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 第一章 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质郡主德才兼备……赐婚……七皇子宁硕亲王,择日完婚。” 昭质,听说是纯宗皇帝赐给我的名字,源于楚辞,意为洁净光明的品质。 赐婚七皇子……我先笑了,然后是重重磕头谢恩。 我是淮南王的第三个女儿,当年,父亲随当时的三皇子发动了“京城之变”,从炎伦太子手中夺过皇权。三皇子登基成为如今的理宗皇帝,封父亲做了异姓王,为感激我父亲忠心,迎娶我的姑母为容皇后。淮王势力瞬间膨胀,既掌握兵权,又是外戚,即便皇室也要礼敬三分。 记忆里,没有母亲,父亲也很少露面,还有一个父亲让我喊母妃的女人偶尔也会来山庄看我,她不是我娘,是父亲的嫡室。我从小长在纳兰山庄,随外祖父的姓……纳兰。 外祖父为我取名……纳兰清浅,直到十三岁那年,父亲才从纳兰山庄接我回府,再以后封了郡主。 而我从纳兰清浅摇身成了皇亲贵胄。从一个习惯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地小丫头恍然间变为看似风光无限地郡主。 皇家地女人只是工具。就像我地姐姐们一个个嫁于皇亲国戚。这也是我逃脱不了地命运。大姐容惜月四年前做了兵马大元帅庞戬地嫡室。二姐容芰荷从小在宫中教导。两年前被赐嫁皇室。做了太子妃。百姓们都说。容家地姊妹都是人间绝艳。出嫁时也是极其地风光。 天佑二十年。冬。 轿子在一路唢呐声中摇摇晃晃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耳边都是喧嚣。 恍惚中,父亲苍老的话音仍在耳边。 如今朝中势力分为两派,其一是以皇后为首的淮南王势力,其二是在外戚林大学士的掌控中。二皇子勤王一直由皇后所抚养,立储的可能性最大。可是近些年,皇上对二皇子颇多不满,却极其宠爱林贵妃生下的五皇子,即便将容姓女子封为太子妃也无法牢牢控制林氏的势力膨胀。这个时候就需要另一股力量稳定朝局,所以朝中开始重用定妃的两个儿子,四皇子和七皇子。而我的夫君就是……深受皇宠的七皇子。 大红的绸缎穿在身上,绣在上面的金丝银线闪的我眼晕,腰间的玉玲当发出璀璨的光芒。 终于听到那无比喜庆的一声,“郡主娘娘,请下轿。” 掀过帘子,一只手伸了来,我抬头望望,看见一身婚衣的男子。他就是千呼万唤的七皇子殿下,是名声赫赫享誉京城的宁硕亲王。没有印象中诸皇子的跋扈张扬,只觉得再没有比尔雅清隽这四个字形容来的更确切,不是高人一等的神采奕奕,只余唇边散着纯然淡雅的味道,就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平静,让人感觉,他的人在这里,他看着你,但他的心不在这里。 轻搭上他的手,一路的红毯是这般漫长,我忍受着,忍受着冗长,忍受着这样的安排,忍受这种命运。 “仪式是繁琐了些,郡主要是累了……”连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隔着红纱,我无法窥探他的表情。只看着侧影,也显得涤然出尘。的确如传闻中的一样……气质轩昂,恬淡安然,像是映着日月灵气光华玄色的青玉。而我于他,不过是父亲安插在他身旁的一颗小小的而有力度的棋子。 是夜 外面仍是一阵嬉闹,我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流觞收拾着床褥。 “郡主,不比府中随您的意,好歹您也将就将就。”流觞并没有在意我的失神。 门口有人行了礼,在门口传话,“回郡主,王爷让我带了话来,说小少主子闹了急病,他这会儿去看看,怕郡主等着,就让您先安置了吧。” 我径直走到妆台前,卸去一身的累赘,流觞一连慌张,“真的不等王爷了?” “我累了,我要安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淡然和明显的倦色。 第二章 家礼风波 一早醒来,才发现门外等了一群人,倒是很有规矩,一声也不吭地候着见我,我才想起来,在这府里,我坐的是正室的位置。(.好看的小说) 陆离从五年前纳了妾室,就搬出了宫。五年前,他也不过是十四岁的毛头小子一个,真难想象他是怎么一手操持着王爷府,怎么一步步走来。 这府院不算大,前前后后两套园子。 前园多半是会见宾客,后园住着家眷,我住在正院的南屋,西屋是陆离的书房,东屋是处理家事的正堂。西跨院住着陆离的妾室,北跨院是下人住着。 走到堂间一个个都对我行了礼。 走到东屋的正堂,刚刚落座,那个妾室就端了茶进来,我看见她身边紧紧跟着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孩。 我心底一惊,早就听说,皇室的儿子到了十四岁大多被指配了妾室出宫单过,也听说皇室生嗣早,还知道陆离有个儿子,可当这么个大小人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微微有些不适应。 “翊凌拜过王妃。”她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身边的小孩也跟着跪下。 我笑着接过茶。品了一口。“姐姐快起来吧。” 她颤了颤唇际。起了身。拉过身边地小人。“祯儿。还不去拜过母亲。” 小人一脸稚气眨着眼睛。“儿子给母亲请安。” “叫祯儿是吧。多大了?” “回母亲,儿子四岁又二个月,是秋天的生辰。” 我笑着一把拉了他在怀中,示意流觞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是一块上品雪玉。我把玉佩系在他腰间,余光看着翊凌一脸不为所动的神情。眼里暗暗打量这位有缘跟我共事一夫的女子,只是那张俏脸下藏不住的精明提醒我,这女人并不容易相处。 我眼瞅着茶杯,叹口气说:“我年轻不懂事,往后少不得姐姐多担待了。” 她微微一笑,“王妃谦逊了,今后还望您包容着我们母子。” 我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也不去多想,转了话题,随意聊着,不多久,她们就都退了下去。 本想回了北屋,刚出门榄,看见不远处那俊秀的身影正穿过前院走了来。 我侧身等着他走上来,微微行了礼。 他淡淡的扫我一眼,只说,“准备准备,回宫拜见长辈。” 我坐在镜前任流觞梳头,穿上淡红团花的褂子,流觞端来盘子,上面放着一只芙蓉玉镯,一支累丝的海棠花银簪。 从镜子里看见他又埋进书中,我愣了愣,之前也曾经听说过,陆离和太子一样,从小被送给了皇后做养子。想来,和他生母定妃的感情并没有多深。 轿子停在宫门外,帘子掀了,流觞伸出手扶我下轿,我走出轿,看见陆离从前面的轿子里出来,眼神不经意的向后寻了寻我,我猛得低头,不去看他。 有些难堪的跟在他身后,他步子迈得快,我险些要跟不上。 “我先去哥哥那边,一会自然会有嫂嫂出来带你。”他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我不出声,就当应了。 穿过前院,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气质卓然。陆离忙上前道:“四嫂安。”我心下揣度,原来她是四爷的正室,四王爷据说是深得皇心,怪不得他女人是这样通身的气派。陆离把我拉了过去:“还不快给四嫂子见礼!” 她笑着对陆离说:“罢了罢了,哪有让郡主行礼的理,这可就是一家人了,我领弟妹先过去妯娌姐妹那边,七弟去正屋和爷们儿一处说笑罢。” 陆离又行了礼,道了谢,径直转了身去正屋,不曾看我。我心下抱怨着,也忍着不说。四嫂眨了眨眼睛,看出了端倪,拉了我的手笑道:“弟妹,我先带你去见见嫂子们和几个妹妹。” 见我们进来,年纪轻的都站了起来,丫头女官们赶着过来行了礼。 我临着四嫂坐了下来。 年纪较长应该是大嫂,她一手扶了我,转脸对四嫂笑说:“如今添上个七弟妹,可有的说,有的闹了。” 我勉强一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些什么。 我四处望着,想寻到我那一年不见的二姐太子妃。 “太子家的有恙,不方便过来。”大嫂在我耳边小心翼翼的加了句。我还来不及想就被几个嫂嫂拉着闲聊。 “见过嫂嫂们了。”一个甜甜的声音想起,我转头望着,只见走来一身娇柔的小女子,穿金色小褂,淡黄的长裙飘逸着。 “这是袭雯,已故镇国将军的女儿,一直在皇后跟前,如今是咱的八弟妹了。”四嫂在我耳边介绍。 袭雯走到我面前,含着笑意,“新嫂嫂果真是美人呢。” 我脸一红,刚想推托,她的下句话却让我生生的咽了口水。 “怕是要把七哥的锋芒都占了呢。” 虽是句玩笑话,却让我一脸尴尬,四嫂轻轻覆上了我的手,笑骂着,“袭雯你这小嘴啊,可是让母后活生生惯出来的。” 袭雯微微一笑,“这可不是皇后娘娘惯的,是先前七哥一早就惯出来的。” 我没多想,可是周围脸色都变了,一个个互相对看着,我不禁又看看袭雯,大概也猜出不少。好在,我并不在意。 四嫂忙转了话题说,“你瞧我这记性,刚刚明明还答应着母后娘娘要是你来了先带你去见她。你先去正屋那把老七叫出来,我这就准备了带你们去东院。” 我站起来,向各位嫂子行了礼,便退下了,走到院门口想起暖手炉落在座位上,辙了身回去。 走到厢房门口,听见里屋传来四嫂的责备声。 “袭雯,当着郡主面,我不好数落你,可你也要注意点体统不是?” 袭雯一脸委屈,“我到底比她差了哪里,为什么那位置就不是我的?” “你又在胡说了,小心这话传出去,皇上饶不了你。” “当着皇上的面,我也能这么说。” “八弟妹——”四嫂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你的苦,我们自是知道的,不过也不能全撒在七弟妹一人头上不是?想她也是最可怜的。” 这屋我是进不去的,只好往正屋走,站在门口徘徊半天,陆离在里屋正和几个兄弟说着话,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屋外冷得很,也没有手炉,怕就这么愣愣的闯了进去招人笑话。 只好坐在廊头喝着气,等着他们何时散了去。 不远处走来穿着灰袍子的男子,他快步走向正屋,我猜想他不定是哪个哥哥,便趁他走过时拉了他的袖子。他冷冷的对上我的目光,一时间吓得我一愣,这男人真是个厉害的主。 也没多想,张口就来,“也不知您是哪房兄长,但想也差不多。”我微微笑着。 他一愣,眼神有所缓和,“你是七弟妹?” 我刚要回答,他便加了句,“是昭质郡主。” 我点头,望向他,“您能帮我进屋传个话吗?四嫂要带我去见皇后娘娘,特来叫我家爷,我怕进去扫了爷们的兴,劳烦您带句话。” 他顿顿,“罢了,你跟在我后面进去不就好。” 我忙不迭的点头,迈了步子跟在身后。 他一迈进正屋,顿时一片死寂,大大小小冲他行了礼,“四哥。” 陆离也在其中,看见跟在身后的我,抬着头一愣。 四哥扑了扑身上的雪,坐在一边的火炉前,“兄弟们都见外了,大家聊着吧。” 陆离这时也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你来做什么。”话语淡淡的,可也听得出几分责难。 妹一进门就学会了看住自己爷们儿。”说话的不知是哪位哥哥。 四哥咳了两声,周围一静,他挥了挥手,“三哥莫要失了体统,弟妹只是来叫老七去母后那,在门口冻了好一阵也不敢进来。” 好在还有四哥替我打点,要不然我真要失了脸面。 陆离脸色一沉,“既然这样,打发下人来就好了,这又何必……” 我努力保持着微笑,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又是无比可笑。 说的对。”我故意亮起声音,陆离只是一怔,我盯着他,“不过爷可不要误会贱妾愿意来找您,要不是嫂子要我来找您,这屋子贱妾怕是踩也不会踩一下,今儿不幸脏了各位爷的地板,是贱妾的不是了。” 一屋子的大大小小都被我一席话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就连四哥也略有吃惊的望着我。 陆离仍是一脸平淡,“我说了你什么,你就这个气,在哥哥面前不兴这般放肆。” 我抿了唇,转身向着一屋子的大大小小行了个礼,“贱妾失了体面,放肆了各位爷,还望爷们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我转身要走,停在门边,侧头瞥了他一眼,“我倒是问爷最后一句,母后那您去还是不去。” 陆离皱皱眉,几步走了上来,拉着我就往后院走。 “下次不准这么放肆了……”他瞪了我一眼。 我挣脱开他的手,站在廊里,“不许我放肆,就许你欺负人吗?” 他哭笑不得看着我,“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我咽了口水,咬着唇,不语。 想起四嫂说我是最可怜的,不禁一阵心酸。 “我在门口等了那么久,进去你就任哥哥们这般羞辱我。” 他嘴角的淡笑着,“四哥不是为你说话了吗?再者……这种事,本叫下人来就可以,谁想你傻傻得等。” 我冷冷一笑,“如果我是被妯娌姐妹们故意支出来找你呢,除了来找你之外,我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抹淡笑猛的散了去,只望着我,不说话。 七你们两口子怎么立在那,快跟我来,别让母后等急了。”四嫂响亮的声音从一边传出。 我猛的笑了笑,朝四嫂走过去,陆离跟在我身后。 第三章 妯娌之乱 隔着帘子,皇后坐在里间,香炉里散溢着檀香的味道。(.无弹窗广告) 她一脸淡定,我心里猜陆离的淡漠定是随了皇后。 “昭儿可有十五了?”皇后浅浅一笑。 “回姑姑,十五有余了。” “我记得你是春天的生日。” “是。”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看来我们终究是要老了。”皇后微微笑着,“这些年我都不怎么回淮南了,府里都还好吧。” 我微微一笑。“是……” “哥哥地腰病可有好转?” “劳姑姑惦记了。前些日子您送来地天山雪莲一直用着。天气转暖了。兴许就会好些了。” “见过定妃娘娘了吗?”皇后点点头,继续说着。 “还没有……” “定妃挑媳妇在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她的眼光果然不凡。” 我有些坐立不安,垂头偷偷打量了一边的陆离,他一脸事不关己。 “老七生性淡泊,话不多,可心肠不冷,今后他要是亏你什么,你只管来找了我。” 我忙堆出了笑意,“谢母后娘娘厚爱。” “行了,咱们出去吧,皇上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把家礼行了,也好开膳,估计大多都饿着呢,眼巴巴的等着开了膳桌。”皇后由下人搀扶着走出了里间,陆离上前扶了来。 刚开了门,就有人迎了上来,是袭雯。 “母后……”袭雯亲昵地喊了声,搀上皇后。 “你这丫头……老八生了病,不在府里伺候着,竟来凑热闹。”王妃宠腻的点点她的额头。 “我这不是好奇见新嫂子。”她一脸讨好的笑,我觉得假,想起她之前在妯娌们面前故意给我的下马威,一股怒气要填满了胸。 袭雯和陆离一左一右搀着皇后,眼见得过廊没了我站的位置,我忙退下身来,跟在后面,一旁的四嫂用袖子掩着轻轻捏了我的手。 我看向她,她淡淡的冲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 她是在让我不要在意吗? 走到廊口,就看到众人候在正殿门口,几位爷顺序坐在里面,有说笑的,有走来走去的,还有笑声传出来,我慢慢抬脚迈步要进去。 只听身后一个小太监传唤了一声。 屋里的人都静了下来,争相跪着,“参见父皇——” 我身边站的就是皇上,从前都以姑父的身份看他,这一次,是公公。 众人安静下来。我在四嫂的指点下开始了反反复复的敬茶、谢礼。 皇上皇后随意吃些便回了殿里,只剩小辈们在堂间有吃有喝有闹着。 我左手边坐着四嫂,她不时照应着我,席间,总感觉许多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上我。 实在有些闷了,找了借口在外面吹着冷风,接着凉意醒醒酒。 “要是喝多了,就让老七送你回去。” 我慌得转了头,“六嫂……您怎么出来了。” 她只是淡淡一笑,“这种场合我向来凑不来。” 我看了眼里间,六哥正喝在兴头上,“六嫂再不管管,六哥怕是今儿回不了府了。” 六嫂笑笑,“他最好撂这儿,省得回去还要我伺候着。” 我笑笑,不再说话。 六嫂拽上我的袖子,“老七今儿倒是喝的不怎么尽兴,按理说,他应该是最该被灌醉的。” 我一脸迷茫的看着里间,袭雯借着酒意已经走向陆离,袭雯端着酒杯,不知说上什么,陆离笑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起着哄,要陆离再来一杯。 我收回视线,六嫂凑了上来,“你可是在意?” 我摇摇头,六嫂笑着,“这些话我们妯娌间相约都不能说的,可是我见你也着实可怜,也就讲给你听了。这安家救过皇上一命,袭雯父母去得早,皇后便把她带在自己身边当闺女一样心疼地,袭雯她从小就黏着老七。皇后偏向自家,把你娶进来。袭雯为此闹了许久,一气之下,求皇上赐婚,许了老八,大家都怕着这恼人的小主,知道亏了她,谁也不敢招惹。” “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倒是我的不是了。” 六嫂叹了口气,“倒是你……可苦了自己。” 我拉上她的袖子,“你好歹去管管六哥吧,我看他现在怕是要上了头。” 六嫂急匆匆地走了里间,我跟在她身后,回了位子坐下。 我刚坐下,袭雯站了身子,冲向我,“我敬嫂嫂一杯。” 我忙笑着回了杯,却只见袭雯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怔怔,堆出一脸笑容,“你这是?” “我的七嫂嫂……”她的脸颊红晕着,想是醉着,我真担心她说出什么让我下不了台面的话,“也真是奇了,怎么你就做了我的七嫂嫂呢?我七哥哪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娶了你……可是你毕竟也不是三头六臂,只是多在了王爷父亲的面上,多在了皇上的宠爱。” 我的手心里攒着汗,余光恨恨得瞥向陆离,他一脸泰然的坐在位子上,我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射向我。 “弟妹醉了……”我深吸了气,缓缓地说。 她缓缓流下泪水,满满一杯酒洒向我,酒樽掷地是一声脆亮的响声。 酒洒了我一身,我没有躲,我本可以躲开的,可是并不想狼狈的躲开。 “袭雯在郡主面前放肆了,还望郡主降罪。”她冷冷笑着,丝毫不在意众人望向她身后的惊恐。 “放肆,当着郡主的面你是个什么东西。”屋外传来一声怒吼,众人惊恐的望着那年老的身影。 皇上走了进来,看着袭雯,“你在我宫里这么多年,就只学会了酒后撒野吗?” 袭雯一脸恍惚,“皇上……我说的哪一句是错话?我心里不怪郡主……只是看不起她甘心被皇上皇后还有王爷利用,皇上您想要淮王手上的三十万骑兵也不是一天了,一个儿媳换来三十万骑兵倒也值了……” 袭雯说的句句在理。 我还来不及说话,陆离便已经跪下去,“父皇——弟妹醉了酒,说了胡话,请您不要追究了。” “皇上,我刚入宫,要为这事伤了和气,怕是更难同妯娌共处一室。还望皇上看在我的薄面放过弟妹这一次。”我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何况这事,我也有推不掉的责任。” 皇上和缓了语气,看了我一眼,向身后一挥手,“伺候八儿媳回去吧。”说罢,甩了袖子离去。 我在心底鄙夷一笑,他并不是要真的治袭雯的罪,而是在激我的话。这个宫中果真没有一人是向着我的,我是这一大屋子中唯一的外人。 几个丫头伺候着要送袭雯走,众人又回到位子上,气氛依旧尴尬。 我看向陆离,淡淡地说,八不在,这冰天雪地的我不放心弟妹这么回去,劳您送她回去。” 周围射来的眼神带着疑惑和惊讶,陆离扬了扬眉,“还是你心细。”说完站了起来。 我心中一阵冷笑,怕是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与其让他提出来薄我的面,还不如我卖个人情。 陆离送着袭雯走后不多久,酒席便散了。 我在廊里等着轿子,四嫂从我身边走过,亲近的说:“我们两家府离得近,就坐我们的马车一同走吧,抬着轿子要走到什么时辰。况且我们一道带着你,省得老七担心。” 笑话,他会担心我。 我刚想拒绝,四嫂已经拉上我的手靠近她府上的车。 上了车,我和四嫂坐在紧里,四哥靠着车帘,今日他喝得不多,可是脸上也泛着几丝醉意。 “今儿让你受惊了。”四嫂声音轻轻的,含着歉意。 “是我不懂事……连累了大家。”我垂了头,余光只瞥见对面的四哥不停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 “府里的媳妇你也算懂事的,但凡懂事都是多忍让着。袭雯那……母后疼得紧,你就多让让。” 我点了头,四嫂轻轻叹了气,“袭雯那只要让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倒是你跟老七,若是两相无意,苦得也只有你。” 四哥摆弄玉佩的手顿了顿,停在腰间,我咬了咬唇,只是低头不语。 说话间就到了。”四嫂声音亮了起来。 我瞅向窗外果然看见流觞等在正门外。 四哥掀了帘子,转身下了车,一只手伸来,我弯着腰抬头与那双深深的眸子对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眼神与陆离真像。 “谢四哥了。”我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由他扶着下了车。 流觞举了灯靠近我,借着恍惚的灯光我看清了那张略显疲惫的脸,此刻不仅仅是疲惫,还有深深的落寞,做皇上的宠子终是要孤绝一些…… “真是劳烦四哥四嫂了。”我不敢再看那张冰冷的睑子。 “弟妹见外了。”本是客套话,在他口中说出却觉得几分威严,不愧是四哥。 四嫂掀了窗帘子乐呵呵的说,“弟妹,有空了,来我府上坐坐,老七和我们爷可是一个娘胎的,我们之间也莫要生分了。” 我微微应着,四哥已经回了车上,我站在门口看他们的马车越走越远。 经过大堂,随口问了陆离在哪,下人们只说还没回来,我觉得好笑,说不准,他今晚回不来了。 前一晚没好好睡,今天又是一天劳累,我早早就上了床,沾了枕头就睡了下去。 一早起来,翊凌就带了陆祯给我请安。我还在担心她不会天天这么早就来。 她的脸色不好,像是一夜未睡。 “姐姐休息得不好吗?用不用我差下人请个大夫看看。”我喝了茶,略微清醒些。 “爷还没起吗?”她说着向我屋的内间望去。 “爷不在我房里。”我笑着打断她的猜疑。 她缓缓呼了口气,有些如释重负,又微微蹙起眉,“我还以为……” 我轻笑了几声,“这还真是奇了,爷要么在你房里,要么在书房,什么时候来过我这?” “一早我去了书房,爷并未在。”翊凌忙抬了头,一脸认真。 我挥挥手,“爷昨个就没回来。” “是皇上留夜了吗?” 我摇摇头,想来对她说也不打紧,“昨夜里去送了八弟妹,之后我也不得而知了,你说他不在府上,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爷昨夜根本没回来。” 翊凌脸煞白,一脸惊慌,“您是说八爷的嫡室吗?” “叫什么袭雯来着,你也认识?”我故意装出一幅什么也不知的样子。 翊凌咬了咬唇,“别说七爷府里,即便是宫中,又有哪个不认识她,那个霸道主,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说到最后,她竟然也苦苦笑了。 我想了想,握上她的手,“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处传了出去给爷招惹麻烦,对下人就说是皇上留了夜,其余的什么都别说。” 她应了声,行了礼退下,我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落魄的背影,这个女人在希冀什么呢?做陆离的唯一吗? 第四章 初现争执 吃了早饭,四嫂派了车来接我去她府上,我不好推辞,准备准备跟着去了。(.) 四哥的府比我们府上大一些,人口也多,听四嫂一路说着,跨院住着四个妾室,我只见了其中三个,另一个据说在闭门养胎,四嫂是个大气的女人,府里三个妾都是她替四哥张罗了来。 为此,我也想是不是也往我们府上招纳几个,也让翊凌分分心,别总紧盯着我。 “看我这一大家子真羡慕你府上的安静。”四嫂揽着我的手坐在后院的正堂,下人们端着茶水上来。 “我府上人少,自然冷清些。想来我也是该学学四嫂,让府里热闹些。”我笑着应付。 她也笑,只是掩不住眼底的那丝暗淡,作为嫡室,她的门面也是做够了,至于作为女人,我却不能笃定她是否一样成功。 “你可别学我。你府里那一个妾看上去就顶了我们这地四个。那女人可是厉害得很啊。老七也宠得紧。在你来之前。我们可都是把她当正室礼待着。没有哪个敢薄了她。”四嫂随性说着。也不像之前在宫里地遮遮掩掩。我倒是欢喜她这么随意地说话。 看我。怎么偏偏说这个。”她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多了。忙不好意思地笑笑。 “嫂嫂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更贴心了呢。”对她地话。我并没有太多地在意。 她轻轻握了我的手,“我也只是想提醒你,别小看了那个翊凌……” 对她的好心劝诫,我有些感动,也想说些心底话,“嫂嫂,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待在那府里。” 她轻轻的叹气,“所以我说……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我自嘲的笑笑,“只要我不爱他……就可以过的轻松一些。” “听我说句话,这些爷们,没有一个能真真正正做到一心一意,我们女人做的只有忍耐,而作为嫡室,要做得更多,除了忍耐,还要随时把持着自己不能完全依赖上自己的男人,那些妾室是靠男人活,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但是,你无时无刻不能忘了男人是府上的天,而你是地。”四嫂说话的声音竟有隐隐的颤抖。 这句话说得掏心掏肺,我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喝着碧螺春,突然想起来从府里带过来的糕点还放在轿子里,忙起了身,“四嫂,看我这记性,嫁来时带些糕点,想拿来孝敬嫂嫂,这会儿竟也落在了车上,我这就取了来。” 我匆忙忙出了屋子,往正门口的轿子里赶,跑到二门口从边上转来一个身影,我来不及停住,直直的栽进那人的怀里,那人一手拽了我的胳膊,我才避免了跌落在地的惨状。(.好看的小说) 我愣愣的抬了头,心里叫苦,底气不足的说了声,“四爷,我又失礼了。” 那双沉沉的眸子正盯着我,盯得我一阵发毛,他松开方才抓着我的手,声音低沉,“七弟妹的确总是失礼。” 我脸红的再也不敢抬起来。 他脸色缓了缓,走了几步,准身看着我,“一早可有给老七煮醒酒汤,昨日忘了嘱咐弟妹,老七从小但凡喝了多少酒,早上必定会头疼,喝了醒酒汤,再睡一会儿,头痛就袪了。” 我脸边的燥热顿时散了去,抬头是一脸淡然,“多谢四哥提醒。” “老七这会儿醒了吗?我顺道去看看,正好有事要说,弟妹要是没事就在这里多陪陪你四嫂,她难得遇见你这么个知心人。” “我家爷……进了宫,您这会儿去我们府上怕是见不到。”我忙找了借口推托。 “进宫?”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寒意,“皇上给他五日的婚期,这期间他不需要入宫。” 我咬了唇,心想终究是藏不住的,“四爷……我不应该瞒您,其实我家爷从昨个送了八弟妹就没回府,我怕传了风声,所以才骗您……四爷,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一愣,看着我,只是点了点头,迈了步子离去。 我拿着锦盒回了四嫂房里。 你这宝贝点心,可是好一阵,让下人去就好,你不等我拦着就急匆匆的跑出去,还怕被下人偷吃了不成,可叫我这一个好等。”四嫂打趣着。 我忍了笑,“那糕点我可是一路抱着呢,生怕漏了风,变了味。出门时见了四哥,行了礼,打了招呼,耽搁了,怕是这么会儿让嫂子肚子里的馋虫等的不耐烦了。” “你这利嘴,竟埋汰我。” 一整个上午,我陪着四嫂聊东聊西,中午硬是留了饭,未时我说什么都要走了,四嫂拦不了我,便也遣了车子送我回去。 回了府,流觞在门口迎了我。 “您一早去哪了?也不带上我,让我这个好等。”流觞抱怨着。 我瞅了眼门口陆离那顶深蓝轿子:“王爷回来了?” “你走后没多久就回来了,回来了只问了您起了吗?我说您刚出去了,他便没再问,去了书房就没露脸,连午膳都是在书房用的。”流觞接了我脱下的裘皮袍子,一边说着。 我哦了声,进了后院,经过书房,流觞低低的问我,“您不进去打个招呼?” 我无奈,硬着头皮迈了进去。 陆离正一头栽进书里,看得出神。 勉强笑着,走上去。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一脸淡定。 “您何时回来的?” “辰时。” 果真我前脚出,他后脚就着回来了。 “要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我找着借口要走。 “下次出门要记着嘱咐厨房里留不留饭,给你准备了,你没回来好生生的饭菜也浪费了。”他的语气倒是听不出来责备。 我转头看着他,“爷一夜未归不也没通报一声?我不问爷去了哪里,也请您别猜我去了哪。” “我昨夜——” “爷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您也别管我去了哪里,回不回来吃。” 他依旧一脸平静,只是丛书堆里抬了头,淡淡地看着我。 我和他的目光对视着,跟人斗眼神,我向来是最先败下阵的。 “我不是管你。”声音不冷,却也无法接近,“只是你单单这么去,让人落下把柄平白生了麻烦。” 这话虽然有关心我的意思,可我怎么也听不出几分暖意,我行了礼,向门口走去,手触到门框,没有回头,是去了四嫂那里,妯娌间走动落不下画柄子吧。” 说完我拉了门,迈了出去,管他是一副什么表情。 第五章 本意和解 回了屋账房送来账单让我过目,我拨着算盘一页页算着,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吃饭席间,陆离只是和翊凌说上几句,其余都便是一阵沉默,我铁了心想改改规矩,今后除了过节,都各自吃小锅,省得郁闷着用膳存了食。 个您去了哪里?”翊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陆离扬起头,一脸疑惑,“你们不知道吗?我昨个派人传信儿了。” 我猛地想起来,夜里是有人在门口说着什么,我只当是巡夜的报告情况,迷迷糊糊应了声就打发了,难不成是传信儿的。 陆离看向我,“王妃是不知道吗?我昨夜确实派了人传信。” 我僵硬着面部,“我当是巡夜的,也没在意他说些什么。” 陆离紧蹙地眉头散了去。我突然想起先前还责备他不回府也不通报一声。他似乎是试图解释。被我硬生生打断了。 “那您昨夜?”翊凌还真是锲而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 “母妃留了夜。”这一声虽然不经意。听后却着实让我呛到。 翊凌责难的看上我一眼,大概是怪我害她白白伤心难过一场。 陆离并未注意到我脸色得一阵红白变化,专注的喝着汤。 好不容易撤了膳,我疾步走了出来,怕再不走,就活生生腻在尴尬中。 身边走过平日跟在陆离身旁的小四,忙叫住,“小四。” “王妃有什么吩咐。” 我拉着他到一边,“昨个你们不是送八弟妹回去,怎么又回了定妃那?” 我企图抓着陆离撒谎的证明,不想承认自己乱猜丢了面子。 “昨个,七爷是要折回去接王妃您的,不想宴席散得早,我们到的时候,您早就不在了。定妃娘娘便让七爷留夜,说七爷喝了酒,被风吹了,转天怕是头更疼,不如先睡下。爷一早就醒了,醒酒汤都没喝就赶了回来。” 我挥手让他下去,只觉脸上烧得更火辣了。 看来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还以为他糊涂到……乱了分寸。 夜里我倚在床边,想着四嫂的话,怎么做这府里的地,怎么做大大方方的嫡室。给他纳妾,不知道他的意向如何?不纳妾,又能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头疼的很。 开了窗户,看见对面亮着油灯的书房清晰地映着他的背影,他一手端着书,一手轻揉着脑袋,我突然想起来,他一早没喝醒酒汤,想必脑子疼了一天。 我叫来流觞,“你去从厨房里拿些天麻蜂蜜和苦参。” 流觞微微侧目,“天麻?郡主您又头疼了?” “不是我。”我向着对面扬了扬下巴,“做了甜汤给对面爷送过去。” 半晌流觞端了来,“郡主,您自个送进去吧。” 这丫头,存心难为我。 我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里间不时地传来笑声,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回去,流觞已经替我敲了门,推我进去。 我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翊凌见我来了一愣,随即福了福身子,给我行礼。 