的这个主人谦澜先生在个性格怪僻之人,并未亲眼见过,而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所有人都会对他有一种又敬又怕的感觉。 他确实很聪明,似有未卜先知只能,很多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他的脾气又确实奇怪难测,一个不悦,便会重责下人。 “先生,马车已经备好了。”无影匆匆入内,对着正执着杯盏静坐的宛珂轻声道。 “嗯。”宛珂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一只手执杯送到嘴边,另一只手则在桌边轻轻敲打着,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蓦地,他眸色一凛,豁然站起身来,沉声喝道:“无影!” “属下在!” 宛珂冷眉道:“传令下去,加派人手,一定要赶在任何人之前找到这夫妇二人。无影,你立刻亲自带人出城一趟,沿路寻找有什么可疑的小道,记住,越是看似不可能逃生的小路,越要细心查找!” 无影连忙低头应了一声,大步离去,不多会儿便听到一队人马匆匆离府而去的脚步声。 宛珂用力捏紧手中的杯盏,心中似有波涛汹涌。 尧冽,是你吗?却为何,你会改变了模样? 蓦地,他将手中的杯盏用力放下,大步出了门去,上了马车,直奔着郡主别院去了。 许是已经感觉到了这几日情况不对,赫连曦有事没事便往着郡主别院跑去,有时候一待就是三两日,好在以往她经常这么做,中宸王府的众人也都习惯了,就连赫连盛都没有想过要把这个女儿找回来。 年关已近,而且在北洵之时,父女俩之间也闹了些小别扭,这个时候容她在外自由一段时间作罢,否则,她定然又要与他赌气。 “你来了。”看到宛珂匆匆而来的身影,赫连曦一脸“等候多时”的表情,示意宛珂坐下,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怀疑那两个人就是尧冽和苏家小姐,对不对?” 宛珂没有出声,脸色却冷得出奇。 赫连曦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先生,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东朝人,是东朝的谦澜先生,是我赫连曦的好友,亦是皇爷爷看中的红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件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你也该知道,尧冽是我东朝的死敌之一,亦是我东朝必杀的人之一,可你却偏偏……” “尧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宛珂冷冷说着,瞥了赫连曦一眼,“萧家的人灭我宛家,纵然我今后可能要与萧氏南璃为敌,与萧琏、萧珩、甚至于萧珏为敌,但是,尧冽无罪!” “你……”赫连曦有些?有些哭笑不得,宛珂的倔强她是知道的,当初这个人能活下来,更多的原因便是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坚决。 宛珂起身对着赫连曦欠身行了礼,道:“他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我和舍妹,尧老将军更是与家父生前就是至交好友,最重要的是,你该知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他此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赶到东朝来的目的。你认为,这个时候我是出手杀了他来得好,还是明知他有生命危险,却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来得好?” 赫连曦顿然怔住,瞪大眼睛仔细想了想,似乎哪一种处理方式都不对,救了,他就是背叛东朝;不救,他就是背叛兄弟与朋友,背叛救命恩人。 忠义难两全,这世间究竟又有什么是可以分得出绝对的对错的? 良久,赫连曦沉沉一叹,咬牙道:“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曾经出现过,你想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但是——” 她说着豁然转身,冷冷地看了宛珂一眼,“仅此一次,我权当作是还他与你之间曾经有过的恩情,待此次过后,若下次再见,我东朝人与尧家、与南璃便只可能是敌人,而且是势不两立、决不能共存的敌人!” 叶将军的死、以及千千万万东朝将士的死,似乎还在眼前,她知道,他们杀了南璃太多人,南璃也杀了东朝太多人,两朝之间没有和谈和妥协,只有你死我活的征战,直到一方彻底毁灭。 宛珂无声,只是再度对着赫连盛欠身行了礼,道了句:“多谢!”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他脚步有一顿,想到了什么,“不知殿下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赫连曦一怔,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大哥这两天都不见人影儿,似乎是这几日旧伤复发,躲起来不见客,养伤去了。” 宛珂却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敢问郡主,如果郡主能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殿下……” 赫连曦咬了咬嘴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若说起来,整个东朝之内,便属大哥的人打探消息的能力最强,之前那些年大哥虽然不在东朝,却对朝内和其他各地的所有人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 宛珂惊愕,暗道一声“遭了”,几乎是来不及与赫连曦道别,便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宛珂的马车从慕安候府缓缓离开。 老管家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殿下这几日身体略有不适,闭不见客,先生若是有十分紧急之事,不如先留下信函,待殿下一回来,老奴便能立刻把先生的信函交给殿下……” “不必了。”宛珂勉强一笑,转身离去,“既然殿下不在,那在下便再过几天再来叨扰。” 闻言,那老管家也不勉强,淡淡笑了笑,目送着宛珂离去。 这边厢宛珂刚一离家,老管家便命人关进大门,回了院内,对着迎面走来的江迁使了使眼色。 “江护卫,还没有殿下的下落吗?” 江迁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老管家不由得更加急了,“这……这可如何示好?殿下不声不响离开府已经有好些日了,咱们总不能这么一直等着吧?这事……要不要告知皇上和太子殿下?” 江迁连忙道:“绝对不能告诉他们!这一次殿下擅自出走,没人通知任何人,甚至是你我都没有告知,可见殿下根本就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或是打扰。” 老管家听来也觉有理,便点了点头,先行离去,并千万叮嘱江迁一定要尽快找到赫连昱下落。 匆匆回了谦府,宛珂的脸色一直都很沉敛,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 过了许久,待得天色渐暗,四下掌灯之时,有人轻轻敲门,道:“先生,城外发现可疑之处。” 宛珂一个惊醒,二话不说,随着那人出了府去。 山洞里,已然不见苏姌和尧冽的身影,只剩下一包行李和一只马匹的尸骨。 “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狼藉,宛珂心下狠狠一颤。 无影上前道:“属下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看样子,他们是遇上了什么毒虫猛兽。常听城里的老人说,这一道山林不能随便进入,山里有能吃人的毒虫,先生还是小心为妙。” 此时此刻宛珂却顾不得这么多,用力地咬了咬牙,沉吟片刻,毅然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身后的人不敢耽搁,紧跟着而上,果然在后面的山洞里看到一队队白骨和毒蝎毒虫的尸体,触目惊心,越看越担忧。 显然,尧冽和苏姌出现在这里过,而且他们在这里还受到了攻击和威胁。 如果那人真是尧冽,二人对这里陌生无比,根本就不知道哪里会是出口,哪里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倏忽沉了下去,低声喝道:“无影,立刻带人搜山,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而且,我们必须要赶在任何人找到他们之前,先找到她们!” 第一百五十章 险救 “先生,殿下的人来了!”一名隐卫边快步掠来,边低声惊呼,在宛珂身边停下,轻轻喘着。*言*情*首*发 闻言,宛珂的脸色霍地变了,隐隐能感觉到一阵马蹄声朝着这里靠近。 赫连昱竟是,在拿他作饵! 紧紧握拳,宛珂眼底有一抹杀意一闪而过,他早就知道赫连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却未曾想这种时候他竟会放弃跟踪尧冽,反过来跟踪他! “搜!一定要最先把人找出来!” 一声冷冷的令下,四周的隐卫毫不犹豫地散开,朝着四方掠去。尽管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尽管不知道他们的先生为什么要找这两个人,可是既然命令下了,他们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他们是隐卫,曾经是赫连曦的隐卫,而今是谦澜的人。 站在黑暗无边的深山之中,宛珂向四处望去,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和阵阵靠近的马蹄声,闭上眼睛沉沉吸了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时,眸色已经变得沉冷至极。 “赫连昱,跟我抢人,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说着咬了咬牙,轻轻一撩袍子,转身朝着可疑的方向掠去。 暗夜里,没有人点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凭着听觉与敏锐的觉察力去判断,此时此刻谁若点灯,无疑是告诉别人自己在这里,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尧冽已然快要忘记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腿脚和半个身子已经酸麻,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苏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看不到她的脸色,却能感受到她越来越低微、越来越虚弱的气息,以及她浑身上下烫得如火燎烧的灼热。 他知道,她很可能是毒发了,而那个毒,原本是该在他身上的。 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刹那,他清楚地看到,那只猩红的蝎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可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疼痛,继而便是苏姌闷哼一声,摔在他身上…… “苏姌,醒醒!”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他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头顶上方有一道缺口,而他和苏姌此时正被夹在这细缝里,进退不得。 最重要的是,苏姌中了毒,沉沉压在他身上,他用手脚撑住两边的墙壁,此时却已然提不上力气运功跃出去。 外面有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追查他们的人最终还是来了,他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可是现在他却怕了,他知道,他一死,苏姌亦必死无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止一个人…… 他深深吸气,一手扶住苏姌,一手握上腰间的佩剑。 蓦地只听“嗖”的一声,继而是一声闷哼,显然来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此?,此时已经有一路人遇害,紧接着便是器械打斗碰撞而发出的叮当做响声。 尧冽心中不免有些绝望,这样的打斗声无疑会引来更多的人,一旦这里的人越聚越多,那他和苏姌活命的机会便会越小。 “尧……尧冽……”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两只手无力地缠在他的脖子里,将头枕在他的胸前,若非是身临险境,若非是身中剧毒,这便是神仙眷侣般的夫妻恩爱。 “苏姌,你醒了!”尧冽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将她抱紧。 他没有看到黑暗中的苏姌先是一愣,继而眉心闪过一抹喜色,咧嘴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会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生死……相随!” 尧冽下意识地咬紧嘴唇,没有出声,心中却感觉得到一阵阵悲痛涌上来。 良久,他轻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苏姌突然抬手,轻轻捂住尧冽的嘴,“别瞎说,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自愿跟来的……咳咳,尧冽,你还记不得我逃婚被你救下的那天,你说过的话?你说,我不知人间疾苦,不知生存不易,我若这般去闯荡江湖,不出几日苏家就会领回我的尸体……” “我……” “你说的没错,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不知道这人世间的险恶,更不知这世间有那么多感情与神秘令人神往……”说着,她轻轻动了动,把脸紧紧贴在尧冽胸口,“现在我知道了,知道自己曾经多傻,可我还知道这背后一直都有一个人在保护我,帮助我,不管我怎么任性胡闹,都包容我,宽待于我……” “别说了。”尧冽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酸涩,听着她虚弱的声音,感受着她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蜷在自己的怀里,尧冽一阵阵心疼。 说过要保护她不假,可最终还是害了她。 “尧冽……”她轻轻喊了一声,似是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如果,如果你我命丧于此,轮回之中,你一定要抓住我,好不好?今生无缘,来生再续缘分可好?” 尧冽已然说不出话来,听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突然收回握着佩剑的手。将苏姌结结实实、紧紧地抱在怀里,倾在她耳边,重重说了声:“好!” “先生!”黑暗中,有人喊了一声,尧冽的身体顿然一颤,先生?难道是谦澜? 他放他们离开,现在又来抓他们,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知外面是谁点亮了火把,骤然亮起的光让尧冽下意识地侧开脸避开那强烈刺眼的光,却也借着那火光看清怀里的人,苏姌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看不出她本来的脸色,额上与两鬓的长发已经湿透,气息越来越弱…… “苏姌!”尧冽忍不住轻喝一声,继而唰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长剑剑刃从上面刺了下来,却又听那刺剑之人惨叫一声,被人踢开。 不等尧冽抬眼去看是何人救了他们,第二剑便紧跟着刺来。 一来二去,尧冽不由得心生疑惑,尽管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杀他,而救他的人又是谁,但他至少知道,他和苏姌或许有救了! 只是现在外面混乱一片,根本无人有空闲来将他们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总觉得外面的打斗声似乎越来越弱了下去,火把似乎被人打落,光线渐渐暗了下去,怀里的人也没有动静。 尧冽心下狠狠一沉,刚想要喊她,却感觉到自己也是一阵眩晕,手脚发软险些摔了下去。 蓦地,只听嗖的一声,一道身影从上方坠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借着身后绳子的力道,迅速地把绳子的着一段绑在尧冽和苏姌身上,而后试图将他们拉上去。 尧冽心惊,想要将这人看清楚,却怎奈光线昏暗,他又背对着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看不清,并不代表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他根本不可能认错—— 那人却并不答他,而是用尽全力将他和苏姌往上拉,突然背后一道寒光闪过,尧冽一惊,喝道:“小心!” 那人却并未闪躲,刀刃从背上划过,他吃痛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放开手中的绳子。 隐卫从背后涌了上来,将围攻宛珂的人引开,又帮着他一起把人拉了上来。 直到见到眼前光亮的那一刻,尧冽才回过神来,他和苏姌得救了! 想要回身去看那个救他的人,却怎奈他已经体力不支,只觉天旋地转,刚刚转过身去,便昏昏沉沉到了下去,昏迷之前,他只看到有一张似乎熟悉无比的面容从眼前一闪而过…… 无影脸色有些担忧,看了看手中的汤药,轻轻叩了叩门,“先生,药来了。” “嗯。”屋内传来轻轻的回应,无影推门而入,只见那一抹墨灰色的身影正立于后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 宛珂回过身,深色的衣着映衬着他苍白无血的脸色,让无影见之暗暗心惊。 伸手接过药碗送到嘴边,并没有立刻喝下,而是沉声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情,可都已经办妥了?” 无影点点头道:“先生放心,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将人送出了东朝境内,现在我们的人正在赶回。” 说着,自己又忍不住低头轻轻舒了口气,也许是老天不让那两个人死,所以才会作这样无巧不成书的安排。 “说来,这也多亏了有郡主相助,若非有她的千里神驹,怕是……” 话未说完就感觉到宛珂一道冷光射来,他连忙噤声。 不说也罢,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了。 许久,宛珂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郡主的恩情,我必定会偿还。” 时已入夜,百姓皆已入睡,此时此刻的清风镇安详静谧。 却在半夜时分,从镇子边上的客栈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声,继而那人骤然坐起身来,不顾床边之人的制止和按压,甩开众人就要冲出门去,嘴里一直喊着“宛珂”。 “尧冽,你醒醒!”脸色惨白的苏姌自己尚且身形不稳,被他一个推搡,险些摔倒,此时不由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容憔悴、神情恍惚的尧冽,想要再度上前,却被人一把扶住,冲她摇了摇头。 “尧冽!”一声冷冽轻呵,让尧冽的身形一颤,缓缓冷静下来,侧身看了来人一眼,剑眉星目,眸带寒光,却正是萧珏。 “王爷!”尧冽突然一把抓住萧珏的衣袖,张了张嘴,吸了两口气方才道:“我……我看到宛珂了!”[本章结束]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灭 一言出,在场众人皆是浑身一颤,只是很快脸色便又沉了下去。*言*情*首*发 苏姌眼底泛着心疼,看了看萧珏和尧冽,又看了看身边的李夙,“你们不要怪他,他这些日子……” “放心。”李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了一眼尧冽有些恍然的神情,对苏姌道:“你的毒刚解,身体还很虚弱,我先送你回屋休息。” 苏姌担忧地看了一眼,“可是,尧冽他……” “不用担心,有王爷和祁老头在,他不会有事。”他说着看了萧珏一眼,四目相对,两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李夙扶着恋恋不舍的苏姌缓缓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苏姌一路沉默无声,直到路过一间门外时,看到陆文钦端着药碗走出来,方才拧眉停下脚步,“陆将军,这屋里……” 陆文钦眸色暗沉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姑娘中了毒,尚未醒来。” 苏姌心中不由暗惊,看了李夙一眼,又看了看陆文钦,轻声问道:“我……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陆文钦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推开门将她扶进屋里。 看着床榻上那个如她一样憔悴虚弱的女子,苏姌不由得无奈一笑,挨着床榻坐下,轻叹道:“你这一行身中剧毒又是为了谁?” 闻言,陆文钦的脸色顿然一沉,快步走出房间,掩上了房门。 李夙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漆黑的夜幕,若有所思,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得淡淡一笑道:“既然早就已经想过了放手,那便彻底放手,倒也省得你痛苦,还要连累你的家人跟着一起痛苦。” 陆文钦一怔,略有些愕然地看着李夙,只见李夙缓缓回过身来,有些神秘地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为她而娶妻生子,难道还想为了她再抛弃妻子吗?” 陆文钦骤然喝道:“我没有!” 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被他下了套,反应有些过激了,便又敛了敛气息,轻声道:“在下知道李老一双慧眼能察世 事,能识人心,也应该看得明白,我对她……而今便只有兄妹情谊。北洵逢此巨变,身为她身边唯一的亲人,我只想照顾好她,保护好她,只要她好,我愿意放弃一切,其他的,别无所求。” 说罢,冲着李夙淡淡一笑,复又看了一眼房门,大步离去,步履轻缓,神色清淡潇洒。 李夙看得出神,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微微低头,摇着头轻轻叹息。 “即便,是为了她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而后又转向楚倾的房门看了看,边轻叹着边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抬头看着夜空,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之前给楚倾解毒的那个人,那个白衣男子,那不可一世、卓然不群的凌人之气让人生叹,然偏偏,他又确实有那一份天人之姿,教人望而生畏。 一见到那个人,李夙就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他记得,他的师兄天禅老人便是这样的人,不管他如何傲然,让人感觉到的都不是嚣张与骄傲,而是胸有成竹和自信,是凛冽与洒脱。 只是他很清楚,那个年轻男子不可能是他的师兄,正也因此,他骤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隐约记得天禅老人无意之中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徒弟,一个自幼便得他亲传、尽学他所知的少年,而今算来,天禅老人口中的那个少年,也该长到这么大了…… 尧冽心知自己挣脱不了萧珏的钳制,便也不妄动,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珏,多次欲言又止,眼底有一丝不停攒动的火苗。 “王爷不信我?”尧冽俊眉拧成一坨儿,萧珏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冲动不安的尧冽。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送你回来的人是谦澜,用的是赫连曦的千里神驹。” 尧冽豁然怔住,愣愣地看了萧珏两眼,又皱眉想了想,“怎么会?赫连曦……” “谦澜与赫连曦是旧蘯旧识,她幼时在外游历时曾结识谦澜,得谦澜相助过。”萧珏说着将尧冽按着坐在桌边,将面前的药碗推到他面前,脸色微冷,“谦澜是南璃人,因在南璃结了仇家而被追杀,他知道赫连曦受过他的恩,必会救他,所以就去找了赫连曦。” 尧冽顿然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萧珏早知尧冽不会相信,他一心认为宛珂就在南璃,认为宛珂和赫连曦有关,进而认为谦澜就是赫连曦。 想到此,萧珏徐徐道:“谦澜是中宸王赫连盛默认的郡马。” 这句话让原本还在心里不停挣扎的尧冽彻底愣住,呆呆地看了萧珏两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宛珂,赫连盛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那他……那他为何要救我?”尧冽神情复杂而悲绝,“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我这个陌生人?” 萧珏似乎早已知道他会这么问,轻轻太息一声,道:“你可还记得大军回朝的当晚,大月城出了刺客?” 尧冽点了点头,“那晚的刺客武功极高,陶鹏和鹰扬卫都抓他不得,最后逼得王爷出动韩奇和暗营。” 萧珏道:“最重要的是,后来我在秋城遇到了一个人。” 尧冽一惊,“赫连曦?” 见萧珏点点头,尧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这才缓缓道:“那天晚上出现在大月城的刺客,是谦澜?” 萧珏颔首道:“谦澜回城祭祖,不慎被巡夜侍卫发现了。” 话说到这里,已然再明白不过,这一次谦澜和赫连曦之所以会出手相救,全然是因为当初萧珏和暗营放过谦澜和赫连曦一马,而今他二人不过是报这救命之恩,正好偿还清了这两条命。 所幸,因他二人相助,尧冽和苏姌安然归来,然尧冽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一丝希望却因此而尽数破灭。 他曾经幻想的、期待的、那个神秘的谦澜先生就是宛珂的可能,已然不复存在,宛珂的下落又变得毫无头绪可循。 看了看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的尧冽,萧珏的眸色渐渐冷了下去,低垂的双手缓缓握紧,蓦地,他转身出了房间。 几乎是想都不用想,脚刚一抬起便朝着楚倾的房间走去,推开门,却看到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怎么没有去好好休息?”淡淡瞥了苏姌一眼,萧珏在床头坐下,很自然地替楚倾拉了拉被子,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一边。 侧身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萧珏,苏姌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实话,我并不认识宛将军,也不知他是死是活,然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他还活着。宛家的事太过蹊跷,疑点重重尚未查明,且宛将军与尧冽跟随王爷一起出生入死,立下战功无数,即便是有错,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萧珏闻言不由得稍稍愣了愣,不动声色,听她继续说下去:“我明白尧冽的心思,他为了找到宛将军,为了能证明宛将军没死,不惜以身涉险,好多次都险些丧命。可是,偌大的东朝,又到哪里去找一个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人?尧冽他……他怕是心急所致,不管他胡言乱语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怪他。” 萧珏轻轻拧了拧眉,沉声道:“没有人会怪他,本王不会,老将军也不会。” 苏姌便点点头,松了口气,“此番兹洛城一行,虽然没有找到宛将军还活着的证据,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一件事。”说着脸色凝重地看了楚倾一眼,“你和傅姑娘身边,怕是有兹洛城的细作!” 这件事楚倾与萧珏早已知晓,然听苏姌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惊讶,“你们发现了什么?” 苏姌道:“我和尧冽假扮成商人在兹洛城待了一段时间,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及王爷的名字,提到王爷娶了侧妃,提到傅姑娘封了女官,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侧身看了萧珏一眼,楚倾不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还有便是傅姑娘周旋于太子殿下和珏王之间的传闻,说是姑娘可能谁也不中意,只是想要借此引得二人争斗。”苏姌说着顿了顿,脸色变得凝重,“这种事在南璃尚且不是人人皆知,且这些流言蜚语在宫中刚一传出便被遏制,所以有些宫里的人也不知道此事,这就说明,知道这件事,而且知道得这么详细的人,一定是与你们亲近之人。” 萧珏脸色微沉,外人之中知道他们萧氏兄弟待楚倾好的人不少,然知道楚倾的心思的人却不多。 “本王与傅宁身边有细作之事早已有人告知,不过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很多事情尧冽已经跟本王说过了,此番若非有你,只怕尧冽无法活着回来。待回京,本王自会亲自彻查细作一事。” 说话间,萧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苏姌,微微抿唇,语气放得和缓了许多,“你的身体还没与完全恢复,先好好休息,尧冽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派韩奇亲自照顾。” 话说到这份上,苏姌不也好再推脱,便点了点头,跟着起身,萧珏与他一起走到门前替她打开门,正要踏出门去,苏姌突然收了脚步,一向潇洒活跃的一面不见,反倒踌躇起来。 萧珏看了,轻声问道:“有事?” 苏姌咬牙道:“我只是希望……希望王爷今后能对婕儿好一点,婕儿她或许会有些任性,有些胡闹,还望王爷多多包涵。她这丫头心高气傲,难得有人能入她眼,我……” 她犹豫了好大一会,才抬起头迎上萧珏凌冽的眸子,缓缓道:“我知道也许王爷的心并不在她身上,可是,既然人都已经进了门,还望王爷不要太冷落了她,毕竟,她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妃子,就算是侧妃,也是珏王侧妃,不是说,珏王府的人容不得人欺负了去吗?”[本章结束]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七痛 心知她是担心自己的妹妹,萧珏并没有为难她或是让她失望的意思,这个时候自己尚且身体不适,还要想着自己的妹妹,着实不易。*言*情*首*发 “你放心,进了珏王府,就是珏王府的人。”萧珏说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端坐着的李夙,淡淡道:“珏王府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任何人都不行。” 看着萧珏肃然沉敛的神色,苏姌不由怔了怔,良久,她低下头去,低声道:“对不起,我……那封信……” 萧珏道:“那封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苏姌豁然沉默,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倒是李夙闻言,不由回转过身,与萧珏四目相对,像是明白了彼此的想法,点点头,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苏姑娘,老夫送你回屋休息。” 苏姌也不再多说什么,随着李夙回屋去了。 萧珏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而后回身走到屋内,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那人,眉峰没由来地蹙起。 北洵公主,将门之女,尚药御侍…… 从他遇到她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一直在不停地更迭、变化,她如恶人心狠,又有一颗救世医心,就连他有时候都看不透她的心思。 他不明白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想要弄明白。 一次次、一番番涉险,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越是知道,那种想要把她据为己有的欲望便会越迫切,想要将她看穿的想法便也越浓。 三个月前,他或许可以静坐淡看,而今却已不能。 “你心里,究竟都藏了些什么秘密?”轻轻一声叹息,他放下她的手,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额角,用拧干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眸色深沉,动作却轻微细致。 那个白衣男子临行前说过,这一次中毒虽然面上没什么动静,然却伤了内里,蛊虫向来都是从内向外伤害中毒之人,是以此番就算楚倾醒来了,也丝毫不能大意,接下来需要好生静养,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 萧珏虽不懂医毒,却也感觉得到中毒这段时间楚倾的痛苦,他也知道这个白衣男子不是危言耸听。 眼下让他心生疑惑的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尽管心里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见到那个人,萧珏的脑海里顿然就跳出一个名字:洛无尘。 “王爷。”陆文钦重新端了盆热水进屋,将已经冷了的水换掉。 “夜深了,你也早些歇着吧。”看了看陆文钦略显疲倦的神色,萧珏不由出声提醒。 陆文钦却轻轻摇了摇头,“无碍,末将不累,王爷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该是累了。” 萧珏没有应声,转身把目光投向楚倾,尽管这两天脸色已经略有好转,然,?然,人还是一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她一时不醒,他便一时不安。 轻轻挥了挥手,目光转移到床头的药碗上,豁然皱眉,侧身问陆文钦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喊他什么?” 陆文钦明白他说的是那个给楚倾解毒的白衣人,想了想道:“先生,洛先生,只是……” 只是洛无尘的死众所周知,他不可能是洛无尘,毕竟,洛无尘是不会不与楚倾相认的,更不可能放任着楚倾尚未醒来就匆匆离去。(平南) 萧珏会意,颔首道:“本王倒是希望他就是洛无尘。” 陆文钦愣了愣,有些捉摸不透萧珏的心思。萧珏淡淡莞尔,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本王会叫你。” 陆文钦拗不过他,只能乖乖退了出去。 夜风吹开窗子,带着浓浓的寒意吹进屋子里,萧珏拧了拧眉,替楚倾掖好被子,起身去关窗子,不想刚刚掩上窗子,便听得身后有轻轻的咳声。 骤然回身一看,那人正轻轻地把被压在被子里的手缓缓抽出来,额上的汗珠一串一串。 “楚倾!”萧珏一个掠步而来,刚刚到了床边,正准备喊她,却见她蠕了蠕嘴唇,轻声道:“楚……楚倾……” 萧珏眸子一缩,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凝眉看着她。 “咳咳……楚倾,对不起……”轻轻哽咽了两声,复又道:“爹、娘、大哥……我必杀萧珩,为你报仇……咳咳……” 萧珏的脸色豁然沉了下去,紧紧皱起俊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眼前这个人。 原本便猜不透,而今越发扑朔迷离。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跟自己说对不起,然而,却是第一次提起她的父母,以及……大哥? 楚倾为楚丰独女,是北洵唯一的公主,何来大哥? 最重要是,楚倾要为他们报仇,为何那个要杀的仇人是萧珩? 蓦地,萧珏心下重重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楚倾对萧珩的恨意,不可能是因为楚丰和傅王后的死,她第一次在昏迷中,咬牙切齿地喊出萧珩的名字的时候,北洵尚且未灭! “你的心里,到底还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萧珏坐在床边,倾身靠近她面前,试图将这张脸看得清楚一些,“你,究、竟、是、谁!” “咳咳……”对于他的一切,楚倾感觉不到也听不到,只是连连咳了两声,而后在萧珏轻轻地呼唤中悠悠睁开眼睛。 “楚倾!”看到她睁开眼睛,萧珏心头一喜,“你醒了!” 楚倾艰难地将屋里环视了一圈,萧珏道:“这里是林城,你的毒已经解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着将想要起身的楚倾扶起,顺便在她背后放了只软垫,给他倒了杯水来。 喝了杯热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楚倾这才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我……睡了多久了?” 萧珏想了想道:“已经是十一月十六了,小寒来了,这里是北方,所以就更加冷,听李老说,过两日,兴许会有大雪。” 闻言,楚倾的脸色蓦地一变,面带忧色地看了萧珏一眼:“糟了!” 萧珏问道:“怎么了?” 楚倾轻咳一声道:“我之前算过了,十一月十五是尧将军第七次易容之痛发作的时候,那时候怕是会痛不欲生,他若还在东朝,一旦被人发现,只怕会……” “尧冽就在这里。”萧珏说着拧了拧眉,“可是他昨天一整天都未见任何异样,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楚倾摇着头,挣扎着要下床,“他这两天有没有昏睡什么的,睡得太久,可能会延缓疼痛发作。” 萧珏不由想起尧冽和苏姌刚刚被人救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处于昏迷之中,便点点头道:“确有昏迷,不过你放心,有祁老在……” 楚倾这才豁然一愣,“你方才说,李老和祁老……” 萧珏道:“得知你身中噬魂蛊之毒,两位前辈特意从大月城赶来,你的毒能解,也多亏了祁老。” 说罢,见楚倾面带疑惑,萧珏便扶着她坐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她中毒昏迷到尧冽和苏姌归来,独独略去了中间的白衣男子的出现。 一则,他不希望现在有别的不该出现的人,来搅扰她的安宁,二则,白衣男子也曾说过,不要透露他曾经出现过。 不管是出于何故,既然他救了人,开了口,而且萧珏也答应了,那就必会为他做到。 楚倾一直紧拧着眉头,待听得尧冽和苏姌被那个名为谦澜的男子和赫连曦一并送回,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尧将军……还没有醒来吗?” 萧珏道:“醒了一次,只是受伤太重,且谦澜为了防止他半路醒来会逃脱,给他下的药剂量可能大了些,所以现在又沉沉睡去了。”说罢轻轻抚上她的肩,“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就算有什么,还有祁老在,他的穴位易容是祁老动的手,他自也会知道如何解。” 然楚倾却依旧一脸不放心的表情,咬了咬嘴唇,继而又摇摇头道:“我不看一眼,心里总是不踏实。” 萧珏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只能淡淡一笑,取来厚重的冬衣和披风,将她紧紧包裹好,方才扶着她缓缓朝着尧冽的房间去了。 天寒地冻,除了守着尧冽的韩奇,其余人已经回屋睡去,客栈里静谧无声。 不用多想,楚倾也知道这间客栈里必定没有其他客人。 顺着萧珏手指的方向看去,尧冽的房间距离她的房间并不远,绕过一条长廊,那头就是尧冽的房间,眼看着已经依稀可见屋内的灯光闪闪,突然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几人全都豁然一怔。 一道人影从屋顶上跃下,一个箭步冲入屋内,继而惊呼一声“将军”,楚倾与萧珏相视一眼,几乎是来不及多想,不顾萧珏的阻拦,快步朝着尧冽的房间掠去。 刚到门前就听到一声低喝:“出去——” 韩奇慌张道:“尧将军,你忍着点,我去找祁老……” “不必了!”冷若冰泉的嗓音突然传入耳中,听得韩奇顿然愣住,就连屋内的尧冽身形也不由得怔了一下,只是很快又被那疼痛折磨得直不起腰来。 “姑娘你醒了!”韩奇脸色一喜,连忙闪身让开,然见到楚倾依旧憔悴的面容,又不免有些担忧。 楚倾冷声道:“你们先出去,外面候着!” 闻言,韩奇下意识地看了萧珏一眼,见萧珏点头,便和萧珏一起退到门外,顺手关上了门。 二人刚刚出了门,便听得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尧冽——”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玫红色身影向着这边奔了过来,突然脚下一个不稳,狠狠摔了下去。[本章结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应和 “小心!”见状,韩奇连忙闪身上前,在她摔在地上之前,伸手将她捞起,“苏姑娘,你不是睡下了吗,怎么起来了?” “尧冽……”苏姌慌张地看了他一眼,两眼泛着水光,没有答话,而是快步跑到萧珏面前,看着紧闭的房门,哆哆嗦嗦问道:“尧冽他……他怎么样了……” 萧珏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缓和了语气道:“放心,傅宁在里面。(.好看的小说)*言*情*首*发” “傅……”苏姌愣了一下,方才的慌张和不安顿然去了大半,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住,“傅姑娘她……她醒了?” 见萧珏点点头,她便沉沉吸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与萧珏一起站在门外等着。 萧珏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衣衫也略显凌乱,头发更是未经修饰,只是随意的挽起,不由沉了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韩奇一眼,韩奇会意,连忙转身跑开,须臾之后回来时,手中拿着苏姌的鞋子和一件大大的披风。 苏姌微惊,愕然地看了二人一眼,感激地点点头,却是尚未来得及把鞋子穿上,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 “尧冽!”不等众人回神,苏姌立刻推开门冲了进去,险些撞在楚倾身上,好在楚倾眼疾手快,微微侧身一闪,躲开了她,身形微微晃了晃,继而一双微热的手掌便覆过来,将她的手腕握住。 他轻声问道:“没事吧。” 楚倾无力地摇摇头,回身看了一眼垂帘,苏姌用担忧颤抖的声音轻轻喊着尧冽的名字,而尧冽则是轻声应着,似是有气无力。 抬眼看了看萧珏,楚倾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萧珏轻轻“嗯”了一声,扶着楚倾正要离开,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傅姑娘。” 楚倾与萧珏蹲下脚步回望过去,只见尧冽头发凌乱,额上汗水湿了头发,脸色有些苍白,却已然恢复了他自己的容貌,此时在苏姌的搀扶下,对着楚倾微微垂首道:“多谢傅姑娘? ?救。” 见他二人脸色都不佳,楚倾并没有就留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刚刚恢复,还需要稍作休息,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出了门,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她方才骤然俯身一阵剧咳,萧珏看在眼里,一脸早已料到的表情,有些沉冷,稳稳将她扶住,道:“明知自己身体也还没有恢复,为何还要硬逞强?祁老就在这里,让他起身便可。” 楚倾淡笑着摇摇头,“天寒地冻的,祁老和李老年纪大了,他们从大月城赶来为我解毒,已经很辛苦了,我能做的事情,何必再折腾他们?” “可是你的身体……” “放心,我死不了。”说着弯起嘴角笑了笑,“有祁老为我解毒,你还担心什么?” 萧珏迟疑了一下,终只是轻轻摇头,“祁老的医术无可挑剔。” 顿了顿又道:“天已经快亮了,你还是再去睡会儿吧,折腾了几天,这会儿他们也都还没有起床。” 楚倾本想说“不用”,一张嘴却吸进去一口凉气,差点回不过气来,呛了几下,不得不照着萧珏的意思,乖乖回到屋里躺下。 萧珏一直守在床边没有离去,即使是在睡梦中,楚倾也能感觉得到,有一双手一只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去掀开被子。 这一夜睡得极其安宁沉稳,楚倾只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这么长,之所以会醒来还是因为有人在不停地喊她。 因着苏姌回来的缘故,几人全都十分默契地从“楚倾”“楚姑娘”又改口成了“傅宁”“傅姑娘”。 楚倾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原本应该一大早起床喝药,怎奈看她睡得太好,萧珏不忍打断她,直到晌午时分才不得不叫醒她。 静静地看着楚倾服了药,萧珏不紧不慢地将一杯茶推到楚倾面前,看得楚倾一愣,竟是一杯杞子茶,不由想起那日在日在容城,萧珏受伤,喝完药之后,她便是送上这样一杯茶。 韩奇在一旁看着,只觉牙一阵阵酸,嗤了嗤鼻子,满脸不情愿地将空了的药碗收拾走,走时还不忘闻了闻自己身上,全都是浓浓的药味儿。 自从来了北疆之后,韩奇盒陆文钦就变成了药童,终日与药为伍,不是萧珏受伤,就是楚倾中毒,可算把两人忙得不轻。 楚倾淡笑道:“战场上,他们都是叱咤风云的大将,令敌军闻风丧胆,而今却要终日守着药炉,真是难为他们了。” 萧珏随笑道:“身为一名合格的领将,本就该什么事都做得来,什么苦都吃得来,我不需要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为我打仗,那样的话,我只会守一城便丢一城。” 闻言,楚倾不由失笑,抬头就看到祁硕和李夙一道进了门。 见祁硕为自己把脉,楚倾不禁道:“这几日已经劳累了两位前辈,我的身体我了解,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动身回容城。” “诶……”祁硕连连摇头,“你会医术不假,可是医者难自医。再者,这是王爷的命令,老夫岂敢不从?”说着仔细探了探她的脉象,点点头道:“毒已经清除地差不多了,不过,如白衣……” 蓦地,话音一顿,看了萧珏和李夙一眼,转而笑道:“如此歹毒阴邪之毒,便是清除了,也需得再好生调养两日,缓些时候再动身不迟。” 楚倾只淡淡笑着,不动声色,直到送走了他二人,她方才抬眼看向萧珏道:“你有事瞒我。” 萧珏道:“你也有事瞒我。” 楚倾不由拧了拧眉:“你,介意?” 萧珏道:“介意。” 楚倾顿然愣了愣看着萧珏肃然正色,突然失声一笑,看了看门外,道:“萧珏,我想出去走走。” 只不过一瞬间,方才的沉闷与紧张氛围便转而不见,萧珏挑起嘴角淡笑着应了声“好”,将她扶下床,一起出了门。 因着没有外人、客栈又在小镇边上的缘故,午后的客栈里显得特别安静,两人一路无言,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突然听到前方有轻喝声与棍棒声传来,两人相视一眼,走上前去,只见那人一袭白色劲装,手中一根长枪来回穿梭自如,灵活无比,且每一下刺出,力道都拿捏有度,又狠又准。 看他一个漂亮的回身刺穿,再旋身落下,楚倾不由轻轻击掌,“好枪法。” 尧冽一怔,收了长枪走过来,“王爷,傅姑娘。” 萧珏颔首,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长枪,“已经好了?” 尧冽点点头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缓过劲儿来,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说到这里,他不由转向楚倾,淡笑道:“这一次多亏了傅姑娘出手相救,否则,我都做不到自己能不能熬过来。” 楚倾摇摇头道:“尧将军言重了,尧将军为了兄弟朋友,不惜以身犯险,孤入东朝,险些丧命,是不过是做了些我力所能及之事,倒是苏姑娘她……” 提起苏姌,尧冽的脸色稍稍变了变,握着长枪的手也越来越紧,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沉沉一叹道:“她待我如何,我都记在心里。” 楚倾凤眉一挑,问道:“只是记在心里吗?” “我……”尧冽犹豫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一声惊呼“尧冽”,继而便是连连的呼声,听得三人全都愣了愣,待听出这声音是谁的,楚倾和萧珏便齐齐向尧冽看去,看得尧冽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人便托着盘子一路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 “呀,正巧,王爷和傅姑娘都在呢,倒也省得我给你们送过去了。”说着将盘子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拉过尧冽坐下,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道:“快尝尝,我亲自熬的粥。” 尧冽愣了愣,瞪眼道:“你还会煮粥?” 苏姌不答,又推了一碗到楚倾面前,“你们现在是病人,病人要多吃清淡,多养养胃。” 楚倾忍不住道:“你也是病人,你的毒也刚刚才解了。” 苏姌便又端了一碗到自己面前,笑嘻嘻道:“所以我自己也有份儿。” 闻言,萧珏坐在一旁出声道:“如此说来,这里没有生病的人只有本王一人了。” 闻言,苏姌连忙把最后一晚递给萧珏道:“那哪能呢?我煮了好大一锅,祁老、李老、韩将军和陆将军人人都有份儿,谁也少不了。” 闻言,刚刚吃了一口粥的尧冽突然呛了一下,差点把嘴里的粥吐出来,转到一边咳了几声方才回身看了萧珏和楚倾一眼,眼中满是为难和痛苦。 两人旋即会意,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站起身,只听楚倾道:“对了苏姑娘,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还没做,得赶紧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品尝苏姑娘的手艺。” 萧珏适时应声道:“我送你回去。” 说罢,不等苏姌挽留,两人大步离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苏姌不由撇撇嘴,看了看面前的碗,小心翼翼地吃下一小口,而后皱着眉头砸吧砸吧了嘴,一把夺下尧冽手中的勺子,“这么难吃你也吃得下!” 尧冽抬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已经煮好了,那就该吃掉才对。” 苏姌忍不住狠狠瞪了瞪他,却又无从发火,只能哀叹道:“没想到,做饭比读四书五经还要累。” 没走多远的楚倾和萧珏听了,低头偷偷笑了笑,突然楚倾收了笑意,微微叹息道:“其实苏姑娘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萧珏点头道:“我知道,看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她这是不想让尧冽担心。” 两人不由会心一笑,正要往前走去,却见李夙紧紧握着一封信笺,满脸沉肃地进了屋,两人都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有浓重的杀气![本章结束]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暂歇 “李老有心事?”萧珏和楚倾从身后跟上来,轻轻一言,让李夙骤然一惊,回身向二人看来,终是没能收住眼底的情绪。 定定地看了神色了然清明的两人一眼,李夙不由沉沉吸了口气,引着二人进屋入座,然后将手中的信笺交到萧珏手中。 信上只有寥寥数言:“一夜惊为客,多年不见君。盼兄归来日,何时再相逢?”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莫”字,字虽小,几人却全都看得清楚,且,甫一触及那个字,几人的脸色就全都变了。 “是他!” 李夙的脸色寒沉,隐在宽大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突然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莫如寂!” 楚倾暗惊,她还是宛珺的时候,也时常会与李夙见面,只是李夙一直都是温和淡然,似乎没有脾气,所以她也不曾想,他竟也有如此震怒之时。 萧珏冷声道:“李老的意思是,那日在林城外遇到的杀手,是他派来的?” 李夙沉眉清冷一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个世上,最想让我死的人,怕也只有他了!” 闻言,楚倾和萧珏相视一眼,眼底都是深深的疑惑,表示不明白,但是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件事既是与莫如寂有关,就必然也与当年的千城贺家有关。 迟疑了一下,两人终究没有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 李夙是个怎样的人,楚倾再清楚不过,他若不想说、不愿说的事情,别说是萧珏,就算是萧琏站在这里,他也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只能等他自己开口。 而此番,他愿意随着祁硕一起赶来,却恰恰说明了自己的某些心思,摆出了自己的立场。 这也是楚倾为之惊讶的一点,一直以来,李夙都是两袖清风独来独往,不喜参与政事,惹火上身,更不喜与人为伍,并道而行。 一个独行客,突然之间自愿亲近朝臣权贵,而且是萧珏这样的人,意思已然再明白不过。 想要收服这样的人自然没那么简单,不过如果这个人是萧珏…… 她侧身看了萧珏一眼,微微一笑,与他一并悄悄地退出李夙的房间,“看来王爷是不虚此行。” 萧珏俊眉轻挑,“何以见得?” 楚倾淡笑道:“王爷麾下能将辈出,如李老这般心性清冷、目光高傲之人,若再能收为己用,与王爷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闻言,萧珏先是无声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咧嘴轻轻一笑,“知我者莫若卿,我若无此心,那天又怎会容他出入天策楼?” 楚倾先是一愣,继而又淡淡笑开,点头道:“说来也是,天策楼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地方。” 只是,虽是笑言,眼底却没由来地闪过一抹失落,萧珏敏锐地将这一细微变化尽收眼底,随后跟上,心中却凝思万千。 她说的没错,天策楼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地方。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曾进出过?最重要的是,她只见过一次天策楼,又是如何知道天策楼的与众不同? 甚至,让他有种错觉,她分明一早就知道天策楼的存在,更有甚者,还会知道这里的机密。(平南) 原本说好在这里再修养两日,怎奈一夜过后,楚倾心绪微变,坚持立刻动身前往容城,众人拗不过她,最终连萧珏都允口,其他人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很默契地将车速放慢。 两个姑娘家同乘一车,由萧珏和尧冽两人策马在两侧护行,这样的情景让后面护送李夙和祁硕的韩奇和陆文钦忍不住唏嘘一片。 韩奇指了指前面的马车,贴近陆文钦身边,小声道:“咱们王爷难得给人护驾,你还说我上次跟你提的事不可能?” 陆文钦知道他说的是楚倾和萧珏之间的事,不由敛眉,一转脸,又看到李夙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便垂首沉吟,顿了顿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一切且顺其自然就好。[]” 韩奇不懂他的深沉,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自顾着轻轻喝马,催促前进。 楚倾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行进,她几次昏昏欲睡。 不由想起当初她受伤,被抓紧璃军军营的一些往事,而今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天,却已是天翻地覆,早已不同。 她不再是璃军的俘虏,而是南璃的尚药御侍,是古太后喜欢的傅丫头,是众人皆知、深得诸位王爷信赖和好感的傅姑娘。 就连京都那些命妇见了她,都要留三分薄面。 前后不到半年光景,却依然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你……在想什么?”看着假寐的楚倾睫毛轻轻颤动,似是心中有所想,苏姌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倾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抿唇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苏姌又道:“你若不想说,也不用勉强,如今在整个南璃,怕是也没人能勉强得了你。” 说这话时,她的脸色微冷,之前的清和与欢脱全都不见,看着楚倾的眼中有一丝敌意。 楚倾不由失笑,虽不在意她的敌意,却又忍不住想起尧冽,就算是看在尧冽这一层关系上,她也不想与苏姌关系搞得太僵。 “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楚倾轻轻抿唇,撩起帘子一角,两人正好看到萧珏和尧冽正并驾齐驱,商量着什么,“是因为他。” 苏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萧珏一眼,沉着脸色,“而今嫁入珏王府的那个人是我亲妹妹,我不希望她因为别人而受了王爷的冷落。” 楚倾淡笑道:“苏姑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苏姌拧眉,“什么意思?” 楚倾道:“苏姑娘以为,王爷的心思和脾气,是别人能左右得了的吗?” 苏姌想了想,垂首道:“珏王殿下凌厉冷酷,雷厉风行,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左右。可是……”说着她突然抬头,目光冷厉地看着楚倾,“就算不能左右,但是有些人的存在多多少少会影响他的思绪。” 楚倾再度轻笑,“所以,苏姑娘的意思是,但凡能影响王爷心思的人,就不该出现,是吗?” “我……”苏姌一愣,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实在与常人有太多不同,同行的几人没人看不出来萧珏对她的不同,然而她的心思却是让众人都有些捉摸不透,似是而非,若即若离。 “你放心吧。”就在苏姌愣神的时候,楚倾再度开口,“苏家与王爷的这门亲事是王亲自赐下的,王爷若是怠慢了侧王妃,定会遭人诟病。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断不会做出有损王爷的事情,所以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番话说得苏姌神色讪然,看着楚倾清明的眸子,竟有些自行惭愧。 许久,她突然失笑一声,低下头去,摇摇头道:“难道,这就是不同之处吗?” 楚倾凝眉看着她,浅笑不语,苏姌便解释道:“你与婕儿终究是有太多不同之处,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也不得不承认,若我是一个男人,在你和婕儿之间,我也会选择你,而不是她。” 楚倾摇头道:“并非如此,人格不同,喜好也不同,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的心性与喜好也许与王爷有某些相同之处。人身在世,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便说你我,也有人心里在意的人是你,而并非是我。” 说着还不忘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苏姌会意,脸上顿然一片绯红,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哑然地瞪眼,满脸羞涩。 楚倾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其实苏姑娘是个聪明人,毕竟这大月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并非虚名,只是苏姑娘性情豁达洒脱,反倒让有些人看不到你细致柔和的才情一面。不过所幸,有人能看到就好。” 苏姌不再说什么,只是紧低着头,感觉马车速度越来越慢了,渐渐停了下来,她和楚倾相视一眼,探身上前正欲撩开门帘,却发现从外面伸来一只手先一步撩开了帘子。 尧冽那张清俊的面容骤然出现在眼前,苏姌看得一愣,继而脸红得更加厉害,连忙低下头推开他,见萧珏伸过手来,连忙扶着萧珏跳下了马车。 尧冽伸来接她的手就这么空悬在半空中,不尴不尬地站在马车前,神色茫然,有些不知所措,正愣神间,突然只觉手臂一沉,楚倾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扶着车棱,轻轻跃下。 萧珏走在前面,朗声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歇脚,明日一早会改道,避开州城,直取快道,争取在落雪之前赶到容城。” 众人心里都明白,在北疆若是遇上大雪,行途定会被阻,谁都不想这个时候被拦住。 苏姌悄悄跟上尧冽,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喂,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回大月城,反倒朝着容城去?” 尧冽看了萧珏几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去打仗。” 苏姌先是一怔,继而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把抓住尧冽的胳膊,靠得更近些,“是不是会有两兵交战,是不是会大摆军阵,你是不是会带兵上阵……” 尧冽被她问得有些哑然,愣了片刻,脸色突然沉了沉,低声道:“会死人。” 苏姌豁然怔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寒 小寒日,寒流陡下。(.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平南) 无影捧着汤药在门外转了好大一圈儿,却还是又退了回来,却正好遇上到谦府来的赫连曦。 瞥见他手中的药碗,赫连曦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稍稍沉了沉道:“还是不肯服药?” 无影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先生这两日总说心中烦闷,不想见外人,不服药,更是粒米未进,谁也劝不动。依郡主只见,先生这是怎么了?” 赫连曦白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冷冷道:“八成是毛病又犯了。” 无影一听,不由有些紧张:“先生有什么旧疾?” 赫连曦瞪了瞪眼,摆摆手道:“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你让他死他自己还舍不得呢。要我看,应该是心情不好,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过两日就好了。” “可是这……”无影为难地晃了晃手中的药碗,“不吃不喝总不行啊。” 赫连曦张了张嘴,刚想在说什么,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呼:“谦澜接旨——” 赫连曦和无影全都愣了愣,而后连忙迎了上去,只见一名约十四来岁、身着宦官官服的男子正领着两名小太监快步走来,甫一见到赫连曦,连忙俯身行礼:“奴才见过锦妶郡主。” 赫连曦挥了挥手,心下却不由得紧了紧,朱简是崇明帝身边的人,他这般大摆排场地到谦府来宣旨,怕是事情不小。 只见她看着他手中卷起的圣旨问道:“这是……” 朱简欠着身笑道:“这是圣上让老奴来宣的旨。” 赫连曦皱了皱眉,却又不能发火,只能勉强笑道:“本郡主自然是知道这是皇爷爷让你宣的旨,本郡主问的是,这里面说的什么?” 朱简再次笑着打马哈应付过去,抬头看了看二人身后,道:“谦澜先生呢?他人不在吗?老奴还等着给他宣旨呢。(.好看的小说)” 无影回过神来,连忙道:“大人稍后,小的这就去请先生……” 刚刚转身,便听得沉沉的一声:“不必了。” 抬眼望去,只见宛珂一袭锦衣缓缓走来,衣衫平整,装束得体,根本不像是独自一人闷在房间里好几天的人。 饶是赫连曦为郡主之身,这圣旨犹如圣上亲临,她还是不得不随着宛珂一起,领着跟来的一众谦府下人,下跪接旨—— 明床上,半躺着的那人翻书的手指突然一顿,拧了拧眉,抬眼看着江迁冷清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江迁点点头,小心翼翼道:“今日一早圣上下了旨,任命谦澜先生为正三品太常卿,掌太常诸事。” 赫连昱下意识地蹙起俊朗的眉峰,稍作沉吟,继而问道:“太常卿为何突然换人?钟大人呢?” 江迁道:“秋时,钟大人便以年岁已高为由,请旨告老还??老还乡,上个月末,皇上终于准了。” 闻言,赫连昱不由得冷冷一笑,坐起身来,放下手中的书,“既然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继任人选,再留着别人也没什么意思了,自然是该放人了。” 说罢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收拾一下,准备进宫。” “好嘞。”江迁应了一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道:“对了殿下,刚刚差点忘记说了,今晚的晚宴,谦澜也会到场。” 赫连昱只稍稍拧了一下眉,并没有太多惊讶,这样的安排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崇明帝不迟不早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下旨任官,向来目的就在于此。 众人皆知,今天晚上的晚宴,但凡在京的五品以上京官都会到场,不仅如此,文武百官还会携家眷同行,可算是除夕之前最盛大的一场晚宴。 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崇明帝的计划之中,难怪之前早就已经传出崇明帝见了谦澜、中意谦澜,但却迟迟没有传来任官的消息,却原来,是为了等这一天。 只是,就连赫连昱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何?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南璃人,崇明帝何以如此看中,如此费尽心思多加照拂? 崇明帝并非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昏君,相反,正是因为崇明帝精明睿智,他在位的这些年才能把东朝治理得井井有条,在赫连昱的印象之中,他从未做过如此唐突、无理可据的事。 小寒宴,热闹非常,远远地便听到麟德殿内传出的丝竹管弦之乐。 静静地站在殿外,透过卷起的珠帘,看着殿内的一切,宛珂的眸色越发得沉冷。 太常卿……这个官职远远超出他所想,当初他与崇明帝会面,只相视一眼,便放弃了欺瞒的打算,那样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凌人气势。 宛珂知道,那便是所谓的王者之气,时至今日,除却崇明帝,他只在两个人身上看到过,一个是萧琏,另一个便是萧珏。 于是,他上前垂首,嗓音清冽道:“在下宛珂。” 短短四个字,却让崇明帝扶着杯盏的手骤然轻轻一颤,继而缓缓抬起头,紧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终于淡淡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宛珂愕然,未曾想崇明帝会请他入座。 “宛家的事,朕已经听说了。”崇明帝边说边将一杯热茶推到宛珂面前,突然故作玄虚地朝着宛珂淡淡一笑,“宛相年轻时,朕曾有意招其替朕做事,给予他的地位绝不亚于一个丞相,却被他婉拒。” 闻言,宛珂不由骤然一惊,宛苍风为何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事? 似是看出宛珂心中有疑惑,崇明帝摇头一笑道:“你也不必诧异,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你父尚未与令堂成亲,更没有你和令妹。” 宛珂在心底算了算,那约摸在三十来年前,彼时宛苍风不过是个年刚过二十的毛头小子,究竟是为何,崇明帝要开出如此高是条件,来招抚一个年轻人? 崇明帝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嘴角始终笑容清淡,看着宛珂的眼神也未见冷冽凌厉。 “也许,你们宛家当真与朕有缘分,当年你父离开了,而今你却回来了,而且比你父当年更加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宛珂垂首微微够了勾嘴角,听得称赞却并没有一丝开心,宛家被灭时的惨象时不时地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每一次闪过,都会加重他对南璃、对萧氏的憎恨。 “皇上谬赞了。”宛珂突然起身,对着崇明帝欠身行礼,“承蒙圣上看中,只怪家父未识明路,做孩儿的深感痛心,所幸现在为时不晚,便让在下这个做儿子的,来完家父当年未完成的事。” 崇明帝何其聪明,三言两语已然明白了宛珂心思,连连点了点头道:“甚好。你先且回府稍候,接下来的事,朕自会安排。只是,今后你就不能再用宛珂这个名字了。” 宛珂微微蹙了蹙眉,虽然不甘,然崇明帝却所言不假,他若还是继续用宛珂这个名字,萧珩和萧琏会不会派人追来不说,便是萧珏和尧冽那边,他亦不知如何面对。 “谦澜。”他淡淡说来。 崇明帝闻之,稍稍一怔,继而展眉浅笑,“谦为谦和,十五卦谦卦,君子有终,佛法中亦指诸法实相印。只是不管哪一点,与澜并存,都有些贸然诡异。” 宛珂微微勾起嘴角,笑不及眼底,“人生一世,何来那么多规规矩矩,而规规矩矩之人,又何来那么多善念之报?善恶并存,是非同在,方是世间真理。” 崇明帝看出他眼底的怨恨与憎恶,迟疑了一下,终究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暗示了一番,那人即刻会意,转身离去。 宛珂由着由掌事公公领着出门时,天色已黯淡,那位公公坚持要一路把宛珂送出宫,却又不允他回郡主别院,直到四下掌灯,方才领着他到了一座府宅前,宛珂清晰地看到,门楹上在烛光下金光闪闪的那两个大字:谦府! “太常卿有心事?”身后传来清润的男子嗓音,将宛珂从沉思中唤回。 回头一看,赫连昱一袭青衫,素净却又不失威严,落落立于身后的海棠树下,翩翩佳公子,令人神往。 宛珂回神一笑,对着赫连昱微微行了礼,“见过慕安候殿下。” 赫连昱轻轻挥手,不着痕迹地将宛珂打量了一番,他倒是没有料到如此庄重晚宴,本该是出头大好机会,宛珂却一身月白色的素淡袍子,独自一人站在殿外,久久不入内。 不过想起这些年外面对宛珂的传闻,倒也不觉奇怪了,谦谦君子之风度,本就不是虚名。就算是从南璃到了东朝,就算是历经了生死,有些东西他还是改不掉的。 附近时不时地有京官携家眷走过,其中不乏尚且待在闺中的官宦人家女子,此时见得两名年轻男子立于树下,各自敛眉浅笑,却又全都气宇不凡,清新俊逸,不由纷纷投来惊赞的目光。 只怕,过了今晚,兹洛城中便会传出小寒晚宴惊羡双双君子、世外天人之说。 想到此,赫连昱淡淡一笑,对着宛珂做了个“请”的动作,“时辰不早了,该入席了,谦大人请。” 宛珂顿然侧身一让,“殿下请——”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道粉色声音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大哥,谦澜,原来你们在这儿呢,当真让我好找!” 闻言,众人豁然一怔,这两人便是慕安候殿下,与那个新任的太常卿谦澜?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寒 慕安候赫连昱,并非人人识得。 这些年来,他游学在外,鲜少回京,即便是京官,见过他的人也并不多,只有朝中有些地位高重的老臣和诸位王爷见过他,认识他,是以,今晚的晚宴有人没有认出他来,倒也并不奇怪。 至于宛珂,这数月京中关于他的传闻虽时有之,但他低敛沉默,认识他的人则更少。 而今,两人并立一处,玉立风姿,不由引人侧目。 赫连曦那风风火火的脾气倒是众人皆知的,是以看到她对二人神色亲昵,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看向那个被唤作谦澜的人时,眼底都带着一抹了然的神色。 亦有很多闺阁女子就此失落地扭过头去,暗自叹息。 好不容易遇上一位优秀的年轻男子,却还是与锦妶郡主关系如此亲密之人,自然是没别人什么事了。 谁都知道锦妶郡主年近十八,尚未婚配,从崇明帝到中宸王都在为她的婚事着急,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年轻人,而且得崇明帝如此器重,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了。 赫连曦未觉有异样,看了二人一眼,道:“太子殿下和诸位王爷公主都已经到了,大哥,咱们都赶紧着过去见礼。”复又转向宛珂道:“谦澜,你随我们一起去,太子殿下和我爹爹都想见见你。” 宛珂微微侧身瞥了赫连昱一眼,赫连昱没有出声,只是将挑起的俊眉稍稍敛起,宛珂便垂首淡笑道:“粗鄙之容恐会污了诸位慧眼,但愿他们不会怪罪的好。” 赫连曦朗声一笑,走在前面领着二人往里面走去,“谦澜,你当真是人如其名,太过谦逊了。” 闻言,赫连昱不动神色淡淡一笑,与宛珂相视一眼,似乎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思,弯着嘴角进了殿内。 宛珂抬眼大致扫了一眼,从衣着大致可看出,在殿内落座的,多是三品及以上的朝臣、侯爵,最上座金雕龙椅尚且空着,然紧挨着龙椅的座位上的人却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一眼扫去,彩光熠熠。[.超多好看小说] 东朝的小寒宴有如南璃的中元节,今夜赴宴之人不少,永城太子携太子妃贴着龙椅右侧坐下,在他之下便是三王及一位长公主分列两侧,再往两侧铺陈而来的便是其他的公主和未封名号的小王爷,以及一些外姓侯爵,几乎只是一等王爵公便坐满整个麟德殿的前排,二品及以下文武百官,便只能退列后排,那场面甚是浩大,就连宛珂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东朝毕竟是泱泱大国,便是历经分裂也不曾折损这巩固国基,退一万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骆驼还没死。 刚一入殿就有一群人涌上来,围着赫连昱与赫连曦一道前去给诸位王爷公主见礼,?礼,不用说也知这些人都是赫连氏的后人,宛珂无心掺和,由宫人领着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赫连昱等人。 在这一辈之中,以赫连昱为皇长孙,他是永成太子的嫡长子,崇明帝对其更是宠爱有加,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过,赫连昱日后是要继任大统、成为人皇的,是以这些人唯他马首是瞻也不足为怪。 至于赫连曦,就更不用说了,虽稍微有些刁钻,却也聪明机灵,没有寻常女儿家娇气柔弱,生性好动,喜欢冒险,而这一点正中崇明帝下怀,崇明帝对其的宠爱甚至更甚于一些晚生的公主,想来这也正是赫连曦在东朝胆敢如此嚣张、不把众人放在眼中的原因之一。 在东朝的这段时间,宛珂早已暗中查探过,赫连昱虽然常年离京,但是每年都会定期给崇明帝送回消息,尽管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那些消息,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朝凭借他传回的消息,打了不少胜仗。 是以,就算是东朝的有些人到现在还捉摸不透,崇明帝究竟为何那般器重赫连昱的原因,宛珂却看得明白,在赫连昱和崇明帝之间,只怕有很多就连永成太子和中宸王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皇室中的见礼,可简可繁,碍于崇明帝还未出现,众人便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走个过场,拥堵的众人很快散去,各自归位。 赫连昱的位置倒是颇有些教人捉摸不透,东朝古来有以右为尊之习,是以永成太子居于崇明帝右侧,无可厚非,然令人诧异的是,赫连昱的座位并不在诸侯之列,而是在崇明帝的左侧、稍稍低于永成太子之处。 身侧传来轻轻的议论声道:“看来慕安候之座是圣上亲自安排的,阚大人,您说圣上这般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另一人冷喝一声,压低声音道:“还能是何用意?这不是明摆着在显慕安候的威风吗?慕安候这些年游离在外,而今归来,对于他的身份与地位,众臣虽是认同,然背地里不服之人甚多。圣上这是要给这些人敲一个警钟,慕安候乃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又是皇长孙,将来就算不是皇太孙,太子登基之后,也会是储君人选。” 顿了顿,另一人接着道:“依本官看来,太子殿下能稳坐太子之位,多半与慕安候有关。” “爱屋及乌,因子立储,倒也不足为怪……” 几人正小声地议论了几句,突然似有人示意几人噤声,继而宛珂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 宛珂正襟危坐,敛眉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端起杯盏,突然侧过身来,对着方才小声议论的几人举杯示意。 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家伙,见状,几人也不慌,都是面不改色地举杯回敬。 “谦澜。”赫连曦大步上前来一把抓住宛珂举杯的手腕,一脸笑意盈盈,“走,我带你去见太子殿下和我爹爹。”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周围的人闻之,瞬间变色,一则,因为赫连曦喊了他“谦澜”,二则,她要带宛珂去见中宸王。 在别人听来,这无异于是锦妶郡主要把这位新上任的太常卿介绍给中宸王,思前想后,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可能,这个太常卿只怕日后要变为郡马了。 赫连曦却并不在意这些奇怪的目光,她自幼特立独行,早已见惯了,只是眼看着她这般拖着一个年轻男子在殿内穿梭,中宸王夫妇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 所幸,两人刚刚走了两步,便听得一声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赫连曦只能撇撇嘴看了宛珂一眼,点头示意了一番,归回原位。 继而众人齐齐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珂心中大动,微微挑眉以余光看去,所有人,包括永成太子和赫连昱在内,皆是躬身俯首,独独最高位上的那人挺挺而立,俯视众生,威严、魄力、风光……皆已不用多言说。 那是皇者,是立于这天地之间最高的人,无人可比亦无人敢比,所有人都要臣服在他的脚下,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他的差遣,任何人也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敢说他一个不字。 恍然之间,宛珂像是突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缓缓垂首,他的嘴角掠过一抹沉冷得近乎嗜血冷酷的笑意,眼中闪过危险凌厉的光芒,却未看到,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崇明帝和皇后一同投来的一道和煦关切的目光。 “就是那个孩子吗?”皇后的眉宇之间有稍稍的激动。 见崇明帝点了点头,她先是怔怔地看了两眼,继而连连点点头,竟有些泪眼婆娑,“多年不见,这孩子已经长了这么大了,跟他娘亲长得真像!” 顿了顿,她低头轻轻拭泪,小声道:“这些年这个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皇上可得好生待这个孩子。” 崇明帝压低声音道:“皇后放心,朕自有打算。” 说着,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这才轻挥袍袖,朗声道:“众卿平身——” 由于抄了近道的缘故,萧珏一行人回到容城时,是第四天的傍晚,彼时李越领着一种容城将领在城门外相迎,待回到总兵府,天色已晚。 一路奔波劳累,受尽风寒饥辘,甫一到了总兵府,就有人领着楚倾和苏姌一并前往早已备好热水的温泉池,给两人驱寒解乏。 待二人收拾完毕,一起用完晚膳时,已是辰时。 两人皆无困意,由下人领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却始终未见萧珏一行人的身影,苏姌忍不住问道:“王爷和尧将军他们呢?原本说好一并用晚饭的,现在怎的一个人影儿都没了?” 按着李越的吩咐,总兵府里的人全都把楚倾当做傅宁对待,不得出任何差错,是以听到苏姌这么问,那小丫头不由得将目光移向楚倾,似是征求意见。 楚倾淡淡一笑道:“我也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听楚倾开了口,小丫头连忙答道:“大人正陪着王爷和几位将军在书房议事,至于是什么事儿,奴婢就不知道了,好像是说什么出兵的事儿……” 楚倾心头一凛,想来该是历城的事了,定定地看了苏姌两眼,心知甩不开她,便领着她一道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了。 书房内,隐约听到韩奇高昂的嗓音,道:“不行,历城地势独特,可攻可守,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连历城内有多少兵马都尚且不知,如果贸然出兵强攻,就算能拿下历城,也会损伤严重,得不偿失。” 尧冽三人齐齐看了萧珏一眼,而后问韩奇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一句话将韩奇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他冲着众人讪讪一笑,低头开始苦思冥想。 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清越冷冽的女子嗓音道:“想要知道历城内现在的兵马人数和部署情况,其实并不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逃离 闻言,原本坐着的几人豁然站起身,就连萧珏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抬眼看向应声进屋的两人。(.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褪去这一路上的风尘仆仆与繁重,两人皆以一身素衣露面,却遮不住满身的熠熠华光,如水柔和,如莲清淡,如月冷寂。 “你怎么来了?” 同样一句话,却是出自两人之口,说完,萧珏和尧冽下意识地相视一眼,其余人站在一旁不做声,扭头偷笑。 楚倾看了苏姌一眼,两人上前将手中的盘子放下,将杯盏一一送到几人面前,缕缕清香顿然传入鼻子里,几人都惊了一惊。 楚倾淡笑道:“这几日你们奔波劳累,寝食不安,梅花茶清热解毒,疏肝和胃,且气味清淡,正好可以祛祛火气,解解疲乏。” 闻言,几人全都端起杯盏品了品,继而对着楚倾和苏姌报以一笑。 萧珏也端起了杯盏,却未送到嘴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倾,“你方才说,有办法知道历城内现在的兵马人数和部署情况?” 听这一问,韩奇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搬了两个座椅让两人坐下,自己则与李越几人站在一旁,听楚倾不紧不慢道:“按之前的情况来推算,历城现在必然是全城戒严。” 李越点点头道:“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卑职已经派人仔细查过了,自从雪寒果送到容城之后,历城就紧闭了城门,不让任何人进出,信函亦是无法传送,眼下只知这两天似乎有外来兵马驻入历城,然情况究竟如何、有多少人马、又是否属实,便不得而知。” 楚倾颔首,沉吟片刻道:“我去一趟历城。” “不行!”萧珏想也不想,便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断然拒绝,“历城已戒严,你现在去了,莫说进不了城,只怕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其余几人亦是纷纷摇头,陆文钦神色肃然,沉声道:“听闻万修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你此番去了,便是羊入虎口,我绝不同意。” 楚倾浅笑,定定地看着萧珏,莞尔道:“若我不以傅宁的身份去呢?” 几人闻言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楚倾话中之意,再度摇头,尧冽道:“那也不行,一入历城便与外界隔绝,没有人能收到你的消息,我们怎么能保证你的安全?” 韩奇不由躁动,长臂一挥道:“早知道万修会在这时候摆我们一道,就该带上暗营,本将领一百暗营就能破他历城!” 尧冽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若是有暗营在,你现在就只有熬药的份儿了。” 闻言,苏姌和楚倾顿然点头扑哧一笑,继而又看了看萧珏,楚倾敛笑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让万修杀不了我,不仅如此,我还能让他自己乖乖打开城门,主动应战,不过,可能要??能要带上苏姑娘了。” 尧冽下意识地拧了拧眉,脱口问道:“为何?” 苏姌挑眉一笑,道:“因为我有过目不忘之能,你忘了?那次在东朝,若非我记下了那位老先生画的兹洛城的地图,你我早已死无全尸了。” 楚倾道:“想要以最小的牺牲、最快的速度、最稳的计划拿下历城,最好的办法就是里应外合。尧将军尽管放心,我既能将苏姑娘安安稳稳地带进历城,便也能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话说到这里,几人都别再吭声,齐齐把目光投向萧珏。 楚倾有几分能耐,他们心底多少都有点底,若说她能巧妙周旋于历城,几人倒也不是不信,只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若是楚倾真的出点什么事儿,可没人担得起。 是以,眼下就只能看萧珏的意思。 萧珏自是明白众人的心思,微微眯起眼睛从楚倾面上一扫而过,神色沉肃,紧盯着她看了许久,端起杯盏微微呷了口茶,淡淡道:“你们哪也不用去,就在府中好好待着,攻城打仗的事,无需你们插手。” 说罢,看了众人一眼,道:“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历城的事容后再议。” 看着萧珏阴沉肃然的脸色,众人不敢多有异议,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起身离去,楚倾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只是静静地坐着品茶,嘴角泛着清浅淡然的笑意…… 夜半时分,长风呼啸,两匹快马驶出了容城之后,绕小道直奔着历城的方向去了。 “你说什么?”其中一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那人,“你……你给他们下了药?” 淡淡月光下,两人白衣如素,泛着浅浅的寒光。 前面的楚倾轻呵一声,侧身看了一眼追上来的苏姌,虽没有应声,却已然默认。 苏姌拧着眉头,想来想道:“莫不是……那梅花茶有问题?” 