陆离看了她一眼,她勉强一笑,冲陆离说了句:“那妾身先下去了,在房里等爷。” 翊凌端起了桌上的托盘,我看着那碗舀了几勺的血燕窝,她似乎也以为我是来送宵夜的,停在我身边微微一笑,“王妃,这可怎么好,爷已经吃过了呢。” 她说罢迈出了屋,身后的门关上。 陆离回到书桌前,心不在焉的拿着书,嘴上念着:“劳烦王妃了,我这已经吃过了。” 我释然一笑,端着托盘走上,“这不是夜宵,是药。” 他怔怔的看着我打开盖子。 “这会是晚上喝醒酒汤也不管用了,就煮了这个,喝了去睡着,明儿保准不再疼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一笑,“四爷看起来是只顾大事的人,没想心也细着。” “四哥……”陆离喃语着,洋溢出淡淡的笑容,“他从小就照顾我。” “趁热喝了。”我说着递了上去。 他愣了愣,接住,喝的倒是痛快。 “谢谢。”他接过手巾,擦了嘴角。我一笑,这还是我嫁进来后,他第一次说句像样的客气话。 我望着他,出了神,“我虽然不屑做你的妻子,但也很努力去做这个宁王妃。我知道做皇室的子媳最讲究脸面,我也努力做到在妯娌间混得过去,不被戳了脊梁骨。只是我给您脸面,也请爷在外面给我留个面子,即便宁王妃这位子本不是我名正言顺坐上的。” 不等他说话,我招呼着下人进来。 “你们把书房的灯熄了吧。爷刚吃了药,要睡一觉,你们伺候着爷去二夫人那。” 我不再看他,端了桌上的托盘走了出去。 第六章 太子妃之苦 这几日,里里外外整顿了府里的大小事务,大刀阔斧废了从前的几条规矩。陆离白天要么闷在书房,要么四处走动,很少能见他几面。即使他回来了,我也是专注看着账本账单之类。 六嫂前前后后找了几回我约我出去给老九大婚买贺礼,我实在拗不过,便应了。 我坐在德顺斋里边喝茶,边等着。 身边几个市井之人在一旁说笑着。 “听说皇上又要给太子封妃。”一脸横肉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说着,“你们猜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总也不会是你这个屠夫的女儿。”旁边有人说笑着。 我听着也想乐。淡淡喝了口茶。 “听说……太子妃要换人了?” 话一出。我心底一颤。 “听说……太子的生母不中意皇后的人做媳妇,找罗着要亲自给太子换个称心如意的,似乎连皇上都默许了。” 我刚想凑近听听大体的来龙去脉,二楼有人下来,一身青色布衣,二十出头,容貌清俊,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一脸云淡风清,看不出喜哀。 我玩味的看着他稳步走下楼梯,他身后跟着的小女子,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娇美动人的脸蛋,一身紫红的裙衣从楼上下来轻飘飘。 陆离走在前面,袭雯紧紧相随着。走到德顺斋门口,陆离招呼了车夫送袭雯走,临别时,袭雯握住了他的手,含泪说着什么,陆离依旧淡然,他的眼神深湛莫测,静如潭,深似海,就这样看着她。 告别了袭雯,陆离钻进了后面的车里,车子急匆匆的穿过街道,越走越远。 六嫂不久也来了,在十八条铺子里转了转,没有我中意的,她倒是买了不少。 逛了一两个时辰,便在南市场道了别,各回各的府。 “王妃今儿回来的这么早。”回了府,经过正堂时,恰巧赶上翊凌领着祯儿和陆离吃着点心。翊凌冲我一笑,点头问着。 我站在一边,不想打搅了桌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翊凌起了身把陆离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您也吃会儿下午茶吧,我正跟爷唠着给祯儿请个教书师傅。” 我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小人,笑笑,只走上前去,没有就座,把手里的锦盒放在桌上,“正巧给祯儿带了些小点心,你们一并吃了吧,我吃得多了,怕存了食,去院子后面走走。” 翊凌谢着开了锦盒,不经意的说着,是德顺斋的呢,这可是好东西。” 陆离移了视线,终究抬了头看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你去了德顺斋。” “说好在那等六嫂来着。”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看见,说完,冲他行了礼,穿过正堂往后院走去。 晚上各在各屋吃小厨房的饭,饭前陆离又出去了趟,临走时只说了句给他留饭。 戌时陆离回了来,简单的吃了几口,我看他脸色阴郁着,轻轻问着,“这又是怎么了?” “皇上召见。”他轻描淡写的,也不肯多说。 我本想问问太子和姐姐的事,看着他的脸色,还是没问出口。 天不出门吧。”我想起来什么问了句。 他狐疑的抬了眼,“你又想做什么?” 大方一笑,“明儿我邀了袭雯来,你在着……终归好一些。”我实际是想说我给你找了袭雯来,看我这嫡室做的够不够格。 “明儿我去四哥那。”他垂下头,继续跟碗里的米粒较劲。 “那我就等您何时在,再邀了来,来日方长嘛。”我起了身要走,侧着头看他,淡淡一笑,“爷何时想见袭雯,说与我就好,以我的名义请了来,也不会让人说了闲话,总比四处幽会来的安心。爷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照顾府里上上下下的体面不是?!” 他背过脸,躲避着我的注视,我轻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夜里想着德顺斋里的百姓的议论,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下床,踩了鞋子推开房门,看着对面书房的灯还亮着。 不等守门的人拦着,我便一推门,迈进了书房。 翊凌正在给书桌前的陆离更衣,刚刚给他换下朝上的朝服,还穿着单衣,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我不顾体统的闯进来。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陆离,淡淡说了句,“二夫人先回避一下。” 翊凌一愣,微微行了礼,转身往门外走,还为我们关上了门。 陆离自己套上了翊凌走时递上来的常青褂子,只问了一句,“有事吗?” “太子……”我顿了顿,“我要你带我去见太子妃。” 他不动声色的落座,捏了羊毫笔,不在意的回答,“不准。” “为什么?” 他头也没抬,“东宫见血了,不吉利。” 我一怔,嗓音有些嘶哑,“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手腕顿了顿,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小产。” “是我姐姐吗?”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要走,他猛然起身,墨水撒了一桌。 东宫清冷的院落,一地枯枝与落叶。 几个下人给我引着路,我刚刚迈进屋中,就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芰荷倚在床边沉沉的睡着,我看向守在床边的丫头流珠。 “三郡主,您来了…宁王妃。”流珠一抹眼泪,冲我勉强一笑,“主子一直惦记着您呢,说不能参加您的婚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匆匆地问。 “主子身体本来就弱,这一胎又不稳,再加上近些日子时常烦躁,白天被几个侧房一气……” “太子在哪里?”我问。 “在书房。” “给我引路。”我紧紧攥了拳。 “站住。”一声威吓让我止住了步子。 皇后站在我的身后,铁青着脸看着我。 “姑姑,您怎么——” 坤宁宫内 皇后不说话,直直看着我,那种奇怪的神色,看得我真有几分惶恐起来。 “老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她唇角牵起一抹笑容,语声温柔,“我这个做姑姑的不争气,让你们晚辈为我们背负了那么多,受了些许的委屈。” 我怔怔望着姑姑,说不出话来。 皇后垂眸淡然一笑,“我儿时,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任性娇宠,似乎天底下就没有让我担忧的事情……终有一天,却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肩上担子有多重!” 我垂下头去,不知皇后此话是为了告诫我什么。 皇后直视我双眼,声音清冷,透着凛然的寒气,“你在怪我为什么偏偏把芰荷硬塞给太子,让她一辈子受苦。” 指尖顿时发凉,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微微咬唇,隐忍着不说。 “回答我。”不容我片刻的迟疑。 我轻呼一口气,抬眸望向她,一脸决然:“没错,我怨过,不仅怪姑姑您,还怪我父亲。把大姐当旗子和庞戬那莽夫联姻以笼络军心。结果换来了什么,我终日看到母妃为大姐落泪,听着庞戬一个接一个往府中娶小妾,我那温顺孝顺的大姐,因为怕家人伤心,出嫁四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娘家。姑姑没有儿子,为了掌控太子,不惜用二姐的终身幸福交换,太子妃的地位是尊贵,可是做到了这个落魄地步,还有什么值得?姑姑想要巩固势力,一个要站不稳朝局的太子已经靠不住,要拉拢更多皇子,那么好,这一次,由我来做棋子,来交换,父亲说过的,只要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容家的女儿就必须赴汤蹈火。有了姐姐们做先例,我不期待自己的后半辈子能有多好。我能够忍受,但不代表我接受这种命运,这种安排。姑姑你对我们苛求就罢了,可是袭雯和陆离不是您亲自养大的吗?您真的忍心棒打鸳鸯,家族的利益就这么重要,这一切都值得吗?” 第七章 皇后之心 皇后的目光凄然,“昭质……我和父兄是踏着前人的血泪走到今日啊。” “当年战事方歇,朝中势力此消彼长,我的兄长你的父亲力挺三皇子,夺得皇权,赐封淮南王,拥兵三十万,迎娶晋媛郡主为淮王妃,夺得今天的一地之席。而我,必须成为皇妃,甚至皇后,将来执掌六宫,才能确保容氏在朝中的权威,压倒咄咄逼人的林家和同样封王的永安王,使我容氏的地位固若金汤,我后人才会享尽繁华!” 我从不知道,父王母妃的锦绣姻缘,姑姑的母仪天下,竟通通是权力的争夺和交易。 皇后凝视我双眼,坚定道,“我十八岁入宫以来,目睹这宫里宫外多少悲辛往事。一旦失势落败,曾经的煊赫不过化为满眼昙花……” 她的句句字字狠狠的扎在我的心头,“为了家族,我们的安排没有错,是惜月让我们拉拢了军心,你和芰荷……相信姑姑,你们其中一人会登上后位必须。(.好看的小说)” 我僵直了身子,“姑姑,你让我嫁给陆离,并不仅仅是拉拢势力,是担心皇上会废” 我不敢再说下去。 皇后颤抖着笑了。“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看清地早该看清了。泓儿心肠软。重情义。也容易被迷惑。行为有些急躁。早就惹了皇上地烦心。以他地品性太子之位是坐不稳地。如今皇上偏爱林氏。对陆珉恩宠有加。我知道。在皇上心里他是永远超过泓儿地。而陆离……是天生凌驾万人地气质。纵然我心底对太子抱有希望。可一旦有变。我承担不起这个失策。所以要你嫁给老七。因此皇位无论陆离还是陆泓。后位都会是我们容家地……我和你父亲想要地也是这个。我们地处心积虑无不是为了家族地长久之计。昭质。你要理解我们地苦心。” 了解?了解地代价就是黯然接受吗? 我苦苦笑了。不过是权力。不过是过眼云沙 一路恍惚。不觉已经到府。 陆离常青地单衣在月光下落下长长地影子。我由人搀扶着下车。迎上他。 夜色弥漫下,我没有出声,只是定定的望着他,仿佛我从未见过他一般。 眼前的这个清俊温润的面容,难道真的有九五至尊的王者之气吗? 为了我的家族和他的皇族,命运把我们牵在一起。 而我,是注定要同他共上九穹,同下地狱吗? 第八章 四爷 陆离入宫办差后,我这宁亲王府也更加闲在。趁他不在,多会和妯娌们听听戏,下下棋,逗上几句日子便也过去了。 “得了得了,每次都输给你。”四嫂抹了棋盘,端着茶品了一口。 “听说四哥前段时间出了趟远门。”我随口找了话。 “他那个大忙人,总是跑来跑去的。” 我掩着口笑了,“我家爷要是也能跑来跑去,我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四嫂靠近了我,声音低低的,“你跟老七……还那样?” 我点点头。 四嫂打量了我一眼。皱了眉。“该不会你房里他一次没去过。” “别说是我房里。即便是我。怕他也没正眼打量过几回。”我笑得无心。 四嫂戳了我的额头,“你个糊涂蛋子,真不知道这嫡室还当个什么劲。” 我揉揉脑袋,“七嫂教训的是。” 了,我上次买了几匹料子,上好的货,我去给你找了来,你挑几个回去。” “看四嫂这疼爱,我还能说什么呢。” 又是一戳,“你这嘴,酸甜苦辣可都齐全着。” 看着四嫂的背影匆匆忙忙的离去,我跟在后面走到院子里,闻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南边的小厨房好像着了火,我走近,觉得奇怪,这会儿也不是做饭的时间,厨房应该没人才对,刚想转身叫人来救火,听见厨房里传来微微的哭声。 我走得更近了,隔着浓烟,看着厨房里小小的身影,一惊。是四嫂的独子……景清。 想不了那么多,捂着嘴冲进去,景清估计熏了眼睛找不着出路。(.好看的小说) 我弯下身子抱起他,寻着来时的路,烟雾越来越重,呛了几口烟。隐隐看见门口就在不远处,外面一阵嘈杂,有许多双脚在远处晃动,还有四嫂呼喊着景清的声音。 眼看着有了出口,景清却拉上我的袖子,芊还在后面。” 我一愣,刚才只顾着景清,没想还有一个孩子。 “景清……”我附在他耳边,“听婶婶的话,捂着嘴不许松开,一会儿,婶婶把你推出去,要是摔了你,别嫌疼,一个劲往前冲,你娘就在前面。听到没?” 懂事的点了点头,我使出掌心的气力,挥手推了景清出去,忙往回寻摸着另一个孩子。 在刚才的角落里,果真有个小女孩,只是已经昏了过去。 我抱起她,才发现她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头,心下更着急可也越找不到出口,火势没有减弱的势头,不大的小厨房,我却迷了路,四处撞壁。 呼吸越来越困难,靠着微弱的意识摸索,恍然间……摸到一堵人墙。 那双冷冷眸子紧紧盯着我,眼神中是气急败坏的焦虑。 “四爷……”我艰难的喊了声,眼前一黑,只感觉被一个臂弯稳稳地接住。 只觉得眼皮沉得很,还是支撑着张了眼。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来了。”四嫂松了口气。 “景清可好?”我吸了口气,“还有那个孩子。” “都好都好,一个下人的孩子你何必不要命的回去救。”四嫂安慰着我休息,自己忙着退了下去。 我猜想她忙着去善后,等她走后,一个人倚在床头,静静阖着眼。 门开了,这步子听起来像男人的。 我忙睁了眼,有些拘谨,“四爷……” 他只是凝视着我,傍晚微弱的阳光透着窗子打进来,隔在我们之间,屋子昏昏暗暗。 他走到桌边,到了杯茶,一饮而尽,声音依旧喑哑,“再遇到这种事……给我躲得远远的。”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那是景清……”我低着声音。 “给我躲得远远的。”他猛的抬高了音调,眼神中似乎有什么在燃烧,让我又想起南厨房的火舌,“景清那,自然会有人去救。” 他走到我身边,压不住的愤怒,“我若晚去一步……你。” 我猛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怔怔,缓和了语气,拿什么还老七一个嫡室。” 我淡淡笑了笑,“四哥……不会有下次了,让您累心了。” 他望着我,愣了神,嘴上喃喃着,“我抱你的时候,才觉得弟妹那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昭儿……”他突然念了我的名字,声音低哑却也有隐隐的痛楚。 我四五天都闷在府里哪也没有去,上次从四爷府上回来,陆离冷言冷语嘲笑我四处惹事,我赌气一连几天不出房门,“抱病”在床。 “弟妹,你这几天养得可好?”六嫂握着我的手唉声叹气,“我这几日可是闲得实在无趣。” “我身上没什么事,就是气不过。”我一股脑翻身下了床,贴着六嫂坐着,“我就纳闷,我那好歹也是帮了他哥嫂不成,怎么就落的他一句惹是生非。” 六嫂笑笑,“还不是关心,一时气的呗,我听四嫂说,你那时只顾着给孩子捂嘴,自己呛了好几口烟气,晚一些,怕是真的……”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想想也着实后怕呢。”我叹了口气,“四嫂那,几日都还好?” “好什么呀,被四哥数落了一通,说什么管家不善,说四嫂连孩子都看不住,让他们跑了厨房惹了祸,好几年不见四哥对四嫂这么大的脾气,想是这事严重了些。” 我垂着头,脑子里闪过四哥喊我名字的画面,那一张冷冰冰脸,却是苦不堪言。还好,四嫂来了,及时打破了我的尴尬。在那之后,陆离也过来了,带了我回去,路上,我们便吵了起来,一直到现在,再也不见他那张臭脸。 “我说你又想了什么?”六嫂捏捏我的手,“快收拾收拾,同我去趟宫里,皇上这些日子总念叨着你,着实担心着呢,一早便让我问你情况,若是好些了,就带着你回去。今儿是初八,按例要回宫伺候母妃,定妃那你还没去过,赶紧收拾收拾,别让定妃娘娘等了。” 一番折腾,我被六嫂拉上了轿子。 下了轿,六嫂去了淑妃那,我由宫人领着去往定妃的长春宫。 刚迈进长春宫的大门槛就听见里面一片笑声说话声,十分热闹。 我逐个行了礼,到了四爷跟前,只是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那个人。 定妃一见我,笑盈盈的赐了坐,“自从那年去淮南见了你,皇上一直忘不掉你做的糖心饽饽,总是跟我念叨着你的好,那手艺没忘了吧。” 我微微笑了笑,“当年让几位长辈见笑了,那本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定妃扭脸叫丫头端过一个小锦盒,拉住我的手说:“好孩子,这枚佩是我给你留的,你和老四家的一人一个,别说我这个做婆婆的偏袒了谁。”她的话,半是玩笑,倒让人觉得亲昵不少。 我赶紧跪下谢赏。 四嫂转身拉了我,一脸温和,“弟妹好些了?” 我忙点头,心里想说我本就没什么。 四嫂一叹气,“回头我可得带着清儿好好的谢你。那孩子不过三四岁,净是个闯祸的主。” 我笑着,不说话。 “我们家爷这会可是真的怒了,数落了我不说,连大大小小的厨房都搬到外院,一连几天都铁青着脸,吓得我在府里都不敢喘气,好在你没出事,要不然老七跟着闹起来,简直就活不了了。”四嫂一路抱怨着,不时地瞟了眼一旁不语的四爷。 正说着,殿外走来一个身影,仔细看了眼,才看见是陆离。 他进了殿,给定妃娘娘行了礼,径直坐在我身边的原木椅上。 “母妃风寒可是好些了?”他一脸毕恭毕敬。 “倒是让你惦记了,前些日子传了太医开了几服药,眼见的天气转暖,一天比一天舒服了。”定妃一脸祥和看着他,对于这个从小不在身边的小儿子,她也着实觉得亏欠吧。 第九章 惊诧 用过晚膳,定妃把我单独宣了进去。 她在佛前静静颂着经,声音平淡,“老七这孩子虽是一脸平和,心底有多深,我这个做娘的也摸不到。以后也靠着你照应他了。” 轻轻应着。 “第一眼见你,就知道是个稳重得体的孩子,你四嫂和你都是明事理的,我比其他妃子怕是在媳妇这方面多了不少福气。” 定妃淡淡一笑,继续说着,“宫里人都说,你是我挑的,实则不是,我哪有这权力,这婚是皇后定的。我在宫中没什么背景,单指这两个孩子给我争气。子凭母贵,因为我,我儿在宫中受了不少冤屈。娶郡主,得到淮王的帮持这等事,我本以为是那些生母地位高的皇子才能捡到的福气,没想到我儿也有这福气……皇室的政治婚姻我不懂,可儿女情长也懂一些。有些事,你多多少少也该明白些,老七从小呆在皇后身边,和那袭雯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皇上也曾经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只是皇后向我提了你,这些年蒙皇后照顾不少,再加上我为老七的前途着想便应了。为了这事,袭雯那丫头想不开,赌气嫁了老八,皇后和我一直觉得亏欠……她今后和老七,你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退出来,推开房门,竟看见陆离直直的伫立在门口,我有些惊讶。 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车子等在门口了……” 随后进了屋。行了辞礼。退出来。我和他在风雪中穿越长长地廊子。第一次同他走那么长地路。 倚在回府地马车上。我连思考地力气都没有。 又一次不经意注意着陆离,这次他没有摆弄玉牌,只是一路上愣神。 “爷想什么这么专注。”我随口问着,没想要他回答。 他竟抬了头,语气不像回答,“明儿,我和四哥去趟远门,大概要一个多月,府里仗着你了。” 是难得,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我一脸不屑,心里却一闪而过的快意。 “你是只要同我说话就非要呛火吗?”他微微皱了眉,“人前不是挺能装沉稳的吗?怎么?一见了我,都不屑去装?” 我冷冷笑着,要把我想了你哥哥们的夫人,一个个都那么精明沉稳,我是赶不上她们的深藏不露,所以爷就不能把我想得简单点吗?” “你的话向来亦真亦幻。” 这是夸我呢。” 下了车,和他进了正堂,下人点了灯就退下了,我猜想陆离还有话嘱咐我,便站在一边不动。 “这次出行,可以带上一位家眷。”他突然说,“你可想要跟着?” “要是让我去,我就跟着,只是劝你还是带着翊凌,省得咱天天看着对方也嫌碍眼,我这就让翊凌准备去。” 愣愣,声音冷下了几分。 “其实谁去不一样,或者我换个丫头陪你,等回来了,给她个名分就是了。” 个茶碗直直的摔了下来,陆离也猛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我也是一惊,他这是生气吗? 本以为他云淡风轻,不喜不怒是个虚有其表的木头呢,没想竟也怒成这样的时候,只是我并未觉得自己有惹他动怒的地方。 第十章 膝下有子 转天他一早就走了,身边谁也没带。 吃过早膳,嘱咐了几句翊凌,就出了后院,我按规矩送他到大门口,临上车,他回了头,铁青着脸,“翊凌有身孕,这家里你多照顾着点,空了,就去多陪陪四嫂。还有……别把我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我觉得心中一阵痒疼,脑子里只迸出一句话,“要是翊凌没身子,你就带她去了?” 连我也奇怪会这么问他,他的疑惑自然更多,愣愣看上我一眼,没有回答,面无表情上了车。 我刚要走,他掀了帘子,露出半张脸,却也没看我就说:“要是去四哥那,离他们家厨房远些。” 我琢磨这话,觉得有意思,想问问他,一抬头,车早已在巷口没了踪影。 我刚吃下一口南瓜饼。四嫂一手指向我脑袋戳了来。“怎么没声没响地你府里地小妾就有了?” 我揉着脑袋。“我也是刚知道。说是四个月了。我来以前。便有了吧。不过嫂子你这一个个地。不是都也看不住吗?” “你懂什么,我这几个哪比了那位,你们家那位本就得宠,再加上她心就不小,你危险着呢。” “我好歹也是正了八经从大门里坐轿子送进来的,还能怕她。” “亏你还知道,这么个死心眼,你要不跟老七戗,说不准,这会那孩子在的是你的肚子。” 我差点呛着,“嫂嫂真会取笑我。” “跟你说正经的,说我开玩笑,你这个样子让我又气又笑,你不惦记那正宗嫡室的位置,有的是人算机着呢。你呀,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是?” 我撇撇嘴,“说得就好像我拒着他是的。” “你呀,心里倒是堵这个什么结,这么难解。” “他有喜欢的人,就由着他,我自然没理由去管。” “那是你的想法,在男人看来,那是你故意推托他,他们可不会觉得你大度,你要是吃个醋,他们心里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我笑笑,“四哥也这样?” 了吧,他可是个例外。” 没过多久,定妃娘娘下令,让翊凌把祯儿过到我膝下,等于我白捡了个胖儿子。翊凌纵然千百个不乐意,上头的命令也不敢违背,不多久,就把陆祯送到我院里,我瞅着她微微突起的小腹,心想她好在还有个依靠,否则,还不得恨死我。 陆祯这孩子从小就蔫,跟我不亲,倒也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这一点,像极了他母亲。他的衣食住行我都要操心,还要教他念书,几日下来,有些自得,想我不仅能做个得体的嫡室,也能做个像样的嫡母。 经常去德顺斋喝茶吃点心听说书,也有扮成男人去百花楼什么的听曲子,总之,陆离不在,我怎么都过的逍遥。 听完小曲回府,刚下了轿子,一小厮跑了来,趁着没人硬是往我袖子塞了一布条。 “清风苑逍遥居”只有这几个字。 靠着窗边喝下第四盏茶,从三楼望着清风苑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好不繁华。 清风苑。 这里是京城第一青楼,名气之大甚至超过了开封香舟舫和德顺斋的美食。这里有全天下的男人最想见的女子,即便是庸俗之辈,到了这风雅之地,也不知不觉被她感染了。 一个人缓步走人了清风苑,长袍宽带,看起来像个极认真的读书人。我笑笑,轻轻整了整一身男装,没有等多久,逍遥居的门推了开。 “来的倒是早。”他一带而过的笑笑,顺手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 “我这人向来讨厌等,你知道的。”我扬了杨眉。 “我还以为你做了宁王妃,连性子都变了呢。”。 “最近又有什么情况吗?”我略带着倦意看他。 “你何时脱身?” 眼神凝固,“这谁又知道。” “副盟主在城南柳湘坡一战中受伤了,你再不出来主持大局……” 我瞥到他投来的埋怨的眼神,微微凝了神,“是霹雳堂的人吗?又来惹是生非。” “倒不像霹雳堂的做法,可其中几个人确实是霹雳堂的人,城南一战,我们死了二十几个兄弟。”他紧紧皱了眉,“你这个挂名的武林盟主好歹亮个相,说句话不是?” “……暂时还不要轻举妄动……”我轻轻喝了茶,不紧不慢。 男人点了点头,持手抱拳,“我回去就嘱咐各门派的弟兄。” 我盈盈笑着,递过去一面红绸,“这段时间我确实不方便出入江湖,你若是有消息通知我,就把这挂在南山顶,我看见了,自会与你在这相见。” 盟主……想起这两个字,不免笑笑……要不是他提醒,兴许就要忘了。 第十一章 八爷救驾 想起从前我是姓纳兰,十二岁那年外祖父死在霹雳堂的火烈掌下,留了个武林盟主的位子由我接替,念在我年纪轻,南宫接任副盟主的位子替我主持大局,所以我无非就是在南宫后面吃吃糕点,诸事都是他打理。[.超多好看小说] 十三岁随父亲回了淮南做了郡主,江湖上的事大多知道些消息,参与的更少了。近些年,除了秋明,大多是南宫来见我。 纳兰清浅,这四个字,倒是能震慑四方,因为她不出现,所以反而神秘异常,反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秋明刚刚收过红绸,门被猛地撞开,身着红衣的女子一脸气愤,持了剑冲来。 “秋明灏——你个淫贼。” 秋明一把抓住她的肩,剑落在地上。 我怔怔地看向他们。 “小曼。你怎么了?”秋明一脸焦急。 “你这拈花惹草地恶习什么时候能改?”女子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扭头看着他。 娘……”我咳了咳。 “闭嘴,装成男人就以为我看不出来了吗?要想抢我男人就光明正大来啊,连勾引的法子都这么下三烂,我看你连清风苑的姑娘都不如——你个狐狸媚子。”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得转了头,好像听不懂一般看向秋明,说我什么来着。” 秋明一脸尴尬,低声劝着,“小曼,你误会了,这儿人多,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那女子似乎更气氛了,秋明讪讪的赔笑,我才明白,总管十八家二十三铺的秋明堂主竟也……惧内。(.好看的小说)秋明夫人……这样的女子怕是不多了。 周围围上来一群群人关注,一时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秋明夫人拾起剑,狠狠戳了眼她男人,“你说还是不说。” 秋明失了底气,“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们根本就是清白……” 我忙应和着点头,秋明夫人已握上了拳头,就把你们这对狗男女带到官衙上,叛你们个苟合通奸。” 我心底一怕,这可得了,见了官府,晚半晌,全京城的人都会造谣说身为王府七夫人的义公主背着丈夫与男人苟合,我的日子……也是暗无天日。 真是最毒妇人心……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有人要往外拉我,我抓着门框不放手。秋明欲哭无泪的哀求。 “住手——”一丝特有的清冽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人群中渐渐显出个白衣清影,手持折扇,风流倜傥…… “这不是八爷吗?”秋明夫人一脸不屑,一只手仍搭在我肩上。 那公子走出人群,一脸笑意,气度不凡。 “这位夫人给我个面子,让我把我的小妾带回府上。”年轻公子眉眼弯弯的笑脸,正温柔地看着她。一笑起来像他会朦胧发光一样,无限温柔。 想必秋明夫人自认美貌,看他这样一笑,竟也几乎呆了一呆,随即飘上我一眼,“你的……小妾?” 他缓缓走上前,玉葱般的食指遥遥一指—— “是啊,她是八爷我的……小妾。” 刹那间。 所有的光亮、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都投向我。 虽然莫名其妙,但也随即呼了一口气。 没有去理会那些嫉妒的、怨恨的、诧异的的怒光,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个轻笑如花陌生的男子,明白该怎么做了“相公……妾身没有对不起相公……” 他盈盈地笑着,白衣灿烂如雪,眼神中那丝欣许和赞赏似乎在同我交流着。 “爷我当然知道……你有爷我,怎么还能看得上那些一般的货色,我不是叫你在逍遥居门口等着,你怎么随意就进了别人的屋子。”他露出微微不悦,说的煞有介事。 我忍着笑,哀哀地说,“我哪晓得是在门口,还以为爷在屋里坐着等我。” 这时秋明夫人松了口气,低低喃着,“只是这样?” 我还没来得及搭话,秋明一把揽过她,“当然是了,夫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同爷回去吧……”一只手伸来,拉了我的袖子。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车上的公子悠闲的煽着扇子,刚是初春,怎么会这么热。 “公子……今天谢谢您了。”我挂着一丝歉然。 他直了身子,看着我,一脸笑意,用扇子支起我的下巴,“那种男人,你着实不该。” 我扑嗤笑了,“公子,您也误会了呢。没见我穿成这身,怎么去找男人,吃女人豆腐还差不多。” 他定定的望着我,含着笑意的眼眸里闪出一丝惊讶。 我整了整衣服,望了眼窗外,估量着南市口快到了。 “您是什么人?”我定定的望向他。 他一愣,有些愕然,“我叫陆修……” 这名字听着耳熟,我笑了笑。 “不管怎样,这份情儿窝记着了,等到了宁亲王府,您招呼一声。” “去宁……”他向车夫招呼着,突然顿了顿,“宁硕王府……你是七哥府上的?” 我怔怔,心想这下栽了,刚才,秋明还喊他八爷来着。 “您是宫里的……八爷?”我有些慌张,如果他真的是,那么他便是陆离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不知道吗?你是刚来的丫头?”他也是一脸惊奇,随即叹了口气,望向我,“想不到七哥竟也金屋藏娇啊,你和我几个哥哥的女人比起来,果真好许多。” “我不是——”我刚想说我不是陆离的藏娇,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嫡室。 “你不是他看上的?”八爷眼神一亮,咯咯笑着,“那就好太多了。” 一脸不解。 他掩了笑容,凑上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只顾着笑,“不告诉我没关系,你只记……今后不能随意许了人家,你是八爷我的。” 犹豫着,我是他嫂嫂啊,如果告诉了他,怕是全府的人也都该知道堂堂宁王妃伴成男人去青楼的事,如果不说,也是早晚的事,不过,细水长流,等过了这阵,他忘了此事,我再装个什么都不知道,兴许还有蒙混过去的余地。 “宁王府到了。”他轻轻摇着扇子,“用我送你吗?” “不用不用。”我忙挥着手,翻身下了车,他掀着窗帘笑着看我,我被他的笑容弄得一身不自在,慌着神道了谢,垂着头往府里跑。 那一刻,也决定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四处乱逛了。 