见楚倾点头,苏姌不由皱了眉,仔细想了一番,疑惑道:“这么说,你早就料到王爷不会答应你我二人潜入历城这个计划,让他们先喝下茶,再与他们提起这事儿,是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 楚倾微微弯眉道:“他们个个都是警惕之人,不杀得他们猝不及防,又如何能让他们喝下下了药的梅花茶?” “可是……”苏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你明知他们不会答应,又为何还要跟他们提起这事儿,甚至还要把计划告诉他们?” 蓦地,她一惊,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好配合我们?” 楚倾点点头道:“没错,虽然知道他们不会答应,可是既然你我已经逃脱了他们的控制,那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采取必要的行动,以配合你我。” 苏姌忍不住撇撇嘴道:“那要是,他们不配合呢?” 楚倾轻笑出声,摇摇头,抬眼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冷月,“他会的,我相信他。” 便也在此时,沉喝声传遍整个总兵府。 李越虽然衣衫完好,却看得出他匆忙收拾的痕迹,对着列于面前的侍卫挥手道:“调出营中最快的马匹,顺着前往历城的所有人大小的路追去,务必把人追回来!” “是!”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淡淡的一句:“不必了。” 循声望去,萧珏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未披外袍,神色冷肃,语气之中却偏又听不出丝毫恼怒之意,只是冷冷得如寒冰。 说话间,陆文钦、尧冽与韩奇等人也纷纷冲了过来,相互看了一眼,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见韩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人……跑了?” 李越垂首,神色愧然道:“是卑职失职,未曾想两位姑娘会趁夜溜走,不过她们两个姑娘家赶夜路,兴许走不了太远,卑职立刻派人去追,兴许……” 话未说完就见萧珏抬手反掌制止,继而韩奇连连摇了摇头,道:“那是李大人你太不了解这两位姑娘了,这两人……啧啧,怎么说好呢,苏家虽是商户大家,且苏家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武功都不会教她们,但是苏家的姑娘却个个都是骑马的好手,马背上的巾帼英雄。至于那位傅姑娘……” 他没有说完,众人心中却都明白,对于这个人无须说得太多,只要想起那日他立于江珑城城门上,指挥若定地退铁骑、守都城的英姿,就会觉得,小小的一个历城,根本无以畏惧。 萧珏上前一步,看了几人一眼,突然沉声喝道:“李越。” “卑职在!” “即刻调派容城轻功最好的探子,前往历城四周设伏,有稍微的风吹草动便传回!” “是!” “尧冽,文钦。”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五万人马从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围向历城,无须开战,先且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是!” “韩奇,你领一队轻骑抄道绕到历城北方,造出追击的声势,记住,不用太靠近历城,让万修知道有人在追她们便可。” “是!” 待吩咐完了,萧珏看着他们个个神色严肃,不由沉沉吸了口气,却没有再多言,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去。 几人你看你我看你,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突然韩奇一拍大腿,哀叹道:“我怎的就没想到,她会给我们下药?” 李越无奈道:“我也没想到,她会拿走我的腰牌。” 尧冽道:“若是她做这些小事还能让你们知道,她就不是宓宁公主楚倾了。” 闻言,陆文钦挑眉浅浅一笑,看了李越一眼,李越太息一声道:“傅将军临终前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顿了顿又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调派整顿人马,待天一亮,便立刻出发!” “好!” 历城这几日着实是安静异常,起初的两天还有人为着戒严的事闹了一下,待守城将士打死了两个人之后,其余人便渐渐息声了。 天色刚刚亮起,一名侍卫便匆匆来报:“大人,北门外发现两个可疑女子!” 刚刚被吵醒的万修大手一挥,喝道:“拿下拿下……若是细作,就地处决!” “可是……”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大人,这两人是从北洵的方向来的,听她们的口音也像极了北洵人,看她们的样子,像是被人追杀……” “北洵!”万修豁然坐起身来,皱眉想了想。 前段日子北洵被珏王拿下的事已经传遍中原大陆,只是对于北洵楚氏后人的安置,倒是一直都是个谜。 “可问清了那两个女子是什么来历?” 侍卫颤巍巍地递上一只小包袱,“这是从她们身上搜来的,里面……里面有一块令牌,看起来不太寻常……” 说话间,万修已经打开包袱,“当”的一声,一枚令牌应声掉在地上,捡起一看,只见令牌的一面是一个个鎏金的“楚”字,另一面这是一个“御”字。 饶是万修还有些稀里糊涂,这会儿也被这令牌激得一个激灵,“楚氏御令!” 复又将包袱里的其他东西看了看,多是些女子所用之物,且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想来这包袱的主人身份非富即贵。 万修皱眉道:“北洵出事之后,宓宁公主楚倾便失去了下落,这莫不是……” 突然他大吃一惊,喝道:“速速将人迎进城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摸底 城门内,两名素衣女子被人团团围住,万修从不远处看去,饶是两人衣着简朴,却依旧看得出那不凡的气势,心中不由得暗暗沉了沉,怕是自己所料不假。 “公主,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苏姌神色有些担忧地看了身边的楚倾一眼,两人齐齐以余光瞥了瞥正向着这边走来的万修,悄悄对了个眼色。 楚倾故作惊慌道:“怎么会呢?我们不就是按照将军给指的路走的吗?” 苏姌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善类,否则为何要抓我们?” 楚倾便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小声道:“这里四处已经戒严,怕是城中有什么大事,我们得小心着点,如果是那最好,若不是,看来……” 她话没有说完,脸色却变得越来越沉肃。 苏姌突然凝眉斥道:“萧珏这个阴险小人,当初说好不会伤害公主和北洵的百姓,现在竟然又……” “好了,别说了。”楚倾的脸色不好看,苏姌当她是为了让万修相信,而做得如此逼真,却不知楚倾看着历城四周的苍茫一片,没由来地想起了北洵。 她离开北洵已久,不知那里一切可好…… 万修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快步走过来,对着楚倾俯身行了礼,笑嘻嘻道:“见过宓宁公主。” 楚倾和苏姌回身,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而是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见二人不出声,万修继续道:“本将是这历城的总兵万修,方才是下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公主之处,还望公主恕罪。” 楚倾蓦地一瞪眼,冷声道:“你就是万修?当年侵犯我北洵边疆,杀我无数无辜百姓之人,就是你?” 万修连连笑道:“公主莫气,本将当年也是听命行事,君命莫敢不从,公主若真要怪罪,那您的仇人还真的不是本将,而是……”他没有把话说完,扭头看向南方大月城的方向。 楚倾跟着看过去,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冷一笑,睨了万修一眼道:“那不知总兵大人抓本公主所为何事?” 万修神秘一笑道:“这件事不必急着讨论,公主只要知道,本将对你们绝对没有丝毫恶意就行。[]看公主这模样,想来是一路劳累了,弗如公主先且休息一番,待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行商议。” 楚倾一脸怀怀疑的表情,看了看万修,又看了看苏姌,苏姌适时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万修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公主,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 楚倾神色一凛,定定地看了万修半晌,像是明白了万修的意思,与苏姌相识着点点头,应下万修的提议。 “不过……”楚倾冷着脸色对着万修伸出手道:“把本公主的东西还回来?回来。” 万修倒也不吝啬,大大方方地双手奉上楚倾的包袱,苏姌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丢东西,这才与楚倾一道随着下人离去。 两人刚一走,万修身边的随从就满脸疑惑地走上来问道:“将军,你怎么把东西又还给她们了?” 万修端起杯盏冷笑道:“不换给她们,那些女人用的东西你用得上?” “不是……”随从连连摇头,“属下的意思是,北洵那御令……” 万修道:“北洵御令固然是好,可是在我们手中却会变得一无是处。你想想,这御令本就是贵重之物,只有北洵忠臣名将或是楚氏皇室中人才有可能得到,若在我们手中,北洵的人可能会听我们的吗?只怕非但不会听从,反而会因此觉得是我们挟持了他们的公主,到时候若倒打一耙,咱们可是要吃亏的。” 随从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万修也无心跟他解释,现在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的打算。 “传本将命令,密切注意容城的动向,另外,北洵那边也稍加留意。虽说北洵先在是灭了,可是还是有不少人马潜在暗中,为的就是等他们的公主东山再起。现在他们的公主出事,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的。” “是!”随从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万修多疑狡诈,是以楚倾和苏姌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既然万修有心拉拢,两人便将他送来的好处一一承下,正好她二人赶了一夜的路,也有些困乏了,索性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她们去做。 不过,这里毕竟是万修的地盘,两人也不敢大意,而是轮流着休息了半晌,待得下人来敲门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万修倒也有心,给楚倾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压惊,怎奈楚倾根本没有心思与他周旋,方一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总兵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不想拐弯抹角的。” 万修笑着点点头道:“公主的心情本将能理解,毕竟,珏王灭你北洵,占你疆土,而今又派人追杀你,更是不知杀害了你北洵多少将士和百姓,你心里怨恨他,怨恨南璃,也是情理之中。” 楚倾豁然皱了皱眉头,就要站起身,万修连忙将她拦下,赔笑道:“公主莫要生气,公主的事本将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不瞒公主,本将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萧珏此行前来北疆,除了处理容城的事,原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寻找公主你的下落。这么说吧,我历城现在受了贼人陷害,本将成了毒杀朝廷王爷的叛将,萧珏已经借容城的兵力向本将发难,欲要攻我历城,杀我万修。所以说,本将现在与公主一样,有着共同的敌人。” “叛徒?”楚倾豁然冷声一笑,“本公主为什么要跟一个叛徒为伍?” 万修道:“本将当然没有背叛,本将是遭容城总兵李越的陷害,历城与容城相距甚近,李越早已有心并了历城,一人独大,此番正好借着萧珏来此办事,他便设计陷害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坐着等死啊。” 楚倾道:“所以,你就勾结东朝?” 万修脸色蓦地变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苏姌挑眉轻轻冷哼一声道:“我们公主聪明万分,今日一早你们抓我们进城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一队穿着东朝军服的人走过去了。” 楚倾接着道:“东朝的军队曾经在我北洵作恶多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样子!” 万修沉吟片刻,这倒是没错,今日一早确实有一队东朝援兵到了,却没想到被这两人看到了,不过,如此一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公主不是个蠢货,必然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想到这里,他便又堆出笑脸,“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了,那本将就不隐瞒了,没错,本将是因为不想就这么等死,所以才会向东朝求助。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没有他们,本将与公主二人联手,也可以击退容城的兵马,只要……只要公主愿意调动北洵的兵马助本将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本将定会帮助公主驱逐驻在北洵的璃军,还公主一个完完整整的北洵!” 闻言,楚倾不由冷笑,“本公主一介女流之辈,手中又没有兵符,哪有能耐调动军队?” 万修道:“可是公主有御令,御令虽不可调动兵马,却能差遣领将,只要领将一动,本将就不信他手下的兵马不会跟着动。” 楚倾愣了一下,却依旧犹豫,“可我北洵经上一次一战之后,已经损伤惨重,所剩的区区数万人马能抵上多大的用处?若是胜了倒是好,若是败了……” 她突然收声不说了,站起身走到门前,抬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有些出神。 万修像是看懂了她心中疑惑,挥手屏退里里外外伺候的人,将楚倾重新请到桌旁坐下,道:“北洵再怎么受损,五万人马总该出得了,而且公主的人马可以从背后包抄,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楚倾沉着脸色问道:“那你们呢?” 万修诡谲一笑,道:“容城最多不出二十万人马,而我历城也有近二十万人马,加上公主的五万以及东朝借来的五万,这样我们就有三十万人,以三十万人对抗他们二十万人,岂有拿不下容城的道理?” “三十万……”楚倾轻轻嘀咕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可是你忘了,容城有萧珏亲自坐镇!” 万修笑了笑道:“无碍,对付萧珏,本将自有法子。” 楚倾问道:“什么法子?” 万修不答,只是笑了笑,“这个不用担心,只要北洵的五万人马一到,我们就可以动手,到时候莫说一个容城,就是整个南璃北疆,本将都不会放在眼中!” 楚倾心下没由来的一凛,万修又道:“这里是南璃的最北方,既然前些日子北洵与南璃在附近曾有交战,那北洵军队过来应该不会要太久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楚倾皱了皱眉,神色凝重,“可是现在军队身在何处,连本公主都不知道,又如何调动兵马?” 万修道:“这个简单,公主只要修书一封,本将自会安排人替公主将书信送到北洵,定会送到公主所托付之人手中。” 楚倾显然还有些疑虑,犹豫了一下没有作声。 万修道:“本将知道,让公主现在就拿主意,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毕竟,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本将不着急,公主可再考虑考虑。” 楚倾和苏姌相视一眼,点点头起身道:“既如此,那边容本公主再想想。” 说罢,正要离去,抬眼就看到一名小兵匆匆跑来,道:“大人,不好了,有两队人马从左右两侧朝着历城围过来了!” 万修清楚地看到楚倾的苏姌的身形一滞,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快步离开,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守好城门,历城地势险要,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攻城!” “是!” 小兵应声而去,却没看到转过身去的楚倾和苏姌嘴角掠过的冷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假 甫一回屋,苏姌便沉声道:“王爷他们动手了,万修这是故意说给你我听的,为的就是要逼你尽快拿主意,调兵马。[.超多好看小说]” 楚倾想了想道:“只怕还有一队人马已经绕道经北洵,追着我们后面来了。” 苏姌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楚倾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修这么多疑的人,为何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们?只怕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更因为我们身后追来的人,既是逃命,身后就该有人追杀才是,万修一定是发现了追杀你我的人,而且万修一定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否则不会那么自信能替我将书信送到北洵军队。” 闻言,苏姌不由得愣了一下,楚倾这么一说,她旋即就明白为何,不过如果楚倾没说出来,她也许根本想不到:“那你说来的人会是谁?会是尧冽吗?” 楚倾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尧冽刚刚痊愈,且他擅长领兵布阵,需要他留在容城坐镇。此番佯装追来,来的人马不宜太多,而且行动速度必须要又快又准,所以来的人应该是韩奇,韩奇是暗营的领将,对于领奇兵打突袭自有一套法子,他来是最合适的。” 顿了顿,又道:“不仅如此,东朝也会来人。” 苏姌点了点头,“这个万修我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既是告诉我们历城现在有二十多万人马,却为何偏偏不告诉我们对付王爷的法子?” 楚倾道:“他之所以告诉我历城的兵马人数,为的不过是想让我再给他多招来五万人当他的替死鬼,至于不愿说那个人是谁,只怕不是他不愿说,而是那边的人不让他说。” 苏姌道:“东朝的人?” 楚倾点了点头,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东朝这次来的人若是也曾参与了上一次的北洵一战,等他来了,怕是你我会有危险,这件事拖沓不得,必须要速战速决!” 苏姌只当她是说,那人会认出来她们的假冒的北洵公主,跟着点头道:“可是我们现在只知道他们有二十五万人,可是对于城里的布局还是一无所知。(.好看的小说)” 楚倾看着她道:“所以现在就要你出马了,这么大的事,历城不可能不加强部署,没有分布图,可是我们又不能将分布图取走,你……” 苏姌明白过来,挑眉朗朗一笑道:“放心吧,只要我们能找到分布图在哪里,我就一定会有办法交给你一份一模一样、完完整整的分布图。” 说着,她又皱起隽眉,“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分布图在哪里。” 楚倾浅笑道:“既然不知在哪,那便送他一个抛砖引玉好了。” 入夜之后的北疆越发冷寂,这些天历城的氛围格外的紧张,众人皆知容城兵将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却不知他们?他们何时会攻入城来。 刚刚过了子时,历城总兵府内突然传出一声高呼声:“抓贼呀——” 顿时,潜在万修院子四周的侍卫纷纷跃出,然而他们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儿,继而便又听一名小兵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东仓失火了……” 万修脸色顿然一沉,“怎会突然失火?” 小兵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气得万修一瞪眼,喝道:“还不赶快去救火!烧了东仓,你们是打算和西北方填饱肚子吗?” 黑暗中,两双眸子陡然一挑,相互点了点头,潜了下去。 突然只见万修目光一沉,看了一眼楚倾和苏姌二人的房间,冲着身边的一名将领道:“带人,跟本将走!” 一队二三十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楚倾二人住的院子,见屋里的灯还亮着,万修不由咬了咬牙,快步上前用力敲了敲门。 “谁呀?”屋内传来苏姌懒懒的声音。 万修沉住气道:“方才府中遭了贼,本将过来看看公主可睡下了,有没有什么危险。” 话音落,苏姌已经走过来打开了门,看到万修立刻福身行礼,而后回头看了看屋内道:“公主还没睡呢,正在……” 万修又道:“可方便请本将进屋坐一坐?” “这里是大人的地方,自然是方便。”说话间,楚倾从屋内走出,手中提着一张纸吹了吹,交到苏姌手中道:“去,把信装好,交给总兵大人。” 万修不由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苏姌手中的信,皱眉道:“公主方才在写信?” 楚倾做了个“请”的动作,淡淡道:“事已至此,既然左右一个死字,有何不放手一搏?不过,大人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事成之后,必会还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北洵,若是大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她停下冷冷一笑,忽然转过身冷眼看着万修:“倾整个北洵之力,对付区区一个历城,还是做得到的。我楚倾现在已经是个一无所有之人,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急了,怕是会挣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不一定。” 闻言,跟着万修一起来的几人吓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道这姑娘当真好大的胆子,然而却又不可否认,她的这番凌人气势将万修也震住了。 良久,万修方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咳了两声,轻轻笑了两声道:“公主多虑了,我万修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那便最好。”楚倾转瞬便又恢复了那温柔清和的目光,转身接过苏姌递来的信函交到万修手中,“信我已经写好了,御令也已经印在上面,至于这封信能不能送到北洵,就看大人的了。” 万修将信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两下,点头道:“公主放心,本将一定会派人安全送达。时辰不早了,公主辛苦了,没事便早些歇着吧。” 说罢正要离去,却听楚倾又问道:“对了,方才听闻府中出了盗贼,是怎么回事?抓住了没有?” 万修挥挥手道:“许是为了谋生计的小毛贼,不足为重,无须公主记挂,公主早些歇着吧。” 楚倾点点头道:“那就好,有劳大人了。” 万修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人大步离去,苏姌和楚倾一直站在门前,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知道他们的身影消失,两人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怎么办?”苏姌掩上门,轻轻问道,“那分布图有问题!” 楚倾也拧着眉,道:“所以我才要烧他们的东仓,越是这种焦急时候,说的话才越真实。按图上的标记,东仓明明是一些马草,可是方才万修却说烧了东仓,大家都要喝西北方。” 苏姌顿然惊道:“东仓是粮仓!” 楚倾点点头,“如此看来,那图上的其他分部十之**也都是错的,他们早就知道有人会盗取分布图,所以故意放了张假的。” 苏姌忍不住问道:“那你带出去的图是怎么回事?” 楚倾道:“原图不动。” “这怎么行?按着这张图来,肯定……” “虽是原图不动,不过我已经暗示了他们那图是假的,既然是假图,既然万修有心设下陷阱,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和计划。”楚倾说着冲着苏姌安慰一笑,“你放心,我们不过是要将计就计,送个顺水人情给他们,至于真正的部署和计划,自然是不会按着这张假图来的。再者,我们虽然没有拿到分布图,可是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看着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苏姌拧紧眉想了想,豁然醒悟道:“你是说……东朝派来的那个人?” 见楚倾点点头,浅浅微笑,她也忍不住跟着笑开,点头道:“我明白了,现在就看韩将军那边能不能截下这封信了。” 历城总兵府内出了盗贼,且放火烧了东仓,原本是一件大事,然万修尚未来得及追查,一队陌生人便从东方策马行至历城城门下。 来人一行不到二十人,却个个身着玄衣,头戴斗笠,气势冷然,一句话没说,万修却已经吓得大汗淋漓,躬身将人迎进了城内。 彼时已经是信函送出两天之后,苏姌一直在等消息,却没有听到历城内有任何异常动向,不免有些担心。 “若是那封信没有被截下,我们该怎么办?万修迟早会怀疑到我们身上,而且那个东朝的使者来了之后,一定会识破你我的身份,到时候……” 楚倾亦凝眉,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苏姌的担忧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现在事情既然还没有任何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否则,那送信的人早就回来报说,找不到北洵的军队了…… “大人,这边请!”万修那谄媚的声音传入耳中,引得楚倾和苏姌齐齐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万修正领着一行人朝着正厅走去,领头那人一袭玄墨色袍子罩身,头上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容,然而楚倾二人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一道寒光骤然落在她们身上。 楚倾二话不说,拉起苏姌就要扭头离开,却听得那人沉喝一声:“站住!” 万修不明情况,连忙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那人没有理会万修,抬脚朝着楚倾和苏姌二人走过来,待走到近前,他伸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带着三分邪气、七分俊冷的面容,他蓄了短短的胡须,衬着他闪着寒光的眼眸,为他平添了几分凶相。 三人对峙半晌,突然他伸手一把抓住楚倾的手腕,皱眉道:“是你!” 第一百六十章 使者 万修惊觉情况不对劲,连忙上前来问道:“大人认识她?” 那人定定地看了楚倾半晌,冷声道:“她是北洵的宓宁公主楚倾!” 万修不由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没错,这人正是宓宁公主,不过她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跟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那位东朝的大人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了看万修又看了看楚倾,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甩袖离去。 万修见状,连忙跟上去,徒留楚倾和苏姌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下意识地狠狠皱眉。 这人,她该认识才对,却是为何,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侧身看向苏姌,却见苏姌神色怪异,颇有些怀疑地看着她,迟疑片刻,却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而是扶着她回屋。 楚倾在心底暗叹,方才那个东朝使者直接叫出她的名字,认出她宓宁公主的身份,苏姌心中有疑惑也是应该的,只是楚倾没想到苏姌一向咋呼的性格,竟是在这个时候全都收了起来,没有多问一句。 总兵府正厅内,下人奉了茶之后就连忙退下了,这个东朝来的使者脸色不好,有些凶煞之感,教人见了心下害怕。 “你与宓宁公主合作的事,为何没有与我提起?”微微侧身,只一个横眉冷眼,便让万修浑身轻轻一颤,连忙赔笑道:“大人莫要误会,卑职是想反正就这两日大人就会到,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这么点小事还要去打扰大人……” “小事?”使者冷冷一笑,睨了万修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大事?” 万修咧嘴笑了笑道:“不日将有五万北洵兵马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才是大事,大人你想,咱们等这五万兵马到了,让他们去打头阵,一则可以避免咱们自己的兵马损伤,二则,可以探出萧珏和容城那边的底,最重要的是,若是借此番重创了容城和萧珏,而北洵亦是损兵折将,到时候我们不但能拿下容城,说不定还能顺手将北洵也收下。大人若是能拿下北洵,回去之后可是大功一件呐!” 闻言,使者豁然紧紧蹙起眉头,侧身紧盯着万修看了半晌,沉默许久,而后缓缓点点头,嘴角掠过一抹阴冷笑意。 “没想到,万大人还有这份心思,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既然如此,那万大人可想好了此次的部署计划?” “这……”万修犹豫了一下,四下里看了一眼,屏退了左右,小声道:“实不相瞒,大人没有到之前,卑职心中原本还是一直存有疑惑的,不知这宓宁公主是真是假,可不可疑,所以便设计试探了一番,不过现在能证明她就是宓宁公主,只是这历城之中定然还有别的眼线和探子。” 使者沉着脸色问道:“?:“怎说?” 万修道:“那天晚上卑职和公主议完事之后,公主回屋没多久,府中就出现了盗贼,目标正是府中藏着的那份分布图。” 使者不由得一惊,站起身问道:“分布图被盗了?” “没有……”万修连忙摆手示意他坐下,亲自奉上茶,笑嘻嘻道:“卑职哪有那么愚笨?卑职早就知道可能会有人来盗分布图,于是就放了张假的分布图,而且事后也证明那个适合公主正在写信给北洵的军将,让他们带兵来助。信上的内容卑职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是求援兵的内容。不过,那个毛贼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找到分布图而恼怒,竟放火烧了东仓。” 使者问道:“东仓放的什么?” 万修迟疑了一下,讪讪道:“东仓……东仓是粮仓……” “混账!”使者顿然一怒,站起身喝马,“粮仓都能让人给烧了,你们总兵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万修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道:“大人放心,粮……粮仓没事,刚刚起火就已经被灭了。” “那现在呢?可否重新部署了?” 万修摇了摇头,使者不由皱眉,又问道:“那分布图可有变换?” 见万修依旧摇头,使者不由得又是一怒,喝道:“愚蠢!粮仓的位置已经被别人探出来了,你不但不更换位置,甚至连分布图都还没有变换,是不是等着别人来一把火再烧了你的粮仓,你的马草,你所有的东西才好?” 万修虽然早知东朝来的这位大人脾气不好,自负易怒,却没想到脾气这么大,这么不好相处,偏偏自己又不敢犟嘴,只能连连低头称是,“大人放心,卑职立刻就让人重新部署……这个,大人,您要不要帮忙看一看,咱们接下来的这个部署该怎么……” 那人顿然冷冷一眼扫来,继而又坐下,略有些疲惫地用手支着头揉了揉眉心。 见状,万修连忙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弗如大人先行去歇着,待部署好了之后,卑职将图纸呈给大人过目便是。” 使者沉吟了一下,叹息着挥了挥手,道:“罢了……就这样吧,我也累了,有什么事,稍后再来找我吧。” 万修闻言,连忙招来两个丫头领着使者一路离开朝着厢房走去了。 待他走远,万修这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成串的汗珠,连连瞪眼叹息。 随从上前来打抱不平道:“大人,您是一城总兵,何以对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如此谦卑?” “哼!”万修冷冷一笑,瞥了一眼使者离开的方向,冷笑道:“你以为本将愿意这么做?本将还不是为了回东朝之后,能有一个靠山?你别忘了,这个人背后可是慕安候殿下,慕安候正得圣宠,本将回到东朝之后,若是能得慕安候稍微提携几句,日子也会好过很多。你是不知,在东朝,还没有人敢跟慕安候正面对着干,包括中宸王!” 随从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慕安候竟是如此受宠?” 万修没有答他,只是叹息一声道:“本将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总算是可以回归故里了,只是不知这一战结局会如何。” 随从见他一向堆着假笑的面上此时竟浮上一抹怅然与期待,便不敢上前打扰。 他是随着万修一起从东朝来到南璃的,当初来时只说是为了打探消息,过数月便可回东朝,却不想最后竟是在此一待就是近十年,十年的细作生涯,他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混了个边城守将的职位,远离天子,日子这才好过了些。 而今三朝之战越渐激化,东朝也有心将流离在外的一些细作召回,这才终于想起他们这些在外待了十多年的人…… 楚倾携了苏姌,不急不慢地在后院里走着,目光却飘向四处,似乎在观察什么。 苏姌贴近楚倾身边小声问道:“我们这么走下去,当真能遇上他?” 楚倾小声道:“我问过了,那位大人的房间就在这附近,他如与万修再见面,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会途经此处,若是遇上大人那是最好,若是遇上万修,我们便以商讨接下来的部署为由,跟上去。” 闻言,苏姌了然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中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那个东朝来的使者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楚倾问道:“你没有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苏姌想了想,道:“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可是我和尧冽在东朝的那段时间并未见过什么身份尊贵的大臣之类的……对了,我和尧冽曾经在大街上撞见过慕安候一次,不过,那慕安候温润儒雅,谦谦君子,与这个人完全不同。” 楚倾沉声道:“这人自然不可能是慕安候,像他慕安候在东朝地位尊贵,便是要插手历城的事,也会派亲卫来……” 蓦地,她神色一凛,一大早的时候那人一见她便将她认了出来,这么说他很有可能是慕安候赫连昱或者中宸王赫连盛身边的人,也必是参与了当初北洵的一战! 侧身瞥了苏姌一眼,楚倾稍稍有些犹豫,苏姌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不疑有他,只当她有些不舒服。 上次中毒之后,楚倾便时常感觉身上有疼痛,只是很快便又消失,莫不是现在又痛了? “我没事。”见苏姌面露担忧之色,楚倾冲她淡淡一笑,正要抬脚继续向前走,却不想脚踝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突然一扭,朝着地上摔去。 一道人影正好从花丛那边走过来,见状,不由轻呵一声“小心”,一个掠身上前来,一把扶住楚倾。 “是你。”楚倾抬头看清来人,下意识地一把将人推开。 那使者倒也不介意,只是盯着楚倾的眼睛,冷冷一笑,上前一步道:“公主无须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万修也说了,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我听说此番你是被萧珏追杀,逃到历城来的,眼下拿下容城和萧珏才是最重要的,正好也能报萧珏灭你北洵、杀你母后之仇。” 楚倾豁然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凝起隽眉抬头看着那人嘴角的胡须,“你方才说,萧珏杀了我母后?” 使者轻笑一声道:“难道不是吗?” 楚倾先是愣了愣,突然低眉冷冷一笑,太息道:“没错,确实如此,确实要杀了那个杀我母后之人,报仇雪恨才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部署 听得楚倾的回答,使者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抬头就看到万修领着几名身着将军衣着的人快步走来,一见二人便迎上来笑嘻嘻道:“原来大人和公主都在这儿呢,既然二人能握手言和,以大局为重,卑职就放心了。” 使者轻呵道:“是宓宁公主识大体、顾大局,叫鄙人心生敬佩。” 万修笑道:“大人这话可算说对了,公主虽是娇弱女子,思虑和想法却是比很多男人都有远见。” 使者挥了挥手道:“冬夜深寒,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万大人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万修连忙递上一只锦盒,道:“卑职今日与诸位将领重新部署了一番,大人您看……” 使者没有说话,朝着楚倾看了一眼,楚倾神色冷漠,看了苏姌一眼道:“夜深了,不打扰二位大人议事,我们先回了。” 苏姌不由得瞪了瞪眼,有些不解地看着楚倾,却又不好不从,待跟着楚倾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小声问道:“你干什么呀?不是说要跟上去看看他们都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吗?” 楚倾嘴角拂过一抹了然笑意,一把握住苏姌的手塞了一样东西到她的手心里,苏姌抬起手看了看,顿然神色一惊,“怎么会……” “已经有人代我们去看了。”楚倾领着苏姌进了屋,坐下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苏姌面前,“静候佳音吧。” 苏姌轻轻点了点头,复又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笑得神秘。 而此时此刻,那个使者的房间内,却是氛围冷然。 “怎么?万大人对殿下的这个安排不太满意?”使者回过身来,看着万修黯淡的神色,不由冷声问道。 万修连忙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沉沉叹息道:“大人有所不知,而今我毒杀萧珏的事情败露,除非这一战我们能拿下容城,除了李越和萧珏一行人,否则,卑职继续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若得以继续查下去,定然会查出杀害傅守献的人也是卑职……” 听到这里,使者的神色蓦地一凛,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凌厉杀意,低垂的手也没由来的紧紧握起。[] 然而,深深吸了口气,再转过身时,他已经敛去多余情绪,只是冷笑道:“大人放心,殿下绝对不会丢下大人不管的,此番殿下回朝,已有心留下安顿下来,不会再四处游历了,然殿下不在朝中多时,所以眼下殿下正是用人之时,怎么可能会舍了大人这样的忠心之臣?” 万修只觉感激涕零,连连点头道:“明白……卑职都明白,还望大人转告殿下,卑职一定会替殿下守好这里,有朝一日殿下得继大统,卑职便是殿下的一根小小的支柱。” 说话间,使者已经打开了锦盒,将里面的?面的图纸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不禁皱了眉。 “糊涂!”突然,他用力一拍桌子,用手指指了指图纸上的一些分布,“这种安排怎么能行?你们难道忘了,你们的南门正对着容城,若容城出兵来犯,首选便是最近亦是最好攻的南门,却还把粮草仓和兵器房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边?是怕毁得不够快吗?” 万修一看,果真如是,之前他们只想着把粮仓从东边转移,又想着此时容城有兵马守在东西两侧,竟是大意了这一点。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稍后会更改。” 那使者冷着眼又看了一番,复又指了指几个地方,对兵力分布也做了些调整,待得一切商议妥当之后,已是半夜。 使者长吁一口气,站起身道:“依你所言,北洵的兵马最迟这两日就会到,这两天城里的一切部署必须完成,而且要让兵将熟悉,免得到时候连自己该去哪里都弄不清楚!待北洵兵马一到,我们就立刻动手!” “是,大人放心,卑职这便去连夜部署,明天早上大人醒来之后,定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历城。” “嗯。”使者点了点头走到案前,当着万修等人的面寥寥草草写了几个字,而后装进信封里,唤来一名随从。 “速速将这封信送回京都,交给殿下,告诉殿下宓宁公主一切都好。” “是!” 万修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使者一眼,“大人,殿下和宓宁公主……” 使者冷着脸色道:“殿下的事,万大人还是少问的为好。” 万修连忙笑道:“明白……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好生照顾公主,绝对不让公主受到一丁点委屈。不过大人,您这一提醒,下官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使者不由挑眉,睨了万修一眼。 万修神秘一笑道:“之前卑职一直在想,这北洵已经这样了,萧珏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到处追杀宓宁公主,现在想来怕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抓人。” “是吗?” “大人你想,这宓宁公主容貌美绝天下,倾城倾国,是三朝出了名儿的美人,又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天下间那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子?而且卑职听说,这宓宁公主曾与萧珏指有婚约,现在想来,萧珏此举定是贪色没错了。” “呵!贪色……”使者冷哼一声,没有同意亦没有否决,深有其意地笑了笑,不再多言,挥手将万修等人屏退。 待得他们一走,使者的眼底顿然再度闪过那一抹冷到嗜血的杀意,拳头也握得格格作响。 一夜不宁,万修为了不惹这个脾气怪敛的使者恼怒,不得不连夜与几位将领一起修改了图纸,又加紧部署,只盼能在使者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得他美言几句,早日回到东朝。 楚倾和苏姌两人却是睡得踏实,这是她们到达历城之后睡得最安生的一个晚上。 一大早起床时,看到府中下人送来的种种厚礼,两人不由得有些诧异。 正巧那位使者领着两名随从路过,看到前来送东西的下人,使者身边的两名随从全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看来,这个万修把大人昨天晚上说的话当了真,竟真的给她送来了这么多重礼,他不会还想着等姑娘回了东朝,给他美言几句吧?” 另一人应道:“这个万修也真是够笨的,早知道他这么好对付,也不用我们……” 话未说完,就感觉一道寒光落在身上,抬头迎上使者那冷酷至极的眼神,两人都连忙收声,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见状,使者冷冷一笑,突然出声道:“倒也未必是假,殿下心系佳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说罢,轻拂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究竟是哪位殿下,他却并未说明。 赫连昱是慕安候殿下,可萧珏亦是珏王殿下。 楚倾两人这边,碍于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便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听到城中重新部署一事,两人都是笑而不语。 看着堆了满屋子的东西,苏姌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他这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会让万修突然对咱们这么好?” 送来的东西里有用不完的绫罗绸缎、首饰珠钗,亦有吃不完的美食佳肴,看得苏姌眼花缭乱。 “什么法子都不重要,反正跟咱们无关。” 苏姌想了想道:“也是,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宓宁公主的。”说着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走到楚倾身边坐下,捧着一杯茶慢慢品着,隔了许久才问道:“这么说来,那天见面,他一口咬定你是宓宁公主,是为了博得万修的信任?” 楚倾摇摇头道:“也许吧,究竟为何,还要等拿下历城之后,亲自相问。” 苏姌道:“不管怎样,他这么做倒是帮了我们一把,至少现在万修已经认定我们就是宓宁公主,没有再怀疑你我,我现在担心的是北洵那边,按说,你修书而去,北洵这两日军队也该有所动静了才是,若是一直没声没息的,万修迟早还有会再怀疑。”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楚倾的心里,这两天她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北洵兵马若是迟迟没有动静,以万修的性子,定会再起疑,若是派人去一探究竟,迟早会……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喊声。 楚倾和苏姌相视一眼,站起身来,苏姌一边沏茶一边笑道:“万大人如此忙碌,今日怎的竟有空来看我们?” 万修连忙笑道:“姑娘这是在取笑万某?” 苏姌眼角顿然一动,万某?连本将都不是了? 万修借着道:“公主何不早些言明公主与慕安候殿下曾是旧交?倒也省得万某猜来猜去猜了好几日。” 楚倾清眉一挑,神色冷然道:“大人怀疑我?” “哪里……”万修连连摆手,“万某岂敢怀疑公主?万某只是心中有个疑虑,不知北洵有哪位将领是姓戚的?” 楚倾一愣,“姓戚?” 万修道:“正是,我们已经探得有一队人马正从北洵朝着历城的方向来了,来军竖旗为‘戚’,万某只知北洵有姓陆、姓原和姓孙的大将,而且原将军和孙将军早已在之前那一战后战死,陆将军又是下落不明,却未曾听闻有位姓戚的将军,莫不是位新晋的将军?” 楚倾站起身背过身去,眉头渐渐拧起,沉吟半晌方才缓缓道:“姓戚的人不是没有,不过之前此人一直都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将,想来是后起之辈了。” 万修点头道:“既然公主知道是谁,那万某就放心了,公主不用担心,既然北洵兵马已经快到了,就离拿下萧珏的日子不远了,很快就能为公主和北洵的忘魂报仇了。” 楚倾淡淡应了一声,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万修见之,只当她是想起了北洵的惨状,心中不悦,便不多做停留,起身离去。 楚倾的脸色却渐渐暗沉了下去,姓戚的将军……她所知道的戚姓之人中,可信且又有些能力之人只有那一个,戚伯瑜! 竟是伯瑜!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袭 按着时间算来,北洵的兵马赶到这里大约还需要两天时间,万修和那位东朝使者的计划已经十分明显,等着北洵的五万人马到了之后再动手,顺便也观察一下容城的动静。 虽说容城派了兵马守在历城外,奇怪的是他们并未立刻动手,只偶尔趁夜夜袭探风,却没有真正的出兵。 万修琢磨了好些时候,却终是没看懂萧珏和李越的心思,便跑去找使者大人相询。 “按兵不动么?”使者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这倒也不奇怪,你也不是不知萧珏是个怎样的人,他心思缜密,且作战经验丰富,怕是在等什么。” 万修不由诧异,“等什么?难道,他向京都搬救兵了?” 使者顿然摇头:“不可能,行军需耗时,就算是暗营赶来,也需要约半月时间,他们根本等不了这么久。只怕,他们是在等天时地利。” 万修听不懂他的意思,但见他嘴角笑意凛凛,似乎有对策,便也不着急,喝了口茶道:“大人以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使者想了想道:“先发者治于人,而今我们守在城中,便是以逸待劳,且看萧珏有何打算再说。” 万修便点点头,道:“好,一切都听大人的。” 说罢站起身来,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见一名侍卫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跑来,交到万修手中,又怯怯地看了使者一眼,躬身退下了。 万修心中疑惑,便站在门前将信拆开看了看,蓦地变了脸色,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与不可置信,而后偷偷瞥了使者一眼,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使者淡笑着,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挑明。 见使者朝着自己看来,不等他开口问,万修便勉强堆出笑脸道:“一位故友来信,说是本来打算来看卑职,结果却不慎受了伤。(.无弹窗广告)” “故友?伤得可重?”使者起身走过来,“既是故友,那便赶紧派人去接到城中来吧,两城交战一触即发,可别伤及万大人的故友才好。” 万修连连点头道:“多谢大人关心,卑职这就去派人将他接来。” “嗯。”使者淡淡应了一声,瞥了一眼万修手中的信封,跨出门大步离去。 万修脱口问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使者停了停脚步,道:“我与公主虽已握手言和,然公主对我仍有敌意,我去看看公主,最好能借着这次合作之事,化解彼此之间的仇恨。” 万修便不再多言,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旋即沉了脸色,唤来两名随从道:“你,悄悄跟过去,看看他有什么举动。你,去吩咐甘将军即刻出城接人,顺便把几位将军都叫来,本将只怕这城中部署需要有所改动?改动。” 随从愣了愣道:“可是……现在天色已晚……” “就是要趁着夜色重新部署,明日一早就变动,免得到时候被别人大打得措手不及!” 随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万修既是吩咐了,他们便照办就是。 使者和身边的两位随从走出没多远便沉了脸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贴近使者身边正要说什么,却被使者抬手反掌打断。 苏姌正端着热水朝着屋里走去,远远地正好看到三人走到灯笼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无意之中的一个抬手反掌的动作,让苏姌顿觉熟悉万分,一时间偏又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使者抬眼似乎看到了苏姌,冲着她微微颔首致意,二话不说,大步走过来,命身边的随从接过苏姌手中的水,而后淡淡一笑道:“公主可在?” 苏姌清眉一挑,淡笑道:“在,这两日闲来无事,还没睡下呢。” 使者便点了点头,随着苏姌一道进屋,一抬头就看到楚倾正站在桌案前,小心地将几只小药瓶里的药粉倒进一只杯盏里,动作细微谨慎,他便远远地停下脚步望过去。 “热水打来了吗?”楚倾没有抬头,淡淡问道。 “来了。”使者轻轻应了一声,楚倾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浅笑,继而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座椅,示意他入座,“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使者不紧不慢地坐下,端起苏姌奉的茶慢慢品着,“听闻戚将军所领的北洵兵马很快就会到了。” 楚倾点头道:“万大人已经收到来信,说是明晚、最迟后天就能赶到。” 使者深沉一笑,“若是今晚就能到,公主以为可能性有几成?” 楚倾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抬头定定地看了使者一眼,转而笑道:“大人说有几成,就有几成。” 使者便了然地点点头,仔细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楚倾一边在杯盏里加了些热水一边道:“大人可曾听说过,原本是治病救人的药,若是用的不好,配错了方子,就有可能会要了人命?” 使者似是即刻会意,盯着楚倾手中的东西看了半晌,浅笑着点了点头,“我有位故友,也很精于此道。不过,怕是公主要加快速度了,毕竟时间不等人。” 说着站起身来,深有其意地与楚倾相视一眼,缓缓道:“今、夜、动、手!” 楚倾神色蓦地一凛。 时入夜,子时已过,寒风凛冽。 万修的书房内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便见几道人影走出,个个身着将军盔甲,腰间佩剑,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拔刃而战。 “今天晚上就要有劳诸位将军了。”万修将人送到门外,对着几人抱了抱拳,“历城的生死存亡,便握在诸位手中。” 几人回礼,道:“大人言重了,这是末将的分内之事。大人尽管放心,今夜我等就是不眠不休,也会尽一切所能将城内的一切重新部署。” 只是,一想到上一次为了那个使者,一帮子人忙了一整夜,现在却要全盘打乱,心中不由觉得懊恼和愤怒。 万修对着众人点头,目送着几人离去走远了,这才命人将房门守好,折身回屋。 打开内室的门,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坐在帘后,似乎受了伤,脸色并不好,有些苍白,偏得他却不出声,紧紧咬着牙,自己给伤口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好,待得万修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一切,穿上了外衣。 “大人……”万修在身后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正欲多言,却被那人抬手打断,“你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他们把我打伤之后,我就已经猜想到他们可能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咳咳……” 万修连忙端了杯茶水送上前去,那人缓缓回过身来接过万修手中的杯盏,那面容赫然正是赫连昱身边的江迁! 他喝了口热茶,压下心头的寒意,眼底的杀意愈见明显,“若非我反应得够快,逃了出去,只怕此时早已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说着似是心中怒极,用力将杯盏砸在桌上,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不由得俯下身去,一阵轻咳。 万修也咬了咬牙道:“起初卑职就在怀疑,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可是他字字句句都言及殿下,而且他对殿下了解甚深,几乎什么都知道,又一眼认出了宓宁公主……” 蓦地,他声音一顿,惊道:“这宓宁公主莫不也是假的?” 江迁抬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宓宁公主长得什么模样?” 万修像是早有准备,连忙从外厅取来一张画像,“这个就是宓宁公主,卑职方才命人悄悄画了一张,大人请过目。” 江迁接过画像看了看,不由得拧起眉头,这画像上的人与殿下房中的那张画像上的人像极了,俨然就是同一个人,想来府中的那位宓宁公主不会有假。 可是,依殿下所言,宓宁公主明明跟着萧珏回了大月城才对,那途中殿下还曾去拦截,却被萧珏重伤,不得不带伤而回…… “大人?”万修见他皱着眉头,心中微颤。 江迁点了点头道:“这人确是宓宁公主,可是正因为她是宓宁公主才更加可疑,如果我没有记错,她现在应该是跟萧珏一伙的。” 万修闻言,顿然惊得瞪大眼睛,“那这……” 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面一阵惊呼声,继而一队人匆匆而来,敲了敲万修的书房门:“大人!不好了,容城的兵马攻城了!” 万修心中大吃一惊,他方才刚刚与诸位将军商讨完重新部署之事,容城就攻来了! 江迁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豁然站起身,与万修一道去打开房门,只见不远处的城门上空,依稀可见火光闪动,城里传来阵阵惊呼声。 “来人!”江迁怒喝一声,唤来一队人,“即刻前去把宓宁公主和那个假的使者拿下!” 万修惊道:“可是大人,北洵的兵马还没到,现在拿下公主……” 江迁咬牙道:“怕什么?你手中有北洵御令!” 话音刚落,另有两人扶着另外一人匆匆而来,来不及行礼就扑倒在地,万修一看,那个奄奄一息之人正是他之前派去跟踪那个假使者的人。 万修沉着脸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断断续续道:“他……他带着随行的护卫和……和公主,朝着……朝着北门去……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攻破 不用多问也知他所说的“他”指的就是那个假使者,然而听得他带着宓宁公主离去的消息,万修和江迁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突然只听江迁怒喝一声道:“追!无论如何都要把人追回来!” 众人不敢不从,领着一队人马匆匆追去了。 万修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江迁,道:“大人,你的伤很重,先行到厢房歇息,卑职……” “哼!歇息?”江迁冷喝一声,接过随从递来的披风将自己罩住,“现在可不是歇息的时候,萧珏是个怎样的人你不会不知,加上还有尧冽和李越,我若歇息,只怕会在你这总兵府内一睡不醒!” 说罢一撩披风,大步朝着闪着火光的北门走去。 心中却还有重重疑惑,北门!为何偏偏的北门! 按说,南门最近,亦是最容易攻克的一道门,而北门朝着外敌,自然是更加坚固,却为何萧珏和李越偏偏舍近求远,从北门攻入? 万修却早已没有时间细想这些,看着江迁大步离去他连忙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突然只见半空中升起一道两眼的火光,江迁的身形一晃,顿觉不妙,用力一夹马腹,加速前进。 他早已经从赫连昱那里了解了萧珏这个人,赫连昱此番让他前来,正也是知道萧珏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把宓宁公主牵扯进来。 那时江迁遇袭逃脱,之后打听到历城来了位宓宁公主,他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赫连昱,若是赫连昱得知宓宁公主在历城,定要亲自前来,可是之前他已经悄悄离开了兹洛城一趟,再行不辞而别,怕是会被崇明帝察觉…… “大人!”看到万修和江迁赶来,守城门的将士全都大喜,迎了上来。 江迁冷声问道:“情况如何?” 话音刚落就听得“嗖嗖”几声,几支羽箭竟是从城楼外射来,射中了几名将士,还有一支从江迁的耳边悬悬地擦过,被江迁一把抓住。(.好看的小说) 万修吓得出了一声冷汗,示意江迁退后了些,却依然不需要说太多便可知,容城兵马来势汹汹,他们的箭头和箭尾都做了稍稍的改动,让羽箭能够射得更高更远,冲击力更强。 “宓宁公主呢?”江迁不由喝了一声,众人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万修连忙道:“之前的那个使者是假的,这位才是殿下派来的大人!” 将士连忙答行了礼,回身对着城楼下一指道:“刚刚出了城!” 江迁二话不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大步上了前去,正好看到一行玄衣人将那个冒充他的使者和两名女子护在中间,一路朝着璃军营中冲去。 难怪璃军要先行放箭,却原来是为了掩护他们出城! 想p> 想也不想,江迁一把夺过身边那人手中的弯弓,忍住伤口的疼痛,瞄准了中间的三人,拉满弓,三箭并发。 “嗖嗖嗖——”三支羽箭刺破长风朝着三人而去。 楚倾皱了皱隽眉,回身看了一眼,先是一怔,继而挥掌打在那使者一和苏姌身上,硬是将两人推出很远。 眼看着羽箭就要射中他,江迁也不由得惊得捏出一把汗,却听得“当当”几声响,借着火光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似是从天而降,手握宽刀挡开了射来的羽箭,将楚倾护在身后。 “陆将军!”楚倾轻呼一声。 陆文钦抬眼看向城楼上的江迁,头也不回道:“公主随王爷速速离开!” “王爷?”苏姌愣了愣,一转脸就看到那留着胡须的使者一把抓起有些愣神的她和楚倾,交到同行的玄衣男子手中,喝道:“速速离去!” 莫说苏姌,就连楚倾都微微吃了一惊,回过身愕然地看了一眼那个使者,豁然明白过来。(.) 那使者却并未急着离开,一边与陆文钦一起挥剑挡开射来的羽箭,一边缓缓后退,无意间抬眼扫过城楼上的那人,只见江迁咬牙切齿,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 “萧珏!”他恨恨地道了句。 城楼下一片混杂,萧珏虽然听不清他的声音,然看着那口型也知他在说什么,不由稍稍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 “保护王爷!”不知何人喊了一声,身后突然涌出大量的盾牌兵,上前用盾牌摆起一道道屏障,将萧珏和陆文钦一行人护在盾牌后面,缓缓后退至璃军大营。 这边万修早已被吓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这几天与他相处的“使者”竟然就是萧珏! 可是那容貌根本就不是萧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北门这里的守卫最为薄弱,我们……我们中了他的计了……” 江迁冷着脸色,他自然是明白了过来,萧珏是故意告诉万修,容城的兵马恐会从南门攻入,所以万修才会把大量的兵马集中在南门,北门这边兵马甚少,他还一心想着等北洵的兵马到了,能守在这里…… 蓦地,江迁和万修都惊了一惊,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饶是宓宁公主就是真正的宓宁公主,可是,她与萧珏、与容城、与南璃是一伙的也已经很明了,那北洵的五万兵马若是到了,历城岂不是更加危险? 江迁在城外遇袭时,随行的侍卫已经死伤殆尽,只余两人随着他一起逃了出来,这时两人匆匆赶来,在江迁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江迁的脸色骤变,瞥了身边的万修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万大人,历城怕是难保,大人还是随我一起去避一避吧。” 闻言,万修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回头看了看不断倒下的历城将士,又看了看城楼下士气高涨、渐渐逼近的容城兵马,用力地摇了摇头。 “大人,此番卑职怕是不能保护你,也无法回报殿下了!是卑职愚笨,轻信了敌人,一切都是卑职咎由自取,卑职……”他说着咬了咬牙,顿了顿道:“卑职只求待我死后,殿下和圣上能容卑职葬回故里,回到东朝!” 江迁愣了愣,玩玩没料到这个时候万修竟没有想着离开,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时候,他还在想着回归东朝。 江迁不是细作,没有承受过想起承受的痛苦,然此时此刻对这个他颇为厌恶的人竟是生出一丝敬意,沉吟片刻,连连点头道:“放心,我都明白……” 话未说完,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便将他后面的话全都淹没。 见状,万修大喝一声道:“来人,护送大人安全离开!” 顿时有一命将军出列,对着万修行了礼,而后领着人护送着江迁下了城楼。 万修复又转过身来,冷冷瞥了一眼逼近的璃军,喝道:“弓箭手——” “大人!”又有人急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南门那边的将士中了毒,个个口吐白沫,根本……根本无法赶来援救!” 闻言,万修不由得紧紧握拳,已然明白这是萧珏等人的所作所为。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大人,有人偷袭西门!” “多少人?” “约……约有五万人……” 万修恼怒喝道:“南门北门都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差不多已经都在这里了,他们还哪来的人?” 小兵吓得颤巍巍道:“来军挂旗……戚……” 万修闻言,豁然怔住。 戚,那是北洵的五万兵马,他们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 这么说,之前传话的斥候早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人! “呵!”万修突然冷笑一声,走到城楼边上,借着四处闪亮着的火光看去,只见璃军大营前方,一人玄衣如墨,策白马立于军前,气势冷然卓绝,明明俊冷如月,万修却总觉这个男子像极了地狱阎王。 “萧——珏——”他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弓拉满,一箭射出—— 天色已经微微亮起,吹了一夜的寒风,一大早刚刚推开窗子就看到阵阵白絮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竟是落雪了!”楚倾淡淡清吟一声,目光落在院子里一夜绽放的寒梅上,似有沉思。 突然肩上一沉,楚倾侧身看了一眼,只见萧珏已经走上前来,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又替她系好了面前的带子。 “天冷,注意身体。”他淡淡说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丝丝暖意印入楚倾心底。 她轻轻颔首,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深知这几日他定是疲倦不已,“情况怎么样了?” 萧珏道:“万修已经拿下,历城已经拿下了,好在万修还算是个明白人,明知无望了,便不愿累及无辜,终是没有破釜沉舟拼死一战,死伤并不严重,一夜风吹落雪,战火已熄,腥味已散,百姓虽有受惊,不过现在李越和尧冽已经带人前去安抚。”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楚倾一个人听的,他心知她关心战况,关心将士生死,然更关心无辜百姓的情况。 果然,楚倾闻言,终于稍稍动了动一直冷肃的清眉,冲楚倾淡淡一笑,“多谢你。” 萧珏不由失声一呵,摇了摇头,“此番能顺利拿下历城,多亏你和苏姌探得会有东朝来人。再者,若非北洵五万兵马及时出现,堵住了西门,又有你的迷药拿下南门的守兵,我们也不可能几乎没有死伤地就拿下历城。” 费力虽是费力了些,但终究死伤的无辜很少,萧珏心中明白,这一点才是楚倾最看重的。 “北洵……”楚倾轻轻念道一声,突然抬眼看了看萧珏:“他人呢?” 话音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公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收城 一袭盔甲在身,楚倾险些没有认出他来,好在有陆文钦在侧,两人一同出现,昔日回忆涌上心头,楚倾不由得展眉一笑。(.无弹窗广告) 伯瑜上前来,二话不说便扑跪在地,对着楚倾行了大大的礼:“末将戚伯瑜,参见公主!” “伯瑜,竟真的是你!”看着眼前的年轻将领,楚倾微微惊愕,然更多的是欣喜,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听万修说起戚姓将军,我最先便想到了你。”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萧珏看了一眼,却见萧珏只是朝她淡淡笑了笑,便不再多言,抬脚出了门去。 陆文钦顺着楚倾的目光看了看萧珏的冷厉背影,沉声道:“此番攻城如此计划周详,且又有王爷不惜以身涉险,即便没有伯瑜领五万人马前来,要拿下历城也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楚倾微微弯起嘴角,眼底笑意深沉,“我知道,他不过是寻个借口,将人唤来与我见一面。” 声音轻微,似是独自呢喃,说罢又转身对着伯瑜和陆文钦微微一笑,将两人朝着桌旁领去。 屋外寒风彻骨,一大早才刚刚飘起的大雪已经在地面上盖起薄薄的一层浅白色,放眼望去,四下皆宁,然甫一出了这道门,便知门外战事刚过,行人匆匆。 历城里的百姓被尧冽和李越以安抚避寒为由,暂且留在屋内,两人一边领着众人给百姓发放事先准备好的御寒过冬之物,一边借此告知众人,万修乃是东朝细作的事实。 起初,百姓情绪尚有些激动,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攻打自己的州城,待得有降了的历城将军出面为证,证明万修是东朝细作,百姓的怨载声便也渐渐息了下去。 他们什么都能容,独独不能容忍细作,尤其是欲对自己的家园不利的细作。 “王爷,到了。”韩奇盔甲未去,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门,“这里便是历城总兵府的大牢,万修和一众叛将就在里面,可惜,让那个东朝的使者给逃了。(.好看的小说)” 萧珏闻言,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万修会有如此境地与下场,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能逃了并不足为怪,赫连昱身边的亲信,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倒是教本王心中疑惑了。”说着嘴角勾起一记冷笑,萧珏不顾韩奇略有惊讶的神色,抬脚踏入门内。 见到萧珏出现,将他认出来的那些人全都吃了一惊,一路走过去,不少人哀嚎着嚷着自己是冤枉的,还有不少人坐着面无表情,像是无声地等待,等着死亡的来临。 萧珏将一切收在眼底,不动声色。 蓦地,他突然收住脚步,站在一道牢门前顿了顿,侧身向牢内瞥了一眼。 “萧珏!”万修眼尖,饶是牢内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就??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那一身冷厉至极的气势并非人人都能有,那是欲掌天下的王者才有的霸气,是浴血疆场的将军才会有的戾气。 萧珏不怒也不喜,只是静静地看着万修,对于随从搬来的座椅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撤下,而后走上前一步,与万修对视。 “万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轻轻一言瞬间将万修的情绪击溃,只听万修突然仰头大笑,“是我无能,是我眼拙,竟会没有认出你来,竟会相信你就是东朝的使者!” 萧珏浅浅挑眉,“并非你无能,而是本王麾下文臣武将辈出,能人异士甚多,区区一个易容术,便能轻而易举地骗过你们。” 韩奇不由得想起那日让祁硕给萧珏易容一事,彼时韩奇离开去帮忙取药,待得取药回来看到易了容的萧珏,险些将其当做是前来刺杀的刺客。 想到这里,韩奇不由得自喜道:“祁老的易容术果真是天下一绝,竟能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 万修吃了一惊,道:“祁老?是紫寒山神医祁硕?” 见萧珏默认,他不由得拧了拧眉,继而冷哼道:“珏王殿下当真好能耐,连祁硕都能劝下山来。” 说着又咬咬牙,忿忿道:“罢了,是我万修无能,今日落在你萧珏手中,也不觉无颜面对先祖,要杀要刮随你们便。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我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且打算重新部署而提前动手的?” 萧珏道:“昨晚你前来相问为何容城迟迟不出兵,临走前接到神秘故友来信,原本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是那信封上的字迹却出卖了你,南璃虽是从东朝分裂出来,文字和语言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然经百年,有些字形的写法虽然未变,却已经形成各朝自有的特色,便说这个‘修’字,南璃与东朝的写法就并不完全相同,而那天的那封信上的修字,显然是出自东朝人之手。” 闻言,万修豁然怔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千万小心,没有让萧珏看到信的内容,甚至未曾与他提起丝毫,却被他仅凭着一个“修”字就识破。 韩奇适时出声道:“就算没有那封信,我们也已经决定就这两天动手,李老已经算出这两日会落雪,若不尽早结束,一旦落雪,对我们攻城会大有不利。你收到的那封信,不过是加快了我们的步伐而已。” 万修面色灰土,连连摇着头叹息着,瘫坐在地。 萧珏的能耐他虽然早知晓,然以前他们都是自己人,未曾想有一天两相为敌,他远比自己看到他与自己为伍时更加可怕。 毕竟这一次,他的剑锋是指向自己的。 “罢了,落在珏王手中,我万修也算死得其所。”他说着连连摇了摇头,“你动手吧,我万修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急。”萧珏的语气陡转急下,回过身神色冷肃地看着万修,眼神似锋刃,定定地落在万修身上,“说,为何要杀守献?” 韩奇顿然吃了一惊,猛地向万修看去,上前一步喝道:“是你杀了傅将军?” 万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曾与萧珏说起过杀了傅守献一事,想了想道:“没错,是我杀了傅守献。”说着看了看两人眼底越见明显的怒意,他突然仰头大笑,“哈哈……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就是要他死不瞑目!” “你……”韩奇一怒,下意识地伸手握住腰间佩剑。 “王爷、韩将军,小的知道!”另一侧的牢房内突然传出一道颤抖的声音,萧珏和韩奇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那人是万修的随从,两人早已问清他是随万修一起从东朝而来的细作,听他所言,韩奇忍不住冲了过去,喝道:“快说!” 万修在隔壁破口大骂叛徒,骂得那人颤巍巍,萧珏开口冷冷道:“说,免你一死。” 那人顿然一喜,连忙道:“当初王爷从容城离开回到大月城之后,说是带了傅将军的女儿傅宁一起回了大月城,不多久东朝便来了人,细查此傅宁一事,万大人作为历城的总兵,又是东朝的细作,此事自然落在他身上,却没想到我们在调查傅将军和傅宁一事时,被傅将军察觉万大人身份可疑,为了避免此事泄露出去,万大人便痛下杀手杀了傅将军,彼时正好遇上一对黑衣死士前来相救,万大人索性做成傅将军是被这些死士所杀的样子……” 听到这里,韩奇骤然看了萧珏一眼,两人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暗楼得到的消息是,傅守献死时,发现有萧珩的人在那里出现过,如此说来,萧珩的人倒是去救傅守献的。 万修在一旁冷笑道:“便是让你们知道了又如何?傅守献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只会让你们更加愧疚!萧珏,是你害死了傅守献,是你为了一己贪欲,为了将宓宁公主带回大月城,不惜让她以傅守献女儿的身份出现,终给傅守献招来杀身之祸,害死傅守献的人,是你!” “住口!”看了看萧珏愈渐冷下去的脸色,韩奇突然走过来,对着万修怒喝一声,却引得万修笑得更加放肆。 “你……”韩奇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萧珏抬手制止。 “你是说,东朝的人是察觉了傅宁身份有假,所以特意派人来调查?”萧珏一步步走到万修的牢门前,沉声问道,“是赫连昱。” 万修一愣,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不愿开口回答。 萧珏却已然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神色更加冷冽,“赫连昱对宓宁公主倒是关心备至,先是以助北洵退敌为交换条件,欲娶宓宁公主,未果,便又派人害其亲,灭其国,又在本王回京途中,欲将人劫走,不知赫连昱这么做究竟为何?他究竟与宓宁公主有着怎样的交情与过往,竟不惜为宓宁公主,做到此般?” 万修转过身去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韩奇正要发怒,却被萧珏一把拦住。 “也罢,无须问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万修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萧珏。 萧珏道:“早前我故意提起宓宁公主之事,你曾问过宓宁公主与赫连昱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可见,你自己也并不知道他二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倒也不足为奇,如你所言,这宓宁公主容貌美绝天下,倾城倾国,是三朝出了名儿的美人,又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天下间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想那慕安候赫连昱常年游历在外,若是途径北洵之时,无意中识得了宓宁公主,并因此心生爱慕,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 蓦地,他话锋一转,语气渐冷,看着万修的眼神也渐渐沉了下去,“赫连昱之为人本王早已有所耳闻,这个慕安候可并非是个贪色的主儿,相反,此人心思细致缜密,目光高远,深得崇明帝宠爱,他既是愿意为了宓宁公主,不惜做出此举,想来绝非单单是惊鸿一瞥那么简单――” 听这一番话,就连韩奇都不由得微微怔谔,想了想道:“王爷的意思是……” “赫连昱与宓宁公主,是故交。”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明 韩奇和万修全都微微一惊,若是赫连昱与宓宁公主是故交,那也就是说,赫连昱之前在北洵待过一段时间,不仅如此,他定是与宓宁公主相识并相处过一段时日,深知她的好坏,这才会在北洵遇难之时,恢复慕安候的身份,领兵欲相助,怎奈遭到宓宁公主和北洵王楚丰的断然拒绝。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便是如此地步,他依旧没有现身以真实身份相见,每每相遇,他更是以面具遮住脸,显然是为了掩饰真实身份。 这么说来,他大有可能是东朝安插在北洵的细作! 想到这里,就连韩奇都不由得变了脸色,未曾想到东朝竟会将皇长孙这样的人安插在北洵,可见北洵会毁已是天定之事,东朝早就有心收了北洵。 万修额上汗珠成串,他心知萧珏聪明,心思缜密,却未曾想他能猜出这些。 出了牢房,萧珏的脸色越渐沉冷,韩奇走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傅守献的死,以及赫连昱与楚倾之间的关系,莫不让他心中震怒。 如万修所言,傅守献之死与萧珏有间接的关系,若非萧珏借傅宁之名将楚倾带回大月城,也不致给傅守献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这赫连昱与楚倾之间的关系嘛,显然,楚倾并不认识赫连昱,至少不认识慕安候赫连昱,然而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像萧珏这样的心高气傲之人,面对赫连昱这般强劲的对手,自是无法容忍对方觊觎自己所看重的女子。 “今天的事不允许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字。”正走着,萧珏突然停下脚步冷声吩咐。 韩奇连连点了点头,抬眼向楚倾暂居的房门看了一眼,若是让楚倾知道傅守献的死与她有间接关系,怕是心中难安。 “末将此番外出,不得久留,与公主这短暂一聚,让末将知晓公主现在一切安好,又有陆将军在旁相护,末将就放心了。”伯瑜说着看了身边的陆文钦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继而又失笑道:“所幸,末将没有辱了陆将军之名声,亦没有辜负公主的厚望。” 楚倾展眉浅笑,“北洵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和青霜做得很好,我代北洵百姓谢过你。” “公主使不得!”伯瑜连忙一把扶住楚倾,“末将虽有举手之劳,可说到底北洵的今日的安宁是牺牲陆将军和公主的自由换来的,你们只身在南璃,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北洵的恩人,是你们!” 走到门外的脚步蓦地一顿,将伯瑜那一句“说到底这是牺牲陆将军和公主的自由换来的”听得清清楚楚。 韩奇瞥了一眼萧珏越来越冷的脸色,暗暗担忧,心知这个戚伯瑜一句话触了萧珏霉头,正想着怎么替伯瑜解释,便听得楚倾轻笑一声。 “伯瑜多虑了,我与文?与文钦大哥在南璃一切都好。”楚倾说着看了陆文钦一眼,两人相视而笑,点了点头,陆文钦接过话道:“伯瑜认为,本将何以甘心为珏王做事?” 伯瑜愣了愣,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连连摇头道:“我也一直在奇怪,从见面到现在,不曾有一人跟随,更不曾有一人前来打扰,珏王倒是信任你们。” 楚倾轻呵道:“欲取信于人,必先信于人。不管怎样,替我们保住北洵、免北洵百姓受战乱之苦的人是珏王,我与文钦没有不信服的理由。” 陆文钦点头道:“抛开往日成见不说,公主在南璃能安安稳稳到今日,正是因为有珏王相护,且不管珏王是出于何故,至少谁都看得出来,珏王待公主诚心可见。(平南)” 伯瑜微微愣了愣,凝眉沉思道:“看来,珏王没有忘记当初的婚约。” 陆文钦浅浅一笑,“珏王心在天下社稷,婚约之事忘没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善待于公主,其大能大德,让我陆文钦心生钦佩,虽不多言,却心中信服。良禽择木而栖,也许当初公主的选择是最好、最对的选择。” 说罢,两人齐齐朝着楚倾看去,虽然没有多问,然而楚倾心中明白,他们心中都有疑惑,当初北洵遭难,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何以敢把整个北洵的命运堵上,就如此信服萧珏。[.超多好看小说] 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楚倾亦是宛珺,而宛珺更是这天下间最了解萧珏的人之一。 想到此,楚倾不由垂首,凄涩一笑,并不解释。 有些事情不是说解释就能解释得了的。 不过不管怎样,方才那一席话倒是让门外的萧珏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只是他停了停,终究没有进屋,而是折身无声地离开。韩奇见状,连忙跟上,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陆文钦察觉门外有人,出门询望,与韩奇四目相对,两人对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韩奇,即刻传信于秦素,让她派人暗查赫连昱的过往,一丝一毫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韩奇吐了吐舌头,应道:“是!” 心中却忍不住暗叹赫连昱此番惹了大麻烦了,谁让他什么不争不抢,偏偏要看中珏王喜欢的女子? 啧啧,怕是一场红颜之变即将掀起,偏得韩奇找不出这个红颜的祸水之处。 不得不承认,此番若非楚倾和苏姌冒险深入历城打探消息,定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晌午时分,尧冽与李越归来,两人神色略显轻松,显然是城中百姓都已安抚妥当,未见骚乱。因着万修的细作身份,而且此次有珏王亲临,历城内的兵将多数都愿归降,并未引发大争乱。 “眼下死伤的将士已经处理妥当,只是临近年关,且又突降大雪,城中百姓生计以及历城今后的安置都还是一个难题。”李越微微皱起眉头,略有些忧虑地看着萧珏,“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兵不可一日无将,这历城也不可没有总兵。” 萧珏以手背碰了碰杯壁,感觉没那么烫了方才端起微微呷了一口,“这件事本王一早已经修书回京,禀告父王,历城暂且就由你管理,且看稍后京都来信如何安排。” 李越一愣,没想到萧珏会如此处理,而尧冽和韩奇心中却已明白,这历城与容城相并之事怕是板上钉钉了。 北疆之事,无人比珏王更加了解,是以只要不是什么重大之事,如何安排,萧琏也向来都是听萧珏之意。 而今合并州城正符萧琏心思,他又岂会不明萧珏之意?想来这历城与容城合二为一之,由李越任两城总兵之事,已然定下了。 后院厢房内时不时地传出轻轻是嘶嘶之声,楚倾一边无奈摇头浅笑,一边尽量放轻手上力道。 “你也真是不小心,都已经安然出城了,怎的还能扭伤了手腕?”说话间,她将纱布轻轻包扎好,又替她将衣袖缓缓拉下。 苏姌撇了撇嘴,神色有些落寞,“我不比你们个个都武功高强,你还能救我和王爷,可我却只能跟着添乱。” 楚倾摇头浅笑,“可我却听说情况并非如此,你这手腕明明是为了保护尧将军的坐骑,把马拉开的时候不慎扭伤的。” 被察觉真相,苏姌挑了挑隽眉,却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坐着看着肿起的手腕,若有所思。 楚倾垂首笑了笑,无意中瞥见门外有一道人影闪过,似在犹豫要不要进屋,当即凤眉一转,倒了杯茶推到苏姌面前道:“你们在东朝的事情我都已经听王爷说了,你为了尧将军吃了不少苦,也难为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而今为了尧将军做此牺牲,如此洒脱豪气且又干练果断的姑娘,怕是没人不会动心,更勿论是尧将军这样的重情重义之人。” 苏姌脸上顿然一红,撅了撅嘴,“他……我倒是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闻言,楚倾顿然笑出声来,怎么都觉得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尧将军待我,便如我待文钦,之间只有朋友与兄妹情谊,并无其他。” 苏姌挑眉,斜视着楚倾,“当真?” “当不当真,当面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楚倾说着抬眼看了看,见那人转身欲走,立刻开口喊道:“尧将军这是来看苏姑娘吗?” 尧冽顿然停下脚步,看着两人讷讷一笑,进了屋来,低头看了看苏姌一眼,轻咳了两声,“你……”说着指了指她受伤的手腕,“还疼吗?” 苏姌白了他一眼,朝着楚倾撅了撅嘴,“有位神医在此,我的手要是还疼的话,岂不是说神医医术不好?” 尧冽被她堵得一愣,没回过神来,楚倾不由冲着他狡黠一笑,起身走过来,将手中的药方交给他,“照方抓药,捣成碎泥敷在伤处,每天换一次药。” 说罢抬脚出了门去。 尧冽抖了抖手中的药方,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门外,偶有一队队巡逻的将士从门前走过,都要朝着屋里面看一看,却被尧冽冷眼瞪了回去。 “你……饿不饿?”他在苏姌对面坐下,试探性地开口问了句。 苏姌眨了眨眼睛,点头道:“饿。” 尧冽愣了一下,这才回神自己问了什么,“哦”了一声站起身来,瞥见门外缩头缩脑的那人,不由沉声喝道:“韩奇。” 韩奇立刻挺身站立,行了军礼:“尧将军有何吩咐?” 尧冽上前叫药方递到他手中,“去,照方抓药,再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饭菜送来。” “啊?”