半个月下来,陆离只寄回一封家书,问问家里情况,对我只是嘱咐要看好府里,要照顾翊凌。本以为他要飘荡个一个多月,不想未满一个月,他竟赶了回来。 多日不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看我的眼神依旧那么淡淡的,没个表情,只有些疲惫。 在皇后的偏殿,他只先问我翊凌怎样,我说看这情形分娩该是在明年七月。他随即道,:“七月份本来还是要再去一趟城郊,即使这样,我回头跟父皇推了。” 我不再言语,他看着我:“就没有别的事了?” “没了。” 他便不再说话,门外有了下人来叫用膳。 我随着他刚要踏入正堂,听见里面传出四嫂的声音,奇了,今儿老八你竟来了。” “听说七哥回来了,忙不迭的来找七哥。”这声清冽的声音对我而言是刺耳。 我顿下步子,拉了陆离的袖子,我这记性,本说要去房里见了定妃呢,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什么要紧的事儿,用了膳再去不成?”他微微皱了眉头。 “母妃那可是耽误不得。”我镇定的笑了笑。 “也好,你去吧。” 我忙着逃离正院,生怕晚了一步,出了茬子。 第十二章 何来心机 “昭儿你怎么来了?”定妃淡淡看我一眼,轻轻倚在太师椅上。 “今儿怕是又要拼酒,我怕醉了现眼,就来您这躲过这一餐。” 王妃笑笑,指了指桌边的棋盘,“也好,我正想找个人解解闷,你同我来一盘吧。” 桌边燃起檀香,定妃轻轻的落了字儿,“你府里那女人可对我把祯儿给你的事不满。” 我握着棋子儿的手一顿,“这倒没有。” 王妃冷冷一笑,“那女人心机重得很,本不是那个命,却偏要执迷,就是不肯满足。” 我一冷。心想这平日大门不出地定妃竟然对所有事看得那么透。 “娘娘这么做自是向着我。”我笑笑。“只怪我不争气。让您操心。” “这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句话。”她看我一眼。释然一笑。“你也不要灰心。王室地男人。心思深得很。宠着。代表不了什么。冷着。也不是没有情义。” 我愣了神,试图从刚才的话中了悟一些。 只觉手一热,定妃拉上我,一脸淡然,“我嫁过来的前五年,皇上不曾碰过我一下。” “母妃……”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的胸中一酸。 定妃张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陆离淡淡的声音,“母妃……儿子要回去了,特来辞别。” 定妃张罗着开了门,掩着嘴笑了,不时地瞟我几眼,“怕是见我次要,来找你媳妇倒是真的。” 我红了脸,看着陆离依旧淡漠着脸。 回到自家府里,刚刚点上了正堂的灯,他突然问了句,“晚膳你怎么没来。” “陪着王妃,就忘了。” 他点点头,坐在榻上,疲惫的揉了揉脑袋。 “这段时间八弟来过?”他皱了皱眉头。(.) “没有。”我走过去,低低的问,“怎么了?” “说是看上我府里的丫头要我给了他,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丫头,他又不曾来我这,怎么看上的也不说。”他摇摇头,轻笑着。 我一脸僵硬,微微凝着神。 他从桌边端了茶,放到嘴边,“哪个丫头,你也注意着点,回头给老八送了去。” 我应着,只想赶快离开,不去看看翊凌?她可一直担心着您,这会儿接了消息大概在等着了。” 他顿顿,轻轻摇了头,“我有些累了。” “所以您顺便让她伺候着睡了,明儿还要入宫不是?”我咧了嘴,笑笑。 他不说话,就好像没听到。 我提高了嗓门,“要不,我让人送您过去。” 他看上我一眼,淡淡的,“你要累了,就先回去吧。” 我忙着答应,一路小跑出了正堂,怕再呆下去,会溺死在尴尬中。 转天陆离下了朝,便带着我进宫,只说皇上召见大家伙。 我们进正堂的时候只有四爷四嫂在,见我迈进去,四哥还是不经意抬了头,望着我只是一愣,。我垂了头,那日在他府上喊我名字的阴影迟迟消散不去。 “四哥。”我跟着陆离行了礼。 他哎了一声,低头不知看着什么。 陆离拉了我在一旁坐下,和四哥谈着朝政的事,四嫂拉着我碎碎地叨念近些日子各个嫂子的情况。 哥七哥来的早啊。”门外有匆忙走来的声音伴着这声清亮。 他大步迈了进来,身后跟着八弟妹,给四爷四嫂行了礼,一同转了身,也要给我们行礼。 “还不曾见七嫂呢,今儿终于有机会——”他边说着边抬了头看我,那眼神一顿,有些震惊。 我迅速扫了眼周围,马上接了话,“还不是八弟面子大,让我等到今日才见了庐山真面目。” 一旁的四嫂忙跟着笑起来,拉上我的手,“你这话说对了,这祖宗面子大,架子也大呢。你大婚那阵,他可是染了病,足足闭门不出好些日子。” 陆修缓了缓神,跟着干笑了两声。 我也不顾袭雯是怎么含情脉脉的给陆离行礼,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 四嫂和袭雯拉拢了几句,便只顾着同我继续之前的话题,袭雯见无话可说,便起身说要去皇后那。四嫂没有拦她,见她走远,诡异的冲陆修一笑,“你那个厉害媳妇能让你纳妾?” 陆修僵硬的笑笑,四嫂看我一眼,笑呵呵,“你是不知道,昨个他求老七时心急火燎的样,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倒是你府上哪个丫头,这么厉害偷了我们八爷的心肝?” 陆离微微一笑,放了茶杯,淡淡地看了眼陆修,“是哪个丫头,我正嘱咐让你七嫂送了去。” 我身子一僵,抬了头,正和陆修投来的眼神对视,那眼神里是落寞,怨恨,以及……冷冷的笑意。 我一时手脚冰凉。 陆修猛的将目光移开,看着陆离,扬起笑意,“却是个机灵的丫头,只怕七哥给不起,这事自当免了吧。” 我缓缓松了口气,陆离却皱起了眉,“老八又戏弄你七哥不是?这是什么话,不过一个丫头,怎么还给不起你了。” 陆修笑得勉强,“不是七哥给不起,而是……舍不得给。” 陆离更疑惑的凝了神,连四哥四嫂都微微侧目。 陆修摇起了手中的扇子,一脸悠闲,目光却直直逼上我,“您说呢……七嫂?” 我一脸惨白,不知道他下句话会说些什么。 是什么女人连老七都舍不得给。”门外传来皇后温和的嗓音,此时,袭雯正搀着她进来。 坐了上位,皇后笑盈盈的看着陆修,“你这风流鬼,这是看上了你七哥府上的哪个丫头?” 陆修陪着笑,“七哥府上的人儿子哪有福气消受,这事还是算了。” 皇后扬了扬眉毛,看向我,“倒是你府上哪个丫头,媳妇你也不知道吗?” 我忙平稳了呼吸,“回娘娘的话,媳妇也确实不知……” 陆修轻蔑的看向我,扬了笑容。 几个媳妇在冬暖阁斗牌,我坐在炭火边愣神,刚刚从正堂出来,陆离虽然什么也没说,脸色却也难看得很。我跟在他身后,竟追不上他的步子,走到后院没人的亭子里,他顿了脚步,声音冷冷的。 “你竟真是不把我这个爷放在眼里呢。”他一个指头点在我的额头上,我愣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爷的意思我不懂。”我瞪着眼睛看他,“如果是因为八爷……我也有话说。” 他冷冷看我,唇角紧抿如薄刃,“我的女人可以骄傲,不可骄纵。” “你说我骄纵?”我咬唇看他。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到底干了多少好事?非要折腾个人仰马翻吗?”他眼中透着寒意,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勾引老八是因为袭雯吗?我从不知你竟这样重的心机,往日竟是我错了,你这安静的性子下到底埋了什么?袭雯虽然刻薄你,但也总不至于被你如此恨着,她和老八本就不合,你这时候横插一脚,是等着看袭雯落得背弃的下场吗?” 他生气……并非因为我和陆修,而是因为袭雯……又是袭雯! 我微微攥了拳,定定望着他泛着怒光的眼睛。 他微微笑了笑,“被我戳穿,怕了?!从你进了这个府,我一贯尊重你嫡室的身份,你表面装着大度贤良的确是骗过了多少眼睛,袭雯的事,你也是一次次装糊涂,一次次试探我,而后对老八下饵,你的方法却是高明,可也小心着玩火**。让袭雯被休落得身败名裂是你一直的想法吧……你恨我,也着实不该对她下手……这件事,你是小聪明了,她是没什么心机的人,不及你的高深莫测,也请你高抬贵手放了袭雯,放了老八。” 一股酸胀从心窝一直冲到我的眼底,我冷冷笑着,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爷说得真好呢,从前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能耐这么大呢。爷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是恨过,不情愿过,不情愿日日被你看着不顺眼,不情愿明明很委屈还要装的一脸无所谓,不情愿心里窝火却也要摆出深明大义。不情愿看着自己一次次当作东西送来送去,不情愿一路艰难的走来——却仍不被当个人看。如果不把我当人,我就不是人,可报复袭雯的罪过,我担不起这个骂名,爷心疼袭雯竟这样看待我,我无话可说,也不想委屈了爷,我这王妃爷是休是杀,听任您处置了!” 寒风擦过我的脸,刺骨的疼痛,但倔强使我不愿意流露出任何软弱,只是一脸桀骜的望向他,没有泪水,没有委屈,没有愤恨,只是……骄傲的不肯示弱。 “我会看着你继续伪装,看你还有什么招数。也会用宁王妃的身份困你一辈子——你这样的女人,也许配做王府的嫡室,但不配去爱。”他残忍地嘲笑着,冰冷的口吻象刀一般切开我的心,就那么生生的疼痛,淋着血。 一巴掌掴上他的左颊!掌心火辣…… 不配去爱……在他心底,他娶的女人,他的结发竟是这样的人。 第十三章 四爷之意 夜风凉凉吹来。 廊间的烛光忽明忽暗,从刚才那一掌,右手就没有停止疼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底得只有那个毫无心机的八弟妹,而我,只是他怀着怨言娶进门的蛇蝎妇人,毁了他和她两个人的终身幸福,我竟然如此不堪…… 我撞在廊柱上,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我。 轻轻看去—— 一如既往冷峻的面容,却似乎含着深邃的感情。 “四爷——” 小小地厢房格外温暖。我从他手上接过热茶。那双手因长年持剑而粗糙生硬。 “真是冷啊。”我轻轻笑着。 他不语,盯着一边,眼神凝滞。 “四爷也觉得我是那种女人吗?那种格外有心机的女人……所以,四爷你还是不要这么照顾我,不怕我也是为了利用您,为了害您……”我笑得有几分寒意,眼底一片湿润。 他猛的转头看我,嘴角颤了颤,声音低沉,是。” 我愣住,哀哀叹了一口气,“四爷你外表冷绝,心中却还有几丝温度,可是他……外表温和,心底却是千年的寒冰。” 四爷凝神看着我,缓缓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一荷包,递了上来,“这次出远门,你四嫂嘱咐我给府上的各房带礼品,其余的都送了去,这是你的……” 打开荷包,是一支青色玉镯,淡而温和的光芒收入眼底,这镯子好像近些天见四嫂戴过,晴儿那也有一支。 我笑笑,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四爷不会是背了一包袱回来?” 他一愣,微微咳了咳,“……喜欢吗?” 这简单的话,他却硬是憋红了脸才说出来。 “四爷送的自然喜欢。”这话一点不假,不说这东西的价钱,但只这份心,也足让我感动。难得着王府中还有人把我当成家人。 他眼底闪着一丝喜悦,虽然稍纵即逝,也被我看在了心底。四爷的情,我是知道的。这情比别的爷来的深,可有多深,我没有准,只要没有深过界限,那么我总是可以坦然接受。 “爷不要回去了吗?这会儿,四嫂应该在找您了吧。”我适时把这情意打住,只装得糊涂看着他。 他微微点头,走到门口,顿了步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老七也……知道,我想他只是担心你闯出了什么乱子,受了非议。” 望着那身影逐渐在黑暗中消失,我微微颤了颤,本来早已打消的委屈涌上了心头。既然知道……不是不知…… 泪眼模糊中,有人推门进来,坐在我床前,沉寂了许久,终究是一叹,伸出手扳过我的脸,一手用帕子擦着我的泪。 我顿时呆住,一下子没了话。下意识的往后躲,“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让爷碰我。” 他淡淡一笑,松开我,手里的毛巾一把扔在桌边,一脸淡定望着我。 我看着他嘴角上扬的笑意,想到亭子中的羞辱,不觉眼睛又酸涩起来。 “这么委屈?”他干咳了两声,递上来一手帕,“堂堂一个嫡室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怎么镇的住一大家子。你没来用晚膳,母后一个劲儿问你,把脸擦了,跟我回了母后,咱好回府,这都累了一天了。” 我别过脸,敢情他是为了给母后交差,才来找我,“你自己回去吧。” “笑话。”他缓缓站了身子,在屋子里上下打量,“你不回去,还能回哪?男不成跟老八回他的洛园?” 咬咬唇,勾起了火。 他摇摇头笑了,“我说了什么你又瞪眼,这种事不是应该我瞪了眼?!” “你知道是什么事啊,你就瞪眼。”我白他一眼,毫不客气。 他扬了眉毛,“你这回可是伤的老八不轻,膳桌上愣是喝得醉醺醺,赶明儿还得带你赔个礼儿。” “且不说他在堂上吓我,给我难堪,就说我是个嫂子,也没有给他道歉的道理。”我一脸不高兴。 “你要早说你是他嫂子,不就没这事了?”他淡淡一笑,眼神又不知道飘到何方,“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他知道身份,又不敢见他。” 我泄了气,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跑去青楼玩的时候他救了我,要是让他知道他七嫂子跑到那种地方,再传了出去,我这脸还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呢?!” 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上我,“青楼…爷我的嫡室果真不凡。” 我瞪上他,心里暗骂道,“训了我解气,敢情儿心情也变得爽朗了呢。” 回了皇后,从王府里出来,陆离迷糊得倚着车里睡着。 我掏出腰间荷包里四爷送的玉镯用手摩挲着,这玉光滑带有淡淡的温凉。手指划过镯子的内壁,微微顿了。 内壁有拇指般微小的粗糙印记,不同于其他的触感…… 忙得把镯子塞回了荷包,陆离抬了抬眼睛,眼神落在荷包上,也收着了?四哥也是斜了门了,从不曾送过各房什么礼品,这回背了一大堆来,挨家的送着,眼见得都不是四哥了。” “别看人外表冷冰冰,最起码,四哥也好歹有那份心儿不是,不像某些人。”我瞥了他一眼。 他阖了眼,笑笑,“你怎知我没带回来什么。” “你带回什么了?” 待我转头看他,这人竟不吱一声睡着了,我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光滑中细微的划痕…… 回了房里,眼已经睁不开了,有人敲了门,端着什么进来。 “主子,我们爷让给您送来。”说话的是陆离的跟班小四。 我掀了帷盖,看见盘子里锦盒,缓缓打开,一愣。 “爷怎么会有这东西?”我傻傻得问。 “这一次爷就是去淮南办差,特意去了淮王府问安,这是淮王让爷捎带的,说您从小喜好这口。” 捏起一角五仁糕点,含着泪咽下去,周围很冷,可我心里的寒意正被一点点驱走,充斥着一股温暖溢满全身。我抱着锦盒推开门,一路向外奔着。 “夫人是要找爷吗?”身后是翊凌的声音,她端着夜宵,一脸静谧的微笑,“爷在我房里呢,夫人要是有急事的话,就随我来吧。” 那不好的预感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我难堪的笑笑,“不了,夜深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心底仿佛有什么在撕扯,第一次,第一次因为他去她那里难受,即便我知道,这是很正常,却也难忍心底的难过。是我真的开始在意他了吗? 晚间坐在镜前梳头,瞥到腰间的荷包,心里一颤,将镯子取了出来,翻来复去的欣赏着,抖动的烛光下青翠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翻过来轻轻抚过内壁刻着的四个极小的篆字朝暮暮”,眼底泛起雾气 四爷,我怎么配的起你的朝朝暮暮。 第十四章 纠葛 四爷没有通报来了府上,陆离恰巧不在,只有我招呼着。 “四嫂几日来可好?”我淡淡笑着。 “还是那样子。”他端了茶,停在嘴边。 我挥手遣退了下人,从腰间取出那荷包,歉意的一笑,“四哥怕是糊涂了,把送嫂子的镯子误给了我,我真是担待不起啊。” 他眼神一冷,盯着荷包许久。 我咬了咬牙,“我是个什么人,能攀得上四哥的朝朝暮暮,也请四哥收好,还了四嫂。” 他看我一眼。眼神顿顿。握上荷包。冷冷笑着。“看我这糊涂。带得多竟也混了。让弟妹见笑了。” 我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地怒气。只是无声地叹息。 他站起身要走,手上紧握那荷包,走到门口,凝神看着我,真的不懂吗?” 我浑身一颤,只觉得若坚持下去,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四哥……我怎么配得上您的朝朝暮暮,求您……”我哀哀的望着他,心底揪痛。 深邃的眼神紧紧困着我,如此沉静。 “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的声音那么痛! 就像一根针,穿透空气,深深刺入我的心。 他握着玉镯的手在颤抖,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温润的青色璀璨瞬间崩裂,伴随着鲜血的光芒,那支被我摩挲了多日的温华竟在他手中化为碎片…… 握着碎片的手仍是不肯松开,反而越攥越紧,猩红的血从指缝中一滴滴渗出,沾染了他暗灰的长袍,流过他腰间夺目的腰牌。 脚下一软,踉跄的跌倒他身前,颤抖着握上那只手,试图阻止鲜血的溢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四爷……求您松手吧……”我极力控制着惊恐。 一股一股的鲜血,从他掌中留进我的袖口,刺眼的殷红,他空洞地微微笑着。 他望着我,眼神没有了焦点。 硬生生掰开他的五指,直到清晰地看到那手心……数不清多少碎片扎在肉里,一片血肉模糊…… 小心翼翼的捧着,视线一片模糊,惊慌的泪水疯狂地流下面颊,落入他的掌心。 “四爷……求您不要这样……”我的声音苍白无力,夹杂着惊慌的颤抖。 四爷望着我愣了神,顿了顿,唇间颤抖着,终是什么也没说,推开门,迈了出去。 门外带有阵阵凉意的风直直逼入我的脊柱,微微的颤抖,许久,疲惫的转了身,屋外那抹淡淡的青色,在风中飘拂着,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深深的眼瞳只有淡然。 “真是可惜了……好好的镯子。”陆离淡淡地说了句,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还真是冷漠…… 第十五章 妇人之毒 在那以后的十多天,陆离日日外出,深夜归来径直去了翊凌房里,天不亮又出去。 我们几乎撞不见面,也可以说,这么些日子,都在躲避着相见。 太子妃身子恢复的消息传了来,我带着几样滋补品赶着早入府。 迈进堂屋的时候,太子正喂着太子妃喝药。 看着他们夫妻情深,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宫人,走上去,行了礼。 “昭质……”芰荷笑着揽了我。 太子温和地看我一眼。“上次听说你来地时候。我在书房给芰荷找药方。没能见你。怠慢了。” 我心底一笑。看来东宫不合地谣言。是我过虑了。 太子随意说了两句。便借口出去了。让我们姐俩说几句贴己话。 “他对你可好?”我指着走远的太子问芰荷。 她脸红的一笑,“他对我自是没得说,虽说他母亲给他送来了别的什么宠妾,他总是摆摆样子而已,对我是掏心干得好,一点也不在乎我是容家的人。” 我一冷,淡淡的说,“姐姐怎么这么说?” “不是吗?”芰荷歪头一笑,“姑姑当初不就是借我控制泓?泓对我没有偏见,实心的对我好。” 我不禁一叹,任谁也不甘心一辈子被控制。 芰荷凄凄的一笑,“我不怪他母亲对我的苛刻,只怪我自己为什么要姓容,如果我不是容芰荷,婆婆一定会接纳我这个儿媳,泓也不会夹在中间两位其难。” “倘若你不是容芰荷,也嫁不了太子。”我苦苦笑着。 芰荷颤抖着抬手拉着我,“妹妹,你告诉我,姑姑是不是对泓失望了?!” 她的眼中有莫名的惊恐,我忙转过身子,不再对视。 “昭质,你会嫁来,就说明姑姑想要放弃泓了。那本不是泓能坐稳的位置。” 她说着冲我一笑,“容家只有你了……能支撑容家的也只有你,我不能为容家做什么了。” “姐姐,这话千万不能让姑姑听见。”我忙制止住她,“不然,她一定会伤心。” 我感慨万千的走到院子里,看着远处走来的华贵妇人,暗暗猜想那便该是太子的生母夏贵妃,便低头一福。 “这是哪个宫里的?”她摸了摸鬓边,轻轻问着身后。 她身边的宫人忙说,“是七皇子的嫡室。” “老七的?”她的话语里明显掺杂了厌恶之情,“那你也是姓容的了?” 我正想着怎么逃脱过去,她的下一句让我吃了一惊。 “皇后把你嫁过来,有什么意图?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让定妃的儿子和我们争吗?那也不该找那个没有半点优势的定妃吧,什么命的人生什么儿子,她儿子差着远点呢。” 我的胸口一时忿忿难平,“娘娘这么说就偏差了吧,我们宁王爷在朝上也常得皇上的褒奖,再者,同样不是嫡出,但都是嫡养,想必也没有什么差异吧,无论太子爷还是我们七爷都是皇后一手带大的,连皇后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来在皇上眼里,这两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娘娘又怎么能说七爷的命贱呢?” “混帐——”夏贵妃瞪了眼,“我儿岂能同那小贱人生的崽子比。” “贵妃娘娘。”我挺起了腰板,“贱妾的婆婆也是堂堂的二品定妃,比娘娘您低不了多少,不是什么贱人。我家爷也是赫赫有名的宁硕亲王,虽不即太子爷的千金之躯,可也着实金贵着呢。您这么说是不是有损你的身份,堂堂一品贵妃娘娘也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真的让我大开眼界。您不怕给自己掉面子,无所谓,要是连累了太子爷就不好了呢。” 我话音未落,一巴掌迎来,重重落在我的半边脸。 我看着那张扭曲中有些狰狞的脸,她一手指着我,“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我拖到后堂,我要亲自教训。” 黑暗中,我听见有嬷嬷凑到一边轻轻地说,“娘娘,这毕竟是郡主,还是宁王妃。” “那又怎样?天下将来都是我儿子手里的。”她一顿,继续嘱咐道,“干的利落点,不留活口。谁也不许说出去。挡我儿子道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无论她是谁,姓个什么。” 当我发现这女人用心险恶超过我的想象时,已经被五花大绑。想起嫁前,父亲在淮王府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在皇室习武,更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行走于江湖的事迹。 可是如今不出手,就要看这女人毒害自己吗?父亲啊父亲,你得让女儿防身啊。 肩上一阵针扎得疼痛,而后是更多钻心的疼痛,黑暗中,看见那明晃晃的针逼近了我的胸口,这种死法,旁人是察觉不到死因的,到时找个荒郊野地,把尸体一扔。 只会是一个无名女尸,死因不祥,死时不祥……种种不祥。 那支针在我的感知之外扎进心口,隐隐的一痛,而后是一阵麻木,模模糊糊的,竟然感觉不到痛了。 我在幽幽的清香中睁开双眼,看着不一样的天花板,皱了皱眉头,看着一脸疲惫的守在我床边的皇后,她的腮边还挂着泪水。 “姑姑……”我唤了一声。 她叹了口气,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我嘴边,“这些年我得确看不惯那女人,可也不要用你的性命去换,你可是我的亲侄女。” 我咳了咳,“是姑姑救了我?” “是芰荷打听到你被林贵妃带走,不顾自己没有痊愈的身子就跑出去找老七,求皇上。” 我点了点头。 皇后擦了擦我唇边的药汁,“夏贵妃已经被关禁闭了。看来皇上还是敬畏我们家的势力,或许说是在意你。” 我挣扎着要坐起,“我还要回府上,祯儿那还要我监督着背诵。” “你都昏了两天了,不在这一时。”皇后忙按下我,“这是中宫的内寝殿,陆离是留不得的,从昨个就让他在外间候着,我一会儿招呼人告诉他一声,让他安心回府,你就在我这养着。” 我点点头,不想不一会儿,内殿的门就被推开,陆离大步走了进来,向皇后行了礼,“母后,儿子听说郡主醒了,所以这就想带着她一并回府。” 不等皇后推托,陆离已经走了上来,脱下他的长袍披在我身上,轻轻抱我离开床榻,我也不挣扎,由他这么抱着向着殿外一步步走去,风雪很大,我却感觉不到冷意。 马车里,陆离把虚弱的我揽在怀里,我费力的睁眼看他,他突然眉头一皱,“你还真是不知死活,为了你们容家赴汤蹈火,连命都不顾就为了扳倒一个小小的贵妃?!我看你是鼠目寸光,女人的眼界就是这么短浅,真是不知道因小失大。” 我笑笑,“什么是失大?我不知道,只知道我这条命是容家的。” 之你的苦肉计得逞了。夏家因为你这回是栽了,可是本王的身边留不得心机这么重的女子,今后要怎么做,你好自为之。” 我轻轻推开他,倚在车边沉沉的睡去,只记得最后隐隐约约说着,“爷愿怎么想我就怎么想吧。我这样重的心机让爷失望了,是我的不是……” 睡梦中有人在我耳边来来回回地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听得我心烦意乱,便睁了眼,看着陆离黑着脸递上来汤药,“太医说,汤药要按时。” 我撇了嘴,只是接过。 余光里他已经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我,也不只在想些什么。 “今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随意入宫。”他铁青着脸。 我不吱声,当然心底反对着,恨恨得喝了药,一饮而尽。 “还有……无论见了什么人,不许你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脸色已经很不高兴了。 “你姐姐那也要少去。” 正当我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他的声音缓和下来。 “无论什么人说母妃是贱人,说我是崽子……不许你吱一个字,永远给我闭嘴。”他最后几个字是命令着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而后安稳的睡去,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掠过我的耳边,将我的头放平在枕上,那只手在我鬓边似乎停留了一会儿,有多久我已经沉入梦乡,不知道了。 第十六章 庶出的郡主 连日里,给我探病的皇嫂络绎不绝的出入宁硕王府。六嫂四嫂当然是我床边的常客。 六嫂拉着我的手说着他们府里有乐的段子,四嫂捂着帕子硬是笑出了眼泪。 “主子,钟宁公主来看您了。”流觞话音未落,我们三人便都笑不起来了。 钟宁公主是夏贵妃所生,也最得皇上喜爱。 六嫂皱了眉头,“她是替她母亲负荆请罪,还是来当说客?!” 较稳重的四嫂忙拉住了六嫂,冲着流觞一点头,“去请来吧,莫要失了礼节。” 我也挣扎着从床边起身披了袍子在身上。钟宁已经从外间掀了帘子进来。 见了我们三位都在。忙福下了身子一行礼。“给三位嫂子念安了。” 四嫂微微一笑。“让公主多礼了。” 钟宁转向我,却不抬头,“七嫂,钟宁没有脸见您……” “这是什么话。”我忙堆出笑意,一把拉了她在床边坐着,“你能来看我,我就千万分的高兴了。” “七嫂,我母妃娇宠惯了,难免伤了七嫂。”钟宁抬了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心下揣度了几分,淡淡的扬手捋了捋她鬓边的散发,“等我好些了,就会入宫,帮夏贵妃开脱,皇上心底多少还是会挂心夏贵妃的,你莫要担心了。” 钟宁感激地笑笑,“七嫂大度,我这就先带我母妃谢过您了。” 钟宁从怀里掏出一份绣帕递了上来,“金玉珠宝想必在嫂子眼里是看不上的,这女红是钟宁自己的手艺,虽然赶不上绣房里的精品,可也还看得上去,就当给嫂子赔罪了。(.好看的小说)” 我笑着接过来,“钟宁妹妹的手艺可是享誉京城,不像我对于这些都是一窍不通。” 钟宁不可思议的看了我一眼,就仿佛没见过不会女红的女人一样。 钟宁走后,四嫂忙戳了我额头,“你个没心肝的,既然不会干嘛要说出来,传出去岂不是让其他的王妃看了笑话。” “不会女红就这个没脸?”我问。 六嫂一叹气,“换作平常百姓的姑娘不会做活儿大多也是被笑话几声,可是但凡宫中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宫女,没有不会女红的。而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手艺更要比绣房的宫女要精深,你今天说你一窍不通,可是犯了大忌,且不说被笑话,就是两个月后的千禧节,你都过不去。” “何谓千禧节?”我忙问。 “每到千嬉节,各王府都要琴棋书画逐一比试,这倒不是争强好胜,而是皇上皇后检验媳妇们的修养卓识的机会,每次各房的绣品都会当作典范流落民间引导百姓,还有书画琴谱都会成为京城百姓广为流传的范本,倘若你不会半点绣工,到了女红的比试,丢了自己面子是小,要是丢了皇家脸面……” 不等四嫂说完,六嫂腾的坐了起来,一把拉了我,“我看你是把身子养的不错了,明儿我就带你去我娘家的绣庄让人手把手的教。” 四嫂摇摇头,“不好不好,京城市井的绣品不及宫里的精巧,我看还是带她进宫跟几个年长的嬷嬷学会更快些。” 我刚想说一声不至于吧,两个嫂嫂坚定的一点头,异口同声,“就这么定了。” 自小在山庄长大,打记事起就跟刀剑打交道,博弈我算精通,那也是为了赢南宫才肯费大力气钻研棋谱。而写字念书都是被水宫主和外祖父硬逼着推进书房的。至于女红,就算水宫主再怎么对我严苛要求,可毕竟他也不会,自然没有人逼我去学。从前,母妃来纳兰山庄时候,也好几次手把手教我,可对我而言,那绣针就是不如长矛拿着顺手,每次母妃走后,我都扔到脑后,最终是没绣出过一件成品。一整夜,我倚在床边摆弄着小小的绣花针,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浪费了许多绸缎。 “主子。”流觞实在忍不住开始絮叨起来,“照您这样下去,所有的好缎子……” “得了。”我质气地把手下的缎子用力一挥,连着上面的绣针一起扔到内室的门边,正想嘱咐着熄灯安置,内室的帘子被人掀了开来。 这也奇了,从前瞅也不瞅我这正屋的宁硕亲王自打我受了点小伤后竟几次主动迈进我的堂屋,这一次都不用人通报,直接掀了帘子由外堂间进了内寝室。 “这是什么?”陆离走了几步,踩上我那“杰作”,一脸不解的低头捡了起来,“抹布吗?怎么还乱扔。” 流觞忍了笑,伸手要去接过。 陆离突然一皱眉头,“怎么还有针?” 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针扎到了这大爷的手指,鲜红的血珠子从他指尖滴了下来。 我心里想着自己又惹祸了,忙从床上跳下来,踩着鞋子蹭到他身边,二话没说捏上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吮,等放开他手指时候,才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语。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我轻咳了一声,“明儿个,我就去跟嫂子们虚心学女红。” 他愣了愣,没有太在意的应了句,“你不会吗?” “我从小没有学过。” 他微微点了头,坐在一边,“这东西你要是没兴趣,可以不学。爷我反正也不是开绣庄的。” “可是千禧节的时候,岂不会让爷丢了面子。” 他倒丝毫不在意,微微笑着,“王妃何时也想着保存我的面子了?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赌气的在他身旁坐下,“就算丢的不是你的脸,也是丢我们容家的脸面。” 在我说出“容家”的时候,陆离微微蹙眉,虽然是一刹那,还是被我发觉了。 “不过,你两个姐姐的女红书画琴技名声在外,上一次的千禧节就是太子妃得了皇上赏例。”陆离随意说着。 我只是一笑,“我怎么能同嫡出的姐姐比。” 陆离一怔,不解的看着我,“你是庶出?可是只有嫡出才会有郡主的封号。” “怎么?”我瞥向他,“娶了我这么个庶出的郡主薄了你的面子?!” 陆离不语,淡淡地看着我。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向皇上报了我是嫡出,因此得到了郡主的封号,这也算欺君吧。”我笑笑,不经意的说。 “我小的时候,也分不清嫡出庶出,只知道我同姐姐们不一样,我有自己的娘亲,可那个女人生下我后又不要我了,所以我就一直生活在外公身边,理所当然的把那个常来看我,让我喊她母妃的女人当作母亲,理所当然的骗自己是嫡出,可是血脉里嫡出庶出是改变不了的。容家的女儿一个个才艺双馨,可我从小讨厌念书写字,女红绣品是从来未沾过手,就连较擅长的博弈也是靠着小聪明。我配不上容家的显赫名声,空有这万人瞩目的地位和躯壳。我的骨子里不是一个完整的容家人,却要承担家族的命运。” 陆离淡淡的听着,不语。 我笑笑,“其实你娶我也只是为了这耀眼的地位,因为我有一个呼风唤雨,深得皇恩的淮南王父亲。你想要在皇子中立足,需要这样显赫的岳父支持不是吗?而我们容家恰巧需要拉拢一个能巩固家族在朝中势力的皇子……所以你娶了我,我嫁于你,我们都满足了彼此,可是……是真的称心如意吗?真的没有怨言吗?” 陆离淡淡一笑,轻轻吐字,“你今儿是怎么了?” “我要安置了,爷不回书房吗?”我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陆离起身,“是啊,这就走。” 走到内室帘前,突然顿了脚步,声音有些没底气,“我在淮王府听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多说出一个字。 陆离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微微攥了手,终是什么也没说,掀了帘子迈了出去。 直到听到外间的门被推开,那脚步越来越远,才一身懈怠的半倒在床边。 还好,他没说出那两个字,那个足以让我瞬间崩溃的两个字…… 那个时常在梦中被我满脸泪水呢喃千万的名字……萧玄…… 第十七章 围场行刺 一早我刚刚用了膳,四嫂六嫂便火急火燎拉了我入宫。 我被隔离在玉绣坊的西暖阁间,由四嫂绝对信任的三个嬷嬷手把手的从基本教起。 半天下来,指尖扎了许多针眼才完成一件半成品。 看着四嫂六嫂一副孺子可教的笑脸我才有些许的欣慰。 临近傍晚,从绣房走出来一路揉着酸疼的肩膀。 四嫂问我,“今儿几个娘娘开了茶话会,我总要过去打一晃,你要不要同去?” “既然来了。就去吧。”我答着。 六嫂终是不放心地提醒着我。“要记住了。少说多听。” 御花园地昶春亭。果然摆着大大小小地原木桌椅。嘤嘤艳艳地围了一群宫妃女嫔。我由四嫂六嫂带着一一行了礼。坐在角落里。听着那些娘娘们不痛不痒地东拉西扯。 定妃在一旁轻轻向我一挥手,我忙起身走过去,定妃笑着给我递了一杯晨露的香茶。 “本以为你身子还未痊愈,就没想叫你来。不想你还是来了。” 我取出帕子拭了唇边,淡淡一笑,“劳母妃惦记了。” “虽然贵妃平日里跋扈,不过念想她守皇上二十多年的苦劳,心里还是为她难过。” 我吸了一口凉气,明白定妃的意思便说,“媳妇本想就此事向皇上求情来着。” 定妃淡淡扫了我一眼,“你果真这么想?” “是。” “你那皇后姑姑愿意就此放过?” “媳妇不知。” 定妃叹了口气,“皇宫的女人都是苦命……争来争去,能有什么呢?” 说罢,起了身子迈出亭院,我望着池边的枯枝,心中涌动起一阵阵,兴许,定妃是宫中看得最明的了,就因为她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 我跪在中宫大殿之下,我那个掌控六宫的姑姑正端坐殿上沉静的品着临安龙井。 “这是你的意思吗?”皇后静静的抬眸。 “姑姑……倘若现在您网开一面,皇上对您更会高看几分,也不会让宫人嚼了舌头。” 皇后笑笑,“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插手,不过,既然你都站出来了,我也得顺应大势说几句好话了。我这就去找皇上求情……” 说罢,略带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你的好心……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领,放虎归山,焉知祸福。” 没有几天,夏贵妃解了禁,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安稳。九爷成亲,大摆了三天宴席。 九弟妹是宰相的小女儿,虽不是嫡出,人也金贵得很。 宴席之后,我和四嫂六嫂成日泡在九爷府上同九弟妹搓牌。 “我说四嫂,你们府上的杏仁糕可是活活吊着我们爷的胃口呢。”说话的是六嫂。 下回我差人给你府上送去,就怕你吃了腻了。” 我笑着掺和,“那也顺便带上我们府。” 四嫂一手指戳过来,“老七弟妹,你就天天蹭吃蹭喝。” 嬉笑着,有下人跑了上来,战战兢兢,“回几位夫人,宫里传来消息,几位爷同皇上围猎遇上刺客。” 四嫂皱了眉,声音颤抖,“这会儿怎么样了?” “皇上和多位爷都安全,只是……七爷受了重伤,四爷……下落不明。” 四嫂猛地握上我的手,也引得我一颤。一片躁乱中,我已随四嫂坐上马车一路奔驰。 围场已是一片忙乱,我看见小四在紧张地走来走去,跑过去拉住他,“他们人呢?” 小四忙要对我行礼,我止住了他。 围场深处搀扶出一个人影,青色的长袍竟让我眼中顿时一亮。 他右手长剑垂地,左手紧捂着左胸腹处,一把软剑穿体而过,鲜血怵目惊心地渲染在青衫上。 看着那剑身,一刹那的错愕之后,我嘎然惊醒,忙快步上前扶住陆离。[.超多好看小说]只觉身后被人一撞,一个俏丽的身影挡在我前面一把揽住陆离。 袭雯蹙着眉头,几滴清泪纷纷落下。 陆离脸色苍白,勉强着笑着,“小伤紧。” 袭雯惊呼,“小伤,这叫小伤?你不……” “去救四哥……”陆离声音虚弱的喘息着,“他一人…过……” 身旁的四嫂看样子要支撑不住倒下去,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传递着力量。 “四爷在哪?”我问了句。 陆离抬头见我,一愣。 “在西南边……” 我咬了唇,不再看他的脸色,骑上马,朝围场深处赶去。 在地上看到了新鲜的血迹和散落着的的刀剑,再往前一些,看到几个倒毙在地的黑衣人,前方山包后的刀剑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果真没走多远,看见一群黑衣人围着四爷,他受伤了,额头上,手上,都有血迹。 听到有马蹄声,众人望向身后的我…… 我坐在马上担忧的看着四爷,他一愣,面前一个黑衣人趁机举起剑猛地冲去,我一急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扔向那黑衣人,我期望我的剑能再快些,在他伤到四爷前…… 长剑从那黑衣人背后深深穿入,我翻身下马,跑进人群中,跑到四爷面前…… 空中开始落下蒙蒙小雨,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看着他脸上的伤…… 他不可置信似的皱紧双眉,“昭儿?” 我看他脸颊上那道伤口,庆幸并没有伤得太深。 我转过身,从刚才那黑衣人身上拔出我的剑,顺手用袖子抹去剑上的血迹。 雨滴飘落在血腥弥漫的杀戮间,对方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我们抵挡得越来越吃力。 他尽力护着我,抵挡着大多数,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威胁,瞥向他,发现他已气喘吁吁,用剑抵着地面,勉强立着,血一滴滴落在衣衫上,灰白袍子的前襟已经染红…… 我心一颤。 他对面的黑衣人举起大刀向他头上砍去…… 胸口一震,脚下已经不听使唤的冲上去…… 一把推过四爷,用软剑去抵刀……如以卵击石…… 剑斩成两半,刀直直的逼向我的额头……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人,却又很快是一震空白…… 那黑衣男子突然定住,眼神狰狞而又痛苦…… 四爷猛地将我拉开,用身子挡住我,那男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他的身下迅速蔓延着鲜血,在雨水的冲击下,缓缓流到我脚边…… 我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见坐在马上陆离那淡淡的眼神……他的右手还拿着弓箭,只是有些颤抖,袖口胸前有血流下,顺着手指往下落,胸前的软剑通透明亮,刺痛我望向他的眼神…… 周围已经有御林军包围了黑衣刺客…… 马上的人淡淡地望着我,直到小四轻轻唤了他一声,的伤。” 他回过神来,调转马头往回奔去。我转头看四爷,他的眼瞪得红红的,手还在紧紧攥着我攥得生疼。 “你疯了……”语声更是寒冽得能直渗入心底。 我一愣,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下一次……不许这么胡闹……”他的眼神依旧凛冽。 我回过神来,轻轻呼吸着,“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你死——” 握着我的手松开了,他的语气也缓下来,“我不会死……” 我呆呆得立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围场外的行宫,一片慌乱中。 太医们进进出出,每一次都是眉头紧皱。 桌前已凉了四盏茶,四嫂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去看看吗?” 我转过头,望着窗外,声音出奇的平静,“四爷那还好吧。” 四嫂抿了唇,“倒是没什么大碍,老七那……你连面都不露吗?这会儿仍在昏迷……” “不是说八爷去了吗?八爷的医术可是享誉京城啊。”我淡淡笑着,手心里却攥出冷汗。 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着他坐在马上,一身的伤,握着弓颤抖的手……为什么要跟来,是不要命了吗?还是因为我……因为我终是他名义上的嫡正室。 “就算你们夫妻情薄,他毕竟救了你的命,不是吗?”四嫂一脸担忧的望着我,眼神中有几丝期盼。 我起了身,一身疲惫的往外走,嘴里说着,“我去看看四爷。”四爷静静的倚在床头,眼神没有焦点。 “疼吗?”我低声问着,给他的肩头上药,他轻轻摇头。 他的胸口挂着一支和田玉扳指,质地很好,我拿在手中摆弄着。 “你还有这宝贝?”我随口说。 “我娘的……” 他神色恍惚,我不禁放下。 “喜欢吗?”他盯着我,一脸凝重。 一愣。 “送你好吗?”那副表情还是冷冷的。 有些瞠目结舌,大概习惯了他一贯的寒冷,尽管这话也是一脸冰冷的说出,却让我浑身燥热。 我摩挲着手中的润玉,同样的扳指,陆离也有一支,时常被他摆弄在手中。 见我愣了神,他轻声叹息着,“去见一眼也好。” 我明白他的话意,摇摇头,淡笑着望着窗外,乌云阴阴地压得很低,似乎会下雨。 我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唇边,却喝不下去。 门外是小四的声音,“王妃,爷这会儿醒了……” 我松了口气,淡淡喝下一口茶,好苦。 第十八章 试探 行宫南苑。 靠在门外,整了整衣领,想要推门进去。听见内室里传来袭雯的声音“七嫂来了吗?七哥叫她进去。” 守候的小四犹豫了一下:“方才传过话了,我们王妃也知道爷醒了,皇后那里也派人催了多次。” 听到这,我连忙推了门,站在大厅里,:“八弟妹,我在这儿。” 袭雯勉强笑了笑:“嫂子来了就好,七哥正要请您进去说话。”说着拉了内室的帘子把我让了进去,自己退了出来。 我点点头走进去,领了厅里的小四出去,关上殿门。 暖阁里很静。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有汤药地味道。 我缓缓走近床边。陆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前地衣襟和被褥上尽是斑斑点点鲜红地血迹。我正要责怪怎么没人帮忙清理。 他张开眼睛淡淡地问:“你来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四哥还好吗?”他轻叹着笑了笑,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 “你的功夫倒是隐藏的很好。”他轻声咳了咳,一手拉过我的左手,摸着那层厚厚的茧,“不过它——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没错…… 因为担心被人轻易识别自己的功底,所以从来不显示出半点破绽,甚至从一开始就用左手练剑,但还是被他发觉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瞥向他,他依旧一幅淡然的神情,我微微笑着,“或许,第一天见我……你就知道了。” 成婚当日,他由轿中牵上我,聪明如他,我左手指间的粗糙他不会不生疑。 “我并不在意……”他缓缓坐起来,靠在床边。 床头的烛火跳了两跳,他终于开口道:“这几天还好吧?” “无非是那个样子……”我笑笑,头转向一边。 他微微低了头,不知看向哪里,“我们像这样安安静静地说上几句话还真是难得。” 我只是笑,终于鼓了勇气,“你喜欢袭雯吗?是真的喜欢吗?” 他皱了眉,抬头凝视着我,不语。 我吸了口气,努力坚持了笑容,“四嫂说,袭雯至今仍是清白的身子,我不想这么委屈了她,也委屈了……你。” 他咳了咳,“所以呢?” “如果爷也有这份心,我会同皇后讲,大不了舔着脸给爷求来——”看着他的脸色越发青紫,我顿了顿。 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荒唐……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也要求了王妃送你去四哥那或是老八那。” 瞪他一眼,脸有些发烫。 他摇着头,眼睛移到我的脸上。当我以为他会说:你竟这么不讲体统。没想他笑了笑:“我何时告诉过你喜欢袭雯。” 一愣。 “那小丫头只是一直缠着我罢了。”陆离摇了摇头,“我拿她当妹妹,只是妹妹。” 我愣愣,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府里有个你就够我几个头大了。”他似乎玩笑地说。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 “你可不要学着四嫂弄得我府里天天胭脂水粉,四哥养得起,我可养不起。”他一脸悠闲,微微阖了眼,“有你一个拿着爷我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乱造就够了。” 府里清廉,就我一个奢侈。”我咬了牙,心想这人不是存心搓我火吗? 他哼了一声,轻笑着,“委屈你了?倒是……这些日子,你搓牌挥霍了我多少银子?” 我一脸难看,不自在的咳了咳。 他睁了眼,一脸无奈,“天天见你搓牌,何时也不见你赢。” 我忙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压住火气,一脸微笑,“我今儿总算明白了,爷敢情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主,赶明儿,四嫂再来叫我,我可得跟她们说好了,说我们家爷心疼银子了,要是赢我,我就不打了。” 他笑笑,没再说话,合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 他似乎有些累了。 “你走吧。”他终于开口。 掀了帘子,穿过大厅,推开殿门迈了出门。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我抬头看了看天,黑压压的没有星辰,我自嘲的笑笑,心理道:我怎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人。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暖,院子的杨柳愈发青翠,午睡后领着祯儿进了八角亭,暖暖的风吹着,心情大好。 “祯儿,前些日子让你读的欧阳修文集,读到哪篇了?”查验他的功课是我每天的必要任务。 小人规规矩矩站在我身前,低着头,“回母亲的话,今早读了记旧本韩王后。” “是吗?”我微微笑着,向他推了茶,“润润嗓子,给娘背上一段。” 他呼了口气,抬了头,“从头吗?” “就从‘呜呼,道故有行于远而止于近’开始。” “呜呼!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帷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而孔、孟皇皇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不可磨灭……”祯儿渐渐皱了眉头。 身后的声音接了上来,“虽蔽于皙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遒当然也。” 祯儿猛地吓得一颤,向身后行礼,“父亲……” 陆离走上来,径直坐在石桌前,脸色不怎么好看,板着脸头也不抬,“才背了几句就记不上来,真不知道都是怎么念的。” 我瞟了眼陆离,心里琢磨着他也就是在孩子面前装出严父的样子。 我一旁打着圆场,“得了,祯儿,再回屋温会儿,晚上我去你那,再背予我好了。” 小孩子跟得到了特令一样,眼里闪着亮光,欢喜的应了,跑出亭子。 “这孩子真是随了谁了,这么不稳当。”陆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心底乐着,“爷这话可不对了,有他那阵爷不也还是个贪玩的王爷。” 我这话倒是一点没错,陆祯出生那年,陆离也不过十五岁。 一听我这话,陆离尴尬的咳了咳。 我递了茶水,他一把接过,茶碗挡了他半个红晕着的脸。 “爷如今伤好的都能下地了?” “没什么大碍,再养下去,怕是筋骨都要软了。” 远处流觞端了瓷碗走近,“主子,该喝药了。”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我笑笑,一脸不解的盯着那白瓷碗。 流觞红着脸一笑,“中午定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您喝,养身……” 我接过,一饮而尽,这药也不难喝,微苦中带有一丝润喉的清甜。 陆离四处张望着,有些心不在焉,故意不看我。 “这是什么补药,从前都没有尝过这种味道。”我把瓷碗递上去,用绢子擦了嘴。 流觞脸又是一红,也不答我,忍着笑行了礼扭头就跑。 “真是奇怪了。”我皱皱眉,“我喝个药,她害的哪门子羞。” 陆离微微咳着,语气平稳,“那是中午母妃送来……有助于你受孕的药。” 一口茶险些要喷出来,被我及时忍住,“你怎么不早说?”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他扬了扬眉毛,一幅云淡风清,“宫里的婆婆起初都要送上几碗以示关怀之心,这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 “四嫂六嫂也都没告诉这规定啊。” “这种事……”他扫我一眼,淡淡笑着,“怎么好说的出口。” 我心里叹了一声,陆离不肯说,定妃娘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也应该知道大婚三个月,别说圆房,陆离一次也没有来过我房里。难得定妃娘娘苦心一片,以这种暗示…… 我正想找着其他话题,陆离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也别浪费了贵重的药,要不今晚我去你那。” 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几分玩笑的意味。 他无所谓的半倒在亭里的长石椅上,一脸轻松的望着湖光美景,好个惬意。 之后的话,却生生地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种事,即便没有感情……也是能做的,不是吗?”声音依旧淡如风,却吹得我一阵疼痛。 嗓间一阵灼热,我咬了牙,死死的,“爷要这么说,还是不去的好,省得委屈了自己。” “我在淮王府逗留的时候”他的目光飘向我,“倒是听了一段关于郡主的风流往事,那个白面侍卫怎么没跟着你来京城,一路守卫着?” “爷要是真有这闲情逸致,也不妨去听个曲儿,看个戏……” 我说着起身,长袖垂了下来,“当啷”一声,紫砂茶杯丢在了地上,拂袖而去。 第十九章 女官兰若 眼见得千禧节就要临近,我开始急得跟灶台上的没头苍蝇一样。[] 绣房不时给我送上些花样,我来来回回走着琢磨那些花样,太简单的,没特色。太繁复的,又做不来。只得一遍遍差使着去换新花样。 陆离坐在一边正埋身书海,每到下午,他那屋就没了多少阳光,所以一到这几个时辰都抱了书来我这正屋外间的书桌前钻研,也不说话,一下午就这么过去。 本来这间正屋从前是他的寝室,我嫁进来以后,嫡位正坐,正屋名义上是我们二人的,实则一直被我一人占着,他大多白天在书房,夜里不是留在书房就是去了西跨院翊凌屋子。 想来,他也是受委屈,除了书房,偌大的王府没有一间是他自己的寝室。所以,他来我这闷头读一下午书,我也忍了,就当身边没人。 “流觞,把我棋谱拿来。” “流觞。把我内寝间地绣样拿出来。要四嫂上次送来地那个。” “流觞。秋墨坊地纸笔都卖回来了吗?要高丽贡纸和夏天地羊毫笔。” 我身后地那个人终于把书一手拍在桌上。[.超多好看小说]拧着眉扬了头。 “我说你就不能消停片刻?” 我没好气地坐在中厅的八仙桌上,自己给自己斟了茶一杯,“爷别急,赶明儿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要进宫准备千禧节的赛事说不好十天半个月的回不了府上,到时候爷想要多清静都行。” 他随手翻着书,“又不是什么出彩的事,你还张罗的那么积极。” 我心想他是铁定了我会丢他的脸,皱了眉头,一赌气喝了满盏的茶。 他站起了身,扔给我一本集子,“这是往年诗赋的试题,你看看兴许有什么用。其他女红刺绣什么的,我也帮不上多大的忙。” 各王府的媳妇都在千禧节的前三天搬入宫中,这三天御书房会为我们送来考试题目。无非是写写诗赋个词谱个曲,第一天,皇上差人送来了一株波斯贡品水晶玉兰,命题是咏兰。 我随意搬上了几句矫情的诗文就此罢了,看着身边一个个眼神自信无比的妯娌们,难免有些自行惭愧。 “王妃们的美文都会亲呈圣上御览,至于下一个题目要到千禧前一天才可得知。[]”一个白衣女官云淡风清的立在人前,略有威严的说着。 我拉了六嫂问,“这个女官还真漂亮,是谁家千金?” 六嫂一撇嘴,家可是京城第一大才女,讨了不少王爷的欢心。连我们六爷见了她都要神魂颠倒。” 四嫂凑了上来,冲我一笑,指了指那女官,“她是秦兰若,秦太傅的独女,三岁能赋曲做诗,很受皇恩,从五岁起就奉命做了皇子们的伴读,现在是皇上跟前的五品女官,掌管尚仪局,管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指引局内三司,司乐,司宾,司赞。” “官倒是蛮大。”我笑笑。 “这个秦兰若素有京城才女之称,再加上姿色了得,常常引来内命妇们的嫉妒。但她为人清雅淡漠,从不曾给自己惹过什么麻烦。”四嫂继续说着,“宫中的大爷三爷还有六爷甚至连刚娶亲的小九都打破砂锅的要娶她进府。” 六嫂忿忿不平的一把拉过我,“你看她不过有几分姿色气质罢了,再来不就多了半肚子的墨水,又有什么牵肠挂肚的。” 我掩着笑忙点着头,目光不由得被那个白衣风姿带走了目光,果然是举世无双才德双馨的美人。 秦兰若正要带着几个女官离开,只见向来蛮横惯了的三嫂一步上前,挡住了秦兰若的脚步,“秦姑娘,我家爷为了你的事可是和我吵了房顶都要裂了。” 她话音一落,几位嫂嫂都笑了起来,虽然有些难堪,可那秦兰若却丝毫不动容。 “秦姑娘,你倒是给句话。喊我一声姐姐,难不准我一高兴,就允了我们爷把你接进府里,赏个十三房妾。” 三嫂咄咄逼人,眼神里却透着歆羡和嫉妒。 秦兰若微微行了礼,“毓王妃请自重,兰若并无意出闺。” “你还好大的架子,要是我们爷用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把我这下堂妇赶出正屋,大张旗鼓的娶你呢,你可满意!”三嫂话语里透着三分怒气。 秦兰若掩住几分惊讶,依旧淡定的语气,“我想是王妃误会了,您是嫡位正坐,兰若贱民一个,怎么配摸上王府的大门。” “那么我们爷昨日去尚仪局同你说了什么?”三嫂不依不饶。 “既是荒缪的事,又何苦说出来。”秦兰若面露苦色。 “你不好意思说出口,用不用我替你说。” 秦兰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三嫂……”我笑笑走上去,拉了三嫂的手,“何苦为难一个宫人呢。” 我忙凑到三嫂耳边低声说,“其实啊,这丫头早就被六哥看上了,人家面子薄不敢跟三哥说出口,才惹了你们误会不是。” 三嫂狐疑的看我一眼,“真的?” 我忙拉拉六嫂,六嫂极不情愿地说,“是有这么回事。” 我看向秦兰若,“你先下去吧。” 她微微点头,冲我一行礼,转身离开。 第一次的比试很快有了结果,夺得头筹的是太子妃容芰荷。这也是意想之中的结果,姐姐的诗文女红向来都是出类拔萃。 “姐姐,恭喜恭喜。”我笑着走上去。 容芰荷只是一笑,轻轻整了领口,“还有两试,你恭喜的太早了。” “都是你的强项,你怕什么?” 容芰荷只是笑笑,不再言语,只是眼中有些许落寞,似乎在因他事而烦心。 第二十章 千禧节殿试 千禧节的前一天,皇上皇后召集内命妇在平阳宫内。 皇上是主考,丞相是副考,皇子师傅秦太傅出题,皇后皇子与众多朝中大臣只是观众,一同坐在殿中喝酒议论。 午时一到,得到皇上应允后,太傅方转身面向我们方向先行问道:“娘娘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微微点头,大嫂因病未参加,太师傅便走至领头的太子妃身前,开始提问:“请娘娘先告诉老臣,常语如隔三秋的出自。” 容芰荷微微一笑,声音灵动,“出自诗经采葛。” 太傅点头,“不错,娘娘可否背出?”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听到她的回答,太师傅满意的捻了胡须,荡起一片笑意,接着再问:“娘娘可知女诫?” 见她再次点头,便接着问到,“娘娘可否说出前八句训言?” “莫举止轻狂,莫妖乔打扮,莫高声说话,莫耳软舌长,莫搬弄是非,莫离间骨肉,莫烦言絮聒,莫巧言狐媚。”容芰荷自信满满的笑有春风般的暖意。 “樊迟问仁?” “子曰爱人” “问知?” “子曰知人” “哈哈哈,答得好。”太师傅一脸笑意回身禀了皇上,“太子妃的卓识臣真是三番两次的领教了。” 每一位王妃,太师傅都会一一问来。[] 坐在殿下饮酒的王爷无不手持酒杯不时地探看自己的嫡室是否给他长了脸,直到看着自己的夫人考过,才长长舒了口气。而我几次瞥向一旁都发现陆离一脸淡然的饮酒,连头也没抬起过一次。 “娘娘……宁王妃……”好像有什么人在唤我,我忙转了头,看见一脸微笑的太师傅,“娘娘可有准备好?” 我含笑着点头太师傅出题。” “请问娘娘何为女德?” “性格柔顺,举止安详,持身端正,梳妆典雅,整洁祭祀,孝顺公婆,敬事失主,和睦妯娌,礼貌亲戚,宽容婢妾……蚕桑纺织,慈生畜牲。”虽然我对这些不怎么熟悉,好在陆离扔给我那一本书里明明白白着记着了。 好,再来……”太师傅扬起了头,“北宋时范仲淹任延州知州防御西夏,治军严整,西夏人谓其?”“胸中有百万甲兵”我扬了扬眉毛,南宫是西夏人,成日在我耳边说这句话来显耀自己。 “毛遂讥众、碌碌无奇,请问娘娘何解?” “秦攻赵国,毛遂自荐随平原君往楚国求救,并按剑上前说服楚王出兵,讥其余十九人为碌碌无为之辈。”“不弃槽糠的出自?” 我的目光微微扫向陆离,他持杯的手腕一顿。 我扬头看着太傅:“汉光武帝刘秀想要宋弘抛弃妻子,改娶湖阳公主,宋弘回答‘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等到众位王妃一一问过,太傅转头向皇上一行礼,“皇上,诸位皇妃实在是不分上下,博学有才,德贤兼备,请皇上皇后和丞相分别定夺。” 皇上看向丞相,“爱卿,听说你这阵在天文星象,不如看看我的这些媳妇可否有与你志同道合者。” 皇家内命妇读四书五经,念诸子百家,背女规女诫本不是什么稀奇。可是若谈及天文,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略知一二的。我身旁的几个嫂嫂们已经开始小声嘀咕。 丞相起身,走向我们,“王妃们可知何为七政?何为五纬?” 一阵沉寂,大多数的人都垂下了头,但听太子妃的声音婉转动听,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合称七政,金木水火土星又叫五纬。” 丞相惊喜地几步迈到太子妃身前,“太子妃果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不敢当,家父及长兄酷好五行之数,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丞相点了头,却猛然转身看着我,“宁王妃和太子妃同出一门,对天文也略知?” 不等我回答,太子妃已经接过了话机,“家妹从小留在家乡,恐怕会让丞相大人失望,大人还是不要为难家妹了。” “不仅才艺出众,连爱护手足的心意也让人钦佩。”丞相不再看我,转而对勤王妃笑。 我只觉得浑身每一个器官都在发烫,外人也许听着是为我解围,可听在我耳中,却如针扎……我十三岁那年初入府第,纵然有父亲母妃的悉心呵护,可年长的大哥始终视我为外人,倒是二哥对我亲切。大哥喜好天文,每一次从师傅那学到了新奇的都会关着门来偷偷教给两个姐姐,每一次父亲考察我们的时候,只有我……对天文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再以后萧玄来到我身边,我才从他那里学到一知半解。 这一次,姐姐又一次提到这件往事,只让我觉得压抑多年的委屈席卷而来。 丞相兴趣盎然的继续问着,“那么太子妃可知二十八宿的分布?” 太子妃红唇微抿,“东方苍龙七宿,北方……大人,我实在记不清了。” 我微微吐气,轻轻的接过话,“东方苍龙七宿,称为角房箕;北方玄武七宿女室方白虎七宿胃觜方朱雀七宿柳翼二十八宿外,还有三垣,即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当我一口气说完时,丞相已然一脸惊诧,轻拍双掌,大笑着转身面向殿上,“想不到……淮南王府真是藏龙又卧虎,容氏之女确实不凡。” 我那皇后姑姑终保持着沉着得体,双眼笑中带俏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朕最近一直很烦恼,”沉静许久的皇帝终于开口,“我朝与辽国不久就会有戮战……朕连日翻遍孙子兵法,也略微有些心得……也想问问你们,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还有最后一种……你们可有人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皇帝一甩袖子,“看来我是过于难为你们了,你们这些皇子嫡室只需打理王府上下,深谙伦常女德便足够,打仗还是男人们的事。” “是死地。” 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亮,直直的逼向我,声音喑哑,“七儿媳……你说的是什么?” “是死地。”我重复了一遍,大殿内我的声音久久不散,众人诧异的盯着我,回答出来并没有什么,而是……一个女人可以熟读四书五经,可以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是一个深谙兵法,精通兵书的女人,尤其是皇室里的女人,谁也不知道这是天大的福气还是祸事。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如此……锋芒毕露。 我自纳兰山庄长大,从小在兵法剑谱战略刀功中汲取百家之长,外祖父过世,十二岁便接任武林盟主之位,虽有南宫相护三年多大大小小也有数十场浴血奋战,也能算得上在刀光剑影血光箭林中活下来一步步走到如今。 “七儿媳……你说此次攻辽,是攻池,攻城,攻险要……还是?” 我微微一顿,“皇上可要听妇人的粗鄙之见?” “你说。”皇帝重重点了头。 我吸了口凉气,“攻心为上。” 皇帝眯起了双眼,嘴角散开了笑意,“不愧是百战百胜淮南王的爱女。” 说罢,看向一旁的皇后,“月冉……你容家的女子是皇家的福气啊。” 我那皇后姑姑带着赞许笑意冲我微微点头,藏着深意。 我再看那殿旁的清俊面容,依旧是云淡风清,却扬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手中的夜光杯。 我把心沉沉的放在肚子里,仰起头看见姐姐冲我鼓励的一笑。 第二十一章 揣摩帝意 走出大殿,四嫂一把拉过我,“你还真是神了,女人家不看的你都精通,该精通的女洪绣艺又偏偏一窍不通,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不是。” “明天的绣品比试你可有底?”六嫂担心地看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轻轻握上因为连月的苦练留在指尖密密麻麻,新新旧旧的针眼,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我正想着,就被嫂子拉到了发放绣品的门前。 