韩奇顿然拉长了脸,“又要我去抓药?” 尧冽蓦地脸色一沉,冷冷瞪了他一眼,韩奇不敢耽搁,接过药方怏怏道:“是!”说罢,领着身边的几名将士一并离去。 看着他那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苏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道:“该!” 尧冽豁然转过身,怔怔地看了看她满脸轻松爽朗的笑容,心中的担忧和郁结终在这顷刻间消散,缓缓走回在她对面坐下,不想刚一坐下便听苏姌一脸神秘道:“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尧冽点头道:“什么事?” 苏姌靠近他一些,压低声音道:“傅姑娘……到底是谁?她就是宓宁公主,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难料 尧冽脸色蓦地一沉,略有些警觉地看了苏姌一眼,只这一个眼神就让苏姌的表情僵了一下,继而摆摆手道:“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尧冽一把抓住,犹豫了一下,拉着她一起坐下,太息道:“非我不信任你,不愿告诉你,只是兹事体大,且……” 他顿了一下,看了眼门外,问道:“依你之见,傅姑娘如何?” 苏姌想了想道:“潇洒果决,聪明难测。”说着停了一下,似是又做沉思,“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她的气势与魄力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将门之女,三分清冷,七分贵气,让人不得不侧目。” 尧冽闻言,不由垂首轻轻点头。 “对了,”苏姌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傅将军遇害之事,可是我总觉得她身上像是担负着千斤重任一般,尽管她一向都是冷冷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可是那种感觉并不单单是丧父的悲恸。” “你……”尧冽愣了愣,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苏姌竟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你感觉得到?” 苏姌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道:“说实话,起初我并不喜欢傅姑娘,也许是听多了京中的传闻,她毕竟是害得婕儿伤心之人,她虽救我,我对她除了感激之外,实在提不上喜欢。但是这一次北疆之行,相处得久了,就忍不住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她实在是……与旁人有太多不同之处,若她不是宓宁公主,又为何会有能调令北洵兵将的御令?” 尧冽沉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并非不同,她也只是个寻常姑娘家,然而,她却经历了远比寻常女子多太多的苦痛与折磨。你没有猜错,她确实是北洵的宓宁公主,就在三四个月前,她国毁人亡,因着南璃与东朝之间的疆土利益之争,而使得北洵被无辜牵连,最终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彼时她与王爷联手对抗东朝,东朝为了挑拨她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派出死士暗杀楚氏皇族一门以嫁祸王爷,楚氏几无活口,随后北洵朝臣叛变,欲夺北洵京都,是陆将军舍命攻城,拿下叛臣,收回了北洵都城……”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酸涩之意,长长吁了口气,抬头看了苏姌一眼,只见苏姌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然尧冽看得出来她眼神复杂,手紧紧揪着衣角,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竟是……这样一个人……” 尧冽颔首,“她是个公主,也是个医者,一心想要救下无辜百姓,遂跟随王爷来到南璃,为的便是保北洵安稳。” 苏姌深深吸气,“难怪……如果我没有记错,王爷与宓宁公主是有婚约的。” 尧冽不由苦苦?苦苦一笑,“可是北洵与南璃闹到这番境地,有没有婚约已经不重要,若是两情相悦,什么都好说,若是没有感情,便是有婚约束缚又能如何?” 苏姌拧着眉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谁都看得出来,王爷待傅姑娘实在不同。” 尧冽闻言不由浅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你妹妹,不过王爷的为人你许是不知,我虽不能保证王爷待她如何亲近,但是既然她现在已经是珏王府的侧妃,便是一生衣食无忧,更不会受人轻视与欺负了去。” 苏姌却笑得勉强,“我明白王爷不会亏待了婕儿,可是这一辈子这么漫长,整天面对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又要怎么度过?王爷脾性你比我清楚,如此冷清淡漠,除了傅姑娘之外,我还真的没见他对哪个女子亲近过。” 说罢沉沉一叹,眼底浮上一抹愧疚,低下头道:“婕儿这是替我受苦去了。” 闻言,尧冽心下狠狠一动,这才回过神来当初应该嫁与萧珏为侧妃的本该是眼前这个女子。 “你……没事吧?” 苏姌摇头,苦苦作笑,只不过是转瞬,她与尧冽之间的那一丝轻松与默契便顿然消失,一个是逃婚的侧妃,一个是萧珏的左右手,两人这么坐在一起越来越觉得觉得有些别扭。 “好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苏姌说着起身,欲朝着里屋走去。 听她下了逐客令,尧冽也不好多停留,起了身正要离开,却见下人送了饭菜来。他看了看苏姌受伤的右手,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开口道:“你的手不方便,我来喂你,毕竟,你是为了我的马才受的伤。” 苏姌也不是扭捏的女子,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坐在尧冽对面,见尧冽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才送到她面前,她不由得神色一暗,轻轻喊道:“冉澈。” 尧冽的手猛地一颤,停在半空,愕然地看了苏姌一眼,苏姌涩涩一笑,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想,如果你只是冉澈,那该多好。” 尧冽不由低下头去,避开苏姌期许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给她喂饭。 伯瑜此番离开时间不宜太久,是以并未多做停留,第二天一早便领着兵马离去。 楚倾站在城门处相送,一直目送着大军完全消失在风雪之中,直到满目皑皑,依旧不舍离去,晨风吹动她寒梅色披风衣角翻飞,远远望去,如此静立雪中几乎与白雪融为一色。 “公主……”陆文钦在身侧轻轻喊了一声。 楚倾浅笑道:“叫我傅宁。” 陆文钦一愣,继而淡笑着道:“天冷,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城吧。” 楚倾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挪动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微眯着眼睛看着大军离去的方向,隐在袍袖里的手微微握紧,又缓缓松开。 无意间,陆文钦回身看了一眼,正好瞥见城楼上三道人影并立,目光沉静地落在楚倾身上,左侧李越,右侧尧冽,中间那人一袭墨色袍子,冷肃沉寂,眼神只有在楚倾身上作停留的时候,方才带了些温度。 楚倾察觉,回身望去,正好与萧珏四目相对,沉默久久,虽是无声胜似有声。 过了许久,两人的眼角都渐渐浮上一抹淡若游丝的浅笑,继而楚倾垂首轻声道:“回吧。” 进了腊月,加之风雪交加,天气越来越冷,历城与容城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一大早京都来了八百里加急,一份圣旨,一份手谕,圣旨中言明历城之事依珏王所言,并历城与容城为一体,任李越为两城总兵。 至于那份手谕,乃萧琏亲笔,道古太后凤体违和,念孙儿甚深,着珏王处理完历城之事,便即刻领傅宁回京。 是以,大军定在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几道人影缓缓行走在茫茫大雪中,这个时候风已经停了,雪也变得越来越小,正午时分稍稍回暖,几人慢走闲聊,不知不觉便走出很远,直到看不清城楼的轮廓,几人方才停下脚步。 “不曾想,这一次北疆之行竟牵连出了这么多事。”李夙站定,对着望不到尽头的四野长长一叹,感慨良多。 祁硕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李老头竟也是个伤春悲秋之人。” 萧珏微敛俊眉,“牵连了二位前辈跟着受累,本王心中有愧。” 祁硕连连摆手道:“王爷可千万别这么想,李老头若不是跟着老夫到北疆来,又怎么可能遇上他侄儿?” 闻言,李夙不由得意一笑,抬眼看向前方去探路的两人,其中一人身着淡蓝色的锦袍,便是远远地看去也觉气势斐然。 “乍一看到这小子,老夫还真的愣了一下,你别说,与我那故去的兄长确实很是相像。”李夙说着顿了顿,眼底升起一丝回忆的缱绻,“自当年家乡闹灾,与兄长失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家,当年我被师父救回了天玉门,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我李家后人了,没想到……” 他长长一声吁叹,目光锁在李越身上。 祁硕摇头道:“现在可好了,你不但见到了,而且你这个侄儿如今还是我朝器重的能臣,总也算是圆了你李家出人头地之想,光耀门楣了。” 闻言,李夙身形突然一滞,转身对着萧珏深深一拜。 “老夫知道,越儿能有今日,少不了王爷的提携,王爷于我李家恩重如山,请受老夫一拜!” 萧珏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臂,微微展眉浅笑,“本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李老无需这般礼重。” 祁硕在一旁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之中深有其意,萧珏与李夙看了,皆是心中了然,却不点破。 李越为傅守献亲信,而今得萧珏器重,为萧珏左右手不过是迟早之事,如此一来,李夙此生该做之事、该守之人,自然也就明了了。 身后不远处,楚倾不紧不慢地走着,把前方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挑眉浅笑,道:“竟不知李老与李大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尧冽笑答道:“谁都没想到,就连李兄自己都没想到,人生如戏,世事难料,本就是如此。” 楚倾颔首应下,走了两步,突然轻声道了句:“多谢。” 尧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楚倾淡笑道:“此番拿下历城,你与李大人、韩将军几乎未曾出手,一直居于后方,倒是让文钦和伯瑜出尽了风头,而今人人都知珏王身边新出了一位能将,想必这些话也会很快就传回京都。” 尧冽这才了然一笑,垂首轻轻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那件事波及北洵,我与王爷心中皆有愧,对你、对陆兄、对北洵亦是真心想要相助。你既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又岂会不知该做些什么?” 说罢,与楚倾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楚倾正要说什么,却在抬头时无意间瞥见前方一棵参天古树上坠下一只碗口大的草窝,她几乎来不及多想,足下轻点,掠身上前。 萧珏几人正闲谈,突然只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楚倾跃起接住了差点坠地的鸟窝,落地时却脚下一滑。 “小心!”萧珏轻喝一声,跃上前去,将她拦腰接住,却因为脚下太滑,两人顺着斜坡,双双滑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克星 “王爷!” “傅姑娘!” 听得这边惊呼声一片,身后的尧冽以及前去探路的陆文钦和李越齐齐奔了过来,站在斜坡上看去,见两人一路滑下去之后,安然无恙地站在坡底,不由得松了口气,好在这里不是悬崖。(.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平南) 萧珏站在坡底对着几人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不用担心,而后回身朝着楚倾的手里看去,好在鸟窝里的小家伙都完好无损,只是像是受了惊吓,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走,先上去再说。”萧珏伸手接过鸟窝,另一只手拉住楚倾,朝着坡上走去。 不想刚刚走了两步,突然两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用脚轻轻试了试,像是块木头,本不在意,然而两人又走了一步,却发现一方衣角露了出来。 两人脸色蓦地一沉,相视一眼,萧珏蹲下身来,用手扒开上面的雪,竟发现下面赫然埋着一具尸体,而且此人正是从容城总兵府离去的清泠! 然而此时她早已没了气息,浑身僵硬,大致检查了一番,面前一剑穿胸而过,剑招狠戾,剑法又快又准。 “她还是没能逃得过。”楚倾垂下眼眸,嗓音微冷,“看来容城还有东朝的人。” 萧珏点点头道:“当初得到消息说容城总兵府内有东朝细作,便想着趁守献五七之便,将人揪出来,现在看来,这些细作无所不在,想要全都揪出来怕是太难。” 楚倾凝眉道:“正如东朝抓不尽南璃的细作一样,想要全都找出来根本不可能,只要有分裂,就必有细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人又知眼前之人心有几窍,话有多真?也许,有些细作已然待得连自己细作的身份都已经忘记了。” 闻言,萧珏不由沉眸,低头看了一眼清泠的尸体,“善恶有报,你已经救了她一次,这是她的因果,你也无需为她感叹。” 楚倾点点头,正欲离开,却瞥见她的双手紧握,似是抓着什么东西,不由俯下身去,费了很大的力气将手中的纸条抽出来,打开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五个字:大月城生变。 字迹潦草,且最后的“变”字尚未写完,想来是在情急之下所写,却是还没来得及将信传出去就遭了毒手。 饶是寒风冽冽,风雪阵阵,依旧挡不住萧珏一行人回京的脚步。 地上积了雪,不能走得太快,一路上听着后面韩奇和陆文钦几人畅谈,时不时地提起一些可笑的往事,倒也不觉走得慢。 然楚倾的眼底却始终锁着一抹阴霾,时不时陷入沉思。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还在想昨天的事?” 楚倾抬眼看了看他,太息道:“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大月城生变,究竟是什么有变?” 苏姌轻轻碰了?碰了碰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手腕,抬了一下眼皮,不紧不慢道:“既然是东朝的细作,那也就是说这张纸条是要传回东朝,或者传给大月城那边的细作的。你们不如想一想,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大月城有没有什么动静。” 萧珏凝眉道:“若有动静,京中定会传来消息。” “那也就是说,这个‘生变’很有可能不是指大月城的变化,而是……而是东朝细作有变?” 楚倾眸色骤然一沉,“这张纸条是要传回东朝的!” 萧珏也沉了脸色,沉吟道:“她是要告知东朝那边的人,大月城的细作有变。” 三人相视一眼,不由得齐齐皱眉,就连外面驾车的尧冽也跟着严肃起来,朗声道:“若照此说来,杀了清泠的人,是大月城的细作,而他杀人的原因并非是清泠没有完成任务,而是察觉了他生变。” 便也就是,自相残杀,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几人全都沉默不语,神色却越发的凝重。[.超多好看小说] 如果情况真的如他们所想,那就太猜不透大月城那个细作的心思了,他既是东朝的人,却为何设计谋害楚倾,偏又不愿伤害萧珏,又为何下狠手杀了自己的人?他要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风雪一阵接着一阵漫天卷来,他们这边沉默下去之后,后面韩奇的嗓音又渐渐高了起来,时不时传来一阵他那爽朗不羁的笑声,伴着车轮的声音,此起彼伏…… 东朝,慕安候府。 下人进进出出,送进去的是清澈干净的热水,再端出来时便是鲜红的血水。 大夫和下人忙碌了好半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走到外厅,对着正冷着脸色、端坐桌案旁的赫连昱俯身行礼。 “回殿下,江护卫的伤口血已止住,做了包扎,只是现在不宜包扎得太紧,每天两次换药,人也不能轻易挪动,需静养才可。” 赫连昱眼角微微动了一下,“救回来了?” 大夫太息道:“命是救回来了,不过江护卫这一次是元气大伤,怕是要养一段时间才可,今年之前莫要再妄动了。” 赫连昱紧绷的脸色稍稍松了松,“下去吧。” “殿下,他那个伤口……” 赫连昱脸色蓦地一沉,瞥了他一眼,“本王知道怎么处理。” 大夫豁然一惊,这才想起慕安候殿下也是精通医术之人,方才他匆匆赶回,进门看到江迁的模样,曾想亲自动手,却又心知半途换下大夫,恐会把握不好救治江迁的时机,这才留在外厅等候。 想到此,大夫不在多留,连忙行了礼,躬身退出。 待一且收拾完,屏退左右,赫连昱起身走到内室,看了看脸色苍白如窗外雪的江迁,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机,气息亦是微弱不已,不由得缓缓握紧了拳,微微眯起眼睛,轻吟一声:“萧、珏!” 江迁醒来,已是两天之后。 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一袭白衣坐在外厅,一名丫头在屋里不紧不慢地收拾。 “水……”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小丫头顿然一喜,“醒了,江护卫醒了!” 白色身影霍然起身撩起珠帘进了内室,看着小丫头喂着他喝了杯水,眼神渐渐缓和。 “殿下……咳咳……” “别动。”赫连昱抬手拦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小丫头两眼通红道:“你可算醒了,殿下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了。” 江迁眼角狠狠一动,赫连昱挥手屏退众人,扶着江迁稍稍坐起一些,“你伤得很重,暂且躺着不乱动,有什么事,伤好了再说。” 江迁却连连摇头,声音虚弱道:“有件事必须要告诉殿下……清、清泠已经死了……” 赫连昱俊眉一凝,“何人所为?” 江迁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属下只知道清泠被我们的人杀了,至于下命令的……只怕是她,大月城的那位……” 闻言,赫连昱眸色皱沉,语气渐冷,“是本王把她放在外面,放得太久了,却差点忘了,放得越久,心就越野。” 看着那冷厉的眼神,江迁不由得暗暗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赫连昱道:“你放心,本王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清泠而去动她,然而却有必要给她警醒一下,免得她忘了本王还在,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碰不该碰的人!” 江迁心下一凛,“殿下……已经知道了?” 赫连昱道:“本王只知有人在容城设下陷阱,欲取傅宁性命,思来想去,敢这么大胆,私自妄为之人,也只有她了。” 江迁不由低下头去沉沉一叹,“殿下,属下认为是时候把她收回来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她,她不是个好困缚的人,只怕时间一久,当真会做出背叛之举。” 闻言,赫连昱拧了拧眉,站起身来,“本王不是没想过把她收回来,可是现在她已经离萧珏他们太近,不是说收回就收回的,萧珏心思缜密,若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消失,萧珏定然会有所怀疑。这个时候,反倒应该让她就此留下才是,本王自有办法让萧珏打消对她的所有怀疑。” 江迁看着他静淡无波的倾世面容,心中暗暗太息,这世上有两个男人能不招惹,就千万不要去招惹,一个是冷面无情的萧珏,另一个便是这位始终面无表情、淡然无波的慕安候赫连昱。 “历城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府中的事自有别人去处理。”赫连昱回身对着江迁吩咐了一句,让他躺平,拉好了被子。 江迁不由面露愧色,垂眸道:“是属下无能,不但没有办好殿下交代的事,还受了如此重伤,让殿下担忧……咳咳……” “这事怪不得你。”赫连昱刚刚有些缓和的神色又渐渐冷了下去,“是本王低估了萧珏身边的人,以及……她。” 他没有想到,她会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去帮助萧珏。 同样是破她国城、伤她将士之人,可最终她的态度竟会如此截然不同! 感觉到赫连昱情绪有波动,江迁不禁叹息道:“殿下,不管怎样,如今替她守住了北洵王都、守住北洵百姓的人,是萧珏。 赫连昱冷喝一声道:“本王也一样做得到,甚至,本王可以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北洵。” “可是……”江迁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杀她楚氏族人的人,是赫连氏。” 赫连昱的表情骤然凝滞,冷冷地看了江迁半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江迁看着那道冷绝的背影,终是只能无奈地连连叹息。 世间万事万物,生生相克,相克相生,这是亘古不变之理。而楚倾,就是赫连昱的那颗克星。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遣散 南璃,珏王府,府中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西院房内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孩童的欢呼声。 楚倾静静地立在院门外,看着一家三口欢乐融融,不由得挑起嘴角柔柔一笑,终究还是没有踏进去,转身道:“走吧。” 萧珏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进去吗?” 楚倾道:“难得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又逢喜事,就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这天伦之乐吧,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他。” 萧珏便点点头,领着她一道往回走去。 “卫尉卿……”楚倾突然轻吟一声,侧身看着萧珏,“卫尉位列九卿,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为南北两军之南军之首,你是怎么说服王的?” 萧珏不由摇头浅笑道:“早知你会这么问,若我说这一次我没有做任何事,你信吗?” 闻言,楚倾稍稍吃了一惊,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点点头。 萧珏道:“在父王心里,文钦是随你而来,便也就是向李越一样,是守献的亲卫,此番历城之事他救你我性命,平叛有功,父王赐封官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你要记住,你现在手中的一切都是你应得,与旁人无关。” 楚倾表情稍稍一凝,继而浅淡一笑,朝着王府的大门走去,“应得也好,赐得也罢,于我而言,这些并不重要。” 萧珏走在她身后,看着她清瘦的身形,心中隐隐一阵心疼,他握拳,压抑住想要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缓缓跟上去,“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 楚倾停下脚步,沉吟半晌,面无表情道:“报仇。” 萧珏眸子稍稍沉了沉,却没有多说什么。 报仇,宛家夫妇之仇,楚氏族人的仇,以及傅守献的仇! 呵!她竟是如那煞星降世,克父克母害死所有亲人,但凡与她沾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紧紧握拳,指甲扎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甚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眉眼淡如轻烟,细若无风。 “哎呀,这么晚了,王爷还没睡呢。(.无弹窗广告)”不远处响起一道柔媚的声音。 楚倾回神,侧身望去,只见两名身着盛装、妆容浓艳的年轻女子正款款走过来,对着萧珏微微俯身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妾身…… 楚倾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峰,淡淡瞥了萧珏一眼,看来这两人是珏王府中的夫人,倒也难怪大半夜的要如此精心打扮,撞见萧珏。 见楚倾没有反应,两名夫人不由得面露不悦,却又不愿让萧珏看出来,便勉强笑道:“哟,这位妹妹长得可真美艳动人,难怪王爷大半夜的不睡觉,陪着妹妹在此游园。” 游园?楚倾心底冷冷一笑,如此深寒夜,谁会没事跑到这珏王府的后花园?花园里游园?听这一声“妹妹”叫得意义深浓,两人必是误会了什么。 楚倾颇有些倦怠,无心争执,便微微福了福身,“见过两位夫人。” 见楚倾妥协,称一声夫人,两人的脸上顿然升起一丝得意,朝着萧珏靠近了些,“果真是王爷新瞧上的姑娘,王爷的眼光着实是好。只是,不知这位妹妹是何许人也,王爷怎的也不给妾身引见一番?” 能入珏王府之人,便是没有显赫家世与身份,也不至于低贱了去,而眼前这个女子,她们却是从来没见过更是没有听过,不免想要追问出身世,也好比较一番。 萧珏将两人的心思看得透彻,却不动神色,侧身认真地看了楚倾一眼,缓缓道:“这位是殿前尚药御侍,傅宁傅大人。” 闻言,那两位夫人脸上的笑意骤然凝滞,脸上保持着那样的表情,眼底却是遮掩不住的愕然,以及惊恐。 殿前尚药御侍傅宁,萧琏为王这些年亲封的唯一一位殿前女官,亦是古太后身边最器重的红人,古太后为了将她留在身边,更是腾出了雍华宫里的沉香殿赐予她居住,可见她在宫中有多受宠。 几乎是来不及多想,两人连忙深深俯身行礼:“妾身见过傅大人。” 楚倾颇有些无奈地看了萧珏一眼,继而眉眼淡淡地挥挥手,“二位夫人礼重了。” 两人有些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楚倾,见她脸上不见丝毫怒意,便稍稍放了心,再看萧珏,尽管没有说话,脸色却渐冷,便不敢多停留,“王爷,夜深了,傅大人柔弱女子在外待得太久怕是不合适,王爷弗如尽快安排人将傅大人送回府,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议不迟。” 闻言,饶是楚倾心性淡然,眼底也不由得划过一抹不悦,稍稍凝眉,转而便又浅笑道:“劳二位夫人担心了,我正要回宫。” 两人不禁一喜,却听萧珏紧跟着沉声道:“我送你。” 说着又侧身冷冷瞥了两人一眼,“夜深了,都回去吧。” 两人被他这一个眼神看得心中发怵,不敢多言,连忙转身离去。 再回身看了看楚倾,只见她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那句“我送你”听进去,兀自抬脚朝着珏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萧珏下意识地拧起眉头,大步跟上。 黑暗中,一双厉眸紧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嘴角挑出一抹阴冷笑意,“哼!尚药御侍又怎样,有王和太后娘娘宠爱又怎样?一个女人,得那些权贵又能怎样?这珏王府,始终不会有你的位置,在珏王府,你连一个姬妾夫人都不如,她们尚且能留下,而你,就只有离开的份儿!” 眼看着楚倾的脚步越来越快,萧珏眼底虽有丝丝冷意和怒意,嘴角却渐渐浮上一抹淡若游丝的浅笑。 “傅宁。”他轻轻喊了一声,楚倾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夜深了,王爷若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议不迟。” 说罢,抬脚大步走入雪中。 萧珏看了看门外的大雪,挑了挑眉,抬手招来一名下人吩咐道:“牵匹马来。” 下人应声离去,很快便牵着一匹膘肥体健的马回来,萧珏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策马朝着楚倾离开的方向去了。 宽敞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她独自走在街旁,脚步虚浮,似有茫然,萧珏看了不由心中一紧,轻喝一声追上前去,到了楚倾身边时,弯下腰伸手一把将她拦腰捞起,摁在马背上,紧紧揽在自己胸前。 楚倾虽知他从后面追上来,却不知他会有此举动,吓得愣了愣,回神时,人已经在他怀里。 “你……” “别动。”萧珏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轻轻道了一声,而后用力一夹马腹,朝着城外去了。 夜风冷彻骨,似乎感觉到楚倾浑身轻轻颤抖,萧珏放慢了速度,拉过自己的斗篷将她包裹住,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明显。 楚倾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任由他策马一路出了城去也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一直到了一片四下无人的平原,他方才放慢马速,任马儿自己缓缓溜达着。 两人彼此沉默许久,楚倾缩在萧珏怀里始终不出声,萧珏险些要怀疑她已经睡着了,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失笑道:“宓宁公主大气凛凛,何至于对那些无足轻重之人置气?” 闻言,原本还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待着的楚倾豁然挣脱他的束缚,纵身掠下马背,朝着她自己都不认识的方向走去。 萧珏跟着掠下马背,却并不急着追上来,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 走出很远,她终于缓缓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不动,夜风撩起她的乌发与衣角,原本就瘦弱的身影在寒风中更显弱不禁风。 萧珏拧了拧眉,解下自己的斗篷上前给她披上。 “还记得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吗?”她突然开口,萧珏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又继续替她系好袋子。 “记得,你落水,险些溺亡。” “可是我会武功,你何以相信那两个武功平平之人能将我溺死?”楚倾抬眼,定定地看着萧珏,星眸渐冷。 萧珏在她身边站定,神色静淡,“这不重要。” 楚倾轻呵一声,“若我不是楚倾,也不重要吗?” 萧珏道:“你是楚倾与你是傅宁,有何不同?” 楚倾喉间骤然一哽,别过身去看着远方,满目苍凉,无边无际。 她以为他会问:那你是谁? 可是他却没问,也许在他心里,她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别人认为她是谁才重要,就好像现在,别人都以为她是傅宁,那她就是傅宁,萧琏亲封的女官,虽位居从四品,却让朝中一众朝臣闻其名而退三分。 见她突然又安静下来,萧珏便不多说话,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不言。她起身走,他便跟在身后,她站定,他便陪在身侧。 许久许久,她终于面无表情地起身,道:“回吧。” 萧珏道:“好。”说着,携着她上了马背,策马狂奔而去,马蹄踏过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一路进了城,朝着皇宫而去…… 年关近了,萧珏又刚刚从北疆归来,这几日一直在府中休息。 时近晌午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下人惊慌的声音:“苏王妃不可……王爷有吩咐,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可进书房……” “我是任何人吗?”苏婕一声厉喝,抬手将拦路的丫头一把推开,地上的雪未融,丫头滑了一下,险些摔倒,突然只见一道人影闪过来,将她扶住。 苏婕皱了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只觉有些眼熟,冷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秦素。”秦素微微欠身,面上笑意淡然。 “秦素来了吗?”书房内突然传出醇朗的男子声音。 秦素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侧身让了让,“苏王妃请。” 苏婕瞪了她一眼,快步走进萧珏书房,一进屋便咬牙喝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萧珏抬眼看了看两人,挥手屏退左右,淡淡睨了苏婕一眼,苏婕咬咬嘴唇道:“王爷何故一回来就突然遣散府中的一众夫人侍妾?” 萧珏与秦素相视一眼,而后目光冷厉看向苏婕,“何故不能遣散?” 苏婕被这一问,顿然无言,皱眉想了想才道:“年关了,王爷这个时候将她们遣散出府,就不怕落人话柄吗?” “呵!”萧珏骤然冷喝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缓缓问道:“谁敢?”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街闹 淡淡两个字却让苏婕突然浑身一颤,只觉似有一阵寒风从身上吹过,冷的剔骨。(.)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谁敢? 怕是没人敢。 至少她知道,就算有人要说,也绝对只敢自己独自一人在心里悄悄地跟自己说,珏王非君,然珏王之威却足以让所有人震慑。 苏婕扭捏了一下,动了动嘴唇,“王爷有没有想过,若是王爷将所有夫人侍妾全都遣散出府,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是要别人说我刚入王府,就逼得王爷赶走所有人,独宠一人,是要别人说我善妒成性,有失风仪、有失珏王府之颜面吗?” 萧珏淡然一笑,缓缓走过来,负手立于窗前,“这些事情自有本王处理。” “可是……” “秦素。” 秦素上前垂首:“王爷。” “苏王妃入府不久,很多事宜和规矩都不甚了解,今后就由你从旁协理,帮助苏王妃一起治理这珏王府后院,本王希望来年开春之后,苏王妃能对该掌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秦素点头道:“王爷放心,秦素定当竭尽全力,协助苏王妃做事。” 苏婕不由得瞪大眼睛,伸手直指秦素,“这个人是谁?” 萧珏缓缓回过身来,面无表情道:“本王已经吩咐了下去,从今往后,秦素就是王府后院的总管事,协助你管理府中大小事宜。她在府中待的时间比较久,你有什么不懂、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地方,都可以问她。” 苏婕怔怔地看着一脸素淡的秦素和面无表情的萧珏,只觉自己无处容身一般尴尬,紧紧咬了咬嘴唇,终是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过身快步跑出了书房。 秦素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轻一叹,“你这又是何必?” 萧珏脸色微凝,“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只是我萧珏的珏王府,而不是她耍阴谋诡计的地方,她任性胡闹或是骄纵蛮横耍脾气,都无所谓,却独独不可妄动心思搅乱珏王府。[.超多好看小说]” 秦素紧紧抿了抿唇,“真是这样吗?还是……”说着抬头,紧盯着那一双冷厉俊眸,“因为昨天晚上她惹了傅姑娘?” 萧珏折身走到桌案前坐下,“秦素,你是聪明人。” 秦素脸色顿然一变,只是很快便又恢复,浅浅一笑,欠身道:“秦素明白,若没有什么事,秦素先行退下了。” 萧珏只微微点头,没有应声,秦素不由轻叹一声,转身出了门去。 不想,刚刚回到后院,就听到苏婕的院子里传出一阵下人的哭泣声,走过去一看,只见两个小丫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哽咽道:“苏王妃,使不得……” 秦素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一见她,顿如见到救星:“秦姑娘你可算来了,苏王妃要?妃要收拾东西回苏府……” 秦素一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着二人道:“为何不去通知王爷?” “这……” “快去!”秦素一声厉喝,“苏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这种时候不去禀告王爷,却在这里哭哭啼啼,有用吗?” 闻言,其中一人连忙朝着萧珏的书房跑去。 苏婕冷哼一声,回身瞪了秦素一眼,“何故假仁假义?依我看,你巴不得我离开王府吧。” “没错。”秦素干脆地应了声,苏婕顿然愣住,只听秦素轻笑一声,继续道:“可是王爷的脾气我比你清楚,若是现在你走了,我的处境会是最糟糕的,而不是最好的,我是后院总管事,若是连王妃回府这么大的事都处理不好,所有的罪责都是我一人的。” 苏婕没想到秦素这么直接了当,咬了咬牙冷笑道:“你还真是诚实。” 秦素依旧淡笑着道:“王爷最容不得欺瞒。” 一句话犹如一柄利刃,硬生生地插入苏婕心里,悲愤之余更多的是惊慌,毕竟她欺瞒了萧珏,而且是代嫁! 抱着包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正不知该做什么时,前去禀告萧珏的下人回来了,站在门外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道:“王爷说……说王妃已许久没有回苏府,便允她回府探亲,让……让秦姑娘看着办就好……” 秦素闻言,面上拂过一抹了然神色,点点头道:“去,传薛峰和陶鹏二人。(.)” 苏婕满含敌意地瞪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秦素道:“王爷刚刚从北疆回府,手中堆积了很多政务要处理,无暇陪同苏王妃一同回府探亲,又担忧苏王妃安危,着薛峰、陶鹏二位将军护送同行,苏王妃尽管放心,他二人定会将你安然送回苏府。” 说着俯身对着苏婕微微行礼。 “你……”苏婕只觉心头憋着怒气,却偏又无从发火,这个秦素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她所有的招儿打在她身上,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气。 看着薛峰和陶鹏二人护送着马车缓缓离去,秦素原本强撑起的淡然笑意渐渐散去,只余一抹无奈。 “看够了吗?”她没有回身,只轻轻道了一声,身后便走出好几人,个个面露惊叹之色,朝着秦素连连竖起大拇指。 宋盈和常林皆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伸头看了看渐渐消失的马车,宋盈眨眨眼睛道:“秦姑娘,你可真厉害,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没见有谁能把苏王妃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哎——”韩奇拉着问儿走上前来道:“这叫世间有万物,一物降一物,可能咱们秦姑娘就是苏王妃的克星。” 秦素顿然冷睇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把头缩回去,不等秦素开口说什么,问儿就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克星二字岂能乱说?若是传了出去,让秦姑娘怎么立足王府?” 闻言,韩奇连忙堆出笑脸去哄问儿。 秦素无奈一笑,转向宋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姑娘不是回宫了吗?” 宋盈点点头道:“姑娘今日一早被清芜公主派人接走了,我有些东西落下了,便跟着出宫来取走。” 秦素挑眉看了看常林,话却是对宋盈说的:“是什么重要东西,非得要亲自走一趟不可?托人捎个话,让常林给你送进宫去不就好了。” 宋盈颊上顿然一红,看得韩奇二人心情大好,连连仰头朗声大笑。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宋盈一直与问儿住在一起,是以问儿对宋盈颇为亲近些,道:“既然来都已经来了,就不用再急着回去了,公主那边也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我等会儿下厨做些小菜,你们一起去吃些吧。” 秦素点头道:“倒也是,这次来去匆忙,你弗如便趁着今日有空闲,与大家好生聚一聚,宫墙深高,今后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与他们见面。” 宋盈不由感激地看了几人一眼,连连点头。 韩奇道:“我家问儿的手艺自是没的说,只是这好菜是有了,好酒却没有,听闻千酿坊这两日新酿了一批好酒,这……” 宋盈会意,笑盈盈道:“我这就去打些酒来。” 常林跟上道:“我随你一起去。” 身后几人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身影,都忍不住低头偷笑。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常林对宋盈有意,并未介意宋盈长他两岁,每天只要有空,定会跟在宋盈身边忙前忙后,被大家揶揄也不在乎。 街上热闹非凡,处处可见喜气一片,买各种年货的摊铺摆得到处都是,琳琅满目。 常林提着几坛梅花酒在手,随着宋盈穿梭在各个商铺,只听宋盈嘴里念念有词,指着前面的糕点房道:“我去买些花粉膏,问儿最爱吃那个……哎,看那个水晶糕,我记得姑娘最爱吃,有好几次出宫都不忘带了些回去……对了,前日我看到秦姑娘的腰佩流苏受损了,你等我,我去……” “唉——”常林几乎是无可奈何地长长一叹,伸手把她抓住,“你怎么老是想着别人需要什么,那你自己呢?你需要什么?” “我……”宋盈愣了一下,瞪了瞪眼,继而笑道:“我没什么需要的……” 她越是这么说,常林的叹息声就越重,听到身边的吆喝声便随意看了一眼,突然他眼睛一亮,打量了宋盈一番,走到身边的首饰摊铺上挑了好大一会儿挑出一只发簪。 “哟,这位公子真有眼光,夫人戴了这只发簪,定会好看。” 常林顿然心情大好,付了钱,不由分说就给宋盈戴上,惹得宋盈一阵阵脸红,眼看着常林还要再买几只,连忙拉着他就走,“别闹了。” 不远处的环城河内,船只来往不绝,一艘看似不大、却精致优雅的船只缓缓而来,两旁的船只见了,纷纷让行。 清芜公主萧玥素来喜欢与驸马同游河,久而久之,这附近的人便也都认出了他们。 船头,一袭浅白色身影迎风而立,将岸上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这会儿不由挑眉微微凝笑,内藏深意。 萧玥走上前来,朝着岸上瞥了一眼,淡笑道:“听珏王说,这两人早在北疆的时候就一起负责打理你的生活起居,如今不辞辛苦,随你一道而来,也算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二人看起来也挺登对的。” 楚倾回笑,点头道:“当初我随王爷离京,便是怕她独自一人居于宫中遭人欺负,也是为了给她一个习武的机会,便让她出宫,跟着常林一起,随二位将军日常练兵,只是万万没料到,竟会在无意之中促成一段好姻缘。” 下人轻声道:“公主,傅姑娘,酒已经煮好了。” 萧玥颔首以应,示意她退下,而后转向楚倾道:“缘分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妙难测,来了,你挡都挡不住,不来,求也求不得。” 楚倾微微一愣,转而会意,垂首道:“公主所言极是。” 说罢,看了看萧玥做了个“请”的动作,正要转身回船舱,突然只听得一声凄厉急促的马鸣声,便循声望去,只见两匹快马冲到人前,却因为马速太快,来势汹汹,已然根本来不及收住,马蹄高抬,随时可能会踏下。 其中一匹马前的人是一名稚龄幼童,而另一匹马前的人正是宋盈! 第一百七十章 惊马 楚倾只觉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大有上岸救人之意,却在看到常林的步伐时愣了愣,那身形移动迅速,没等众人看清,已经到了两匹马面前,伸手一手抓住一条马缰,继而跃起,两脚正好踢在两匹马颈下,又听得两声马鸣,伴着马背上之人的惊呼声,向后摔了出去。 “没事吧?”就在常林踢开马的瞬间,宋盈一个旋身,弯腰捞起吓傻的孩子抱在怀中。 “我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可算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见孩子脱离危险,不由喜极而泣,抱过孩子,对着宋盈和常林连连弯腰行礼道谢。 宋盈淡淡一笑:“孩子没事就好,赶紧带回家安抚安抚,刚刚怕是吓着了。” 两人便连连点头,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可惜,酒打了。”常林看了看地上洒了一地的酒,酒香四溢,忍不住唉声叹息。 宋盈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没关系,我们再去打一份。” 说罢,正要拉着常林离开,却听得一声厉喝:“站住!” 两人不由愣了愣,转身望去,只见两名锦衣男子追了上来,有人脚步踉跄,想来是刚刚被摔着了。 “伤了人就想走?”身着蓝衣的那人冷冷一笑,鄙夷地瞪了宋盈和常林一眼。 常林将宋盈护在身后,对着那人欠身行了礼,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方才情况紧急,一心救人,损伤了阁下的马匹,又伤了阁下,实在是出于无奈。” “无奈?”蓝衣男子撅了撅嘴,步步逼上前,“你一句无奈就了事了?” 常林犹豫了一下,道:“那不知……阁下有什么想法,该赔的小的一定会赔。” 宋盈站在常林身后,将两人悄悄地打量了一暗,心中暗暗惊叹,其中蓝衣男子腰间挂着的是刑部的腰牌,身后那名青衣男子虽然看不出身份,然那一番傲然的气势却远比蓝衣男子还要凌人,想是来头绝对不会比蓝衣男子小。 怕是这一回,他们惹上大麻烦了。 “赔?哼哼,这是王御赐给我父亲的塞外良驹,是你一个低贱下人说赔就赔得起的?” 蓝衣男子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刑部尚书钱回之子钱贲,此人素来喜欢挂着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刑部腰牌,四处招摇,在大月城也算是恶名昭彰。 只是碍于他并未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重大越矩之事,且京都钱家与云家又是远房姑表亲,很多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 宋盈轻轻扯了扯常林,而后上前欠身行礼道:“钱公子息怒,我二人今日外出打酒,身上没有带足银两,弗如钱公子先进茶楼喝杯茶消消气,待我二人回府取了银两给公子送来……”说着指了指街边的?边的茶楼。 “哈哈……”然她话未说完,那钱贲就仰头朗声哈哈大笑,继而将目光停留在宋盈身上,细细打量,“我怎么知道你们走了还会不会再回来?这万一要是你们一走了之,我们找谁去?” 宋盈愣了一下,常林看着钱贲的不善眼神,已然有些怒意,也不怕自报家门道:“钱公子尽管放心,珏王府距这条街也不算远,小的跑着来回,最多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顿了顿,又取下腰间的腰佩递上前:“小的将此物留下作为抵押……” “珏王府?”钱贲笑容凝滞了一下,回身朝着青衣男子看了一眼,继而又恢复了嚣张笑意,接过腰佩看了两眼,突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常林顿然一怒,欲要发火,被宋盈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 这个人连珏王府都不怕,那他身后的那人…… 青衣男子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腰佩碎片,下一步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宋盈显然看出了他的用意,喝道:“不要!” 而后一把甩开常林,蹲下去捡碎片,却被青衣男子用脚踩住了手。 “宋盈!”常林顿然一怒。 船上的楚倾眼底也闪过一丝杀意,轻撩衣摆正要挪步,却被萧玥拦住,示意了身边的人一番,那人立刻上岸朝着众人走去。 “是刑部尚书之子钱贲和璠王妃邓竹音的哥哥,龙武卫统领,邓武阳。”萧玥说着冷了脸色,“你与璠王妃曾有过节,不宜出面,最重要的是,你去了也没用。” 楚倾冷冷一笑,“那便废他一臂,总该有用了吧。” 萧玥暗惊,楚倾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虽然不知能不能敌得过一军统领邓武阳,然既然她敢说,就必然有些把握,事情若真的闹开,只怕…… “常林。”就在常林握拳欲要上前之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沉敛醇厚的男子嗓音,常林一怔,只觉这声音甚是熟悉,回身望去,只见两人执剑而来,一人身着锦服,一人着了玄色劲装。 目光甫一触及被邓武阳踩着手的宋盈,宋一的眸色骤变,瞬间冷了脸色,抬眼冷睇了邓武阳一眼。 邓武阳虽是三品禁卫军统领,然东宫四卫之名亦是众人皆知,便不着痕迹地挪开脚,对着二人抱拳道:“宋兄,聂将军。” 方才喊常林的人正是十六卫大将军聂逸,他看了一眼上前和常林一起扶住宋盈的宋一,凝眉道:“出了什么事,值得邓统领与钱公子如此动怒?” 见到宋一和聂逸,邓武阳尚且神色镇定,钱贲却已有惧意,这会儿又见宋一对宋盈颇为关心,且聂逸又识得常林,心中顿觉不妙。 “没什么大事。”邓武阳随意一笑,挥挥手:“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下人冲撞了我们的马,惹了惊,他们既是宋兄和聂将军的朋友,便作罢。” 常林不由恼怒,伸手直指邓武阳:“你胡……” 话未说完,就被聂逸一把捏住手腕拦住,对着邓武阳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谢邓统领高抬贵手。” 闻言,邓武阳和钱贲也无久留之意,与二人抱拳道别之后,牵马离去。 常林已无心与他们计较,抓住宋盈的手仔细看了看,只见那双原本葱白细嫩的手此时已满是伤痕,掌心还被碎片划伤了几道口子,殷出血来。 宋一二话不说,掏出腰间的帕子替她把手包起来,隐隐有些心疼,却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常林就拉起宋盈,对着二人行礼道谢,“多谢聂将军和宋大人相救,只是眼下怕是无法重谢二位,我要先带着宋盈去……” “速速回去吧。”宋一看了一眼宋盈的手,与她点头一笑,继而对常林道:“回去之后找府中的大夫拿点伤药敷上。” “是,多谢关心。”常林说着扶起宋盈就要离去,却见宋盈一脸惋惜地看了眼打碎的酒和被踩扁的糕点。 聂逸会意道:“你们先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与宋大人正好有事去见王爷,等会儿给你们捎过去。” 闻言,宋盈顿然感激地笑了笑,这才与常林一道离去。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聂逸才侧身看了宋一一眼,却见他依旧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越来越沉冷。 “走吧。”轻轻拍了拍宋一的肩,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下。 “公主有请二位上船一叙。”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楚倾和萧玥正立在船头,朝着二人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公主……”宋一对着二人行了礼,定定地看了楚倾两眼,继续道:“和傅姑娘。” 萧玥笑道:“该是本宫惊讶才是,难得看到宋护卫这么关心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人。” 宋一一愣,正想着怎么解释,萧玥已经挥挥手,招呼着三人坐下。 萧玥道:“难得傅宁回京了,本宫憋闷了多时,总算找到个人陪着出来散散闷气。倒是宋护卫和聂将军,怎会一起出现在这街上?” 聂逸抬眼看了萧玥半晌,眼神怪异,却一言不发,宋一像是看出了什么,“哦”了一声,接过话道:“属下奉太子之命前来给珏王殿下传话,询问今年除夕京都禁卫的安排之事,聂将军乃十六卫大将军,统领内外禁卫,是以就叫上聂将军一起了,却不想遇上这等事。” 萧玥抬眼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执起杯盏清冷一笑:“钱贲与邓武阳当街纵马险些伤人,是常林和宋盈出手拦下,才免了死伤发生。” 顿了顿又问道:“那个丫头的伤怎么样?” 宋一敛眉道:“伤了皮肉,见了血,已经让常林带回去找大夫了。” 萧玥点点头,看了楚倾一眼道:“那就好。” 聂逸收回目光,凝眉道:“钱贲此人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就完了,他们一定会查出常林和宋盈是随傅姑娘入京,傅姑娘回去之后该有心理准备才好。” 楚倾眸色渐冷,轻轻摩挲着杯壁,颔首道:“谢聂将军提醒,傅宁虽不是胡搅蛮缠之辈,却也非圣贤之人,伤我亲者,必还之。” 淡淡一言,却听得三人全都暗暗一惊。 宋一道:“钱贲在京中作恶多端,与邓家兄妹折害了不少无辜之人,殿下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多番忍让,实则早已对他们心存不满。” 聂逸接过话道:“作恶之人,早晚除之!” 楚倾微微勾起嘴角,放下杯盏,眼底划过一丝深冷之意,道:“凡事该由小及大,循序渐进,就从这个钱贲动手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推却 问儿满脸愧疚,捧着宋盈包扎好的手连连哀叹:“都是我们不好,如果不是我们让你和常林上街打酒,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说着还不忘剜了韩奇一眼,看得韩奇连忙转过身去。 宋盈连忙摆手,“不碍事,一点点小伤而已,你们不用这么担心,过两日就好了。” 秦素的脸色略有些深沉,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可是钱贲亲口说,那马是王御赐的塞外良驹?” 宋盈讷讷地点了点头,继而有些担忧地问道:“秦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素道:“宋一和聂将军同时出现救你们,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只当误会一场便散去了,可是我担心他们会因为知道你们是傅姑娘身边的人,此番又是从珏王府出去,而想法子发难。毕竟,王爷素来看不惯邓武阳一党,且邓竹音与傅姑娘又有过节,只怕……” 宋盈豁然站起身来:“秦姑娘的意思是,他们会对姑娘不利?” 秦素犹豫着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是怀疑,回去之后你最好提醒你家姑娘一番。不过,如今傅姑娘是王亲封的尚药御侍,想来他们就算想对付你们,也没那么容易。” 闻言,常林顿然一握拳,狠狠砸在桌案上,“明明是他们当街纵马伤人,又多番为难,咄咄逼人,难不成还想反咬一口,诬告我们不成?” 韩奇不由呵呵笑了两声,神色稍有些深沉,“你可别把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和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这跟谁对谁错根本没有多大关系,说到底还是要看王相信谁。” 秦素点头道:“没错,总之小心为上。” 问儿有些不安地撅撅嘴,韩奇见了,连忙走过来小声安慰几句,而后又道:“对了,你们方才说,宋一和聂逸要来?” 宋盈点头道:“说是有事要找王爷。” 韩奇点了点头:“还有十来天就是除夕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顿了顿又道:“问儿,今天就让宋盈和常林陪你,我……” 问儿连连摆手道:“去吧……王爷的事情最重要。” 韩奇不由笑得开心,捏了捏问儿的脸道:“还是我的小问儿最乖了,你放心,再过两日我就告假休息,到时候一定会好好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问儿一脸嫌弃地推出门去,嘴里念念叨叨着:“烦都烦死了。” 秦素偷偷一笑道:“烦死了你还要嫁给他?” 问儿脸上一红:“我哪有?” 秦素又是一笑,继而又问道:“对了问儿,你与韩将军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问儿撇撇嘴道:“成不成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其实我们俩这样挺好的,就差??就差走个过场、摆摆形式罢了。再说,我们俩都是无亲无故的,若真要成亲,连个主婚人都没有。” 秦素笑道:“你放心,韩将军早已跟王爷说过了,他会当你们的主婚人。” “真的?”问儿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他已经……跟王爷说过了?” “嗯,早就说了,而且王爷也答应了。” 一番话将方才的沉郁和不开心全都冲散,宋盈和常林也站起身笑道:“恭喜你,问儿。只要你不介意,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到时候你成亲,我们全都来给你贺喜。” 问儿连连点头,脸上闪着纯真的笑意,“好呀!到时候你们若是不来,我问儿就没你这个朋友。” 几人正说说笑笑,两名下人匆匆而来,递上梅花酒和糕点,道:“这是聂将军命人送来的。” 说着又上前,将一只小药瓶递给宋盈:“这是宋大人吩咐亲自交到宋姑娘手中的,说是早晚各敷一次,可保不会留下伤疤。” 宋盈和常林骤然一怔,齐齐愣在原地。 原本京卫调派是分散而来,各自辖区归各自所管,萧琏连连道如此一来难免出乱子,而且会出现相互推卸责任的情况,索性,将今年的京卫安排交给萧珩和萧珏两人负责。 萧琏本意众人皆看得明白,他是想让二人兄弟齐心办事,这本是好事,奈何他二人连面都不约见一次,一来二去索性很有默契地将此事交给十六卫将军聂逸和新上任的卫尉陆文钦。 “若是王知道这件事,不知会作何想?”秦素不紧不慢地把萧珏手边杯盏里的冷茶换掉,“他本想为你们兄弟拉近距离,奈何你们……” 说着不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萧珏目光未曾离开手中书册,缓缓道:“以他的英明,早应该想到会这样。” 秦素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不由道:“此番只能看聂逸和陆文钦的能耐了。这个聂逸素来神秘莫测,有些怪异举动倒也不奇怪,只是那个宋一今日的作为,不免惹人疑虑。他是四卫之首,又是众所周知是冷面冷心,可是却对宋盈如此关照。” 今天街上的事萧珏显然已经知晓,闻言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凝眉想了想道:“宋一失落在外,受伤被太子救回,失了以往的记忆,许是宋盈让他感觉不同,才会另眼相待。宋盈乖巧可人,与宋一又是同姓本家,宋一若将她当做妹妹疼爱,也不足为奇。” 秦素点点头,心中自是明白宋一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如若他对宋盈当真有男女之情,只怕反倒不会这么直接地表明关心了。 “你把手中的事全都推了出去,现在可谓是无事一身轻了。”秦素说着替他整理好书案,“既如此,王爷也该想想怎么处理那些夫人姬妾的事情了吧?这后院的女人又哭又闹不愿离开,偏偏苏王妃甩手回了娘家,这事可不能没人管。” 萧珏面无表情道:“不是还有你吗?” 秦素不由轻笑,摇摇头道:“我什么身份,哪里敢赶她们走?”说着深有其意地看了萧珏一眼。 萧珏道:“你是后院总管事,苏王妃不在,后院的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短短一句话将秦素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收了笑意定定地看了萧珏两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端着玉盘转身离去。 回到宫中时,天色已晚,宋一与聂逸一路护送,半道上露了两次面的人终是没有什么动作,悄悄散去。 给古太后问了安之后,萧玥也没有多做停留,道是挂念家中孩儿,不便久留,便让聂逸护送她回乔府。 楚倾看着宋盈的手,眼底有隐隐怒意,宋盈见了,忙安慰笑道:“姑娘莫要担心,你该为我高兴,快过年了,这段时间这么忙,我反倒可以偷闲,豆蔻和丁香可有的忙了。” 闻言,楚倾只能轻轻太息,“还疼吗?” 宋盈摇摇头,继而又暗了脸色,“只是,常林的腰佩被摔碎了,他一定很难过。我曾听他说起过,那是他临行前,他妹妹送给他的,结果……” 楚倾轻轻拍拍她的肩,“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常林白白受委屈。” 正说着,突然她皱了皱眉,道:“我就说刚刚忘了什么事,之前公主说乔陵有些不适,原本说好把这药给公主的。” 宋盈连忙站起身:“我去……” “不用,你伤了手,好好呆着,公主刚走没多远,我自己去就好。”说罢,拿起桌案上的小药瓶出了门去。 马车停在外门,步行过去约要一炷香的时间,萧玥与聂逸二人不可能走得那么快,楚倾却找了好一会儿,也未见二人身影,正要扭头折回,蓦地瞥见不远处的小道上似有人影晃动,继而便听萧玥压低声音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聂逸道:“没什么,卑职只是想要保公主的救命之恩。” 楚倾心中暗凛,悄悄上前一步,只见萧玥正背对聂逸站着,碍于灯光昏暗,看不清表情。 萧玥道:“本宫早与你说过,当年的事无需记挂,是老天让本宫救下你,是你命不该绝,而今你有如此成就,也算本宫当年没有救错人,适得其所。” 聂逸道:“公主怎么想是公主的事,可是公主的救命之恩,聂逸不能说忘就忘。” “好……”萧玥缓缓回过身来,睨了聂逸一眼,“你若真想报恩,那就替本宫保护好珏王殿下。” 聂逸闻言,稍稍拧了拧眉,继而垂首道:“卑职记下了。” 见他这般从容应下,萧玥反倒有些为难,皱起隽眉叹息道:“聂逸,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本宫已嫁为人妇,已为人母,你……你英年才俊,也已到了婚假之龄,不要再这么耗下去了……” 聂逸面无表情地打断她,道:“好,那就劳烦公主为卑职指一门亲事,寻一位良配,只要是公主选中的人,聂逸定会好生相待。” “聂逸你……”萧玥不由得一怒,指着聂逸的鼻子,却是憋了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满脸的无奈与悲伤。 良久,她终于沉叹一声,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你不要跟着本宫,本宫自会找到人送本宫回府!” 聂逸果然站着一动不动了,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聂逸的脸色方才骤冷,眼底陡然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 “唰——”长剑出鞘,闪过一道亮光,楚倾几乎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回身的,那柄剑便朝着自己刺来,转眼,剑尖已至身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对玉 看着闪着寒光的剑刃,楚倾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诺开半步,静静地站在原地。(.好看的小说)言*情*首* 却是直到剑尖已至身前,聂逸方才惊觉眼前之人十分眼熟,迎上那双澄澈冰眸,他豁然一惊,连忙转身收回长剑,剑锋从楚倾耳边擦过,带过一阵轻微的风。 一丝乌落在脚边,楚倾却始终未动声色,聂逸落地站稳脚之后,回身瞪大眼睛,似乎还有些后怕地看着楚倾,见她没有受伤,总算是悄悄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药瓶,垂首不语。 “这么说来,当年救下你的人,是公主?”楚倾与聂逸一道站在河边,看着河里白日里被打碎的冰已经再度渐渐结冰,轻轻叹着。 京都便是京都,与其他各地不相比,皇家一声令下,为了他们的方便,不知有多少人要夜半顶着烈烈风寒起身,将这河面上的冰块打碎,只为了他们能乘舟而游。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勿论当初她救了我的命,而且不止一次。”聂逸说着侧身看了楚倾一眼,眼神带着些许疑惑,只是转瞬便又消失不见。 京中关于聂逸的传闻,楚倾自然是早就知晓,一次是雪寒天,一次是聂逸参选禁卫军时,体力不支倒地。 “公主仁善,当年聂将军遇上公主,是天要救你,不过,正如公主所言,你如今的一切,却全都是自己的努力得来。” 聂逸沉了沉脸色,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河面,许久方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枝头上的积雪,“我记得当年也是这样的寒冷天气,也记得当时自己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埋在了雪里,虽然闭着眼睛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是我还有意识,我听到很多人叹息,说:这个孩子没救了。连我自己都要以为我没救了,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是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唤醒了我,接着她拼命地扒开我身上的雪,硬是将我从雪下面拉了出来。” 楚倾微微惊愕,侧身看了聂逸半晌,失笑道:“聂将军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聂逸眼角拂过一抹淡若游丝的笑意,“傅姑娘仁慈心善,洒脱不羁,与寻常女子不同,且姑娘与公主和王爷都是至交,聂某没有要隐瞒姑娘的理由。” 顿了顿,又轻轻一笑道:“再说,不过是些过往之事,又不是什么不告人的秘密,说了也无妨。” 楚倾微微颔首,“聂将军潇洒磊落,忠贞不阿,有你在,是萧氏之福,是南璃之福。” 聂逸道:“姑娘这话不能乱说,教别人听去了,还以为聂某居功自傲,心生叛逆。” 闻得“叛逆”二字,楚倾的脸色蓦地一沉,聂逸不明情况,不由收了笑意,关切道:“姑娘没事吧?”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楚倾嘴角掠过一抹勉强笑意,摇摇头,犹豫了半晌,问道:“聂将军在大月城时日已久,对京中的人和事都很了解,敢问将军何以看待宛家之事?” 聂逸微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些,沉吟片刻,道:“宛家事之后,便再没人敢轻易提起此事,无论是在王、在太后、还是在几位殿下面前。” 楚倾拧了眉,以目光询问。 聂逸继续道:“按常理来说,如果宛家犯下如此重罪,定会有人将此事耳提面命以警醒世人。是,对宛家,却无人提及,甚至,宛家的宅子分毫未动,一直由将士看守。” 楚倾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语气平稳道:“将军的意思是,宛家的事另有隐情?” 聂逸道:“有没有隐情聂某不知,也查不到,但是宛家的事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至少……”他说着侧身看向楚倾,“这其中肯定有很多别人根本不知道的秘密。” 闻言,楚倾顿觉心中一悸,下意识地感激地看了聂逸一眼,抿了抿唇道:“聂将军耿直秉公,不随波逐流,甚是难得。” 聂逸听了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很晚了,聂某送姑娘回去吧。” 楚倾摇摇头,将手中的药瓶交到聂逸手中,“我自己以回去,聂将军不用担心,这些药原本是要给公主的,现在公主已经先行离去,怕是要劳烦聂将军……” 聂逸微怔,不解地看着楚倾,楚倾道:“今天晚上你和公主闹得不欢而散,总该要见上一面把误会解释清楚。(.好看的小说)” 聂逸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下了药瓶,垂首一笑道:“傅姑娘有心了,聂某记下了。” 楚倾微微摇了摇头,浅笑着致意,而后转身朝着沉香殿的方向去了。 身后,聂逸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又抬头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与深思,缓缓抬起另一只一直低垂的手,摊开掌心,里面是半块羊脂白玉雕。 方才,捡起这样从楚倾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本想交还给她,却在起身的瞬间,借着灯笼的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骤然怔住,转过身的瞬间,便将东西收起。 这时候再仔细看了看,他已然确定,这样东西确实是很多年前他见过的那样,或者说,这样东西原本该是归他所有。 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是难以琢磨的缘分。 “只是,你究竟是哪一个?”轻轻一声叹息,他再度将手紧紧握起,收起那半块羊脂白玉,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一步步踏在雪上,听着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想起的请问声音,似乎将记忆带回了十多年前,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十六年前…… “爹,娘!”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惊慌失措地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的黑衣人,身后是万丈悬崖,眼前是夺命杀手,对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进退皆不是选择。 “不要!”杀手身后的男子一声厉喝,正要冲上前来保护孩子,却被黑衣人横刀拦住,“聂文,你不顾你夫人的死活了吗?” 闻言,聂文脚步豁然停下,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夫人,放弃谁都不行。 夫人喝道:“不用管我,救孩子!” 黑衣人闻言,对着她的后颈一掌劈下,夫人顿然失去了知觉,聂文大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见四下里安静了下来,黑衣人又转向孩子,伸出手道:“快,把包袱里的东西交出来!” 孩子后退一步,看了自己的爹爹一眼,而后连连摇头,浑身却忍不住地不停颤抖。 一家人的倔强显然已经彻底惹怒了黑衣人,手中宽刀一扬,怒喝着砍下,却听得“当”的一声,举刀之人只觉有什么东西撞在刀刃上,带着强劲的力道,震得他的手臂一麻,丢了手中的刀。 继而一道人影闪过,稳稳落在孩子身边,将他揽进怀里。 见状,那边挟持着夫人的黑衣人也怒喝一声,挥刀就砍,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了,马上之人喝了一句“住手”,掠身上前来,一脚踢开举刀之人,将夫人救下。 见孩子和夫人得救,聂文突然看到了希望,一把抓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用力一拧,自己也借力退后一步,与妻儿以及救命恩人站在一起。 黑衣人正要扑上来,然两人带来的护卫已经赶了上来,无奈,黑衣人只得转身逃走。 “叩谢两位英雄救命之恩!”聂文领着悠悠转醒的妻儿跪地谢恩,却被二人拦住,只见他二人相视一眼,抱拳一笑,虽不多问什么,却已然明白彼此心思。 两边的马车上传出一阵轻轻的啼哭声,继而两位年轻妇人各抱着一名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下了马车,走到男子身边,对着彼此欠身施礼。 聂文这才惊觉二人是从南北两方而来的过路客,虽不相识,却是默契十足。再看那一双婴孩儿,爱非常,忍不住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其中一人笑道:“我家女儿今日弥月。” 闻言另一对夫妇不由大喜,道:“那真是巧了,我们家女儿也是今日弥月。” “这……”一众人不由惊讶不已,继而哈哈大笑。 聂文犹豫了一下,从孩子怀中的包袱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羊脂白玉雕。 “我聂家得二位英雄相救,才幸免于难,今日,我便将这样东西送与二位,一则,答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二则,当做是两位千金的弥月之礼,三则,你我三家有缘,今日在此相见是命中注定,今后若有缘再见,这也算作是相认的信物。” 闻言,原本准备推辞的两人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嗯,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这是这礼贵重……” 聂文忙道:“再重也不及二位救命之恩重,请二位一定要收下,切莫推辞!” “好。”既如此,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接过那羊脂白玉雕,小心翼翼地放进孩子的襁褓里,还不忘对着聂文致谢。 聂文道:“这两枚白玉曾经高人开光点化,道是此玉该赠与有缘人,正因此,在下才好生收藏,却被误传为这是两块有灵性的玉石,惹来不少糊涂人的追讨。而今在此与二位相见,想来你们就是那有缘人,此玉分送于二位,在下相信,二位定能如护人一般护此玉周全。” 二人齐齐对聂文抱拳,道:“阁下放心,此物在下定当尽全力保管。” 说着,其中一人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淡笑道:“你很有胆识和魄力,方才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凶徒,你竟是有勇气想要玉石俱焚。” 孩子脸上一红,咬咬嘴唇道:“这世上,值得用生命保护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哈哈……”几人不由仰头大笑,继而那人将一枚令牌交到孩子手中道:“这孩子是个造之材,来日长大成人了,若有宏图抱负,大到大月城来找我。” 另一人也拿出一枚腰牌交代孩子手中道:“我这里也一样,我这人就是爱才,你若有意,随时以到江珑城来找我。” 虽然一个的南璃京都,一个的北洵王都,然双方显然根本没有要计较这些。 直到两方相互道了别离开,马车走出很远了,聂文这才领着妻儿起身,接过孩子手中的令牌看了看,只见一枚刻着“宛”字,一枚刻着“楚”字。 聂文像是想打了什么,微微一惊,转而又坦然笑开,拍拍孩子的头道:“聂逸,你记住,今后若有缘得见拿着那两块白玉的人,不管怎样,不管是谁,你都要尽全力护她周全,哪怕是拼上自己的命!” “嗯!”聂逸用力点了点头,“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训责 “咚——”一声巨响从西院传来,让刚刚从门前路过的尧冽一惊,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朝着院内看了一眼,问身边的人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畏缩了一下,小声道:“小姐回来之后就没安生过,一直吵着闹着要出府,老爷和夫人轮流着来劝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结果……近日一早王妃回府,这……” 自从苏婕代嫁之后,苏府原来的下人就几乎全都被遣散,只留了一些老奴和忠奴,最近方才又招进了一些新人,对苏家两位小姐不甚了解,也捉摸不透苏姌是脾气。[]言*情*首* 听着屋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尧冽犹豫了一下,道:“我去看看她,看能不能劝劝她。” 下人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点头道:“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苏姌顿然一喜,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见已到熟悉的身影豁然出现在门外,凝眉看着她,看得她一愣。 “你……你怎么来了?”她后退两步,将人让进门来。 尧冽坐下道:“父亲来找苏伯伯有些事商议,我听闻苏王妃回府,所以来……看看……” 一提起苏婕回府的事,苏姌方才一瞬间的沉静顿然消失不见,站起身道:“差点忘了这事,我正要去找萧珏!” 尧冽一把拉住她,堵住她的嘴,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苏姌挣脱他的钳制,一脸怒意道:“这话你应该去问他,他想干什么?他竟然……竟然下令遣散府中一众夫人姬妾,这不是给婕儿找骂吗?最重要的是,让婕儿堂堂苏王妃,竟要受一个小丫头的气,婕儿心高气傲,怎么能受得了?” “小丫头?”尧冽愣了一下。 苏姌道:“就是那个叫秦素的。听说这小丫头人长得不错,王爷待她也很好,但是现在婕儿好歹是苏王妃,她竟然管着婕儿……” “你不用去了。”话未说完,尧冽就淡笑着打断了她,“你若不去,一切都好,你若去了,事情才会真的变得难办。” 苏姌一愣,在他对面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你也认识这个秦素?” 尧冽浅浅一笑,何止是认识?萧珏手下精兵强将之中,有谁不知秦素?暗楼暗营之中,又有谁不知秦先生? “你知王爷的母家?” 苏姌点点头:“你是说月家?” “嗯。”尧冽兀自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苏姌面前,“秦氏是月家家将,将门虎子,保护的不仅仅是月家,更是南璃边疆安稳。秦素是秦家她这一辈之中唯一的女子,自小受家门兄长的影响,加上她独有的女儿家的细致认真,很快就在同辈之中脱颖而出,自幼被送到珏王府,跟随在王爷身侧,珏王府中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王爷的心思,而同样的?样的,也没有人比她在珏王府的地位更独特。” 闻言,苏姌不由得紧紧皱眉,“照此说来,她与王爷是青梅竹马?” 尧冽断然摇头,“青梅竹马算不上,但绝对是王爷很在乎的人。秦素算是我南璃第一个上过战场、领兵抗敌的女子,只是那时候她尚且年幼,且一直女扮男装,所以无人知晓。那一次她受伤,伤在胸前,王爷知她女子身份,所以不肯让军中大夫替她治伤,亲自替她处理了伤口,却也因此让王爷下定决定,再也不允许她上战场,是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待在珏王府,对府中的一切事物都了如指掌,王爷若是让她为后院管事,协助苏王妃办事,实则不是为难苏王妃,而是帮她。有秦素在,苏王妃就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苏姌愣了愣,没想到苏婕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丫头竟有这等来头。若是苏婕以苏王妃的身份,而对秦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和举动,只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苏婕自己。 越想,苏姌心中越不安,捏了捏手中的杯盏,“不行,我得要去提醒婕儿,让她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正要起身,就被尧冽一把拦住,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朝着门口瞥了一眼。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苏婕怏怏地看了二人一眼,进了门来,在苏姌身边坐下,看着尧冽问道:“那个秦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尧冽浅笑道:“其实她有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我并没有跟她交过手,但是韩奇跟她交过手。” 苏婕眼睛一亮,问道:“结果怎样?” 尧冽道:“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韩奇输了。” 闻言,苏姌和苏婕的脸色微变,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就算与韩奇交情不深,但至少她们都知道韩奇这个人,萧珏最器重的手下得力能将之一,三品云麾将军,能力自是不能差了去,是若他都败在秦素手下,那秦素倒真的有几分能耐。 尧冽看了一眼姐妹俩的脸色,淡笑道:“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要你们忌惮她、怕她,若是处的久了你们就会知道,秦素其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私心,尽忠职守地完成秦家和月家交代的任务,保护好王爷和珏王府。” 苏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婕却只冷冷一笑,淡淡道:“而今她只是个小小的管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私心,是要我看,没有私心,却有野心!” 闻言,尧冽无奈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苏姌冲他摇摇头,而后拍着苏婕的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苏婕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些,正好下人来报,尧仇与苏康友叫三人过去,三人便起身朝着前厅去了。 甫一进了厅内就看到尧仇、苏康友、苏康善以及苏昊皆在,妇人却是不见一人,且看苏家男子个个面色凝重,苏姌的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下意识地瞥了尧冽一眼,只见尧冽朝她投来一记安慰的目光,点点头。 “爹……”苏姌和苏婕走到苏康友面前,刚刚开口,就听得苏康友一声厉喝:“跪下!” 姐妹俩不明就里,却心知情况不妙,赶紧齐齐跪下。 苏康友气得面色微红,伸手指了指两人,连连摇头:“想我苏康友一生没做过什么违背良心之事,我苏家亦是经商有道,不曾伤天害理,且每逢灾害也会赈济灾民,却怎的……怎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尧冽偷偷瞥了尧仇一眼,尧仇却不动声色,只顾低头品茶。 “爹,出什么事了?”尧冽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尧仇摇摇头道:“苏家家事,为父怎知?” 见他一脸气定神闲,尧冽不禁越着急,心中隐隐担忧着苏姌。 苏康友继续道:“闹出代嫁一事,已经让整个苏家人人自危,战战兢兢,你二人却是不知体谅众人,荒唐之事竟接连闹出一桩又一桩!婕儿,你今日突然回府是怎么回事?为父听身边的下人说,你与珏王殿下起了冲突,而且还争执起来,是怎么回事?” “爹……”苏婕闻言,鼻子酸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就要落泪,“女儿被人欺负你也不管,还要责备女儿……” 一听她这哽咽之声,苏康友的脸色顿然缓和了些许,无奈地挥挥手道:“王爷要遣散府中的夫人姬妾,你有什么好阻拦的?既然是王爷的意思,你身为苏王妃,照做便是,怎能违逆王爷?你知不知道,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别人感觉得到你受王爷尊宠,是你的福气,也是苏家的福气,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是……”苏婕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实情说出来。 骄傲如她,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她嫁入珏王府已经数月,却依旧未曾与萧珏同房?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只是,想到这里,这心里的委屈顿然全都涌了出来,意识控制不住,轻轻啜泣。 见之,苏康友连忙挥挥手道:“罢了,你先且在府中歇息两日,后天为父亲自送你回珏王府。” 苏婕心中不悦,却又不想说什么,感觉得到苏康友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哭得更厉害,苏昊只得上前来将她扶到一边,轻声安慰。 苏姌一脸愧疚地看着哭得伤心的苏婕,心知原本这些委屈和苦恼都该是由自己来承受,不由得黯然垂首,却听苏康友突然厉声问道:“姌儿,你便说说,你为何要擅自离家出走,这段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苏姌撅着嘴嘀咕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说!” 苏姌一惊,抿抿嘴唇道:“女儿去了东朝。” “你……”听她亲口说出来,苏康友还是震怒不已,喝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去东朝做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为父和你娘怎么办?” 苏姌低着头朝着尧冽这边瞥了一眼,见尧冽正紧盯着她,大有上前替她辩驳之意,便连连摇了摇头,而后支支吾吾道:“女儿……女儿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风景,看看外面与大月城有什么不同……” “胡闹!”因着苏姌逃婚又离家出走,苏康友已经是怒极,再看苏婕哭得伤心,她却一脸敷衍、无所谓的表情,不由气急,一声厉喝之后,竟站起身来,抬手狠狠一巴掌打下来。 “啪——” 一声脆响,厅内众人皆愣了愣,苏姌也有些懵然,看了看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人,不由低呼:“尧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定 苏康友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眼前脸上泛红的尧冽,又下意识地朝尧仇瞥了一眼,眼底有一丝歉意与不安,却见尧仇只是微微摇摇头,并不在意,且示意他也不用在意。 “你干什么?”苏姌一把拉住尧冽,将他挡在身后,皱眉睨了苏康友一眼,未及开口,就见尧冽对着苏康友俯身行了礼,道:“苏伯伯,您不要怪罪苏姌,她此行到东朝是为了帮助我、救我,若非有她在,我早已死了很多次。苏姌擅自离家确有不对,苏伯伯若要责罚,便责罚晚辈,晚辈愿承担一切罪责!” 苏姌暗暗一惊,推开尧冽道:“谁要你承担?” 说罢又转向苏康友道:“爹,这件事是女儿一个人的错,是女儿任性妄为,擅自出走,会在东朝遇上尧冽,纯属是偶然,我……” “好了……”苏康友脸色不善地挥挥手,打断苏姌,抬头看了看苏姌,最后目光落在尧冽身上,“姌儿真的救过你?” 尧冽点点头道:“她曾不止一次救了我,不仅如此,在北疆时,苏姌和傅姑娘更是对拿下历城功不可没,听闻王爷昨日一早已经将奏本递了上去,最迟不过明日,王的封赏就会赐下,苏伯伯这个时候责罚苏姌,怕是多有不妥。” 听此一言,众人全都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有人都知道,战场上,尧冽是叱咤风云、无往不胜的怀化大将,然战场下却也是个温润和气、敬师尊长、待人随和的男子,今次对着苏康友说出这一番带着些许咄咄逼人气势的话来,未免让人心中诧异。 看着他坚定冷然的神色,苏姌心中暗暗惊讶,心虚之余又人忍不住偷偷欢喜,没想到这个时候尧冽会站出来为她“出头”。 苏昊看了二人一眼,适时出声道:“二叔,尧冽所言不假,虽然这一次是姌儿任性,擅自离开,可是归根结底,她这一次并未给府中、给苏家带来什么责难,反倒助尧冽、助王爷一臂之力,收了历城。而今,姌儿既然已经安然回府,二叔让她在府中闭门思过几日便罢,无需再加以责罚,否则,王若是知道了,难免心起疑虑。” 