那个秦兰若依旧一身白衣站在人前,沉稳有序地说着,“最后一门试题是刺绣……皇上有言十日后去参加祭祀大殿,这些彩绸锦帕在祭祀中要派上用场。每位王妃发放彩绸锦帕一份,题目是任选锦帕一角绣上皇上心中所期盼之物。” 秦兰若刚刚说完,就有几个嫂嫂开始抱怨起来。 “又要在祭祀上用。又要符合天子地心意……这谁揣测得好。”三嫂最先发表了抗议。但也挑了镶金色地彩绸锦帕。 太子妃优雅地笑笑。领了帕子。带着宫人转身进了自己地屋子。随后三三两两地王妃也跟着各回各屋苦心孤诣地揣测圣意。 我知道这一局就算我有幸合了皇上地心意。可那豆腐渣地手艺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皇上地眼地。 正想着,秦兰若已经走到我身前,递给我一块帕子,“娘娘,您还没有领。” 我笑了笑接过,秦兰若突然说,“今天在殿上,娘娘真的让兰若开了眼界。” “不过是信口胡言。” 秦兰若摇了摇头,抬眸凝视着我,“皇上说您是皇室的福气,要我说……您还是王爷的福气,这世上也只有王爷配的上您。” “你要是看了我绣的东西,就一定会后悔这么夸我了。” 秦兰若掩口一笑,“娘娘的绣品从前我在绣房偶然见过……的确不怎么精益……” “你这么说还算是好听的,要我说,就是不堪入目。” 秦兰若一番好意的看着我,“奴婢的母亲眼睛不好,常常夜里缝补衣物,因为眼睛不好,她也很少盯着衣物,奴婢一直很奇怪,后来问她。她说无论刺绣还是封衣,靠的不是手的灵巧,而是心……一颗希望衣物的主人看到时满怀欣喜的心。” “心?” 娘,您试试,把针放在指尖,在心中想着刺绣的模样然后一针针在心里数着,想着……” “我一定要试试,谢谢你,兰若。” “娘娘上次对我的帮助,兰若心里感激不尽,这点微薄的回报算不上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友好的笑笑,清风下,她的笑容美如三月的梨花,乱人心怀。 “天子的心意,心意……”我端着茶杯一碗碗的喝着,看着四嫂六嫂娴熟的穿针引线。 “我猜是……寿桃。”六嫂飞快的下针,“到了太后的诞辰,这一次祭祖,皇上也要给他地下的母亲祝寿嘛。” 四嫂在繁忙中瞥了我一眼,“你就别想了,就你那个手艺能在天亮前绣成就是万幸,随便绣个好了。我们怎么比都比不上勤王妃的蕙质兰心,头冠当然是人家的。我说,你先起个针好不,等我绣完了这只报喜鹊就帮你修几针,省得你明日在人前现眼。” 我极不情愿的拿起帕子,一瞅天色已晚,睡意顿时来了,正想着迷糊一会儿。就被四嫂堤了起来,硬是把我赶出门,让我吸几口凉气神清气爽一下。 我在月色下伸了伸胳膊,吸了口月亮的精气,无限惬意的欣赏着朦胧的月色。 “还真是有闲情啊?”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忙转身看见陆离正倚在廊后,“你是没动工,还是完活了?” “你说呢。”我走到他身边的廊子坐了下来,“明知故问。” “我就知道。”他淡淡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亮荧荧的东西,“所以即时送来的。” “这是什么?”我接过,才发现是荧光丝线,“这就是传说中金银做出来的荧光线?” “那么金贵的东西只有父皇的龙袍上才能用,这个不是。”陆离淡淡地说,“这是用荧光粉炮制的药水浸染了普通的丝线所配置的。” “你怎么琢磨出来的?” “一位故人……教给我的。” “我拿它有什么用?”我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陆离一笑,“今夜月色朦胧,星光暗淡,明日一定不是个晴天,有了荧光线就帮了不少忙,说不准就帮你混过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这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这线给我也是浪费。” “刺绣靠的不单单是手艺,还有心。” “这话好熟悉,白天也有人这么说呢。”我笑笑。 陆离淡淡笑着,“总之……你用心绣吧,最终成了什么样,爷都不怪你给爷丢面。” 儿怎么说话这么耐听。”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着。 “谁叫你今儿在殿上给爷长脸了呢。”他本是笑着,却突然一顿,沉寂了下来,“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人家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我没太在意的点点头,转而问,“你今儿不用回府了吗?” “不了,连日来的大旱,江北水库都要见底了,我们还要一同留下商议对策,一会儿还要回父皇那里回旨。” “又旱啊。”我说着抬头看了眼天。 离也皱了眉看了一眼沉闷的天空,“要是来一场透雨,百姓就有救了。” 我的心底突然一沉,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碰撞了出来,激动的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陆离,陆离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我也管不了许多,一头冲进屋子里,拿起我的那张帕子,紧攥在胸口,“有了有了,有了有了……” 四嫂六嫂忙放下手中的活,赶到我身边,一人摸了我的额头,问着另一人,“是不是吹了夜风招了风?” 我忙摇头,“不是,是有了,有了。” 四嫂惊喜地扫了眼我的小腹,了?何时圆的房,也不吱一声。” “什么呀。”我忙推开她,“我说的是绣品,天子的心意。” 四嫂六嫂失落的叹了口气,回到桌前继续忙着他们手下的活。 我抱着荧光线和锦帕走到长廊,借了朦胧的月色,试着秦兰若教给我的指尖的感觉…… 千禧节,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一片华丽的御花园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主子。果真如陆离所言,乌云密布,就是没有雨的气息。 随着皇帝驾到的长长龙辇,众人都跪了下去。 皇帝刚落座,就有人送来了一块蒙着布的长板。 皇帝一指手边的长板,“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在揭晓前,我要亲自鉴赏媳妇们的手艺。” 说罢,他和皇后二人纷纷站起走来。 站在首位的太子妃首先奉上自己的绣品。 “你绣的是什么?”皇上轻轻问着。 太子妃一面打开锦帕,一面说,“是我朝的旌旗。” “寓意是什么?” “是我朝战场上的大胜。” 皇帝点了点头,一手摸上那刺绣。 “针法细腻流畅,是一气呵成吧,绣的精致,颜色也亮丽,是精品中的精品。”皇上说着,转身示意身后的宦官收下太子妃的绣品。 依次走来,大嫂绣的是飞龙,寓意天子的龙威。三嫂绣了凤凰,四嫂绣了报喜鹊,五嫂是玉如意,六嫂是寿桃。 直到那明晃晃的龙靴落在我眼前,我镇定的打开锦帕,周围发出一声震惊声。彩绸锦帕的一角不是什么美轮美奂的吉祥物,也不是富丽堂皇色彩鲜艳。而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 “这是什么?是百姓用的油纸伞吗?”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是。” “这就是你揣测的朕的心意,一把伞吗?” 我扬起头,看到皇帝身后陆离淡定却坚毅的面容。 “不是伞,而是与之相关的。”我回答。 “是什么?” “是雨。” 皇帝一怔,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瞥向那身青衣,此刻他的主人正扬起会意的微笑,依旧云淡风清。 我回头看着锦帕上的油纸伞,因为荧光线的原因就仿佛是游曳在绸上,散发着诡异而绚丽的光芒。 “这是荧光金银丝?”皇上问。 “不是,这是用特殊方法炮制的普通的丝线,却有金银丝有着同样的效果。昨夜星色暗淡,臣妾猜今日会是阴天,用荧光的丝线不仅在阴天下能绽放超于普通丝线的光彩,还能调节本在阴郁天气而时常压抑的情绪,让人神清气爽,眼界大开。” 皇上点了点头,“虽然手艺不算出众,针法略显稚嫩,可能想出用特制的荧光线,的确让人大开眼界,再者你能想到并且去顾及观赏之人的心情,很让人感动,你也是用了诚心去刺绣吧。” 我正在心底暗喜时,皇帝已命人收了我的帕子。 在看过八弟妹绣的梅花和九弟妹绣的朝阳殿之后,皇帝重新回到座位上,他的左手边是太子的绣品,右手边是我的。 皇上扬着笑意,问向太子妃,“你怎么想到的旌旗?” 太子妃紧张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润,“前日里皇上一直忧心与辽人的战事,此去祭祖,一定会就此事问卜先皇。臣妾斗胆揣测天子之心,皇上此去祭祖所期望的是大胜辽军。所以绣了这面象征大胜的旌旗。” 皇上眼里的笑意更重,“有太子妃为国事担忧,朕着实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看来,朕还真要赏赏太子。” 姐姐受宠若惊的看着皇上,皇上微微侧目看着我,沉默半晌,缓缓的问,“你说你猜想朕的心意是雨,这是何解?” “回皇上,今年又是大旱,百姓与我朝面临着难关,臣妾揣测皇上祭祖会向天求雨以救百姓,解决危难。而油纸伞是民间常用的遮雨之物,倘若油纸伞随处可见,就说明一场大雨降临,百姓们纷纷取出自家的油纸伞避雨,所以臣妾以为皇上的心意是降雨……而油纸伞也是在皇上心意之内,是皇上满心期待想见到的。” 皇上淡然的笑笑,“方才太子妃也说大胜是朕的心意,你以为呢?” “太子妃说得没错。”我微微笑着,“只是凡事分个轻重缓急,如今大旱在先,迎战在后。再者要迎战辽人,首先要征兵,倘若百姓困于大旱之中,人心散乱,此仗不打必败。所以要打胜仗,就先要解决百姓的缺水,安抚民心,保证国家的安定。” 皇上微微扯动唇角,一挥手招来宦官,“把太子妃的绣品交至绣房,嘱咐要在战前绣出足够的,朕要用太子妃对大胜的期盼鼓舞军心。” 太子妃因为激动苍白着脸看向皇帝,皇帝一挥手,“赏太子缎绸五十匹,金三千两,银五千两,人参五支。” 众人跪了下来,齐声喊着皇上英明,太子妃妃贤德。 皇上微微一笑,从右手边握上我绣的那支油纸伞,我见皇帝眼中闪着泪光,他的声音颤抖着,“宁王妃的绣品朕要带着去祭祀……把宁王妃的绣品做出模子发散到民间各大绣房,连同宫中的绣房都要赶工,不仅朕要随身携带,天下臣民都要携带,朕要同天下人一齐求这场雨……朕不信,他一场雨就能亡我几百年的大朝。” 没有人能出声,死一般的寂静,我颤抖着,仿佛什么也听见了。 皇帝站起身,一把掀去了白板上罩着的长布,偌大的一个映入我的眼帘,砸在我的胸口,一时的激动,我的胸前砸下泪滴。 天子的声音在我耳边扩散,“绣艺……是宁王妃夺得头冠,此次千禧节,宁王妃三局两胜,名列前茅……特封宁王妃一品殿前御官使,掌管宫内女官,负责女官教育德艺。命宁王为此次巡检司,查探难情,安抚民意,主持水利工程,缓解旱情……几日后的祭祀大典,特许宁王妃侍驾随同。” 说到最后,连皇后都一脸震惊的望着变幻莫测的九五至尊。祭祀大典……向来只有东宫能随同前往,这却是史无前例。 第二十二章 兰若之志 从宫中回到府里,已是傍晚。 我在房里随口吃了些甜粥,把几日来府里耽误的事情都一一吩咐了,坐在窗前看着账本,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看着对面书房的灯还亮着。 懒洋洋的起身推门出去,穿过水榭亭子,在北屋书房前顿了脚步,还不等敲门通报。 就听里间传来陆离的声音,“直接进来吧。” 书房灯影憧憧,陆离背手站在窗前,望着院落中的池水。 我拉了拉袖子,不解的走上去,“这是怎么了?什么时辰了,不见你回翊凌那,也不说在书房熄灯休息,昨夜不就熬了通宵,怎么今夜还没个困,当自己个儿是铁人?” 他背过身子冲着我轻轻地问。“我想问你对旱情地看法?” “刚刚过了一个暖冬。积雪不多。春旱倒也不稀奇。”我轻柔着有些沉重地额头。“只不过都已经三月份了。春雨迟迟不来。怕误了庄稼地播种。” “那这场雨你预料还要等多久?”陆离扬了眉毛深深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从窗口移到沉暗的天空,“不远了……照这样下去,不久就要来了。” 陆离点了头,拉着我来到书桌前,一指桌上三三两两的书册,“你看往年的记载,最晚的也是在四月前。再来看这图纸。” 我拿起那张足有一个人高的图纸,有些惊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这是你准备兴建的蓄水池?” “我料这场雨不会太持久。”陆离微微皱了眉头,“倘若旱情继续,当然要趁这场雨蓄积有限的雨水。等到到时再动手,恐怕来不及了。” 原来他从宫中出来,闷在屋子几个时辰连晚饭都不用是在钻研这些,未免有些心疼,于是说,“你着急百姓的疾苦我知道,可也得注意自己个的身子不是,多少人还指着你呢。” 陆离淡淡一笑,“你说我才想起来,从下午到现在还饥肠辘辘呢。” “我让人给你做碗粥。”我说着要准身。 “不用了。”陆离忙拉了我,“也不看这会儿什么时候,厨房的人早让他们退了,连小四他们几个都打发着睡了。” “不是还有我吗?”我笑笑,“你想吃什么口的?得了,你就凑合凑合吧。” 说着,我忙从书房里出来,径直走向正院的小厨房,洗了西米薏米,合着切碎的银耳一起煮。捏了小糯米丸子扔进沸腾的锅里,放下一丝丝翠绿的油菜。 等我端着热腾腾的粥转身出厨房时,才看见陆离不知何时站了我身后。 “这叫清丝白玉粥。”我把碗往他眼前一推,“我外公最好这一口,清谈滑嫩。” 陆离一笑,舀着勺子一口口送到唇边,“的确有味道。” 我满意的一笑,想起来什么忙问,“从明日开始,你就开始那些个工程?” 陆离点了头,“是要抓紧了。” “那岂不是要很辛苦?” “大概要几日吃住在工地上。” 我一叹气,“我过几日要随着皇上祭祖,翊凌那身子也不便。要不,我差个丫头跟着你也好照料着。” “不用,还有小四几个跟着。” “毕竟有个丫头照料着会好一些。” 陆离低低咳了咳,“何时对爷的起居饮食这么挂心了?” “好歹我也是个嫡室不是?自然要对得起这名位。”我一撇嘴,没好气地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里淡淡地说,“你也忙着好几日没睡个安生觉了,明一早不是还要去宫里赴任吗?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我笑着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去迷糊一会儿,你这也别太拼命。[]” 走出书房,看着窗影里,他又落座在书前,我轻轻一叹。 我这个殿前御官使当得极其清闲,偶尔去几个宫殿串串门,再来就是同女官下个棋。 “娘娘……” 正当我挑了个阳光暖暖的晌午准备梦会周公的时候,有人踏进了园子,喊着我。 我失落的起身,冲来人一笑,“秦太师傅,怎么有空来了我这?” 秦太师傅行了礼,在我身旁坐下,“娘娘,您现在掌管女官,臣想求您帮个忙。” “太师傅客气了,但说无妨,看我有没有这个薄力。” “娘娘,小女兰若如今已经十八岁了。”秦太傅一叹气,“按常理,这个年纪早该许配了人家,这些年,臣对家里人疏忽,连同臣这独女,也耽误了她的大好时光。这孩子从小聪慧,受皇上恩宠,能入宫修为。她十五岁那年,皇上赐了婚,可她却一直不肯嫁,那门婚事便也作罢了,如今到她这年纪,臣再不敢同从前一般眼光高,只求能有好人家照料她的后半辈子。” 我点点头,“所以太傅想让我收了秦女官的官帖,让她出宫。以防一误再误。” “正是此意,臣从亲戚那里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只等她出宫,就能办了酒席。” “既然是好事,这个忙我是一定帮的。”我笑笑,又略微担心的问,“只是……秦女官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她同意了吗?” 秦太傅皱了眉头,“倘若她肯答应,臣也不会来求娘娘。” 我思虑了片刻,有所顾忌的问,“或许……秦女官在宫中有了什么心上人,所以不肯离开。” 秦太傅叹了叹气,“要说有也的确有一人,只是这许多年了,臣也不敢揣测。” “这样,太师傅,我去跟秦女官谈了再来回您可好?倘若她不愿意,单单我执意收了她的官簿,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秦太傅叹着气点了头,送走秦太傅,我一刻不停的赶往尚仪宫。尚仪宫内,秦兰若正有条不紊的训导着新近女官。 看见我走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女官忙跪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看向秦兰若,“秦女官,你来我这一下。”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我两岁,昭质自然要念你一声姐姐。”我笑着往她面前递了花茶。 秦兰若苍白着脸,“娘娘,您不是要折杀小的。” “我现在也是皇上赐封的女官,你只把王妃的身份放一边就好。再者,千禧节的时候你也帮了我不少,我本就喜欢有才艺的女人,见了你打心眼里欢喜,认你做姐姐不过分吧?” 秦兰若微微笑着,“瞧您说的,这是小的的福气。” “这么说,我这妹妹你是认下了?”我心里想着她总算掉进了我的陷阱里。 秦兰若低了头,微微红了脸。 “既然是姐妹了。”我拉上她的手,“妹妹问你,你该不该说实话?” “娘娘…妹……想要问什么?” 我一笑,“你的终身大事啊。” 秦兰若一慌,脸色突然一沉,什么人都不嫁……” “那你想一辈子守活寡在宫中?” 秦兰若又低了头,“我父亲找了您是吗?” “没错,不过这也是为你好。”我说。 秦兰若仰起头,一行清泪落下,“真的是为我好吗?你可知他们给我找了哪门亲事?他们让我去做三皇子毓亲王的十三房妾室,我父亲被三皇子以权威相迫只能应了王爷的要求把我嫁进去……我秦兰若不是一心向富贵荣禄,什么王妃什么娘娘,我不稀罕,我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连堂堂的六皇子的嫡室都不去坐,怎么可能去坐劳什子皇子妾室?” 我惊慌的一颤,“六哥…是怎么回事?” 秦兰若皱着眉,“既然妹妹有心认我这个姐姐,我说了也无妨,三年前……皇上赐我与六皇子大婚,我死也不从,求着皇后留我在宫中一世为女官。” 我略微懂了一些,“可你为何不从?” “我心底……有一位良人,纵然今世不能相守,可也想遵从自己的心愿守住从前相许的诺言。” 我心底一颤,纵然不能相守,遵从心愿……眼前秦兰若能做到的,我却无法做到,我还是选择了家族为我铺好的路,纵然在心中无数个不情愿,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不归路。诺言……和玄许下的诺言太多了,我又实现了哪一样?我无法遵从自己的心,也无法作一个完整的容家人。 “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我微微笑着,“可是……如今三哥逼婚,倘若闹到皇上那里,纵然你多坚定,怕也抵不住……” 秦兰若坚定的起身,遥望远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兰若……”我忙起身拉了她的袖子,“还不到那个地步。” 帮我?” “或许吧。”我轻轻一叹,“毕竟你现在是女官,你就是我的人,就算天子要你,也得从我手上抢走,你的心志……我愿意成全……” “可是三皇子还是会来找我。” “从今天起……你跟着我进我府上,至于以后我自有办法。” 秦兰若咬了唇,“去宁王府……宁王他……” “不过是个加个女眷,这个事我一个人还是做得了主的。” 我不由分说地抓了她的手,重重的握了握。 第二十三章 同房 从马车上下来,流觞已经等在府门外迎着我。 我拉着秦兰若下车,流觞不解的问我,“这位姑娘是谁?” 的一位姐妹,你从厢房给她找间屋子安置了,要伺候着精心点。”我吩咐着。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陆离从侧面的半月门里一弯腰出来,看见我,微微愣了愣,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秦兰若,而后看着我,“你这是……” 我一回头看见垂下头的秦兰若,就让流觞带了她下去。 我自己走向陆离,引着他到了书房,把门窗锁好了,轻轻地说,“是秦兰若,你不认识吗?京城第一大才女。” 陆离背过身子。翻起桌上地一本书。淡淡地说。“听说过。” “三哥六哥还有九弟一个个都喜欢着呢。我料这事你多少也知会点。” “你把她带到府里来做什么?” 我挨着桌边坐下来,倒了茶端到嘴边,“她心里有别人,又苦于被你哥哥逼婚,我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想帮帮她,先接进来躲一阵,再设法帮一把。” 陆离看着书的眼神一顿,“你又想出什么个鬼主意?” 我笑笑,“要不,我向我姑姑给你求来,当然不是真的,求来了就搁在府里,等你哥哥那边没风声了,再放人家走,不好吗?” “胡闹。”陆离脸一沉,“你是想让我在哥哥那没法做人不成?” “不过是说说。”我撇了嘴,“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帮人。” “我三天后去江北治旱,你把我这府里打理好了,要是有个鸡飞狗跳我决不轻饶,我还要进宫一趟,不用留饭了。” “知道了。”我说着站起了身,整了整衣袖,头也没回大步迈出了书房。 吃过晚饭,正倚在床边和秦兰若学着裁减衣服,四嫂匆匆忙忙赶往我这里。 “这是怎么了,四嫂。”我忙让人伺候着上茶。 “老七还没回来吗?”四嫂向里张望着。 “没有……” “这可怎么好。”四嫂皱着眉头,“带兵打仗这种事,我们四爷怎么担得了责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四哥要带兵吗?” 战辽兵。” 我一愣,这么快,就要打起仗来了……江湖上必定不安生。 陆离夜里很晚才回来,竟径直进了我的屋,一脸疲惫的倒在椅子上。 我静静地走上去,为他解下朝服,帮他更换便服。 “今儿四嫂来过了?”他眼没抬,只是问着,一手撑着额头。 “来过了。为四哥的事。”我随口回着。 “难为四嫂了,每次,这种事,四哥都是愣冲上去,接到手上。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他笑笑,没有一丝愉悦。 “爷是担心……四哥吗?” 他微微叹气,“辽兵向来诡计多端,多次交锋,几乎败多赢少,四嫂的担心倒是可以理解。” 我半开着玩笑,想缓和气氛,“好歹爷不像四哥,也省得我像四嫂提心吊胆。” 他眼底扬起一片笑意,“你也就是说说,心里巴不得我成天不在家,只管交了俸禄给府上不是?” 我瞪他一眼,这小心机还真被爷说准了,下次,您可不能把这好机会让给四哥了,大将军……肥的流油了,省得我天天拨弄算盘勒紧全府心疼着钱花。” 他淡淡笑笑,“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派给我的任务做好了,也能赏下不少。” “又派给您什么了?” 他从桌上随意翻了本书,故弄玄虚,“男人在外的事,你操什么心。” 我猛的端了茶,重重落在他手边,还没兴趣知道呢。” 他扫我一眼,无奈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等到忙过了这次的旱灾,接着要剿灭墨上教……辽人设在中原的一个秘密机构,在江湖上背着恶贯满盈的名声。” 我一怔,装作不经意,“江湖上的事,你哪操持的来。” 他笑,“这我也知道,所以才请了武林上的名士帮忙。不出一个月纳兰山庄的人就该到了,到那时我也早从江北回来了。” “纳兰?”我一时失态的问。 “怎么了,你也知道纳兰山庄?说是世代传袭统领江湖的令牌,武林盟主都是从那出来的。” 是想借助武林盟主的名声号召江湖各派同官府合作,灭了墨上教。” 陆离不再说话,我转年想着南宫兴许会帮了陆离,那个人,看了俊男就不放过。 “你怎么了?”陆离疑惑的看向我。 我忙笑了笑,“有些累了。” 把视线拉回书本里,突然问了一句,“你担心四哥吗?” “怎么这么问。”我背过身不去看他。 余光瞥见他定定得抬了头,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我收回视线进了内间,随意铺了床。回头问了句,“我让人伺候你回书房,还是去翊凌那?”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今儿就在这睡了,好几宿没合眼了,你这屋比书房暖和。” 我一怔,不知该说什么。 他淡淡一笑,不经意的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睡一觉罢了……” 我一看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没什么推脱的,铺好了床,连衣服也懒得脱,一身倦意的缩进被窝里。外间的烛光恍恍惚惚,我实在太困了,眼皮耷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阵凉意,黑暗中,陆离和衣躺在了我身侧。 我翻了身,背对着他,他微微转了头,“吵醒你了?” 我没有应,却困意全无。 他微微叹了一声,“我不曾见过四哥在意过任何女人,他一向冷漠惯了,对你……怕是动了真情。” 我睁了眼,想起四爷那双永远冷傲寒寂的眼眸,微微咬了唇。 第二十四章 泥潭 一早伺候着他穿衣,我有意无意的说着,“爷以后还是去翊凌那里吧。(.)来我这,我终究是不习惯。” 面无表情地答应,看不出来心里的想法。 走到门口,他转了身,“你要是得空,就陪陪四嫂,也劝劝她。” 陆离刚走,流觞就冲进来,拿了剪子在我床上一通乱找。 “你找什么呢?”我忙问。 流觞皱着眉问我,“主子,昨个王爷是留在您屋里了?” “是啊,这不刚走吗?”我对着镜子整整发髻,不在意地说。 “那昨儿是王爷第一次同您同寝吧?”流觞又问。 “是啊,怎么了?” “怎么没见红呢?”流觞急忙问我。 我一怔。拍了她地头。“你这脑子成天想得什么呀。只是同寝罢了。” 流觞泄气地一股脑坐在椅子上。“本以为王爷都留夜了。你们肯定能把房圆了。不成想。漫漫长夜。你们怎么能什么都没干。还睡得那么香。” 我喝了一口香茶。心想着。昨一晚和衣睡着。什么动静也没有。要换是别家夫妻…… “主子。不能够啊。王爷难道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换了别人睡在主子身旁。早就忍不住了。更何况是自己地妻子。王爷是定力强呢。还是……已经不行了。” “去你地。他才多大。二十岁。正是精力旺盛地时候。他要不行了。翊凌那身子跟谁来地?” 我话音刚落。[]一瞥向窗外。看见秦兰若胀红着脸立在那。动也不动。 我一叹气,心想人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床第的事听在耳里终会不自在。可一想,我不也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怎么说起来,耳不红心也不跳的? 秦兰若被我拉在了床边坐着,我冲她笑笑,“都听见了?” 秦兰若脸更红了。 “让你看笑话了,这也没什么的,我和王爷至今未圆房,也是事实。”我丝毫不在意地说,“王府里都是表面的风光,哪有那么多举案齐眉,夫唱妇随?” 秦兰若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想到,妹妹心里也有苦。” 我笑笑,轻轻搭上她的肩,“你的那位良人,至少可以在心底想念着,有了机会还能远远望一眼,看着他幸福了,心里也会知足一些。而我……即便下九泉也不知他是否能等在奈何桥边,所以常常连想都不敢,只要是回忆都是痛的。” 秦兰若同情的看着我,“那么你身边的这位良人呢?” 我松开她,声音有些凄冷,“良人吗?我是我父亲安在他枕边的棋子,又是王爷拉拢我父亲的踏板。真是……难得的金玉良缘。” 我听了陆离的话,一早乖乖到了四嫂那,进了屋,果然看见四嫂在床头抹眼泪。 “我的好四嫂,这么巴巴的流眼泪,可让我好个心疼啊。”我接了手绢,给她蹭着。 “每回都是这样……上回死了半条命回来,这回还不知道怎样呢。那么多将军都不敢接的活,他倒好,二话不说就应了,一点都不为府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考虑。” “都已经定的事了,嫂嫂在这哭哭啼啼不是触霉头吗?爷既然决定了出征了,嫂嫂就欢欢喜喜送他走,再安安稳稳迎他回来可好不?” 四嫂听了点点头,抹了眼泪。 我走过后院,看见四爷立在书桌前,手下写着什么。 我敲了敲房门,他头也未抬,嘴里说着,“进来……” “四哥不去安慰四嫂一下?”我淡淡地笑着。 他猛地抬了头,眼神一顿,弟妹来了……” 我走了上去,看着他眼底那末亮色,心中一紧,“听说爷要出征了……” 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就是一次小战役,不打紧。” “日子定下了?”我轻轻的问。 “下个月初六。” 六,是个顺顺利利的好日子。” “怕是赶不上你的生辰了。” 我一惊,抬头看了他,“爷怎么知道。” 他眼底有些暖意,“这般的宫里宗室谱里都会记,四月初八……日子也吉利,就记住了。” 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我打听过了,战场当地有天刀教龙门派等十几个派别,几百个人,可是个个都有一技之长,深谙险要地形,如有需要……可以拿着这封信,求得一臂之力。” 四爷接了信,微微愣着,“你……” “这是我几个旧识,还算有点交情。”我随口说着,实际上,我信里以纳兰山庄的名义要求沿路各派鼎力相助。 “多谢弟妹费心了。” “这事……就不用让我家爷知道了。省的他又该说我女人家跟着瞎掺和。” “老七能有弟妹这样的贤妻,果真是他的福气。” 我笑笑,“我们爷要这么想就好了,倒是整天说我没心没肺。” 他低低笑着,也许是很少见到他笑,我不免恍惚出了神,当他的眼神投向我的时候,又迅速埋了头。 “总之……爷此去要照顾好自己。” “弟妹……你也会担心我吗?”他忽然柔下来的声音让我一颤。 会担心……”说罢,一脸笑容的迎上他的目光,“不仅是我,我们家爷,四嫂,我们都很担心你,所以 望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我无法镇定,“爷一定要好好的。”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他沉静的目光撞进我的胸口。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不敢抬头正视他,他的眼神太痛了,冷傲之后是深不可藏的孤寂和失落……从小在寒冷的宫中长大,母亲是卑微的嫔妃,而他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支柱,被要求处处比得过其他皇子,他也许失去了太多的欢乐,所有的只是长年积攒的隐忍和无穷尽得寂寞,也许,他从没有得到过爱,正是因此,他每一次站出来,每一次拚着命的完成每一件任务,这份孤寂让他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我的脑海里忽然迸出那翠绿的玉镯,心中突然有一种怜惜,纠缠着数不清的歉然和愧疚 顶着风跑出那院子,为什么我总能看见他内心深处的伤痕累累,我承受不了他的隐忍,承受不了他的疼痛。那地方我不能再呆下去,那里,我看到了一地碎片,四爷的碎片。 扶着长廊的柱子,我长叹一声。对不起……四爷……你破碎的心,我拾不起来,也不能拾。 我从四爷府上回来,陆离已经下了早朝。 我刚迈进正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响声,我一阵揪心,心想着我那岁寒三友的青玉瓷杯。 忙冲进去,一看摔得是官窑的白瓷碗,这才安心,再一抬头,看见陆离正握着秦兰若的手,那么漂亮的一双玉手被茶水烫的红红的。 我一怔,看着如此惊异的景观,白裙配青衣,再加上二人都是风采翩翩郎才女貌,心底突然冒上来四个字,才子佳人啊。刚想着,不对啊,我自己的男人握着别的女人的手,我怎么能说才子佳人,那是什么?奸夫淫妇?不对不对,太不雅了,还是才子佳人吧。 见我一时出神的望着二人,秦兰若忙苍白着脸,推开陆离,走到我面前,“妹妹娘,是我递茶不小心,王爷只是察看我的手伤。” 我忙收回奇丽古怪的想法,吩咐着流觞去拿清凉膏。 我拉着秦兰若的手,小心翼翼的吹着,不时地抬头问她,“很疼吗?” 秦兰若摇摇头,“刚才王爷已经替我用冷水敷了,不碍事。” 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回到书桌前专心致志的陆离,随口说着,“四嫂那我去过了。” 