说罢,与尧冽相视一眼,显然都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苏康善也出声道:“他们俩说的有道理,王爷递上的奏本里说的必然是苏家二小姐助平叛有功,所以赏赐也必然是给苏家二小姐苏婕的。二弟,大哥总觉得,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将两个丫头的身份与姓名互换,也省得那些烦恼。” 苏康友迟疑了一下,“大哥的意思是……” 苏昊看了看尧冽,两人点了点头,苏昊道:“父亲的想法与我们一致,二叔可以吩咐下去,从今往后,嫁入珏王府的苏?的苏王妃就是大小姐苏姌,任何人见了都是如此,而帮助王爷平叛、而今待字闺中的这位就是二小姐苏婕。”说着指了指苏姌,“只有这样,才能将代嫁一事掩盖过去,至于能遮掩多久已不得而知,而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一直都没有人能发现这一点,那便是我苏家的福气,是蒙祖上阴德庇佑。” “唔……”闻言,三位长辈全都微微疑惑了一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许久,苏康友道:“其实我本意也是如此,只是一想,又觉得此举未免有些荒唐。” 苏姌和苏婕早已经交换好了心思,这会儿只听姐妹二人跪地道:“不荒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父亲放心,从今往后,我们一定会严以律己,再也不会犯错,给苏家召难。” 见姐妹二人已经这么说了,几位长辈便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点点头,苏康友沉沉叹息道:“罢了,便依你们之意。” 闻言,几人大喜,苏家姐妹连忙行礼致谢。 见一家和乐融融,尧冽微微弯起嘴角,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退了回来,不想他刚刚坐回座上,尧仇就投来一记意味深长的笑意。[.超多好看小说] “父亲……”尧冽心虚,轻轻喊了一声。 尧仇放下手中杯盏,小声道:“你刚回来那日,为父问起你在东朝的事,你为何隐瞒与姌儿同行一事?” “我……”尧冽的脸色不自然,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因为刚刚被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脸还有些红,连忙低下头道:“在东朝也没什么大事,想要做的事、想要找的人也是没有任何消息,心中有愧,便不想说太多。” “是吗?”尧仇深深一笑,“是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鬼?” 尧冽豁然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了尧仇一眼,“父亲……” “好了……”见他哑口无言,一脸无从辩解的表情,尧仇也无意再为难他。他的儿子他心里最了解,尧冽不是胡作非为之人,此番偷偷前往东朝也是为了寻找宛珂的下落,这些尧仇自然都是知道的。 正也因此,这一次尧冽回京之后,尧仇并没有对他多加苛责,听闻他受了那穴位易容之痛,已经是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尧仇不由沉沉一叹,自然是想起韩奇所言,当初在林城,带伤忍痛为尧冽解除穴位易容、免尧冽受痛的人是楚倾。 “你这个小丫头,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尧仇心中疑惑重重,却又忍不住对这个丫头心生谢意与敬意。 “唉!”苏康友沉沉想叹息声打断众人的心思,抬眼朝他望去,只见他一脸愁绪,苏康善不由出声问道:“二弟还有什么为难之事?” 苏康友道:“这姐妹二人身份说换便换,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婕儿是妹妹,而今已经嫁了人,姌儿却……” 闻言,众人豁然会意,轻轻一笑,看向苏姌,苏昊道:“这有何难?父亲与二叔便留意着,给姌儿……”蓦地,又顿了顿,转而道:“给二妹也寻得一门好亲事便可。” 苏姌霍地一惊,抬眼看见众人都赞同苏昊的话,听苏康友和苏康善也开始议论京中哪家的公子年方几何、品貌如何、混配已否,不由慌了神,下意识地朝尧冽看去。 尧冽也吃了一惊,没料到事情陡转急下,转眼即从训责苏姌的事转到给苏姌指婚。 苏昊退后一步,站在苏婕身边,与苏婕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尧冽和苏姌的表情,嘴角带着一抹诡谲笑意。 眼看着苏家二老讨论得越来越带劲,就连尧仇都开始参与其中,对二人提出的人评头论足,大有最好能当即将人选定下之意。 苏姌拧了拧眉,挥了挥袖道:“免了……你们不用多费心思了,我……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一言出,厅内顿然安静,所有人都紧盯着苏姌,苏康友疑惑地问道:“是谁?快说说,那个人是何许人也?” “他叫……”苏姌沉吟半晌,看着尧冽先是怔谔,继而又垂首,不由抿唇神秘一笑,道:“他叫冉澈。” 尧冽又是一愣,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全都“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豁然抬头看了苏姌一眼,继而连连咳嗽,许是不好意思,又许是咳得厉害,脸上竟是红了一大片。 其余人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到她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们预料中的那人,而冉澈这个名字更是没人听说过,他们只是不解地看着反应过激的尧冽,摸不着头脑。 夜深人静,苏家父子已经离去,苏康善与苏昊也已经回府,苏府总算得了片刻安宁。 西院却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咯咯笑声。 “说嘛……快说,那个冉澈到底是谁?”苏婕紧紧抓住苏姌的衣袖,不容她逃走,揪着她在桌边坐下,问个没完没了。 苏姌却紧紧咬牙,一脸神秘的笑意,“我偏不说,这是秘密,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冉澈是谁。” 苏婕不由沉了脸色,正襟危坐,“哟,你可别忘了,现在是我大姐,你是二妹,大姐命令你说,快说那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是能得你青睐。” 苏姌撅嘴道:“他……英明神武,文武双全,出可领兵退敌,战无不胜,入可提笔策国,辅佐明君。最重要的是,他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是个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 苏婕不由拧着眉头想了想,蓦地,她贼贼一笑,“哦”了一声,凑近苏姌耳边道:“虽然我不知道冉澈是谁,不过这个人听起来倒是与京中咱们认识的一位男子颇为相像,可巧的是,这位男子虽至婚嫁之龄,却也尚未婚配。既然你不愿说这个冉澈是谁,而你又是喜欢这样的男子,弗如,便让爹爹去为你说和说和,你干脆跟这个人成亲得了。” 苏姌挑了挑眉,转过身去偷笑着,问道:“那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苏婕笑得狡黠,却故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当然是十六卫大将军聂逸聂将军啊。” “瞎闹!”苏姌陡然转身,对着苏婕一声厉喝,却看到苏婕一脸得意的笑,便知自己中了计,不由赧然,撅了撅嘴。 见苏婕笑得越来越猖狂,苏姌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凑上前道:“好了……你也不用猜了,我便实话告诉你得了,这个人我这辈子嫁定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况且,之前在东朝,为了避人耳目,我们一直都是以夫妇二人的身份行于人前,我已经习惯了。” “啧啧啧……”苏婕连连砸吧砸吧嘴,朗声笑道:“果然是尧将军呐!” 苏姌一愣,“你……” 苏婕摇头叹道:“人人都说,陷入感情的女人都会变笨,竟是连你都逃不过。罢了,你尽管放心吧,这件事由我这个姐姐和爹娘说去,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旧病 “傅姑娘?” 一大清早,尚未早朝,鲁明刚出门就看到那一抹素淡的身影立在殿门外,不顾风雪漫天,一动不动。 今日楚倾的衣着虽然依旧以素色为主,却是难得披上了镶了金线细绣了金边的外袍,衣摆是淡紫色的云纹,虽清淡却又不失庄重典雅。 鲁明连忙上前,见她这一身正是的衣着,心中已有了些底,垂首道:“傅大人这么一大早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楚倾淡淡一笑问道:“王起身了吗?” 鲁明连连点头,“起了,不过这段时日百官已褪去,无须早朝,若是有事,众人只会入宫面见王。傅大人一早到来面见王,可是有什么要事?” 楚倾微微摇了摇头,垂眼瞥了一眼宋盈手中提着的药箱,“既为殿前尚药御侍,就该负责好王的身体安危,早晚请脉是必有的事。王若是醒了,还望鲁大人帮忙传句话,傅宁何时给王请脉。” 鲁明顿然会意,不由摇头一笑道:“傅大人竟是如此当真,王当初下旨的时候其实便已经说了,大人无须日日到前来请脉,能替王照顾好太后娘娘,那便足矣。” 说着,他回了回身,看了看殿门前的小太监投来诧异的目光,便清了清嗓子,对二人道:“这位是前些日子王亲自下旨赐封的尚药御侍傅大人。” 闻言,两人连忙行礼道:“见过傅大人。” 楚倾挥挥手,浅笑着道:“话虽如此,可是身在其为就该尽忠职守,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傅宁听闻王最近偶有头痛,既然来都来了,便给王请脉一查,若是无碍那是大吉,若是有所不适,也好尽早治愈。” 鲁明垂首凝眉想了想,只觉楚倾所言字字在理,便点点头道:“傅大人稍后,待老奴进去回禀王。” 说罢,转身进了殿内。 “呵!她是这么说的?”半倚着明床后面的软垫而卧的萧琏不由淡淡一笑,用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两边额角,犹豫了一下道:“也好,便让她给孤王诊治一番,也好让孤王看一看这个太后百般称赞的丫头究竟有多少能耐。” 鲁明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不多会儿便领着楚倾入内。 不等楚倾行礼,萧琏便挥挥手示意免礼,召她上前来,伸出手道:“早听太后对你称赞有加,你可别让孤王失望。” 楚倾但笑不语,上前探上萧琏的手腕,隔了半晌,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而后她起身,退后两步,跪下行礼。 “你这是……”萧琏颇有些诧异。 楚倾嗓音澹澹道:“回禀王,王身上这顽疾怕是耽搁已许久,傅宁不敢妄言一定能将王的顽疾祛除,只能拼尽全力一试。” 萧琏不由一惊,微微凝起浓眉,深有其意地看了楚倾??楚倾一眼,表情已不复方才是随意悠闲,正色道:“许久是多久?” 楚倾沉思片刻,道:“十余年。” 闻言,萧琏豁然坐起身,紧盯着楚倾看了半晌。 十余年……确实是十余年,算来,那已经是十四年前了…… 目光缓缓转移到楚倾身上,萧琏的神色微微凝重,挥手屏退鲁明和众人,示意楚倾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孤王恕你无罪。” 楚倾垂首,心中思量万千,当初她还是宛珺之时,碍于天禅老人的嘱咐,不宜表露自己的能力,更为曾有机会这般单独近距离地接触萧琏,是以也未曾察觉他有什么不适。 “王这头疼症与太后娘娘的头疼症颇有些相似,而且都是时间已久,想要彻底清除已是太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下毒之人,让他交出毒药的方子和解药的房子。” 萧琏不由怔了怔,继而微眯眼睛看着楚倾,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杀意,却见楚倾面不改色,甚至,根本没有把萧琏的神色放在眼中,只是静静地无声地看着他,“王,有些病并不是拖得久了,就感觉不到,不碍事了,就能自己治愈,却恰恰相反,毒瘤不除,病难痊愈。” “呵!”萧琏骤然清冷一笑,挪开紧盯着楚倾的目光,沉声道:“你想说的是孤王身上的病,还是心里的事?” 楚倾垂首道:“傅宁只知王身体不适,却断不敢妄自揣测君心。” 萧琏不由微微怔谔,许久,他终于轻轻一叹,起了身,缓缓走下台阶,“你果然聪明,竟是连孤王身上这顽疾都能察觉,确实比那些老太医有用多了。” 楚倾后退一步道:“傅宁不敢,傅宁年轻,见识尚浅,不足与诸位前辈相提并论,只是这些年与各位师父游历在外,见识了不少人和事而已。” 闻言,萧琏微微点了点头,“孤王曾经听太后提起过,道你是师从高人,且那高人对身份多有隐瞒,不愿告知世人。你放心,孤王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既是有难言之隐,孤王定然不会为难于你。只是如今那下毒之人何在,早已无人知晓,又是否有解毒的方子更未可知。傅宁,若是孤王让你独自找出这解毒治病的方子,你可有能力做得到?” 楚倾心中暗暗一凛,转而又淡淡笑开。 萧琏会有这样的要求,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事情若当真如她所料,那当年下毒之人确实已经无从去找。 “回禀王,傅宁独自一人怕是难以完成此重任。不过,若是可得一人相助,兴许可以一试。” 萧琏顿然微微凝眉,“何人?” “紫寒山神医,祁硕。” “祁硕……”萧琏抬首想了想,这个名字听来确实耳熟,似曾见过。仔细思索一番,突然他恍然一笑,挑眉淡淡道:“好你个傅宁,竟敢跟孤王耍心思。” 楚倾俯身道:“傅宁不敢,只是前段日子认识了这位祁老,深觉祁老才是见多识广、医术非凡之人,他既有寻常医家的中规中矩,又有野游在外的高人旁门独特之法。傅宁便斗胆猜想,若要解这种时日已久的毒,少不了祁老这种学识渊博之人。” 萧琏无心追究太深,只淡淡一笑道:“你的心思孤王明白,只是这个祁硕神出鬼没,在紫寒山待了多年,莫说不容易找到他,就是找到了,他也未见得愿意出手相助。先王在时就与孤王说起过这个人,先王也曾经派人去请他下山,可惜……”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这祁硕,是不是在珏王府中?” 楚倾微微颔首一笑,萧琏便明白其中意味,点头道:“孤王明白了,你先去吧,孤王只会安排祁硕与你见面,一起寻找解毒的法子。”说罢,目光深邃地看了楚倾半晌,似叹息道:“这么多年了,孤王又何尝不想不找到解毒的法子?” 楚倾没有应声,见他缓缓回身,朝着内室走去,没有回头地抬手挥了挥,楚倾便欠身行了礼,款步退至殿外。 鲁明正焦急地等着,见楚倾安然无恙地出来,方才松了口气,迎上前到:“傅大人,王可好?” 楚倾点点头,“大人放心,王的头疼症暂时不会威胁到性命,大人只需每日注意好王的饮食,记住,不宜大进大补,要调节有致。” 鲁明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连连点了点头,“对了,方才太子殿下来了一趟。” 楚倾暗暗一惊,萧珩?自从此次从北疆回来,她还没有见过他,“那,殿下他人呢?” 鲁明道:“殿下听闻傅大人在殿内给王请脉,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楚倾点点头,笑着致谢,而后转身离去。 鲁明跟她说这些自然不是闲来无事,随口说说,关于萧珩求云皇后向萧琏请旨赐婚的事,便是外人不知,近在殿前伺候的鲁明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姑娘,我们一会儿是不是不要从原路返回?”宋盈一边撑伞,一边小声道。 楚倾瞥了一眼她还包着纱布的手,微微一笑接过药箱,“为什么这么说?” 宋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方才太子殿下虽是离开了,却是朝着雍华宫的方向去了,看样子,是要在半路上等着姑娘。” 楚倾微微一愣,转而笑开,点点头道:“你倒是心思缜密。” 宋盈笑道:“跟在姑娘身边久了,多少得变得机警一些。” 楚倾跟着笑道:“我瞧着这身手也好了很多,你果真是有学武的天赋,不过两个多月,就有如此明显的变化。那日你与常林在街上救人,我都看到了,待来年诸事忙完,你便出宫去,跟在韩将军身边习武,宫里有丁香和豆蔻跟着就好。” 闻言,宋盈脸色骤变,“姑娘!你这是……这是要赶我走吗?是不是我和常林在街上惹事,给你添麻烦了?那天秦姑娘说起,道是担心邓统领和那个钱公子恐会来找姑娘的麻烦,姑娘是因为这个,所以……所以要赶我走吗……” “宋盈……”楚倾紧紧握住她撑伞的手,冲她安慰一笑,摇摇头道:“不要多想,我只是担心你跟在我身边,恐会埋没了你,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你跟那些普通的宫女不同,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能力,而且未来你会有怎样的成就,尚未可知。既如此,何不放手让自己去拼一把?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 “可是……”宋盈一阵哽咽,“我不想离开姑娘……” 楚倾轻叹道:“可是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埋没了自己……” 就在两人轻轻叹息之时,突然只听得前方传来一道醇朗的男子嗓音:“那便让她跟着宋一训练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喜 抬眼望去,一抹浅黄色身影缓缓从古木下走出,身后紧跟着走出一人。 “参见太子殿下。”楚倾不慌不忙,与宋盈一道行礼。 会在这里遇上萧珩,她丝毫不惊讶,尽管她和宋盈已经换了道儿,并没有走原来的路回雍华宫,可是她知道,她能想到的,萧珩也必然能想到。 “傅姑娘不必多礼。”萧珩微微抬手,却站在原地未动,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宋一稍稍思索了一下,俯身道:“见过傅大人。” 楚倾不由浅笑,摇摇头,“回京之后一直忙碌,没有机会向宋护卫当面道谢,还望宋护卫莫怪。” 宋盈连忙摇头道:“傅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大人与宋姑娘无须记挂在心。” 楚倾不由回身看了宋盈一眼,继而淡笑:“这是宋护卫与宋盈之间的事,我不便多言,我知你们是本家,自是比寻常人之间要亲近些。方才殿下所言,让宋盈跟随宋护卫训练一事……” 话未说完,几人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在宋盈身上,看得宋盈一愣,垂首道:“宋盈只想一直跟随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训练之事不足为重,宋盈多谢殿下和宋护卫的好意,宋盈只能心领了。” 闻言,萧珩下意识地回身看了宋一一眼,果见他的脸色有瞬间的沉敛,转而又恢复平静。 嘴角掠过一抹无声浅笑,萧珩脸色诡谲,幽幽道:“傅姑娘身边的人果真是忠心不二,其实这么一个姑娘家,本宫也未曾想过让她真正地跟着训练,本宫不过是觉得,他二人既是本家,难得在此相遇,而且还这么投缘,便想着让他二人多亲近亲近罢了。” 楚倾定定地看了宋一半晌,从这个男人冷静沉邃的眼中,终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前一后两对人影,相隔约摸十五步之遥,相聚不算太远,也听不清彼此的谈话。 宋盈捏紧自己的衣角,略有些心虚,以眼角余光偷偷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终而轻轻一叹,“对不起,宋大哥。” 宋一执伞走在她身边,闻言连连笑着摇摇头,看了看她的手,“还疼吗?” 宋盈摇摇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有宋大哥的药,已经好了很多,而且有姑娘疼惜,硬是不让我做什么重活,使得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重伤。” 说着无奈浅浅一笑,见之,宋一心头方才的压抑顿然消失不见,跟着笑道:“傅大人待人随和亲切,你能遇上她,也算是你的福气,只是……” 他说着话音顿了顿,抬眼看去,前方两人虽并肩而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地疏离与冷淡。说不出何故,楚倾只要一遇上萧珩就会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冷漠无比。 “她……”宋一犹豫?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把话说完。 宋盈明白他心中的疑惑,莫说是他,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楚倾独独对这个心思细腻、对她关心备至的太子殿下如此冷漠,甚至有一丝憎恨,他们之前并不相识、并未见过,不是吗? “其实我不明白姑娘的心思,或者应该说,从我见到姑娘的第一眼起,我就未曾真正地明白过姑娘的心思,没有人知道姑娘心里在想什么,除了……” 宋一低头看她,见她一脸暗沉,咬了咬嘴唇。 “珏王殿下?” 宋盈点点头,“姑娘与珏王殿下之间的交情,没人说得清,但是大家都知道,姑娘心思聪慧,只有她能一眼看穿王爷的心思,而同样,能明白姑娘心思的人,也只有王爷。我不知这其中缘故,如今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安安静静守在姑娘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就好,也正因此……” 她顿了顿,停下脚步侧身去看宋一,“我对宋大哥与殿下并无丝毫恶意与不敬,只是,我不想姑娘为难,不想违背姑娘的心思,所以我方才只能拒绝。” 宋一浅笑着摇摇头:“你无须将此事记挂在心,你的心思我明白,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 宋盈一怔,抬眼看着宋一脸上浅淡随和的笑意,不由哑然,“宋……宋大哥……” 宋一笑道:“就凭这一声宋大哥,我宋一也会尽全力帮助你,绝不会让你为难。你也要记住,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傅大人不可能一直这么保护你。”说罢抬手擦去宋盈眼角的泪滴,“记住,这宫中除了傅大人,还有别人在关心你,担心你,你并不孤独,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找宋大哥。” 宋盈只觉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用力地点点头,一低头,眼泪落在雪上,融了一个小洞。 无意间,楚倾回身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弯起嘴角淡淡一笑。 萧珩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不紧不慢道:“宋一曾经受过伤,忘记了很多事,对人一直都是冷冷淡淡,难得他对宋盈一见如故,一心把她认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楚倾道:“宋盈倒确实有个哥哥,不过,在很早的时候哥哥就失踪了,寻找多年未果,所有人都只当他已不在人世。” 萧珩顿然挑了挑眉,“难怪他们对彼此那般亲切,却又不掺杂丝毫男女情愫。” 楚倾收回目光,抬脚向前走去,前方白雪皑皑,白絮翻飞,直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殿下寻傅宁,不知所为何事?” 萧珩听她语气又变得冷淡,不由无奈勾起嘴角道:“本宫若是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还是,你就那么讨厌看到本宫,不愿与本宫多说一句话?” 楚倾垂首沉吟片刻,摇摇头,“殿下乃一国储君,傅宁不敢。” “你敢。”萧珩断然否决她,“你早前曾说过,你讨厌我,恨我,因为我是萧珏,为何不告诉我,究竟萧珩这个身份哪一点惹了你不悦,竟让你厌恶至此?” 楚倾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殿下寻我,莫不是又有谁的身体不适了?这个人不是太后娘娘,不是王,也不会是皇后娘娘,这么说,是宫外的人?” 萧珩笑道:“聪明。” 说着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本宫需要你去给月妃诊治一下。” “月妃?”楚倾原本淡然无波的面上顿然闪过一丝担忧,隽眉微蹙问道:“月妃怎么了?” 萧珩没有答她,只淡淡道:“去了便知。” 说话间,已经到了外门,马车早已在那里等候,显然萧珩在早有打算,他似是料定只要与月妃月寒婵有关的事,楚倾就一定会前往。 甫一进了璠王府,楚倾就感觉到阵阵的压抑之感迎面而来,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丝毫声响。 楚倾凝眉看了萧珩一眼,“按说来,殿下与璠王妃邓王妃是远方表亲,璠王妃称你一声表哥,却为何殿下要处处帮着月妃?” 萧珩的脸色微见凝重,眯眼瞥了楚倾一眼,收起眼底的深沉,一脸不以为然的笑,“本宫与璠王更是亲兄弟,自是璠王青睐谁,本宫便帮着谁。” 楚倾闻言不由冷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等着马车行至月寒婵的院门外方才缓缓停下。 下了马车,正要入内,却被萧珩一把抓住,表情稍稍凝重,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得想好了该怎么说。” 楚倾不由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却猜得到事情怕是绝非诊脉看病这么简单,待进了门一看,不由一怔,外厅站着四五个背着药箱、大夫着装模样的人,见到萧珩全都欠身行礼。 萧璠闻声从里屋走出,看见楚倾不由一喜:“傅大人来了!快请里屋坐。” 楚倾点头应下,进了里屋,只见月寒婵神色清冷地躺在榻上,略显憔悴,然脸色比之之前见她,已经红润许多。 见到楚倾进屋,她冷冷瞥了萧璠一眼,“殿下与王爷可否门外稍后,妾身与傅大人多日不见,想说几句话。” 闻言,萧珩和萧璠识趣地退了出去,楚倾心下又是一惊,堂堂太子殿下和璠王殿下何以对一个小小的侧妃如此礼让顺从? 月寒婵不言,楚倾便不问,只是伸手探上她的手腕,过了半晌,她轻轻松了口气道:“月妃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这病症比较类似于某种症状。”月寒婵眼底有阵阵冷意闪过,无意瞥了一眼门外,转而又笑得温和,“傅宁,你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说太多。” 楚倾顿然拧了眉,看了看手中这只葱白玉腕,语气变得深沉:“你想怎样?” 月寒婵莞尔一笑,看不出丝毫异样,只见柔弱之态,“我只是最近食欲不振,精神也不好,偶有泛呕,这两日心中不安,总觉有事要发生,你医术高明,不可能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 楚倾沉沉吸气,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月寒婵道:“有些绊脚石留着实在太碍眼,最重要的是,我听闻前几日还伤了你的人。” “你……”楚倾愣了愣,“你是为了……” “我这一生便也就这样了,无望,无谓,也无情。”说着她缓缓抬头,嘴角浮上一抹凄凄冷笑,“凭我之力,已不知能不能报我想报之仇,既是如此,那我就要趁着我还活着,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才行,毕竟,你曾经救过我,不止一次。” 蓦地,她抬手紧紧抓住楚倾的手腕,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是坚决冷毅,“你帮我,后面的事如何解决,我早已有打算,她伤我无碍,可是若要伤你,我就不能容她。” 楚倾心中微颤,反手紧紧抓住月寒婵的手,“为何?只为救命之恩? 月寒婵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面容,许久才挑起嘴角一笑,摇了摇头,“你与那个人,实在太过相像。宛珂临行前我曾答应过他,会替他照顾好他的妹妹,可是我却食言了……” 闻言,楚倾心中骤然一凛,看着月寒婵那张清丽容颜,却是哑然说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楚倾挑帘缓缓走出,对着萧珩和萧璠微微欠身行礼,目光从那些有些惊疑的大夫面上一一带过,冷冷一笑,道:“恭喜璠王殿下,月妃……有喜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手 闻言,萧璠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愕然,盯着月寒婵的房门看了两眼,终而弯起眉角轻轻笑开,冲进了内室。(.好看的小说) 萧珩微微挑眉,眼底带着一丝疑惑从楚倾面上划过,见楚倾神色淡然,不见任何异样,终究没有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既然有傅大人在此,诸位无事便先离去吧。”萧珩说着对着另外几名大夫挥了挥手,几人略有踌躇地看了楚倾一眼,似有话要说,却又碍于萧珩在场,终是没说,躬身退出。 “这是你想好的回答?”萧珩拧起眉看着楚倾,一步步朝她走近,“你当真,把本宫的话听进心里了?” 楚倾收敛了最后一丝笑意,侧身斜视着萧珩,“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莫不是以为,妾身不该有这个孩子,璠王府不该添丁?”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两人闻之都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月寒婵一袭月寒色轻袍罩身,在萧璠的搀扶下缓缓挑帘而出。 “寒婵。”萧璠顾及礼数,小声提醒了一句。 萧珩却大方地挥了挥手,目光紧紧盯在月寒婵身上,眉眼犀利如鹰,似是想要将她看穿看透一般,然,当他的目光撞上月寒婵那清冷淡极的眸子,终究还是收起了所有的考究,淡笑着摇了摇头。 “岂会?”萧珩语气是难得的随和,微微浅笑,“月妃有喜,是璠王之福,亦是整个南璃之福,父王与皇祖母若是得知,必定开心不已,毕竟,这是我萧氏这一辈第一个孩子。” 月寒婵微微福了福身,“那妾身便借殿下吉言,最好能安然生下这个孩子。” 闻言,萧珩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虽然细微,楚倾却看得清楚。 萧璠自然也是看得明明白白,尽管二人只是细声漫语地缓缓说来,却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未免的氛围,如月寒婵这般轻柔温和的女子,对萧珩却字字如针,句句带讽,偏得一向冷厉无情的萧珩对她多番退让,不与相争,不知情之人定然会诧异万分。(.好看的小说) 宛家…… 存在两人之间、导致这般局面的,终究是宛家。 谁都知道,月寒婵出自宛家,与宛家同为一体,而今整个宛家全都遭难,除了月寒婵之外,一个活口不留,逝者已矣,生者可悲。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被迫嫁于不爱之人的女子,一个烈性情女子。 听出月寒婵言下之意,萧璠只得愧疚地看了萧珩一眼,以示歉意,萧珩却不以为然,轻轻摇了摇头。 “哟,原来大哥也在。”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袭利落劲装的萧珝在一名盛装女子的陪同下一起进了屋来,这才看到站在萧珩身后的楚倾,萧珝不由面上一喜,上前一步道:“傅姑娘也在!??在!” “见过十王爷、璠王妃。” 邓竹音只觉情况有些不对,对着萧珩行了礼,而后抬眼扫过众人,故作惊道:“月妹妹这脸色似是不好,要不要传大夫看一下……” “不必。”话音未落就被萧璠冷冷打断,冷睇了她一眼道:“从今往后府中的大夫不必再过问月妃的事,一切自有傅大人相助就好。” 邓竹音一愣,朝着楚倾投去一道异样的目光,“王爷这是……” 萧璠继续道:“月妃现在身怀有孕,实在不便过度操劳,你是璠王妃,今后,府中的一切事务都得由你一人打理。” “有孕?”邓竹音豁然瞪大眼睛,将月寒婵仔细打量了一番,“可瞧准了?这件事非同儿戏,可不能出丝毫岔子……” “你不相信傅大人的医术?”萧璠又是冷冷一眼扫过她面上,吓得她立即噤声,继而瞥了楚倾一眼,低着头咬咬牙,“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萧璠连连摆手,“月妃现在需要静养,不宜吵闹,今后你若是无事,就不要到月妃这院子里来打扰她了。(.好看的小说)” 邓竹音虽心有不甘,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咬着嘴唇垂首应声。 萧珝却早已乐得脸上开了花,笑嘻嘻上前道:“三嫂有了身孕?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我得赶紧进宫去告诉父王和皇祖母去。” 萧珩拉住他道:“不急,等傅大人开完方子,抓好安胎的药,你随我们一起进宫去。贵妃娘娘这几日一直在念叨你,似是有意在除夕夜求父王为你指一门婚事。” 闻言,萧珝脸色骤变,“婚事?何故如此着急?” 萧珩摇头浅笑:“这得问贵妃娘娘,旁人如何得知?” 萧珝苦着脸又问道:“那……你可听说母妃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萧珩微微摇摇头道:“听贵妃娘娘的意思,她曾经跟你提起过这事。” 问言,萧珝顿然一惊,一巴掌拍在腿上:“遭了,该不会是苏家!” 苏家长女苏姌已经嫁为珏王侧妃,而今还剩一个小女苏婕,若是再嫁給萧珝,不仅是苏家有福,程家的立场也会微有变动。 如此一来,南璃四大家族就独独剩下云家独守一处了。 回去的路上,萧珝一路都苦着一张脸,萧珩与楚倾各有心事,三人便一路无声地回到了宫里。 楚倾径直回了沉香殿,刚一进屋宋盈就把她拉到暖炉边上取暖,握着她冰冷的手,一边轻轻揉搓一边心疼道:“这大冷天的,太子殿下何故有事没事拉着姑娘外出?” 楚倾摇头笑道:“无碍,多走动走动,舒活舒活胫骨也不是坏事。” 宋盈无奈叹息一声,继而又回身指了指案上,楚倾回身看去,只见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件冬衣以及毛皮斗篷,一眼便看出那做工精致,绝非一两日赶工而成。 “姑娘刚与太子殿下一道出了璠王府,珏王府便来了人,这些东西都是王爷亲自准备的。” 楚倾顿觉心头一暖,定定地看了半晌,挑了挑眉,道:“他既送以大礼,我们也该回一份重礼才是。” 说着看了看一脸静淡的宋盈,忽然将手中的手钏丢了出去,宋盈见状,来不及惊呼,一个闪身掠过去将手钏接住,继而又见楚倾扬手操起两只杯盏打来,宋盈当即明白过来,稳了稳神,一手接住一只杯盏,再一个转身,待她站稳之时,只见另一只杯盏被她牢牢含在嘴边。 楚倾脸上拂过一丝满意浅笑,上前接下她手中的东西,“看来我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你跟着常林和陶将军当真学了不少,身手精进了很多。” 宋盈腼腆一笑,道:“姑娘别看陶将军他们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训练场上当真像是一个个魔鬼,我差点就坚持不住,打了退堂鼓。好在有常林陪着我,最开始的那半个月,我和常林没少被罚,陶将军和薛将军从来不会因为我是姑娘身边的人、又或者我是姑娘家而手下留情,不过,我真得要感谢他们,每天除了训练兵将之外,还会单独教授我和常林武艺。” 说罢,她突然对着楚倾行了大礼,抓住楚倾的手腕道:“其实,这些都是姑娘的嘱托,是吗?” 楚倾轻轻笑了一声,将她扶住,“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你?我不过是想你能学一些武艺防身,顺便也能为我做事。” 宋盈重重点了点头:“宋盈的命是姑娘给的,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好!”楚倾一撩袍袖,转过走到门前,看着外面苍茫无边的天色,嗓音清冽道:“该是我们回礼的时候了!” 入夜之后,沉香殿陷入一片沉寂。 在这里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傅姑娘是个性子冷寂的女子,不喜喧闹,所以很少会在沉香殿吵闹。 海棠领着一群人来送东西的时候,丁香和豆蔻闲来无事,在庭前捡着梅花落下的花瓣,这些花都是萧珩从花房选来的上品,便是落下的花瓣都珍贵异常。 “海棠姐姐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见来人是海棠,两人连忙上前行礼。 海棠淡淡一笑,神色恬静,看了一眼楚倾的房门道:“我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给傅姑娘送些过冬的用品来,瞧院子里这么静,不知姑娘可睡下了?” 两人连忙笑道:“没呢……姑娘喜静,这会儿应该正在研香来,姐姐随我们来。” 说罢两人上前敲了门,将海棠引入屋内。 刚一进屋,一股淡雅清幽的香味便迎面扑来,乍一闻到这香气,海棠豁然怔了怔,眼底划过一抹惊惶,好在丁香二人不察,正往里屋走去。 “海棠姐姐稍后,奴婢去请姑娘。” 海棠定了定神,勉强笑着点点头,而后下意识地抬眼朝着四处看去,四周的桌案上还摆放着白日里珏王府送来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蓦地,海棠目光一滞,定定落在一见桑狐绒斗篷上,纯白的桑狐绒在烛光下似是泛着刺眼的光,一道道刺入她的眼中。 记得珏王刚刚回京那日,她奉古太后之命出宫给珏王府送东西去,便是在萧珏的书房里,她见到了这件斗篷,彼时,这件斗篷正静静地晾在衣架上,萧珏不时看上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描绘。 “这莫不就是今春王爷随王去狩猎时,猎得的那只桑狐绒?” 萧珏挑眉浅浅一笑,“你竟还记得。” 海棠低头莞尔笑道:“当然记得,王爷当时还说过,要将这桑狐绒做成斗篷送给你最在乎的人……” 蓦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收音,偷偷瞥了萧珏一眼,却未见萧珏脸上有什么异样,方才松了口气。 本以为,宛珺已经不在,这件斗篷会就此留在珏王府,她却断然没想到,这件斗篷会被送入沉香殿。 定定地看了半晌,海棠低垂的手突然紧紧握起,脸上闪过一丝森寒杀意。 虽然很细微,站在帘后的楚倾却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海棠 “太后娘娘得知姑娘此番进京,只随身带了两件冬衣,便让奴婢送来这些过冬用物,姑娘且看还有什么落下的,奴婢回禀了太后,再给姑娘送来。” 不过是转眼之间,再见到从内室走出来的楚倾,海棠的情绪已经变得平稳无波,眼底不见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越是如此,楚倾心中的疑惑便越深。 纵然心知海棠在宫中时日已久,早已见惯了这宫中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然她这般转瞬便可收敛起多余情绪与表情的功夫,还是不能小觑。 “太后娘娘有心了。”楚倾垂首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今日一早珏王殿下也命人送了些东西来,已经够齐全的了。” 说着似是无意地垂眸朝着身边的东西瞥了一眼,又蓦地回身,果见海棠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姑娘与珏王殿下交情颇深,王爷惦记着姑娘也是理所应当。”海棠淡淡说着,突然对着楚倾慰然一笑,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有这么多人关心姑娘,姑娘也就不要再为过去的事伤心了,逝者已矣,海棠相信,傅将军和姑娘的未婚夫婿在天有灵,定也不希望看到姑娘念念不忘往日悲伤。” 闻及“未婚夫婿”四个字,楚倾的脸色没由来地沉了沉,果然听海棠继续道:“关于太子殿下求旨赐婚一事,海棠也略有耳闻,如太后娘娘所言,姑娘蕙质兰心,这一生定能觅得良婿,所以姑娘切莫将太子殿下的事放在心上,殿下素来就是这般洒脱不羁的性子,闹了便罢了,也多亏有在当初有珏王出面阻止,这件事终未闹大,让姑娘难堪。” 楚倾低头浅笑着微微点头,海棠字字为她忧虑,似是劝慰,然楚倾却听得明白,说是萧珩性情不羁,便是说他求旨赐婚不过是一时兴起冲动为之罢了,再者,当初萧珏说服萧琏回绝萧珩的理由便是,傅宁是丧父丧夫之人,不宜嫁入东宫。(.好看的小说) 照此推算,自然也就不宜嫁入珏王府为正妃,那萧珏府中留下的正妃位子究竟花落谁家,就更加悬乎难测了。 想到这里,楚倾连连点头道:“多谢海棠姐姐提醒,傅宁谨记在心。” 闻言,海棠连连摆手道:“傅姑娘叫奴婢海棠就罢,海棠身份低位,‘姐姐’二字实在担不起。” 楚倾忙道:“岂会?刚刚进宫便得知海棠之名,听闻这雍华宫中,太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嬷嬷走的走,老的老,如今就剩下你还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正也因此,太后娘娘待你亲切备至,不逊于二公主,既如此,你又何必如此自谦?” 海棠只涩涩一笑,眼底有一丝为难,丝毫没有解释之一,长长一叹,道:“说来,我在太后娘娘身边待了亦有十四年之久,来年?来年入夏便是十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这十五年就过去了。” 楚倾不由凝眉细细想了想,像是有什么疑惑,皱眉道:“海棠姐姐在太后娘娘身边待了这么久,可曾见过宸妃娘娘?” 海棠蓦地一惊,顿然拧了拧眉,在与楚倾四目相对的时候顿然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又淡淡笑了笑道:“傅姑娘怎的突然提起宸妃娘娘?” 楚倾低头笑道:“说来海棠姐姐恐会笑话,傅家得王爷大恩,无以为报,听闻当年宸妃娘娘抑郁而终,至死都留有心结,这些年王爷也一直在找娘娘藏在心中的郁结,傅宁便想着能打听一些关于宸妃娘娘的事,看看能否从其中找出缘由,也好让王爷安心。” 说到底,终究还是为了萧珏。 海棠转过身去,凄冷一笑,再回过身时已是一脸悲恸,连连摇了摇头道:“非我不愿帮助姑娘,而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帮。我确曾见过宸妃娘娘,但也只是寥寥数面。我初到雍华宫的时候,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小丫头,且年纪又小,只能待在后院做些烧火拾柴的粗鄙活儿,蒙太后娘娘不嫌,怜我幼儿,将我召到前殿伺候,却不想,我刚刚到前殿没多久,宸妃娘娘就因为被传在太后娘娘的药里下动手脚,而被王禁足寝宫,直至抑郁而终。” 楚倾不由蹙起秀眉微微侧过身去,海棠所言并非虚言,然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并没有什么可用之处。 难道,她的猜想错了? 见楚倾面露异色,海棠不由出声问道:“傅姑娘在想什么?” 楚倾回神,摇了摇头,太息道:“我本想着这雍华宫里除了那些老嬷嬷,便是海棠姐姐的资历最老,能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也好探得当年宸妃娘娘究竟是因为何故而被禁足,其中又可曾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却是不想,连姐姐都不知晓。” 闻言,海棠的脸上也拂过一抹凄然,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也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梗儿,总觉得好像是我的出现而害得宸妃娘娘至此,害得王爷和公主……” 她话没有说完,脸色却黯淡了下去,眼底有一丝悲伤隐隐闪过,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年王爷尚且年幼,看着他被接进雍华宫中却依旧终日闷闷不乐,我的心里也很愧疚。相书上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牵连,一物的出现、消亡或是改变,都会影响另一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的出现,是不是宸妃娘娘就不会至此……” 楚倾侧目,看到那双闪烁星眸背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愧疚,她知,那是出自真心,不掺虚假。 “姐姐多虑了。”楚倾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牵连不假,却也有自己的命数,我虽不能说宸妃娘娘命当如此,可是却知这些与海棠姐姐无关。” 海棠顿觉鼻子一酸,反手抓住楚倾,“真的吗?” “嗯。”楚倾用力点点头,“这些年来姐姐尽心尽力照顾太后娘娘,忠心可表,又怎会是害了宸妃娘娘之人?今日是傅宁莽撞,提及当年之事惹得姐姐伤心,回报王爷之恩,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傅宁会再想他法。” 海棠难得破涕为笑,“傅姑娘果然是玲珑巧心,比花解语,不禁才艺高绝,貌比天下,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善之心。谁若能娶你,当真是前世积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罢,抿唇轻叹两声,松开楚倾的手朝着门外走去,“时辰不早了,海棠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姑娘今日奔波劳累,早些睡下吧。” 见楚倾点了点头,突然又像是察觉了什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宋盈那个丫头?” 楚倾道:“宋盈近来伤了手,我便让她休息去了,反正也没什么粗重活儿。” 海棠并未作他想,毕竟在这个皇宫里,这样的事也只有特立独行的傅宁做得出来,当即颔首致意,领着在门外守候的众人离去。 看着那道背影,楚倾眼底疑惑重重,渐渐收敛笑意,转身进了内室,瞥了一眼岸上的香炉。 清香袅袅,闻之众人都觉得这香气似有似无,似浓似淡,若即若离,根本捕捉不到,而越是捕捉不到,就越发想要追寻着不放。 爱之人很多,知之人却甚少――白石香,这种香早已从中原消失十多年。 “姑娘。”不知何时,只觉四下已经一片寂静,入了深夜,一道黑色人影从开着的后窗轻轻掠入屋内,对着楚倾微微行礼。 见她回来,楚倾悄悄松了口气放了心,“可有人察觉?” 黑衣人走到屏风后,利落地褪下夜行衣,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再出来时,赫然正是宋盈。 “姑娘放心,所有的东西我检查了之后,全都放回了原处,并未带走。只是……”她拧了拧眉,有些为难,“出了姑娘所料,我却没有查到任何可疑之处。” “呵!”楚倾却不由轻轻一笑,替她倒了杯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才正是最大的可疑之处,身为雍华宫资历最老却最年轻的掌事宫女、得太后娘娘如此重用与青睐,平日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更不曾与任何其他人有过甚的往来,那就只能说明一点。” 宋盈想了想,突然吃了一惊道:“心里有鬼!” 楚倾颔首道:“换个思绪再想,如果她当真只是一心想效忠萧氏,伺候好太后娘娘,如我这般一个搅乱后宫之人,她又何须突然言和讨好,刻意靠近?我无权无势,有什么是只得她企图的?” 宋盈凝眉想了想道:“那……会不会是因为她只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只是觉得与姑娘投缘,所以才想要亲近姑娘?” “会吗?”楚倾突然清冷一笑,起身走到门前,“她既能以如此稚龄在这深宫之中安然无恙、风风光光地活了这么久,心思与手段自然非寻常人所能及,你以为,如她这般聪明之人,会愿意想要亲近我这样一个众矢之的之人?” 若真如此,那她眼底一次次闪现的杀意,却又是为何? 为何? 楚倾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仔细沉思半晌,突然轻呵一声,点点头道:“是因为他吗?” 宋盈下意识地脱口问道:“谁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除夕 楚倾道:“海棠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几乎寸步不离,其余时间还要照顾打理雍华宫上上下下诸事。(.无弹窗广告)虽然听闻碍于年龄和资历问题,包括萧珩在内的几位王爷皆与她交好,然若要相交甚深,此人就必然是常在雍华宫走动、甚至是曾久居雍华宫之人。” 宋盈的心底顿然狠狠一颤,疑惑地瞥了楚倾一眼,“姑娘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王爷?” 见楚倾点头,她不由得缓缓背过身去咬了咬嘴唇,“想来确实如此,王爷与她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两人交情非同寻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说罢,淡淡一笑,复又回身看着楚倾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出她的底,我也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可疑之处,不查清楚,心中难安。” 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楚倾一把抓住,执起一件貂皮斗篷给她披上,方才随着她一起走到门前,“擅自冒险行动之事下不为例,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做,而且远比你要稳妥。” 宋盈撅了撅嘴,“我只是……想要帮姑娘做些事。我知道姑娘若是事先知晓我要去夜探她的房间,你定是不允许我去,所以只能先斩后奏了。” 楚倾无奈摇头轻叹,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回去歇着吧。” 宋盈便轻轻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她们又岂会不明白彼此的心思?楚倾道宋盈学习武功与兵法,日后可以为她办事,是以宋盈今晚擅作主张,偷偷离开沉香殿为楚倾办事去,却不知楚倾根本无意让她去做任何事,而只是希望宋盈可以保护好自己。 还有几步就到自己的房门前,宋盈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只见楚倾依旧立在门前,看着门外的积雪,无声沉默。 “姑娘,宋盈明白你的心思,不管你待别人如何,你于宋盈而言都是无人可比的,任何想要伤害姑娘、对姑娘不利之人,宋盈都会帮你一一除掉!” 蓦地,她紧紧握了握拳,脸色渐冷? ??面上杀意凛冽。[.超多好看小说] 转眼,除夕已至,大月城内欢腾一片。 前几日月妃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入宫中,可算乐坏了一众长辈,一方面云皇后欲程贵妃又不禁着急起来。 萧珩的脾性众人皆知,想要勉强他实在太难,当初娶了孟馨为良娣,本就只是想让她能为萧氏开枝散叶,然萧珩却始终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萧珝,年刚十八,碍于有几位兄长的照顾,自幼娇生惯养,最不喜欢被人束缚,若是这个时候让他娶妻生子,他当真会像那日所言,离家出走。 为此,程贵妃可也真是操碎了心。 麟德殿阵阵喧闹声传来,楚倾却不以为意,侧耳听了听,很快便又恢复一脸静淡笑意。 “为何不去?”祁硕从身后走来,与她并肩而立,“若是没有记错,自从回到京中之后,你与王爷……” “祁老,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解王的头疼症吧。”楚倾将手中的一本古籍交到祁硕手中,“《医经》有云:克己克彼,无从解也。祁老以为如何?” “唔……”祁硕接过书翻了翻,继而下意识地拧眉,看了院内正端坐的那人一眼,“这可当真为难了老夫,《医经》已有定论只说,莫说是老夫,就算是天下第一神医来了,也未见得能解。” “第一神医?” 祁硕道:“便是那个医毒兼修、医术冠绝天下、却来无影去无踪的天禅老人。” 闻言,楚倾脸色微微一变,眼底升起一层寒雾,怔怔地看着门外堆积在枝头的雪,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李夙。 祁硕轻声问道:“你认识天禅老人?” 楚倾愣了愣,继而浅笑着摇摇头,“世间学医之人,谁人不知天禅老人?他与李老同出天玉门,看来这天玉门的人,果真人人都是难得的高人。” “他也算是高人?”祁硕伸手指了指李夙,正好遇上李夙回身冷身冷眼扫来,便又忙收回手,嘿嘿一笑道:“也就丫头你这么看重他。” “怎会?”楚倾挑眉,轻快一笑,“我可是听说,这段日子李老已经成了天策府的常客了。” 说到这里,李夙已经起了身,缓缓朝着两人走来,脸色平静却不随和,“傅丫头,老夫虽医术不精,但也曾听师兄说起不少这世间轶事,璃王这毒不是你想解就能解的,早些言明放弃,王定不会为难于你,毕竟,若是那么容易解,也不至于拖了这么多年,其实他自己心中早已有了思量,只不过是故意想要试探你一番罢了。” 楚倾颔首浅笑,道:“没有试一试,又怎知不可?傅宁才浅,但也难保不会瞎猫撞上死耗子。” 话音刚落,祁硕在一旁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丫头,以你之言,那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 宋盈领着丁香和豆蔻端着一只只盘子走来,听了二人谈话,不由撅嘴道:“大过年的说什么死耗子,多不吉利。” 祁硕忙道:“这可不是老夫说的,要找就找你家姑娘。” 宋盈抿唇笑了笑,将众人请进屋内,呈上新做的糕点。 李夙尝了一口,闭上眼睛品了品,继而连连点头道:“宋盈这丫头当真是练了一手好厨艺,难怪傅丫头终日守在这沉香殿内,连除夕晚宴都推掉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又如何比得上宋盈的手艺?看来老夫假扮成祁老头的随侍进宫来,不虚此行。” 闻言,众人朗声而笑,只是刚笑了两声,殿外便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继而一队宫人入内,奉上萧琏送来的赏赐,转眼便将整个外厅摆满。 随即常林匆匆而来,神色略有些焦躁不安。 见他一人独自前来,楚倾心下了然,屏退众人,命宋盈收好殿门,这才听常林沉声道:“贵妃娘娘在席间提出为十王爷赐婚一事,太后娘娘和王都已经同意,将……将苏家二小姐许配给十王爷,眼下就等着过两日找苏家二老商议此事了。” 几人豁然一惊,顿觉不妙,萧琏等人不明情况,不知真正的苏家二小姐已经嫁入了珏王府,更不知留在府中的那个苏家小姐是断然不会答应嫁给萧珝,到时候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王爷和苏大人都在尽力推搪此事,然很明显,这件事怕是很难搪塞过去,王要给十王爷赐婚已是势在必行。王爷在席间不便走开,让我来找姑娘,问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既能让王收回此意,又能不降罪于苏家。” 李夙和祁硕沉沉地看了楚倾一眼,神色怪异,不明白萧珏此举何意,这件事说起来与楚倾毫无瓜葛,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楚倾却笑得冷冽,挑了挑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直迎而上,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常林不解地看了她两眼,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楚倾问道:“尧将军可在?” 常林点点头道:“在,尧将军和尧老将军走在,王爷、苏王妃以及苏大人都在,独独缺了苏家二小姐。” 楚倾颔首,沉吟片刻,走到案前写了几行字塞进信封里交给宋盈,“你随常林出府一趟,将这封信送到苏府,交给苏二小姐,若是可以,且在外暂住一宿,明日一早,她若随你一起入宫便罢,若是不愿,那你便自己回宫。” 宋盈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然楚倾既然吩咐了,那她便照做就是。 祁硕是奉了萧琏的旨意,与楚倾一道寻找解毒的法子,李夙则是以祁硕随侍的身份跟来,而今晚宴没有结束,宋盈随常林离开,豆蔻和丁香在外伺候,沉香殿内只剩下三人。 李夙深有其意地看了楚倾一眼,笑容清淡,“你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倾轻叹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李夙摇摇头,同意地看了楚倾一眼,“没有。至少,我没有。我若是你,也许会做跟你同样的选择。” 说罢,跟着长长一叹,“罢了,今夜除夕,不提这些为难之事也罢,所有的事情待明日一早,只有转机,你何不早些去歇着?” 楚倾太息一声,微微摇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睡不踏实。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与王爷身边的细作一日不查不除,一切便难安。” 李夙无奈道:“你这般忧心忡忡,也一样于事无补,倒不如养足精神,等发现了蛛丝马迹,再一举查清真相不迟。”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盒子,递到楚倾面前,“你我既是有缘,今日便送你一样东西,希望它能帮得上你。” 楚倾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然吃了一惊,欲要将盒子还回去,“李老,这样东西太过贵重,晚辈受不起。” 李夙摇头道:“再贵重的东西,不能物尽其用便是废物,我要它无用,若是在你和祁老头手中,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大忙。” 祁硕不由探过头来瞥了一眼,眼睛顿然一亮:“天禅老人的万心丹?这可是多少医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傅丫头,既然李老头有心送你,你便收下吧,反正放在他手中,他也不知道怎么用。” 楚倾不由轻笑,接下锦盒,“既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说到这里,几人的困意全都消失不见,围着面前案上的古籍,兴致浓浓地看着。 直至深夜,渐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鼓乐声沉了下去,三人便猜测晚宴即将散去,沉香殿的大门却被人用力推开。 墨玉色的身影大步入内,一把抓住楚倾的手腕便朝着门外走去,“立刻随我出宫一趟。” 见他脸色深沉冷肃,嗓音亦是冰冷无比,楚倾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珏沉吟了一下,缓缓道:“问儿出事了,性命堪忧!” 第一百八十章 问逝 问儿,那个跟韩奇在一起的姑娘,不似京中那些大家闺秀娇嗲,也不是寻常小家碧玉柔弱,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在外叱咤风云的韩将军到了她面前都会变成乖乖的温顺绵羊。 还是宛珺的时候,她就很喜欢这个姑娘。 楚倾下意识地拧了拧眉,萧珏的脚步骤然一顿,定定地看了楚倾两眼,复又看向祁硕道:“弗如……” “不用。”来不及多言,于楚倾而言,救人最要紧。 宫人早已按着萧珏的吩咐给两人寻来两匹最快的夜行骠,两人便是这般一路策马疾驶着出了宫门,继而直奔珏王府。 后院厢房外早已聚满了人,甫一见到楚倾和萧珏,宋盈一直紧绷着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喷涌而出。 “姑娘……”一声“姑娘”出口,已是泣不成声。 楚倾摁了摁她的肩,轻声道:“别哭,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和王爷先进去看看。” 然话音刚落,秦素就摇了摇头,“怕是你们进不去……”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刻钟之前,韩将军关了房门,任何人都不让进。” 刚说完便听“吱呀”一声门开了,韩奇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内,不顾众人惊愕,一把抓住楚倾的手腕往屋里拖去,嘴里念念叨叨:“救她,快救她……” 门外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韩奇双手满是猩红鲜血,神情呆滞,悲痛欲绝。 萧珏一见豁然凝眉,喝道:“为何没有事先找大夫止血?” 秦素上前来道:“不是我们不找大夫,而是……而是韩将军根本不让任何人进门,从问儿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血流不止,韩将军他……” 萧珏的眸子骤然一沉,朝着院子里扫了一眼,果见珏王府的大夫无论好坏,已经尽数在此等候,韩奇不是那种冲动妄为之人,却为何在这时,不让任何人进去救问儿? 莫非…… 心头没由来的一凛,萧珏心下轻轻一颤,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喊道:“韩奇。” 却是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声,就在他沉了脸色,欲要破门而入之时,突然只听得屋内传来韩奇的怒吼:“救啊,你倒是快救人啊!你不是王亲封的尚药御侍,是医术高明之人吗?为何不愿救我的问儿?” 闻言,所有人都心下一紧,继而低下头去偷偷抹泪,大约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韩奇的吼声越来越紧,越来越悲绝,萧珏略一沉吟,正要推门,门却开了,楚倾神情有些落寞地站在门前,定定地看了萧珏一眼,又看了看身后颓然的韩奇。 “问儿……早就已经没了气息……” 闻之,众人哗然,不由想起之前韩奇突然不让任何人进门一事。 难得,在那个?那个时候问儿就已经…… “胡说!”韩奇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揪住楚倾的衣领,浑身不停地颤抖,瞪大眼睛喝道:“问儿不可能会死,她答应过我,等到元宵节我们便拜堂成亲的!” 听到这里,便是秦素也不由得低下头去悄悄落泪,宋盈早已泣不成声,任常林怎么劝慰都没有用。 “韩奇,你冷静点。”萧珏冷声提醒,却对早已沉溺悲痛之中的韩奇毫无作用。 他抓住楚倾的手越来越紧,楚倾稍稍拧了拧眉,看到他闪着泪光的双眸,终究是不忍心伸手推开他。 “去,去救人啊,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韩奇已经隐隐带了哭腔,不停地摇晃着楚倾。 “韩奇!”萧珏蓦地一声厉喝,紧紧皱起浓眉,见仍无用,只能紧紧握拳,继而一掌劈在韩奇脑后,韩奇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楚倾眸色凄冷,与萧珏一起站在榻前,榻上那人已然紧紧闭目,不再睁眼说一句话,亦不会再大大咧咧笑得放肆,或是拧着韩奇的耳朵满院子跑,又或是,指着萧珏的背影暗骂“恶魔王爷”。 “怨不得别人,这一剑正中心窝,莫说你我不在,便是我们就在珏王府,这一命也救不下来。”楚倾轻声说着,在目光触及问儿那张白皙天真的面容时,陡然变得寒冽,握了握拳,“下手之人招数又狠又准,根本没有想过要给她活命的机会,换言之,她这一剑只在取命,不为其他,就算当时身边就有高明的大夫,也未见得能将人救回来!” 闻言,萧珏的眸子也骤然冷了下去,缓缓蹲下检查了问儿的伤口,眼底渐渐升起凛凛杀意。 “这种口刃的利器非我南璃所有。” 短短一言,让楚倾的情绪骤然凝滞,侧身与萧珏相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得到彼此的悲痛,以及怒意。 许久,楚倾长长吐了口气,压住胸腔里的酸涩,起身走到门前道:“打一盆干净的热水来,再取一套问儿身前最爱的干净衣衫。” 众人会意,常林当即与宋盈一道去打水,秦素却不声不响地转过身去,不多会儿便取来一只包袱,甫一打开,方才已经止泪的众人再度眼泪狂涌,就连常林和陶鹏几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平南) 秦素哽咽道:“这身嫁衣是我随问儿一起去定做的,便……便圆了他们这个念想吧。” 楚倾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 珏王府正厅,不见丝毫除夕之夜该有的喜庆之色,满目红烛已经悉数撤走,挑着昏黄的灯笼,压抑着所有人的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珏沉沉的一声问来,让厅内原本就清寒的的氛围又骤然冷了一分。 宋盈缓缓走出,跪在当厅,对着萧珏含泪俯首,“是我的错……”话刚出口便已泣不成声。 萧珏不由拧了眉,侧身看了楚倾一眼,四目相对,两人缓缓点头,萧珏问道:“说。” 宋盈哽咽道:“我随常林出宫,给苏府送了信,却又想起今日除夕之夜,街市上正闹,我……我心中好奇,便拉着问儿一起上街猜字谜看花灯,我……” 陶鹏不忍,上前一步道:“禀王爷,其实……其实要上街的人是问儿,问儿一直苦于无人陪着她上街置办待嫁用物,见宋盈来了,所以……” 闻言,众人心下了然,萧珏敛了敛眉,是以宋盈说下去。 宋盈继续道:“我和问儿猜字谜的时候,问儿突然紧盯着两个行色匆匆的男人看了好久,那两人也察觉到了我们,便扭身离开,问儿道,这两人行踪诡异,很有可能是东朝的探子,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我……” 后面的话自然不需要说太多,宋盈虽然身手不错,然比之那些探子细作,她还差了太多,而问儿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二人若跟上去,结果可想而知。 “问儿是为了救我,救我才被刺中那一剑的,是我没用……”宋盈早已以泪洗面,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掌心隐隐可见红色,已然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来。 常林连忙上前与她一起跪下,抓住她的双手,道:“若要这么说,小的也有罪,如果小的当时跟着她们一起……” 话未说完,突然只见萧珏抬手翻掌,打断他们的话,继而看了看宋盈道:“常林,先扶宋盈下去休息。” 而后又看向陶鹏薛峰,二人会意,道:“王爷放心,事情一发生,将军便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戒严,加之今夜宵禁,那两人必定还在城内!” 萧珏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既是还在城内,那就务必要将人拿下。等宋盈情绪缓和了些,立刻让她画出那两人的样貌,就算追遍整个南璃,也要将人抓回!” 陶鹏和薛峰立刻垂首应道:“是!” 无月有风,寒风习习,打在脸上如冰刃刺骨。 在院中落落而立许久,突然肩上一沉,她没有回身便已知身边之人是谁,缓缓而道:“若说这事怪宋盈,倒不如说这事怪我,如果不是我让宋盈出宫给苏家送信,问儿也就不会拉着宋盈上街,更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你何时变成这种盲目招揽责任的人?”萧珏与她并肩站立,神色虽静淡,眼底却有隐隐的悲色,“你不该是,想尽一切办法拿住凶手的吗?” 楚倾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事有蹊跷,你不可能没有发现。” 闻言,萧珏的眸色不由冷下,继而缓缓点头,“是东朝细作。” 说着又侧身看了楚倾一眼,声音沉稳道:“应该就是清泠所言,那个潜伏在你我身边的东朝细作,只有他才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知道我们今夜在哪,知道韩奇今夜要守卫大月城,知道就算问儿没死,也没人赶得上救她一命。” 楚倾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冷,“也就是说,他对问儿这么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是因为问儿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他的身份?还是能泄露他真实身份的秘密? 然而不管是什么,不管怎样,这个人杀了问儿,萧珏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只是,就算把人抓了回来又怎样?事已至此,问儿已经没有气息,无声地静静的躺在那里,韩奇醒来之后,尚不知会有何举动和反应。 如果真是潜在他们身边的细作,那不可不说此人心思歹毒异常,他明知问儿与韩奇的事,却依旧下此狠手,目的很简单,既能杀了问儿,掩盖一些真相,又能一次重创韩奇,以对付萧珏。 “咯咯”的清脆声响在这夜色之中显得越发响亮,楚倾低头看了看萧珏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不由轻叹,抓住他的手一个一个手指缓缓舒展开。 “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要伤害自己以泄愤,那样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澹澹清越的嗓音让萧珏躁动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而身后,刚刚从宫中赶回来的苏婕,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事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而今虽非冬至祭天大典,亦非早朝百官朝拜,然这么远远望去,那大明殿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苏姌站在殿外,看着大开的殿门,心中虽忐忑惶恐,却心知这一行自己决不能退后一步,否则,整个苏家危矣! 乔舜的话还在耳边不停回响:“罪臣苏康友,欺上瞒下,罪不可恕,今收押大理寺,容后再审!” 思前想后,苏家“欺上瞒下”之事,不过那一件罢了。 沉沉舒了口气,她缓缓抬脚,一步步朝着大明殿走去。 鲁明瞧见来人,只觉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却原来是与珏王府的苏王妃颇有几分相似。 “这位姑娘,你……” 苏姌瞥了一眼鲁明,神色静淡地福了福身,从袖间展出一枚令牌,恭声道:“民女苏……苏婕,有事求见王。” 鲁明还在诧异中,今儿除夕刚过,苏家姑娘这么一大早进宫做什么?莫不是,与昨夜下半夜发生的事有关? “让她进来。”就在鲁明不知所措之时,殿内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 苏姌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这气势很是熟悉,似乎在谁的身上感觉到过。 一步步进了殿内,一抬眼就看到那身着龙纹锦绣的男人正坐在明床上,以手扶额,略显疲惫之相,身边那个盛装女子凤冠玉立,眼前显然是帝后同在。 苏姌跪地行了大礼,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住:“民女……苏姌拜见王、皇后娘娘。” “苏姌……”萧琏轻轻念叨一声,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冷厉如鹰,紧紧盯着苏姌,突然他坐起身,执起手边的杯盏狠狠砸在苏姌面前,怒喝道:“好你个大胆苏姌!竟敢在孤王面前玩这些似是而非、金蝉脱壳的鬼把戏!” “苏姌不敢!”苏姌连忙俯下身去,却无从辩解,毕竟这件事,原本就错在她,是她任性妄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云皇后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品茗浅笑,时不时地抬眼睨了睨苏姌,虽不说话,苏姌却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敌意,以及她的得意。 苏姌不笨,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昨夜,楚倾的信送到她手中,她只大致扫了一眼便知情况不妙,程贵妃一心与苏家结交,而今看到苏家长女嫁为珏王府,就更有心将苏家小女拉拢到自己身边。 如此一来,被孤立的就是云家,可云皇后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苏家出事,定然与云皇后脱不了关系! “不敢?”萧琏怒不可遏,“事情你做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亏得朕还下旨夸赞你苏府一门忠烈,为着前些日子你在北疆立功而钦赐封赏,而今怕是,功不抵过吧!” ? “啪!”又是狠狠一掌拍在手边的案上,吓得苏姌心中又是一凛。 云皇后这才出声道:“王,这件事只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您想,区区一个中书侍郎的女儿,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藐视皇威,置王的旨意与颜面不顾,不仅逃婚,更想出代嫁这般卑劣手段?臣妾只怕这背后,是有人授意,挑拨唆使。” “没有!”苏姌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对着萧琏深深一拜,正色道:“我苏家对王、对南璃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番代嫁一事,也是小女一人所为,父母兄长不知,亲朋好友更是不知,就连王爷也是过了大婚之夜方才知晓此事,所有一切都是小女自作主张,与他人无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稍稍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是小女不愿嫁给王爷,一心想要远离这京都,妹妹心善,不愿父母为难,又恐会给苏家遭难,便只能委屈自己,代替我这个姐姐嫁入珏王府……” 云皇后突然挑眉一笑,插问道:“你是意思是,让你妹妹代嫁入珏王府,是委屈了你妹妹?” 苏姌吃了一惊,连连摇头,想要再做解释,却听萧琏冷笑一声问道:“孤王这些儿女中,珏王也算是佼佼者,而今你却说不愿嫁给珏王,是介怀这侧妃身份,还是……” 蓦地一抬手,凌厉目光沉沉落在苏姌身上,“你心中另作他想?” 苏姌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便在此时,殿门传来轻轻的争执声,只听鲁明为难道:“将军……将军不可……” 继而便是醇朗坚决的男子声音:“劳请大人代为通传!” 鲁明无奈,只得慌张入内,小声禀道:“启禀王,尧将军在外求见。” 萧琏嘴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苏姌,挥了挥手道:“传!” 闻言,苏姌连忙以身伏地,“是小女无知,欺君犯上,与旁人无关,求王降罪,要杀要刮小女绝无半句怨言……” 不等苏姌的话说完,一道身边便挨着她身边跪下,朗朗而道:“罪臣尧冽拜见王、皇后娘娘。” 苏姌侧身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出声。 萧琏“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尧将军为我南璃出生入死,立下无数功勋,何罪之有?” 尧冽一脸正色,声音平稳道:“回禀王,苏姌逃婚代嫁一事,乃罪臣所为,苏姌是受罪臣蛊惑唆使,才会犯下大错,若要降罪,也该由罪臣来承担。” 萧琏步下堂来的脚步一顿,微微眯眼瞥向尧冽,显然不信他所言,“你倒是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侧身看了苏姌一眼,冲她慰然一笑,尧冽俯身叩拜,而后起身肃然答道:“罪臣……第一次见到苏姌,就已有非卿不娶之心。” 大明殿内顿然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丝声响。 沉香殿内幽香淡淡。 瞥了一眼正不紧不慢翻着医书、拟着药方的楚倾,萧珏撩襟在她对面坐下,“何故拦我?” 楚倾抬头睨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继而又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医术,“你不该去。” 萧珏眉峰微微蹙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正跪着的陶鹏薛峰二人,看得两人心惶惶,忍不住在心下暗自叹息。 若是平日里,何来用得着他们跟着来受这个罪?可眼下宛珂已逝,尧冽遇困,韩奇因为问儿的事,被萧珏一掌劈下,现在还在昏睡中,便只能轮的上他二人跟着来。 “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听我的?”楚倾终于抬眉,瞥了一眼门外,转了一圈之后,目光又落在萧珏身上,“你不是糊涂人,不会不明白。” 闻言,萧珏了然地舒展眉角,执起手边的杯盏,“你是怕我去了,事情会更加让人为难。毕竟,苏姌原本该是我府中侧妃,而今却是我麾下最得力大将冒死出面为她求情。” 楚倾淡笑,“你既是什么都知道,有何故要莽撞闯宫?” 萧珏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面上虽平静,可是心里若说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可能。 他已经失去了宛珂,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尧冽,以及韩奇! 执杯的手骤然握紧,俊眉凝起一峰,骤寒眸光从门外一扫而过,紧接着又是一惊。 “二姐?” 楚倾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上前去,“公主。” 萧玥脸色沉肃地挥挥手,拉着两人一起坐下,“我知道四弟心里着急,但是此四弟万万不能出面,此番苏家代嫁事发,明里揭发此事之人是冲着苏家去的,而实则是冲着四弟而来。” 闻其所言,萧珏轻轻点头道:“多劳二姐费心,我都明白。” 萧玥听他语气平稳轻缓,又看了看淡然镇定的楚倾,像是明白了什么,摇头一笑道:“珏王府找不到你,其他各府也不见你人影,偏得又没见你去邺华宫,姐姐便知你在傅宁这里,除了我这个姐姐,也就只有傅宁劝得住你。” 说着,突然笑脸一收,冷冷从萧珏和楚倾面上扫过,低斥:“可是四弟难道不觉得,这样太过荒唐了吗?先是遣散府中一众夫人侍妾,众人还以为珏王与苏王妃琴瑟在御,夫妻情深,转眼便又闹出苏家代嫁之事,偏偏这种时候珏王没有陪在苏王妃身侧,而是在沉香殿!” 萧珏一沉眸,看了看楚倾,对萧玥道:“此事与傅宁无关,是我……” “姐姐自然知道此事与傅宁无关,傅宁一直待在这沉香殿,寸步未动,倒是你,昨夜从宴上匆匆而别之后,便不见人影,直到现在方才见到你。”萧玥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眼底有担忧也有怒意,“四弟可曾想过,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教外面的人怎么想?说珏王喜新厌旧,新娶王妃便弃旧人,而今又恋上宫中女官?还是,珏王与麾下大将争女不得,借由他出泄愤?” “二姐。”萧珏沉沉一喝,拉住萧玥的手腕,侧身看了楚倾一眼,正好遇上楚倾凝眸看来。 他道:“你该明白你的弟弟并不是个在乎世俗眼光之人,这些年为弟恪尽职守,一则为慰母在天之灵,二则为报父抚育之恩,三则为守我南璃百姓安宁。二姐不会不知,为弟何以会失去至亲至爱。而今顺从皇祖母与父王之意,娶了王妃入府,亦是为了安所有亲人之心,包括皇祖母,包括二姐。然我心之所向,必由我自己而定,任何人都左右不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重,神色也极其肃然,话音落下的时候,目光正好跟着落在楚倾身上。 萧玥惊得瞪大眼睛,愣了片刻,隔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你到现在,还在怨着当年的事……” “不怨。”萧珏声音果断干脆,“世事难料,为弟不曾苛求什么,但是若有人想要以这世俗伦常夺我所好,我萧珏必不能容!” 第一百八十二章 转机 一语掷地,如重千斤,惊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便是楚倾自己也怔了怔,抬眼微带愕然地看了看他,抿抿嘴唇没有说话,看到萧珏眼底的寒肃之中带着一抹温润,这温润只在面对她的时候方才展露。 蓦地,她弯起眉角,不置一词。 正要从外面进屋的宋盈同样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盘,竟是有些六神无主,险些要忘了自己是来给萧玥奉茶的。 直到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喊了声“宋盈”,她才猛然回神。 看着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常林不由担忧,“你怎么了?” “没事……”宋盈连连摇了摇头,手上一松,险将玉盘丢了出去,常林眼疾手快,抬腿以膝盖一挡,继而伸手将玉盘捞起,而后皱眉看着宋盈道:“这失魂落魄的样儿,还说没什么?” 宋盈不愿辩解,接过常林手中的玉盘,低头进了屋内奉茶。 萧玥却早已没有品茗之心,只能无奈地摇头沉叹,凄冷一笑道:“你果然还是如此。” 说罢,甩袖欲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看了楚倾和萧珏一眼,道:“傅宁说的对,你们现在都不能去邺华宫,不能去给尧将军求情,驸马让我带句话给四弟,切莫插手,静观其变。”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倾一眼,话却是对萧珏说的:“就算要去,也不该四弟你去。” 楚倾微微欠身,“公主放心,傅宁知道该怎么做。” 萧玥一走,萧珏便拧了眉峰看楚倾,“你要做什么?” 楚倾淡笑,“相信我,也相信公主。”说着弯腰放下手中的医术,轻轻捻了捻案上已经研磨地粉碎的药粉,而后闻了闻捻药的手指,“是时候了。” 萧珏一瞬不瞬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展眉微微一笑,“自己多加小心。” “嗯。”轻微近乎无声的应答,却让萧珏的心顿然安了下来。 主干道上的雪已经被清理,留出一条宽敞的路。 金辇在大明殿外缓缓停下,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车里的人扶下,不紧不慢地进了大明殿。 前脚刚刚踏入大明殿,尚未见到众人,便听得一道铮铮男子声朗朗道:“罪臣求王降罪,愿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而不怨!” 楚倾没由来地蹙了蹙隽眉,与海棠一左一右扶着古太后入内,鲁明根本来不及通报,一见到古太后等人出现,萧琏倒是没什么惊讶,云皇后却不禁愣了愣,而后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古太后挥挥手,由帝后扶到上座,甫一坐下便目光凛凛地落在苏姌身上,“哀家听闻这京中出了大事,忍不住赶来看一看。跪在尧将军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何人?瞧那一张小脸儿白白嫩嫩??嫩嫩的,多好看,怎的哭得如此凄惨?” 苏姌咬咬嘴唇,哭得凄惨倒是没有,只是方才被尧冽的几句求死之言吓得落泪了而已。 “罪民苏姌拜见太后娘娘。” “苏姌?”古太后轻呵一声,四下里扫了一眼,凡与之四目相对之人,系数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目光,就连海棠都惊于那眼底的怒色,独独楚倾面不改色,微微垂首迎上。“看来此事是真的,哀家没有错过。” 苏姌早就听楚倾说过这个古太后,此时见帝后都对她多有退让,连忙拜道:“太后娘娘圣明,所有一切皆怪苏姌一人贪图自由,所以……” “哎……”古太后连连挥手,“哀家来不是听你们自揽罪责的,哀家是来给王儿送药的,听闻王儿今日头疼发作,傅丫头这段时间可谓是日夜不休地查找治病的法子,就连除夕宴都未赶上,只为给王儿寻找治病之药。” 说罢,对着楚倾招了招手,“傅丫头,把你的药呈上来。” 楚倾颔首,接过宋盈手中的盘子走上前去,鲁明忙着就要上前试药,被古太后一个看似冷淡的眸色压了回去。 “哀家已经验过了,不会有毒的。” 萧琏有些疑惑地看了古太后一眼,又看了看始终镇定的楚倾,伸手接过汤药,云皇后突然喝道:“王要小心,这药……” 古太后没有置声,只是朝着二人淡淡瞥了一眼,见状萧琏一手按住云皇后的手腕示意她安心,另一只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到苦味,却总觉得这味道隐隐有些熟悉。 古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这才看向跪着的二人,“方才,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苏姌微微愕然,虽然知道老年人记忆力恐会不好,可是她看眼前这个古太后丝毫没有迂腐、老钟之态,眼底精光闪烁,笑意深邃。 侧身看了看尧冽和楚倾,蓦地,她像是顿悟一般,小声试探性道:“民女苏……苏婕……” 古太后侧着耳朵向前一步,“苏什么?” 苏姌不由挺直腰板,正色道:“民女苏婕。” “唔……”古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苏家的姑娘果然个个美艳动人。” 云皇后皱紧眉头,站起身道:“可是母后,这丫头明明……”明明就是苏姌! 萧琏也是疑惑万分,不解地看着古太后道:“母后是不是忘了刚进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古太后沉了脸色道:“王儿是说,哀家老了,老糊涂了,不中用了?” “孩儿不敢。”萧琏连忙解释,继而又冷冷一眼将满脸惊疑之色的云皇后压了回去。 古太后这才又转向苏姌和尧冽道:“苏婕,你可得记好自己的名字,以后切莫要再在别人面前念错了名字,惹来不必要的事端。到那时,可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了。” 苏姌连忙拜道:“苏婕明白。” 古太后点点头,复又转向尧冽,“尧老将军得子如此,实是家门之幸,难怪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不急不忙地坐观马奔,驯马练兵。” 尧冽踌躇了一下,应道:“罪臣……” 刚刚开口就被古太后打断,“哀家越看苏家这个女儿便越开心越喜欢,只是不知我朝谁家男儿有这等福气,能娶得此女。看来哀家得好好想一想,万不能让这么好的女子落入别家……” 尧冽心头骤然一惊,与苏姌相视一眼,咬咬牙,深深作了一拜道:“苏家小女聪颖脱俗,才艺双绝,貌婉心娴,秀外慧中,罪臣尧冽欲求娶为妻,斗胆请太后娘娘和王做主,为……为罪臣赐婚!” 这突如其来的骤变让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萧琏心中虽然尚有疑惑,却已经明白了古太后的心思。 “好。”他自古太后身边站起,“既是太后心意,孤王今日便为你二人御口赐婚,稍后孤王会命中书令拟旨赐下。然——” 话音一顿,脸色瞬间变得深沉难测,分不清好坏喜忧,“孤王望你们能辨清是非,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孤王的旨意不是你们说要就能要的,更不是你们向违就能违的!” 闻言,尧冽和苏姌似是不敢相信,惊忧交加,连忙行礼拜谢。 “罪臣尧冽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叩谢王恩典!” “名女苏婕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叩谢王恩典!” 萧琏的脸色却看不出喜色,随意挥了挥手,屏退众人,连带着楚倾和海棠也一并屏退,殿内只余母子二人。 古太后淡笑着问:“王儿心中可有怨哀家?” 萧琏摇摇头,却敛不去眉角疑惑,“孩儿不敢,孩儿只要母后一句话,母后是听人所劝,还是受人所惑,亦或为人所迫?” 古太后摇了摇头,“皆不是。”说着伸手拉住萧琏,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了王儿你,为了南璃的江山社稷。你该知道如今北洵已毁,东朝对南璃是虎视眈眈,下一个动手的目标便是南璃,众人皆知,而今他只要拿下南璃,便等于拿下了南璃和北洵两国。近年来征战连连,我南璃国库已不充裕,靠的是什么?苏家一家可抵四成国库,若加上与苏家有关,受苏家影响而上缴的部分,则早已过半,王儿认为,苏家可动得?” 萧琏垂首沉思片刻,“可是,如今苏家犯的是欺君大罪,若是不治,怎能服众?” “哀家没说不治,那苏康友不是被你连夜下狱了吗?这个时候还关在大理寺吧?” 萧琏不由点点头,古太后便又道:“撇开苏家,再说尧家,王儿难道真的打算惩治尧冽?” 萧琏摇头道:“尧家一门忠烈,世代为将,是我南璃开国忠臣,尧冽又是尧老将军的独子,孩儿再愚钝,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古太后道:“那你可知苏家这个女儿与尧冽之间的渊源已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你若处决了苏家那个丫头,必会连累到如今的苏王妃,连带着连累到珏王,尧家父子跟随珏王领兵出战多年,若是珏王与苏家都出了事,难保尧家不会动摇啊。” “这……”萧琏不由愣了愣,近日来头疼症发作频繁,折磨得他痛苦不堪,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古太后又道:“而今,我们已经折损了宛家,失了宛珂英年少将,断不可再失去尧家,这些,毕竟都是要卫我南璃疆土之人。”