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十五章 骗局 夜里,陆离很习惯的迈进了我的内室,二话不说,脱了外衫掀了被子躺了进去。 我正坐在镜前卸下头饰,看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蹭过去,一掀他的被子,“不是答应了去翊凌那吗?” 他眼也没抬,“明儿一早我就起身去江北了,你就让我睡个安稳不成?” “要睡回你自己个儿床上。”我嘟囔着。 “这床在你进府就是我一个人睡了好多年的,习惯了。” 我脸一沉,心想谁怕谁啊,也脱了外襟,一股脑钻进被子里,还故意用脚把他往一边踹了踹。 他吸了口凉气,微微睁了眼,“你的脚怎么这么冷?” 我哦了一声,拉紧了被子,觉得今天的被窝好暖和,确切地说,是因为他的身子很暖,便不由自主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而后会意的一笑,在被子里握了我冰凉的手,“这会儿更暖和了?” 闭了眼。 “有人给你暖床你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我顺势往他身边蹭了蹭,只觉得更暖和了,最后干脆倚在他怀里,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可是,我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双握着我的手也不似刚才正好的温暖,而是烫的灼人。 贪婪地闻着他身上艾草香味和墨香地混杂气息。很舒服很清爽地味道。 暖和。从前玄也是这么搂着我睡地。真地很暖和。”温暖地感觉让我有些迷迷糊糊。说完。(.好看的小说)我突然感到从头到脚地冷意。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了这个。 我身边地这个身体突然一僵。我抬头看黑暗中陆离那双明目在瞬间寒冽之下迅速缓和了下来。 我颤抖着唇。想说些什么。他已经微微阖目。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而困意已被刚才从头到脚地冷意消灭 “睡吧,别想那么多,明儿还要起早。”他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耳畔游荡。 早晨虽然陆离轻轻的起身,不想吵醒我,可我还是敏感的坐起身,看着他穿衣。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说,“要不……让兰若跟着到江北去伺候你,我也好放心不是?总得有个人照应,也顺便看着你。” 他的后背一僵,声音有些冷,“不用。”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当兰若是亲姐姐,她不会不答应的。再者,万一趁我去祭祀,你又不在府上,三哥来闹事了怎么好?你就把她带走吧,我这就让人去给她准——” “够了。”陆离猛然站起,也不回头看我,“我的事你少管。” 最后一句话,他近乎愤怒着出声。 我又一次从头冷到脚,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让人照料他,他冲我发哪门子火。 猛地想起上一次他发火也是在出京办事前,那次是恼我不在意他,那么这一次呢?一心为他想着,反倒成了我多管闲事。[.超多好看小说]我招谁惹谁了,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吗? 再一看,他已经掀开了帘子走到外间。 我心里憋着火,顺手抄起一个青瓷杯子向前摔了去,砸在面前的墙上,啪的一声碎了。上次你冲我摔盆子,这次你无理取闹,我得摔回来。陆离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内寝间的噼里啪啦,继续往前走。 “这日子还让人过吗?”我冲着他的背影恼火的喊了声,他的脚步一顿,还是很快迈了门栏走了出去。 我心想谁怕谁啊,反正你去江北了,没几天我也要随驾祭祀,等回来,都是十天半个月了,到时再想法混过去,反正现在这火不放,心里就不痛快。 经这么一闹,我连早膳都没出现在堂间,据说陆离用了早膳就上了车直接出京了,反正我也没去送他,什么礼法规矩我也不顾了,谁叫他惹了我呢。 我在房里收拾着侍驾的行李,陆祯小心翼翼的蹭进了屋子,挨着墙边直直的盯着我。 我把他一把拉过来,问着,“怎么了,今儿这么小心翼翼着,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还是受欺负了。” 陆祯摇了头,偷偷抬眼看了我,又低下了头,轻声说着,“我给母亲唱首小曲?” 见我点了头,他立马亮了嗓子唱起来,直到我笑得捂了肚子。 “母亲高兴了?”他眼底有一丝亮色。 我止住了笑,把他揽在怀里,“娘的乖儿子今儿是怎么了,都快赶上戏台上的小丑了。” 陆祯这才松了口气,“是父亲说母亲今儿心情不好,嘱咐我把母亲逗乐了。” 我一愣,陆祯从怀里掏出封信,塞到我手里,一溜烟跑了。 我打开信,是陆离的笔迹。 “早晨的事,不是冲你,你这么精明的人不该存了这火。我在外有小四他们几个照料,不会有什么闪失,勿要担心。倒是随驾祭祀的事,我想嘱咐两句,树大招风,你自己要存个心眼。” 放下信,正想笑笑,流觞忙进来报了一声,“主子,府外有人求见。” 我掀了帘子,从正屋走到东厅,看见椅子上坐着位老妇人。 见我进来,那妇人忙行礼,“娘娘,草民是兰若的母亲。” 我连忙招呼着下人奉茶,“是秦夫人哪,失敬失敬。” “前不久小女给我来了封书信,说在您这,一切都好。我就瞒着她爹她的去向,可也想见见女儿。” “流觞,去厢房把秦姑娘请来。”我刚吩咐完,转头同秦夫人说着客套话。 “兰若说有您照顾着她很好。我心底也十分感激着呢。” 我笑,“兰若是我认的姐姐,您也是我半个母亲了,一家人还说什么谢。” 秦夫人忙点了头,“早就听我家老爷说宁王妃不凡,如今见了真人,心里更是钦佩了。” 我看着老夫人袖口的荧光线,随口问着,“老夫人也用荧光线?” “是我兰若自己琢磨出的好办法,用药水泡的,因为我眼睛不好,前些年还经常给他们父女缝缝补补,女儿心疼我,自己想来想去找到的好方子,说这样的线在夜里我缝补的时候得看,别说还真得挺管用。” 我的笑容一霎时僵住,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脑海里浮现一幕幕,陆离递过来荧光线,说是一位故人教的。而后……我第一次同兰若说话,她说的那句,“也只有宁王爷配的上您。” 再以后,她口中的那位良人……以及我领她进府,她看见陆离迎面走来时,苍白的面容。还有陆离瞬间的惊讶。还有,那个递水事件,兰若明明不是下人,为什么要给陆离递水,还有陆离握着兰若的手……是的,他们一定是认识的,而且曾经关系不凡。 我猛地站起来,茶杯猛地砸了下去,当我回过身来时,身上已经湿了一片,怎么这两日,我这府里摔了这么多杯子,我忙陪着笑,“老夫人,我回屋换身衣服,兰若马上就到。” 我一头扎进屋里,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在情理之中,他是她的良人,她为了他连六皇子的嫡位都不屑一顾,而他早上对我的那通无名火,也是因为她,没错,我是提议让兰若跟去,他内心不踏实,所以发了火。 我的脑子突然很疼,不对,他明明亲口说的,只是听说过,不认识的。 谎言可以对我撒谎,可是……我又不是妒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他为什么要骗我。两个人明明对彼此那么熟悉,在我眼皮底下都装的那么完美,我险些…… 第二十六章 侍驾 当我再次走出正屋的时候,看见兰若满面春风的走来。 “留饭吧,好不容易来了趟。”我笑着拉上她的手。 “不了,路途远,我让她上路了。”秦兰若笑笑回应。 我点了头,“我明日起要随同侍驾,府里大大小小都靠你了,翊凌有身子,也劳你照应着。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谢你。”天佑二十一年,三月十一,皇帝携太子太子妃,宁王妃祭祖,皇后因病留在宫中,林贵妃代皇后主持后宫,林大学士和丞相主持国政。 一路上我怎么也打不起精神,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压在胸口,久久不曾散去。 “昭质。”皇上轻轻唤了我一句。 我忙回头,上。” 他笑了笑,“你心慌意乱的样子……和月冉如出一辙。” “姑妈?”我轻轻的问。 他点了点头,“你们容家三姐妹,数你最像你姑妈。我犹记得第一次在扬州见到你姑妈,惊为天人。所以我后来在淮南时见到你,也感慨了好久。那个时候,就想把你接进宫认作养女,封为公主。可是你父亲却说,这个女儿不能给,所以那一年,我接走的是芰荷。倘若那一年,你随我入宫,恐怕就做不了我媳妇,而会是我的女儿。” 我笑笑,“上天还是让我到了您的身边。” 皇帝点点头。“是啊。这一切都是天意。其实……你姑妈是善良之人。只是她承受了太多。岁月让她不得不把自己保护起来。这么些年。她一直谨慎再谨慎。而我每次看着她。都会觉得心疼。(.)包括你……孩子。我看着你也会有这种感觉。容家地女人承担了太多。她们永远都是为家族活。看着这样可悲而可敬地女人。又有谁不会心疼。更何况那是自己地妻子。所以。老七看你时也会有同样地感觉地吧。那是一种无能为力地心疼。” “皇上……这么多年。您一直深爱姑妈吗?” 皇上笑笑。“你说呢?这么些年……我一直看着她。已然习惯了她地一颦一笑。习惯了她地怒。她地恼。她地蛮横。习惯成了自然。骨子里便也离不开了。” “是爱到骨子里了吗?” “哈哈哈。这个说法好啊。”皇帝扬了扬眉毛。“小丫头。看来你懂得还真不少。” “皇上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我打趣地说。 “容家的女儿都适合母仪天下啊……”皇帝顿了顿,“因为她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受, 其实,你姑姑到现在对勤王还是抱有希望的,那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啊,无论儿子做错了什么,母亲都是不计较的。真正对勤王失望的是朕,随着这孩子的长大,朕才明白对这孩子从前是宠腻了,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我才对皇后说,勤王恐怕会让我们失望了,你姑姑猜出我有废储之心,一直苦苦相劝,而我心意已决,我认定的就没有什么能改变。”皇帝叹了口气,“你姑姑虽然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怨恨我的心意,她一直很在乎勤王我知道。” “您的心底……是否有了中意的人选?” “你应该知道,你姑姑也该说过老七的天生的王者之气,其实那话是我说的。我迟迟未公布天下,只是想保护老七罢了,还有让你嫁给老七,是我的决定。我为了安抚你姑姑,所以提出来让容家人继续做下一代的皇后,也就是你。” 我心底猛地一颤,那两个字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天子口中时,还是无法不去震惊。 “倘若我不废储,你也不会进宫。你就是要来坐那中宫之位的。不过你姑姑到现在还对勤王存有一丝希望,她不愿意就此失去这个儿子。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交出的是一个天下,我不是交给我最疼爱的儿子,而是交给最信任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西陵行宫,我正对镜梳妆,太子妃缓步走来。 “姐姐。”我转身迎去。 “你坐着就好。”容芰荷一笑,端上了莲子羹,“这是皇上赏赐的,给你端碗来。” 我笑着品了几口。 容芰荷一笑,“你慢点是这么火急的性格。” 我三下喝了个精光,一抹嘴,“谢谢姐姐。” “今天,你在龙驾里,都同皇上聊了什么了?”容芰荷漫不经心的说。 “无非是一些琐事,讲同姑母的事。” 有没有谈及太子?” “没有。”我一脸镇定得看着她,一笑。 “噢。” 她不再谈及我和皇上的谈论,只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打趣话。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禁一叹,我的姐姐容芰荷,终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祭天大典,这一天,难得的艳阳高照。 皇帝手持高香先拜祖,后半天,我看着祭盘上绣着油纸伞的彩绸缎子,不免暗自高兴。 “昭质啊。”皇帝回身唤我,我忙走过去。 他转身让太子等众人留守,牵了我走进陵殿。 肃杀沉静的陵殿,他领着我轻轻走进。 我看着一座座牌位,和挂的满墙的先皇先后的画像,我的心底在震撼着。 “昭质……”他说着一指右手边空着的地方,“那里,不久以后就会摆上朕和你姑姑的牌位和画像,以后你和老七要常来陪我们说说话,百年之后,你和老七也会来这里和我们相聚吧。” “皇上……”我低唤了一声。 “若没有你父亲,这皇位朕是坐不上的,人们都说是朕抢了兄长炎伦太子的皇位,说朕名不正言不顺,可朕的儿子却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一统天下足了。” 我不再说话,皇上已经拉了我迈出大殿,风中他的声音若有若无,“昭质,将来,我要同你姑姑合葬……这辈子我习惯了她,那么几辈子这习惯都改不了了。” 从陵殿迈出,皇上执意在艳阳高照下向天求雨。 众臣都跪在殿前,一遍遍高呼,“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微微扬起笑意,对我说,“老七还在江北忙于灾情吧。” 低低的回答。 “身为父亲的只有在这向天求雨,来帮儿子一把。” 我不在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九五至尊立在艳阳下,手持祭天的长香,一次次的向天跪拜。 殿内总管又一次来到我耳边轻轻的禀报,“已经四个时辰了……皇上午膳还没用过呢……” 我一挥手让他退下,看着身旁这位执拗的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临近黄昏的时候,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在西天边闪现,众人一惊,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贯耳。我连忙去扶皇上,他激动地仰头看天,当雨滴打落在他手心的时候,我突然看到那满是皱眉的眼角混着雨水落下一行热泪。 “下雨了……”他颤抖着,声音异常兴奋着,“朕是真命天子,上天听朕的请求,即便轼兄篡位又怎样,苍天听了朕的请求,认同了朕,降雨了……降雨了……” “皇上,皇上。”我紧紧拉着他,只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似乎有要倒的趋势。果不其然,当众臣奔来贺喜时,皇帝因为焦虑过度后的狂喜,倒在了我的怀里。 行宫里,太医刚刚退下,我坐在床前,用冷毛巾敷在皇帝的额上。 “睡去吧……”皇帝长叹一声,低低的说。 “媳妇不累。”我笑笑,“您有没有好受些?” 他点了点头,“雨还在下吗?” 场雨总算来了。陆离在江北修建的水槽一定能派上用场,到时百姓播种就不会缺水了,这场旱,我们挺过来了。” 床上的皇帝微微一笑,轻轻阖了眼,这才沉沉的睡去。 我反反复复给他更换着冷巾,直到有人把我叫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妾心已死 逢场作戏 陆修一路赶来,想必很匆忙。 “听说皇上病倒了?”陆修忙问。 “有些发热,不要紧。”我微微一笑,“江北的旱情怎么样了?” “七哥有先见之明,蓄水池一个个都满了,只是……” “怎么了?”我忙问。 “七哥到了江北马不停蹄的赶工程,连着几天几夜不阖言,雨下来的时候,他指挥着开库,到了最后一个池,终于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我地心猛然抽紧。“我要去看看。” “可是皇上这边……” “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 为什么听到了他的消息,我的心情如此焦躁,这种担忧,丝毫不逊于对玄的牵挂…… 从城郊的西陵到江北并没有多少距离,来回两个时辰是足够的。当我马不停蹄的赶到江北大营,看着建造水利的军将们住在如此破败的营帐里,不免有些惊讶,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想到从来养尊处优的陆离和他们是同吃同住,心底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七哥在这边。”陆修说着给我引了路,我刚要迈进营中,却透过半开的帘幕看见陆离半靠在床上。 他的身前坐着一个女人,正在一口口喂着粥,陆离不时地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容,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痛了,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痛?如果那个女人不是秦兰若,而是翊凌或是其他,我还会这么痛吗?如果他没有那么温柔的笑,我真的还会痛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意他吗?如若不在意,为什么要马不停蹄的赶来,为什么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担心他的安危? 可是我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见他和曾经爱过的女人重叙旧好,不是为了见他对别的女人温柔的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了。[] 陆修拉了我的手,瞪了我一眼,“我们进去……” 我甩开了他的手,夜幕中,我的声音无比凄凉,“陆修,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冲进去大声斥骂这两个欺骗我,在我眼皮底下做戏,为什么像个怨妇一样凄凄的离去…… 奔驰的马上,冷风穿过我的耳旁,我终于清醒…… 因为我是容家的女人,百年以后我的画像要悬挂在陵殿的一方供子孙膜拜。 我会登上后位主管六宫,所以我要能忍人所不能忍。 既然是你们开始同我演这场戏,我愿意奉陪到底,无论演的天花乱坠,精彩绝伦,那个位子没有人能代替我…… 大祭之后,我一直陪驾,直到随驾回宫,我一直没有回宁王府,也没有人请我回去,那个人早该知道我回京,却从来没有来请过我回去,当然他正和他朝思暮想的旧情人重温旧好呢。 “昭儿……”皇后唤了我一声,低低的咳着。 “姑姑,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您的病总是不好。” “昭儿,奇怪了,你回京后在我宫里住着,都不用回府看看?听说老七病的不清。” 我微微一笑,“姑姑的身子总不见好,我哪能放心回去,再者府里自有人照应着。” “你是不是同老七闹了别扭?” “没有。”我推辞着,背过身子把药递了过来,“这是刚刚东宫送来给您滋补的。” 姑姑一怔,微微笑着,“这孩子还是惦记着我这娘,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 “是啊。” “昭儿……你今儿说什么也得给我回去,老七也是我心肝上的肉,我不能让他那么病着没人料理。[]” 我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刚刚迈下车,流觞就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还好吗?”我笑了笑,有些疲惫。 秦姑娘照应着,都好。” 我的脚步突然一顿,那三个字突然让我产生退却之意。 “怎么了,主子,您快走吧。秦姑娘总念叨您,见了您一定很高兴。还有啊,王爷也念着您,老派小四到门口张望您回来了没有。” 我冷冷一笑,“他那是找人给他把风。” 流觞一愣,“主子,您怎么着这说……王爷……”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就是了。” 刚刚迈进我正屋,就看见内寝室里传来阵阵咳声,原来,他这么些日子都睡在我屋该是我们的正屋,我突然好奇,那么秦兰若是不是也睡在我的床上。 慢点。小四,去换条冷巾。”秦兰若幽幽的声音传来,俨然府中的女主。 “兰若,我那折子还没递,让我写完可好?” “太医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吗?叫你不要劳心,怎么我劝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秦兰若微微嗔怒着。 一旁的小丫头突然掩嘴一笑。 “你笑什么,消夏?”秦兰若问了一句。 “秦姑娘训斥王爷的神情让小的想到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也常这样说王爷的。” 床上的人重重的咳了咳,轻声问,“消夏,王妃走了有半个月吧?” “是。” 秦兰若一叹气,端了汤药送过去,“还有几口,您一口气喝了可好?” 床上的人又咳了起来,我心烦意乱的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妹妹,你回来了。”秦兰若忙放下手中的汤药,迎了上来,“我还道是你在皇后那忙得脱不开身呢,王爷这也老是惦记着,皇后那怎么样了?” 我亲昵的揽上她的手,“还是老样子,怎么也不见好。这些日子,听说都是姐姐忙里忙外的,得亏了留了姐姐在府里,要不然我哪放心在宫里照应那么久。” 我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陆离,陆离眼神里似乎闪着什么亮色,见我看他,苍白的一笑,“你安心照顾着母后就好,何必牵挂我?就是怕你到时两头顾及,来回忙前忙后,才没让人叫你。” 我勉强冲他一笑,“这不母后心疼儿子,赶着我回来照料你嘛。” 陆离张口想说什么,又忙不得咳了起来,我顺势坐在他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咳成这样?太医不是来过了吗?是不是又不听姐姐的劝,偷偷写奏章了。” “我不写了还不行?”陆离惨淡一笑。 秦兰若上前递了我手巾,“也就是妹妹你能管住王爷,我说什么他可都不听呢。” “劳烦姐姐了。”我笑着,扭头吩咐消夏,“把我从宫中带来的酸梨煮了放了冰糖给爷送来,那东西对付咳嗽是良药。” 秦兰若忙借机说着,“既然妹妹回来了,我就不在这叨饶了,我先回屋了。” “我还想着同姐姐说几句贴己话呢。” “有的是时间,还是王爷的病重要,你还是同王爷说些私密吧。”秦兰若笑着,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我们二人,陆离病怏怏的倚在床边,我四处打量着,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你不回来,也没捎个口信……是因为还生我的气吗?”陆离轻轻问着,“我走那日是发了无名火,不过,那信你看了吗?还有陆祯哄你开心了吗?” 我又心烦意乱起来,勉强一笑,“我哪能那么小心眼,这些事早忘了。我是真的因为姑姑脱不开身,这些日子本就烦躁着,事也多,就没让人捎了口信,害爷担心了。” 他摇摇头,“没有,就是我还以为你还憋着气呢。” “你渴吗?” 他摇摇头,突然握上了我的手,“我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看我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尖利了,你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不挺好的。” 他摇了摇头,“因为你心里有事,所以学了遮掩自己的眼神。” 轻笑着。 “什么事让你心里这么不舒服?” 我不再笑,却转了头看向一边,“能有什么事,女人家嘛难免有点小情绪。” “等你想说了,再说吧。只是……凡事压在心里久了不好……会成病……” 他轻轻阖了眼,躺了下去,一个下午,我不停的给他换冷巾,直到他的热稍稍退了下去,已是傍晚,朦朦胧胧的枕着床沿睡了过去。 “娘娘……”流觞在我耳边轻轻唤醒了我。 我挣扎的起身,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倚着脚塌几乎半坐在地上。 接过流觞递上来的湿巾,我轻问了一声,“我这睡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我点了头,披了袍子走出门,一片黄昏。 冷风迎面,更清醒了些,事已至此,我早已倦了。 “娘娘,三王爷在前园的堂屋侯着了。” 我应了声,心里想着该来的总要来的。 第二十八章 妾已倦 君心何处 “哪门子风把三哥吹来了。[]”我笑着迈进屋子。 三皇子毓亲王冷着一张脸坐在桌边,不说话。 “三哥这是为什么啊?”我在他身边落了座,轻轻推了盏茶过去。 “听说弟妹把秦兰若那贱丫头领在了身边?” 我打着哈哈,故作疑惑,“秦兰若……是说那个才女吗?我哪有那个福气。” 毓亲王不怀好意的笑笑,“弟妹可别仗着有父皇母后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爷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他一甩袖子站了起来。猛地一踢脚边地圆木椅。“我就不信找个女人还找不到。” 看着他地背影。我无力地笑笑。他这般地蛮横专断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秦兰若地眼。从屋子里出来。我顺着长廊子回后园。正走着几步。一个小身影猛然撞倒了我怀里。 “母亲可是回来了?” 我忙蹲着扶上他,从袖子里掏了锦帕给他擦着一额头的汗,“我说小祖宗,大风天的乱跑要是被你父亲看见了,难不准一顿骂。” “母亲,儿子在后山头逮了小麻雀,母亲可要替我保密。”陆祯说的一板一眼。 我看着他手里那即将被把弄得断气的麻雀,心生几分怜意,便笑笑,“娘自然不会告诉你父亲,只是……你把这小家巧放了,娘明日带你去宫里和你叔叔家的兄弟们射大雁不是更好?” “真的?”小家伙半信半疑着。 “自然是真的,娘何时骗过你。” 陆祯一笑,松了手,麻雀从他手里落在了石板地上,挣扎了几下抖了抖翅膀,飞过了花丛,没了踪影。 我回过视线,拉了陆祯的袖子,屋里娘给你擦了手一起用膳。娘这几日在你皇祖母那,你的功课不知有落下了多少?你父亲病的要死要活没法儿管你,你倒跑到后山玩得不亦乐乎,从今儿起,要把心收回来了,天天的功课,照着从前的样子考你。” 陆祯突然慢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得看着我,“母亲,您不在,除了几个下人真的就没人管我了。连我从前的娘亲也不再管我,见了我也躲着,我喊她,她也不应,只是冷冷看着,或是装作听不见,我娘她这是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娘她不是讨厌你,是在怪我,怪我把你抢走。”我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他,“祯儿,你有空就多去西跨院走走,看看她,她心底对你一定牵肠挂肚。” “我不敢……”陆祯巴巴地说。 “为什么?” “我怕母亲不高兴,也怕……我娘她不理我。” “胡说,她终究是你娘亲,十月怀胎一朝落地,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哪个心里不念?” 陆祯不再说话,我一路牵着他走着。 穿过前后园子相接的半月门,陆祯突然拉了我的袖子,一直手往前园子的小花园一指,:“父亲。”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陆离站在正屋前的小花园里,他背对着门这边,一只手敲着廊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给陆祯整整衣服,打算领他走过去。就在这时,从南跨院的小门闪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件长袍,径直向陆离跑去。 陆离已经转回头,含笑跟那人连说带比划地聊着,虽然那人背对着我,但是我还是很清楚,她就是秦兰若。 陆离的笑脸,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采飞扬。只见秦兰若把手里的长袍披在陆离肩上,陆离捏着长袍的一角在手里摩挲着,又笑着说了句什么,秦兰若红了脸,转身欲走,却被陆离一把捉住她的手 我禁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看秦兰若微嗔着挣开手;笑着看她转身跑进南跨院的小门时又回头再望陆离一眼;笑着看陆离目送她离开时温柔的表情;笑着看他那份在看到我后陡然变色的错愕 他的目光在一霎那顿住,若有所思着,我拉了陆祯绕着水榭缓缓走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爷怎么出来了?”我忙着去搀他进屋,他什么也没说,由我扶着入屋。 看见正在正屋外间摆膳的流觞,免不住责难起来,“爷身子这么弱,怎么让他自己下了床在外傻站着?” 流觞一撇嘴,嘴里嘟囔着,“又说是我的不是了,我也劝了,不听我又能说什么?是爷醒来没见着主子,问了小的,一听说您去见了三王爷,就非要在园子里等着。” 一只手把手巾浸在热盆子里,我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得了得了,就说你一句,你回了三句,还没说上什么,小嘴先蹶起来,可是我惯出了你这大小姐的脾气?” 我给陆祯擦了把脸,静了手,让他临着陆离坐下用膳。自己坐在一边给爷俩乘了烫。 陆离手下的筷子停了停,轻轻的问了句,“三哥那没跟你闹吧。” “爷是担心兰若那事吧,放心吧,暂时还没什么。”我笑着回了句,原来他等在外面,也只是为了等我回的一个信儿。 陆离看着我一愣,没说什么,垂了头吃着碗里的饭。 用了膳,陆离回了内寝室,脱下秦兰若送来的那身长袍,觉着眼熟,也没多想。见他小心翼翼把长袍放在一边,半倚在床边一手端了茶,一手拿着本书看着。 我闲来无事,坐在床前,看到秦兰若绣了一半的兰花落在了屋子里,便拿到手边摆弄着,轻轻一叹,“姐姐的手艺还真是好。” 陆离瞥了我一眼,“下次千禧节,你要真想不靠小聪明,凭真本事赢一场,我看不如认了秦姑娘做师傅。” 我笑着抬眼,“爷嫌弃我了不成?” “这么精明的王妃,我哪敢嫌弃。”他翻着书页,貌似不经心地说。 我的手触上那精致的兰花,不经意的一颤,想了想,装作很随意的说,“姐姐兰心蕙质,知书达理,手巧能干,照顾人也体贴,要是能留在府里,从此帮着我打理府中上下,二来帮我照顾着王爷,可也不错?!” 我意有所指,他应该听得出我有把秦兰若给他当妾的念想,我就是这样想,也想这样做的。秦兰若在我府里明不正言不顺,她和陆离曾经的关系倘若传了出去,我这府里一定人心惶惶,难不得后背里被妯娌们指指点点看了笑话。还不如我卖个人情,显了大度,亲自给他张罗了妾室,名声也落个好听些,也成全了这对多年怨侣,成天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摸摸的亲和总归不是个事,这戏他们要是想演,我自然能陪着演下去,只是日子久了,我也会厌了。还不如给他们个名正言顺,就此装作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嫡位稳稳当当踏踏实实坐着,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三哥那边也不会再来找事。 我再看陆离,他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我叹了口气,看着天色已晚。就起身从衣柜里抱了床被子往外面走。 “你去哪?”陆离眼神仍是不离书本,轻轻问了句。 “爷不是占了我床?这几日我去书房就好。”我笑笑。 “那冷……还是换我去吧。”他放下书本,挣扎着要站起。 “这哪行,本来这就是王爷堂堂正正的屋子,是我一直占了您的屋子,去书房的人是我才对。更何况爷身子骨不好,我怎能同爷争席?” 他微微蹙了眉,“要是你不怕我染了病给你,今晚就在这同我将就一宿。明儿我让小四把书房收拾出来……再说……” 我一听也行,反正又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不至于害羞,便不再说什么,把被子放了回去。 