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提起宛家,萧琏的脸色都不会好看,用力拧了拧眉,道:“孩儿明白母后的心思,照此说来,只要今后苏家姐妹二人能识时务地将彼此身份互换,保证不会露出丝毫马脚,孤王也不会不能容他们。可是,而今事情是从皇后那传来的,皇后那边……” “皇后那边王儿不必担忧,哀家已经想好了对策。” 萧琏不由惊愕,虽然知道古太后在南璃是出了名的英明睿智,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一出接着一出,便是他这个为君者也未见得能思虑得如此周密。 “母后还是不愿告诉孩儿,究竟是哪位高人为母后出谋划策?” 闻言,古太后不由得弯起嘴角呵呵一笑,连连摇头道:“看来有些事当真瞒不过王儿,确实有人给哀家出谋划策,不过此人哀家却并不识得,怕是王儿也未见得认识,乃是一位不显不露的世外高人。除他之外,便是尧老将军尧仇,尧仇方才与哀家碰了面,丝毫未提求情之事,只道了句要去抓紧练兵,王儿不会不知这其中奥妙吧?” 萧琏点头道:“老将军把驯马练兵看得如此之重,自然是知晓年后东朝必定会再有来犯。呵呵……如母后所言,尧家是万万动不得。” 第一百八十三章 落网 闻言,古太后不由得弯起嘴角呵呵一笑,连连摇头道:“看来有些事当真瞒不过王儿,确实有人给哀家出谋划策,不过此人哀家却并不识得,怕是王儿也未见得认识,乃是一位不显不露的世外高人。(平南)除他之外,便是尧老将军尧仇,尧仇方才与哀家碰了面,丝毫未提求情之事,只道了句要去抓紧练兵,王儿不会不知这其中奥妙吧?” 萧琏点头道:“老将军把驯马练兵看得如此之重,自然是知晓年后东朝必定会再有来犯。呵呵……如母后所言,尧家是万万动不得。” 古太后终于长长太息一声,“王儿能明白这一点,哀家就放心了,今日便顺水推舟,成全了一桩美事,如此,既可留一份恩情在苏尧两家,更是断了云家被孤立的局势。皇后再不高兴,总也该明白这样的结局远比苏家剩下的这个女儿与程家结上亲来的好。” “可是……”萧琏没由来地皱眉,“如此一来,孩儿只怕珏王那边的势头愈盛,珩儿这边……” 古太后点头,“你的担心哀家也曾想过,不过现在哀家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这也是安抚皇后的最好法子。” “什么法子?” “这些年京畿重卫越发零散,十六卫也好,南北卫也罢,愈渐散乱,也是时候寻个人好好地治理一下这些京畿卫了,毕竟,是要守卫京都安危之人。” 萧琏闻言,豁然会意,稍稍犹豫了一下,“想法倒是可行,只是孩儿担心京畿重卫若系数交由珩儿掌控,亦并非好事。” “所以这个时候聂逸和新上任的那个卫尉便有重任在身了,一方面协助太子治理好这些京畿卫,另一方面也可以监督太子,不至于他一人独断专权。(平南)”古太后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略一沉吟方才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也不会让别人觉得太子无兵无权,只以母家为靠山。” 萧琏长长舒了口气,接连点了点头,“母后思虑周全,是孩儿一时气急,有些鲁莽了。今日若是依了皇后之意,治了苏家和尧家的罪,我南璃可就得元气大伤了。” 古太后缓缓道:“多亏傅丫头来得及时,最后以一味良药使得哀家茅塞顿开。” 萧琏一惊:“傅宁?” “嗯……王儿的良药是方才那碗汤药,哀家的良药却是傅丫头带来的那个人,这个丫头果真是认识不少世外高人指点迷津,才得这般冰雪聪明,且坦然自若。只可惜,哀家留不住这个人。” 萧琏忍不住道:“孤王也留不住他?” 古太后摆摆手道:“莫要如此,有些事须得看缘分,强求不得。只要傅丫头在哀家身边一天,这个人便翻不了天。收服这样的人,靠的不是你的权势与财力,而是你的王者之气??之气,要让这个人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你做事,才能尽其用,展其才能。士为知己者死,自古以来,未曾有过谋士被强求、胁迫着为别人做事的。” 萧琏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母后言之有理,孩儿记下了。” 古太后又道:“至于那个揭发这件事情的人……王儿,尽早处理了吧。” 萧琏浓眉一挑,转瞬便明白她的意思。 不管那个揭发这件事情的人是何居心,又是受何人指使,他的目标只可能有两个,一则珏王,以及珏王身后的苏尧两家,二则,南璃。他是想让整个南璃都动荡不安! 不出午时,道出苏家姐妹代嫁之事的那人就被聂逸亲自带人拿下,拖到哪个不知名、无人迹的角落里处置了,看似隐秘,却又偏得让在宁德宫中的邓竹音和云皇后等人全都知道。 得知自己要被处死,那个告密之人被带走时不由发出凄冽的惨叫,不停挣扎,他挣扎一下,押着他的人便用棍子砸一下,那种悲惨的场景,让殿内的二人只是想想都觉得心惊,暗暗惊讶。 而对于此人的罪名则是:误传谣言、陷害忠良,搬弄是非、惑乱朝纲! 如此重罪,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无名之人,就是当今皇后也担不起! “我去找皇祖母。”邓竹音撅了撅嘴,“这件事若是就这么就算了,那也就太便宜苏家那两个贱人了。” “糊涂!”云皇后一声厉喝,将她拦下,“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太后和王是铁了心的要包庇她们,此番突然有此转变,只怕不单单是包庇两家这么简单。惑乱朝纲……你可知这个罪名有多重?惹上了,赔上你整个邓家也难平息!” 邓竹音被她这一言吓得怔怔坐着,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讷讷地问云皇后道:“那……表姑母,音儿今后该怎么办?这件事毕竟是……” 云皇后收敛多余表情,只留一抹冷厉,缓缓走到窗前,看着被积雪压断的枝桠,冷冷道:“你别忘了,今日进宫的那人、得王赐婚的那人,是苏婕,而珏王府的那位,是苏姌,只要记住这一点,日后小心结交着就是。” 顿了顿又道:“那个苏王妃定会再来找你,责备你泄露身份如此大事,你可得想好了如何应对才是,最好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璠王府中的那个月妃,亦不是个简单角色,这几次碰面,本宫越发觉得她与往常大不相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今她怀有身孕,你便让着她点,莫要再起冲突。” 邓竹音点点头,“音儿记下了,日后音儿定会照着表姑母所说去做。” 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喊声:“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云皇后不由冷冷一笑,道:“不管怎样,这件事他们既然执意如此处理,便少不了本宫、少不了对珩儿的补偿。本宫倒是要看看,他们打算拿些什么来弥补!” 事情骤然有所转机,众人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此番多亏有古太后出面相助,尧冽和苏姌二人倒也不糊涂,并未直接出宫,而是暂居沉香殿,待古太后与萧琏谈完事情之后,刚一回到雍华宫,二人便前来叩谢,众人齐齐跪了拜、道了谢之后,这才陆续出了宫去。 一道人影避开众人的目光,拉着身边的丫头悄悄出了珏王府,正巧被常林看见了背影,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珠宝铺子,苏婕进了门之后便有人领着径直去了内室,常林进不去,索性绕道后窗,刚到了窗下便听得有人小声怒斥道:“差点害了我苏家的人,是不是你?” “我?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林只觉这声音耳熟,仔细想了想方知是璠王府的那位璠王府邓竹音。 苏婕道:“那日我不过是一时气来,随意与你胡言乱语了几句,道是如今受王爷冷落,当初倒不如让妹妹代嫁过来,你为何要去向王和皇后娘娘告密,说我是代嫁过来的妹妹?” 邓竹音惊呼一声道:“何人说你是代嫁而来?你不就是苏王妃苏姌吗?唉,你是不知,今日告密的那人已经被王和皇后娘娘识破了,被活活打死,而后丢到了乱葬岗。” 闻言,苏婕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却还是冷着脸色,低头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只与你无意说起过,如果告密之人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邓竹音轻叹一声道:“妹妹糊涂,姐姐怎么可能害你?不过这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妹妹,那告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身边丫头的一个相好,那丫头没有搞明白你的意思,竟妄自揣测,又让她的相好前去告密,你说这……自己被活活打死不说,还要拉上我一起被妹妹误会,唉……” 苏婕将信将疑,狐疑地看着邓竹音,果见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头换了人。 邓竹音也不管她信是不信,只是兀自懊恼地叹息几声,“也罢,如今月妃身怀有孕,哼,我这个正妃已是无立足之地。妹妹若是不信我,便取了我这条命去,能安妹妹的心也好。” “月妃……”提起月妃,苏婕的脸色便没由来的一冷,挑了挑眉:“就是跟姓傅的丫头走得很近的那个月妃吗?果然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都是天生下贱、勾引男人的狐媚胚子!” “妹妹慎言!”邓竹音连忙拉住苏婕,四下里看了看,“这样的话不能乱说,而今月妃地位非同一般,连王和太后娘娘都对她另眼相看,整个璠王府中,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应该说,连王爷都宠着她顺着她,已经没有人能管得了她,姐姐我就更是不敢逆着她,连跟她说话都不敢大声……” 说到这里,竟是潸然落泪,悲伤不已,“谁让咱们不受宠,更不得王爷信任?而今是冷落,到了年老色衰,若是连个孩子都没有,只怕比府中的下人还不如,当真不如寻常百姓的妻子。” 苏婕不言,紧低着头,指甲已经深深扎进肉里,她咬紧牙冷笑道:“姐姐不会这么就想放弃了吧?你我还年轻,后面的路还长着,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对于那些欲图伤害我的人绝不容能,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我倒是要看看,何人能抢走这份原本就该属于我的尊荣!” 尧冽苏姌二人得了萧琏赐婚,本是天赐良缘,难得美事,不等午时,萧琏的旨意便会传入苏尧两家,然珏王府内却不见丝毫喜色。 远远地看着那道身影褪去盔甲戎装,换了一身素缟,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一阵悲痛。 下人来报,韩将军醒来之后没有吵闹,没有发怒,已没有追问人去哪儿了,只是静静地走到灵堂前,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人,一袭鲜红嫁衣如血,面容干净安详。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手掌用力,亲自盖了棺。 常林匆匆而回,看着众人的身影,不禁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上前禀报。 接二连三的事已经让众人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死者为大,连赐婚大事亦可暂且放下,还有什么是不能暂搁的? 身后传来一阵阵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众人不由回首望去,只见陆文钦一身利落暗锦色劲装,手握腰间佩剑快步而来,甫一见到萧珏和楚倾便抱拳垂首行礼,神色肃然道:“王爷,末将领兵巡逻时,发现了两名可疑之人,已经收押,听候王爷审讯!”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雪兰 明明是大白天,暗室里却不见一丝光亮,黑暗中隐约可以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蓦地只听“当”的一声,一道微光照进里面,继而有人提着灯笼火把快步入内,将烛台上的火烛点着。 陆文钦缓缓入内,将四周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定定地落在关在牢笼里的那两人身上,看了两眼,转过身垂首道:“王爷。” 闻声,黑暗中的两人豁然一怔,竟不知自己何时已经到了王府,不由循声望去。 来人玄衣如墨,面容清肃,眼底泛着凛凛杀光,步伐轻缓稳重,徐徐步至两人面前。 “王爷,已经照着宋盈画出来的画像比对过了,除夕当夜在集市上杀害问儿姑娘、伤了宋盈的人,就是他们。”陆文钦说着伸手指了指二人,闻言,站在他身边的陶鹏和薛峰二人不由紧紧握拳,发出“咯咯”响声,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前来将二人碎尸万段。 独独萧珏的神色最静淡,然却也最冷厉,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人心寒。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人?”他淡淡开口,问出的一句话却教几人都有些惊讶。 这种问题已经如此明显,就算不问,以萧珏的聪明也该想到。 那两人相视一眼,继而冷冷一笑,其中一人道:“王爷多虑了,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 “拉入刑房处死。”两人这才刚刚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萧珏站起身来,吩咐了一声,闻言,那两人豁然一惊,萧珏又道:“你们说什么并不重要,本王不过是想听一听你们的口音罢了,而今既已确认,留着还有何用?” 众人这才惶然回神,他们竟是忽略了这一点。 陶鹏和薛峰二人早已按捺不住,这会儿听得萧珏令下要将两人处死,不由冷笑着上前,一人抓住一人提起朝着刑房走去。 暗室里顿然传出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就连守在外面的小兵都听得到,不由得暗暗心惊,寒毛直竖。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萧珏领着众人再度回到韩奇和问儿住的院子,彼时楚倾依旧站在院子里,宋盈和常林陪在身边。 抬眼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她低头凄凄轻叹,这个院子她来过,第一次来的时候是随着萧珏和宛珂一起,见第一面起,韩奇就对她好奇万分,追着她问东问西,是问儿出面赶走韩奇这只苍蝇,让她得以安宁。 如今她已并非宛珺,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以宛珺的身份和姿态与他们打闹嬉笑,却只能冷冷地、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犹如刀绞。 元宵……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问儿却没能等到。 “傅宁。”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楚倾回身望去,只见萧珏领着陆文钦等人缓缓走了过来?过来,甫一走到楚倾面前,陆文钦便微微欠身抱拳行了礼。 “如你所言,那两人果然不是简单的细作探子,经不过毒药和刑拘的折磨,已经吐露他们此番来大月城的目的。” 陆文钦说着看了萧珏一眼,萧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便道:“两人皆是赫连盛的探子,此番来就是为了打探大月城内现在的军情以及宫中情况,除夕那夜是他们刚刚入城的第二天,被问儿和宋盈发现之后,就一直躲避着不敢露面,是以一直都没有机会打探消息。(平南)” 萧珏接过话道:“此番多亏问儿警觉发现了他们,这才阻止了他们打探消息,问儿立了大功,过两日我会递上奏本,请赐问儿名号。”顿了顿,看了一眼苍白单调的灵堂,复又道:“定会赶在下葬之前。” 楚倾重重点了点头,“可是,这个时候韩将军已然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多了,反而会增加他的悲伤之情。” 萧珏道:“韩奇虽为莽夫出生,心思却细腻,并不莽撞,尤其是在战场上,他不是糊涂人,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正说着,看到秦素、尧冽和苏姌三人从后院走出来,看那模样,显然三人方才在准备冥纸。 “这几日就要多劳秦素辛苦些,对这边多有照顾,韩奇手中的事务暂且有陶鹏和薛峰二人代办,文钦和聂逸那边也要加紧,没人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党、这个时候又藏在哪里。” 陆文钦即刻抱拳道:“王爷放心,事发之后,末将与聂将军就一直领兵在城内城外四处巡逻,城门也多加守兵把守,只要这些人还有同党,只要他们一出现,定然逃不出聂将军和末将的手掌心!” 萧珏颔首,却没有说什么,看了尧冽和苏姌一眼,又瞥了瞥楚倾,几人一道朝着门外走去。 除夕夜,新旧交替,本就是一件喜庆之事,萧琏借着这喜庆给尧家独子尧冽和苏家小女苏婕赐婚,亦是一件让人欢喜之事,然百姓却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喜庆之意隐隐竟还带着一丝沉重与悲伤。 如萧珏所诺,没过两日,对问儿和宋盈的封赏便赐下,因问儿和宋盈力阻东朝细作、令他们无力伸展拳脚并引起军卫注意而抓捕他们有功,特封问儿为三品诰命夫人,以三品女官之仪下葬,并赏宋盈百金。 沉香殿内清香缭绕,静谧万分。 “嘎——”一声脆响,宋盈暗暗一惊走到窗前一看,只见一枝细细的枝桠因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而折断,掉在地上。 “看来这场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楚倾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后,缓缓说着。 宋盈回身看了看香炉,“姑娘这几日一直焚这个香,是不是那心悸之症又发作了?” 楚倾淡淡摇头,“无碍,这种小事无须大惊小怪,我只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 宋盈似是早已知道她会这么说,不由为难地抿了抿唇,“姑娘,你得好好休息才行,你看看你,最近憔悴了很多,为了给……” “好了。”楚倾轻轻拂袖,回身冲她微微一笑,“不用为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了解。” “是是……”宋盈拿她无奈,端起手边的水盆出了门去,楚倾便也转过身准备进屋,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宋盈惊愕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楚倾一愣,停下脚步回身望去,萧珩淡淡挥了挥手,领着宋一一道进了殿内。 浅黄袍子翻飞,眉目依旧,是为玉楼之人,偏得一副冷硬心肠。 “许久不见,你瘦了。”他径自走上前来,靠近楚倾轻声说着。 “不久,不过寥寥数日,月余而已。”楚倾后退一步,目光却没由来地落在宋一的手中,见之,萧珩不由摇头轻叹,“本宫竟不如这盆花来得重要。” 楚倾看着那株花瓣乳白、却吐着嫩红心蕊,散发着淡淡清幽香气的盆栽,挑眉问道:“这是雪兰?” 萧珩不答,却笑得清浅,“你喜欢?” 楚倾没有应声,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株雪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有些神游,先是锁眉沉思,复又展眉浅笑。 这一变化萧珩尽收眼底,却不多问,定定看她两眼,把目光移向雪兰,“你喜欢就好。”说罢对着宋一轻轻挥手,宋一会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花盆放下。 楚倾突然侧身冷睇着他,“你怎知我喜欢?” 萧珩挑起俊眉问道:“这个重要吗?” “呵……”楚倾垂下眉眼,轻声一笑,转过身朝着里面走去,“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萧珩拧眉:“那对你来说,什么才重要?” 楚倾脚步蓦地一顿,就在不久前,萧珏曾经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说的是:报仇。 可是面对萧珩,却不知如何坦然地说出这两个字,是因为他也是她报仇的对象之一吗? “活着。”许久,她缓缓吐出两个字,面上笑容淡然随和,可是萧珩还是看出她眉眼之中的冷淡疏离。 活着?仅仅如此吗? 你既是一心求命求活着,又怎会在萧珏欲取历城的时候,孤身犯险,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 究竟,你是只求活着,还是只求为他而活着? 如是想着,他低头,嘴角掠过一丝看不出深浅情绪的笑意,再抬头时,眼底只余一片醇和,“方才见宋盈准备了很多东西,有米粮又有衣衾,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楚倾抬手拂过叠好的被衾,面露凝重,“听闻佛岩寺近来收了很多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寺中的僧人已经缺衣少食,我便寻空出去走一趟。” 萧珩道:“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帮助多少人?” “点滴之力,地狱天堂。便是救不了所有人,便是只能救得沧海一栗,但至少对于我救下的那个人来说,是一整个生命。”说着垂首淡淡敛眉,拿起药包闻了闻,回身对宋盈道:“这场大雪持续了这么久,病重之人必定比之前几日有所增加,再多准备一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宋盈“诶”了一声,转身离开,萧珩淡淡瞥了宋一一眼,宋一会意,跟着出了门去,“我帮你。” 楚倾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不由想起萧珏曾经说过的话,早年的时候萧珏与萧珩关系和睦,定是与宋一之间关系也不错,否则也不会知道宋一那么多事情。 萧珩道:“既是明知自己只能尽一些微薄之力,为什么不想着换个方法,也许可以帮助他们更多?” 楚倾笑道:“法子已经在想了,而且也确实有了成效。” 说着顿了顿,侧身看向萧珩,“这些,并不是你这个深居宫中的太子殿下所能看得到的。” 就在萧珩蹙眉之时,丁香快步走来,对着萧珩行了礼,而后道:“姑娘,方才外面传了话来,珏王殿下命人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就等着姑娘动身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病灾 风雪萧萧,目送伊人。(.无弹窗广告) 宋一一声不吭地站在萧珩身边,隐隐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寒,以及隐忍的怒意。 换做任何男人,都难以承受自己在乎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被别的男人的车架接走,更勿论那个男人还是自己最亲的兄弟手足,曾经并肩而立的人。 许久,萧珩沉声道了句:“回吧。” 宋一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他一起朝着雍华宫外走去。 “查出什么了吗?”刚走两步,萧珩突然开口问道,问得宋一微微一愣,想了想,回答:“没有,不过,属下凭着些许记忆,已经打听到了开平有个宋家,只是那个宋家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没了人,家里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怕……” 萧珩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脸色黯淡的宋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找到了宋家,不仔细问个清楚,怎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家?” 宋一沉沉点点头,“已经让吕三和唐四继续跟踪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查出一些结果来。” 萧珩颔首,“本宫也希望你尽快找到你的亲人,也就不用再受这种孤独飘零之苦。” 宋一忙垂首道:“属下不苦,属下这条命是殿下救的,愿一辈子待在殿下身边,直到殿下厌了烦了,属下也还是要尽全力保护殿下。” 萧珩不由怔了怔,看了宋一半晌,突然清冷一笑,抬脚继续向前走去,“何必呢宋一,你这又是何必?本宫此生已经注定如此,能走到哪年哪月尚且不知,你何苦将自己的一切压在本宫身上?” 宋一摇头道:“属下没有在压什么,也未曾因为殿下是太子,是南璃储君就对殿下另眼相看。属下倒是觉得殿下太苦,有什么事从不跟别人说,一直都是一个人藏在心里。殿下何不试着把一切都说出来,珏王殿下英明睿智,未见得他不会谅解,不会明白殿下的苦衷……” 话未说完便看到萧珩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超多好看小说] 宋一被他的眼神吓住,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言。 走出很远,萧珩突然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沉香殿,轻声问道:“你可知,为何本宫对她和对别人不一样?” 宋一想了想,试探性道:“傅姑娘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似是……故人。” “故人……”萧珩轻轻念叨一声,眼底划过一抹不可名状的悲恸,这样的悲恸,除了东宫四卫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见到过,就连云皇后也不知。 “没想到,一转眼,我们之间已经只能用故人来形容。呵!” 最后一声轻笑带着浓重的凄凉与悲伤,宋一听了,心中不由跟着难过,正要缅怀那个逝去的故人时,突然停萧珩又冷冷道:?道:“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珏王,你虽不多言但却是最能明白本宫心思的,不会不懂本宫的意思。” 宋一垂首:“殿下放心,属下明白,知道该怎么做。” 萧珩这才轻轻敛了敛眉,正要快步离开,却听得前方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一名着了桃红色锦袍的女子正在宫人的带领下缓缓朝着紫明殿而去。 “苏王妃?”宋一轻轻念叨一声,疑惑地看了看萧珩,“她这个时候来找天太后娘娘做什么?” 萧珩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做主。” 宋一想了想,明白他话中之意,点点头道:“可是珏王殿下府中正妃之位本就还空着,若是珏王执意新娶妃,怕是苏王妃也拦不住。”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萧珩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沉吟片刻道:“看来,有好戏看了。”说着抬脚朝着紫明殿的方向去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佛岩寺内,里里外外已经满是人,且九成皆为老弱病残。 一名老僧在小沙弥的搀扶下,陪着几人缓缓走来,萧珏难得着了素淡色的袍子,仅以腰间一枚玉璜为饰,楚倾一袭梅色裙衫,与萧珏并立而行,而身后随行的几人亦是个个衣衫素然,不见艳丽之色。(.无弹窗广告) “王爷有所不知,这段时间涌来不少外地逃难而来的百姓,此时正是新年伊始,城门守卫森严,不容这些人进城也是无可厚非,并不奇怪,只是敝寺毕竟地方小,能容有限,禅房几乎已经全都让了出来,院子里也搭了不少帐篷,可是如此寒冷天气,长此下去也不是安置之法。”老僧说着长长一叹,语气之中颇有些无奈。 萧珏瞥了身后的陆文钦一眼,陆文钦轻声道:“这件事末将和聂将军一得到消息便告知了太子殿下和王爷,只是……昨天末将方才听聂将军说起,递给太子殿下的奏本并未能亲自交到殿下手中,而是被人拦了下来。” 萧珏脸色骤然一冷,“何人?” “太子太师,莫大人。” 众人的脚步豁然全都一滞,就连楚倾眼底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讶,抬眼朝着同行的李夙看去,果见李夙神色冷厉,眼中有凛凛杀意闪过。 “这么说,下令让守城侍卫将这些难民挡在城门外的,也是莫大人?” 陆文钦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萧珏握了握拳,与楚倾相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方丈放心,这件事本王既已知晓,便不会坐视不理,还望方丈告知这里的所有人,先安抚他们的惊忧情绪,至于米粮和衣衾,本王只会想办法。” 方丈和身边的小沙弥不由得万分感激地看了萧珏一眼,双掌合十道:“王爷与王妃都是菩萨心肠,能体谅民之疾苦,实乃百姓之福。” 闻言,几人全都一愣,继而低头淡淡一笑,楚倾也稍稍惊了一惊,有些愕然地看了萧珏一眼,萧珏敛眉浅笑,转身对方丈解释道:“方丈误会了,这位是御封殿前尚药御侍傅宁傅姑娘,并非本王王妃。不过……” 顿了顿,又看了楚倾一眼,虽然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楚倾却感觉得到,那种眼神明明就是再说:“不过,本王倒是希望她是本王的王妃。” 方丈慧眼如炬,岂能不明?当即合掌道:“老僧愚钝,不识傅大人尊容,没想到年前王亲自御封的尚药女官竟是位如此年轻的姑娘。” 楚倾淡淡一笑,“有劳方丈稍后将这些难民稍作分隔,带病的在一边,无病的在一边,若是可以,最好能将年幼孩童单独安置,孩子小,身体弱,比不得成年人。” 方丈连连点头,伸手招来一名正在照顾那些难民的小僧交待了几句,那小僧略有些惊讶地看了楚倾一眼,脸上带着敬意,而后快步跑开。 过了午时,寺内的难民已经差不多分置妥当,众人分两路开始为这些难民诊治,楚倾与萧珏领着陶鹏一路,祁硕、李夙、陆文钦以及薛峰一路,常林和宋盈则领着一队随萧珏而来的护卫分发东西。 待诊治了一部分人,两路人碰头之后,楚倾和祁硕的脸色都变了,严肃异常。 “祁老……是不是也发现了?” 祁硕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如若当真是的,只怕……”他话没有说完,而是抬头看了看这座佛寺。 萧珏似是猜到了什么,跟着沉了脸色,走上前小声问二人:“情况是不是不好?” 楚倾点点头,“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佛岩寺……恐要关寺。” 笑俊眉骤然一挑,“是……瘟疫?” 祁硕看了看身边的众人,不敢点头,“眼下老夫和傅丫头所查出来的大致情况是如此,至于究竟是不是,还有待查验,不过看这情况,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楚倾跟着道:“这件事若传入城内,整个佛岩寺和这些难民的性命只怕都难保,所以……”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萧珏定定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心,“现在是要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 楚倾道:“瘟疫也是病,既是病,就要找到病根,对症下药才行。” 祁硕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有疑惑,“这事有些奇怪,虽说近日来大学不断,可是大雪毕竟不同于下雨,若是阴雨连绵过后,倒是有可能滋生瘟疫,可是却从未听说过下雪而致瘟疫。最重要的是,靠近京都的这些州城都会定期巡查城内外的环境,断不可能轻易就让病疫爆发却不得知。” 经这一提醒,楚倾像是想起了什么,凝眉看了二人一眼,走到一名精神不济的病人前蹲下,替他探了探脉,脸色越来越严肃。 良久,她起身折回,低声道:“只怕,是有人下毒,散播瘟疫。” 短短一言,让萧珏的脸色蓦地沉冷至极,他微眯着眼睛,缓缓扫过院子里的众人,低垂的双手紧紧握起。 这些人都不过是些穷苦百姓,不可能得罪人,引来这么重的报复,唯一的可能便是,下毒之人的目标并不是这些难民,而是…… 京都大月城,是萧氏南璃! 显然几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皱紧眉头相视一眼,点点头,准备折身回屋商量对策。 刚刚挪步,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吼声:“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啊?这里又冷又饿,吃不饱穿不暖,城里的人却个个锦衣玉食、朱门酒肉臭!我们也是南璃的子民,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在这般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这样的呼声无疑是一呼百应,闻言,陆陆续续有人起身附和,跟着喊了起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几名寺僧惊慌地跑了过来,对着方丈禀道:“王爷,不好了,有人到后院抢粮食,打砸我们的东西!” 萧珏顿然蹙眉,楚倾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万不可出人镇压,你有没有想过,原本相安无事、对寺僧满是感激的难民,何以突然愤起?” 萧珏不由侧身看了一眼各个方向带头高呼的那人,渐渐眯起了眼睛,“这些人有问题!” 楚倾点点头,“很明显,这件事根本就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只要你出兵镇压,就会被说成是不顾百姓疾苦,以强兵欺凌弱民,会不会给王、给整个南璃带来麻烦不说,至少你自己是要担上罪名了。” 萧珏会意,深深吸了口气,对身边的陶鹏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刻钟之内必须把带头闹事的那几人拿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对比 陶鹏和薛峰讪讪地相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应了一声,看着萧珏几人快步回屋的身影,不由为难地挠了挠头。[] 那些人站在难民中间,若是贸然出手强硬抓人,必会引起骚乱,可是若不抓…… 宋盈看了看满脸苦恼地两人,拉起常林的衣袖一道上前,“陶将军、薛将军,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两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招招手,示意几人靠过来,而后小声说了几句,只见几人的脸上顿然浮现一抹笑意,连连点了点头,道:“哎,这倒是个好主意!” 雍华宫内,氛围颇有些低沉压抑,隐隐可听到阵阵啜泣声。 云皇后在邓竹音的搀扶下缓缓进了紫明殿,甫一见到正坐在古太后身边、低头轻泣的苏婕,顿然吃了一惊。 行完礼后,邓竹音连忙上前,扶住苏婕,轻声问道:“好妹妹,快别哭了,瞧这眼睛都哭肿了,有什么委屈便与皇祖母说就是。” 苏婕不言,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云皇后瞥了萧珩一眼,缓步上前,将一只精巧的盘子放在古太后面前,“这梅花糕是今儿刚做的,酥香可口,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闻云皇后开口,却丝毫不提苏婕,古太后便捏起一小块送入口中,慢慢品了品,“唔……香而不腻,细润柔滑,确实不错,是何人做的?” 云皇后没有说话,朝着邓竹音瞥了一眼,邓竹音淡笑着走过来拜了一拜道:“孙媳听闻皇祖母爱吃清淡的点心,便特意做了送来给皇祖母和表姑母尝尝,姑母尝了之后道,皇祖母定会喜欢这种味道,所以……” “呵呵……”古太后浅浅一笑,朝着邓竹音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你这孩子还算有心,你的心意皇祖母就收下了。” 说着,又看了看两眼泛红的苏婕,声音渐沉道:“只是,身为王府中人须得明白,王爷并非只有一个妻妾,最容不得的便是吃醋争宠,帝王家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邓竹音连忙柔声道:“皇祖母,怕是您误会苏妹妹了,其实……其实苏妹妹是有苦难言。皇祖母也知道,珏王事务繁忙,很少待在府中,便是在府中的时候,也有大半时间待在书房或是与众人议事,好不容易赶上了个喜庆日子,过年了,该是王爷卸下担子歇一歇的时候,偏又接连出了这么多事,而今更是与别的女人一起出入,苏妹妹这心里怎能不难过?” 闻言,古太后不由得动了动眉角,看向苏婕的眼神也缓和了许多。 邓竹音所言不假,这一点古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她确实不喜欢女人争风吃醋而闹事,然她的孙儿她也了解,当初娶妃就并非他本意,而今五次三番冷落新妃,也早在她的意料?意料之中。 原本听闻苏家长女温婉聪慧,想着嫁了过去至少能帮着萧珏打理好珏王府,就算萧珏此时对她无心,但时间久了,总会为她所动。却未料,最终嫁过去的是苏家小女。 古太后并非无心之人,代嫁事发之后便即刻派人暗中打听过,这个苏家小女与长女虽是一母同胞,性格却迥然不同,小女儿自小骄纵惯了,脾气暴躁冲动,且争强好胜、心眼儿不少,若是遇上萧璠那样的柔和性子,捏一捏倒也无所谓,偏得萧珏的性子刚烈,又聪明万分,眼高于顶,苏婕的一些小手段小把戏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长此下去,莫说萧珏被感动,就算是能容得下她,已是难得。 “丫头……”古太后拉过苏婕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叫哀家一声皇祖母,皇祖母便不能不提醒你,便是侧妃,你如今也算是珏王府的女主人,珏王素来是个忙碌性子,时间久了你自会感觉得到,你要做的就是替珏王打理好府中事宜,而不是使性子闹脾气。(.无弹窗广告)再者,珏王不是个喜欢受人掌控之人,所以你一定要收起你的那些好强性子,对珏王来说,温婉柔顺总好过争强好胜。” “皇祖母……”听这一番话,苏婕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泪不由得掉得更厉害。 原本只是想接着萧珏和楚倾一起去佛岩寺看灾民的事,到古太后这里告个状,表示一下自己的委屈,可古太后这些话却字字句句戳进心窝,催得苏婕眼泪簌簌而落。 古太后轻叹一声,道:“哀家知道珏儿忙碌,不常在府中,你心中有委屈,可是哀家总也不能拦下他不让他做事。你呀,还是要记住哀家的话,对待男人,尤其是像珏儿这样的男人,一定要有耐性,他之所以整天奔波在外,也是因为在府中找不到自己想留下来的理由。” 说着,侧身瞥了邓竹音一眼,想了一下,还是继续道:“你瞧璠王,自从月妃进府之后,就很少外出奔走了,而今月妃有了身孕,璠王就更加寸步不离了。” 邓竹音的脸色骤然一变,一阵阵苍白,低头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苏婕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古太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男人,你想要留住他,总得给他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吧。姌儿,你可明白哀家的心思?” 听到这里,苏婕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中暗暗惊讶,面上却只有楚楚可怜之色,听古太后喊自己“姌儿”,便知她是真心有意为苏家和珏王隐瞒代嫁之事,连连点头道:“姌儿记下了,多谢皇祖母这一番教导,今后姌儿一定会谨言慎行,弄明白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连想都不能想,定不教皇祖母失望。” 古太后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哀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们若是没事,便先回去吧,哀家想要休息一下。” 顿了顿,又看向萧珩:“珩儿,你说的事情哀家记下了,你想做就去做吧,事情若有什么进展,你再行通知哀家。” 云皇后不由疑惑:“母后,出什么事了?” 萧珩起身道:“佛岩寺来了一批难民,四弟和傅姑娘一早领人去安置,儿臣是想,既是我南璃子民有难,儿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想着先出宫去查探一下情况,若情况危急,自然是要出手相助。” “哦?”云皇后皱了皱眉头,“珏王此番出城,是去佛岩寺看望难民了?” 说着冷眼瞥了一眼邓竹音和苏婕,两人连忙把头低下去,避开她的目光。 从外面进来、刚刚站定的海棠轻声道:“韩将军的妻子出事之后,珏王殿下心中一直不快,听闻这段时间珏王殿下与傅姑娘等人一直着素衣、吃素斋、行善举,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而今佛寺有难民涌现,二人又岂能坐视不理?一大早见傅姑娘让宋盈准备了不少草药,想来是给那些难民治病之用。” 听此一言,几人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苏婕,邓竹音为璠王妃,与韩奇的关系不大,一如往常着了盛装不足为奇,可苏婕毕竟是苏王妃,而今却盛装华服、抹脂擦粉,一点心情沉重悲痛之意都没有,在珏王外出探望难免之时,竟还入宫向古太后哭诉,埋怨萧珏与傅宁出出入入。 这一对比,有些事情已是不言而喻。 云皇后虽淡淡笑了笑,却笑不及眼底,对着古太后欠身行了行道:“臣妾居于这深宫,竟是不知还有这等事情发生,珩儿身为一朝太子,理应做些什么。珩儿,你先去打听情况,若有必要,随时来找本宫,本宫也好出一份心意。” 萧珩浅浅笑着,对着古太后和云皇后俯首行礼,“珩儿谢过皇祖母和母后的体谅,也替那些难民感谢你们的关心,稍后珩儿便出宫一趟。” 待众人从雍华宫散去,紫明殿内顿时清净了许多,没有哭闹声,亦没有意味深藏、句句带着深意的话语。 略有些疲惫地叹息几声,古太后看向海棠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海棠一惊,“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后娘娘的眼睛。” 古太后淡笑:“你自小就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在想什么,哀家会不知道?” 海棠脸色没由来的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轻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刚刚得到宫外传来的消息,现在大月城到处都在筹集米粮和草药,苏……苏婕已经亲自出面到苏家各商号筹集物资,尧将军与韩将军则领着人暗中从其他商铺中收购,因着不能太过明显,所以安排了很多人分批量购买,目前东西已经屯放在苏家距离城门最近的仓库,看样子,是打算等天黑了再运出城。” 闻言,古太后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你是说,他们筹集的米粮和衣衾,量很大?” 海棠点点头,“这情况……怕是没那么简单。” 古太后颔首道:“看来难民的数量远比想象的要多,可是,有这么多难民,珏儿为何不上报,为何要自行私下处理?” 海棠隽眉微凝,想了想道:“既然珏王殿下和傅姑娘是一心想要救人,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能救他们的机会,而今他们却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让别人知道,莫不是……上报了会危及这些难民的生命?” 一言似是惊醒古太后,只见她愕然地瞪了瞪眼睛,沉声唤来两个人,吩咐道:“无言,你速速去找太子,就说哀家找他有要事,让他出宫之前先到哀家这里来一趟。无心,你立刻出宫一趟,去佛岩寺找到珏王殿下,命他即刻带着傅宁一起回宫!”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助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开了,陶鹏和薛峰一左一右站着,指着屋里面的人道:“王爷,人都在这里了。” “嗯。”萧珏沉沉应了一声,扫了屋内一眼。 一共六七人,个个都是衣衫褴褛、乞丐装扮,眼中光芒却丝毫不弱,脸色也不见憔悴苍白。 方丈已经告知,这些难民并非一次涌来,而是分批,陆陆续续来的,显然,便也给了也写包藏祸心之人可趁之机,将闹事的人安排在难民之间,让他们混进寺来,借机闹事。 陶鹏挠挠头道:“多亏了宋盈,是她想出的法子,让这几人作为领头的,让他们跟着我们前去领取衣食,他们为了不泄露身份,自然是不会拒绝。” 闻言,萧珏回身看了宋盈一眼,脸上是赞许之意,缓缓点头道:“宋盈的聪明你们这才见识了一两点而已,日后,自会明白宋盈是放错了位置的玉石。” 宋盈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一阵阵绯红,低着头不吭声,陶鹏和薛峰则连连点头。 顿了顿,萧珏把目光从宋盈身上挪开,转向带头喧闹的那几人,冷声道:“说吧,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几人相视一眼,低下头去并不吭声。 萧珏不由清冷一笑,“你们放心,你们回不去的,可是送给灾民的衣食却会一点不少地送到他们手中,你们也为这个时候他们会在意你们回不回去?也许,你们不回去,他们会更高兴,至少能少个人跟他们分吃的喝的用的。” 几人豁然一愣,脸上有一丝惊慌闪过。 陶鹏和薛峰看了看萧珏的脸色,朗声道:“王爷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尤其不会对南璃的子民下手,你们若是想要活命,最好说出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否则……” “唰——”陶鹏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轻轻一拨,剑刃出鞘三分,闪过一丝寒光,一如几人的眼神,冷冷落在那些人身上。 “少了你们,也不会有人察觉,更不会有人在乎!”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隔了一会儿,就在陶鹏快要发怒之时,突然只听一人小声道:“我们……我们也不认识那个人,只听到有人叫他……叫他莫大人。[.超多好看小说]” “是莫如寂!”听了几人的转述,正在给难民看病的楚倾和祁硕都怔了怔,继而凝眉沉思。 李夙拿着一包草药缓缓走过来,眼底尽是嘲讽笑意,“情况已经十分明了,难民来了之后,聂将军的消息根本没能送到太子殿下那里,是莫如寂以太子太师身份拦下了消息并隐瞒了这件事,得知珏王殿下插手这件事,便又找人混入这些难民之中,欲图在王爷安置难民时,起哄生乱,给王爷徒添麻烦。” 楚倾脸色深沉,“若只是?只是添了麻烦倒是无所谓,可是他却没有想过,万一这些难民真的受了他们的唆使,起哄闹事,打砸抢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这样非但不能解决难民的饥寒问题,若是传入宫中,只怕群臣力劝,王一声令下,这些百姓就难活命了。” 说到这里,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萧珏,萧珏却向楚倾看了一眼,只一眼,楚倾便明白他的心思,点点头道:“你放心,即便真的是瘟疫,我和祁老也会拼尽全力把这些百姓的命全都救回来。” 祁硕道:“不仅仅是这些百姓,现在进了佛岩寺的人全都很危险。” 萧珏颔首,缓缓踱步,蓦地,他身形一顿,回过身来正色看向众人:“陶鹏薛峰,即刻带人将佛岩寺的大门守住,不容任何人出入,另再行派出一队人在佛寺周围立哨,以防止有人逃出去。” “是!”两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珏又道:“常林,你与宋盈负责熬药,不同的人、不同的药、以及不同的剂量,绝对不能搞错。” 闻言,两人用力点点头,一脸坚定。 “若是不出意外,韩奇和尧冽那边今晚就能把东西送来。”他说着看了李夙一眼,“李老,你不能留在寺内,外面须得有个能出主意的人。[]” 楚倾一怔,愕然地看了萧珏一眼,“不能留在这里的人是你。” 祁硕和李夙立刻点头赞同,惹得萧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我不走,我留下。” “你……”楚倾正要皱眉,突然只听得陶鹏匆匆来报:“王爷,璠……璠王殿下和十王爷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来……” 萧珏眸子骤然一沉,大步出了门去,楚倾与李夙和祁硕相视一眼,轻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染病和没有染病的隔绝开来,方才我已经和方丈商量过了,将寺院分为东西两厢,两厢又分南北院,以此来分别安置难民,另外,东南角留出一间别院,放置草药和衣食,李老、祁老,暂且就委屈你们住在那里。” 两人连连点头,祁硕道:“你这丫头头脑灵活,想什么事情都比老夫我快一步,你这一说,老夫倒也想起一件事来,如今既是已经确定是有人下毒,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下毒的根源,知道这些毒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许能事半功倍。” 楚倾道:“我也正有此意,怕只怕现在人手调配不开来。” 说着三人相视一眼,神色皆凝重。 不想,就在三人沉思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呼声:“参见太子殿下!” 三人骤然一惊,齐齐夺门而出,朝着寺门跑去,只见那人已经褪去尽早的那一声淡黄色袍子,换了一身赭色锦裘,身边两人亦是锦衣华服,正是萧璠和萧珝,再后面便是东宫四卫。 萧珏开口道了声“慢着”,几人却根本不听,眼看着几人已经进了门来,楚倾心下一凛,来不及多想,足下一点便掠身上前,顺手操起一根细长的棍子在手,待她在几人面前落下之时,手中的棍子也跟着横在几人面前。 宋一四人几乎是想也不想,见有人迎面掠来,连忙上前将三人护在身后,却见来人是楚倾,又连忙收住脚步。 “傅宁!” “傅姑娘!” 楚倾冷眼扫过神情诧异的几人,绷着脸色道:“寺内病人众多,几位王爷不便入内,有什么事就在门外解决吧。” 萧珝不由得瞪了瞪眼,“那……那你呢。” 楚倾淡淡道:“傅宁是大夫。” 萧珝被堵的说不出话,连连撇嘴,见状,萧璠忍不住上前道:“不是说寺内只是些难民吗?便是生了病又如何?我们是来送东西的,为何不能看一眼?” 楚倾没有答话,而是朝着萧珏看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萧珏上前一步小声道:“这种病暂且还未查清,严不严重、会不会传染都未可知,你们若贸然进来,万一有个不舒服,谁也担不起,到时候反倒连累这些难民受苦。” 萧珝皱眉道:“可是四哥你……” 萧珏展眉,“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天了,多待一刻少待一刻已经不重要。” 楚倾接过话道:“你们放心,珏王殿下立刻就出去,这里容不得你们这些金贵之躯,只怕会折损了这些百姓。” 萧珏眸子没由来的一沉,萧珩的眼底跟着闪过一抹冷意,淡淡开口道:“傅姑娘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而且心地善良,能事事为他人着想,实属不易。” 楚倾豁然轻笑一声,摇头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傅宁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不希望几位王爷有危险,不管你们中的谁出了一丁点的状况,太后娘娘和王怪罪下来,傅宁都承担不起,这些难民和好心的寺僧更承担不起。你们若是想帮忙,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地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不要插手此事。” 听着她这番义正言辞又犀利凌冽的话语,兄弟几人不由将目光移向萧珏,本以为他会因此而大为不悦,却不想他稍稍拧了拧眉之后,突然弯起眉角淡淡一笑。 “好。”许久,他从齿缝间吐出一个字,没有坚持没有强求,亦没有为难没有不悦。 说罢,不再多言,抬脚缓缓走出寺门,站在萧珩身边,“大哥,既然我们都想帮助这些难民,弗如便按着傅宁说的去做。对了大哥若是真的想要帮忙,倒是可以找些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毕竟这里这么多病人,却只有傅宁和祁硕两位大夫,远远不够。” 萧珩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唐四,去传百里秋,记得让他多带些人来。” “是!”唐四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珩笑着看了楚倾一眼,“这样,傅姑娘可满意?” 楚倾挑眉扫过宋一几人,突然展眉一笑,道:“满意,不过若是可以,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一下几位,眼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些难民主要是来自两个地方,一则不远处的秋城,二则,西北处的开平城下一个叫平罗的村子……” “开平?”宋一没由来地轻轻念了一声,见楚倾朝自己看来,不由垂首,想了想道:“傅姑娘这是想让我们到这几个地方查一查难民逃难的真正原因以及他们染病的原因?” 楚倾点头道:“若是能查得,自然是好。” 宋一和覃二、吕三相视一眼,覃二道:“那我和吕三去秋城,大哥你和唐四去开平罢。” 任务已分派妥当,几尊大佛也被请出了佛岩寺,楚倾的心里终于安宁了些许,想起之前在寺门处萧珏的配合和默契,不由兀自淡淡一笑。 她知道他比谁都想留下,可是为了不让楚倾为难,他便为难了自己,毕竟,只要他留下,萧珝几人定也会嚷嚷着要留下,若真如她和祁硕所料,这是瘟疫,即便是下毒所致,也有传染的可能,她可冒不起这个险。 天色渐渐暗了,马鸣潇潇,几匹马正驮着背上的人大步朝着城门奔去。 侧身看了萧珏一眼,萧珩渐渐放慢速速,见状,萧珏也跟着稍稍慢了两步,只待萧璠和萧珝领头跑出很远,萧珩方才清冷一笑,淡淡道:“四弟何以不愿如实相告?是怕我这个做大哥的会为难你,为难傅宁,还是会为难这些难民?” 萧珏睨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萧珩道:“四弟为什么不告诉我,佛岩寺内出了瘟疫?”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药 萧珏只微微蹙了蹙眉峰,定定看了萧珩两人,便清冷一笑,“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住大哥。” 闻言,萧珩亦是不动声色,回身看了一眼佛岩寺,“既是如此,四弟何以放心将傅宁一人留在佛岩寺?瘟疫可不是什么小病。” 萧珏脸色微沉,道:“便是我留下也帮不了她什么,反倒还要累她分心照顾我,我既知如此,又何必留下让她为难?” “呵!”萧珩不由轻轻一笑,喝了一声,夹紧马腹,马儿加快速度向前跑去,萧珏也跟着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无言满脸惶恐地跪在堂下,有些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古太后,“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他……” “退下吧。”古太后满脸疲倦地挥了挥手,在海棠的搀扶下缓缓进了内室。 海棠脸色担忧道:“这也怪不得无言和无心,太子殿下和珏王殿下的脾气本来就是最难琢磨的,喜怒无常,更是没人敢勉强的,无言拦不住太子殿下也不足为奇。” 古太后叹息道:“哀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担心他们。海棠,你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两个孩子对傅丫头都是百依百顺,哀家只怕他们会为了傅丫头而不肯回来,这……” 话未说完,无心便匆匆入内,对着古太后行了礼道:“回禀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已经领着诸位王爷退出来佛岩寺,正在回城途中。” “哦?”古太后不由得稍稍一愣,“他们……竟是愿意回来了?那傅宁呢?” 无心犹豫了一下,道:“傅大人说是寺内还有病人要照顾,不宜离开,便将几位王爷劝回城,说是可以帮忙在外面收集草药。” 古太后微微颔首,垂首淡笑着道:“收集草药……只怕这是傅丫头的说辞,为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回城。” 海棠勉强一笑,道:“傅姑娘菩萨心肠,深明大义,此番若真能救治这些难民,也是是功德一件。” 古太后不由抬手摁住她的手腕,断然摇? ??道:“你放心,哀家相信傅丫头,这件事该怎么才能处理得漂漂亮亮,她心里一定有数。” 说着又轻叹一声,“倒是你这丫头,海棠,你原本早已到了出宫之龄,可以出宫论及嫁娶了,为何还不愿出宫?哀家看到前日报上来的离宫之人名单里,并没有你的名字,你真的想要陪着哀家在这宫里待一辈子,直到哀家老死吗?” “太后娘娘!”海棠一惊,连忙抬手制止古太后继续说下去,“海棠早就已经说过了,海棠不要出宫,只要能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就足矣。再说,海棠已经习惯了在宫里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生活,若是现在突然离宫,海棠只怕……只怕连该要怎么生活都不知道。” 古太后轻叹着,凝眉为难:“可是你要知道,错过今年,你可能就要再等上三年了。三年呐,哀家真不知道这一个有一个三年,难熬啊,你是怎么过过来的。” 海棠淡淡挑眉笑了笑道:“太后娘娘,您真的多虑了,在奴婢心中,只要能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比什么都好,怎会有难熬之说?” 古太后皱了眉头,稍作迟疑方才问道:“海棠,你老实告诉哀家,你不愿离宫,不愿离开哀家身边,除了因为与哀家情感深厚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太后娘娘!”海棠一惊,瞪大眼睛看了古太后一眼,迎上她那一双澄明如炬的眼眸,又连忙扭开头,有些心慌和心虚。 古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对哀家的心哀家了解,这些年来你为了哀家几经生死,你的恩情、你的忠心、你的好,哀家都记着,可是你毕竟是个年轻女子,你会有什么想法,哀家不是不知道,你为何不如实告诉哀家?” 听到这里,海棠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再喊一声“太后娘娘”,已是哽咽难语。 古太后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声问道:“那“那个人……是珏儿,对不对?” 海棠浑身轻轻一颤,始终低垂着头不语,隔了片刻,她的双肩轻轻抖动,无声啜泣。[] 见状,古太后不由长叹一声,握紧海棠的手,“果然是他。” 海棠连忙抬起头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奴婢一直都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未想过要怎样,未想过要求得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利,能这样守在王爷最在乎、最关心的人身边,替他照顾好太后娘娘,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别无他求。” 古太后太息道:“可是这样,当真苦了你了。海棠,其实在哀家心里,哀家从来不曾把你当做普通的宫人婢女,在哀家心里,你与玥儿无异,都是哀家的贴心丫头,你又为何不愿早点告诉哀家?” 海棠泪眼婆娑,两道泪痕顺颊而下,轻轻摇了摇头道:“海棠自知身份地位如此,不敢过多强求,留在雍华宫,有太后娘娘庇佑,奴婢是一呼百应的掌事宫女,可是出了这雍华宫,奴婢又是什么,就连女婢自己都不知道。再者,太后娘娘对海棠有恩,于情于理,奴婢都应该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照顾太后娘娘,这般对于王爷和对于海棠都是齐人之美之事,海棠又何乐而不为?” 说着,重重哽咽了一声,以袖拭泪,继续说道:“再说,王爷对太后娘娘关心备至,每每有空闲都会到雍华宫来看望太后娘娘,留在这里,奴婢好歹能常常见到王爷,王爷外出征战之时,消息也会最先送到雍华宫,奴婢也能时时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知道他安危与否。这些,对奴婢来说,已经足够了……” 话说到这里,她紧紧阖上双眸,刚刚擦去的眼泪再度涌出。 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这该是微小、多不足为道的要求! 古太后抬起手,一只手紧紧抓着海棠的手腕,另一只手满眼心疼地抚上她白嫩的脸颊,“这是一张多好看的脸,还有一颗如此纯真无悔的玲珑心,能得你之心,是珏儿三生修来之福!” “太后娘娘……”海棠顿然一声哽咽,低下头去,眼泪湿了古太后的手掌,“奴婢不敢多求,奴婢只想赎罪……当年,奴婢刚刚到了雍华宫,宸妃娘娘便出了事,奴婢心里一直在想,也许都是因为奴婢的出现,才引得这一变故。后见年幼的王爷丧母之痛,奴婢心中一直都悲痛不已,这些年来一直都想着能为王爷做些什么,而未曾想过要索取什么……也请太后娘娘明鉴,莫要……莫要再赶海棠出宫,海棠只想一辈子守在这里,守着您,守着王爷……” “你这孩子,怎的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声沉叹,古太后的眼角终于缓缓流出两行清泪,将海棠揽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肩,“你对哀家的心,哀家都记着,你放心,哀家绝对不会让你平白受了委屈,你这些年来的苦,也快到尽头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哀家吧,你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听出古太后话中有话,海棠不由惶然地抬头,连连摇头:“太后娘娘……” “什么都不用说了,安心等着就好。”说到这里,古太后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哀家累了,吩咐膳房不用准备晚膳了,扶哀家去歇息一会儿。” 海棠便不再多言,擦去眼泪,扶着古太后到一旁的榻上缓缓躺下…… “吁——”一声轻呵,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两名守兵快步上前来,抱了抱拳道:“不知车上何人,所运何物出城?” 门帘被缓缓撩起,一张倾城容貌探出车外,对着两人浅浅一笑道:“两位军爷,这是我家的一些药材,现在急需运出城去,还望军爷行个方便。”说着瞥了一眼车夫,车夫立刻掏出一只钱袋塞进小兵手中。 孰料那小兵根本不接,疑惑地看了一眼马车,“药材?” 而后相视一眼道:“莫大人说了,前几日城里混进了贩卖草药出城的外商,要我们严加看守,若是遇上了这些外商,定要将其拿下,我看,你们就是那些贩卖草药的外商!来人,将他们拿下!” “谁敢!”见状,苏姌心中不由一急,沉喝一声,缓缓下了马车,冷眼扫过那些守城兵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马车,“你们睁大眼睛看好了,这是我苏家的车架,何来的外商?” 那些人不由得一愣,举着火把上前仔细看了看,确实都有苏家商号的标记,而整个大月城内,只有一个苏家,而苏家的年轻女子之中,便也只有那么一个年轻女子。 “您是……” “苏婕。”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着了素白色的袍子,策马缓缓走来,在苏姌身边停下,下了马,“何人拦你?” 众人见他,纷纷垂首行礼,“参见尧将军。” 尧冽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本将方才听闻什么贩卖药材的外商,何来的外商?” 几人连连摇头道:“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眼前这位就是苏家二小姐,尧将军的未过门的妻子,是小的该死……” “罢了……”尧冽挥了挥手,“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奉命看守好城门也是好事,尽忠职守,理应嘉奖。只是今后可得把眼睛擦亮了些,若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本将想保你们都保不住。” “是……” 尧冽又道:“时辰不早了,药材须得连夜运出城,耽搁不起。” “可是……”那小兵虽然惶恐,却还是没有让开,“可是莫大人有交代,这样的马车一定要搜查仔细了才能放行,这……” 尧冽和苏姌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莫大人……该是莫如寂无疑,他这是故意给他们设绊子! 正在你僵持之时,突然只听得城门外传来一道沉重醇厚的嗓音:“怎么?连本宫的东西,你们也非得要彻查不可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癫狂 循声望去,四人四马缓缓进了城门来,乍一看去,四人面容有些相似,然最惹眼的,却并非这个。(.好看的小说) 城门处所有的守兵,包括尧冽和苏姌一行人全都下车下马,齐齐跪拜:“参见太子殿下、璠王殿下、珏王殿下、十王爷!” 四人不置声,淡淡相视一眼,而后萧珩缓缓挥了挥手,“免了吧。” 所有的城门守兵战战兢兢起了身,立在一旁不敢多言,就连尧冽和苏姌看到四人一起出现,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听萧珩淡淡问道:“是何人下令你们在此拦截载着药材的车辆?” 那守将惶恐地抬眼偷偷看了萧珩一眼,心中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说,见状,萧珩不由脸色一冷,沉喝道:“说!” 守将忙道:“是……是莫大人传了太子殿下的命令……” “胡说!”不等众人开口,萧珝最先忍不住了,伸手一指那守将,差点就要将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太子与本王一直在一起,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贩卖草药之事,又怎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守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末将不敢妄言,这所有的兄弟都能为末将做主。” “你……”萧珝见所有人都纷纷跪地,不由得烦躁地挥了挥手道:“起来……都起来,本王无意为难你们,只是气恼你们竟敢拦截尧将军和苏家小姐的马车,你们知不知道前些日子父王刚刚亲自下令给他二人赐了婚?如今你们说他们是贩卖草药的外商,岂不是在打父王的脸,说父王糊涂,识人不明?” “末将不敢!” 萧珩沉沉吸了口气,微微眯眼道:“今天的事权当是一个误会,本宫不予追究。只是今后,你们可得把心紧着点,你们是什么人,在为谁办事,办的什么事,都好好琢磨琢磨,好好思虑思虑!” “是!” 尧冽和苏姌不由朝萧珏看去,见萧珏神色淡然,朝二人微微点头,便松了口气,放了心。 看着马车缓缓使出? ??去,萧珝还有些气不过,嘀咕道:“这个莫如寂,也真是会搬弄是非。”说着侧身看了萧珏一眼,靠近了些,故作神秘道:“四哥,我听说前几日聂逸去给大哥呈奏本的时候被莫如寂拦下了,可有此事?” 萧珏抬手推开他,回身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马车,便用力一夹马腹继续赶路,“不该你过问的事,就不要多问,更不要多说。” 萧珝本想追问,可见他脸色凝重,便又忍住了,三人几乎是心有灵犀地朝着萧珩看了一眼,但见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静淡无波,可是三人却都感觉得到那风平浪静之下暗藏着的波涛汹涌。 进了城之后,兄弟几人便分道,各回各家去了。 刚一进了后院,萧璠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摔碎杯盏瓷器的声音,萧珝不由疑惑了一下,想起临分别时萧珩的提醒。 萧珩道:“回府之后,若觉璠王妃有什么胡闹之处,且忍一忍,她今天也算是受了不少委屈。” 想到这里,萧璠大步进了院内,尚未进屋就听邓竹音哭嚷着道:“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对着我冷嘲热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三嫂……三嫂快消消气……”这是苏婕的声音。“皇祖母那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三嫂无需放在心上。” “她分明就是针对我!”站在院子里看去,只见邓竹音仪容不整,抬手将手中的一只杯盏狠狠摔在地上,满脸泪水,花了妆容,“月妃……呵呵,月妃!自从那个贱人怀了身孕之后,整个璠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他们的眼中,可曾有我这个璠王正妃!” 说着冷冷笑了笑,看着苏婕道:“苏妹妹,姐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若是你得不到珏王的宠爱,而且连个孩子都没有,今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我现在就是生不如死…死……呵呵,哈哈……” “三嫂!”见她这般半癫狂半正常的模样,苏婕心中有些惶惶不安,连忙伸手扶住她,“璠王与三嫂都还年轻,何愁不会有孩子?今日皇祖母的话三嫂也听到了,并非王爷无情,而是咱们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让王爷看到咱们的好,留住王爷的心才是……” “胡说!全都是骗人之言!”邓竹音似是伤心至极,根本不听苏婕劝阻,一把推开苏婕,伸手扶住台案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知道……我知道皇祖母在嫌弃我,在嘲讽我……诸位王妃之中,便属我邓竹音嫁得最早,甚至比孟良梯还要早些日子,可是那又如何!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连一儿半女都没能生下,可是月妃刚进门半年,这肚子就大了,你说!你说她故意当着我的面提起月妃怀孕,故而留住了王爷,不是在嘲讽我不能生,还能是什么意思!” 闻言,苏婕心中一半同情一半担忧,而今她的状况比之邓竹音又能好到哪里?说白了,都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女人罢了。 邓竹音在璠王府,就算萧璠如今迷恋月妃而对她多有疏冷,可毕竟他们也曾恩爱过。 而她呢?嫁入珏王府当夜,萧珏便为了别的女人,将她独留房中,独守到天明。随后虽然没有追究代嫁一事,可她知道那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最器重的将军,为了苏家和珏王府的声誉,仅此而已! 甚至现在想一想,看一看,她还不如她的姐姐苏姌与萧珏之间的关系好,那她冒这么大风险、受这么多委屈而嫁入珏王府,做一个侧妃,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嫂,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便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得宠,也万不能这么自暴自弃,至少,绝对不能任由那些害了我们至此的人,自在逍遥!” 苏婕一脸悲愤之色,说这话原本也是想稳住邓竹音的情绪,让她别这般自暴自弃,以免闹出什么乱子,追究下来,她也逃不出罪责。 哪曾想,邓竹音听了这话,突然停止了吵闹,眼含着泪定定看了苏婕半晌,突然仰头放声大笑。 “对,你说的对!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害我至此的小贱人过得如此潇洒!” 苏婕一惊,“三嫂,你想做什么?” 邓竹音没有说话,用力甩开苏婕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大步出了门去,“去找月妃!” “三嫂不可!”苏婕一边惊呼一边从身后追上来,却是拦不住她。 萧璠身边的随从轻声问道:“王爷,你看……” 萧璠沉着脸色,抬手制止了他,二人一道闪身隐入黑暗之中,看着邓竹音在众人的劝说声中怒气冲冲地出了院门。 “本王倒是要看一看,这个女人到底想要怎么对寒婵!”说罢,悄悄跟了上去。 邓竹音等人却浑然不知身后有人跟着,一群人气势凛凛地冲进了月寒婵的院子,彼时照顾月寒婵的丫头刚刚打了热水来,准备给月寒婵洗漱,不禁被邓竹音的气势吓到了。 “王妃……” “滚开!”邓竹音一把将那丫头推开,丫头身形一晃,手中的盆子翻了,热水洒了出来,洒在邓竹音脚上,烫得她连连皱眉,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烫死我吗?” 说着,不等丫头说什么,“啪”的一巴掌抽了过去。 “怎么回事?”闻得门外的动静,月寒婵在一名丫头的搀扶下快步走来,一见邓竹音这脸色和气势便知情况不对,来者不善,不由沉了脸色道:“王妃这是何意?” “王妃?”邓竹音冷笑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还是,你自己想要坐这个王妃的位子!” 月寒婵隽眉紧紧拧成一簇,情绪微有波动,“寒婵不明白王妃的意思,不知何事惹得王妃如此动怒?王爷外出尚未回府,也不在我这里……” 苏婕闻言不由心中一恼,“月妃,王爷回不回府难不成还要你通知三嫂?” 寒婵一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邓竹音却因为这句话怒气越来越盛,看着月寒婵那张倾世容颜,再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腹,终是忍不住心头怒火中烧,厉声骂道:“贱人!” 话音落,手也跟着扬起,对着月寒婵就要打去。 “放肆!”身后骤然传来的怒喝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回身望去,只见萧璠正满脸怒意地快步走来,所有人连忙跪的跪,拜的拜。 “参见王爷!” 邓竹音却不动,看着萧璠眼中对月寒婵的关切之色以及对自己的恨意,竟是轻笑了一声,再度抬手,毫不犹豫地对着月寒婵的脸打下去。 见状,萧璠一个掠身闪至身前,一把捏住邓竹音的手腕,身形一转,将月寒婵护在身后,“你疯了!” 邓竹音昂着头,冷眼看着萧璠,“疯了?没错,我是疯了,我已经被你和这个贱人逼疯了!” “住口!”听着她一口一个“贱人”,萧璠不仅越来越恼怒,用力一推,将邓竹音推了出去,邓竹音身形一个不稳,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好在有下人伸手扶住。 “呵!”她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璠,眼底泛着阵阵泪光,“王爷,你为了这个女人,竟是要对我动手!” 萧璠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和善,便是上一次处置那冯妃,也是将她关进了后院,而未曾动手打人,而今,他竟是为了一个刚进府半年的女人,亲自动手打她! 萧璠满脸冷肃,睨了邓竹音一眼道:“寒婵需要休息,你们全都立刻离开这里,包括你!”说到最后一句话,他伸手指了指邓竹音。 身为璠王府正妃,邓竹音何曾受过这种屈辱,连连冷笑,恨恨地看着月寒婵,“好……真好!王爷为了这个女人,折辱、打骂自己的王妃,王爷,你可真是个好夫君!” “闭嘴!”饶是邓竹音此时看来满脸是泪,惹人怜悯,可是这一切在萧璠眼中无疑已经变成了她逞凶行恶的证据,越看便越恼怒,连连挥手道:“来人,立刻送苏王妃回珏王府,把王妃送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反省!” “萧璠!”闻言,邓竹音更加恨意凛凛,愤愤地扫过萧璠护着月寒婵的模样,又看了看月寒婵清冷淡然的眸子,一时间失了理智,抓过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何物,对着月寒婵就用力砸了过去。 见状,院子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在看清那样东西之后,更加惊慌。 “王妃不可——” 然,为时已晚。 第一百九十章 拔簪 众人只知璠王妃邓竹音与众多大家闺秀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却不知因着她有一个身为龙武卫统领的哥哥,自小虽然没有认真学过武功,然跟在邓武阳身边看着也会了一招半式。(.好看的小说) 这一点,萧璠也是在去年月寒婵入府的时候才发现,彼时邓竹音心中懊恼,到后院竹林射飞刀以泄恨,细细的竹竿,她却一发一个准,看得萧璠心中暗惊。 正也因此,此时见她掷出之物,萧璠才会如此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拦,怎奈邓竹音的动作太过突然,根本没有任何人有丝毫防备,那支簪子被萧璠用手挡了一下,擦破他的手心,偏了一下,射中月寒婵肩头。 身边传来一声闷哼,继而月寒婵便缓缓靠在萧璠身上。 “寒婵!”萧璠已然顾不得自己被擦破、流出血的手,一把抱住月寒婵,继而冲着一众下人大吼:“传大夫!” 下人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跑开,找大夫的有之,准备热水的有之,借机逃走以撇清责任的亦有之。 “王爷饶命!”邓竹音身边的小丫头看着自己突然散落下来的长发,摸了摸自己头上,发簪早已不见,便知月寒婵身上那支是自己的,不由吓得没了魂魄。 萧璠早已无暇理会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邓竹音,咬牙切齿道:“邓竹音,你记住了,寒婵与孩子若有丝毫闪失,本王定让你加倍奉还!” 言毕,抱起已经疼得拧眉的月寒婵快步进了屋内。 不知是不信任府中大夫,还是太过在乎月寒婵,府中的大夫刚刚进去不多会儿,便听得萧璠大吼:“速速携本王腰牌出城,到佛岩寺请傅大人!” 刚刚各自回到府中的萧珏几人,尚未收拾洗漱完,便听得下人来报,璠王府出了事,兄弟几人当即重新整装,火急缭绕地赶到了璠王府。 彼时月寒婵的院子里聚集了一大批下人、大夫、药童,邓竹音也神情呆滞地坐在边上的石桌旁,浑身不停颤抖。 甫一见到苏婕,萧珏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你怎么在这?” “我……”苏婕心中惶惶,若是下人把今天晚上她和邓竹音说的话传了出去,她无疑就是怂恿邓竹音谋害月寒婵的凶手!这样的罪名,她何以承担得起? 萧珏察觉她神色异样,不由拧了眉,“听府中的人说,你白天进宫看望皇祖母了。(.无弹窗广告)” 苏婕连连点头道:“妾身听闻皇祖母凤体欠安,又见王爷这段时间忙进忙出,便想着替王爷进宫去看看……” “是吗?”萧珏冷冷一声喝问,让苏婕顿然收音,不敢再多说,只怕说多错多。 伴随着萧璠的一声呵斥,一名大夫神色慌张地从屋里出来,萧珏与萧珝立刻迎了??迎了上去,问道:“月妃情况如何?” 大夫连连摇头,擦去额上的汗珠,“月妃……月妃不容我们碰触,璠王殿下又道是我们粗手粗脚,恐会伤了月妃,且月妃的伤口在肩上,我等……” 萧珏会意,挥了挥手,萧珝闻声道:“那不是得找傅宁吗?” 大夫点头道:“听说事情一发生璠王殿下便派人去请傅大人了,可是这一来一回……” “傅大人来了!”一声惊呼,众人回身望去,只见楚倾里面着了一件白色轻装,外罩一件玄色披风,快步走来,身后跟着的是宋盈和前去请她的侍卫,见她神色沉肃冷静,与萧珏四目相对时,微微点了点头,却二话不说,便领着宋盈大步进了屋内,显然是已经知道璠王府所发生的事。 见到楚倾出现,负责伺候月寒婵的几个丫头和嬷嬷顿然心头一喜,竟是流出泪来,哽咽道:“傅大人可算来了,月妃她……” 那侍卫道:“你们放心吧,有傅大人在,月妃定会平安无事。(平南)方才我正要出城,就在城门口遇上了傅大人策马进城,闻她所言,她在给佛岩寺的病人治病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种药恐能应对月妃之前的心悸症,便匆匆进城来,哪知正好遇上了这事。” 就在几人说话间,又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高喊:“太子殿下到——” 众人回过身去欲要行礼,却被快步赶来的萧珩一把拦住,沉着脸色问道:“情况如何?” 萧珝道:“傅宁在里面。(.无弹窗广告)” 闻言,萧珩顿然蹙了蹙俊眉,下意识地朝着萧珏看了一眼,复又转向早已失魂落魄和胆战心惊的邓竹音与苏婕。 萧珏道:“此事可有传到父王和皇祖母宫中?” 萧珩摇摇头,“侍卫赶来通知的时候我刚进宫门,夜已深,我便做主将此事拦了下来,暂未告知他们,先且看看情况如何,严不严重。” 对于他此举,萧珏似是十分赞同,点头道:“那就好,皇祖母近来身体不适,若是无大碍,便不要让她知道,平添担忧。” 兄弟几人对于这一点倒是态度一致,没有疑虑,只是里面那人虽是璠王侧妃,却让门外的萧珩和萧珏心中挂念担忧不已。 “怎么样?”看了看脸色肃然的楚倾,萧璠的心几乎悬在嗓子眼,似是随时会跳出来,“她……她为什么这么痛苦?” 楚倾轻轻扣住月寒婵受伤的肩,捏准穴道轻轻摁了摁,沉声道:“可否劳烦王爷外面等候?” 萧璠顿然皱眉,“可是……” 月寒婵勉强睁开眼睛冲他点点头,“王爷放心,有……有傅大人在……” 闻言,萧璠只得恋恋不舍地出了门去。 “药箱。”楚倾瞥了宋盈一眼,宋盈即刻会意,取出一粒药丸给月寒婵服下。 “针包。” 宋盈便又迅速地找出针包递上。 楚倾打开针包,取出一根根细长的针,瞥了月寒婵一眼,轻声道:“封穴有点疼,你忍着点。” 月寒婵没有说话,轻轻点头。 楚倾微微太息一声,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银针扎在她伤口附近的穴位上,而后以眼神询问,月寒婵点头道:“你动手吧……” 宋盈闻言,不由暗暗心惊,未曾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耐力。 楚倾倒也不含糊,轻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只为了对付她,真的值得吗?” 月寒婵不由凄凄一笑,“若说来,今日当真并非是我要用苦肉计害她,而是她自己心中有愤懑,欲以我撒气,偏不巧我知道那时候王爷已经回府,索性,将计就计……哪知,所料到的举动被王爷拦下,这突如其来的发簪,我却没能躲过……” 正说着,突然只觉肩上一阵锥心剧痛,月寒婵只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一抽,轻哼一声,楚倾已然趁着她说话之际,将发簪拔了出来,而后接过宋盈早已准备好的药给她敷上,又轻手轻脚地包扎伤口。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宋盈连忙回身做了个“嘘”的动作,却见来人是萧璠,便又低头,“王爷……” 萧璠挥挥手表示明白,定定地看了月寒婵两眼,“她……怎么样了?本王方才好像听到她的喊声。” 宋盈道:“已经睡过去了,姑娘正在给她包扎伤口。” 说话间,楚倾已经撩起帘帐起身,淡淡地瞥了萧璠一眼,“王爷放心,好在伤口不深,又偏了位置,不会伤及性命,失血虽有,却并不多,只需多加调理静养。只是,月妃如今怀有身孕,调理起来颇为麻烦,寻常药物定是不好多用。” 萧璠听出她话中之意,点头道:“府中珍藏了一只灵芝,是两年前父王赐下的,一直没能排上用场。” 楚倾点头道:“灵芝倒是可以少量服用,以舒气安胎,但是切记,决不可多饮,否则只会虚不胜补,适得其反。” 萧璠连连点头道:“傅姑娘放心,本王记下了。” 楚倾却摇头,“王爷原谅,你府中之人傅宁恐不能信任,我将宋盈留下,在我回城之前先且由她代为照顾月妃,王爷认为可否?” 萧璠道:“宋姑娘一直跟在傅姑娘身边,也算是傅姑娘的半个弟子,本王常听四弟他们提及宋姑娘如何聪明贤秀,那就有劳宋姑娘了。” 宋盈低头道:“宋盈不敢,这是宋盈分内之事,王爷尽管放心,宋盈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好月妃。” 萧璠颔首以应,复又看了看榻上面色苍白憔悴的月寒婵,只觉心如刀绞,缓缓走到一旁坐下,执起月寒婵的手,轻轻喊了声“寒婵”,已是嗓音哽咽。 楚倾和宋盈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出了门,并替他悄悄掩上房门。 甫一进了院子,楚倾便对着萧珏几人轻声道:“你们放心吧,月妃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暂时需要静养。” 闻言,萧珩回身对众人道:“这里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都退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敢动。 此时院子里剩下的不是月寒婵院子里的下人,便是邓竹音和苏婕身边的人,主子不动,他们哪里敢动一步? 见状,萧氏兄弟几人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萧珏瞥了苏婕一眼,朝着院外喝道:“韩奇,送苏王妃回府休息。” “是。”韩奇应声入内,走到苏婕面前垂首抱拳,“苏王妃请。” 苏婕见他这段日子也不见笑脸,不由心下暗凛,瞥了邓竹音一眼,咬咬牙,乖乖起身跟着韩奇离开。 萧珩也冲着邓竹音身边的下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如此寒夜,快送璠王妃回屋休息!” 闻言,那些下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扶着邓竹音离去。 萧珩便又回身道:“若非你来得及时,本宫已经打算传百里秋了,看来你比这太医令还要有用。” 楚倾挑眉,“殿下不如说,我比百里大人来得及时。再说如此深夜寒冷,就不要烦劳百里大人了,他年岁不小了,明日还要领着一众太医到佛岩寺忙碌,就让他好生歇着吧。” 萧珩不由好奇地拧了拧眉,看了她和萧珏一眼,“如此说来,为了救那些难民,你们已经打算惊动宫中太医了,难道你们不打算再隐瞒此事了吗?” 萧珏与楚倾相视一眼,淡然一笑,楚倾道:“难民越来越多,便要隐瞒,又能瞒到何时?若有太医相助,这药材便不是问题,岂不甚好?再说,如今几位王爷都已经插手其中,百姓也已知晓,这些难民的性命便有了保证,既如此,何不如把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如此,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报 萧珝闻言不由笑了笑,复又想起月寒婵还在病中,便不敢太放肆,收声道:“多亏有傅姑娘如此聪明,看来这次的难民有救了。” 楚倾淡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身对宋盈道:“方子你收好,每日照着方子抓药给月妃煎服,记住,要照着以前的半量。” 宋盈点头,“姑娘放心,宋盈一定会照顾好月妃。” 楚倾轻轻“嗯”了一声,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回佛岩寺了,寺内现在只有祁老留下,我不放心。” 萧珝顿然吃了一惊,“已经这么晚了。” 楚倾摇头道:“无碍,我找得回去。” 萧珝连连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天已经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话未说完便看到萧珏和萧珩眼底的淡淡笑意,萧珏道:“若是担心她的安全,那倒不必,若是担心迷路,倒也不可能。不过……” 他顿了顿,侧身以余光睨了萧珩一眼,上前一步道:“我送你回去。” 楚倾摇头浅笑,“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送我,我一个人回去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正是人手紧缺之时,你们若真有心帮我,帮助那些难民,就好好想想这件事该怎么跟王和太后娘娘说,又怎样才能说服他们莫要为难那些难民,傅宁可向他们保证,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解毒,治好他们的病。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也会尽全力看守好佛岩寺,断不会再波及到大月城的人。” 闻言,三人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你放心,这点事定能办到。” “那我就放心了。”楚倾心中去了一块心病,顿觉舒畅许多,交代了宋盈几句,便与三人一道朝着璠王府门外走去。 一声清脆的马鸣声在暗夜里响起,三人定定地站在门外,就这样眼睁睁地目送着她独自一人策马而去,神色各异。(.) 饶是楚倾和祁硕已经查出此番毒疫是由下毒引起,一时间却难以找到解毒之法。不过一天时间,寺内便因毒性发作、不得医治而接连死了四个人,一时间佛岩寺内人心惶惶。 眼看着天色又渐渐暗了下去,楚倾看着手中的药方,凤眉越拧越紧,思索良久却始终没有找出解毒的法子。 