实在困的受不住,爬进了床铺内侧,钻了被子躺着。 陆离还在看书,微微的烛光照在他的侧脸,照在他英挺的鼻梁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既然爷习惯了这屋,将来您就睡这吧。我在别的跨院里给自己收拾一间屋,也照样住着,不就成了?你说呢?” 他颤了颤,声音轻轻的,“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跨院不是嫡室住的地,这堂屋才是你的地,你不需要搬,你要是……嫌着我,我明天差人收拾了书房就搬过去,在哪养病不都是一样?” 我颤了颤,拉紧了被子。 暖暖的,握上我的手,声音轻轻的,“还这么凉啊……” 他一手端书静静的看着,一手已经从被子伸过来握着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些许的感动。可是他同秦兰若的欢声笑语还是一颗针狠狠地扎着我喘不上气,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骗我。对我说出实情……我也许就会接受你的好,接受秦兰若的温柔体贴。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我心底曾经为你悄悄燃气的希望火光已经决绝的熄灭了。 我嘴里咬着苦涩,眼中有泪,却忍着不流下。 寂静的烛光照着床榻,他的手温暖着我的手,他刻意压制的咳声在我耳边弥散伴我入眠,可是这颗心,还是很冷,连同呼吸都觉得很艰难。 第二十九章 两厢有意 真相锥心 一早醒来用过早膳,在东屋里同管家对了几笔账,在库里巡了一遍,列了清单让下人们去准备着。等到陆祯下了课,便领着他入宫,昨个答应带他去射雁。 向皇后问了安,我便差了几个太监宫女陪着他在御花园里玩。自己坐在皇后的病榻前喂她喝药。 “老七那好点了没?” “好很多了,昨天已经能下地了,早膳也用的比前几个多了些。” “昭儿,你说……我该不该放弃泓儿,皇上早已经放弃了,可我还念着他的好,觉得只要帮着他,他也是有能力治理天下……自他儿时,我就对他细心的照顾,请了最好的太傅,可终究是扶不起啊……” “姑姑……”我心底不免为姑姑的一片苦心的失落感到悲哀,可也无力劝慰着什么。 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出中宫。觉得头有些重。忙唤来了身边地宫女。“给我在中宫收拾一间厢房。我有些倦了……” 小宫女眨了眨眼晴。“请娘娘跟着我。” 没走多远。她推了一间房门。“这是宁王爷娶了妾室出宫前住过地。娘娘在这里歇着吧。” 我点了点头,进了屋。 和衣躺在床上,这屋子里清雅极了,很适合品性淡薄的人居住。 宫女给我拉了帘子,一片昏暗,可是隐隐觉得从哪里映出来光亮,我起身,往柜子旁凑了凑,柜门半掩着,我轻轻拉开,一块白绢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上面用荧光线绣的兰花在昏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捧在眼前,手指尖触着那高洁雅然的兰花,兰花旁是一行小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当然知道这是秦兰若的兰花,秦兰若的白绢,秦兰若的字,秦兰若的……心意。 我把白绢放在袖子里,回到床边,唤来了守在外间的宫女。 “宁王爷常来这里吗?” 小宫女不解的说,“王爷自许多年前搬出宫后,不时地会来这里,有时常常住好久。可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来的就少了,大婚之后,更是不来了。(.好看的小说)” “那件事?”我问,“怎么回事?” 小宫女紧张的垂了头,“三年前的一次,王爷留在宫中……也不知为何,八王妃冲进来,见了王爷就是哭闹,一头撞在了这屋子的门柱上,再以后,王爷来的就少了。” 我隐约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于是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廷儿。” “廷儿,你在宫中日子也久了吧,守着这空殿终日也很寂寞,想家吗?” “想。” “想出宫吗?” 儿说着忙跪了下来,“娘娘能让我返乡吗?” “我当然能做主……只是三年前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娘娘,一些细节小的本想兰在肚子里的,这么些年,一点也没透露过。可是您是七王妃,小的觉得这事多多少少应该让您知道。小的从小伺候爷,爷在御书房念书时,就跟一个伴读要好。到了爷十三四岁可以领了通房丫头出宫时,那个女孩已经从半读做到了女官,所以,王爷本想等等……等时机成熟了,让那女官做嫡室,所以那些年,王爷虽然搬出去了,却常常回宫来,就在这里和那女官私会,每次都是我把风,后来……您也知道袭雯主子吧,就是如今的八王妃,她喜欢王爷那是宫中皆知,有一次,被她撞见了,就一头撞在门柱上,这事就被皇上压住了,为了安抚八王妃,说什么也不会把那女官指给宁王爷了,所以就赐婚给六爷,女官死也不从,王爷受了训在府里关了两个月,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这段往事,除了皇上皇后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年头也久远了,想必早断了来往了。也请娘娘不要记挂在心,谁没有个年轻气盛?” 我走出那间昏暗的房间,已经没有了感觉,三年了,恐怕是藕断丝连…… 耳边传来争吵声,不远处的园子里,几个小孩正熙熙攘攘着,我看见陆祯满脸是泥一脸桀骜不驯。 我忙走上去,拉着陆祯,“怎么了?” 陆祯一抹眼泪,指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他们说我不是嫡子,不配同他们玩。” 我心下抽紧,看了一边的景清,景清忙摇头,一直身旁的景楠,景鹏,“不是我,是五叔还有大伯家里的哥哥说的。” 一个个子大点的男孩站了出来,我心里琢磨着他应该是大嫂家的景鹏。 那男孩冲我一礼,“七婶,陆祯不是嫡子,我们名字里都有景,他没有,我们各家的嫡子在御书房念书,他进不去,我们跟着皇爷爷赏园,他也跟不去,所以我们也不能跟他玩。” 我一笑,拍拍景鹏肩上的土,“景鹏,那你家里二娘三娘生的弟弟妹妹,你也都不陪他们玩吗?” 鹏歪了歪脑袋,说不上来。 我拉过陆祯,含着笑意对他们说,“七婶今天可给你们说好了,七婶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拿祯儿当亲骨肉,自我进府起,他就跟在我身边,你们学了什么,我也教了他什么,你们讨论的学识,他未必不懂。七婶眼里,没有嫡庶,你们母亲也是一样的,将来你们成了家,难不少几房妻妾,可是你们会只喜欢嫡子不管庶子吗?” 几个小孩都垂了头,我把陆祯交到景清手里,让他们自去玩着,心里还在担忧着,这会不会给陆祯留下阴影。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吐血了。”几个宫人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姑姑,姑姑……”我轻轻唤着。 床上的人微微张目,颤抖着笑笑,“昭儿啊……” 我握上她的手,“你可有觉得好一些?” “刚才泓儿来过了,他在面前哭,让我不要对他失望,让我帮他重新获的皇上的信任……可是我还是对他摇了摇头,皇上说的对,江山不能毁在一时的不忍。我儿……泓儿……纵然我心中煎熬万分,也不能帮他半点,我这个娘做的好不称职……这世上哪有忍心放弃儿子的娘……我怎么这么狠心……”姑姑在我面前泪流满面。 “皇后,皇后,你怎么样了?”闻讯而来的皇帝大步流星的走来,一步跨到床前坐着,紧紧握了皇后的手,一双眼睛紧张惶急的盯着皇后。 “皇上,臣妾没事……”姑姑轻轻说着。 “听说太子来过了?”皇帝紧皱了眉头,“这个混帐。”说着,就要起身。 皇后连忙拉上皇帝的龙袍,“皇上,不要责怪我儿……” “皇后。”皇帝痛心疾首的看着皇后。 我连忙跪下,“皇上,您若不想看姑姑和太子母子离心,就不要责怪太子。我恐怕……您这一去,姑姑就会永远失去了这个儿子,您是真的心急姑姑还是想让姑姑痛不欲生?” 皇上一怔,长叹了一口气,回到床边,一手轻附上皇后的额头,眼底闪着晶莹,嘶哑的唤着“月冉……月冉啊……” 那一刻,我被深深感动了,虽然没有一心一意,没有缠绵的情意和诚心的诺言,可是这么多年,相濡以沫,风雨同舟,不离不弃,最终,这个风流一生,雨露均沾的九五至尊还能在妻子的床边含着热泪一声声唤着她的闺名,这种情意,不正是普通夫妻的平凡爱意吗? 是这样的夫妻,丈夫很喜欢妻子,妻子好像也很喜欢丈夫,可是他们都不说,他们就这么淡淡的生活在一起,彼此间都淡淡的,直到有一天,妻子病重,丈夫依然说不出那个字,只是一遍一遍唤着妻子的闺名…… 至少我可以确定的是……皇帝真的很爱姑姑,在他心底,姑姑是那个最重要的女人,因为爱,才会成为习惯,才会在意,才会重要。 而姑姑……无论她是什么目的嫁入宫中,可当她冲着丈夫微微一笑,安慰着说着我没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种感情是我所不能想象的牢固。原来冷漠的皇家也是有这种常人深刻的感情。回到府中,陆离已经坐在了正堂的桌上。 “母后怎么样了?”陆离低低咳着问。 “皇上守着呢。” 陆离抬头看了我一眼,了?” 我背过脸去,回来的路上的确因为姑姑落泪了。 陆离已经起身站在我身后,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我眼角未干的泪痕,轻轻的问,“母后……很不好吗?” “太医说……恐怕熬不到个月。”我微微躲开他的手,淡淡的说。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些惆怅,“你……” “王妃——”我还没有听见陆离的话,就已经被身后的喊声吓了一跳。 向来不出跨院的翊凌正挺着不方便的肚子站在门外,一脸惶急。 我轻推开陆离,迎上去,“怎么了?” “听说,今儿在宫里,祯儿被几个嫡子欺负?!” 我心想怎么消息传的这么快。 已经解决了。”我忙拉着她坐下。 她突然一把推开我,来的太猛,我向后跌了几步,被陆离轻轻揽住。 陆离微微皱眉,“我也听说了,刚才嫂子们不也带着几个孩子来亲自赔礼了?” 翊凌有些激动,“是真的没事了,那为什么我儿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明明吩咐宫人先带他回府,他不在吗?” “王妃,我把儿子交给你,没想……”翊凌哽咽了起来,我心下一阵烦闷,忙招呼了人扶翊凌去歇着,她身怀六甲,出了什么差池,这院子就别想安生了。 我急急忙忙得出府打探,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这孩子,等到回府时,已经很晚了,陆离还坐在大堂里。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面前,只说了句,“我没看好孩子,随爷处置了。” 他颤了颤,抬头看着我,轻轻一叹,“你回屋吃几口热饭,歇了吧。我再让人去找。” “找不到……我哪里坐的住?” “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看看自己一脸的憔悴。” 我摇了摇头,转身要出去,看见对面书房亮着的灯,突然一怔。 “流觞……谁在书房?” 第三十章 王妃贤德 为夫求妾 猛地推开书房的门,陆祯小小的脑袋就趴在书本里。 不等我冲上去,陆离已经一步当先,把孩子拎了起来,怒喝着,“怎么不吱一声,让你母亲好找。” 我忙护下陆祯,冲着陆离一笑,“好了好了,找到了就好。” 陆离忍了怒气,一转身出去了。 我抱着陆祯,泪水一行行落下,陆祯伸出小手给我擦了擦,“母亲,我就一直在这念书,哪也没跑……连后山都没去……母亲喜欢会念书的孩子,儿子就努力念书。从前儿子偷懒,母亲教我的那些都没仔细背在心里,母亲是照着宫里的教育手把手教我的,我却辜负母亲的苦心,心里不好受,所以想努力把从前的补起来……母亲会更喜欢念书的祯儿吧。” 我哽咽着,把他的小脑袋往怀里蹭了蹭,紧紧搂着他,“不会念书又怎样,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当我领着祯儿走出书房时。翊凌就守在门外。原先焦急地目光已经变得清冷。什么也没说。消失在夜色中。我突然明白。对陆祯。她始终深爱着。她恨地人是我。是我抢走了她在府中地地位。抢了一心一意对她好地丈夫。还有乖顺听话地儿子…… 秦兰若为陆离披上地那件长袍一直整整齐齐地挂在房间里。 这几日。日日与陆离同眠。每一次我睡着地时候。他都披着那件长袍。似乎在提醒着我早日把当初地提议办了。 赶上一个好天气,我准备了几盒点心亲自上了毓亲王府。 三嫂殷勤的招待了我。 “老七家的,你来就来了,带着东西是要生分吗?”三嫂是个直率人,没有那么多心眼,常常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和她亲近的妯娌不多。 “三嫂,我今还是有事来找你商量呢。” “什么?你尽管说。” “其实那个秦兰若是我们爷看上的,我想给我们爷讨了去,可您也知道,三爷他……” 三嫂如释重负的笑笑,拍了胸脯向我保证,“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怎样。” 我刚要谢,门外就有我府上的奴才跑了来。 “娘娘,三爷跑到咱府上,不巧见上了秦姑娘,正大吵大闹着。” 刚迈进正厅,只见一个青瓷杯摔了过来,我忙扭身躲过。 陆离静静的坐在一旁,不语。他的身后站着有些慌张的秦兰若。 三哥一步跨来,瞪着我,“老七媳妇,你竟跟我耍这心眼,不是说不知道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说着一指秦兰若。 不经意的买了进去,坦然的依着陆离坐下,“这是怎么了,还没进门呢,就摔杯子大呼小叫得。” “她是秦兰若,是我先看上的女人。” 我笑笑,“三爷,别说笑了,哪门子秦兰若,这是我在宫里挑了个顺眼能干的,给我们爷添小房的。” 陆离一愣,扭了头看我。 三哥一脸狰狞,我来阴的。” “三哥这是怎么个话,我挑小妾怎敢挑到三哥头上。” “你……” 我故作惊讶得掩了口,“要不然她真是秦兰若,这可怎好,也不能送回去了?” 我刚说完,三嫂就跟着进来,瞥了一眼三哥,惧内的三哥忙低了头。 “你个丢人现眼的,跟自己弟弟抢女人,人七弟妹哪知道你这做哥哥的在外面拈花惹草,人家好不容易挑个称心如意的,你见着好了,就想拔走?什么出息?!”三嫂指着三哥一顿数落。 三哥吃了堵,只得悻悻得跟着三嫂离开。 终于静下来,陆离正要开口说什么,我忙站起来,“瞧我这记性,还要去宫里来着,我这就去了。” 不等他们说上一个字,我就已经起身离开了。 我能做的都做了,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永和宫里, 我像四嫂一样跪在定妃娘娘身前,向她求妾。 “媳妇嫁进王府足有半年,至今没有消息,虽说府里还有翊凌,却依旧是人丁不旺。媳妇前几日见了尚仪宫的秦女官,熟络了几次,觉得很投缘,求母妃成全,允了我把这个小妾领回府” 定妃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定妃叹口气:“昭儿,身为嫡室开明大度自然是没得说。你先起来,你嫁进来还未满一年,这就找罗着给他纳妾总是要早了些,也会传出什么你们不合的风言风语,给自己找了难堪。况且皇后那说什么也不会应了的。” “媳妇不在乎那些个闲话。所以,媳妇才来求母妃的恩典。” “你是我嫡亲的媳妇,今天说到这我也不瞒你。兰若那丫头在宫里呆得日子也久了,早些年离开了御书房是在我这伺候着,她和老七的事,我这个做娘的睁只眼闭只眼,袭雯和老七起了争斗那次以后,皇后皇上绝口不提了兰若那丫头,匆匆忙忙给她赐了婚,因为什么,我想你大概也猜得出来。再后来,宫里只说兰若请了皇后要留下来,而陆离也不再在宫里过夜,老老实实守在府里,这些年总算没有了什么风波,本是以为那两个孩子的缘分是断定了。我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是我懒于牵扯进去罢了,你为他求妾,求的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我越听越傻眼,我以为那档子旧事早就埋在皇后皇上心里,没想定妃竟也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也没有戳穿。 我再次跪下来:“既然母妃都知晓在心里,还求母妃成全,媳妇代王爷感激不尽。” 妃气的用手指使劲戳了我额头一下。 定妃拗不过我,只得把这事说了皇上。皇上召见我,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皇上一见我便道,“我听定妃说了。难得啊,定妃的两个媳妇倒都是贤淑的很,可见是定妃的福气!是哪家的孩子?” 我吸了口冷气,“秦太傅的女儿。”我并不敢直接说出那三个字。 皇上眼底波涛明灭了一下,轻轻攥了攥手,抬眸打量了我一番,“可是那个秦兰若。” “是。” 上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既是这样,朕准了!” 定妃忙递上了香茶送上去,瞥了我一眼,淡然的摇了摇头。 我起身,正看见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忙收回视线,问着一旁的定妃,“定妃,你想着给秦太傅的女儿一个什么名位?” 定妃愣了愣,静静地说了声,“从四品通郡夫人。” 我一怔,那岂不是要比侧妃低一等,同通房丫头出身的翊凌平起平坐。 “秦太傅就这么一个独女,早些年也是想让她做了老六的嫡室,那孩子品行卓识以及出身做个王妃已是绰绰有余,在宫里做女官,从四品着实委屈了她。” 定妃微微一笑,似乎预料到皇上的话,轻轻问了一句,“那皇上的意思?” 皇帝把视线投向了我,:“这婚事是你张罗的,你说说看。” 从四品确实低了些,我这嫡王妃是正二品,倘若在通郡夫人以上,也只有正三品的侧王妃。 “正三品的侧王妃。”我回了句。 “就这么定了,定妃挑个吉利日子,朕也希望张罗个红事给皇后冲喜。”皇帝点了点头,“只是这事,就先不让皇后知晓了。” 走出永和宫,流觞跟在我身后,口里还不住的唉声叹气。我笑:“什么事就把你愁得这样。” 流觞皱着脸:“主子您还乐得出来,我心里都替您别扭,说句不知高低的话,您不该这么贤惠。” 我一听一个来教育我的。歪头看她:“贤惠又不是坏事,纵然再娶回百个千个,又有哪个越的过我的位分儿去?可见也愁不到哪去。” 流觞一撇嘴,嘴里还说:“话虽是这么说,可是除了您,哪个不是想尽办法争爷的宠?您虽是正位,可是在侧房前的威严您不要,爷的心您也不留,将来您总要有子嗣的,您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将来的小主子想想?” “将来的将来再说,先想着给咱留了什么食。”我咧嘴笑笑,着步子说不准还能吃上糖心米糕。” 第三十一章 王府喜宴 侧妃入门 三月二十八是定妃挑下的黄道吉日。(.好看的小说)也是这一天,宁王府要添人进口了。 巳时不到,我进宫给定妃娘娘送了喜礼。 事已至此,定妃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嘱咐了我几句。 临走时,定妃突然叫住了我,“昨个,也不晓得哪个丫头多嘴,把宁王府的喜事透露给了皇后,听说皇后一宿未眠,一早起来,又吐了几口红。”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事……我如何跟姑姑去说,如何让姑姑安心?! “姑姑。”我跪在皇后的病榻前。 皇后睁了眼,没有看我,轻轻地说了句,着……” 沉默。陡然而来地沉默。让我地呼吸凝滞在胸口。 我不再出声。也不动。 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听说你为老七张罗了门婚事。” 说着对她笑了一笑,却在她眼眸中照见自己的笑容,比她苍白面色更加惨淡。 姑姑的声音隐隐嘶哑,哀伤欲绝,全无往日的雍容,“我问你,你嫁来多久了?” “半年。” “身子……可有消息?” “没有。” 皇后苦苦一笑,摇了摇头,“你们……可有圆房?!” 我一怔,垂了头,“没有。” “你的下半辈子……已经想好了怎么过?” “侄女不知。” “那个女子是谁家的?” “秦太傅的独女。” 皇后挣扎了几下,凄凄的看了我一眼,知道了?” 口紧紧揪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直往下拽。 又是一声长叹,微微阖了双目,“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忙活,退安吧。” “姑姑。”我跪着上前几步,“您不要这样,您责骂我一句里失望,我知道,是我不争气,让姑姑心烦了,您就责骂一句,一句就好。” “宁王妃贤惠贞淑,何来责骂的道理。(.无弹窗广告)” 姑姑的话,如同冰水浇下,我那一身清高自傲的姑姑,对我满怀希冀的姑姑,我竟害她失落至此,累她痛心如此,我的心又痛了,仿佛要被绞散成一瓣瓣。 一步步走下二十八节白玉石阶,回头望着半开的长安殿门,内间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咳嗽声。 泪水顿时模糊了我双眼,想起第一次在淮南王府见到微服同来的姑姑和皇帝,想起那时姑姑依旧清亮明媚的含笑双眸,如今却已沾染了不尽的风霜和怅然。 静静的转身,向着长安殿的方向,我缓缓跪下,忍着泪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姑……” 三月的风依旧会凄冷,吹乱了我鬓边的碎发,连同泪水一同在空中吹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质郡主德才兼备……赐婚……七皇子宁硕亲王,择日完婚。” 这声音穿越日日夜夜,又一次随着冷风穿过我的耳畔,轻轻阖目,这声音久久弥漫…… 宁硕王妃,我得到的也只有如名位的显赫,再无其他。 凤冠霞帔,红绡华幔,旒金六凤大红鸾轿的簇拥,丝竹喜乐,不久前的宁王府就才浩浩荡荡摆了上百桌让千万人欣羡的喜宴。相隔不久,便又是一场。 想起那场婚宴,我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一如微笑着面对他的冷淡,一脸孑然空对那双硕大的红烛高烧,我连他的样貌声音都一无所知,只是被丢在洞房中,一个人度过新婚之夜。 空空的洞房,只有自己的影子映衬着满眼锦绣辉煌。 那时便突然明白,这便是辉煌的家族显赫的光环所带给我最刻骨铭心的陪嫁……而我,也隐隐找到了如何走下去的路途…… 是那一书圣旨将我带离了淮南王府,也因那一道让众人歆羡不已赐婚的御令,让我如今以无上显贵的身份站在这里,孑然一身站在中宫凄冷的长安殿下咬碎唇边每一分的苦意…… 可真正引领我一步步走来的是家族的命运,还有姑姑和父亲的希冀。那场完美的婚宴,天赐的锦绣姻缘,也只有我和他们才懂其中的艰难苦涩。[.超多好看小说]这是身在其中非不得已的容氏族人世世代代体会的痛。 百姓们都说,权倾朝野容氏与皇室的联姻是与国与民的美事,从皇帝和皇后,淮南王和淮南王妃,太子和昭明郡主,到宁王和昭质郡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边是世人敬畏的皇亲贵胄,一边是大权在握的名门世家,人人都称羡赞叹,金玉良缘…… 或许,是吧。 好姻缘,只需门庭相配,无关两情相悦。 我趁得上一个门庭相配,却触不上那个两情相悦…… 既然如此,给他一个秦兰若,还他一个两厢情愿,而我……只需得到了命运驱使我得到的就好,无需渴求太多…… 姑姑,从今日始,再不会让您失望,容家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去亲取。 未初时刻宾客陆陆续续就都来了,平日里清静的宁王府霎时热闹了起来。 除了必到的王爷王妃各自扎在一堆说说笑笑着,接了帖子的文武重臣也已经要把前园子挤满了。 我前脚进了前园子,正巧身边迎上来一个身影,是陆修和袭雯。 “嫂子,我来迟了。”陆修刚要行礼,被我一把揽住。 “今儿,热热闹闹的,不讲这些个礼节,你紧着去前面跟哥哥们说闹着。”说着,转头看向袭雯,“弟妹,我先领你去后园子,我们妯娌些个都聚那快活呢。” 惊讶于我的沉稳,陆修还是忍不住抬眼看我,被我一眼瞪回去,这小子就是想看我除丑吗? 刚刚领着袭雯踏上小月门,就看见陆离牵着新娘由侧门迈了火盆往前园子的喜堂走。我当初是由正门进来的,到前园子只有几步路的事,换了从侧门进,倒要绕半个圈子。 似乎是望见了陆离,袭雯竟愣愣的停下了步子。 “七嫂……”她轻轻拉了我的袖子,“从前我也是看着七哥这么牵着你进府的,只是那时心里只有气恼,可是如今,看着相似的场景,只是七嫂你竟站在了我身旁……我突然觉得从前对七嫂轻薄了。” 我笑笑,“这是哪的话,说的这么客气,还当我是你嫂子吗?” “嫂子,何必找了这个女人,给自己添麻烦,好容易嫁的尊贵,可以少争斗,就不该平白再给自己添气恼……将来,也许不会太远,嫂子就会后悔今日的豁达了。” 我轻掩着帕子,笑了笑,眼神飘到那对渐行渐远的新人背影上,不在意地说着,“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两小无猜,是多年情意,是两厢情愿,是离离散散缠绵悱恻千辛万苦喜结良缘……就能把我这堂堂正正娶进门的下堂妇赶出府去?” 袭雯勉强一笑,“我是越发看不懂七嫂了。” “怎么个说法。”我依旧一笑。 “七嫂……你是个聪明人,听你的话,他们那前缘旧事你是清楚的,既然如此,何必自苦呢。今儿个这婚宴是你心甘情愿张罗来,就没有一点不自在么?” 我揽上她的手,“那你说……我还能期冀什么呢?我图什么,不过是图这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和睦着,我这嫡室稳稳当当坐着,还能要什么?即便有心,也是无力。我既已嫁到他的府,便生生世世随着他,无论他的心在哪里,只求自己个一个堂堂正正。” 把袭雯送了后园,我转身回了前园的酒席上,忙罗着照应着来客,大臣的桌上,还文气些,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一扭头转了旁边王爷们的桌子就说什么也过不去了。 几个平日里处的不错的王爷哥哥拉着我让我劝他们的嫡室也帮忙张罗几个小妾。 我一听,只是乐,给他们各自满了酒,“我说五哥,你都不下五房的妻妾了。我们爷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皇上赐的随房丫头,还有我这个赐婚的正房,就再没有别的女人了,搬出府这么多年,就一个儿子,我闲这府院莫不是太冷清了,才不着香火,无非给爷添了个女人,我这品行比嫂嫂们还差远了。” 一旁的六哥有些酒醉,忙搭了话,“弟妹闲冷清,多给老七生几个不就热闹了?!” 我忙用笑容掩了慌乱,顺手给六爷布了菜,“六哥家是热闹,不算上相好的至少也有四房,府里的孩子也多的记都记不过来,怎么还想着添人进口的?” 六哥讪讪的一笑,旁边的哥哥也都起哄笑着,还有罚他喝酒的。 过了半个时辰,流觞出来报说礼成,我估摸着陆离该出来了,便打算走到女眷那边去布菜。大哥站了起来,有了些醉意,端着杯子递给我:“弟妹今日辛苦,哥哥们心下佩服得很,今天定要敬弟妹一杯。” 我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掩了帕子推辞着不胜酒力,忙把别家的酒推了回去。 这边正热闹着,陆离也出来,我于是退到女眷那边。 隔着众人,我一手举了杯子,冲他一晃,示意他今夜一定要尽兴。他不动声色,只是手里已经被几个哥哥硬塞了好几个酒杯。我笑笑,转身向着后院走了出去。 我坐在回廊转弯的地方,黑暗里有个影子那么一闪,我忙起身,走过去。 那人背转过身子,念了一声,“昭儿……” 我忙掩了泪,拉上他的袖子,“哥哥既然来了,怎么不去酒席那,躲这里做什么?” 二哥容陵抿唇看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头顶,“傻丫头,这酒席我凑什么热闹。来京前就听到了你这的消息。” “父亲,母妃都知道了?” “宁王纳妾,家喻户晓。母妃为这事又哭了好几宿。”二哥叹了口气,轻轻揽上我,“昭儿……若是苦,你就回淮南。” 我忙摇头,真的挺好。” “他对你……不好吧?” 我一惊,“怎么这么说?” “我实在想不出你有哪点能被嫌弃……难道是因为萧玄吗?” 我胸口一紧,忙拉上二哥,“二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萧玄的事……他似乎知道得不多,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有这么个人……也没有细问我,我倒是好奇他从哪里知道玄的消息,难不成在淮南时有所耳闻?” “我们怎么可能同他说这些。”二哥一急,“那件事以后,父亲把丫环仆人都打发了,陆离在淮南府时,根本没有能同他将那些。”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二哥有空进宫,去看看姑姑吧。” “我知道要照顾好自己。二哥先走了。” 第三十二章 惘然 步入南跨院的喜房,秦兰若正盖着红巾坐在床边,听见我的脚步,忙要掀起来。被我一把拦住。 头巾可不是随便能掀下来的,不吉利。”我笑笑,临着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身旁站着个面生的小丫头,便问,“你是秦府里陪嫁来的使唤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碧。”那女孩倒是利落大方,丝毫不畏惧的扬着头,回答。 我点点头,说着惯例话,“那以后可要贴心着照顾你主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就直接来正屋找我。” “回王妃,侧王妃是我从小的主子,我照料起来当然贴心。” 我听着她话里火药味还挺浓,笑笑,便不去在意。 我站起身``。冲着秦兰若柔柔地说。“姐姐在这歇着。我见了王爷。让他少拼几杯酒。早点进房。” 我迈出几步。秦兰若凄凄地叫了我。“王妃……” 我顿了脚步。转头看着她。 “娘娘……”秦兰若顿了顿,“我想说句心里话。” “姐姐有什么就说吧。” “我秦兰若这辈子记着娘娘的好。”她加重了语气,“生生世世记在心里。” 我一笑,“姐姐说的什么话,之前便是认了姐妹,如今有缘共侍一夫,这其中的情谊……便更难分个你我了,倒是姐姐屈尊做小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 那艳红的喜帕下,突然有水一般的东西落了下来,砸在她鲜艳的吉服上。 我一愣,忙让小碧去拧个毛巾递过去。 “姐姐,只说出闺时临着母亲落泪,没听说过这都进了新门,还哭了。快把这金豆豆拾起来,大喜的日子可要高高兴兴的,别沾了晦气。” 临了,嘱咐了两句,便走出喜房,觉得有些累,便扶了廊子坐在一边赏着月色。 没多久,喜房里就传来了小碧的声音,“主子,您当着王妃哭什么?第一天进府当然要挺起腰板来,别让人觉着咱好欺负,从前院子里,嫡室欺负小房们我们看得还少?!” “小碧,你不懂……”秦兰若叹了口气,娘娘的,这其中的原委我说了你也不懂。今后,不许对娘娘那么无礼。” “我的善心主子,您怕什么?换成三年前,从正门进来的人应该是您,倒是如今委屈着从侧门进。” “小碧——”秦兰若忙喝住了,“这话,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被爷听见了,小心他治你的罪,你若在这样任性,我身边也怕是容不得你了。从前的事,不许你提一个字……” 懒洋洋的起身,无意再去听秦兰若的训斥,我轻轻走出南跨院,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心里疑惑了便走了过去。看着书房门半开着,陆离半个身子露出来,我心想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前园子和兄弟们拼酒说笑吗? 刚想推门进去,便听到里面还有别人的声音,一下子顿了脚步。 “七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七嫂就这么不入你的眼,虽然七嫂什么都不说,可我们兄弟几个心里都明白着,大婚不到半年,就张罗着新禧事,明明就是——”陆修顿了顿,不再说。 “是什么?”陆离半扬了笑意。 “不待见七嫂。” “是吗?”