李夙推门进来,见她隽眉深锁,不由淡笑道:“再这么下去,你都快要变成老姑娘了。” 楚倾怔了怔,继而浅笑,太息道:“我心中着急,一日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就有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毒发而亡,现在已经引起了些许骚动,若是再不能尽快解决,只怕……” 她话没有说完,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方才仅存的一丝勉强笑意也已不见。 李夙道:“但是你们也并不是毫无进展,至少,已经?已经查出了这种毒疫是以血液传染,只要不沾染到中毒之人的血液,就不会染上毒,这样,已经可以救下一大批人了。” 楚倾垂首摇头道:“可是我却不能做主放他们离开这里,虽然王已经允口,只要能治好他们,衣食住行和药材皆可由大月城提供,可是谁又能保证,为了不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外面有没有早已埋伏好的人在等着这些难民一露面,便除掉他们?” 李夙道:“那索性就将所有人都留下,等到毒疫解除了,所有人一起离开。” 楚倾神色凝重,“我只怕……” “怕什么?” 楚倾想了想,却没有多说,摇了摇头,“百里大人和祁老那边情况如何?” 李夙道:“他们已经带人给所有人中毒之人都配了新药,所有的院落里也都点了生艾,就算不能解毒,但愿以此可以遏制毒性发作。(.)” 楚倾放下手中的医术古籍,想了想道:“那他们有没有说,这种毒有什么可疑之处?” 李夙不由拧了拧眉,稍作沉思道:“祁老头似乎提起这毒,不似中原之物。” 楚倾豁然起身,“祁老也发现了?” 李夙沉了脸色问道:“怎么了?难道,这也不是中原的毒物,还是来自……外族?” 楚倾道:“李老可还记得我之前中的噬魂蛊?” 李夙点点头:“祁老头说,那是西疆蛊毒。” 楚倾轻应了一声,“我怀疑,这次的毒也是西疆蛊毒,只是这种毒我却并未见过。” 李夙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这东朝当真好大的能耐,竟是能与西疆扯上关系。” 楚倾有些不安地轻轻吐气,蓦地,她神情一滞,“今日可是二十八?” 李夙点点头,“是二十八,怎么了?” “遭了……”她沉沉一叹,“这段时间忙着难民的事,竟是把胡夫人的事给忘了。” “胡夫人?哪个胡夫人?” 楚倾没有答他,想了一会儿,走到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一张方子,复又召来陶鹏,“劳烦陶将军照方抓药,交由珏王,让他转交十五皇子。记住,要快!” 陶鹏连连应声,收好方子大步掠去。 李夙挑眉道:“你说的胡夫人,莫不就是十五皇子萧璟的生母,那个不得宠而被禁足于冷宫的胡夫人?” 楚倾点头,“原本我并不知晓,佳元节晚宴上见到十五皇子,十五皇子多番言及让我教他医术,却被二公主阻止,后来才得知十五皇子的生母胡夫人患了怪病,且不得宠,常年居于冷宫,独自一人自生自灭,所有人对她都避之唯恐不及。” 李夙适时问道:“你去看过她了?” 楚倾点点头,继而又摇头,“我虽去了她的安身之处,却并未见到人,王拗不过十五皇子的苦苦哀求,准他每月二十八那晚可以去探望胡夫人一个时辰,我曾去过一次,但是胡夫人却不愿见外人,最后好不容易在他儿子的苦求之下,才愿意让我以悬丝把脉,探她病情。所以,我虽大致知晓她病因所在,可开出对症药方,但却并没有见过胡夫人。” 李夙接过话道:“所以,每次的药便是由你抓好,送给十五皇子,再由十五皇子去探母之时,带给胡夫人?” 楚倾轻叹道:“这一生也不指望能见上,得她回报,我只是不忍看十五皇子那么小的孩子就失去母亲,明知自己的母亲受着病痛煎熬,却无人能帮他更无人愿意帮他。他还那么小,却已知晓想尽一切办法去救自己的母亲,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闻言,李夙不由长长叹息,无奈地看了楚倾一眼道:“你这丫头,表面上冷面无情,内心里却如此善良,当初孟良娣欺你害你,你却替她治病,送衣送饭,而今又为了毫不相干的十五皇子和胡夫人,冒如此危险。” 楚倾冷笑,“李老看重我了,我又何曾是你所说的那般伟大之人?我帮孟良娣,实是因为知道她并非那个真正想要害我之人,我这一生最恨受人诬陷而不得辩驳,那种哭诉无门的痛苦,我懂!”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李夙像是猜到了些什么,却不点破,倒了杯茶推到楚倾面前,“傻丫头,别想太多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人在做天在看,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老头我相信,你这些付出,自是不会白白浪费。” 说着,他站起身来,“我先不打扰你了,去看看祁老头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饭也要记得吃,宋盈不在,就要换成老头我来管着你了。” 楚倾只觉心中一暖,沉沉点了点头,“多谢李老。”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是毒疫不解,又有谁能吃得好睡得安? 楚倾一夜迷迷糊糊,全无睡意,一心想着药方的事,半夜里时不时地便起身去看看试药的小鼠,无一有好转之象,有几只吃完药没多久,身子便冷硬不动了。 一夜无眠,直至天快要亮起的时候,方才有了些许困意,刚睡了一会儿,便听陶鹏来敲门。 “傅姑娘,清芜公主到了。” 楚倾心头一凛,一边起身一边思索萧玥来找她究竟所为何事,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与萧璟有关,莫不是,萧璟或者胡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边想着一边匆匆出了佛岩寺,萧玥正在寺外的亭子里等候,这两天风雪已经渐渐停了,气候却依旧寒冷。 好在这里不是北洵,若是在北洵,这个时候走在外面,即便不是哈气成冰,也差不远了。 款步上前,楚倾微微欠身:“参见公主。” 萧玥缓缓摇头,招手让她坐下,脸色却略有些凝重,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玥从腰间取出一张以金丝线扎起的字条交到楚倾手中,“今天一大早璟儿命人来找我,给我带了这样东西,璟儿让我将这东西速速转交给你,我虽不知是何物,却也大致能猜出这东西与胡夫人有关。你……”她说着疑惑地看了楚倾一眼,“你终究还是去看她了?” 见楚倾微微凝眉,她便解释道:“这种以金丝线打结封信的法子,宫中上下只有胡夫人一人会用,更勿论是璟儿传来的,昨天是二十八,璟儿定是去看望了胡夫人,胡夫人才让璟儿把这个东西带出来交给你的。” 楚倾没有忙着回话,而是打开字条看了两眼,神色骤然一惊,“这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药引 见楚倾这般表情,萧玥的心跟着一紧,“怎么了?” 楚倾低头想了想,问道:“可否请公主告知,这个胡夫人是何来历?当年她既是已经诞下十五皇子,却为何又被禁足冷宫?” 萧玥眼底闪过一丝警觉和深深的疑惑,一瞬不瞬地看了楚倾半晌,见她眸色澄澈清明,并无私心,不由垂首,良久才沉沉一叹:“胡夫人她……是在璟儿的周岁宴上被贬的,因为她使出了巫蛊媚术,试图迷惑父王,被说成是妖孽投生,在皇后娘娘及一众大臣的极力坚持之下,父王不得不下令将她逐出原本的宫殿,禁足冷泉宫,随后璟儿也交由别的嫔妃抚养。(.无弹窗广告)(平南)” 楚倾心下澄明,淡淡一笑道:“为何没有交给皇后娘娘亲自抚养?” 萧玥回笑,笑意深沉,“父王没那么糊涂。” 简单一言,两人已经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萧玥继续道:“若说那什么巫蛊媚术,其实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魅惑之处,不过是变了个戏法,又能招虫引蝶罢了,那胡夫人的衣袖间不知是藏了什么东西,只稍稍一挥,就能引来各种奇异虫子蝴蝶,我甚至还有偷偷看到过她引来了蛇虫,虽是有些可怕,却也觉得奇异。” 楚倾脸色微凝,“那是以药物气味作饵的。” 萧玥点头,“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理解,更勿论有些人根本就不想要接受。”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相视一眼,继而轻叹。 “其实胡夫人若真的是妖孽投生,她被抓住的时候,完全有机会逃走,可她却乖乖束手就擒,自那以后,她便自称身染重病,不便见人,将前去看望她的所有人都拒于门外,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去看她,甚至都没人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日璟儿见到你,得知是你治好了皇祖母的失眠症,心中只念你医术高明,又见你待陵儿那般和气,便想要跟你学习艺术,来治胡夫人的病,我不让你插手,是因为这其中牵涉到皇后娘娘和一干重臣,只怕你贸然一动,救不了人不说,还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胡夫人的事与寻常妃嫔被废不同,所以不能同日而语。” 楚倾颔首,对着萧玥行了行礼,“多谢公主记挂与关心,傅宁鲁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十五皇子一个稚龄孩童,为了自己的母亲千方百计地寻找治病之法,却无动于衷,所以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 说罢,她突然挑眉淡淡一笑,“我倒是想起了昨日李老说过的话,他说人在做天在看,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我自认当初出手帮助胡夫人并非出于功禄之心,而今她出手帮我,也算是应了因果之说。” “她帮你?”萧玥低头看了看楚倾手中的字条,“这??“这是……” 楚倾道:“敢问公主,胡夫人可是来自西疆?” 萧玥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她究竟来自哪里,怕是只有父王一人知晓,不过至少方向确实是西方。当初西方有小族叛乱,父王亲自领兵平叛,回来时便带了这么一个胡夫人回来,至于她的身世来历,一直都没有旁人知晓。” 楚倾点头道:“那便是了,即便不是西疆的人,也是懂得其施毒之术的人。” 萧玥凝眉,“难道这是……解毒的方子?” 楚倾缓缓摇头,展开字条,“那倒不是,不过我想胡夫人定是听了十五皇子的言说,得知城外有人中了瘟疫之毒,所以才提出这个法子。” “可是,她也只是说这几种药可以一试,却没说一定就会有用,你……”萧玥还是有些不放心。 楚倾道:“公主不用担心,便是没有用也比一丝线索都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莽撞来得好,再说,她可以不帮我,但是却决无理由要害我。(.无弹窗广告)” 闻言,萧玥不由会意地点点头,稍稍放平了心,“定是四弟昨晚去给璟儿送药的时候提起你正在忙着给这些难民治病,而无法亲自去送药,璟儿倒是有心,竟是与胡夫人提起这事。” 楚倾却轻轻一叹,“想来,十五皇子与胡夫人虽为亲生母子,却极少见面,每月一次见面的短短一个时辰,也不过就是说一说外面发生的稀奇之事,偏不巧,如今撞上了难民一事。” 所谓无巧不成书,差不多也就如此。 临行前,萧玥道:“你尽管放心,璠王府一切都好,这两天挺安生的,我已经去看过月妃了,虽然还有些虚弱,却也渐渐恢复了,至于邓竹音……听说这几天一直待在屋子里,未曾踏出院门一步,璠王现在一心盯着月妃的伤情,倒是无心过问她,却不知等月妃伤好了以后会怎样。” 闻月寒婵已经有所恢复,楚倾的心稍稍放下了几分。 拿着胡夫人给的方子,楚倾匆匆回寺,当即找来祁硕和百里秋等人一起研究了一番,几人都惊讶于楚倾突然提出的法子,却又不敢贸然试药,是以,最先还是在小鼠身上试一试。 然,两天过去了,服下了新配的药的小鼠并未见有丝毫的好转之象,而且之前有两只活蹦乱挑、还算见状的两只小鼠,在第二天中午便躺着一动不动了。 楚倾心中不由燥闷,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种药是可行的,未免有些焦躁,做事也稍有些分神,一边比对方子,一边将一碗碗汤药分开,却不是被手边的小刀划破了手指,立刻涌出血来。 祁硕正好从外面进来,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抓住楚倾的手,一把掏出腰间药囊里的粉末便给她敷上。 “你说你,这么手忙脚乱的,这些毒疫既是通过血液传染,那在这里可是万万不能有伤口。”祁硕一边说着一边轻叹,“罢了,这两日你就好好研究研究草药吧,治病的事交给我和百里大人就好。” 楚倾一愣,“可是……” “别可是了,你现在带着伤,我不对不能让你再接触那些人,再说,药庐这里也不能没人看管。” 说罢,不给楚倾辩驳的机会,端起一只只已经准备好的药碗,朝着小鼠走去。 这段日子楚倾倒是确实很累,无论什么事她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而今她伤了手,自也是知道自己不宜再接触那些病人,可是心中就是放不下。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多时,依旧是夜间难眠,楚倾实在无奈,只得悄悄起身,又不能去看望病人,她索性去看了看那些小鼠。 这两天为了试出不同的药性,已经将这些小鼠分开装在笼子里,不同的笼子里喂不同的药以查看效果。 一连几日都是无果,原本楚倾是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随意走走,却不想她一路走来,几乎所有染了毒疫的小鼠都已经奄奄一息,独独有一只笼子里的小鼠原本已经快没了气息,这会儿却已经精神起来,三只小鼠一直蹲在那里四处张望,眼睛有神,一只趴着,却也时不时地抬头四下里看一眼,只有一只身体最小的趴着不动,只偶尔抬一下眼皮。 楚倾心头一震惊愕,却又不敢妄下结论,便回屋焦急地又等了一段时间,等天一亮她再去看时,另外两只也已经有了精神,三个小家伙正在笼子里不停地挠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见状,楚倾大喜,立刻去检查之前给它们服用的药的方子,然而她的喜色很快便又消沉下去,这一次的药不多,其中有两只笼子里的小鼠用的是同样的药,可是为何一只笼子里的小鼠已经几乎全都死掉,另一只笼子里的小鼠却活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楚倾压住心头的悸动,认真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药方,确实无不同之处,那…… 蓦地,楚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其中一只药碗的上,那只药碗的边缘上隐约可见一点暗红色的斑痕,拿起来放到鼻子面前仔细闻了闻,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儿,楚倾心中暗凛,顿然想起前一天自己不慎划破了手,血滴滴入了汤药里。 难道,竟是与血有关! “你是说,汤药里若是加了鲜血为药引,兴许可以解毒?”祁硕和百里秋不由面露疑色,回身看了看已经恢复了精神的几只小鼠。 楚倾凝眉道:“我也只是猜测,只是想问一下两位前辈,可曾有过以血为药引做药之事?” 两人相视一眼,继而缓缓点头,祁硕道:“有倒是有,只是,未曾有过人血做药引的。” 楚倾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沉吟道:“既如此,何不再试一试?” 祁硕和百里秋显然全都同意,三人商议一番之后,当即着手准备,取未染病的人男女老少各一份,都是取指尖的两滴血,又找来鸡、牛、羊以及佛岩寺后山的小猴的血,滴在那份汤药里给染病小鼠喂下。 这一夜的等待似是变得十分漫长,三人全都没有阖眼,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直就这么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大亮,三人方才有些忐忑不安地去了安置小鼠的地方,一路走进去,那些喂了以人血为药引的汤药的小鼠已经见了好转,情况与之前康复过来的几只小鼠颇为相似,可是后面以鸡牛羊等动物的血为药引的那些小鼠却已经气息渐无。 三人相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总不能当真以人血来入药救人吧? 蓦地,三人似是想起来什么,走到最后一只笼子前,果见笼子里的小鼠也已经活了过来,而这碗汤药用的并不是人血,而是小猴的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开平 救人如救火,容不得多耽搁。 三人先且将此事压下,又做了几次试验,给那些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小鼠全都喂了小猴的血为药引的汤药,再行观察了两天,只见先喂药的三只小鼠经过三天时间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而另外的那些已经快要死掉的小鼠,有些许是因为虚弱过度,已经回天乏术,然有八成以上的小鼠都已经活了过来! 换言之,这解毒的方子,总算是找到了! 闻之,所有大夫都精神振奋,几乎是亲自上阵,抓药配药熬药再喂药。楚倾因为手上有伤,不便接触中毒之人,便一直在药庐配药,忙前忙后,几乎片刻不得停歇。 蓦地,她只觉心口一滞,脑袋一时间似是失去了意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倾斜,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见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将她拦腰接住。 “传祁硕!”萧珏几乎是毫不犹豫,一边抱起楚倾朝着卧房走去,一边朝着身后的韩奇喝道。 韩奇愣了愣,正要离开,却听楚倾轻声道:“不用了……” 回声看去,她已经勉强下了地,在萧珏的搀扶下落落站着,摇摇头道:“我没事,许是一时忙的太急了,头有点晕而已。祁老正在帮忙救难民,不要打扰他们。” 说着侧身看了萧珏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萧珏没有说话,倒是韩奇忍不住道:“其实自从那晚姑娘回了佛岩寺之后,第二天王爷就一直守在寺外,只是为了不让姑娘分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姑娘罢了。” 萧珏不由冷冷扫了韩奇一眼,韩奇不禁咧了咧嘴,识趣道:“我去帮忙熬药。” 闻言,饶是疲惫不堪,楚倾终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在萧珏的搀扶下坐下。 萧珏睨了她一眼,脸色有些深沉,“现在难民已经差不多都救回来了,你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楚倾却断然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解决了佛岩寺的难民,可是真正的源头却还没有找到。[]对了,宋一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萧珏道:“说是就这两天就会回来,至于有没有查出一些什么,只能等他们回来之后再问了。” 楚倾轻轻吐气,垂首道:“这一次倒是难得,你竟然就这么放任由他的人去查此事,未插手分毫。” 萧珏浅笑,笑意有些冷,“如今他接手京畿卫,有些事是属于他之所辖,我不便插手更不会插手,再说,佛岩寺的难民如此之多,按着这些难民所言,逃出来的人占了大半,无论是收集衣食药材还是传递消息,都需要有人帮忙,仅凭着你和祁硕几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既如此,我倒不如安安心心留下,跟你一起做好京中的事。秋城和开平的事,用不着我担心,他毕竟是太子,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何以服众臣,乃至天下?” 楚倾心下微凛,抬眼看他,见他虽是笑意凛凛,让眼底的沉冷大气却是丝毫不掩藏,无意中抬眼看向门外,楚倾总觉得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同样的东西。 也许,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扇门,一个院子,几棵古木与花圃,而是整个南璃、甚至于整个江山天下。 “知而安,安而定。”许久,她轻轻开口,吐出六个字。 萧珏一听,顿然挑眉而笑,“知我者,卿也。” 烛影摇摇,不停闪烁,跳跃得厉害,一如此时烛下的那人的心,脸色苍白如蜡,心却如这烛焰一般,不停颤抖。 东宫四卫皆在,却个个面色凝重,覃二最先看了看身边的宋一,继而又瞥了唐四一眼,唐四面色赧然地摇摇头,表示并不太清楚什么情况。 “你们方才说,下毒的人已经抓住了?”萧珩缓缓回过身来,拧了眉,“下毒的是何人?” 见宋一一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覃二连忙道:“其实我和吕三并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找到了被迫帮助他们下毒之人,那人是秋城的一个更夫,听他所说,那晚他打更的时候,被两个黑衣人抓住,以他家人的性命做要挟,让他趁着打更的时候,在城里的各处井中下毒,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这么做。正是因为他知道水里有毒,所以告知家里的人莫要用水,这才逃过一劫,然看着城里那么多人中毒,他于心不安,并未离开,而是和家里人一起照顾那些中毒的人……” 顿了顿,他看了吕三一眼,吕三接过话道:“有些青壮年猜想到可能是井水有问题,于是想要去一查究竟,黑衣人为了阻止他们,便……便杀了他们。所以,逃到佛岩寺的,多数都是老弱病残。” 萧珩眼底泛着凛凛杀意,却没有做声,把目光投向唐四,唐四愣了愣,看了几位兄长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我和大哥在开平……开平的那个村子里的人已经死伤殆尽了,开平城内也被波及,不过城里的那些个官贵得知村子出事之后,早有准备,严加封锁,不让那些村民进城求医,已经染病之人则被人丢出了城去……” “砰!”萧珩手中杯盏骤然用力放回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几人暗暗一惊,全都收声不语,宋一也稍稍回神。 萧珩冷声道:“好个官贵,我南璃要的就是这些草菅人命、自私自利的官贵!是哪一家官贵,你倒是给本宫说说。” 瞥见萧珩眼底的杀意,唐四蹑蹑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朝着宋一看去,吞吞吐吐道:“是……是开平梁家……” 果然,听得“梁家”,宋一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冷寒的杀气。 萧珩似有察觉,挥了挥手道:“虽然解毒的药已经命人加急送了去,但是你们还得要时刻注意着这两个地方的动向。若无他事,便早些回去休息。” 三人点点头,宋一却始终面无表情,转身欲走,却被萧珩喊住:“宋一留下。” 待三人走远,萧珩的脸色也稍稍有了些缓和,“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宋一深深吸了口气,“属……属下不知……” 萧珩顿然拧了拧眉,冷睇着他,“你是宋一,你为何不知?” 宋一咽了口唾沫,摇摇头,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下意识地握住腰间佩剑。 萧珩低眉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记住本宫跟你说过的话,想查就尽管放手去查,只要能找到他们,本宫定会尽全力帮你。” 说着顿了顿,侧身瞥了他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道:“你去仔细打探一下开平梁家的情况,本宫允你出宫出城,直到事情查清。” 宋一的脸色如意料之中地变了一下,稍作犹豫道:“属下……有一事请殿下相助。” “说。” “殿下稍后势必要与几位王爷谈及秋城和开平的情况,请殿下重点说说开平的情况,说一说……开平梁家的大公子。” 萧珩微眯眼睛,略一沉吟,而后点头:“放心,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宋一即刻单膝伏地,抱拳道:“多谢殿下!” 时入二月,却春寒料峭,只是大雪早已不见,饶是偶有凌寒,仍不阻大地复苏,抽绿露红。 一声惊雷引来惊蛰,万物开春。 因着楚倾此番助安抚、救治难民有功,不仅解了毒疫之困,更因为她和萧珏的行事果断而避免了一场灾祸,更让临城的百姓感受到了萧氏皇族对他们的关切之心,此番不但没有引起骚乱,反倒激发了百姓对朝廷的感激与信任,萧琏对此大为所动,有意封赏,却被楚倾婉言谢绝。 不管怎样,这一次四王皆有参与,且连百里秋这样位高权重的老臣都亲自出动,楚倾断然不会这么愚钝,领最高功。 此番,但凡参与救治的大夫太医皆有封赏,却在封赏时独独不见祁硕,最后还是在天策楼里找到了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月寒婵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胳膊抬放没有丝毫阻碍,脸色也渐渐变回如初。 “难得有个好天气,劳烦几位王爷跑这一趟,没能留在府中陪着家人。”月寒婵神色淡淡,笑容清浅,目光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萧珩身上,微微欠身道:“多谢太子殿下前来探望。” 萧璠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揽在身侧,对着兄弟几人举了举手中的杯盏,“这段时间多亏有大哥和四弟跟着忙碌,就连十弟都出手相助,独独我一人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望傅姑娘莫要见怪。” 楚倾执杯回笑,“璠王殿下言重了,月妃身体不适,王爷璠王理应留下照顾,王爷命人送来的药材,都已经用作给难民解毒之用,怎能说璠王没有帮什么忙?” 闻言,几人举杯,一盏清茶,一声轻笑,已然可以化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难得兄弟几人只见有如此和乐之时,萧珝见了心中也觉宽慰,他最怕看到的便是萧珩与萧珏两人水火不容的模样。 “对了大哥,你的四卫可有查出些什么?” 萧珩微微敛眸,稍作沉吟,一转身看到宋盈捧着点心缓缓走来,便不紧不慢道:“秋城那边已经查明,是更夫受人胁迫,不得已下了毒,现下那人已经自行到秋城府衙供诉罪状。至于开平,虽然只有一个村子出了事,却也借此揭示了开平城内的那些官贵丑恶嘴脸,尤其是那个梁家的大公子,竟是连同开平城的官员一起封锁城门,将中毒的百姓关在城外,置之不理,当真可恨之极!” 萧珝豁然起身,一脸怒意,“这样的恶徒就该严惩之!大哥,这事交给我去办,我定要将那个开平梁家夷为平地!” “十弟慎言。”萧璠和萧珏在一旁小声提醒。 开平梁家? 萧珏似是想到了什么,侧身向宋盈看去,只见宋盈静静地站在及人身后,端着盘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抓得越来越紧,手指关节已经泛白,而她的眼底是嗜血的恨意和杀意,似乎,此时那两家二公子若是就在眼前,她定能冲上去剥皮喝血剔骨啖肉! “宋盈,盘子里是什么?”他轻轻开口,却让宋盈骤然一惊,险些丢了手中的盘子,却被萧珏伸手稳稳接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杀回 看着她慌慌张张、六神无主转身跑开的身影,萧珏没有出声,只是眼神示意了一番刚刚走过来的常林。 常林待宋盈之心,自也是整个珏王府上下皆知,是以萧珏让常林追过去,并无人觉得诧异,就连萧珩也明白其中缘由。 常林却是满脸疑惑,虽知宋盈有别人所不知道的过往,虽知她是从随军女子中挑选出来的姑娘,但却从未看轻过她,一则因为她当初尽心尽力照顾楚倾,二则,她确实是一个心地善良、聪明可爱的姑娘。 宋盈身形轻快,步伐亦快得让常林惊讶,待他追上宋盈时,已经快到了璠王府大门。 “你怎么了?”常林一把抓住宋盈的手腕,看着她泛红的的眼睛,不由心疼,“出什么事了” 宋盈强忍了一番,终还是将快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用力摇了摇头。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常林连连轻叹,看着她比之前几日又清瘦了许多,忍不住嘀咕道:“这璠王府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怎的才没几天,就把你养得这么瘦了?” 宋盈一怔,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 常林拉起她道:“走,这大好的日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任由他拉着一路朝着自己最爱的那家面馆走去。 街上春争闹,喧嚣一片,各种吆喝声从各个摊铺上传来,好不热闹。 蓦地,常林眼睛一亮,瞥见一个卖首饰的小铺子,下意识地回身朝着宋盈看去,却见宋盈并未戴他之前送的那支发簪。 “对了,宋盈,你的簪子呢?” 宋盈愣了愣,“我……” 那老板眼力倒也真好,见到二人不由轻呵一声,道:“哟,这位公子又来卖东西送给夫人啊?您夫人有您这么好的夫君,可真是有福气。” 常林的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又挑了两支簪子。 “常林。”许久,宋盈终于缓缓开口,将他手中的簪子取下放了回去,对那老板道:“您误会了,我不是他夫人。” 老板却不依不饶,“看这位公子的脸色,就算您不是公子的夫人,也是他的恋人,这些东西便收下吧,迟早都是一家人……” “不会!”宋盈断然打断了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迎上常林满眼的疑惑,她咬了咬嘴唇,却还是硬生生地抽回手,冷冷道:“常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为我。那支簪子……那支簪子我已经丢了,你不用再送我东西,也不用再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说罢,她转身,欲大步离去。 “宋盈!”常林追上前来一步,握了握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都不??都不在乎!” “我在乎!”宋盈骤然回过身来,眼神冷冽地紧盯着常林的眼睛,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疏离,最后竟有些嫌恶,皱了皱眉,“不要跟着我,不要再找我,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言毕,她冷冷一眼带着扫过那个老板的身上,竟是连多一眼都没有再看常林,快步离去,转瞬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天色渐暗,常林只道宋盈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一个人静一静,对于在街上发生的事却只字不提。 眼看着日落西山,四下掌灯,已是该回宫之时,宋盈却依旧没有回来,常林不禁慌了。 楚倾和萧珏皆神色凝重,相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宋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不守规矩之人,相反,正是因为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她对于规矩向来守得严谨,此番迟迟不归,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心中有事,不想回来面见他们,二是,她遇到了危险! 常林越想越不安,只当是自己今日的举动太过冲动了,吓到了她,不由懊恼万分,硬生生地向着萧珏求来了一队护卫,在大月城内找了起来,却不想找了多时仍不见人影,到城门处一问方知,有个与宋盈身形体貌皆相似的姑娘,早已经出了城去! 栈道上,一匹快马疾驶而行,直奔着开平而去,这一条路她走得轻车熟路,很是熟悉,然却不知为何,越是熟悉,她的心就越痛得厉害,像是有一把利刃在里面不停地翻滚着,绞着。 梁毅,梁毅! 你竟然还没死! “驾——”又一声厉喝,用力夹紧马腹,马便跑得更快了些。 惊蛰日,惊雷起,燥闷了两天,终于在入夜之后,渐渐飘起了雨。 最近京中陆陆续续来了人,到开平城内送东西的有之,督查地方府衙的有之,是以她手持京中王府令牌,策马驶入城中时,并无人觉得有何异样,而她进了开平城之后,连一刻都未曾停留,便直奔着梁府而去。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对这条路记得如此清楚,如此详细,这里的路已经翻修过,两旁的屋子却还是一如当如,没有多少变化。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在这雨夜里想起,很久才有人一脸慵懒地上前来开门,还有些不满道:“谁啊,大晚上的……” “轰隆!”一个雷突然打下,开门的人吓得一愣,借着手中的灯笼看清了来人,大惊失色,“是你……” 话未说完,便听得“唰”的一声,剑出鞘再回鞘,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缓缓倒地。(平南) 一声凄厉高亢的马鸣声在这夜里撕开一道口子,似乎让整个梁府上下都跟着惊了一惊。 伺候在身旁的小丫头被这一吓,手上的力道一时把握不住,惹得座上的主人一声喝骂,一脚将她踹开,“滚!” 门外的人将屋内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剑,清寒剑光闪闪,蓦地,对准那个男人的身体,一剑刺出。 当! 一声脆响,屋里那人竟是眼疾手快地拿起一边的剑挡住了她的袭击,只是烛火已灭,看不清来人是谁,“你是谁?” “呵!不认识我了吗?”宋盈的笑声犹如暗夜里的催命阎罗,颤颤地传入那人的耳中。 闻声,那人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谁,不由狞笑道:“看来又是哪家的姑娘来上门寻风流债了吧……” 话未说完,宋盈便足下一点,身体轻轻掠起,再一剑朝着那人刺去,“梁毅!你害我父母兄长,毁我清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她的嗓音中满是恨意,恨得牙痒痒、恨到骨子里的那种,恨不能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那人似乎骤然愣了一下,眼看着长剑已至身前,他却身形一闪,灵活地闪开,跳窗而出。 宋盈此时眼中、心中只有杀意,怎会容他逃走,紧追着而出,一剑接着一剑刺来,招招致命,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温和谦逊的宋盈。 最重要的是,有些招数奇怪无比且变幻莫测,根本不像是从南璃学来的招数…… “梁毅,拿命来!”一声嘶吼,宋盈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剑断成很多碎片,掌心运气,对着那人打去。 “宋盈!”对面那人突然喊出声来,宋盈骤然一愣,然为时已晚,已经没有机会再收回已经打出的碎剑。 好在那人身手不弱,身形迅速闪躲,堪堪避开那些剑刃,终究还是被其中一片划伤了手臂。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上前一步将差点摔倒的宋盈扶住,抱着她飞身掠至亭子下,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雨水,满脸心疼。 “你怎么样?” 宋盈终于稍稍你恢复了一些意识,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正抱着她的这人,心下顿然一阵悲痛,嗓音沙哑道:“宋大哥……” 宋一连连点头,“是我,是我!我是宋一,是宋大哥,宋盈你怎么样?” 宋盈轻轻摇了摇头,扫了一圈四周,神情有些激动,紧紧抓住宋一的衣襟,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宋大哥,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好,我这就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听着她压抑且又无助的哽咽,宋一只觉心如刀绞,抱起宋盈二话不说便掠身出了梁府…… 待得宋盈悠悠转醒,有意识之时,已经是下半夜,她轻咳了两声,勉强摸索着下了床,却见屋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宋一…… 她明明记得她看到了宋一,明明记得是宋一带着她离开了梁府,却为何不见宋一的身影? 缓步走到窗前,听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声,想要推开窗子的手便又缩了回来,突然听得有人喊道:“这位客官,您站在雨里做什么?快快回屋吧,天气尚且清寒,别淋坏了身体。” 宋盈心中一凛,连忙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正落落立在雨中,衣衫与长发早已湿透,夜雨接连打在他身上,他却似浑然不觉。 “宋大哥!”宋盈一声惊呼,雨中那人闻声,回身望来,正好看到宋盈身形微微摇晃,摇摇欲坠,他不由惊呼一声,快步掠来,一把扶住她。 “外面雨大夜冷,你快回屋。” 宋盈却紧紧抓住他的手,摇摇头道:“宋大哥,你这是何苦?” 宋一浅浅一笑,扶着她进屋,“你既是叫我一声大哥,做大哥的岂能不担起这份责任?” “可是我……” “别想太多。”宋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大哥是真心为你,今后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一辈子都幸福。” 闻言,宋盈的眼泪终是再也忍不住,潸然如雨下,连连地用力摇头,“不可能,已经不可能了……我是个不洁的人,早已……”她拼命咬了咬嘴唇,将嘴唇咬出血来,终于稍稍开口,“早已失了清白,这一生已不指望嫁人,不指望再有什么幸福可言……” 宋一心疼地扶住她颤抖的双肩,“所以,你才拒绝了常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赎 宋盈骤然一惊,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宋一,宋一却因为她这样的表情而更加心疼。 “常林说的没错,你只知道在乎别人、想着别人、但却从未为自己着想过。”宋一满脸疼惜,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是宋盈,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把自己一辈子都关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这样,你怎么还能看到、接受外面那些美好的东西?” “宋大哥,我……” “谁都有自己不愿再想起的过去,可是,谁也都有重生,开始新生活的权力。你跟着傅姑娘从北疆而来,到如今已经是在开始新的生活,你习武练剑,学习兵法之道,却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宋盈咬紧嘴唇,“宋大哥,你有所不知,我看到常林这般待我,他对我越好,我的心里就越愧疚,越难过,也……越来越担心,我害怕……” “什么都不用怕。”宋一一声轻叹,冲她用力点点头,“相信大哥,大哥不会看错人,常林虽然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可是凭着他这般的毅力和天资,其未来不可估量,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是难得的率真诚恳。” 说话间,宋一拉着宋盈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街上被邓武阳踩伤的那一次?那时候我让人给你带了伤药,前前后后又对你关心备至,常林便来找了我,与我说了很多。 他说,宋盈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是要嫁个好人家、有个疼爱她的夫君、过着幸福平淡日子的姑娘,而不是有权有势的人眼中的玩物,亦不是谁觉得好奇,觉得新奇,便可以求来耍弄的女子。 便是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他是真心在乎你的好坏,你的安危,他以为我与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王孙一般,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对你一时兴起,为此,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来警告我。 宋盈,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不明白常林的心,他待你,绝无半点虚情假意,他这样的人,认准了便是一生只认你一人,我相信这个时候,他一定在大月城内外找你,急躁不安。你一时不回,他便一时不得安宁。” 听此一言,宋盈不由得怔住,呆呆地看着宋一那张带着真挚关切与心疼的面容,喉间一阵,说不出话来。 宋一拍拍她的肩,继续道:“我是你大哥,我知道那些过去对你来说是个噩梦,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可是宋盈,你必须要学会面对、战胜这一切,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你的心魔在作祟,而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散去,都会变得不重要。” 宋盈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宋一便轻叹着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道:“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就告诉大哥,从今以后有什么事,有大哥替你担着。” “大哥……”宋盈终于轻轻喊了一声,继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把脸伏在宋一的怀里,先是一阵阵轻声呜咽,渐而哭声越来越大,似是想要将心中的悲痛和苦楚全都顺着眼泪一起流出来。 宋一一声不吭,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孩子安稳入睡一般,神情宠溺柔和至极。 然,却在他骤然抬头看向梁府的刹那,又变得冷冽如冰,似一柄锋刃,随时都可能插入别人心中。 淅淅沥沥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快要亮起的时候,雨点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快马疾驶着出了城,直奔着后山而去,他径自走进一个山洞,刚刚进去便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 一道男子的声音道:“呜什么呜?爷我为了你,可是整宿没合眼,你少在这里嘈嘈,惹急了我,一刀宰了你!”说罢,啐了一口,“像你这样的畜生,死一百次都不足为过!” 正说着,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身一看,见来人宋一,覃二连忙道了声:“大哥。[.超多好看小说]” 宋一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看了那人两眼,伸手将他嘴里的布取出来,那人连忙大口喘了几口气,继而怒目朝着二人:“你们究竟是谁?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公子都敢动!你知不知道我梁家……” “梁家如何?不出三日,必败。”宋一嗓音清冷,听得梁毅一愣,愕然地看着宋一,梁毅不傻,梁家又是富商之家,他自然是看得出二人身份不凡,不由道:“说罢,你们究竟图什么?钱财还是……” 覃二一听这话,顿然气恼,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喝道:“我们要你的命!” 梁毅顿然愣住,许久才轻声问道:“为何?” 覃二答不出来,向宋一看去,只见宋一抬手按住剑柄,冷声问道:“你可知宋家?” 梁毅皱眉道:“哪个宋家?” 宋一抬手便狠狠砸了他后脑一记,“这里的宋家。” 梁毅的脸色蓦地变了,低下头去避开宋一的目光,吞吞吐吐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宋一道:“那我便告诉你,我姓宋。” 梁毅吃了一惊,“宋家除了那个贱人,竟然还留有活口?” 刚说完便听“啪”的一声,覃二抬手便掴了他一耳光,“嘴巴放干净点,兴许我们能留你全尸!” 可梁毅听闻眼前这人是宋家的人,而且很显然是回来为当年的事报仇的,已然放弃了求生,冷冷笑道:“如今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中了,要杀要刮随你们便,不过,我得告诉你们,那个贱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比的,多亏我那二弟没福,还没圆房就摔死了,哎哟,这可真是便宜了我……” “唰――”长剑骤然出鞘,连连几剑刺出,继而又回鞘。 梁毅一时没反应过来,覃二却已吓得暗暗咽口水,这个梁毅当真是活该,惹得他们大哥连这一招都用上了。 不过转瞬,梁毅便回过神来,山洞里顿时传出杀猪般的嚎叫,他双手双脚的筋已尽断,两眼也已被刺瞎,血流满面,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得不行。 覃二龇牙咧嘴,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边的宋一,却见宋一脸上不见丝毫不忍或是悲悯,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不得意也不可怜。 “大哥。”覃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冲他轻轻点头。 梁毅本以为宋一会杀他,就连覃二也以为宋一折磨完了他,会再杀了他,出乎意料的是,宋一并没有杀人,而是交代覃二今晚趁夜带他进城,而后便自行离去。 宋盈一大早起床,又不见了宋一的身影,正心下焦急,却见宋一捧着一包热乎乎的包子进了屋。 “饿了吧,吃点东西。” 宋盈淡淡一笑,闻了闻包子的香味儿,抓起一只就大口大口咬着,宋一看了忍不住轻笑,连忙给她倒水,“慢慢吃,别噎着。” 宋盈只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喝水,宋一一脸宠溺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我也吃……”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宋盈的脸色和精神终于恢复了很多,第二天一大早,刚吃完早饭,便听得客栈外面一阵喧嚣。 宋盈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地上艰难地向前爬着,一边爬一边对着碰到他或是挡了他去路的人骂骂咧咧。 宋一站在宋盈身边,与楼下人群里的覃二对了个眼神,随手拿起一件斗篷给宋盈披上,戴好斗篷的帽子,系好了带子,轻声道:“走吧。” 宋盈点点头,跟在宋一身后缓缓下了楼去,刚刚出了客栈的门,正好看到那个男人迎面爬来。 甫一见到那张脸,宋盈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宋一,宋一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扶住她的肩,将她护在身侧。 梁毅此时早已看不到眼前不远处就是曾经受他残害的人,依旧拼命地朝着前面爬去,突然他碰到了一只脚,愣了愣道:“这位好心人,你送我回梁府可好?我会给你钱,给你很多钱……求求你……” 宋盈始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伏在自己的脚下,一声又一声地苦苦哀求。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人是梁毅”,顿时围观的人炸开了锅,所有人纷纷退避三舍,满脸惊惶地看着邋遢如乞丐的人,不相信他就是梁家大公子。 一匹快马疾驶而来,马背上之人手握卷轴,高声喊着:“梁家勾结官员,私卖官盐,罪不可恕,王已下旨,抄其满门……” 闻言,原本还对梁毅、对梁家恐惧不已的人群顿时群而奋起,上前扯着梁毅的腿将他拖到人群中间,棍棒拳打脚踢如雨而下,那些人还在不停地骂着,可想而知梁家这些年在开平究竟做了多少恶事,结了多少仇怨,而今梁家被抄,他会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足为奇了。 听着人群中间传来的一阵阵哀嚎声,覃二终于明白宋一这么做的原因,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惩罚,并不一定是一剑杀了他,而是要让他承受失去所有一切的痛苦,在悲痛、惊惧、懊恼、悔恨中,度过一生,活得越久便越折磨。 不过…… 覃二轻轻吸了口气,看这样子,梁毅是活不了太久了。 宋盈突然轻轻吐了口气,侧身看向宋一,淡淡一笑,“大哥,谢谢你。” 宋一笑着摇头不语,宋盈便又道:“我们回吧。” “好。”宋一只淡淡应了一声,接过小二前来的马,三人一并策马离去,将那一阵阵的喧嚣与惨叫声,抛之脑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长 雍华宫门口,宋一和覃二一直目送着宋盈进了宫内,这才折身朝着东宫走去。 豆蔻正在整理衣物,一抬眼瞥见宋盈,顿然大喜,“宋盈回来了,姑娘,宋盈回来了!” 宋盈愣了一下,盯着沉香殿的殿门看了看,却不见有人走出,不由心中担忧,忐忑地进了殿内,只见宋盈正在凝眉琢磨眼前的棋盘。 “姑娘……”宋盈蹑蹑地走上前一步,轻声喊道。 楚倾微微抬眼,淡淡一笑,道:“回来就好,替我沏杯茶。” 宋盈先是一愣,而后连忙点头,跑开去沏了杯茶,双手奉到楚倾面前,楚倾神色并无丝毫异样,接过微微呷了一小口,复又放到了一边。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宋盈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楚倾这才抬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我只要看到你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我就已经放心,已经心满意足了。” 豆蔻正好整理好衣物,进了门来,问二人所言,忍不住插嘴道:“你不在的这两天,姑娘吃不好睡不好,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一直在惦记着你的安危,现在看到你好好的回来了,姑娘自然是无比高兴。” 闻言,宋盈顿觉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楚倾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豆蔻退下,而后走到香炉前换了香,淡淡道:“你失踪的那天,我确实很想知道,你为何要不辞而别。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那种不懂规矩、会不顾一切离开之人,是萧珏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尤其是像宋盈你这样的。” 说话间她已经折回走到宋盈身边,拉起她的手四周检查了一圈,继续道:“我便想到我也有很多不愿意告诉别人,不愿与别人说的事情。” “可是我……” “没那么多可是,只要你安然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好。”楚倾虽然一直浅浅笑着,眼中却隐隐闪过一丝水光。 宋盈见了,终于忍不住低头落泪。 楚倾上前,轻轻拥住她,“在这里,我只有你和文钦、常林,我只有你们,你们好,就比什么都好。” 宋盈愣了一下,道:“你还有王爷……” 话未说完,楚倾就轻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之间,只有交易。” 宋盈不明缘由,然此时也不想多问,楚倾替她擦去眼泪,“有时间,出宫去看看常林,那天他冒着大雨找了你一天一夜,虽然吕三和唐四来报,让他不用担心,说宋一会照顾好你,可是他还是不肯回珏王府,结果……淋了一整夜的雨,又经一天风吹,这会儿,已经躺下了。” 宋盈惊道:“他病了?” 楚倾点头,“你放心,并不严重,只是染了些风寒,过两天就没事了。” 宋盈眼底升起一丝愧疚,然迎上楚倾淡然和煦的眸子,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力点点头,“宋盈记下了。” 看着她转身离开,重新开始忙碌开来,楚倾眼角不由化开一抹清浅笑意,想起那日在天策楼与他的谈话。 以前楚倾只知宋盈身世坎坷,知她是出于无奈才会投身军中成为随军女子,却未曾想她会有那么悲痛的过往,闻来只觉一阵阵心疼。 萧珏道:“我曾经派人暗中调查过,开平确实有个梁府,是个富商之家,在开平与官员勾结,横行霸道,欺凌贫弱,也确实闹出过害死宋家一门的事,与宋盈所说几无所差。” 看了看他微微拧起的眉,楚倾知道没那么简单,忍不住问道:“差在哪里?” 萧珏道:“我查到的这件事,是发生在五年前,便也就是宋盈及笄那年,而并非是宋盈在瑸城时所说的两年前。(.好看的小说)” 楚倾一怔,宋盈既是已经将所发生的事告知,却又为何说错了时间?“时间差距这么大,不可能是记错了。” 萧珏点头,“故意记错确实不可能,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不管什么时候宋盈与我们说起以前的事,从来都只有她及笄之前和随军之后的,这中间这么多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无从得知。” 楚倾沉吟良久,拧着隽眉缓缓道:“我在医书上看到过一种情况,有时候人受到外界之事强烈的刺激,过分悲痛,便会选择性失忆,忘记一些她想忘记的事情。可是如今宋盈记得那件事,却是记错了时间,而且差距这么大,如此说来,应该是记忆混乱,正是因为害怕想起、不愿去回忆,反倒会时时想起,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就近在眼前,刚刚发生,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已经搞错了自己的记忆。” 这一点萧珏倒是赞同,当即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 楚倾不由想起,宋盈时常独自一人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淡然涣散无焦,满是迷茫。 却是直到现在,楚倾才明白宋盈会有如此举动的原因…… 南熏殿内传出阵阵潺潺的琴音,宋一在殿门前站定,犹豫了一下,方才缓步入内。 “是你要找的人吗?”萧珩端坐琴案前,十指翻飞,拨动琴弦。 宋一上前垂首行礼,“是或不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不管她是不是,我都会把她当做我的亲妹妹看待。” 他说着抬手捂住胸口,里面有一个平安符,古老陈旧,可是他却总觉有这个在,心中会安稳很多。 萧珩浅浅一笑,“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宋一没有说话,耳边却不停回荡着宋家村的那位大婶所说的话。 她道:“要说这宋大叔一家可真够惨的,他家四个孩子,没有一个过得安稳的。大儿子早年随村子里的商队外出采办,途中遇上了劫匪,再也没回来,过了些年,二儿子、三儿子以及小女儿都长大了,本以为二老能歇口气了,怎知小女儿生得貌美,教城里的梁家二公子瞧上了,强娶为妾,娶回去当晚二公子便一头摔死了,梁家把责任推到小女儿身上,到宋家门上闹了一通,二老惊忧过度,撒手西去,两个儿子到梁家讨公道,却被打成重伤,没多久就病死了。 最可怜的是小女儿,在二公子死后,又被大公子给霸占了,许是生无可恋,便用石头把大公子的脑袋砸出一个大窟窿,逃了回来。村里人见她可怜,便凑钱给她厚葬了父母兄长,从那以后她就消失了,不过每年过年的时候,那些帮助过她的人家都会收到银两,大家都说是这丫头赚了钱,回来报恩了,只是那分量远不止当初大家帮她的十倍百倍。就这么持续了三年,一直到一年多前,她就再也没回来给大家送银两……” 宋一打断她道:“那你可知,失踪的那个大儿子,有什么体貌特征?” 大婶嘿嘿一笑道:“你还真问对了,这孩子当年是我接生的,刚出生的时候,右侧后腰上就有一块拳头大小的胎记,直到十来岁了还在,只是长得大了些,颜色稍微淡了些,不过还是很明显的……” “在想什么?”萧珩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唤回宋一的思绪,他轻轻摇了摇头,却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腰—— 他的右侧后腰上,确实有一块那样的胎记! 萧珩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凝眉道:“漂泊多年,历经苦楚,若是得知自己的兄长还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 不想宋一却只淡淡一笑,摇头道:“不必了,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就已经很知足了。老天待我宋一不薄,让我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得见自己的亲人,往事已逝,不提也罢,省得她又想起太多伤心往事。” “呵呵……”萧珩轻轻笑出声,轻捻琴弦,一曲终了,而后站起身道:“被你这一说,本宫突然很羡慕那些有兄长的人,若是本宫也有这样一个哥哥,定会十分开心。” 宋一脱口道:“殿下自己就是这样一位兄长,该是其他王爷公主开心才是。” 蓦地,他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抬眼偷偷看了看萧珩,果见他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方才的笑意不减,沉声道:“本宫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他们何以会开心?只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怎么除掉本宫才是。” “殿下慎言!”宋一退后一步,躬身抱拳道。 萧珩挥了挥手,“放心,本宫心中自有分寸,若非如此,早已让人抓了把柄去,又怎会容本宫到今日?” 刚刚走了两步,蓦地,他身形一晃,抬手一把扶住殿内的柱子才不至于摔倒,继而俯身紧紧蹙眉。 见状,宋一大惊,喝道:“沛成,药!” “来了!”沛成几乎是一路狂奔着从殿外赶来,掏出腰间的药瓶取出药丸给萧珩服下,而后与宋一一起扶着他坐到榻上,替他轻轻顺着气。 宋一的眉头拧成一坨儿,问沛成道:“殿下近日症状何以频频发作?可有问过百里大人?” 沛成点头道:“百里大人说,与气候有关,严寒日便会发作得频繁些。” 宋一瞪眼道:“难道就没有可以根治的办法吗?” 沛成惶然地摇摇头,不敢出声。 宋一伸手接过他的药瓶,“从今往后,只要我在,这药由我保管,我会日夜不休地守着殿下,殿下只管安心休息。” 萧珩勉强一笑,想要摇头,却是没了力气。 二人正要扶他躺下休息之时,突然只听门外宫人来报:“启禀殿下,傅姑娘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战 南熏殿轻烟缭绕,浓重的香味儿依旧没能完全遮住药味儿,楚倾方一进殿,便下意识地拧了拧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儿。 萧珩将她这一细微动作收在眼底,淡淡一笑,对着宋一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身上有伤就无须跟着了,让唐四来就好。” 宋一躬身行了礼,与楚倾点头致意,而后缓缓出了南熏殿。 楚倾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宋护卫受伤了?” 萧珩点头道:“在开平的时候受了点小伤。” 楚倾也不点破,轻轻太息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谢过殿下和宋护卫的相助,若非有宋护卫和覃护卫相救,宋盈怕是会有危险。” 萧珩不由得朝着楚倾身后看了一眼,“既是为了宋盈来道谢,却为何没有带上宋盈一起?” 楚倾回笑,“我来谢的是宋护卫,也未见宋护卫在。” 闻言,萧珩顿然一愕,继而轻轻笑出声来,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只怕傅姑娘此番前来,并不全然是为了道谢这么简单吧。” 谁不知楚倾对他一直都是仇视态度?因着此番难民之事,他与萧珏极力向萧琏说情,楚倾待他的态度才略有好转,但也未见得到了能闲来无事相互走动的地步。 楚倾淡淡一笑道:“殿下是聪明人,傅宁也就不兜圈子了,此番前来还有一事,便是想问一问殿下,关于宋盈和……” 她没说完,而是转身看了看宋一方才离开的方向。 萧珩想了想,微微点头,“只是,宋一并不希望将旧事重提,以免勾起宋盈的伤心记忆,既然她已经好不容易走了出来,那便让往事就此散去作罢。” 楚倾闻言不由动容,没想到宋一会有这番心思,连连点了点头,“有这样的兄长,是宋盈之福。” 顿了顿,她轻轻吐气,对着萧珩欠身行了礼,“既如此,殿下若没有别的事,傅宁先行告退。” “慢着。”萧珩突然叫住她,却在她回眸的刹那,陷入那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眸之中。 他认识这双眼睛,一定认识! “何事?” 萧珩勉强别开目光,淡淡道:“月妃你不用担心,她已经无碍了,至于璠王妃……虽然这一次因为有难民中毒之事爆发,三弟为了顾全大局,将此事压了下去,可是日后只怕她这个璠王妃的名头便也是有名无实了。(.)” 楚倾稍稍沉吟半晌,挑眉淡笑道:“可她终究还是璠王妃。” 萧珩不由皱了眉,再度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像,又不像。 那个人不会这么冷静果断凌厉的气势,又或许,从头至尾,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挑眉,转瞬便收敛起多余的情绪,萧珩笑着问道:“你是不希望她是璠王妃,还?,还是希望月妃是璠王妃?” 楚倾摇头,“我只是希望,月妃能安好。” 顿了顿,似是刻意说给萧珩听的,“跟你一样。” 萧珩不由收起笑意,“此言何意?” 楚倾笑了笑,“你是因为璠王,所以想要帮助月妃,而我,是因为珏王。” 萧珩不再多说什么,回身看了一眼琴架上安静躺着的古琴,有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久,他轻轻一叹,转过身去挥挥手:“你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楚倾垂首:“傅宁告退。” 过了片刻,约摸算着她已经走出了南熏殿,萧珩才回过身来,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突然在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越来越冷。 “沛成,请莫大人。” 自从月寒婵的事情之后,苏婕已经安静了很久。 一则是因为心虚,不敢再妄动,二则彼时正好遇上难民的事,萧珏终日忙得焦头烂额,她再怎么蠢,也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触他霉头,三则,苏姌上门来将她很恨说道了一番,她一边欣喜于苏姌和尧冽的婚事,一边又愧疚于自己做过的傻事,是以这段时间,难得老老实实待了这么久。 常林的房内时不时地传出碗勺碰撞的清脆声响,透过大开的窗子望去,只见常林正坐在床上,而宋盈这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给他喂药。 终于,常林忍不住挠挠头道:“弗如,还是我自己来吧,这么劳烦你总觉得……” 宋盈轻声一笑,“不管怎么说,你这病是因为我,若非我不辞而别,也不用你冒雨找人,弄成了这样。” 常林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宋盈,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天是我鲁莽了。” 宋盈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天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你不要放在心里。” 常林浅笑道:“那倒是不会,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看,如今东朝对我南璃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再来犯,我南璃边疆不稳,国不安宁,身为南璃的臣民,我常林虽只是个无名小辈,却也该尽一份力才是。我已经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王爷和几位将军苦练武功,勤学兵法,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像尧将军和韩将军那样的将领,可以策马领兵对抗外敌,保我南璃疆土!” 宋盈不由得愣了愣,总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常林,虽然现在他的模样看起来还是稍显稚嫩,可是他眼底的精光却犀利耀眼,惹人注目。 她骤然想起宋一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常林虽然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可是凭着他这般的毅力和天资,其未来不可估量。 “嗯!”想到这里,她弯起唇角笑看着常林,“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常林撅撅嘴道:“不是我一定可以,是我们一定可以。” “我们?”宋盈不解地看着他,“你是意思是……” 常林道:“姑娘和王爷已经商量好了,让你以后就留在珏王府,跟着秦姑娘,得了空,还可以去校场,跟着我们一起习武练兵,若你想见姑娘了,也可以随时回宫去看她。” 宋盈有些不可置信,瞪着眼睛呆呆问道:“当真?” 见常林沉沉点了点头,她不由顿然笑出泪来,又连忙擦去,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定可以!” 春分日,北疆传来消息,东朝军来犯。 消息传来时,楚倾刚刚准备好给萧琏的药。 前些日子她和祁硕一起研究出了一张方子,虽然尚且不能完全解了萧琏体内的毒,然却能让他免受疼痛折磨,萧琏近日的精气神不由好了很多。 偏得这药对于熬药的时间和服药的时间等等都要求很高,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楚倾亲自熬药、送药。 刚刚踏入邺华宫,便看到萧珩和莫如寂正迎面走来,她抓紧手中木盒,缓步上前欠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莫大人。” 莫如寂脸色变了变,转而笑道:“没想到竟是要傅大人亲自送药,着实辛苦。” 楚倾回笑道:“不辛苦,傅宁本就是殿前尚药御侍,本该伺候在殿前才是,是王仁善,准我留在沉香殿,只需每日按时把药送来,傅宁感念圣恩。” 莫如寂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伶牙俐齿,面对他二人丝毫不慌张,反倒是气定神闲,说不出心中的那种感觉,说喜欢不喜欢,说厌恶也并不厌恶。 萧珩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木盒,“快些进去吧,晚了,这药该冷了。” 楚倾点点头致意,而后款步朝着大明殿走去。 身后,莫如寂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复又瞥了萧珩一眼,“殿下当真是看上了这个姑娘?” 萧珩顿然一记寒光扫来,莫如寂却不躲不闪,笑得深沉,“殿下该知道她和珏王是什么关系,为师听闻她为了珏王可以连命都不要,这样的一个女人,很是危险。” 萧珩只冷冷一笑,没有应声,抬脚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莫如寂便摇了摇头跟上,问道:“殿下认为,这次王会同意你请战的可能,有几成?” 萧珩道:“不到一成。” 莫如寂不由皱眉,“这么没有把握?” 萧珩笑道:“老师也说了,此番前来请战,并不真正为了去北疆,而只是请战而已。” 莫如寂点头道:“话虽如此,不过为师倒是觉得你此番前去北疆的可能,与珏王各五成。” “哦?”萧珩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莫如寂道:“众所周知,我南璃历朝历代的皇子皆是文武全才,个个自小都跟着军师学了不少用兵布阵之道,王自是明白你个太子殿下有多少能耐。便说十王爷,虽然看似顽劣,可其实你我皆知,前年他偷偷随着珏王出兵南方小族时,曾以五千兵马抗敌两万,并取下敌军将领首级。” 萧珩想了一下,确实有此事,当时萧珝回京之后,被程贵妃一番痛骂,萧琏却笑得开怀,当即给他赐了宫外府邸,眼下只等他再立一功,便可像几位兄长一样,获赐封号了。 想到这里,萧珩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突然觉得,此番十弟也会插一脚也不一定。” 莫如寂凝眉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却有可能。如今北洵已不复,剩下的便是南璃欲东朝之对决,无论是谁,只要能在这一战中拿下一功,可都是功不可没的事。” 这边厢,两人正神色深沉地谈论着此事,邺华宫内便传出一声惊呼:“傅姑娘!” 傅宁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萧珝正从身后快步赶来,甫一见到楚倾便满脸欢喜,“傅姑娘来给父王送药?” 楚倾点头,“该是用药的时间了。” “那个……”萧珝挠了挠头,看向大明殿道:“可否请傅姑娘帮个忙?你这药稍稍等一会儿再送进去,我进去找父王有点事儿。” 楚倾想了想,反正现在也是来早了,便点点头,待走到殿门口时,她留在殿外等候。 不多会儿便听得殿内传出一声轻轻的呵斥:“胡闹!” “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是真心想要为我南璃、为父王、为无辜百姓出一份力,免得别人总是把儿臣当做一无作为的贵公子。儿臣想要像四哥那样,带兵上阵杀敌……” “啪嗒!”一声脆响,那是棋子落盘的声音,继而便听萧琏不慌不忙道:“你有此心,为父心中甚慰,想去北疆也不是不可以,破了这棋局,孤王便让你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棋局 门外的楚倾闻言,不由淡淡摇头一笑,这个萧琏与古太后果真都是棋迷,如今已是边疆有敌军来犯,亦能如此气定神闲。(.好看的小说) 殿内的萧珝却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显然,萧琏这是故意在为难他,明知他不精于此道,却偏要他去赢棋艺精湛的萧琏,此举分明就是要回绝他。 蓦地,萧珝眼底闪过一抹诡谲笑意,不急不忙道:“儿臣有个问题,父王以为四哥这些年走南闯北,历经无数大小征战,可会是每一战都是自己亲自带兵上阵,与敌军正面交锋?” 萧琏不由拧了拧眉,淡笑道:“自然是不会,将领将领,最重要的是要能领着众将士,喝令众将士按着他的部署和计划为他而战,真正的将领并非是在战场上生死拼杀,而是在后谋定策略,稳定军心。” 萧珝嘿嘿一笑,道:“那便是了。父王,若儿臣能找到人,心甘情愿替儿臣赢了这棋局,父王当如何?” 萧琏一听顿然挑眉,“呵!你倒是学会讨价还价了。也罢,你若是能找到人替孤王破了这棋局,孤王便答应你,允你出战,然,若你输了,就决不可再与孤王提起出战之事。不过,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局棋,可是孤王与你皇祖母研究了多年仍未参透的,是你曾祖母留下的。” “曾祖母……”萧珝稍稍怵了一下,疑惑地瞥了棋盘一眼,方才还自信满满,这突然就有些担忧起来,犹豫了片刻。 见状,萧琏忍不住笑出声:“既是没有把握,便不要勉强了。” 萧珝突然咬了咬牙,“试都没试,怎知不可?儿臣就不信这棋局无人能破!父王且稍后。” 说罢,大步出了殿去,拉住楚倾,看她一脸了然的表情,连连笑道:“傅姑娘,我知道你棋艺精湛,就连皇祖母都夸你,弗如你便替我去看看那棋局,只要你能赢了棋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楚倾凝了凝眉,浅浅一笑,“傅宁岂敢使唤王爷?这棋局破与不破,于我而言并无不同。” “哎……”眼看着楚倾提着木盒就要入内,萧珝连忙将她拦住,俊眉一挑,小声道:“怎会不同?父王方才可是说了,只要破了这棋局,父皇便允破局之人出战。你想啊,此番四哥必定会请战,而父王定也会让四哥前去,我就算去了,最多也就是个跑腿的,而你若破了棋局,也一定会有机会去北疆,这样一来,你和四哥不就能一起了吗……” 哪知他话未说完,楚倾已经垂首淡淡一笑,抬脚进了殿内。 见到楚倾入内,萧琏下意识地撅了撅嘴,对着跟在后面进来的萧珝道:“这便是你请来的帮手?” 萧珝尬尴地“嘿嘿”一笑,不敢抬头去看楚倾和萧琏。 楚倾原??倾原本还想捉弄萧珝一番,却在上前看到那棋局时,骤然一愣,低声惊呼道:“千劫棋局!” 闻言,萧琏的脸色蓦地一变,有些惊愕地抬头看着楚倾,只见楚倾也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突然俯身行礼:“傅宁多嘴,王恕罪!” 萧琏却连连摇头,招招手示意傅宁上前,“你认得这棋局?” 楚倾低声道:“曾经见过,听说,这局棋从一开始到最后,共有一千个难处,正应千劫,不多也不少,少了,则必有未思虑清晰之处,必败,多了,则是有舍近求远之处,亦必败。” 萧琏已经起了身,缓缓踱着步子,“傅宁,你可知孤王当真很想见一见你的那些师父们,孤王不得不承认,他们教给你的东西,着实与寻常人家的师父、老师教给那些孩子的东西,有些不同,就连孤王这宫里的文臣,都远远不及。孤王,很好奇。” 楚倾弯腰垂首,“其实说来,臣的师父常年走南闯北,游历各地,时常游走在中原大陆之外,得知了很多奇异之事到也不足为奇,说到底,是见多识广罢了。” 萧琏点头,而后将目光转移到面前的棋局上,“你既是知道这千劫棋局,倒不如试着来破了它。” 楚倾心中暗暗苦笑,她若是能那么容易就破了千劫棋局,又何须他和古太后辛苦钻研这么多年?以往,就连天禅老人和李夙一起,也未能做到。 如是想着,她淡淡一笑,取出药碗递到萧琏面前,“王若是愿意,傅宁确想一试,不过,还请王给傅宁一点时间,容傅宁回去想想。” 萧琏颔首轻叹,他倒是并没有真正指望傅宁能解棋局,如她所言,这棋局有千劫,而今这局不过到了八百,便卡住了,莫说过了千劫,再进一步也很难。 不过她若是真的能找到其中玄妙,甚至哪怕只是能过了其中几劫,那也是不错了。 “好,孤王便给你两天时间,这两天的药你便交给祁硕来负责,安心研究你的棋局去吧。” “是。”楚倾复又定定看了棋局一眼,嘴角浮上淡淡的笑。 珏王府,天策楼。 “千劫棋局?”李夙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棋局,复又看了看楚倾,满眼疑惑,“这东西你从何得来?” 楚倾早知他会这么问,“今日我去给王送药的时候,发现王正在研究这棋局,心中好奇,便记下来一试,哪知这棋局如此玄妙,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懂得分毫,想起李老也是个棋艺高手,便取来向李老讨教讨教。” 不想李夙闻言却连连摇了摇头,无奈笑道:“非老夫不想帮你,而是不知如何帮你。这棋局,老夫不是没有试过去破解,可最后……” 楚倾不依不饶,“王已经说了,只要破了这棋局,便可随军出战,李老,而今北疆战事凶险,李将军一人独守大局,已是十分危急,若王还不能尽快定下平叛之将,多拖一天,北疆就多一分危险。” 闻言,李夙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盯着楚倾看了半晌,复又重新看了看棋局,“老夫确实没有太大把握,眼下唯有试一试看看了。” 楚倾浅笑,伸手递上来一沓图纸,李夙接过一看,蓦地一惊,“这是你计划好的步子?” 楚倾道:“可不可行尚且不知,姑且请李老看一看。” 李夙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确与老夫当年设计的步子所差无几,不过,你这里这一步,着实要比我当年想到的那一步好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所有的图纸都认真仔细看了一番,而后与楚倾相视一眼,点点头,两人开始动手摆放棋子。 尧冽几人愣愣地站在萧珏身后,远远地看着屋内的楚倾和李夙神色变化万千,时而凝眉,时而浅笑,乍暖还寒之时,李夙竟是生出了汗珠,时不时地抬手擦一下。 “王爷,他们这是……”韩奇惊讶地瞪着眼睛。 萧珏淡淡一笑,道:“破敌。” “破敌?”韩奇下意识地朝着尧冽看了一眼,却见尧冽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萧珏咋外面定定站了半晌,终是没有抬脚进屋,而是转身离去。几人虽然心中诧异,却不敢多说,紧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父王的指派这两日就会下来,尧冽韩奇,你们要尽快收拾,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是。” 出了天策楼,两人刚刚低头应了一声,便听到前方转来一阵轻轻的嬉笑声,抬眼望去,只见苏家姐妹俩正坐在花园旁的亭子里,看着满园的嫩绿,脸上带着明媚笑容。 萧珏淡淡一笑,道:“有了苏姌的疏通,苏婕的情绪和头脑总算通畅了些。” 尧冽尴尬地轻笑两声,不知如何答他,倒是韩奇贼贼一笑,故意提高嗓音道:“哎呀尧将军,这位是谁呀?莫不就是王亲自给你们赐婚的苏家二小姐?” 苏姌和苏婕闻言,顿然扭头看过来,见是他们,不由脸色一喜,起身走过来。 韩奇连连叹道:“唉,以后咱们王爷就是尧将军的姐夫了……” “是妹夫。”苏婕没好气地瞪了韩奇一眼,有点恨他的没脑子和神经大条,萧琏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了,不管她们姐妹俩究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总之只要嫁入珏王府的是长女,嫁入尧家的是小女便可。 这么想着,苏婕走上前来,对着尧冽嘿嘿一笑,道:“快,叫姐。” 尧冽一愣,瞪着眼睛看了看苏姌又看了看萧珏,却见两人都只是眼底含笑地看着他,一个的淡若清风,一个则是含羞带娇。 见尧冽赧然不知所措,萧珏终是挥挥手,“罢了,你们姐妹俩先聊着,本王与二位将军还有些事情要商议。”说着看了苏婕一眼,没有指名道姓,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吩咐厨房多备些饭菜,再备一份清淡点的,今日他们都留下用饭。” 苏婕脸上一喜,连连点头,“妾身这就去。” 说罢,拉着苏姌一起朝着后院厨房的方向去了。 “咳……”尧冽轻咳了两声,打破这沉默与尴尬,“那个……不知陆大嫂一家……” 萧珏会意,领着二人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西院有自己的小厨房,他们吃不惯府中的饭菜,便让他们自行起灶了。” 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身望去,只见一名侍卫匆匆而来,递上一只信笺,“王爷,这是北疆传来的急报!” 萧珏俊眉微微一拧,接过信笺打开扫了两眼,蓦地变了脸色。 尧冽韩奇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行前 萧珏皱眉,“东朝大军已经逼近容城门下。” 闻言,两人皆是没由来地皱了皱眉,看着萧珏冷面挥手屏退左右,尧冽沉声道:“不能再耽搁了,王爷,就让我和父亲领一队轻骑先行,待王拿定了主意,你再领大军赶来。” 说着看了韩奇一眼,“你跟在王爷身边,保证好王爷的安危。” 韩奇撇嘴道:“这么来也不是不可,只是王那边……” 话未说完,便听得侍卫来报:王传王爷和二位将军进宫。 待得三人匆匆而至,尧仇已经立在殿内,与萧珏微微点头致意之后,继续道:“回禀王,臣以为这个时候决计不能再拖延再等下去,为了不延误军情,又不妨碍王挑选将帅,最好的办法便是由老臣领一队人马先行,先解了容城的危及再说。” 听得尧仇这一席话,三人便知,容城被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萧琏耳中。 只见萧琏神色颇有些凝重,目光沉沉地从尧仇以及萧珏三人缓缓扫过,最终落在萧珏身上。 “珏儿,你可还记得你与孤王说过什么?” 萧珏稳稳道:“李越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萧琏浓眉一拧,“那是为何,才刚刚开战,就已经让容城陷入危急之态?” 萧珏垂首道:“回禀父王,父王以为东朝大军能力如何?” “连你都险败他手,自是不容小觑。” 萧珏便勾勾嘴角,“那便是了,连我数十万璃军都难以抵挡的东朝大军,让区区一城总兵,如何以一城兵力相抗?况且,如果儿臣没有猜错的话,东朝大军已尽数开至容城,他们的动机很明显,便是要拿下容城和历城这块硬骨头,只要这边拿下了,那北疆沦落他手便是迟早的事。” 听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一惊,就连萧琏也下意识地皱眉沉思,许久方才轻轻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孤王早该想到这一点。如此说来,你也同意让尧老将军先行领一队人马赶去救援?” 萧珏俯身行礼,淡淡道:“父王若是能早日定下将帅人选,容城便可早一日迎来救援。(.无弹窗广告)不过。儿臣倒是觉得,尧老将军先行而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大军行路缓慢,而轻骑则可轻装简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儿臣以为,暗营的轻骑营可担此重任。” “唔……”萧琏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许久,他才抬头看向众人道:“好,就这么办。尧仇,孤王命你领一千轻骑,明日一早便动身,速速赶往容城!” 尧冽一愣,忍不住上前问道:“王,臣愿随尧老将军一同前往。” 萧琏脸色一凝,尧冽正要再多说什么,就被韩奇一把抓住。 尧仇笑道:“无需,千人之队,为父一人足矣,你便留下等着?等着,到时候随着王爷同去容城不迟。” 尧冽无奈,只得垂首应下。 出了大明殿,只觉外面一阵沉闷压抑,韩奇拍着尧冽的肩道:“放心吧,尧老将军久经沙场,他打过的仗比你尿过的床都要多。” 尧冽顿时一个冷眼扫过去,尧仇则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韩奇这话话糙理不糙,为父这些年在外拼杀,身经没有百战也有数十战了,你还在担心为父不成?” 尧冽脸色深沉,略有些担忧道:“孩儿只是觉得,东朝大军此番来者不善,父亲须得多加小心才是。这次领兵的是赫连盛,这个赫连盛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父亲不得不防他。” 尧仇连连点头笑道:“你尽管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再说了,我还要回来喝你和苏家丫头的喜酒,看你们生儿育女呢。” 闻言,尧冽方才的担忧之色顿然不见,竟有些赧然,皱眉轻喝一声:“父亲!” 尧仇便挥挥手道:“罢了……随口说说而已,只是不知王将王爷一人留下,是何用意?” 说着,三人一起回身看了一眼大明殿,再转过身时都稍稍愣了愣,韩奇小声道:“看来不是王爷一个人。” 迎面走来的那人,紫袍附蟒,却正是这南璃的储君,太子萧珩。[] “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将军免礼。”萧珩缓缓抬手,“看来三位将军都已经知道了北疆的事。” 尧仇垂首道:“王召臣等正是为了此事。臣听闻殿下亦向王请战,不知……” 萧珩微微弯起嘴角,此般看去,俨然一位玉立楼人,翩翩公子,偏得那一双眼中满是凛凛气势,不似他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温润柔和。 “本宫确有此心,届时若父王当真允了本宫前去,还望三位将军不吝赐教,多多帮助本宫。” 三人连连躬身行礼:“臣等不敢。” 萧珩也不计较,只是轻笑了两声,挥挥手道:“父王找本宫还有事要商议,便不与三位将军多聊了,轻便。” “是。”三人低着头,直到确认他已经走远,进了大明殿,三人这才直起身,相视一眼,虽不多言,心里却明白,这一次北疆之行怕是没那么简单。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第二日一大早,尧仇便领着一千轻骑朝着容城而去,而其他军将亦是时刻整装待发。 陆文钦策马跟在萧珏身边,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王爷,末将……” 萧珏侧身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本王已经与父王说过了,此番出兵父王定主帅,主帅定将军,本王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闻言,陆文钦不由低头淡淡一笑,“王爷睿智,是末将鲁莽。” 萧珏却连连摇头,“本王正想要问你,以前你是一国大将,调兵遣将之权皆在你手,而今却要听人差遣,你心中可怨?” 陆文钦愣了一下,只思索片刻便断然摇头,“这些年来,北洵虽是安居乐业,却也是安于现状,无论是兵力还是势力都是三朝中之最弱,末将虽曾有志改变这一状况,可是毕竟凭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帅而行,文钦自认是三生有幸,能得王爷器重,事事提携。” 短短一番话,萧珏却已然明白他的心思,沉沉点头,“得将如此,乃我萧珏之幸。”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策马朝着城内而去。 宫外安宁,宫内却已是闹得炸开了锅。 鲁明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看着那两名盛装女子先后点了殿内,没多会儿便听到殿内传出女子伤痛欲绝的哭声和声声哀求,他只能连连摇头哀叹。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些庆幸,多亏珏王殿下的生母宸妃已不再,否则,若是珏王每次出兵,生母都要来这么闹一回,可有得萧琏受。 “王,您……您怎么能让珝儿去上战场?”程贵妃两眼通红,满脸是泪,一副楚楚可怜之模样,萧琏见了也暗暗心疼,然,行军打仗、保卫疆土乃是国之大事,岂是能容她一妇人决断? 当即,挥了挥袍袖,喝道:“来人,先把贵妃扶起来,地上凉,别弄坏了身子。” 闻声,立刻有人上前将程贵妃扶到一旁的座上坐下,还不忘给加了两个软垫子。 云皇后瞥了程贵妃一眼,继而一脸心事重重,担忧道:“王,妹妹所言不无道理,珩儿和珝儿与珏儿不同,珏儿自幼跟随尧老将军征战沙场,遇到任何事他自是都能应对自如,可是珩儿他们……” “哼!”萧琏突然冷哼一声,睨了云皇后一眼道:“我南璃的男儿,不管是王公贵胄,还是走夫贩卒,都该是上了战场便能上阵杀敌的好男儿!你道珏王能在战场上应对自如,又可知珏王这些曾经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可知萧珏之名何以能领敌军闻风丧胆?孤王可是见过的,那身上满是伤痕,有的甚至可能致命。没有哪一个将帅是坐在马背上、坐在营帐里、甚至是坐在宫里高呼两声,便能成为千古名将的!” 闻言,原本还哭泣不已的程贵妃没由来的渐渐收音,到最后只剩下轻轻的抽泣,偷偷朝着云皇后瞥了一眼。 “可是王,将帅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日后多的是机会。听闻这一次东朝来的是赫连盛,这个人阴险狡诈,爱耍阴谋,万一……万一他们……”程贵妃只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越想越担忧。 萧琏眼底原本对她的一丝疼惜顿然消失不见,沉声道:“若是如此惧怕生死,那我南璃干脆直接降了东朝罢了,倒也省了这么多的无谓牺牲!” 程贵妃和云皇后顿然一惊,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萧琏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二人,“既有战争,就必有牺牲,你们以为你们脚下的土地、身上的绫罗、口中的米粮都是从何而来?那都是我萧氏子民辛辛苦苦拼杀而来!你们若是还有一点儿心,就不要再为这种事来烦扰孤王。孩儿出战固然有危险,然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本就是每个男儿该做的事!孤王心意已决,你们都回去吧!” 两人满心惊慌地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告退,连多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出了大明殿,程贵妃这才气恼地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 “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云皇后沉沉吸了口气,想了想,抬脚朝着雍华宫的方向走去,“去找母后,本宫就不信她能亲眼看着自己三个孙儿一起去送死!” 鲁明目送着二人远去了,这才折身回到殿内,萧琏正立在案前,手中笔走游龙,见鲁明略有惶恐地上前来替他换走杯盏里的凉茶,不由出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王这么做,有些不近人情了?” 鲁明一惊,退至一旁,低头想了想,“奴才不敢,奴才不懂军战之事,王既是这么做了,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和理由。” “呵!”萧琏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圆滑,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鲁明讪讪一笑,想了想道:“不过奴才觉得,让太子殿下和十王爷随同珏王一起出战,倒也不算坏事,这些年太子殿下和十王爷也未曾丢下兵书,出战虽少,却也是有的,此番有珏王在,定能保两位兄弟安妥,也正好可以让他二人熟悉一下战场,这日后,总不可能只靠着珏王一人,少不了他们要亲自上阵迎敌。” “唔……”萧琏连连点头,“看来,还是你最懂孤王心思。” 鲁明低头轻轻笑了笑,不敢居功,刚刚转过身,便听一名内侍悄悄来报:“傅大人来了。” 第二百章 军师 随楚倾一起进入大明殿的还有李夙。(.好看的小说) 那一身素淡至极的袍子让萧琏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淡笑道:“这位便是那天给太后出主意、指明路的李夙李先生?” 李夙神色不变,躬身行礼:“草民不敢,草民只是个游历乡间的术士,蒙珏王殿下与傅大人看中,将草民留在身边,而今又有机会得见天颜,乃是草民之福。” 萧琏“呵呵”笑了两声,虽然李夙说着极其奉承的话,脸色却如此淡然,根本不见丝毫异样,也不见不自然。 能得萧珏和楚倾同时看中的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这一点萧琏很清楚。 “罢了,你既是不愿与孤王多透露,孤王便也不勉强你。不过……”蓦地,他声音一沉,回身冷眼扫过李夙面上,“孤王今次算是记下你了,李先生可得记好了,孤王可是出了名的爱记仇恨,日后若发现今天你欺瞒孤王的可能,孤王定会重重责罚于你,定不轻饶!” 李夙闻言,伏地行了大礼,“李夙谨记在心,王无须过度牵挂草民,担忧龙体安康要紧。” 楚倾静静地立在李夙身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个李夙与她之前所认识的那个温和淡然的人有些差别,以往的李夙即便也能这么泰然镇定自若,但却绝对不会说这些明着是关心,实则却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 她不蠢,早看的出李夙已是天策楼的常客,甚至在珏王府的时候,他便是常住天策楼,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原来,一向自诩厌恶这官场尔虞我诈、是非黑白不明的李夙,竟也是已经一只脚踏进来了,而经过这么多的事,思前想后,她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两个。 一则,萧珏有王者之气,李夙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般心甘情愿,为他踏入官场。 二则,便是因为那个人,那个站在太子萧珩身边的人,莫如寂。 萧琏无心听他说太多,挥了挥袍袖,回到座上坐稳,看了看楚倾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 那是厚厚的一沓图纸,一如那日楚倾递给李夙的那样。[] 楚倾没有出声,与李夙相视一眼,在躺下摆开了棋局,萧琏一见便心中暗惊。 这是千劫棋局!这两人莫不是当真找到了破局之法? 看出萧琏心思,楚倾淡淡一笑道:“可能要教王失望了,这剩下的近两百个劫,傅宁未能走完。” 萧琏问道:“到了多少?” 楚倾没有回答,而是看了莫如寂一眼,与他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当堂对弈起来。 萧琏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地看着,每走一步都会让他暗暗惊喜。 现在他只知道楚倾和李夙破了一部分的局,但却不知他们已经行进到了哪里,如此一来,??来,倒是平添了一些心悸与激动,那种复杂而躁动不安的心情,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眼看着香炉里的香一点一点烧完了,香味儿也一点一点淡去了,黑子白子时起时落,时而圈杀时而绕行,三人都觉得此时此刻局上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两军对峙相斗,激烈不已。 萧琏似是身临其境,额上汗珠成串,鲁明时不时上前替他擦去额上汗珠,他却挥挥手示意鲁明勿要前来打扰。 每一步每一劫他几乎都记在心里,从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几步是他曾经想到过的,只是后面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便只好作罢…… 蓦地,他的心轻轻一颤,只见楚倾和李夙停下来动作,两人齐齐侧身看了萧琏一眼,起身行礼道:“请王恕罪,这局……只能到这里了。” 萧琏瞥了两人一眼,走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棋盘上新的棋局,“已经到了九百九十劫了吗?” 似是轻声呢喃,又似是低声询问。 楚倾李夙看了楚倾一眼,两人下意识地全都摇了摇头,神色淡然,萧琏却早已笑得合不拢嘴,第九百九十劫! 他与古太后辛苦钻研了这多年,才破了其中的数百劫,而楚倾和李夙两人,不过两天时间,就已经破了近两百劫,而且还是最难的那些。[.超多好看小说] “好!”许久,萧琏突然轻呵一声,大明殿内回荡着他清朗的笑声,鲁明暗惊,当真许久不曾听到这样的笑声了。 “你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这世间少有,孤王心中也十分高兴,毕竟,从一开始孤王就未曾想过,当真有人能这么快得便破了最后的棋局,当年留下棋局之人也曾说过,最后的几步会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部分,孤王不会太在意这些的,总得说来,你们是功大于过的。说吧,你们要什么赏赐?” 楚倾淡淡笑了笑,道:“不知王可还记得十王爷前来请战的那日曾经说过的话?” 萧珝眼底的笑意顿然一凝,变得深沉了些,“你指的是……” “只要能破了这千劫棋局,便可随大军前往北疆,而今傅宁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过,却也达到了王的期望。傅宁的要求很简单,便是与大军同行,一来是回乡探望,二来,傅宁会些医术,留在军中也可以帮助几位随军大夫救治伤兵。 “唔……”萧琏虽然点头,脸色却并不好看,“这么说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拿定了主意?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你是来为十王爷珝儿争取这个去北疆的机会的?” 楚倾闻言不由笑出声来,“王英明睿智,何曾需要傅宁一个小小的丫头来左右、影响王的决断?只怕,从一开始,哪些人可去,而哪些人不该去,王就已经都想好了。” 萧琏听了,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连连点头道:“好个伶牙俐齿、天资聪颖的小女子,孤王现在总觉得站在你面前有些不安,你似能将孤王的心思看透。” 楚倾骤然俯身跪下,“傅宁不敢,傅宁只是就事论事。” “好了……”萧琏挥了挥手,面上有了疲倦之态,“你们放心,你们说的事,孤王会考虑的。傅宁,雍华宫可有什么状况?” 楚倾摇摇头,“傅宁这几日留在珏王府与李老一起研究这个棋局,倒是未曾踏入雍华宫,不过听宫人说起过,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不适,至于……” 她犹豫了一下,抬眼深有其意地瞥了萧琏一眼,“倒是听说方才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欲闯雍华宫,而被云皇后责罚,此事不知王可知。” 欲闯雍华宫!短短五个字,却让萧琏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再看楚倾,一脸淡然,看不出深浅。 从大明殿出来,已经很晚了,天色渐暗。 李夙眼神深沉地看了楚倾一眼,“你是从何得知雍华宫内发生的事情的?” 楚倾淡笑,“宋盈虽然已经出了宫去,可是丁香和豆蔻还在。之前我们朝着邺华宫来,一路上听闻了王已经下旨,让三位王爷一同前往北疆的事着实惊动了不少朝臣,随后便见皇后娘娘与贵妃便朝着雍华宫走去了,那样子很显然是要找太后娘娘说情去,不愿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突然一顿,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 李夙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楚倾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宸妃娘娘还在的话,她会怎么说、怎么做。毕竟,那个要到战场上拼杀的人是自己的儿子,一旦出了丝毫差错都有可能会小命不保。李老,你说宸妃娘娘会阻拦吗?” 李夙想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不知。若由猜测,便是不会。” 说着,停了停脚步,“老夫虽然常年游历在外。很少踏足京都,不过倒是经常听师兄提起这个人,师兄说,这个宸妃娘娘为月家后人,真真切切地秉承了月家的传统和习俗,淡漠无争、大义凛然。她的死,可惜也蹊跷。” 楚倾愣了愣,继而低头勉强一笑,“原来,觉得宸妃娘娘的死有蹊跷和可疑之处的人,不止我一个。” 说罢,长长吐了口气,“而今你我皆有托于珏王,便也是你我想法子为珏王做些事情的时候。” 李夙忍不住呵呵笑道:“你这丫头,怕是早就已经动手了吧。” 楚倾挑眉:“只可惜,却未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和证据,此番若当真随军北上,不知这事又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李夙慰然地瞥了她一眼,将她眼底的忧虑看得清楚:“你在担心什么?” 楚倾微微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觉得有些心惶惶,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 说罢,又兀自嘲弄一笑,“许是我多虑了,毕竟此战距离北洵很近……”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了看李夙,“李老,你……难道就不担心李大人吗?” 李夙的脸色稍微沉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浮上一抹笑意,“不担心是绝不可能,不过老夫相信,越儿定能守住容城!” 而此时此刻,历城城门外早已是一片火光,带火的羽箭一波接着一波射上城楼,守城将士死伤一片,历、容二城情况危矣。 东朝大军后方,那双眼睛一直紧锁着前方战事,此时得见东朝大军越来越占上风,气势高昂,不由朗声大笑,回身朝着正安然坐在搭起的棚子里、捧着杯盏不紧不慢品茶的人看去。 “没想到太常卿大人不但对朝政文工有所心得,竟是对这用兵布阵亦精通熟稔,看来,区区一个太常卿,还真是委屈了谦大人。” 闻言,棚子里的那人只微微勾起嘴角,那一抹笑意淡得似乎根本不存在。 见状,赫连盛倒也不生气,这个谦澜的脾气他已经大致摸到了一些头绪,而且他的女儿赫连曦也常与他说起这个人,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他不会做出对东朝、对他中宸王不利的事情。 “本王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们布下这些陷阱的?” 宛珂淡淡一笑,笑意微冷,放下手中杯盏,抬眼向着容城的方向看去,“现在的容城总兵李越是傅守献的人,行事作风与手段皆与傅守献相似,此番我大军来袭,以一城兵力定是难以抵抗,最好的法子便是设障,以及,城楼上的熔浆。” 赫连盛哈哈大笑:“所以你才故意让我们趁着夜色攻城,并以假人为饵,如此便可骗的他们把熔浆浇下来,却哪知只是浇了几个假人!” 第二百零一章 遇刺 宛珂颔首,眼底却看不出深切笑意,只觉越来越冷,“熔浆毕竟有限,待他们用完了熔浆、却未伤我一兵一卒之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赫连盛连连大笑,当初赫连曦说她救了个南璃人,他本以为是赫连曦给全家人带来了麻烦,却未曾想,现在才知道,这个人不仅不是麻烦,还是他整个中宸王府、甚至整个随东朝之福! “谦大人,如此才华,太常卿这一职实在委屈了你。你放心,待得我们大军得胜回去……” “不必了。”宛珂起身对着赫连盛微微欠身,“谦澜身份来历不明,无名无分,这般承受重恩,恐会折损阳寿。” 赫连盛不由皱眉叹息道:“也罢,本王便不给你承诺什么,只待回去之后,且看父皇怎么说。” 宛珂没有表态,只是淡淡的没有表情。 好在这段时间,赫连盛等人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知道历经生死,他性子生冷,否则定要以为他这是目中无人。 “对了,据大月城的探子传回的消息,此番萧琏下了狠手,一挥手派了三名皇子前来送死。” “哦?”宛珂的神色淡然,显然只是随意一应,“除了萧珏之外,还有谁?” “太子萧珩,以及十王爷萧珝。”顿了顿又道:“三王爷璠王留在府中照顾孕中的侧妃,不便外出,是以……” 宛珂的脸色骤然一凛,终于抬眼朝着赫连盛看了一眼,“王爷方才说什么?” 赫连盛不察他神色有异样,道:“萧璠的侧妃月妃怀有身孕,萧璠心疼不舍,是以此番他并未同行,来的是萧珩、萧珏和萧珝……” 后面的话宛珂却全然听不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妃怀有身孕”之上。 月妃,月寒婵! 她竟是怀了萧璠的孩子,那是萧氏的孽种! “谦大人?”赫连盛疑惑地喊了一声,宛珂回神,垂首道:“王爷有何吩咐?” 赫连盛道:“谦大人以为,这个时候我们该进? ?是退?” 宛珂走上前,定定地看了看历城门外火光一片,眼底的恨意与杀意越来越重,缓缓在嘴角勾出一抹残冷的笑容。 “收。” 赫连盛问道:“为何?” 宛珂道:“区区一个容城和历城,又岂会入得了王爷的眼?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等南璃的援兵,既然南璃已经派了一队轻骑先行,那便等这轻骑到了,一举拿下!” “好!”赫连盛一拍桌案,满脸意气风发,对着门外的副将挥手喝道:“收兵!” 而后又转向宛珂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谦大人接下来的打算,定是包围历、容二城。” 宛珂冷冷一笑,“王爷睿智!” 闻言,赫连盛不由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历城不是寻常小城,不易攻下,一举不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打得这火热,东朝突然鸣金收兵,不知是何用意。 “大人,他们撤了!”一名副将盔甲已不整,脸上溅了点滴血迹。匆匆跑到城楼上找到了正亲自督战的李越身边。 闻言,李越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紧盯着东朝大军撤走的方向,脸上不见丝毫放松之色。 “只怕,撤兵是假,有诈才是真。” 副将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你难道没发现吗?从一开始我们便处处受制于人,每一步要怎么走似乎都已经被他们料准了,就好像,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怎么打,所以想出了一系列的应对策略,而今我们只能靠着历城与容城这易守难攻的局势来保住这两城,却根本就是束手束脚,寸步难行。” 闻言,副将大吃一惊,“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的计划敌军早就知道,换言之,我们之中有……” 李越摇摇头,上一次王爷与姑娘来了之后,城内外的东朝细作已经被捉拿殆尽,即便还有残余,也不可能知道我们那么多事多事,知道得那么详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只不过是习惯性地顺以以往傅守献的一些手段和策略…… 蓦地,他神色一凛,沉声问道:“东朝军那边出了赫连盛,还来了什么人?” 副将想了想道:“据说还有一位太常卿谦大人,不过此番这个谦大人是以军师的身份而来。” “军师……”李越轻轻念着,缓缓握拳,“这个军师当真不简单,他竟是能知晓傅将军所有的一切手段和习惯,继而一一破解。” 说着沉沉舒了口气,“既如此,那咱们就换个打发试试!” 一匹快马疾驶而行,马上之人手持御令,一路狂奔着进了大月城,直奔着珏王府而去,到了王府门口也未曾下马,而是径直策马进了王府,直到南苑的校场那里方才停下。 “王爷,急报——” 正在练兵的韩奇几人一愣,朝着正在军中巡视的萧珏看了一眼,只见他一袭白色袍子,手持一只长枪,闻得这边的喊声,回身看了一眼,继而足下轻点掠上前来,接过侍卫手中的奏本。 蓦地,他神色一凛,拧紧了眉,“傅姑娘何在?” 身边一名侍卫到:“方才陶将军和常林已经护送着傅姑娘和宋盈回去收拾东西了,待明日一早……” 话未说完,萧珏已经“啪”地合上了奏本,将手中长枪扔给其中一名侍卫,转身大步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韩奇看了薛峰一眼,吩咐道:“继续操练。”说完自己快步跟上萧珏。 萧珏脸色不好,他便不敢多问,只是识相地安静地跟在身后,策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哪知他们刚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得一阵器械相碰的声音。 两人都是拧紧眉,下意识地加快速度赶上前去,正好看到一众约二十名黑衣人,将楚倾三人团团围住,个个手中利刃都闪着寒光。 对峙片刻,只听得黑衣人中有人喝了声“杀”,其余人便齐齐朝着楚倾袭去。 萧珏一个纵身跃起,腰间长剑出鞘,连削三剑,剑剑正中后心,剑尖开出了殷红的花。 黑衣人骤然一愣,他们收到的消息明明是此时此刻萧珏正在府中练兵,为了明天的出发做准备,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楚倾也有些诧异,挥袖挡开面前的人,凝眉看了萧珏一眼。 萧珏没有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又冷冷扫过面前的黑衣人,与韩奇、陶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韩奇把手放到嘴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继而萧珏携着楚倾、陶鹏携着宋盈,四人齐齐跃出黑衣人的包围。 东朝黑衣死士,无论是衣着还是身手,韩奇都能一眼认出。 正也因此,在看到四人已经跃出黑衣人的包围,安全了之后,韩奇原本平淡的眼底骤然升起一抹嗜血的残冷杀意,嘴角含笑地扫过那些黑衣死士,却笑得冷酷至极,抬手缓缓握上腰间的佩剑—— 那是在下了战场之后,楚倾第一次看到韩奇动手杀人,那个原本和乐玩闹的韩奇,那个一根筋、被问儿骂愣头愣脑的韩奇,那个为了误伤了她而不停道歉、自此不吭不响暗中保护她、照顾她的韩奇,此时此刻与以前已判若两人。 只看得见他手中剑光闪闪,手起剑落,从一个个黑衣人的胸前、颈间划过,借着便是一声声闷哼与惨叫声,甚至有些人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一命呜呼。 待一队鹰扬卫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悉数倒地不起,四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儿。 多亏这里僻静,少有人迹,鹰扬卫来了之后,便将这里封锁起来,否则,若是让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要被吓掉半条命。 就连鹰扬卫的护卫都忍不住愣了愣,被眼前的惨状和韩奇身上的凛凛杀意震慑住。 “韩将军……”几人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韩奇,心下怵怵的。 萧珏也沉了眸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轻轻道了声:“韩奇。” 韩奇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有些散漫无焦,从宋盈、陶鹏、楚倾乃至萧珏身上缓缓划过,最终落在一望无际的半空中。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划伤,出了血,更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身上溅满了血。 眼看着他缓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陶鹏心中不由着急,正要追上去,却被萧珏一把拦住,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由他去。” 说着与楚倾相视一眼,听着萧珏对着鹰扬卫吩咐了一番,正要离去,蓦地楚倾神色一凛,弯下腰仔细检查了其中一名死士手中的刀刃,变了脸色。 “锋刃上喂了毒!” 一言惊醒众人,她连忙又走到一旁,用帕子沾起从韩奇受伤的手臂上滴下来的血滴,与萧珏点头致意,上马朝着珏王府掠去。 配好了药之后,楚倾匆匆出了府去,如她所料,最终在问儿的坟前找到了韩奇。 彼时韩奇已经没有了那一身的煞气,只有温润和煦的笑容,伸手抚上那墓碑,轻声道:“问儿,我给你报仇了,你的夫君给你报仇了!你别再气我恼我好不好?你……回来看看我可好?我每次都梦不到你,我梦到所有人,可是就是梦不到你……” 突然他身形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受伤的手臂,大口喘息着。 正疼痛难当之时,一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开,而后撕开他的衣袖,开始给他敷药。 韩奇怔怔地看着她,“你……” “别动,你中毒了。”说罢,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继而清浅一笑。 第二百零二章 危境 “宋盈!”常林手中提着一只包好的小包裹,快步走来,甫一见到宋盈便大步迎上前去,将她前前后后全都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宋盈摇摇头,拧着眉道:“你方才去哪里了?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人影儿了,还以为你走丢了或是碰上那些死士了……” “死士?”常林脸色一惊,“你们遇上东朝死士了?” 宋盈点头道:“不过你放心,王爷和韩将军及时赶来了,我们并没有受伤,只是韩将军……他的手臂被喂了毒的利刃划过,姑娘说他中了毒,不过不要紧,姑娘已经给他配了解药送去。(.无弹窗广告)” 常林满脸懊恼之色,他才走开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偏偏自己不在宋盈身边,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 他将手中的包裹递到宋盈手中,叹道:“是我不好,是我擅自离开,让你们险些遇险……我,我只是想去买些你爱吃的糕点……” 闻言,宋盈脸色一怔,继而浅浅笑开,结果常林递来的包裹,“谢谢你,我收下了。”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之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轻声道:“韩将军,傅姑娘。” 两人循声望去,楚倾和韩奇已经一起走了回来,便连忙迎上前去,“韩将军,你没事吧?” 韩奇摇摇头,脸色已经平和了许多,“无碍,有傅姑娘的药,我死不掉的。” 几人闻言不由放了心,刚刚想要松口气,便听得身后传来沉沉的男子声音:“既如此,那便速速去收拾东西,整顿军队,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一早卯时,准时出发。” 回身看去,只见萧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及人身后,定定地看了韩奇一眼,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韩奇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缩了缩,低头道:“王爷放心,末将没事。” 萧珏轻轻点头,“没事就好。” 韩奇闻言,正要离开,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回身看了楚倾一眼,转身对萧珏道:“王爷,这批死士来得蹊跷,他们想要杀的人显然就是傅姑娘。” 萧珏冷峻的眸子骤然一沉,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几人纷纷朝着楚倾看去。 宋盈忍不住惊呼道:“姑娘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派出这么多的死士来杀姑娘?” 楚倾不动声色,定定地看着萧珏,萧珏沉默片刻,挥挥手道:“这件事本王自会查清楚,你们无须多问,都忙自己的去吧。” 说罢,又目光沉沉地瞥了楚倾一眼,楚倾会意,跟着他一起朝着天策楼的方向去了。 若说仅仅是因为容城前总兵之女傅宁这个身份,东朝断然是没有必要派出这么多精锐死士到南璃来杀人,他们应该知道,死士死士,出来杀人的死??的死士很少能活着回去,既是拼上这么多条命,也要取楚倾的一条命,只怕是幕后那人早已知晓这个人并非真正的傅宁,而是北洵的宓宁公主楚倾。 然,整个东朝知晓楚倾真实身份的人也就只有赫连昱,偏这赫连昱对楚倾感情特殊,若说他派人来劫人,萧珏理解,若要杀人,便不可能。 当初在北疆,他有很多机会都可以杀了楚倾,可是他却是一次次救下楚倾,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又舍近求远,追到南璃来。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沉肃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对楚倾的担忧却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沉默许久,李夙终于缓缓站起身道:“如此说来,傅丫头此番随大军去北疆,当真是好坏参半。若是那些人知道傅丫头有随行,定还会再派人来刺杀,若是不知,只要他们还把目光锁在大月城,则傅丫头可以安稳一段时日。” 楚倾唇角溢出浅淡的笑意,“呵!我楚倾已不在北洵许久,原本只知有些酸醋泼在身上便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连喂毒刀刃也盯上了我。” 萧珏骤然朝着她瞥了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一抹诧异,微微挑起,“你倒是不慌不忙。” 楚倾道:“迟早是要埋于黄土之人,有什么好慌忙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从来都不怕这些。” 见这件事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影响,萧珏的心里便悄悄放下了,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你便回去好好休息,房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别想太多,你只要记得,有我萧珏在一天,就断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你。” 秦素刚刚走到门外,正好听到这句话,顺着门缝看进去,只见萧珏站在窗前的对面,与她四目相对,两人虽不多言,眼底的浅浅笑意却已说明,二人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咳……”她轻咳了一声,推门而入,将盘子里的茶盏给几人一一奉上,“再怎么拼命,不能茶不喝,饭不吃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都还缩在这里?厨房的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别杵在这儿了,都快出去用膳吧。” 楚倾起身,淡笑着与秦素点头致意,两人虽见得不多,不过常听宋盈说起这话秦姑娘,当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女子,更算得上是萧珏的左膀右臂。 以前还是宛珺的时候,她虽然也常听几人提起这个姑娘,然毕竟见得少。那时候,秦素刚刚接手暗楼不久,一门心思地扑在暗楼上,忙着为萧珏打探消息,是以除了萧珏与尧冽几人之外,很少有人见过秦素,更勿论那时候她还是男装打扮。 而今好了,暗楼早已在她的带领下,越来越稳妥,她也不用再整天留在这昏暗的楼里,而是以珏王府后院管事的身份出现。 一想到这里,楚倾便又紧跟着想起了苏家姐妹俩,下意识问道:“尧将军呢?” 几人被她问得没头没脑,她便低头淡淡一笑,继而听萧珏会意道:“忙着他自己该忙的事,明日一早会赶过来与我们会和。” 楚倾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真也是难为了尧冽和苏姌,好不容易历经艰险,终于得萧琏赐婚,而今尚未来得及成婚,便又遇上边关战事告急,只能暂别。 开春了,各条河湖上的船只又渐渐多了起来。 一艘虽不大却十分精致的船只缓缓驶过,留下道道波痕,船只的两侧挂了灯笼,上附“苏”字。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船内传来轻轻的女子声音。 继而有男子回应道:“战事凶险,非同儿戏,你去了,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 透过微微挑起的珠帘看去,只见苏姌一喜青衫,撇嘴看着坐在对面的尧冽,一脸的不舍和不悦,“那……那她为什么能去?” 尧冽这时候倒是聪明了,竟是一下子就猜出来她说的那个“她”是谁,淡笑道:“傅姑娘与旁人不同,她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她医术高明,而且听王爷所言,她还懂得行军布阵之法。大军来来去去,折腾不已,你若去了,只怕没过几日便受不了那苦楚。” 苏姌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去便是。” 尧冽不由浅笑,“你不去,你不会有危险,我才能放心,才能全心迎战,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击破东朝军,保住我南璃边疆。” 见苏姌依旧一脸的不高兴,他变凑上前去,柔声道:“相信我,等我得胜而归之时,便是我归来迎娶你为妻之时。” 苏姌的不悦之色顿然消失不见,红着脸别开头去,嘟囔道:“谁要嫁给你了?” 尧冽浅笑出声:“王的旨意,你是想抗旨不成?再说,当初在东朝的时候,你为了救我……” 苏姌脸色一沉,知他要说那次假扮成夫妻二人同床共枕一事,连忙抓起一只饼子塞进他嘴里,“闭嘴!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说。” 尧冽咬着饼子嘟囔了两句,苏姌全然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突然忍不住捂嘴而笑,而后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会在这里安心等你回来,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尧冽反手紧紧握住她的纤细之手,用力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尧冽定会说到做到。” 第二日一早,天色尚未完全亮起,点将台点了将,而后同饮犒赏之酒,继而开拔而去。 历城和容城却已是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守兵越来与少,敌军却似越来越多一般,教人看了心惊。 已经一连多日,每每到了凌晨时分,东朝军便会突然来袭,那个时候是人最困顿慵乏之时,赫连盛和谦澜显然是故意挑准了这个时候,袭人不备。 可是今天已经到了时候,东朝军却迟迟不来。 明知他们这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搅乱历城守兵的心思,让历城和容城的守兵时刻处于紧张恐惧状态,然明知如此,守城兵将却不敢休息,谁也保不准,他们会什么时候突然攻来。 一抹孤影在城楼上缓缓走着,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歇一歇,扶着城墙喘几口粗气。 “大人!”眼看着他身形摇晃,一名副将连忙跟上来将他扶住,却被他轻轻推开。 “无碍,我没事……咳咳……”说是没事,然那声音却出卖了自己。 所有人都记得,三天前那一箭已经射入他的体内,然为了不让敌军得意,更为了不让自己的人担忧,他硬生生地伸手拔出羽箭从城楼下丢了下去,还对着东朝军冷冷一笑,是以,众人都以为他没事,却不知,他早已因此受了重伤。 为稳军心,此事不可泄露,是以李越也不敢大张旗鼓地看大夫,只能找来两名无命小医馆的大夫给简单包扎了一下,这两天他便是这么硬撑着过来的! 第二百零三章 救援 “大人,已经打听过了,东朝军今天没有任何动静,大人可以回去好好歇着了,就算他们攻来,也还有我们……” 李越却一动不动,紧盯着东朝大营的方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可有京中传来的消息?” 副将连忙道:“太子殿下和二位王爷已经领大军上路朝着北疆赶来了,早在十多天前,尧老将军就已经领着一队轻骑赶来,按说,就在这两日就能赶到……” 话未说完,便听李越突然凝眉问道:“城中的粮草还够用多久的?” 闻言,副将的脸色稍稍变了变,忧虑道:“最多两天时间。(平南)” “两天……”李越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沉重无比,“也就是说,两天之后便是决定我历、容二城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之时。” “大人!”听着他悲恻凄凉的声音,那副将不由跟着心中一阵难过,“大人放心,我们全城的将士定会陪着你一起血战到底,死守此城,断不会让东朝那帮贼子得逞!” 李越淡淡一笑,“你们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说着他抬眼朝着四处看去,眼底一片苍茫,“若是能向他城借到草粮,也许尚能撑一些时日……” “可是现在我们根本借不到!”那副将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满脸的愤怒,“这些人平日里说的好听,可是真的到了危急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忙,都是一帮贪生怕死之辈!而今我容城和历城已经被团团围住,连一只鸟儿都很难飞出去去,好不容易才能送出去一条消息,偏得那些人又置若罔闻,不愿出手相救,这些人……当真是白养了他们!” “慎言!”李越冷冷一眼扫来,心知他是担忧历城容城的安危,又不忍厉声呵斥,淡淡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守好这里,老天若是要我李越活命,不想要现在便取我命去,自有他的安排。” 说罢,又是连连剧烈地咳了两声,副将听了更加担忧,“? ??人!你尽快进屋歇着吧!现在你可是我们所有人的顶梁柱,若是你倒下了,容城和历城也就……也就完了……” 李越想要再说什么,却怎奈咳得越来越厉害,只得任由那副将将他扶着下了城楼,回了屋。 一连两天,东朝军没有任何动静,若非定时地传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儿,历城内的守兵还以为他们已经没了人,全都撤走了。 眼看着城里的粮草已经见了底,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敌军杀死,也会被饿死。 偏得就在此时,东朝军突然来袭。 一如既往地凌晨突袭,一如既往地来势汹汹,李越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城楼,看着扑将而来的东朝军,隐隐觉得那闪烁的火光,特别的刺眼。 “守城——”一声厉喝,莫敢不从。 历城守兵几乎已经是找出了所有可以用的东西,却依旧阻挡不住东朝大军前进的脚步,没多会儿便听到沉重的撞门声。 李越神色一怒,瞥了一眼最后的熔浆。身边的副将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摇头道:“大人不可!” 李越冷眼看他,他便继续道:“若是大人就此将熔浆浇灌下去,虽是可以暂时封住城门,可是同样的,我们也就被封在城内,进出不得了!” “呵!”李越冷笑一声,“进出不得?不封的话,你便是能进出了?” 闻言,副将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看着李越缓缓走到熔浆前,高高举起的手就要沉沉落下,就在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悲绝之时,突然只听得容城方向有人策马疾驶而来,高呼道:“尧老将军来了——” 一声高呼,惊住的不仅仅是历城的守兵,还有门外闻声而愣了愣的东朝军。 尧老将军尧仇,可是东朝军人人都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却也是他们人人都畏惧的人,尧仇一生征战无数,与东朝更是数次交手,每次撞?撞上尧仇,东朝军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而今,也是一样! 李越只觉心中一凛,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浅浅却也疲惫不堪的笑容,听着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上,整齐有素,气势恢宏,他终于松了口气,却也因此,突然身体一轻,失去了意识,缓缓倒了下去…… 城中的伤员不少,此番为了急行军,带来的大夫也不多,好在,如今轻骑已至,打开了城门缺口,粮草和药材之类的都已经从临近几城陆续运来。 张俭忙个不停,这会儿正轻轻替李越清洗伤口,又是敷药又是包扎,忙完了之后,头上已满是汗珠。 “老将军!”突然只听得李越一声惊呼,坐起身来,张俭大吃一惊,连忙将他稳住,“欸……李大人,你现在可不能乱动。” 李越吃痛,狠狠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四周,“我……外面怎么样了?老将军他……” “你就放心吧,尧老将军已经到了,你只要安心养伤便可。”张俭说着摇头一叹,低声训斥道:“大人也真是胡闹,受了箭伤不好好休息也就罢了,还要亲自上前守城杀敌,你……你这条命当真是捡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若你出了点什么事,你让老将军、让王爷如何向李老交代?” 提起李夙,李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轻声道:“二叔……” 张俭道:“你放心吧,李老很好,这会儿正跟着王爷一起朝着北疆赶来。” 正说着,门被人推开,尧仇进门,一脸沉肃地看着李越,然看到他那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摇头叹道:“你们年轻人年轻气盛,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没有分寸。” 李越低头,“老将军教训的是……” “不过……”尧仇突然话锋一转,面上露出笑意,“老夫就是喜欢这样的孩子,有斗志,意气风发,年轻人就该如此,我那逆子不也正如是?原本老夫以为他会是个乖巧懂事、一直如此下去的好孩子,可是跟苏家丫头的那事儿,着实让老夫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倔强、坚决的时候。” 李越浅笑,“听闻王亲自给尧将军和苏家二小姐赐了婚,真是恭喜老将军了。” 尧仇挥挥手道:“不管是长女还是小女,只要我儿喜欢就行。” 李越会意,点头笑道:“苏家小姐的魄力与胆识,当真配得起尧家将门,若是寻常柔弱娇嗔的女子,想来尧将军也看不上眼。 听此一言,尧仇忍不住哈哈大笑,点头道:“此言甚好,甚好!哈哈……” 李越跟着笑了两声,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老将军,外面……情况如何?” 尧仇收了笑声,道:“你放心,东朝军已暂时退下,老夫领的这一千人虽不多,却个个可以一当百,你尽管安心养伤就是。至于珠城的杨平……” 李越一愣,珠城不就是容城南边的临城吗?“杨平怎么了?” 尧仇大手一挥道:“已经被本将斩杀了!如今大敌当前,这家伙非但不出手相助,竟是关紧城门,不让容城逃来的百姓入城,险些被东朝军杀了,这样的人留他何用?本将便就是自作主张杀了他,又有谁能奈我何?” 李越脸色一沉,怒道:“却原来,杨平当真收到了我们的信函!” 尧仇道:“他们收到了信函,不敢动,当缩头乌龟,多亏本将看到了那封信,这才马不停蹄连夜赶来,若是再晚一步,则历城危矣!如此一来,这杨平便是千古罪人,死不足惜!” 李越点点头,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将军,此番前来的,是不是暗营的兄弟?” 见尧仇点头,李越的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中也算是放下了。 东朝大营内,撤回来的兵马正在稍加整顿。 用完了膳,宛珂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提着一只木盒朝着一顶不起眼的小帐篷走去,坐在帐篷门前到:“还不出来?不饿吗?” 片刻过后,一直脑袋从帐篷内伸出来,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便冲着宛珂嘿嘿一笑,接过他带来的吃的,大口吃了起来。 “暗营?”听了宛珂所言,她不由得愣了愣,嚼了嚼嘴里的肉,嘟囔道:“让暗营来对付你这个曾经的暗营领将?” 这眼眸,这声音,赫然正是锦妶郡主赫连曦。 闻他所言,宛珂只是淡淡一笑,“而今各为其主,兵戎相向也并不奇怪。” “可是……”赫连曦正要说话,突然噎了一下,宛珂便端起茶水给她递去,赫连曦喝了两口水,缓了缓气息,道:“可是你们毕竟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你……不会觉得难以下手吗?” 宛珂的脸色微微一变,却终究是没有回答她,只是笑意越来越冷,转而问道:“倒是你,你怎么又跟来了?” 赫连曦挑了挑眉道:“我……我一个人在京中待得无聊。” 宛珂道:“慕安候不是留在京中吗?” 赫连曦闻言,连连摆手道:“我大哥这人,你跟他谈正事合适,跟他闲聊,不合适,十句话有八句半是我听不懂的,不聊也罢。” 闻言,宛珂轻笑,无意中朝着外面瞟了一眼扫到一抹黑影骤然闪过,眼底不由划过一抹冷冽诡谲的笑意,抬头看见赫连曦嘴角的油渍,便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动作轻微细致,赫连曦先是一愣,见宛珂没有任何异样,便也就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一幕正好落在黑暗中赫连盛的眼中,他看得颇有兴致,这会儿忍不住轻轻一笑。 身边的随从道:“王爷,那果然是郡主。” “无碍。”赫连盛挥了挥手,“你没瞧见她现在衣食无忧、根本不用我们担心吗?” “可是郡主她……”随从疑惑了一下,“难道王爷当真想要将这个谦澜收为郡马?” 赫连盛冷笑道:“如此人才,不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而今他在本王与慕安候那小子中间摇摆不定,本王不得不想办法把他留住才是。自顾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若是当真能以曦儿将他留下,又有何不可?反正,他二人也是有情有义。再说,若是收了谦澜,那来日……”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笑得越发诡谲。 第二百零四章 突杀 赫连盛身边的随从似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王爷果然深谋远虑,有了谦澜相助,文武皆可,何愁大事不成?” 赫连盛虽没有好脸色地瞪了他一眼嫌他多嘴,却也没有否认,勾起嘴角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也要与本王作对!他爹都不是本王的对手,他又有何能耐?哼哼……”冷冷一笑,复又瞥了赫连曦和宛珂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这边,二人刚一离开,宛珂便不动声色得朝着这边扫了一眼,嘴角是预料之中的冷冽笑意。 再回身,看向赫连曦时,却已然又恢复了他清和淡漠神色。 “在看什么?”赫连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宛珂轻轻摇了摇头,将帕子交到她手中,“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送来。不过,你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王爷迟早会发现你的,要不,你还是去见一见王爷吧。” 赫连曦连连摇头,一脸不悦,“你是不知道,他临行前竟然派人把我的院子封死,还派了整整两队护卫将我的院子团团围起来,若非我早有准备,定是要被困死在那个院子里!” 宛珂闻言,不由笑道:“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他是怕你有危险。” 赫连曦白了他一眼,“他只是怕我妨碍他罢了。” 宛珂只得轻轻摇头,还时不时地轻声提醒,“慢点吃,小心噎着。” 赫连曦不由笑道:“你跟大哥真是像,每次我吃东西吃得急了,他就会在边上提醒我,给我递茶水。” “大哥……”宛珂的脸色稍稍沉了沉,见状,赫连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吃东西的动作,侧身偷偷瞥了宛珂一眼,绕是他已经努力压抑,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悲色。 “对不起。”赫连曦心知这一声大哥让他想起了已逝的宛珺,不由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无弹窗广告) “无碍。”宛珂眼底的阴霾只是一扫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对着赫连曦微微一笑,? ??而今能这么帮着你,护着你,我的心里已经安稳多了。” 赫连曦没有想得很深,抿嘴一笑,点点头。 宛珂垂首,似有意似无意道:“这次南璃来了三位王爷,看来是来者不善,你跟在军中要多加小心,我会尽量想办法保你稳妥,你自己也要注意点。” “三位?”赫连曦皱了皱眉,“除了萧珏,还有谁?” 宛珂不由浅笑道:“你倒是对萧珏记得牢。” 赫连曦连忙扭开头,故作嗔道:“哪里是记得牢?我是恨他讨厌他讨厌得入骨才是!这个人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又诡计多端,狡猾得很,我……” 突然她又收声,瞥了宛珂一眼,见宛珂并无异色,便放了心,“他竟是那般威胁我,我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心知她也只是随便说说,宛珂微微勾了勾嘴角,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赫连曦不自然地撇嘴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一直这么盯着我?” 宛珂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看到你这样了。” 赫连曦嘿嘿一笑,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拍了拍手,站起身道:“好了,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是酒足饭饱,你赶紧先回去吧,别让别人发现了。” 闻言,宛珂也不拖沓,点头站起身,收拾好木盒,临走前还不忘细心嘱咐:“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你。”说吧,微微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赫连曦却不由得愣了愣,让他担心? 再一想,许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而且帮了他很多,如今又是兄妹相称,所以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吧。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心思过度关心宛珂的是,而是满心思地想着他方才说起的那个人——萧珏。 骗得了别人,然却终究骗不了自己。 自从在北洵,他的箭在快要离弦的刹那,突然发现挑现挡在赫连盛面前的那个人是她,而刻意偏了箭,那个微微拧眉看向她的冷刻眼眸便映在了她的心底。 再想起那日在秋城城门处,他明明发现那个人就是她,却还是故意放她离去,他说:“你我无冤无仇,即便你是东朝人,我也没有杀你的必要,更勿论你还只是个女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某只是想奉劝郡主一句,这南璃不必东朝,容不得郡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还带着不该带的人。” 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悸动。 然,一想起他是南璃的人,是要领兵对抗东朝、对抗赫连盛和谦澜之人,心中又有说不出的郁结难过。 “呵!看来,我们这辈子注定只能做敌人。也许你会说,这是各为其主吧。” 长长一声叹息,已经不想再多说任何话,她折身回到帐内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因着尧仇的出现,历城和容城的情况大有转变,而东朝军却不由得陷入两难之境。 进,尧仇亲领暗营,能破万军;退,东朝军此时正在势头上,如若退兵,必定会大大影响军队的士气。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却又不能就这么守在这里,尧仇来了,历城内的粮草与药材供应充分,不急不愁,如此一来,以逸待劳的就是历城的守兵了! 赫连盛在大帐内焦急地走来走去,脸色难看至极,见宛珂进帐,顿然喝骂道:“谦大人倒是说说,我军现在该当如何?进退两难,停在原地亦是不可能!” 宛珂闻言,不由笑了笑,“王爷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烦恼,其实大可不必,尧仇虽厉害,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了暗营,他一人亦是没辙。” 赫连盛一愣,定定地看他一眼,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宛珂垂首抱拳,“王爷若是信我,便将此事交给卑职去办,最多十天,十天之后,定会给王爷和所有将士一个满意的交代。” 赫连盛虽是将信将疑,然不可否认的是,自从出兵到现在,正是因为有他出谋划策,东朝军才无往不胜,一路顺畅而下。 想到此,赫连盛压下心头的怒火,点点头道:“好!本王就再信你一次,所你能解决暗营,本王定不会亏待于你,若是不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脸色却已经变得冷冽。 宛珂只是浅笑,并不多言,却在转身出了营帐的刹那,骤然冷了脸色,面上拂过一抹杀意。 历城内在早已戒备森严,趁着东朝军回神的时间,尧仇已经亲自指挥守城兵将重整旗鼓,此时历城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严谨和生机。 李越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门,看着那些正在练兵的将士,眼底浮现一抹笑意。 “多亏老将军及时赶到,救了历城和容城一命,李越代所有的百姓谢过老将军的救命之恩。” 说罢就要弯腰去行礼,却被尧仇一把扶住,呵呵笑道:“李大人此言见外了,你我都是南璃子民,为百姓做这些本就是你我分内之事,忠于君,忠于民,乃是本分。” 李越点点头,神色愧然:“是卑职无能,竟会让历城陷入如此危境,我……” “哎!”尧仇挥了挥手,“莫要再说这种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非有你带伤坚持,历城会是怎样情况尚且不知。” 说着轻轻拍了拍李越的肩,“东朝军定会沉默一段时间,你安心养好伤便可,王爷那边我已经传了消息去了,相信大军很快就能赶到。” 闻言,李越轻轻点头,心里终于轻松了些许。 然,他和尧仇刚刚松了口气,便见一名暗营将士几乎是足不点地掠步而来,对着尧仇行了礼,神色凝重道:“将军,暗营的兄弟出事了!” 尧仇和李越心头齐齐一凛,看了那人一眼,尧仇道:“李大人先回屋休息,本将去看看。”说罢,跟着报信那人一起,疾步掠去。 李越却哪里还有休息的心思?暗营的轻骑营到了之后,四处巡逻的工作便交到暗营手中,而今若是暗营的人出了事,则定然是在外巡逻的那些人! 越想心中不由越发担心,尧仇却又迟迟不归,李越终于按捺不住,起了身硬要往外闯去,任由看守照顾他的小兵怎么拦也拦不住。 突然,他脚步一滞怔怔地看着前方,尧仇一脸沉肃得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几个暗营将士正抬着木架缓缓走来,所有人都是神色凝重,眼底有深深的悲痛。 李越没有多问,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缓缓走到面前,总算是看清了那木架上的人——或者说是尸体,三具尸体,三人皆是一招毙命,看着他们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模样,似是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凶手与他们必定相识,而且他们都没有想到,凶手会杀他们。”尧仇说得极缓,咬牙切齿,恨意跃然面上。 李越惊问道:“老将军怎知?” 尧仇冷声道:“暗营没有无能到被人一招杀死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人,凶手既是能同时杀了三人,只能出其不备!” 第二百零五章 刺探 “谦澜!”李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超多好看小说] 尧仇皱了皱眉,“谦澜?谦澜是何人?” 李越垂首解释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王爷和尧将军无意之中提起过,说此人原本是南璃人,只是不知何故,现在已经转投东朝,为东朝办事……” 不等他说完,尧仇就冷冷一笑,沉声道:“哼!身为南璃子民,而今竟是为东朝卖命,当真有辱我南璃颜面!这样的人,我南璃根本就不稀罕,也绝不能容!” 李越闻言,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便全都收了回去,没有说完。 尧仇看了一眼三名暗营将士的尸体,咬牙道:“不管他是谁,他既然敢动老夫的人,老夫就定然不会放过他!” 李越一惊,“老将军,你要干什么?” 尧仇摇摇头不答,眼底的恨意却越来越浓。 有了尧仇的推测,接下来的巡逻便稍稍有了些调整,由历城和容城的守城将士协同暗营的将士一同出巡。 许是因着巡逻的人不尽是暗营的人,又或者是那个杀人凶手没有再出现过,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任何事情再发生。 然,便是在第五天晚上,就在众人已经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度有巡逻的将士被杀,而且这一次被杀的人之中,包括历城的守兵。 入春之后,天气便已经渐渐回暖,然在北疆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凉意。 李越几乎是不顾众人阻止,推开拉着他的人出了门去,却被迎面而来的副将一把扶住,“大人莫急,属下已经派出人去找老将军了。” 李越沉着脸色道:“朝着东朝大营的方向去找,我只怕老将军他……” 话没有说完,众人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一次暗营将士被杀之后,尧仇就曾经想要出城去细查此事,多亏有李越在旁极力劝阻,而今事情再度发生,而且这一次死了十多人,尧仇不仅是勃然大怒,任何人都劝不住他,这才一转眼,便有人来禀报李越,尧老将军趁着夜色,出了城去了! 东朝大营驻扎在距离历城城楼五里处,与历城两相对峙。 营帐的门帘稍稍,撩起一角,透过缝隙依稀可见帐内那人正背对着门帘,端坐在案前,手中执了一杯清茶缓缓品着,嘴角是似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微微有些冷冽。 夜风骤起,吹动烛影摇晃,营帐在夜风中发出阵阵噼啪之声,隐约可以听到不远处有巡逻的将士缓缓走过,不一会儿脚步声便远了。 蓦地,一阵风灌入帐内,紧跟着进来的还有一枚小石子儿,稳稳地打中帐内的烛台,继而一道黑影闪入帐内,放下了门帘。 “唰!”一声轻响,长剑出鞘,朝着坐着的那人刺去。 ?/p>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几乎只能凭借着呼吸来判断彼此在哪里,该怎么出招。(.无弹窗广告) 让尧仇诧异的是,这个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意思,只是一直不停地闪躲。传闻中不是说这个谦澜诡计多端,且武功高强吗?却为何在这时候,有人要来杀他,他却只躲而不还手? 眼看着尧仇的招数越来越狠,招招致命,那人的身形闪躲也越来越快,好多次都险些避不开。 蓦地只听一声“小心”,门帘被人挑起,一截木棍被随手扔了进来。 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尧仇手中长剑一挑,朝着那人的后心刺去,门外却冲进来一道身影,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棍子便与尧仇打了起来。 帐外传来“抓刺客”的惊呼声,见状,尧仇无奈,只能转身跃了出去。 赫连曦却无心去追他,而是连忙点亮了帐内的火烛,而后皱眉紧紧看着宛珂道:“你傻呀!他刚刚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就因为他是南璃人吗?你还是念念不忘……” 宛珂摇摇头,淡淡一笑:“入一处,忍一痛,得一获。而今我谦澜是东朝的太常卿,亦是此次出兵南璃的军师,我自是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个人,暂时我还不能动他,他对我有恩,这一次我不还手,便是还恩。” 赫连曦不由得狠狠一怔,想了想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想……” “只有还了这份恩情,日后战场相见,我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对他动手,杀也好,绑也好。”说话间,宛珂缓缓回过身来,看了赫连曦几眼,淡笑道:“不过,不管怎样,都要感谢你及时出现,你若是不来,我若是一直不还手,而帐内的人也一直不知道,我迟早会被他杀死。” 赫连曦吃惊道:“就算你动手,你打不过他?” 宛珂微微摇头,“也许吧,我的武功……有一部分就是他教的,虽说如今很经常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师父毕竟是师父。” 闻言,赫连曦不由长叹,伸手拍拍宛珂的肩道:“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你与我爹做承诺的事,你……真的打算要亲自去对付暗营?” 宛珂淡笑,“暗营神出鬼没,诡异异常,行事手段也与常人不同,想要拿住他们,虚得要费很大的力气。既如此,有何故要舍近求远?” “可是……”赫连曦还是有点担忧,“与曾经的凶手手足相残,你的心里一定不好受,我……” “别想太多,我的事我自己只有办法处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宛珂的脸上和眼底都看不出丝毫的不舍和怜悯,只有淡然与冰冷,冷冷得让赫连曦心中轻轻颤着,担忧着。 一匹快马直奔着历城的方向去了,身后传来高昂的呼声,嚷嚷着抓刺客。 眼看着那些人渐渐靠近尧仇,手中的刀剑都已经拔了出来,对着尧仇高高举起,却听得“嗖嗖”几声,路两旁的草丛里突然射出很多羽箭,朝着那些东朝的将士射去,顿时惨叫声一片。 “有埋伏!”东朝军中高呼一声,追兵立刻渐渐停下马,看着尧仇越来越远去的身影,只得满心愤怒地回军营去了。 这边,见尧仇终于脱困,埋伏在路两旁的暗营和历城守将都走了出来,对着尧仇行礼,一路护送着尧仇回了府。 甫一进门就看到李越正守在门前,见尧仇回来,连忙迎上去问道:“老将军可好?” 尧仇挥了挥手道:“你们放心,老夫死不了,老夫只是心里愈发地疑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越凝眉,打量了尧仇一番:“老将军果然是找谦澜这个人了?” 尧仇也不辩驳,点头道:“都说这个人如何厉害,害得我们损失了那么多大精锐将士,可却是为何,他对老夫却亦让再让,不肯还手?” “不还手?”李越也愣了愣,尧仇点头道:“没错,确实是不还手。他不还手,老夫便探不出他的武功套路,自然也就无法查得他究竟是哪里人,是从何处。”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的武功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仅凭着他那一身来去自如的轻功和他醇厚的内力,便能感觉到了。若说他能杀了暗营的将士,到也不足为奇了。” 李越点点头,“卑职也听说这个谦澜不仅仅是有文才,更是个高深的练家子,正也因此,方才听闻老将军不见了,卑职便猜到老将军定是找谦澜去了,心中忍不住担忧。如今这东朝大营已经探了,老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尧冽皱着眉头沉沉想了一会儿,“即刻送加急信件,将此事告知正在来北疆路上的几位王爷!” 第二百零六章 逼问 越靠近北疆,便越能感觉得到乍暖还寒的意义所在。 萧珏三人所领的三十万人马已经距离历城越来越近了,白天赶路的时候,个个满头大汗,一到了夜里,外出的时候都会感觉到阵阵凉意。 入夜之后,大军也陷入宁静,众人皆已巡逻的巡逻,休息的休息。 几道黑影骤然闪过,避开守卫和巡逻的目光,悄悄朝着其中一顶帐篷迅速靠近。 “嗖——”一只带着火苗的羽箭射在帐篷上,帐篷顿时就烧了起来,立刻有人惊呼道“着火了”。 不想,这边的火势还没止住,又有几顶帐篷着起火来,军营内一片混乱。 两道浅色身影从邻近的一顶帐内走出,皱着眉头看着突然着起火来的帐篷,这个时候夜里有风,火苗便趁着风势越窜越高,难以控制。 蓦地,楚倾神色一凛,朝着身后瞥了一眼,神色警惕。 宋盈问道:“姑娘,怎么了?” 楚倾摇摇头,神色凝重道:“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知道我们所有的行军赶路计划,偏得我们却找不到他们何在。” 宋盈不由疑惑地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姑娘的意思是,要么我们军中有细作,要么……这一路上都有人暗暗跟踪?” 见楚倾点头,宋盈不由沉了脸色,“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件事都有些棘手,不好对付……” 化为说完,她却突然收声,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缓缓后退了几步,突然身形一闪,朝着军营外围掠去。 原本正蜷缩着一动不动、看着璃军手忙脚乱扑火的黑衣死士不由笑得得意,却在抬头的瞬间,感觉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便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其他的黑衣死士察觉到,纷纷围了过来,将楚倾和宋盈二人围在中间。 见状,楚倾不由冷冷一笑,只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 宋盈也下意识地冷笑,这些人的武功纵然不弱,然她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宋盈了。 可是,不等两人出手,便听得一声轻呵,循声望去,只见萧珝跃身而来,落下的时候,打出来的掌顿然变为拳头,狠狠一拳头砸在那人胸前,那黑衣死士只觉胸口突然有千斤重一般,压得心难以承受,终于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地不起。 “呵!十弟的回形拳果然是越来越精纯,力道也越来越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缓掠来,落在几人身侧,顿时将仅存的几个黑衣死士团团围住。 萧珏和萧珩淡淡瞥了那些黑衣死士一眼,又下意识地相视一眼,紧跟着常林和宋一便跟着赶来,甫一见到这些黑衣死士,骤然变了脸色,朝着楚倾看了一眼,“他们是来刺杀傅姑娘?姑娘的!” 几人无声默认,楚倾轻笑道:“真不知傅宁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三番五次派人来想要除了我,几位可否告知,一心想要取我性命之人究竟是谁,让我傅宁日后下了阴曹地府,也知道自己该去找谁。” 闻言,黑衣死士没由来的一愣,看着神色冷淡、泰然自若的几人,心知自己逃生无望了。(.好看的小说) 几人不由相视一眼,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几人突然分散开来,冲着萧珩和萧珏几人扑去。 只有一个人没有对他们动手,而是匆匆忙忙朝着黑暗的地方跑去。 “想逃?休想!”宋盈嘴角掠过一抹冷厉笑意,二话不说便大步追了上去,常林连忙跟上。 宋一看了萧珩一眼,萧珩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宋一便也紧跟在身后追了上去。 追出没多远,宋盈似是追得急了,一甩手扔出一把细针,细针稳稳扎入那黑衣死士的体内,黑衣死士只觉身上一疼,渐渐便手脚麻木,摔在地上。 “哼!”宋盈追上前来,俯身看着那人冷冷笑着,“说,究竟是谁派你来来刺杀傅姑娘的?” 那黑衣死士把头扭向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宋盈不由得越来越浓越恼怒,脾气也在一点一点往上冒。 常林和宋一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突然只见宋盈脸色一冷,冷笑道:“不想说?也不是不可以,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银针硬!” 说罢,几乎是没有给那个黑衣死士说话的机会,抬手塞了一颗药丸道那黑衣死士嘴里,笑道:“好好尝尝这是什么味儿,否则,以后可就再也尝不到了。” “你……”黑衣死士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宋盈,“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宋盈淡笑着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就是一颗能让人肠穿肚烂、痛苦万分的毒药而已,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得那么快的,只有等你全身全都溃烂了,爬满了虫子,嗜咬你的骨肉,喝你的血,最后,你可能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别说了!”黑衣死士突然厉喝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却怎奈不管他怎么呕也吐不出来。 宋盈站在他身边笑道:“你不用做这些无用之事了,这种毒吃下去之后就会立刻侵入你的血脉,除非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拿到解药,否则……呵呵……” 莫说是这黑衣死士,便是身后的常林和宋一也吓得变了脸色,两人全都皱着眉头,相视一眼,眼底有对宋盈深深的疑惑,也有与宋盈一样的问题—— 东朝那个想要杀楚倾的人到此是谁,而他又为什么要杀楚倾? 趁着宋盈转过身去的空档,那黑衣死士突然起身,抬掌就要朝着宋盈袭去,怎奈宋盈根本不当做一回事,只微微扬手,那人便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已经断了一般,刚刚站起便又倒了下去。 “早与你说了,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功,你倒不如省些力气,好好想想那个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谁,你若说出来,我兴许会令你一命,若你不说……”到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像是地狱来的魔鬼,像是来勾魂的使者,“我的耐性不好,你最好尽快考虑清楚了告诉我。” 那人依旧倔强地皱着眉,忍受着骨子里传出来的疼痛和不适,低垂着头不说话。 宋盈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没有意思怜悯,手中的剑缓缓指向那个黑衣死士。 “宋盈!”宋一和常林几乎是同时喊出口,两人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你……” 宋盈冷着脸色摇摇头,“放心,我没事。”而后又把渐渐抵在那人下巴处,冷笑道:“不要想着咬破毒囊自尽,你的毒我早就已经在给你下药的时候就已经取出来了。” 黑衣死士只觉额上汗珠成串,却又不想多动,浑身似有蚊虫在叮咬一般,而且全都是在骨子里,想要拜托根本不可能。 见他不愿说,宋盈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真是没想到,为了那些根本不在乎你们死活的人,你们倒是忠心的很,殊不知,为了他们的野心和目的,被牺牲的第一人却也正是你们这些为他们卖命的人。” 黑衣死士犹豫了一下,宋盈便从怀里取出另一颗药,递到那人面前,继续道:“这就是解药,只要你说出那人是谁,我就给你。” “我……”黑衣人看着那颗解药,还是有所迟疑,偏得就在此时,腹中传来如火烧、如虫咬一般的剧痛,痛得他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却又没辙。 宋盈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说,到底是谁!” “是……谦……” 宋盈一惊,“是谦澜!” 第二百零七章 入阵 看着面前缓缓倒下的那人,宋盈的神色有片刻的恍惚,手背上还有温热的血液,带着腥味儿传入鼻中。 “宋盈!”常林一把扶住她,与宋一相视一眼,点头道:“走,先回去禀告王爷。” 宋盈这才稍稍回神,几乎是被常林和宋一一左一右扶着回了军营。 萧珏三人和楚倾都还在帐外候着,着火的几顶帐篷的火势已经弱了下去,见到宋盈三人回来,似乎都稍稍松了口气。 看出宋盈神色不对,楚倾上前一步从二人手中接过宋盈,宋一轻声道:“那黑衣死士已经吐露,派人来刺杀傅姑娘的人,是谦澜。至于那个黑衣死士……” 宋一说着低头看了宋盈一眼,楚倾即刻会意,不再多问。 宋盈神色惶然道:“对不起,姑娘,我……” “我乏了,你随我一道回去休息。”楚倾淡淡笑着,拉着宋盈朝她们营帐的方向去了。 萧珏几人也没有阻拦之意,只是脸色都沉了下去,直到楚倾二人走远了,萧珩方才扫了宋一一眼,“你方才说,派人刺杀傅姑娘的人,是谁?” 宋一道:“黑衣死士只说了一个‘谦’字,宋盈问是不是谦澜,那人虽然没有直接回答,然看那脸色和情绪,已然是默认了。” 谦澜…… 萧珏的眸色微微一凛,便是当初在历城,救下尧冽的那人? 萧珩二人却不知,下意识地拧了俊眉,“谦澜是何人?” 宋一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子声音,“谦澜是东朝皇帝亲自下旨提拔上来的太常卿,也是这次东朝出兵的军师,据传此人神秘难测,聪明无比且诡计多端,如今是崇明帝面前的红人,亦是中宸王和慕安候都争相拉拢的人才。” 循声望去,只见尧冽快步走上前来,对着几人垂首行了礼,“不管怎样,这是个强劲的敌手,绝非如想象中的只是个普通的文官,绝对不能忽视。” 几人闻言,似是都陷入沉思,各有所想。 就在几人欲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北疆的方向疾驶而来,没多会儿便进了军营,匆匆奔至几人面前,承上一封密函。 “启禀珏王殿下,历城急报!” 萧珏脸色微微一沉,接过密函打开匆匆看了两眼,骤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朝着萧珩看了一眼,而后将密函交到他手中。 萧珩也只迅速扫了一眼,便微微吃了一惊,对萧珏道:“你为主帅,我不过是个空职监军,想要怎么做,你尽管下命令便是。” 众人闻言都暗暗吃惊,心知定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发生,否则萧珩定然不会连二人之间的身份都来不及顾虑。 萧珏?萧珏点点头,转向众人道:“尧冽,传令下去,全军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整装出发!” 尧冽顿然吃了一惊,“是!” 看着尧冽离开的背影,萧珏和萧珩不由得相视一眼,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历城内,已是忙做一团。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李越的伤虽然还没有完全好,却已经不影响他平日里的行动。 此时听得小兵来报,不由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轻……轻骑卫千人已失踪近八百……” “怎么会这样!”李越一声怒喝,推开面前的人快步朝着城楼走去,边走边问道:“老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吗?” 副将答道:“老将军只是说要出去找暗营轻骑卫的下落,并没有交代太多,是以属下们去找了,却不知该到哪里去找。” 李越神色凝重,握拳道:“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老将军,并且将他安全带回来!” 副将道:“大人放心,只要老将军现在还在附近,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怕只怕万一……” “没有万一!”李越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了副将一眼,“无论如何、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也一定要把老将军给找回来,否则……我李越当真不知如何面对王爷、面对尧将军,以及王。”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还有苏姑娘。 站在城楼上,他目光定定地看着东朝大营的方向,只见那里又按时地升起了阵阵炊烟,是在提醒着李越,他们还没有离去! “啪!”赫连盛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冷眼看着宛珂,“十天,十天!当初说好十天,你替本王解决了这些恼人的暗营轻骑,却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你以为,凭着你一人之力,偶尔去杀个三两人,暗营就会消失吗?” 宛珂神色一如既往地清淡,不骄不躁,浅笑道:“王爷莫要着急,万事皆有定数,什么事应该在什么时候发生,那是老天定好的,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王爷大可放心,我既是承诺过王爷,十天之内解决他们,就必然有我的理由。” “你的理由?”赫连盛冷笑一声,想了想,点头道:“好,本王也不在乎多等一天,便再信你一次,且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罢,领着身边的人怒气冲冲地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偷偷溜了进来,有些担忧地看了宛珂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对付暗营的办法?” 宛珂笑意稍稍收起,反问道:“你认为如何?” 赫连曦不由撇撇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情由你来做,会比别人来做为难很多。” 闻言,宛珂没由来的一愣,赫连曦不察,继续道:“不管怎样,你毕竟都曾是暗营的领将,如今要你去对付他们,即便你们已经各为其主,可是这无异于是要你亲手去杀自己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搁谁都会觉得这种事情未免有些残忍了。” 宛珂轻轻摇头,“不会。” 赫连曦愕然地抬眼看他,他微微一笑,轻拍着赫连曦的肩,“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对了,这两日我兴许不在营中,你便留在我帐内,我会嘱咐无影好好照顾你,不会让别人发觉你的踪迹。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落在那柄短剑上。 曾经是一对短剑,不是送与恋人,而是赠予兄弟。 犹记得这是那一年他和尧冽一起随萧珏大败靺鞨,从靺鞨的边界古城里取来的,剑长不过两尺,却精致无比,削铁如泥,剑身上各刻有“乾坤”二字,萧珏见二人喜欢得打紧,便将“乾”赠予宛珂,“坤”赠予尧冽。 这些年来,他与尧冽走哪都会随身携带着这柄剑,除了它短小便携易防身之外,便是因为它的意义非凡。 而今,他便是要以这把利刃,这对付自己曾经的兄弟! 入夜之后,山脚下的低温陡降。 马鸣潇潇,来回兜转。 他已经在这里转了很久,找了很久,却不见一人。 坐马低着头以示抗议,这几天它只喝了几口水,却连一口草也没吃得上,如今在这山里又迷了路,不免焦躁。 似是看出了它的情绪,尧仇纵身跃下马背,轻轻摸着它的头叹息道:“老伙计,辛苦你了,你现在这里等着,老夫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转身朝着似有水光的地方走去,就算这里是北疆,可是如今毕竟已经天气回暖,开了春,总该有些可以勉强喂马的草。 倒也是巧了,找了足足一刻钟,果真让他找到了一些马草,起初不觉有异样,然当他走近那些马草之后,顿然收了脚步,只觉情况有些不妙,这里的草似乎是按着某种规则排列着,有迹可循。 熟读兵法多年,且又是战场老将,尧仇只稍稍瞥了一眼就沉了脸色,这个阵法他似是在哪见过,仔细一想终于想起,当初对付南蛮之境的那些人,时,曾经误入过这些诡异的阵法,南蛮之人素来最擅长设这些诡谲阵法,他记得当初为了破他们的阵法,尧冽和宛珂还亲自去学过这些布阵和破阵之法。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一片草地前,伸手去抓,果然抓不住,而后又把所有地方都试了一遍。 蓦地,就在他伸手触到其中一片草的时候,突然只觉脚下剧烈摇晃了几下,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转动,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惨烈马鸣声,尧仇只觉眼前一黑,再回神时,眼前已经不是他方才所待的地方,而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山谷。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双厉眸紧紧盯着尧仇的身影,一手负后而立,一手紧握成拳,“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他出现在这里吗?” 身边的人吃了一惊,连忙垂首道:“回大人,我们所有人已经很努力想要将他赶离这里,只可惜这老家伙武功太高,且狡猾得很,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还伤了很多兄弟,后来便让他溜了,没……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误入阵中!”宛珂脸色一沉,轻声怒喝,吓得随从紧紧低着头,不敢出声。 不过对于尧仇的能耐有几何,宛珂只是比他们清楚多了,心知此时不是骂他们的时候,便只能沉沉吸了口气,伸手接过随从递来的面具戴在脸上,纵身朝着山谷掠去。 而尧仇刚一站稳,便似乎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顺着这些声音找去,竟是发现前方不远处被困了一群身着暗营服饰的人,约有数百人,只是此时他们早已不见往日的威风凛凛,而像是困在笼中的困兽。 “刘创!”尧仇高呼一声,那边的人似是听到了,他的喊声,齐齐朝着他看来,一见到是他,全都大喜,勉强站起身来。 然他们面前明明是空无一物,他们却走不过来,而尧仇在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也动不了了,面前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任他们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 尧仇看到,那些暗营将士有不少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也有的已经满身是伤,疲惫不堪。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困在阵中被伤成了这样。 越想,心中便越着急,尧仇用尽全力击打着面前的无形墙,却于事无补,一拳一掌都似打在棉花上。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传来冷冽的男子嗓音:“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个阵,你破不了的。” 第二百零八章 丧命 尧仇一惊,顿然回身望去,身后那些一袭玄黑色长袍,似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隐藏在了宽大的袍子下面,面上遮了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着身形和声音猜测,这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的男子。 然让尧仇惊讶的并非这些,而是这个人的脚步声。 准确说来,是毫无声音,一丝一毫都没有,甚至他可以对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否则方才尧仇不可能连他到了身后都没有察觉。 “不奇怪。”他似是看出了尧仇心中所想,轻轻笑了一声,“这是我的阵,我自是可以来去自如。” “阵?”尧仇疑惑一声,向四周扫了一眼,“这明明是南蛮阵法,你这东朝人何以会布此阵?” 闻言,他骤然摇头一笑,“南蛮阵法?南璃的人也不一样会用南蛮阵法?” 尧仇不由凝眉,将眼前之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身上却有一种沉重而强烈的压迫感,让尧仇不由连连皱眉。 “你究竟是谁!”尧仇一声厉喝,下意识地伸手握助腰间的佩剑。 “大人小心!”两名随从从身后跃出,挡在戴着面具的宛珂面前,手中利刃朝着尧仇,一脸警惕。 尧仇先是一愣,继而淡淡一笑,缓缓道:“谦澜……原来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东朝军师,谦澜。” 宛珂面具后面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声音出带着轻轻的笑意,“老将军过奖了,与您比起来,晚辈微不足道……” “可你却差点毁了老夫的八百轻骑卫!”尧仇眸色骤然一冷,满眼的怒意,直勾勾地盯着宛珂,看得宛珂身边的两个随从只觉心底发麻,微微颤抖。 宛珂却只是轻笑着,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应对。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尧仇出现,他只需要拿下这些暗营的将士便可,尧仇是半路杀出来的佛陀,他只能尽量以不变应万变。 “老将军无须动怒,你也说了,我差点毁了他们,暂时还没有。”他说着朝着被困住的那些暗营将士看了一眼,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容。 他们都曾随他而行,与他并肩作战,叫他一声“将军”,而今却个个对他怒目相向,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前前后后不过数月,却已是天上人间两不相同。 面具背后的面上先是闪过一丝凄冷笑意,转而眼神变得冷酷,嘴角挑出一抹笑意,“现在,我便让老将军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毁了他们的。” “你敢!”尧仇闻言,顿然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欲要抓住他,却怎奈宛珂早有准备,在他上前的刹那,便闪身转移到别的地方。 “唰!”尧仇佩剑出鞘,剑尖直指着宛珂,寒光闪闪,“闻你曾??你曾是南璃人,而今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辱先祖之事,变成一个藏头缩尾的鼠辈!” 鼠辈! 饶是心知他根本杀不了自己,然看着那直指着自己咽喉的剑尖,宛珂的心底终是剑尖冷了下去。 而今,他骂他是鼠辈! “哈哈……”他突然仰头朗声一笑,笑声之中却听不出丝毫怒意或者得以,只有淡淡的悲凉,“鼠辈!老将军可知鼠辈二字究竟是何意!你可曾回去好好问一问你的主人,问一问萧氏,问他们可知鼠辈是何意思!” 尧仇突然厉喝:“住口!” 宛珂却笑得更加得意,伸手指向那些暗营将士,“尧仇,你记住了,我今日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暗营将士,不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兵将,而是因为他们的南璃将士,是为萧氏卖命的璃军!” 说罢,正要将抬起的手狠狠划下,却见尧仇身形一闪,手中长剑一挥,迫得宛珂身边的两人不得不闪身躲开,宛珂便近在眼前。 可是,便是这眼前之人,尧仇却举得自己像是根本打不到他,明明看着他就在这里,可是当他手中的长剑划过这里,却未伤他分毫! “怎么回事?”尧仇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的状况,不免举得诧异。 宛珂嘴角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老将军,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是我布的阵。” 尧仇轻哼一声,“便又如何?今日老夫便破了你的阵!” 说罢,他连连向后退去,手中的长剑却突然离手而去,直直朝着宛珂刺去,速度奇快无比,宛珂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不等他有机会闪身躲开,剑刃便从他身边滑过,从他的袍子上削落一块布,却未伤及到人。 宛珂纵身跃开的同时,手中洒出一把银针,尧仇始料未及,虽然极力闪躲,却还是被几根针扎在身上,针上喂了毒,刚一扎进体内,尧仇便觉全身酸麻。 蓦地,尧仇神色一怔,目光紧紧盯在宛珂的腰间,他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收在里面的短剑漏了出来,尧仇显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柄短剑。 稍稍愣了愣神,尧仇只觉难以置信,几乎是顾不上自己的性命,拼着一死冲到宛珂面前,看似要用剑刺他,却在剑尖触及他身体的刹那,骤然偏了剑锋,继而一把揭下他的面具。 而宛珂没有料到这一点,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就在他出剑的刹那,稍稍犹豫了一下,那一剑终究还是没有刺出,而是在距离尧仇身体一寸远处停下,而后便觉面上一阵风吹过。 熟悉的面容就在眼前,英俊如昔,清冷如昔,却已不再温润,有是只是冷酷与冷决。 时间有片刻的静止,只是待回过神来时,只听得到宛珂的轻轻太息声。 “为何?”他轻轻摇着头,轻轻挑着手中的短剑,眼看着尧仇的身体一点一点滑下去,跌坐在地上,继而大口大口地喘息。 药效已经在体内发作,他现在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为何偏偏要看个究竟?”低声的呢喃,在尧仇听来却是如此讽刺。 “你果然没死……呵呵……”尧仇冷笑,却又疑惑万分,“冽儿没有说错,你确实没死,只可惜……” “只可惜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宛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尧仇,眼底没有悲悯,只有凄冷,“萧氏当真好手段,整个宛家就这么毁于一旦,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面为宛家喊冤。” 尧仇连连摇头,“不是没人,而是没有证据,现在想要为宛家伸冤之人都还在努力寻找线索和证据,而并非如你所想……” “找到了又如何?”宛珂笑得冷冽,“找到了所谓的证据,也一样救不回宛家的人!这笔血债,萧氏必要偿还!” 尧仇紧紧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该去问问萧琏和萧珩,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宛家?” “你……” “唰――”宛珂突然抬手,手中剑尖指着尧仇的咽喉,“尧伯伯,今日我叫你一声尧伯伯,是敬你和谢你这些年来的帮助和教育,可是我宛家上下数十口人命惨死,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尧仇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短剑,冷呵一声,“所以,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要杀人灭口。” 宛珂倒也不回避,点点头道:“你可以这么说。” 尧仇不由轻叹一声,“罢了……如今老夫已经劝不住你,多说也无意,你若是要杀了老夫,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他突然轻声道:“珂儿。” 宛珂浑身轻轻一颤,手中的剑也微微抖动了一下,见状,尧仇微微点头,“看来我心中的疑惑已经有了答案。” 宛珂冷声问道:“什么?” “当初冽儿和苏家的那个丫头一起去东朝寻找你的下落,冽儿回来说,当时他在东朝被困,险些与苏家丫头一起丧命,有人暗中救下了他,又将他送回了王爷那里,救他的人,是不是你?” 宛珂顿然沉默,垂眸不语。 尧仇却不由得连连点头,笑道:“果然是你!你救了冽儿一名,我尧家便欠你一命,现在你要取我性命,去完成你的任务,老夫死也无悔!珂儿,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东朝非你安身立命之地,莫要把复仇当做你此生唯一的事,你可以去找王爷,他自会帮你……” “不必。”宛珂淡淡一笑,“而今,我只想靠我自己。” 话音落,眼神与冷了下去,与尧仇四目相对,一人冷漠,一人坦荡,相视一笑,继而在暗营将士的惊呼声中,宛珂手中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刺下―― “报――大人,王爷与尧将军领着五百先锋急行,现已至城门外!” 李越闻言,骤然坐起,脸上分不清是喜是忧,顾不得伤口还在隐隐作疼,接过小兵递来的马缰,疾驶至城楼下。 “王爷,尧将军,韩将军!”见到三人,李越的喉间没由来的一堵,竟是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珏抬手示意免礼,与尧冽一起抬眼看了看四周。 李越顿然会意,垂首低声道:“回禀王爷,老将军他……” “老将军怎么了?”尧冽脸色一紧,上前一步抓住李越,“他在哪里?” 李越低声道:“老将军出城去找暗营将士的下落,尚未归来。” 尧冽忍着心底的担忧,问道:“哪个方向?” 李越道:“已经查清了,老将军是朝着白马峰的方向去了……” 话未说完,尧冽已经翻身上马,顾不得萧珏和韩奇的阻止,策马朝着白马峰的方向疾驶而去。 见拦他不住,萧珏朝着韩奇使了个眼色,韩奇即刻上马,领着数十名亲卫,紧紧追了上去。 一路上,韩奇都只能与尧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且是毫不松懈方能跟上,尧冽的速度奇快,想要追成一平根本不可能。 眼看前前方距离东朝大营越来越近,韩奇不由得越来越担忧,却见尧冽一个兜马回身,只听得一声坐马的嘶鸣,停了下来。 韩奇一众人趁机快速追上来,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愣,放眼望去尽是死尸,足足有七八百人,而就在距离他们约有十步远处,还有一具尸体静静躺着一动不动,身边的血尚未完全凝固,显然,他们遇害没有多久。 尧冽似是发狂一般冲上前去,一把抱起地上的人,许久方才沉喝一声:“父亲――” 第二百零九章 恩仇 闻这一声悲恸喊声,在场所有人都怔住,继而个个面露悲愤之色。 “韩将军,你看!”其中一个眼尖儿的将士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的地方喊了一声。 韩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枚令牌正安静地躺在那些暗营将士身边的不远处,命人取来仔细一看,韩奇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杀意。 一名副将轻声喝道:“是东朝的令牌!” 不等韩奇出声阻止,尧冽已经豁然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这边看来一眼,眼神冷到骨子里,看得所有人都愣了愣。 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想他却只是静静地看来众人半晌,便弯腰将尧仇抱起,缓缓走到马前跃身上马,一句话也不说,带着尧仇跃上马背,策马离去。 韩奇众人相视一眼,叫几个人跟上,一则保护尧冽安全,二则回城将这边的消息传给萧珏。 入夜之后,白马峰下的所有暗营将士的尸体都已经都转移回了城,尧仇也被好生安置,就在众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时,却听守城将士匆匆来报:“尧将军闯出城去了!” 韩奇心下咯噔一跳,突然明白过来尧冽今天在拜白马峰露出的那个表情的意思,却原来他不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也不是没有什么想法,而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先将尧仇安然送回历城,再独自行动! 想到此,韩奇连忙道:“王爷,末将请命带人去追回尧将军!” 门外,一众暗营将士齐齐跪地,齐声道:“请王爷准许我等前往救回尧将军!” 借着门两旁的灯笼看去,这些人皆是随着尧仇一起赶来的暗营将士,是那死里逃生的一百多人。 萧珏眉角稍稍动了动,看了李越一眼,“暗营两百人,先锋五百人,李将军,本王再向你借两百人。” 李越连忙低头:“卑职不敢,历城容城上下所有人都任凭王爷差遣!”说罢对着身边的副将道:“即刻调出三百名好手,随着韩将军一起,前往追回尧将军!” “是!” 不多会儿,历城传出高昂却沉痛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暗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凄凉。(.) 宛珂的营帐门帘被人撩起,赫连曦四下里瞅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她,便闪身进了帐内,刚一进门就看到宛珂正坐在案前,目光沉冷,面无表情地执起杯盏品着。 “你杀了他?”她大步上前,在宛珂对面坐下,看了看他手中的杯盏,突然一把夺下他的杯盏,闻了闻,下意识地皱了眉,“这个时候你竟然喝酒?” 宛珂笑得满不在乎,“药酒而已。” 赫连曦凝眉道:“你受伤了?” 宛珂摇头:“没有。” “那就是伤心了?”赫连曦隽眉一挑,起?,起身凑上前一些,“我都已经听说了,历城传来信号,尧老将军战死,全城悲痛。你……真的是你杀了他?” 宛珂没有应声,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方才的淡漠早已不见,眼底阴沉如同结了冰霜,一扬手打翻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 听着帐内的乒乒乓乓声,无影一愣,站在帐外喊道:“大人!” “没事。” 无影便又挺小脚步,安稳地守在门外。 “呵!”宛珂冷笑一声,伸手指了指营帐的门,“一个隐卫,尚且可如此忠心,又有谁能料到,堂堂镇军大将军会叛离,亲手去杀自己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赫连曦只觉心下一颤,原本好像斥责他,可是仔细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格? 她是东朝人,而今他在为东朝、为她的父亲做事,她该是感激他才对,又怎么可能有理由去斥责她? 是要站在忠贞公义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善良仁慈的立场上? 呵! 她突然冷冷一笑,站起身来,“你明知道,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又为何要出面帮他?这一仗,有没有你都会打下去,东朝和南璃之间的这一战也是在所难免,你又何必要把自己牵扯进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太常卿,得皇爷爷器重,执你三寸笔杆,做你该做之事,有何不好?” 宛珂闻言,跟着冷笑,“该做的事?而今我得圣上器重,得王爷和慕安候器重,得赫连氏一族的器重和恩惠,又有什么理由不出手?最重要的是,南璃萧氏,是我的仇人,灭门仇人!” 赫连曦沉着脸色道:“这么说来,而今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宛珂挑眉不答。 赫连曦便沉沉吸气道:“可是现在你杀死的是尧仇,是你的半个师父,是你视为亲父的前辈,更是你最好的兄弟的父亲,你……你于心何忍?” 宛珂换换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挥挥衣袖道:“我乏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说罢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赫连曦一惊,追上来:“你去哪?” 宛珂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力摆摆手,兀自出了门去,留下赫连曦一人呆呆地站在帐内,看着满地的狼藉,心中五味杂成。 成为东朝的人,她又何尝不希望东朝能赢得胜利?可是,她却并不希望这样的胜利,是靠着这种卑劣、可怕的手段赢来的。 越想心中便越气恼,她霍地起身,冲着门外喊道:“无影。” 无影应了一声匆匆入内,“郡主。” “郡什么主呀?哪来的郡主?”赫连曦一肚子的怨气正愁不知朝着哪儿发泄,无影的一句话便惹得她怒喝,随意挥了挥手道:“你一会儿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别让谦澜回来还能看到这些。还有,这段时间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保护好他,尧仇和近千名暗营将士出了事,萧珏若是赶到了,定会大发雷霆,尧冽也会为父报仇,谦澜便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她一边说,无影一边连连点头。 突然只听得一声厉喝:“什么人!” 赫连曦和无影都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赫连曦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小兵兵服,跟着无影一起冲了出去。 无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将士停下脚步道:“听说军营里出了刺客,这会儿正在四处捉拿刺客,你保护好谦大人,切莫让他外出!” 小兵一走,赫连曦的脸就垮了下去,苦笑道:“他刚刚出去了!” 说罢,与无影一起追了出去。 如赫连曦所料,历城若是来人寻仇,首选的便是宛珂。 军营自来临水而建,此时此刻,宛珂正站在河边,看着静静无声的河水,嘴角勾起冷冽的笑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来了么?”他轻轻一笑,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看得并不清楚,再垂手的瞬间,身后的那人二话不说便攻了上来。 凌厉的掌风满带着杀意,手中长剑连连刺出,亦是每一剑都带着必杀的决心。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也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一招一式,陌生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决与戾气。 “这么想杀我?”宛珂轻笑一声,避开他手中的短剑。 尧冽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滞缓,一招狠过一招,“不如你下去问问那些惨死你手中的怨恨,想不想杀你!” 天色太暗,宛珂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听着这声音,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这样的尧冽一定是他不曾见过的,因为在此之前,尧冽并没有经历过比丧父更沉重的打击。 而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亦是尧冽所不曾见到过的,因为他在宛家被灭满门之后,就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 本该是并肩而战的生死兄弟,而今却是锋刃相向的仇人,死敌! 尽管这些他早就料到,早知会有今日,然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又是不可避免的迟疑,心痛。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萧琏和萧珩一手造成! “哼!只可惜你恨错了人。”他轻笑着,如他所料,尧冽甫一听到这笑声,心中怒火更旺,讽刺道:“难不成你是想要告诉我,我该恨的人是东朝赫连氏,是南璃萧氏?正是因为有他们之间的战争,所以才会牺牲这么多人?” 宛珂笑道:“自然不是,可是我也不会告诉你为什么,我只会说,总有一天当你明白所有一切真相的时候,便也就是你追悔莫及之时。” 尧冽亦冷笑,“追悔也罢,至少要在我追回之前,先除了你,家仇国仇一起报!” 宛珂道:“你果然恨我入骨。” 尧冽手中短剑一挑,从他耳际擦过,冷声道:“你杀我父,杀我将士,我如何能不恨你!” 闻言,宛珂便轻轻笑着,并不多言。 说话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却依旧不分胜负。 纵是尧冽心头恨意凛凛,一心只想着杀敌报仇,然却也不得不起疑,这个人究竟是个这样的人? 他本是南璃之人,也曾救过他一命,却为何再度见面时,会是这样的情景? “各为其主。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明白吗?”宛珂似是看出了尧冽招数间的犹豫,不由冷笑一声,“又或是,你以为我曾经受郡主之命,救过你一次,便会待你不同?那你就错了!” 他突然诡谲一笑,指缝间寒光一闪,三枚细长的银针出现在手中,对着尧冽的颈间大穴,毫不犹豫地刺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章 惩罚 “嗖――”一支羽箭精准地朝着宛珂射来,他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一笑,收了招退后两步。 韩奇的夜间骑射依旧这么好,很早以前他便看准了韩奇能成将才,而今总也算是预料成真了。 “尧将军!”趁着宛珂后退的时候,韩奇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尧冽,在暗营将士的掩护下,将尧冽拉了回来。 便也在此时,一阵箭雨从天而降,随后有人举着火把出现在宛珂身后,赫连曦想也不想便一把抓住宛珂隐匿在人后。 见到杀父仇人,尧冽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放过?当即挣脱了韩奇,挥剑挡开射来的羽箭,绕道追着宛珂去了。 而宛珂也挣脱了赫连曦,轻笑一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多问。” “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赫连曦不依不饶,再次紧紧抓住宛珂的手臂,“你明知道,尧冽现在是恨意当头,他若得胜,则你必死无疑,若你得胜,你定然不会伤害他,可是你不伤害他,他便会伤害你,到最后死的人,还是你!” 宛珂沉着脸色道:“你怎知我不会伤害他?” 赫连曦道:“你若是想要伤害他,当初他在东朝遇险,你又何苦冒着危险救下他?” 宛珂冷笑,“你可还记得我当初也曾救过尧仇?” 赫连曦一愣,不明所以,宛珂继续道:“我是救过他们,那是因为他们对我、对宛家有恩,我救了他们便是还了恩情,而今恩已断,只有仇恨,国仇家恨,不管是哪一样横在这中间,我和他之间都注定要做一个了断!” “你……”赫连曦气得跳脚,无奈不已,突然她眼睛一亮,上前抓住宛珂手臂的同时,抬手对着他的后颈狠狠砸了下去。 宛珂断然没有料到赫连曦会这么做,不由惊愕,却已然说不出话来,昏沉了过去。 赫连曦咬咬牙道:“我宁可你醒过来恨我,也不要你去白白送死!”说着对着无影招了招手,“快,把他扶到安全的营帐去!” 无影刚刚一走,身后尧冽便领着几名身手极好的暗营将士追了上来,将赫连曦团团围住,一见到这些穿着东朝衣着的小兵,尧冽便杀意凛凛,二话不说,跃身而上,手中短剑对着赫连曦刺来。 赫连曦武功再不弱,却也是双手难敌四拳,更别说眼前这几人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突然尧冽手中剑尖挑落她的头盔,也划断了她束发的发冠,一头长发顿然披散下来,莫说尧冽几人,就是赶来的东朝将士也吃了一惊。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郡主!” 闻言,尧冽身后的一名暗营将士手中长枪一挑,直直朝着刚刚站稳的赫连曦刺去,赫连曦闪躲不得,正惊愕??惊愕间,却见暗营那人被尧冽一把抓住。 “将军,你这是……” 尧冽冷声道:“她曾救过我一命,而今我便将这一命还给她,但是从今而后,我若再见她,定会亲手杀了她!” 说罢,一个跃身而起,手中寒光一闪,挥剑斩杀赫连曦身后的五六个东朝将士,冷冷瞥了赫连曦一眼,转身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赫连曦怔在原地,显然被吓着了。 以前只听闻尧冽是个温润有礼的翩翩君子,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与那些莽夫全然不同,而今这般模样、这般神色的尧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以想见,尧仇的死对他来说打击有多大。 而想到此,她就更加庆幸,方才自己毫不犹豫地将宛珂打昏,藏了起来,否则,他遇上这个时候的尧冽,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历城内外兵马早已整齐列队,严正以待,他们是攻是受,是出是收,只等着萧珏与李越一声令下。 好在,戌时一刻的时候,城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守在城楼上的李越大喜,随即便有人来报:“尧将军和韩将军领兵回城了!” 李越喝道:“开城门!” 城内,萧珏负手立于院内,目光沉沉地看着韩奇与尧冽一起领着众人来回话,神色始终淡然,却在落在尧冽身上的时候,骤然变得沉冷。(.好看的小说) “尧冽,你可知自己今天做了什么?” 韩奇众人一惊,正要上前,却被萧珏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而后他缓缓走下台阶,目光始终不离尧冽,越来越冷,“本王可曾与你说过,身为一名将领,出了要有出众的用兵之道和身手,最重要的便是警惕、耐性,本王也一直以为,你是这样的将才,可是今天……” “王爷!”韩奇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与尧冽一起行军礼而跪,“尧将军今日固然莽撞有错,可是那也是心情悲愤、为报父仇心切所致,望王爷看到老将军刚刚为国殉身,且尧将军今晚突袭东朝大营、重创敌军的份儿上,莫要责罚尧将军……” “放肆!”萧珏骤然回身,一声怒喝。 院子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李越也不例外,满脸愧疚与悲痛,“王爷,您若要罚,那便罚卑职,是卑职有失,未能照顾好老将军和暗营的将士,让他们惨遭敌军毒手,这一切都是卑职之过,卑职愿一人承担罪责。” 院子里的一众将士齐声道:“末将愿代尧将军受过――” 萧珏目光冷冷,神色看不出喜怒,缓缓扫过众人的面上,而后与尧冽四目相对。 尧冽神色平静淡漠,声音平稳道:“一己之过,自己承担,这是父亲生前教给末将的,不管王爷如何责罚,末将都愿承担,且毫无怨言。” “你还记得老将军对你的教诲和嘱嘱托?”萧珏冷喝一声,“你若是还记得,今日就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韩奇连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爷,您……” 萧珏突然抬手反掌,制止了韩奇,问道:“你方才说,东朝大营如何?” 韩奇道:“东朝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这么快赶来,自以为没有了老将军和那些暗营精锐,他们便可高枕无忧,所有毫无防备,左军受了重创,我军千人,未有折损,只有受伤,折损敌军近三千人!” “好。”萧珏俊眉一挑,看向尧冽,“尧冽领兵突袭有功,然擅自离军自作主张有过,而今便功过相抵。另,罚尧冽十天不出历城城门,给本王好好守住这城楼!” 闻言,韩奇众人大喜,连忙言谢,独独尧冽一人面无表情,淡淡道了声谢,起身离去。 入夜,历城之内难得的安宁,守城的将士和巡逻的将士来回走动,城内早已陷入一片沉寂。 尧冽静静站在抽楼上,看着手中的那枚沾血的令牌,而后紧紧握在手中,任那令牌的木尖拐角刺破了手,却浑然不觉,抬眼紧盯着东朝大营的方向,眼底恨意凛凛。 “你想再多,老将军也回不来。”身后传来沉重醇厚的男子声音,尧冽回身看了一眼,俯身行礼,“王爷。” 萧珏挥挥手,与他并肩而立,“你本有功,今日本王罚的重了些,你心中可有不服?” 尧冽摇摇头,“确是末将有错在先,王爷所罚应该。” “呵!”萧珏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这么说来,本王罚你、揭你伤疤,你皆能忍?” 尧冽垂首道:“不是忍,而是知道,这些都是应该的,王爷所言属实,是末将自己心中想不通,理不顺。” 萧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既是能明白这么多,却为何不能忍这一时?” 听着萧珏微冷的嗓音,尧冽一愣,侧身向他看去,萧珏道:“那个谦澜若真是害死老将军之人,又怎会愚蠢到,连你我已经抵达历城都不知?而他若知,则必会知道你会为父报仇,若是他早早地在东朝大营设下陷阱,今日就并非是你们伤敌三千而归了!” 闻言,尧冽只觉心头一凛,有些事情似乎知道现在才理顺了些,“王爷的意思是,妖魔谦澜不是凶手,要么……”他没有猜下去,却已然明白萧珏的意思。 萧珏道:“本王让你守城楼,并非是随口说来,更不是当真要罚你。素来,城楼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守卫一城这么简单,而今李越受伤未痊愈,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知道,前方战场是战场,后方城楼,亦是战场。” 尧冽心中暗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朝着城楼下望去,又极目远眺看了看四周,心中百味杂陈,心中酸涩。 原来站在这里,即便看不清山谷里的情形,却可以看清楚白马峰。 原来,离得近,并不一定看得就多,就远! “末将明白了!”他突然丢着萧珏俯身行礼,被萧珏一把拦下,“那日你无意中看到李越递呈的加急信函,而后要求领先锋速速赶来,本王便已料到会有今日,好早,你的理智并未完全泯灭,不至于惹出大乱子。” “王爷……”听他这么一说,尧冽不由心中愧疚,连连叹息了几声,方才轻声道:“只是不知傅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萧珏脸上划过一抹静淡似无的笑意,“她有大军相互,又有薛峰陶鹏近身保护,还有陆文钦随身跟着,断不会出什么事。” 闻言,尧冽便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那,若是自己人呢? 萧珩对楚倾的心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不知为何萧珏竟是放心,将楚倾留下,与萧珩待在一起。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我信她,如信你。”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计深 珠城距离容城并不远,行军赶路大半日也足够了。偏得他们大军赶到珠城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梢头,纵是楚倾心中隐隐有不安,却也不能按着她一个人的意思,要大军连夜赶路。 珠城的杨平已经被尧仇斩杀,换了新的总兵,不用多问也知是与李越、傅守献二人关系亲近之人,此番听得傅守献的女儿傅宁随行,自是要有所表示一番。 用了晚饭,楚倾站在院子里发呆,没想到这一路走来,感觉没有多久,天气却已经渐渐变得暖和,没有那阵阵清寒了。 见楚倾衣衫单薄,宋盈连忙回屋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虽然现在天气回暖了,可是这北疆的夜间可不能轻视了,稍有不慎便可能受了风寒。” 楚倾淡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娇弱?倒是你,这一路上跟着我来回忙碌,片刻不得歇。” 宋盈笑得温和,“我是受王爷之命保护你,自然不能怠慢了,否则王爷定要责罚我。” “他敢?”楚倾瞪了瞪眼,“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闻言,宋盈不由扑哧一笑,紧接着身后传来柔和的男子嗓音:“傅姑娘好大的口气,这是在跟谁要人呢?” 两人齐齐回身望去,只见萧珩领着宋一缓缓走来。 楚倾正要行礼,却被萧珩一把拦住,“行军在外,这些便免了。” 楚倾也不坚持,点头道:“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萧珩不答,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宋盈和宋一一眼,两人会意,宋盈犹豫了一下,在得到楚倾的默许之后,方才随着宋一一道离开。 “呵!这个丫头确有与众不同之处,难怪你会如此器重她。”萧珩瞥了一眼宋盈的背影,缓缓道。 楚倾淡笑着回应,笑意微冷,“殿下误会了,傅宁待她好,只因与她投缘,只因她帮助过我、照顾过我,不为任何功利。” 萧珩便点头轻叹道:“本宫当真羡慕宋盈,能与你关系如此密切,本宫要是能有她的一半,便也满足了。” 楚倾闻言,轻呵一声,缓缓转过身去,“人生一世,又怎么可能与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能谦容和乐?若如此,便也不会有这些战争的存在了。” 这样的回答似乎早已在萧珩的预料之中,他低下头勾起嘴角微微笑着,笑意深沉难测,与平日里的萧珩颇有些不同。 若是楚倾回头,便能看到那怪异诡谲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柔和的微光,静谧宠溺,像是在观赏一件时间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许久,方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挪开目光。 “听闻历城出了事,想必四弟和几位将军定是忙碌不已,只可惜本宫此时不在历城,不能帮上什么忙。” 楚倾摇头道:“未见?未见得。若论在军中的影响力,殿下或许比之珏王稍逊一筹,毕竟,珏王是在军中一路长大的,可是若论鼓舞士气,殿下的出现对浴血疆场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动力,不管怎样,殿下是未来的王,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谁都想要在自己为这个国奋力拼搏的时候,能被这个国的主人看到。” 萧珏不由笑出声来,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实在是难得不已,没想到本宫也有得傅姑娘称赞的时候,当真的难得,实在难得。” 楚倾侧身瞥了他一眼,目光沉静,似考究似探寻,终而淡笑着垂眸,“傅宁不过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萧珩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方才也说了,本宫是南璃未来的主人,所以断不会做出自毁前程、有损南璃、有损这些卫国将士的事情。” 楚倾会意,“傅宁不敢,傅宁只是不希望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大哥!”两人正闲谈间,不远处传来萧珝略有些急促焦躁的声音,只见他快步走上前来,捏了捏手中的信函,瞥了楚倾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 楚倾淡淡一笑,欲转身离去,却被萧珝一把抓住,“哎,你别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话未说完,萧珩便接过他手中的信函扫了一眼,骤然变了脸色,抬眼担忧地看了楚倾一眼,“尧老将军……牺牲了。” 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大军从珠城出发,直接朝着历城而去。 东朝大营内火苗刚刚扑灭,将士们抬着受伤的人朝着一处去集中,大营的一角显然已经严重毁坏,想来正是昨夜璃军突袭而造成的。 赫连盛在一群将士的陪同下缓缓走来,看着眼前的情形,并没有十分愤怒之意,只是眼底的杀气越来越明显。 大步走到一顶帐篷前,他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独自入内,刚一进去就看到那人正一脸气呼呼地坐在桌前,饭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 “怎么?你自己擅自离京,偷偷假扮成小兵混进本王的军营里,本王还没有生气,你倒是先生气了?”赫连盛呵呵一笑,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多少吃点吧,若是这么一直饿下去,回去了你娘定要骂我。” 赫连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骂你便骂了,谁让你这么对我?是你先把我锁起来困起来的,否则我也不会拼着命地赶来跟着你吃苦。” “是吗?”赫连盛诡谲一笑,“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你……”赫连曦顿然一阵心虚,连忙低下头去,“你别胡说!” 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人是萧珏,便想着断然不能让赫连盛发现这件事,然赫连盛却不以为然,只当她想来见的人是宛珂,不由哈哈大笑。 “罢了……女儿家嘛,长大了,总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你若不愿告诉为父,为父也不勉强。”说着敲了敲桌子上的碗筷,“可是你这么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现在谦澜还没有醒来,若是他醒来了知道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只怕又要担心了。” 提起谦澜,赫连曦的脸色没由来的一沉,站起身来满脸担忧道:“若说担心,该是我担心他才是,他害死了那么多暗营轻骑卫,甚至还杀了尧仇,你说萧珏和璃军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父王,我便直接跟你说了吧,昨天晚上带人突袭军营的正是尧仇的独子尧冽,他所领不过千人,便将我军大营弄成这样,若是数十万璃军一起出兵,只怕……” “哎……”赫连盛摇摇头,“不必那么担心,虽说昨晚他们只有千人,可是你别忘了,这千人可都是暗营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以一当百,又是突袭而来,所以我们才会略有吃亏,可并非那数十万人都是这般骁勇善战、武艺高强的好手,与我东朝铁骑硬碰硬,他们也未见得能讨到什么好处。” 父女二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外小兵来报:“谦大人醒了。” 赫连曦连忙站起身来,带头冲了出去,赫连盛了然一笑,跟了上去。 刚一进了宛珂的营帐,便看到宛珂正用手揉着自己的后颈,俊眉紧紧蹙起。 赫连曦心下一虚,讪讪道:“还疼吗?” 宛珂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赫连盛拦住,“谦大人莫动,谦大人现在是我东朝的功臣。” 宛珂摇摇头,“正是因为我,才会让大营受到……” 赫连盛却连连摇头,“不管是谁,死了父亲,总归这心里不舒服,悲愤难当,做点事出出气也是应该的,用这些将士的命换尧仇一命,值,实在是值了!”说罢哈哈大笑。 赫连曦敏锐地察觉到宛珂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不由脸色不悦地瞪了赫连盛一眼道:“好了……人家刚刚醒来,你就别在这儿嘈嘈了,赶紧领着你的人去巡视军营吧,可别再被人趁机钻了空子。” 赫连盛了然地看了宛珂一眼,深沉一笑,出了帐门。 赫连曦回身,赧然地看着宛珂,满脸歉意道:“昨天晚上我下手重了些,对不起啊。” 宛珂摇头,“无影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郡主是为了我好,我感激郡主还来不及。” 赫连曦沉沉叹息,看着他沉敛凝重的神色,知他心中有事,便轻声道:“你既是不想说什么,那便不要说了,尽管好好休息。探子已经回报了,璃军大队人马要在明后两日才能赶到,在此之前,历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你……” 她本想说,你可以放心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总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合适,索性便不说了,摆摆手道:“你休息吧。”说罢,转身欲走。 宛珂在身后轻声喊道:“郡主。” 赫连曦蓦地停下脚步,“怎么了?” 宛珂道:“郡主昨晚可有……可有受伤?” 赫连曦摆摆手道:“放心吧,我没事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赶紧养好身体,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操劳过度,精力不支。我让大夫给你备了些参汤,晚些时候会送过来,你要记得喝掉。” 宛珂浅笑着点点头,“好,多谢郡主。” 他一直眼含浅笑地送走了赫连曦,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摸索着走到里屋,轻咳了两声,仔细听了听,果然有轻轻离去的脚步声。 呵!赫连盛,你确实聪明又狡猾,做事天衣无缝,可是你唯一的缺点、唯一的软肋,便是你这个善良的女儿!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狠绝 入夜时分,大军从南门入城。 此时便是东门和北门守卫最严,这也是东朝军最可能攻来的两个门。 楚倾与张俭一道从停尸房走出来,摘掉面纱,两人皆是神色凝重,相互看了一眼。 萧珏和萧珩上前来,问道:“怎么样?” 张俭道:“起初只察觉老将军是胸前中剑,一剑毙命,却是傅姑娘提醒了老夫,老将军武艺高强,为人谨慎,寻常人想要伤他都难,更勿论是从正面杀他,唯一的可能便是,老将军被杀之前,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 萧珏和萧珩同时凝眉,出声道:“中毒?” 楚倾点点头,“是中毒,不过不是致命的毒,准确来说,只是让人失去力气、全身乏力的迷药。” 萧珏看了萧珩一眼,知她话中有话,便挥手遣退众人,“你想说什么。” 楚倾道:“你们不是没有和东朝军交过手,也不会没有着过他们的道儿,中过他们的毒,若是只是为了杀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先是下了迷药,再用剑杀人,完全可以直接用毒。” 萧珏道:“你是说,这个人原本并不是想要杀了老将军,而只是想要让老将军失去还手之力罢了。” 楚倾点头,脸色渐沉,“可是后来,定然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杀了老将军。” 萧珩上前一步道:“杀人灭口。” 见几人都愣了愣,朝他看来,他便无奈挑眉道:“我只能想到这个,至于其他的,还有待查证。” 楚倾接过话道:“倒是不无可能,可是,眼下所有人都说,杀死老将军的人是那个叫谦澜的,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又有什么秘密是怕老将军告之于别人的?” 萧珩摇头道:“其实有时候杀人不一定需要理由,就像你与他素不相识,他也一样要杀你。” 闻言,楚倾一愣,朝着萧珏看了一眼,萧珩自是察觉,却不多言,垂首笑道:“时辰不早了,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好休息吧,我先回了。” 说罢,与萧珏点头致意,而后转身离去。 萧珏吩咐了人看好房间,便领着楚倾一道离去,两人并没有只觉回屋,而是朝着北门的方向去了。 远远地便看到城楼上有一道俊挺的身影伫立风中,身形萧肃冷清,,楚倾见了只觉心中狠狠一沉。 萧珏道:“上去吗?” 楚倾摇摇头:“不了,让他一个人待着吧。” 萧珏便点点头,轻声应着:“累不累?” 楚倾依旧摇头,“我想去老将军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萧珏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可是看着她满脸的期许,又不想她失望,稍作沉吟,继而朝着守城的将士喊道:“牵两匹快马来。” 白马峰,离历城?历城和离东朝大营的距离差不多,三处形成三角阵型,为何那些暗营的将士和尧仇会跑到那个地方去? 这本身,便是一个充满可疑之处的问题。 尧冽站在城楼上,显然是看到了两人策马离去的身影,也看到了韩奇领着六名亲卫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出了城去,两人相视一眼,沉沉点头致意。 入夜的白马峰山脚下越发地冷清,自从暗营和尧仇在这里出了事之后,东朝军便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二人在那日尧仇下马的地方下了马,拴好了马缰,举着火把入内,一路走来并未见有什么不同之处,只觉得这里是出乎意料的荒凉。 楚倾道:“这个山谷地势独特,处于崖壁的南面,可遮挡韩流,又能留住雨露,值此春季,本该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之态才是。” 萧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可是这里却显荒芜之相。” 蓦地,他眸色一凛,目光落在一片茂盛翠绿的草地上,楚倾显然也看到了,与他一起举着火把朝着别的地方照去,将四周都检查了一圈,继而两人的脸色都冷了下去。(.好看的小说) “原来如此。”楚倾嗓音微冷,“是七元阵。” 萧珏点头:“这是南蛮阵法,当初南蛮越过南璃,欲与东朝勾结,前后夹击灭我南璃之时,曾经用过这个阵法,此阵利用的是人的渴求欲和求生欲,心中越是有想要极力渴望达成的心愿,便越容易误入此阵。” 楚倾道:“依着李大人的说法,看来那日定是暗营将士走丢之后,老将军外出寻找,误入了此阵,继而被人困住,杀害。” “可是,会布此阵的人并不多,如今南蛮已经于东朝隔绝,除非是东朝的人学会了此阵,又或是,有南蛮人已经潜入了东朝。” 楚倾却下意识地凝眉摇头,“没那么简单,南蛮人除了擅长这些奇异诡阵之外,也很擅长用药施毒,若是南蛮人布的阵,以他们对老将军的憎恶,定会下毒杀人,而且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老将军的尸体。若是东朝人……” “若是东朝人,当与南蛮人同理才是。”萧珏说着侧身看了楚倾一眼,脸色沉肃,“只有两个可能,一则,他们本意不想杀老将军,而是要将他活捉,二则,如你和大哥所言,他们原本只是想要控制住尧将军,可是却不慎被老将军发现了什么,而不得不杀人灭口。” “南璃人……”楚倾轻轻嘀咕一声。 萧珏挑眉,问道:“你说什么?” 楚倾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做这么多事、这么大费周章地杀了老将军,又有目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把那么多的暗营将士引出城的。” 萧珏道:“暗营将士个个都是心思缜密、严守军规之人,能让他们不顾一切出城而去,定然有什么天大的理由。眼下,只有找到害死老将军的真正凶手,才能查清其中缘由。” 虽然有些话他不说,有些情绪也不表露,楚倾却能感觉得到他心底的沉重。 璃军刚刚到达北疆,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无疑是被当头一棒,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件事是把双刃剑,既可激发璃军的斗志,也会让众人心中生疑,而今东朝不过是换了个军师,便给了璃军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后面这一战究竟会怎样,还未可知。 “楚倾。”沉默许久,萧珏突然轻声喊道。 这一声“楚倾”着实让楚倾愣在原地许久,已经很久没有人喊她这个名字了,尤其那个人,还是他。 她怔了怔,淡笑着道:“傅宁便是傅宁,何故再提起楚倾?” 萧珏正过身来,一脸肃然地看着她,“我萧珏今日在此,认真地问你一句,你究竟还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能耐?你究竟,是不是宓宁公主?你究竟,是谁?” 感觉到萧珏的情绪有变,楚倾拧了眉,“为什么这么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回答?” 萧珏道:“这么问是因为,我想知道、了解、明白你更多,至于回不回答全凭你意。” 楚倾不由愣了愣,这倒是个难题。 答,无所可答;不答…… 萧珏的眼神和神情让她无从拒绝,却原来过了这么久,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从未变过,甚至,已经越来越重要。 她知道,如今,她只有他。 深深太息一声,她缓缓转身,避开他的目光,“我若答你,你必不信,我若不答,你又不罢休。” 萧珏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夜风,“只要你说,我便信。” 楚倾缓缓点头,“我是宓宁公主,可是并不是众人所知、所认识的那个楚倾,我有楚倾的一切,也有许多不属于楚倾的记忆。我自幼随师父习艺,他是个世外高人,教会了我很多,医术、星象、五行、兵法……说起来,很多东西都是相连着的,不可分割。可是,我与师父分别前,曾经答应过师父,若非必要时刻,绝对不能显露他教给我的一切。” 萧珏敛眉,“这便是你在北洵生变之后,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原因?” 楚倾不答,只是凄凄一笑。 是在北洵生变之后吗?也许,有些事情是的,可是她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宛家的覆灭。 那日,她虽奶娘逃走,本想使出武功回去救人,却是奶娘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只要小姐还活着,宛家就有希望。 确实如此,她一人之力,即便武功再高,却是毫无防备,又如何应对那么多羽林禁卫?救人不成,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算,反而会连最后给宛家伸冤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重伤,失足落入深潭,更没想到会与楚倾灵魂互换转生…… 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背上突然一暖,就在她愣神之际,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所有的过往、未来,会有人陪着你一起承担。” 楚倾回神,吃吃笑着,轻轻摇头,想要挣脱萧珏,萧珏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记住我的话。” 还是那般凌人霸气的气势,然今楚倾听来,却只觉心中酸涩。 亦有满足。 够了,这样便够了,曾经她一心想要的、却抓不住的,而今就在身边,就在手中。 可是如今,她却不能再抓着这些不放。 “萧珏。”她缩在他怀里蹭了蹭,良久才太息道:“你要走的路我知道,你要受的累我知道,你要冒的险,我亦知道。你只要记住,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然……” 她轻轻拉开萧珏揽着她的手臂,缓缓回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独独不可能是,在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八混 萧珏浑身轻轻一怔,紧盯着楚倾的眸子看了半晌,终是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低下头轻声道:“回吧。” 楚倾点点头,随着他缓缓朝着拴马的地方走去。 两人一路无声,倒是让身后紧跟着的韩奇一众人大为不解,也很疑惑。 不过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自从那天晚上回来之后,萧珏与楚倾之间突然变得很微妙,不再似以往那般,让人看着便觉二人之间关系暧昧,似有情愫。 如今,两人见面依旧可侃侃而谈,依旧可以谈天说地,却再也不提及丝毫关于个人的事。 三月初五,东朝军再次攻城,历城城门外布下七星阵,东朝军始料未及,吃了大亏,连连退后。 看着他们撤回的狼狈模样,历城的守城将士总算是一雪前耻,出了口恶气,欲要追出城去,却被萧珏拦住。 宛珂在大军后方的营帐内,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对着气急败坏而来的赫连盛道:“王爷不必气恼,我早与王爷说过了,以萧珏的性子,断不会让守城将士这么容易追出城来的,他可是个战场老手,没那么轻易上钩。” 赫连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宛珂挑眉,“简单,打败他们就好。” 赫连盛不由冷笑,“打败他们?你可知那是萧珏和尧冽,还有萧珩和萧珝二人在,岂有那么容易就能打败?” 宛珂搁下手中的杯盏,缓缓站起身来,眼底升起一抹清寒恨意,“萧珩……他既是自己送来了,不收了他岂不可惜?” 冷冷一笑,他转身对赫连盛道:“请王爷退兵,将大军后移三十里。” 赫连盛一惊,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历城内,萧珏三人正领着一众将士在商量应对赫连盛的事儿,一名小兵匆匆来报:“东朝大军正在撤回!” “撤回?”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撤回哪里?” 小兵道:“已经撤至三十里外,另外,这封信是方才有人用箭送来,要太子殿下和珏王殿下亲自过目。(.好看的小说)” 萧珩疑惑地瞥了萧珏一眼,点了点头,接过小兵递来的信函,打开扫了两眼,蓦地变了脸色,萧珏察觉,接过亲自看了两眼,如萧珩一般,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沉肃清利,下意识地朝着尧冽瞥了一眼。 尧冽察觉,却又不便多问。 酉时,宋盈和常林匆匆而来,满脸焦躁,“姑娘,不好了!” 楚倾没由来的一惊,丢了手中的草药,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盈道:“太子殿下和珏王殿下方才一起出了城去,没有带任何人随行!” 楚倾脸色一沉,只稍稍沉吟片刻,便脱下罩在外面的轻衫丢在一旁,朝着城门走去。 宋盈二人一见便知她要做什么,?么,不由紧紧跟着她,宋盈道:“姑娘,当初你已经抛下了我们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姑娘一人去冒险!” 楚倾闻言,只觉喉间有些哽住,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想了一会儿,沉沉点了点头。 得知楚倾要出城,守城并将自是不容,道是萧珏临行前有交代,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楚倾心中焦躁,掏出一枚令牌送到那小兵面前,冷声道:“你若是再不开城门容我出去,你们王爷能不能回来,尚未可知!” 小兵闻言大吃一惊,再见她手持御令,便是萧珏在此都不好阻拦,无奈只得开门放她离去。 尧冽闻讯赶来,见楚倾已经出了城去,不由大怒,喝道:“糊涂!怎能容她出城去?手持御令又如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是不知道吗?” 韩奇和陆文拦住大怒的尧冽,轻声道:“放心吧,我和陆兄这便带人出城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天色渐暗,一深一浅两道身影策马在白马峰外缓缓停了下来。 “哎。”见萧珩欲要抬脚入内,萧珏一把将他拦住,“这白马峰内地势诡异,曾经布有阵法,老将军便是在此出了事,你多加小心。” 闻言,萧珩不由弯了眉角,“倒是奇了,四弟也会关心我。” 萧珏顿然冷了脸色,蓦地,他神色一凛,抬手一扬,一枚飞刀从袖间飞出,朝着身侧打去。 “呵呵……珏王殿下好觉察力。”轻轻的一声淡笑,继而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身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丢了手中的飞刀,轻轻击掌道:“如此兄弟情深,当真教人感动。” 他戴了面具,看不清面容,声音也似刻意变化成这样,听起来颇有些奇怪,然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语气之中满是对二人的敌意。 “谦澜。”隔了一会儿,萧珏淡淡道。 宛珂隐在面具后面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谦澜?而今,他只是他们的敌人,谦澜。 “珏王殿下果然聪明,不似那人,似乎必须要有别人的保护才行。”他说着突然伸手一指萧珩。 萧珩倒也不恼,垂眸冷冷一笑,“你倒是说说,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究竟是谁害死了尧老将军?难道,那个人不是你吗?” 宛珂摇头,“自然不是我,若真是我,我又何必来自讨苦吃?害死尧仇的人不仅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东朝的人,而是……” 他突然转身,伸手一指萧珩,“你。” “荒唐!”萧珩眼底浮上一抹杀意,“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知道老将军之死的真正原因,而是自己活够了。” 宛珂朗声冷笑,“这话倒是说对了,我确实活够了,我本该是早就已经死掉的人才对!可是我没死,所以,就只能由你们其中的一个代我去死。” 闻言,萧珩和萧珏的脸色都没由来的一沉,正要往前走去,却觉得双脚钉在地上根本不听使唤,周围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很奇怪,像是波纹一般,轻轻摇晃着。 “我们入阵了。”萧珏在萧珩耳边轻声道。 萧珩不傻,这么多年的兵书并非白读,自是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沉声道:“看来他是早有防备而来。” 宛珂笑道:“没错,我确实是早有防备而来,不过我并没有打算杀了你们两个,我也知道珏王殿下对行军布阵颇为了解,破了此阵是早晚的事,只可惜现在是在两军交战的档口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慢慢破阵。” 萧珏冷声道:“你想怎样?” 宛珂道:“我放你们其中一人回去,另一人,则要被困死在这阵中。” “呵!”萧珏不由轻呵一声,“那你说说,我二人谁回去了比较合适?” 宛珂故作沉思片刻,道:“若论行军打仗,自然是珏王殿下更胜一筹,如今这局面,当然是珏王殿下回去了比较妥当。” “果然……”萧珏轻轻摇头,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说罢,你与太子之间有何冤仇?为何从刚刚一见面,你就对他满怀杀意?” “冤仇么?”宛珂仰头长长一叹,“冤仇太多太深,我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不说也罢,反正,迟早也是埋于一抔黄土之人,问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说罢,又转向萧珏和萧珩道:“你们并不吃亏,要知道,若是萧珏回去了,大有可领兵击溃东朝军的可能,也算是可以为萧珩报仇雪恨了。” 萧珏眸色一凛,与萧珩相视一眼,继而垂眸一笑,“原来,你是赫连昱的人。” 宛珂笑道:“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只是我自己,只做对我自己有利的事情,谁能给我的利益更多,我便为谁做事。” 萧珩不由蔑然道:“无耻之徒。” 闻言,宛珂的脸色骤然一变,扬手一挥,萧珩似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后心一般,向前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 “哼!无耻?究竟是谁无耻?太子殿下一抬手杀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和未来岳丈满门的时候,可曾想过这‘无耻’二字?” “你……”萧珩一怔,似是想起了那天宛家被灭的惨象,胸口突然一阵绞痛,身形摇晃不稳。 萧珏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扶住,心中对面前这个谦澜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像,实在是太像!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初识楚倾的时候,那时候她对他便是这种好无厘头的无声怨恨,不说其他,只是一阵见血地掐住那些让他心痛的往事。 “既如此……”他突然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宛珂,“那便由我来承受你这八混阵,放他走。”说着冷冷一笑,“不管怎样,你是赫连昱的人,而今在为赫连昱做事,赫连盛这一战成败皆在你手,而我也明白,你定然不会容他成功回去,否则,何来永成太子和慕安候的立足之地?” 宛珂稍稍有些惊讶,“怎么?你要代替这个人去死?” “不可以吗?”萧珏挑眉,“你只是说我们之间一人死,一人生,却没说谁死谁生。” 宛珂沉沉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该是这样,不该这样的……该是你亲手杀了萧珩,自己逃出来才是……” 萧珏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凌厉,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要让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 不远处突然传来清冽的嗓音:“你错了,他们一个都不会死。”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现身 循声望去,只见楚倾三人稳坐马背上,朝着萧珏二人瞥了一眼,复又看向宛珂。(.) 四目相对,两人都稍稍吃了一惊,心中暗暗愕然,然却又似心知不可能,转而便冷嘲一笑。 “你怎么来了?”萧珏和萧珩几乎是同时出声,凝眉瞪着楚倾。 闻言,宛珂不由朗声一笑,“这位便是傅宁傅姑娘吧,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谦大人过奖了。”楚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那感觉从何而来,“没想到谦大人这么费尽周折地将两位殿下挟至此处,只是为了看一场兄弟相残的好戏,这兴致倒是与众不同。” “哈哈……果真是伶牙俐齿。”宛珂冷笑,继而又轻轻一叹,“怎奈自古红颜薄命,狐媚妖子,更是不久。”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楚倾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跃身下马缓缓走来,“谦大人似乎对我这狐媚妖子也兴趣十足,否则,有何故三番五次派人来取我性命?” 宛珂站在她对面不远处,虽然天色暗了些,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得到他她身上的寒凉气势,“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安心就好。” 楚倾浅笑,“谦大人这话说来,竟是丝毫不含糊。倒也难怪,谦大人毕竟也是个技艺超群之人,这布阵杀人的手法更是信手拈来,容易非常。只是可惜,这八混阵在我那云游四野、见多识广的师父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从腰间掏出几颗药丸,伸手一弹,药丸轻轻落在八方,而常林和宋盈二人便按着她的指示,上前来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竹竿插在八个方向,阵中的萧珏和萧珩顿然觉得眼前一片清明。 她竟是如此三两下,便破了阵。 莫说宛珂,就连萧珩都暗暗吃惊,唯独萧珏一脸淡然的表情,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稍稍的惊讶回神之后,宛珂也跟着一笑,轻轻击掌,“高,傅姑娘的手法果然是高,就连南蛮自己人也未见得知道这个简单的破阵之法,谦某权当今日学习了。不过……” 他轻轻喟叹,“阵已破,我便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二位殿下可别忘了谦某方才说过的话,这老将军的死其中玄机可大着呢,你们得自己谋断才可。至于东朝军,若二位殿下是惜才爱将之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萧珏冷声道:“你可以走,回去告诉赫连昱,我萧珏不屑用这种卑劣手段与他交手,他该知道我的脾气才是。” 宛珂笑道:“他自然是知道,所以赫连盛这一战才要必败,如此,你们便可早些见面了。” 说罢,朗声大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他……”常林一恼,欲要上前拦住他,却被萧珏一把抓住,“??,“不用拦他,我们迟早还会再见。” 常林不解:“这种人,为何还要留他一命?” 萧珏道:“他很有可能知道老将军之死的真相。” 几人一怔,萧珩凝眉向他看去,“我也很好奇,我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 待得一行人策马而回时,在半路上遇上了领兵前来相迎的韩奇和陆文钦等人,萧珏瞬间冷了眸子,一路无声。 刚一回城,萧珏便因韩奇和陆文钦二人擅自领兵离城,下令各罚了二人二十军棍。 好在行刑之人看懂了萧珏的心思和尧冽的眼神,下手并不重,只是循例走个过场,饶是如此,韩奇的叫喊声还是吵得萧珏忍不住连连皱眉,大有再给他加三十棍的冲动。 谦澜…… 这个人他们第一次接触,便觉诡异万分,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人便也罢了,而今初一见面,他便似知道他们所有事情一般,让人心中疑惑。 天气渐暖,尸首不好安放,纵是尧冽心中多有不愿,终还是答应将尧仇和一众暗营将士的尸体火化,而后用一只只骨灰盒装好,命人护送回京。 便是在众人尸首火化的第二天,赫连盛亲自领兵来犯。 原本璃军一众将士就是心中堵了一口气,恨不能将赫连盛及东朝军扒皮抽筋,而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璃军岂能放过他们。 萧珏与萧珩亲临城楼指挥迎战,尧冽、韩奇、陆文钦、李越等将领兵迎战,又有李夙亲手布下的军阵,东朝军刚刚到了城楼下不足半个时辰,便如同被抽了气息一般,由一开始的来势汹汹,变成了节节败退。 “将军,他们撤了!”常林两眼放光,轻呵一声。 身边的尧冽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城楼上的萧珏,但见萧珏轻轻点头,尧冽顿时如蒙大赦,用力一夹马腹,喝道:“追――” 闻言,鼓声越来越急,璃军众将士犹如出笼的困兽,奋力朝着东朝军追去。 听着这鼓声,正在准备草药的楚倾手上动作稍稍一缓,张俭起身朝着北门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傅姑娘不要去看一看?” 楚倾摇摇头,“不必了,我知道就好。”说罢,又低头兀自整理草药。 张俭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如今,像姑娘这般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稳不乱的人已不多,人心浮躁,姑娘却能看得如此清明淡然,当真难得。” 楚倾但笑不语,非她不乱,而是她早已知晓,这一战,璃军必胜。 宋一领着两人快步走来,对着楚倾行了礼,楚倾微愣,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略有些惊讶,“聂将军,唐四!你们怎么来了?” 聂逸道:“京中急报,必须要亲自交到三位殿下手中。” 一见他这般脸色,楚倾便知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入夜之后,药庐里静谧无声,只闻虫鸣。 楚倾站在木架前,将一包包草药按剂量分配好,蓦地,她身形一滞,稍稍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复又继续手中的动作,“出什么事了?” 萧珏入内,轻声道:“父王重病,急召回京。” 楚倾一怔,“我临走的时候,已经跟祁老研究了一张方子,便是解不了毒,也可遏制毒性复发,王怎会至此?” 萧珏神色凝重,摇头道:“正因不知,才要亲自回京一查究竟。” 楚倾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阁下搁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道:“你便安心回吧,我留下。” 萧珏不又凝眉,“这便是我为难之处,来去路途遥远,留下却又凶险,而今谦澜已经知道你就在历城,定会再派人来刺杀你。” 楚倾笑道:“我既已知晓,又怎会让他有机可乘?纵是我武功再差,也不至于连几个死士都拿不下。再者,我留下可以给李将军帮个手,你也知道这赫连昱不是好对付的人,此人擅长用毒用药,且看谦澜的表现便可知,这个赫连昱用兵之道定然与常人不同。此番赫连盛大败,即便崇明帝不将其召回,也定会让赫连昱来助,既如此,我便替你先去会会他。” 萧珏轻叹,眼底有担忧:“两军交战,凶险难免,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的安危。” 楚倾道:“放心吧,你以为李越和韩奇会允许我亲上阵前吗?最多,我也只是与李老一起帮他们破一破阵法,替他们治伤治病罢了。” 萧珏这才稍稍放了心,浅浅一笑,“你之心思,我自是放心。”说着突然沉叹一声,“东朝有谦澜,我南璃有楚倾。” 楚倾亦回笑道:“同样的,东朝有赫连昱,南璃有萧珏。”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继而举杯轻轻一碰。 萧珏道:“照顾好自己。” 两天之后,天色尚未亮起,几匹快马便疾驶着从南门出了历城,直奔着大月城的方向而去。 一道身影隐匿在黑夜中,快步走着,直到看到前方那道意料之中的身影,方才缓缓停下脚步。 “你来了。” 宛珂回身,眼前这人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形模样,只知那是个女子。 他点头,“你找我何事?” 女子道:“萧珏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历城,回京了。” 宛珂微怔,“这个时候回京?” 女子道:“听说是萧琏重病,急召三个儿子回去,来送信的可是十六卫大将军。” “聂逸?” “正是聂逸,只是不知这个聂逸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是请命留在历城,而今历城之中只有李越、韩奇和聂逸三位大将,其他人除了陶鹏和薛峰之外,便没有值得忌惮的。” 宛珂凝眉想了想,“那傅宁呢?” 女子闻言,冷冷一笑,“傅宁自然是要留下,给萧珏守好历城,对了,除了傅宁,李夙也留下了,你可认识李夙?” 宛珂顿然皱了眉,“似有耳闻,记不清了。怎么?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 女子道:“此人对星象五行行军布阵的掌握,不逊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换言之,如今东朝有你,南璃有李夙和傅宁,你应付起来怕是有些吃力。所以,还是尽快解决了比较好。” 宛珂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觉眼前这人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气势都非同寻常,“莫非,你就是慕安候殿下口中的那个‘她’?” 女子沉声道:“不该你问的,便不要多问。” 宛珂轻笑着点点头道:“明白,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为何那么想要置傅宁于死地。”他说着骤然回身看向女子,“你喜欢萧珏?” 女子闻言顿然一怒,喝道:“放肆!” 宛珂却并不惧她,反而笑得更甚,“真是不知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全都像是着了魔似的,喜欢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女子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有答他,只是道:“人就在历城,消息我已经给你了,杀或不杀,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宛珂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冷笑着道:“杀,当然是要杀,让萧珩他们回来之后,只能看到一具尸骨!” 第二百一十五章 换将 “你说什么?” “萧珏已经回大月城了。(平南)” 赫连曦一脸愕然地看着宛珂,隽眉微凝,“回大月城?这个时候?为何?” 宛珂淡笑着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你不是南璃的人,就算南璃天翻地覆,你也不必在乎,你只要知道,萧珏回大月城了,而傅宁……” 他说着转过身来,意有所指地看着赫连曦,“没有回去。” 赫连曦不由皱眉,觉得诧异,“这倒是怪了,萧珏和这个傅宁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两次到北疆,两次都把人带上,若说上一次是为了傅守献的五七,那这一次行军打仗,总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女的吧?怎的此番回京,倒把她一人落下了?” 宛珂似已料到她会有此犹豫,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为何总是要去关心这些与你无关的东西?” 赫连曦闻言,挑了挑眉问道:“那我该关心什么?” 宛珂道:“萧珏走了,傅宁没走,而有这个傅宁在一天,萧珏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瞬间,赫连曦像是明白了宛珂的意思,有些诧异,瞪着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 “你放心吧,这个傅宁,我会替你解决了她。” 赫连曦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就被宛珂断然打断:“我是这个意思。” 赫连曦怔了怔,不解地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曦儿……”宛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才轻轻一叹,垂首道:“我明白,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只能两情相悦。我谦澜别无他求,只要你开心就好。而那些让你心烦、让你不悦、让你费心费神之事,便全都交给我去处理就好。” “不……”赫连曦连连摇头,“我没有,我……” 蓦地,她突然收声,愕然地看了宛珂一眼,“你刚刚叫我什么?” 宛珂不答,只是满脸柔和静淡的笑容,这一刻他是翩翩如玉佳公子,然转过身时却变成了嗜血修罗,“你尽管放心,但凡让你不开心的人,我都会除去,你只管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时不待人,不要让自己后悔。” 说罢,不等赫连曦多问什么,大步出门而去,留下赫连曦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呢喃。 他刚刚喊她,曦儿? 从小到大,除了她的长辈与哥哥姐姐之外,同辈人中倒是没有人敢称呼她这个名字。 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从宛珂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宠溺? 不…… 她连忙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他深深爱着的人,明明就是大月城的月寒婵,当今的璠王侧妃。 璠王侧妃…… 莫不是,他因为月寒婵嫁给了别人,而伤心过度?过度,移情别人? 赫连曦越想便越觉得头脑发胀,独自一人嘀咕了半晌,又豁然想起宛珂刚刚说过的话:萧珏回大月城了! 思索良久,她终于心一横,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绕开那些看守她的护卫,悄悄离开了东朝大营。 身后,宛珂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嘴角泛起一抹凌冽笑意,蓦地把目光投向历城的方向,冷冷一笑,抬手轻轻一扬,“去吧!” 话音落,身后十来名黑衣人朝着历城的方向掠去。 因着萧珏等人的离开,现在整个历城已经处于严密防守之态,有了李夙的巧妙布阵,加之李越独特的守城之法,现在历城这堵北方屏障固若金汤,想要撼动绝非易事。 云榭内传出阵阵潺潺琴音,李越褪去盔甲,一袭青衫罩身,缓缓走来,远远地与楚倾点头致意,走上前来道:“没想到这张琴搁置已久,琴音依旧清脆。” 楚倾淡淡一笑,手指从琴弦上轻轻划过,“想来,傅小姐定是尝尝拂拭此琴,使其不染尘埃。(.无弹窗广告)” 李越会意地点点头,“小姐在时,确实很爱抚琴,只是……” 楚倾顿然收了音,“放心吧,如今傅小姐的死因已经查明,害死她的人王爷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来,傅小姐和傅将军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李越颔首,“若非你和王爷,此事怕也难以查明,谁会想到近身前伺候小姐的人,竟是东朝的细作。” 说罢,轻轻一叹,抬眼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姑娘也早些歇着吧,王爷不在历城,历城的大小事务都要交由姑娘和二叔打理,当真劳累了姑娘。” 楚倾闻言连连摇头浅笑,“劳累的是李大人,我不过是配配药而已。”说话间却已经站起身来,“不过时辰确实已经不早了,李大人先行回去歇着吧,我去收拾一下。” “嗯。”李越点点头,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楚倾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冷笑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琴,一手抱琴,一手轻轻捻着琴弦,琴音阵阵,低沉轻缓。 直到看着李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里,她方才突然轻轻扬手,琴音皱起,带着一股强劲的琴风,朝着不远处的围墙上袭去。 昏暗的灯笼光下,几道黑影闪过,将楚倾团团围住。 楚倾似是早已料到,丝毫不慌张,坐在案前放下琴,十指翻飞,传出琴音阵阵,也带着阵阵难以抵挡的戾气和杀意。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挥刀上前,却发现根本近不了楚倾的身,而上前的几人又被琴音逼退。 就在他们暗自思索如何靠近她时,只听得“嗖嗖”几声响,众人只觉光下似有银光闪过,继而便觉喉间一痛,那细长的银针已经稳稳插入喉间,黑衣人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一命呜呼。 十来人,顷刻之间倒了一地,只剩两人满脸惊惶地跌坐在地上。 见楚倾收了琴音,两人连忙转身正要逃走,却在转身瞬间顿然停住脚步。 宋盈轻呵了一声“姑娘”,话音落,人已至那黑衣人面前,一抬手掐住那人的咽喉,见楚倾面无表情,不等那黑衣人开口,便指间用力,只听轻轻一声脆响,黑衣人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而另一人腰间缠上一条丝线,便不敢再妄动,回身看了一眼,只见楚倾嘴角泛着细微的浅笑,一脸淡然,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琴上。 “我不杀你,回去告诉谦澜,想要杀我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派些像样的好手来,若还是你这样的,便不要来白白送死了。” 说罢,手指微微一动,缠在那人腰间的丝线便“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闻言,那人点了点头,大步离去,几个跃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姑娘!”李越轻呵一声,与常林一道进了门来,却看到满地的尸体,不由大吃一惊,低头检查了一番,“是东朝的死士!” 常林连忙上前道:“姑娘,宋盈,你们没事吧?” 楚倾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只可惜,脏了这院子。” 李越见无人受伤,便稍稍松了口气,唤来一队人将黑衣人的尸体清理掉,复又安排了两队护卫保护楚倾,这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东朝大营内传出一声厉喝:“郡主人呢?” 守卫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帐,慌张道:“昨儿……昨儿夜里还在的……” “废物!”赫连盛一脸怒气,一脚踢开跪在面前的人,转过身大手一挥,喝道:“来人,立刻去找郡主的下落!” “不必了。”宛珂缓缓走来,脸色平静地看着与他截然相反的赫连盛,“王爷不必找了,郡主已经离开了。” 赫连盛豁然皱眉,“你知道曦儿去哪里了?” 宛珂脸色沉重地点点头,“郡主去了大月城。” “你说什么?”赫连盛又是一惊,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宛珂的衣领,“她为什么会去大月城?为什么?” 宛珂不紧不慢道:“郡主并不是要去大月城,而是要去找人。” “什么人?” “一个……让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赫连盛一愣,沉思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放开宛珂,连连摇头,“你是说曦儿她……这不可能!” 宛珂一脸惋惜,喟叹一声道:“可不可能我不知道,但是王爷可以想一想,萧珏才刚刚离开历城,郡主便离开了军营,去了大月城,她若不是为了萧珏,还能是为了什么?” 赫连盛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冷着脸喝退众人,而后冷睇了宛珂一眼,“你怎么知道曦儿去了大月城?” 宛珂脸色一沉,面色有些不悦,沉声道:“昨天晚上我遇到了郡主,本想将她拦下,然她却坚持要走……王爷也该明白,女人执意要做的事情,不是男人所能拦得住的,更何况,我根本没法拦她。” “你……”赫连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冷笑道:“竟然就这么放她去找别的男人?那你为何没有追着一起去?” 宛珂道:“感情的事从来勉强不得,对于郡主,我更不想勉强什么。说得再多,都不如她亲自去弄清楚、弄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适合她的那个人。再说,如今璃军大军虎视眈眈,身为一军军师,我又岂能擅自离去,独留王爷一人?” “哼!”赫连盛摇头,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明白人,只可惜,你留下,本王却留不下了!上次那一战,本王输得那么惨,圣上已经决定另派高明前来相助,本王很快就可以卸下重任歇息去了。” “哦?”宛珂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垂首淡笑着问道:“不知是何人将来?” 赫连盛咬牙切齿道:“自然是慕安候,赫连昱!”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密会 大明殿外氛围肃然,萧氏兄弟几人静静地守在殿外,个个神色沉敛,脸色并不好看。(.无弹窗广告) 直到祁硕缓缓走出,几人的脸上方才闪过一丝惊喜,上前一步来,祁硕目光深沉地看了萧珏一眼,缓缓摇头。 萧珝问道:“祁老,父王病情如何?” 祁硕沉着脸色道:“回王爷,王的情况……”蓦地,他无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走来,便立刻收声。 萧珏和萧珩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云皇后在一众宫人的陪同下缓缓走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正是莫如寂。 萧珝下意识地嘀咕一声:“他怎么来了?” 两位兄长自是听出来了他指的那个人是莫如寂,就连萧珩也有微微惊讶,没想到他会和云皇后一起出现。 见了面,行了礼,云皇后径直走上前来问道:“祁大夫,王的情况如何?” 祁硕看向萧珏,萧珏淡淡道:“皇后娘娘问话,你便照实说来。” 祁硕点头道:“回皇后娘娘,草民无能,王他……” 话未说完,便听得一声冷哼,莫如寂站在云皇后身侧,神色嘲讽道:“怎么?连赫赫有名的紫寒山神医也救不了?” 祁硕却不慌不忙,点点头道:“若是寻常病痛,自然该是能治好的,可是若是有处心积虑在王的饭食中下毒,还请恕草民无能,草民只是寻常大夫,什么神医之名,不过是别人给的罢了,草民不是大罗神仙,也没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傅姑娘在的时候,原本已经研制出来的方子而今也不顶用了,草民……草民只能尽全力去找一找能解毒的草药。[]” “下毒?”萧珩和萧珏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人相视一眼,目光沉沉,心明如镜,却又偏偏都不开口。 祁硕垂首道:“回二位殿下,王中的是慢性毒,是草民疏忽,近来才发现。” 云皇后冷了脸色,等着祁硕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他早就说了。”不等祁硕开口,殿外便传来醇厚苍老的声音,众人齐齐一惊,连忙上前行礼。 古太后挥了挥手,“罢了……无需多礼。”说着看向云皇后道:“祁老早就已经于哀家说过了,是哀家让他秘而不宣,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查出此毒的源头,却怎知,就在他察觉王儿中毒没几天,但凡与王儿中毒有关之人全都惨死。” 萧珏眉角动了动,没有出声,朝着古太后身边的海棠瞥了一眼,海棠目光深沉,对着萧珏微微点头致意。 只听萧珝冷笑一声道:“分明就是杀人灭口!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如此歹毒?竟敢对父王下毒!” 萧珩淡淡道:“祁老可想到了解毒的法子?” 祁硕垂首,“太子殿下??殿下放心,王体内的毒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只是会加重王的头疼症,百里大人已经帮助草民一起,在尽全力寻找解毒之法。在找到解药之前,王怕是……还要再……” 古太后上前道:“祁老尽管去寻找解毒的法子,王儿这边哀家会亲自派人来看守,从今儿起,任何人都别想再动王儿分毫!” 短短一言却掷地有声,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低下头去。 紫明殿外,海棠对着守在门外的宫人小声吩咐了几句,而后款步走出,对着正立在院子里沉默的那道身影行礼:“王爷。” 萧珏回身看了她一眼,原本沉冷的脸色变得缓和了许多,“皇祖母怎么样了?” 海棠道:“王爷放心,太后娘娘已经安然睡下了。” 萧珏稍稍点头,松了口气,“原本听闻皇祖母身体亦有不适,今日看来,精神虽有些不如从前,但体格总还算是健朗,这些日子本王兄弟几人不在京中,傅宁也不在,劳累你了。” 海棠一惊,连忙俯身摇头道:“王爷言重了,这些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萧珏挥挥手,“是分内之事,还是情分,本王相信你心中自有思量。不管怎样,这一声‘谢’本王是一定要说的。而今我南璃边疆不稳,本王不能守在皇祖母身边,只能劳你为我兄弟几人多费心,细致照顾着……” 蓦地,他话音一停,略有些疑惑地看了海棠一眼,“想来,你在宫中也有些年月了,本该是到了出宫之龄,为何上一次遣散宫人时,你没有出宫?是皇祖母舍不得你,还是……” “都不是!”海棠连忙摇头,“是奴婢自己不愿离开,是奴婢舍不得太后娘娘,舍不得……” 她喉咙哽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抬头目光深沉地看了看萧珏,转而又低下头去,“奴婢在这里待得很好,宫里的人待奴婢友善,奴婢也舍不得离开他们。与其出了宫去,浑浑噩噩过下半辈子,倒不如就安然留在宫里,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图个心安。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奴婢在身边伺候得久了,若换了人,奴婢只怕太后娘娘会不适应。” 萧珏拧了眉,许久方才轻轻一叹,“辛苦你了。” 海棠抬眼看他,欲言又止,摇头浅笑,“能为王爷分忧,奴婢不苦。对了,差点忘了跟王爷说正事。”她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纸包交给萧珏,“听祁老说,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下在王的饭食里的慢性毒药,只因毒性很弱也很慢而难以察觉,不过,既然是连祁老都难以察觉、不知何解的毒药,只怕……并非出自我南璃……” 萧珏沉了脸色,沉思片刻,缓缓道:“自从我们与东朝开战以来,便时常有各种奇异的毒药传入南璃,本王心中倒是有些疑惑,究竟这些毒药与东朝有多少关系。” 海棠赧然地摇摇头,“这些……奴婢便不知了。时辰不早了,王爷一路奔波,早些歇着吧。” 萧珏点点头,却没有困意,“本王还要出宫一趟,你先回去照顾皇祖母吧,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海棠似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一脸悲痛道:“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而今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着实凄凉。还要烦请王代奴婢向老将军问候一声,上一炷香。” 萧珏点头,“放心吧,本王会带到的。” 海棠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俊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之中。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只听黑暗中有人冷冷一笑,低声道:“本宫瞧着,你对这个人是动了真情呵,竟是连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通通都忘记了!” 海棠浑身一怔,惊惶地回过身,跪地行礼:“海棠不敢!”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真凶 “你有何不敢?”来人一声怒喝,吓得海棠浑身轻轻一颤,继而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指尖指着海棠,冷笑着道:“当初你说要报恩,本宫便让你留在她身边,这些年你照顾她,也算照顾得够好的了,好得连本宫的存在都忘了!” “海棠没有!”海棠连连摇头,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声音颤抖道:“这些年海棠一直记着娘娘的恩情,记着娘娘的教诲,断然不会忘了自己是如何能存活下来。” 那人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你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完成本宫交给你的任务?” 海棠颤巍巍道:“娘娘,尧老将军他……他已经战死了……” “本宫要的不是区区一个老将军的命,你该知道本宫要的是什么?”那人又一声厉喝,冷冷地看着海棠,“你莫不是当真爱上了萧珏,舍不得动手了?” “没有!”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如今王已经昏沉不醒,正是最好的机会!”那人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道:“有他存在,本宫的儿子便难以出头,本宫必除他不可!还有,那个老太婆为何还这么安然无恙地活着?” 海棠低着头道:“傅姑娘临行前曾经交给过太后娘娘一只药包,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药,没人知道,这个药包一直都是太后娘娘亲自保管着的,就算是有必要的时候,也会让海棠扶着她亲自去取。之前太后娘娘已经出现了些许不适之症,不过吃下这些药之后,便又恢复了许多,像没事人一样……” “傅宁……又是这个傅宁!”黑暗中的那人沉声厉喝,将“傅宁”二字反反复复念叨了很多遍,突然用力一甩手,“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本宫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受阻,有她在一天,本宫便要憋屈着一天!你记住,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什么人,一定要尽快替本宫处理掉这根碍眼的刺,再者便是萧珏,若是你舍不得动手,那本宫便亲自来,定会让他此番再去北疆,有去无回!” 海棠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直到那人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方才缓缓站起,对着她的背影,紧紧地握拳,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将军府内一片沉寂,白绸已经布置妥当,灵堂也已经设好,入夜之后,众人戒备尧冽遣散去了,只余他自己一人。 静静地独坐灵堂内,尧冽的脸色越发地苍白难测,此番虽然他们大败东朝军,得众人赞叹,然整个将军府上下却不见丝毫的喜色。 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尧仇那肃然严谨的面容,以及最后一次分别前,他朗声大笑着,说要回来喝尧冽和苏姌的喜酒。 而今,喜酒没有喝着,人却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