陆离轻轻问着,“不过,这婚事……是你七嫂求来的。” “她这是为了保全王府的体面,在意你的面子,七嫂——若不是一心为你,怎么会听了你在江北昏倒的消息连夜从西陵偷偷赶到江北,可是七哥倒是你不顾及府里的体面,不念七嫂的心意,七嫂站在营外的时候……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你和那丫头卿卿我我,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转身就那么安静的回去了,再以后又把这女人给你求了来。你却不领着份情意,还说——” 陆修突然一怔,没了底气透着半开的门缝看着静静站在门外的我,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的喊了一声,“七嫂——” 陆离身子一僵,忙转过身,直视着我。 我没动,倒是陆修知趣的转身离开。 半晌,我莞尔一笑,迈了进去,拉上陆离,“爷怎么躲这清闲了,正四处找着你呢,要是喝累了,就早些回屋,兰若那——” “那日——”他硬生生打断了我,“你真的去了吗?” 我一愣,继续微笑,“还重要吗?” “你真的去了,是吗?”他依然不放弃。 我偏了头,背过身去,走出了几步,微微回头,“爷还是早点回喜房吧,今宵千金啊。” 我急步离去,心底说不出的痛意。 翌日一大早,坐在床边看书,却见流觞笑呵呵的来回乱窜。 直到她在我眼前晃了无数下弄的我心慌意乱,我才把书房下,把她拉到了身边坐下,“你给我安静会儿,成不?还有,什么事就美成这样?” “主子,刚才我听春喜,春喜又听常喜,常喜又从早上给南跨院端洗脸水的镜嬷嬷那得知侧王妃那没有见红,又听说是王爷自己在书房喝个烂醉,回到喜房都已经是半夜了,当然什么也没做。” 我眼神又回到书中,瞥了她一眼,“就这个?至于高兴成这样?” “反正,心情会好一些了。” 我一笑,突然想到什么,“爷这会儿喝醒酒汤了吗?” 早就进了宫。” 我点了头,“得了,你也别在这傻乐着晃我眼,去小厨房做了祛头痛的汤,等爷下了朝直接给爷端去。” 巳时,陆离就回来了,我坐在窗前看见他站在我正屋门口犹豫了一阵,才抬脚迈了进来。 我回了视线继续翻着手里的礼单,这次大礼各房以及宫里的赏赐都大方着呢。 陆离一掀内室的帘子,看了我,只是说着,“忙着呢。” 我哦了一声,忙抬起头,儿回来的真早。” 这时流觞已经端了汤药过来,陆离端着一口气喝了,放下碗,一挥手让流觞下去,走到床边,临着我坐下,“被你准备着了,在大殿上头痛的要裂开,就没在宣政院待着,父皇允我先回来了。” “那爷躺会儿?”我放下书,看着他,“是在这,还是去姐姐屋里?” “就这吧。”陆离说着一仰头,往后栽在了床上。我帮他脱了靴子,朝服,盖上了绸背,自己坐在一边红木桌边静静的翻看着账本。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长时间,我才翻完全部,揉了脑袋,刚要起身,转身看见陆离掀了背子起来。 “估摸着要用午膳了,爷是顺便在这用了,还是……”我笑了笑,忙改了话,“瞧我这记性,你都回来这么大半会儿了,该去南跨院那看看,姐姐想必等久了。” 等他穿好了靴子,我便把他推出了门去。 连着三日,陆离吃住都留在南跨院。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在进行,每日杂七杂八的摆弄些东西,竟然也过得相当充实。 偶然进宫了几趟,除给定妃请安以外,几个嫂嫂府里,也要多去那里坐坐,宫中未出阁的只剩最小的两个公主,钟柠和钟娉公主,所以我每次也捎带脚去跟她们玩笑一番。 姑姑还是不肯让我进殿拜见,我也只能从宫人口中打听着她近来的情况,只知道虽然良药从不间断,精神气却越来越差。 回来的路上与四嫂同车,四嫂拉着我的手,说着体己话。 “昭质,若不是我说你,宫里我是看透了,你可以不争,可以不要男人的心,可以不要那份美满……可是作为嫡室,我们不能连这位子都不要,你是容氏的子孙,想你嫁进来也是多半也是因为家族,可你也不能忘了,就算是为了家族,也要守住在这个府中的地位,你这么安静温顺,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坐的稳。” 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恩宠只不过是一时的烟雾,在府中的地位才是最稳固的靠山。就算我不去和兰若争宠,也难保别人不眼红我的位子。 我微微一笑,看着四嫂,“请四嫂赐教……” 四嫂朱红的双唇在我眼前张了又合,无非是那两个字,却揪得我心疼…… 慌神的回到王府,陆离似乎已经回来了,正在前园子的正厅里接客。 我走进去,行了礼,坐在陆离身旁,突然愣住,这才想起一个月前陆离说过要会会纳兰山庄的人,我怎么忘了。 陆离向我引见着,“这是纳兰山庄金涅宫和木炎宫的两位宫主。都是江湖上显赫的名士。” 纳兰山庄坐下金木水火土,五大弟子,也就是五大宫主,他们五人各自承袭一门纳兰山庄的绝技,各自招收门徒,共同拱卫纳兰山庄在武林的独霸地位,所以几十年来,每一位纳兰山庄的庄主,都能稳坐武林盟主的位置,和五大宫室的忠心耿耿相关甚切。到我,已经是纳兰山庄第十八代庄主。 坐上的两人,金无泪,木子寒,见了我,也是一惊,忙站起来,“庄……” 我飘上他们一眼,金无泪会意忙转向陆离,“庄主这回对霹雳堂的事很上心,一直嘱咐了我们要谨慎。” 我呼了口气,微微笑了笑,还算这小子机智。 陆离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里的惊涛骇浪,一脸专注的点点头,“这一次,我希望得到你们庄主的协助,不用我说,只要有了庄主的首肯,那便是得到天下武林的协助……况且,辽人对我朝虎视眈眈,已非短日,各路英雄好汉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敌寇逼入自己家的门口。” 木子寒听了赞同的点了点头,倒是金无泪偷偷打量上我的脸色,见我面无表情,他一脸平静,“王爷,我们当然不会受辽人的羞辱,只是……一切听庄主得命,庄主近日不再山庄,我等也急切期待庄主在天下豪杰面前表个态。一旦庄主命下,我等定当赴汤蹈火,倾力相助。” “那就劳烦你把这话带给你们庄主。对我朝来言,这次事关重大,你们就是我陆某的恩公……” “不敢当不敢当。” 陆离微微笑着,转头看我,“夫人,劳烦你为二位恩公准备住处,好酒美食招待着。” 恩公……我顿时有笑出声冲动,对我的手下喊恩公,那我成了什么,但还是及时忍住了笑意,一脸温和,“这是自然的,王爷放心吧。” “劳烦夫人了。”他如此谦逊,倒让我反倒不自在,在人前,我们这夫唱夫和,如鼓琴瑟,真是装得不错,谁想背过人去,就谁也不是谁了。 我起了身,走到两位宫主面前,微微做了请,“二位恩公随我来吧……” 他们两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木子寒听了我的话,险些要站不起来的样子。倒是金无泪一拉拉着他站起身,冲我抱拳感谢,跟着出了正厅。 朝着西院走,见四下没有人,金无泪,木子寒忙不迭道,“参见庄主。” “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再让人看了就不好了。” “庄主,您对这件事情怎么看?”金无泪轻声问。 我定了脚步,“我倒想问问你们的看法。” 木子寒忙说,“且不说这几年墨上教三番两次的挑衅,单是国仇,我们也应该出力。” “你呢?”我看向金无泪。 “木师弟此话也有道理,只是以大欺小,有失道义。” “江湖上向来不问政事,纳兰家与官府一直是各走各的路,如今相互勾结只怕被人说了不道义,两国争斗,都想加以削弱对方力量……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再看看……”我微微皱了眉说着。 “是……” 第三十三章 求子 安置完两人,走出西院,看见陆离老远站在书房前,正跟管家嘱咐着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我走过去,飘上一眼,“爷……” 他一挥手让管家下去,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文尔隽的宁王爷,在外人前总是见到了。怪不得之前没觉着呢,终于发现爷也是个戏子呢子无情。” 他讪讪的打量我一眼,撇撇嘴,“你大老远打西院走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个?” “不是不是——”我摇了手,捋了捋鬓间的散发,“是想问爷要不要设宴招待了二位。” “那是当然的。”他转了身,朝着书房走,我跟在身后进了去。 他走到书桌前,笔下写着什么,不一会儿,放进信笺里,递了来,“这信交待人给宫里,我怕是不能亲自送了皇上。” “为什么?”我接过来,问着。 “我明天和两位宫主下扬州,眼看着四哥这次的仗不日就要打响,之前说的那个差事也该着手办了。” 我一愣。有些虚。“去哪……” “纳兰山庄。”这一声回地利落。 胸口一阵热气。我惊慌地咳着。他淡着脸递上来茶水。“看你急得。又不是像四哥一样上战场。这两个宫主似乎也主不了大事。我得亲自会会那个庄主。” 我小心翼翼地。“可否准了带我去?” “奇了。这回你怎么这么积极?”他淡淡一笑。“兰若刚进府。母后那也着实让人担心着。府里地事还得靠你撑着。这一次不比往常。我心里也没个底。” “知道了。我在家给您守着王府。” 转身要走,我突然定了脚步,四嫂的话在我耳边又一次回荡着。 “嫡子,有了嫡子才有了你在府中最大的靠山,有了嫡子……这位子就在没有人动的得了。” 嫡子,嫡子,单这两个字就绞的我生疼…… 我竟然疏忽了,皇家的嫡室未在三年内生下嫡子,便是失德,就算有再强硬的后台,我也不得不一身狼狈的走下这个位子,本想不争不斗,坐稳了嫡位,支持着容氏一族,只求能给姑姑,给容家一个宽慰。却不曾想,将来我要想真正成为容氏的依靠,就要在如今……生下一个嫡子。我扳着指头盘算,我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怀上陆离的孩子就好了。 于是我深吸了口气,从容的转过身子看着坐在书桌旁专心致志的陆离,轻声问了句,晚还是在秦姐姐那吗?” 陆离放下书本,疑惑的抬了头,似乎不能理解我是为什么这么问。 我笑笑,“爷就不能留给贱妾一晚?” 陆离依旧面无表情着,眼神有些僵硬。 我偏过头,看着窗外,“给贱妾一个嫡子吧……我求得不多,只要这一个,再以后决不会缠着爷。” 依旧一片沉默,沉静的几乎要死掉。 也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秦兰若端着香茶迈了进来,看见我只是一愣。 不等她对我问好,我便已然苍白着脸夺门而逃。 随后的晚膳,我吃的味同嚼蜡。席上,秦兰若和陆离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只觉得那一餐好长,长到我碗中的饭粒无论怎么吃也不见底。 等到收了膳桌,我领着陆祯去他的房间检查他的功课,给他讲了左传里的几个典故,觉得天色也晚了,才不紧不慢的回正屋,掀了帘子进内室,看见陆离坐在一旁看着我白天翻过两三下的闲书,不禁吓了一跳。 “爷怎么来了?”我脱口而出。 陆离抬头看我一眼,不经意的说,“瞧你说的,不是白天说了今晚上在你这吗?” 我不禁无语,白天还以为这事没戏了呢。没想,他终究是来了。白天我也只是想到了四嫂的话信口一说,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今晚。 流觞伺候着我沐浴,等我回到内寝室时,陆离已经脱下了外衣,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半倚在床边手里还端着我那本所谓的闲书,他似乎对其中的内容还挺感兴趣……其实是南宫整理的一些兵家战略,每次都逼着我钻研其中的奥妙,我一向拿来当闲书看。 见我进来,陆离放下了书,没感情的一笑,“别家的王妃整日读着女诫,抄着佛经,本王的倒好,整日对着男人都觉得枯燥的兵书将法,我看让你做了王妃是屈了才了,若是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还是个我朝的花木兰。” “走马观花的翻翻,进不去脑子,不过瞅个热闹罢了。”我也随着笑笑,坐在镜前散了发髻,青丝披在身后,望着镜中自己波澜不惊的笑意,竟觉得有丝疲惫。 室内只有一支红蜡散着微微的烛光,我已轻轻坐在床边,我转过头,静静的盯着他,“我给王爷宽衣吧……” 他没动,任我把他的衣服全都褪掉。 他凑过身子,紧紧盯着我,我此刻已感觉到他呼息中灼热的气息。 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突然害怕自己会陷进那团深黑里,别开脸。 他笑了笑,:“你怕了吗?” 我没有答话,心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成林的桃花,又媚人的杨柳,而那个少年就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白色的长衣在风中扬起一片萧逸,我不知道,那个名叫萧玄的少年,如今是不是在化身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宁静的望着我的狼狈…… 他伸出手**着我散落的青丝,“你的心……不在爷这。” 我猛地抬头去看他,他的表情依然闲雅,那双深瞳里却有了凛冽的光芒。 “你喜欢本王?”他忽然话锋一转,轻问。 我蓦的一惊,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迅速摇头。 他皱了眉,“本王的王妃,竟然不喜欢本王。” 时感到口干舌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我的心轻轻地开始颤抖,眼中又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叹了气,苦笑着,轻轻地,手指从我的额头滑落,“罢了,不逼你了。” 轻轻屏住呼吸,他握着我的苍白手指僵硬发抖,声音苍白无力,“……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他拥着我,微微一顿,缓缓埋下头笨得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唇际。 闭起眼睛,抬起头来,眼泪从眼角迅速划过。 他似乎感觉到我在颤抖,没有立刻放开,只是抬起了头,似乎是想说一句,“对不起”,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抬起头来,继续吻了他。 我吻得如此绝望,欺骗,真相,兰若,皇位,一切的一切激起我心中最深的绝望。 青丝缠乱,我与他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就如普通的结发夫妻一般。 冷冷的空气沁入,睁开眼,枕边已然冰凉,凌乱的床褥,头脑有些混乱,记忆中……最后是枕着他的手臂静静的睡去。罗衫和裙衣不知何时已被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 流觞一脸满意的笑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 “王爷呢?”我轻轻问了一句,套上了亵衣。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和厢房的客人去扬州,那时主子还在睡着,爷没让我们吵醒你。” 金黄色亮丽的绸单上闪耀着殷红的血色,刺痛了我的双眼,流觞笑呵呵的剪下那元帕,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放在精心准备的锦盒中,向我扬了扬,“这可要好好收着呢。” “扔了。”我叹了口气,轻声说着。 “什么?” 端坐在镜前,我淡淡抬眸,看见镜中的自己眉目沉静,笑意雍容,却难掩笑容中凄苦的倦意,“我说……扔了。” 第三十四章 小妾难产 谣言四起 翊凌的情绪一日比一日焦躁,时常摔摔打打,全府上都因着她终日大气也不敢喘,我知道她是心急气躁,便从来不计较,她愿意怎么闹就由着她。(.) 实在焦头烂额了,只得不时地跑跑宫里,或者去几个嫂嫂那里蹭口饭吃,偶尔心情好了就坐下来搓搓牌,心情不好就跟几个嫂嫂吐吐苦水抱怨抱怨。 再以后到了七月份,天气热下来,我也觉得浑身疲乏,懒得出门。想着陆离已经去了三个多月,一封封家书只说要拖延时日归府,不知到了八月份翊凌的生产他能不能赶回来,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起翊凌越发的慌乱,生怕有什么闪失。 时常跑去四嫂府里向她请教请什么大夫,哪家稳婆有经验,临盆都注意着什么,什么吉利什么不吉利。 “又不是你自己做母亲,弄得那么细心做什么?”四嫂白了我一眼。 “谁叫我们爷拖拖拉拉到现在也不回来,这种事我没遇见过,你瞅瞅我们府上都乱成什么样了,天天鸡飞狗跳,一有点小动静,我心里就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 事实比我想到的还要慌乱,翊凌在七月初二这一天早产了。所有之前想好的准备真正准备起来也是人仰马翻。四嫂听了消息也忙赶了过来帮忙。 翊凌倔强的很,整整一天一夜,就那么硬挺着,我在外间坐着,看着产婆不停的擦汗,丫头端着热水来来回回的进出,但凡里间有什么动静,我都敏感的很,心都要跳了出来。 “娘娘,恐怕翊主子要不行了。”静嬷嬷一身血跪在我身前,“胎位倒置,是个男孩,现在主子已经昏了过去,血流个不停,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我心里轰得一下,觉得天昏地转。 “太医怎么个说法?”一旁地四嫂倒是比我镇定。匆忙问着。 “太医也直摇头。奴婢倒是听说有一种民间地药……可以救大人。只是不能保证小地。如若有幸。母子均安。倘若不幸。胎儿轻地残疾。重地夭折。” 正说着。太医也从里间出了来。跪在我身前。“娘娘。侧夫人身体孱弱。加之生产时间过长。气血两亏。恐怕不能支持。如今情况全力只能保下孩子。大人只能看天命。如何决断。请娘娘示下!” 我一听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由急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只保小地。不保大地。大人决不能出差池!” 太医面有难色:“事关皇家血脉。是不是派人问王爷个主意。或是问问定妃娘娘?” “是啊是啊。还是问问宫里地意思。”四嫂忙点头。差了自己地丫头赶快去宫里讨个主意。” 等到丫头回来时,只带回来一句话。 “定妃娘娘说,这种事只有王爷能亲自做决定。王爷不在,做不了决定,就按宫中的惯例走。” “惯例?”我忙扭头看着四嫂,“这惯例是什么?” “只要不是嫡室,皆保小不保大。” 四嫂这话一出,仿佛给我浇了一盆冷水,彻头彻脚都凉了下来。倘若循了惯例,那岂不是要亲自看着我府上就这么没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命?这样的事情,我是万万接受不了。(.)猛然想起静嬷嬷的话,便让静嬷嬷把那话当着太医的面说了一遍。 太医吓得苍白着脸,忙说,“可否请两位娘娘借一步说话。” 我和四嫂忙随着太医道屏障后面,太医面有难色地说,“刚才嬷嬷说的那味药叫贺母草,民间却有此用法,此药用了,大人必能度过死关,倒是孩子大多非死即伤,而且,这是宫中禁药,宫中如若遇到此事,按惯例都是以子脉为先,断然不会用此药,还请娘娘三思。” 四嫂拉拉我的手,难掩神色的焦急,“昭质,这一回你定要听我的,这决定你不能做,这种宫里我遇的多了,你也明白,宫里有多少的皇子一出生没了生母,这就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你就任太医按惯例走,万不可自作主张,连累了自己。” “倘若用药,孩子还是有一些希望的。如若不用,大人是再无半点生还的可能。”我咬咬牙,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痛。 “容昭质——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是谁,能决定的了一个皇孙的生死健康?我们女人无论怎样,在这个府里,都不及男人的半个指头,你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一个皇孙的死活?!用皇孙的安危换一个卑微的女人,这不值。”四嫂震怒起来,一手紧紧拉着我,“你担心翊凌这也是没办法的,就怪她福薄。” “我不能这样——”我甩开她的手,“明明有办法都保全的,明明可以的,你叫我怎么认命,怎么循了这不成文的规矩。” “就算为你自己考虑,为容家,这个例,这个禁,你不能破。” 内室传来婢女的哭声,我心一紧,“太医,给我用药!” 我又说:“孩子一旦有个不测,有我担着,大人有半点差池,我绝不放过。这是我做的主,出了什么事回禀皇上也是这句话!”太医这才答应着去了。 我回到位子上,不知为何,突然平静了下来,丝毫也不惊慌了。 初四的清晨,终于听到婴儿哭啼的声音,压抑了这么多个时辰,整个王府都沸腾了。 一个男孩被奶娘抱了出来,我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看到小孩恬静的睡容,泪水刷得落了下来,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去把外面预备的炮仗点起来,另外赶紧遣人去宫里报喜。”我这才松了口气,吩咐着。 按照惯例,第一日要由我给她去送炖好的补品。刚进跨院,迎面看见奶娘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轻声哄着,我走过去问:“孩子还好?” “听话倒是听话,就是安静的有些不太对,一直这么甜甜的睡。” 我一愣,宽慰地笑笑,“兴许这孩子好静,你好好养着,有什么问题直接差人找了我来。” 说罢,自己便往屋里走,我坐在床边的桐木椅上,对翊凌道:“上上下下我都安排好了,姐姐只管清修养好了身子要紧。” 翊凌抬头看了我一眼,只是说,“娘娘的好心,我心领了还是拿回去吧。翊凌吃不起。” 么这么说?”我一愣。 “娘娘当时可是一个劲顶着压力要保妾身,娘娘何时对妾身这么亲份了?还是存着什么心眼?如今孩子顺利降生您恐怕要失望了吧。” 我大怔,心想如今翊凌产有二子,底气自然也足了,定然有丫头向她谄媚,说了些不能入耳的谣言。她料定自己生了二子,在府中地位大升,纵然公开与我作对,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我知道自己说什么,在她耳里都是变了味的,便叫流觞放下炖品,走了出去。 只觉得胸中一片沉闷,明明一片好心,却要被质疑居心叵测,难道偌大的王府就容不得一颗真心求安稳的善心?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是翊凌。 我匆忙往回走,刚凑上去,想要问问怎么回事,翊凌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两步,只听翊凌一声嘶吼,“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坐在外间,怀里抱着这个极其安静的孩子。 太医跪在我身下,“娘娘,这恐怕就是贺母草的药性太大伤了小皇孙的眼,臣说过了,这药……不能用。” 他言下之意,我的固执己见终于闯了祸,我不明白,哪种情况下真的能够冷心看着翊凌断气吗?忍心要这孩子从此没了生母的关怀? “你把这事照着实情禀了宫中吧,我说过了,孩子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不会让太医受牵连。” 我说着起身,把孩子交给奶娘,奶娘却不敢接,只说着,“娘娘,主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见到小主子。” 我一叹气,让人把这孩子抱到我房里。 疲惫一身的走出跨院,有风吹来,只觉得身子一冷,胃里一阵翻动,眼前顿时暗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据理力争 我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晕晕乎乎,太医立在一旁,漾着喜色,“娘娘,这一脉是喜,不是病。(.无弹窗广告)” 我心里猛地一抽紧,对这个生命没来由的害怕了起来,“有三个多月了吧?” “是。” “太医,如今我府里这么多事赶在了一起,劳烦太医给我开几副安胎的就好了。先不用告诉王爷,我自会亲自说,当前要紧的是孩子的眼疾。” 日劳累心焦,娘娘这一胎不稳,也请娘娘要小心注意着。” 我谢了太医,起身送了他出门,流觞抱了襁褓走来,“您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什么了没有,是不是太累了,身子孱弱,可要吃什么调剂调剂?” 我给她递了手中的单子,“这药你亲自给我熬吧。” 流觞放下襁褓,转身出了内室。 我倚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滑到那孩子微闭的眼皮上,轻轻的叹了一声,“想着你平平安安的来到,可你还是那么多劫难,这双眼……倒是我欠了你的,你娘不会原谅我来了也只会怨我吧。” 又隔了三天,陆离终于回来了,据说那天陆离一回来就急忙询问怎么回事,连口气都没喘就到了跨院,那一日,翊凌哭得惨烈,我在正院都听得清楚。 这孩子安静得很。极少哭闹也极少笑。时常都是在睡着。翊凌把给孩子准备地衣物一口气烧了。我和兰若只得抓紧着给他置秋冬地新衣。 这日一早我正哄着孩子。陆离回府后第一次进了我地屋。 我说:“这孩子还没有名呢。是不是该取一个。” 他坐在一旁看书。说地满不在乎:“随便讨一个名字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我说:“前几日太医来了我这没说完。我一抬头看见他正凝视着自己。眼神冷峻。我愣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把没说完地后半句“我有孕了”活生生咽了下去。 “你这个嫡室做地还真是厉害。” 我哑然一笑,“爷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了。” “多少人都不敢破的规矩,多少人都不敢担的责任,你倒是有能耐。” “爷是怪我坚持用贺母草伤了孩子,还是认为我耍心计故意针对着府里的稚子?!”我冷冷的问。 床上的小人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我转过身,哄着孩子,不看陆离,嘴里说着,“爷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从后门出去吧。” 他走到我跟前顿了片刻,终于叹口气出去了。也许是为了宽慰翊凌,或者是看清了我的“真面目”,陆离不同我打声招呼便跟定妃请旨把陆祯还了回去,我纵然心底不好受,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给陆祯收拾东西的时候偷着抹眼泪。 陆祯凄凄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下继续为他叠着新置备的新衣,“儿子,到了跨院那边就算没有人督促了,也要紧着念书,我会常向师傅问到你的情况的。你要是得空,就多来正院和娘唠唠,有了事,别总藏在心里头,想你在我身边久了,担心着你回去还能不能够适应,对你娘要好着些,多宽慰宽慰。娘就不送你进跨院了——” 正说着,陆祯从身后拥了我,“母亲——” 我忍了泪,拉过他,搂在怀里。 到了八月份,我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的变化,不明显,却常被流觞打趣说我人不大,到先开始发福了。我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主子,您知道外面都传了些什么吗?”流觞一脸怒气的看着我,“一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都说了什么?” “说您是表面大度,实则妒嫉成性,害怕让翊主子占上风,就硬用贺母草害了小主。” 流言蜚语我已然不在乎了,心里自嘲道,做正室坐到我这个地步倒真是失败。 我抱了孩子觐见了皇上,皇上起初看了我一眼,只说,“你府上的那些,我都知道了,虽然你心急救人,可也犯了忌,招了不少麻烦。” 我垂着头,不说话。 皇上叹了气,“陆离已经给你求了情,朕也把这事压下来了,你回去好好养着孩子吧。” “皇上,这孩子至今没个名字,媳妇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对不起这孩子,如今他也被抛弃,就想养在自己身边,媳妇一定视入几出,也想请皇上给这孩子赐个景字,明明知道这也不长不了什么,可是至少能让他将来不被看不起,求皇上成全。” “你的心意我明白睿也,明也,圣也。也算是好的期许吧……” 我谢了恩,带着景睿去了定妃那,定妃拉着我的手,叹了气,说知道我的苦心,也说让我吃一堑长一智,万不可没了分寸再。 翊凌坐月的日子里,陆离都是白天在西跨院那陪着翊凌,听说也是说说笑笑的,夜里就绕去了南跨院兰若那,正院一步都不迈,连书房也不再进去,只是差了小四从书房里搬出了一些书籍到跨院,他留在我屋里一两件长袍我也顺便让流觞送到了兰若那。 我关起门来,看着自己的账本,写着自己的字,一有空就往永和宫里去,只要能不在府里呆着,我甚至宁愿去陪定妃上殿安寺礼佛。 我安静了,一个个来挑衅的人倒是不少。正准备着用早膳,就有人推了门毕恭毕敬的进来,站在我眼前低头请了安,我一看,是伺候着兰若的小碧。 “娘娘。”小碧虽然毕恭毕敬,仍然掩不住的心高气傲。 “有事吗?”我轻轻的问。 “娘娘,府上的规矩,小房夫人的元帕由谁收着,可是娘娘?” 我摇摇头,“自然是静嬷嬷。” 小碧一笑,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帕子扬了扬,洁白胜雪的丝锦上那艳红的一角跳动着,“这是我们主子的元帕,劳烦娘娘转交给静嬷嬷吧。” 流觞忙站了出来,“你是什么什么东西,这等脏东西岂是我们娘娘碰得,静嬷嬷在哪你能不知道吗?!” 小碧依旧一笑,“那奴婢自己去了。” 她的来意我自是懂得,只不过要来知会我一声,让我知道不能小瞧了她们房里,如今她们主子也是正当宠呢。我抽出来袖子里那抹白绢,上面高洁清丽的兰花静静的绽放……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红绣的小字看得我一脸笑意…… 这一日,正抱了景睿在永和宫里陪着定妃唠叨家常。从定妃那得知芰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连皇后的病情都因为这喜事有了些起色,如今大大小小的食才补品都已经堆满了东宫。 “听说……这回皇上又要赏老七呢。说是在扬州剿灭叛党立了功。” 猛地听了定妃的话,我难免一颤,这些日子竟然忽略了墨上教的事。 “怎么个剿灭法?”我忙问。 “说是抓了三十几个叛党,老七这孩子不声不响,本事却大着呢。” 我听着有些出神,再想问什么,曹贵妃已经迈了进来,我知道她们自是有私己话要说,便退了身下来。 皇上赏下恩赐,给景睿被封了嫡子的头衔,也提醒着满月酒要大办。我接了旨意便也开始上下打理满月的酒席,自然要送出礼单,出出纳纳,一大摊子的事。这一日,核对了礼单,回到正屋,正看见陆离坐在内间。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我,我反倒一时不自在起来,偏过头躲开他的注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他随手翻开桌上的册子,淡淡地说。 我微微翘起嘴角,心想又来一示威的。“爷说的是哪一出?” “你不吱会一声,去殿安寺的那几天,你也不是不知道规矩,就不会让人差个信回来?景睿在你房里哭了半宿,最后还是兰若来这里照顾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更气,那日本是送定妃娘娘去殿安寺,事情来得急,便没有打声招呼。等到了半夜,才从殿安寺赶回府里,进了后院,就看见小碧守在我的房门口。 我一问才知道兰若和陆离就睡在我那屋,我再大度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宠女人宠到我的床上来,当时二话没说,便转身回了殿安寺。 陆离一手端起了杯茶,眼里没离开那册子,闲闲的开了口:“我本以为你只要能塌塌心心在这站稳了脚也便无事,只想着身份权耀都给了你也能喂饱了你,却不想……你揣着着心中的不平一次次闹得府上人心惶惶,爷的王府不是你淮王府的后花园,也不是你姑母的中宫,容不得你无法无天,也容不得你勾心斗角,**权术……有心计未必不是好事,可是重了,就惹人憎恶,你若是还聪明着些,就安生着,莫想着什么掌权弄势,本王的嫡室是个图虚名的也就罢了,倘若这图名声之外……还存着什么不轨之心——” 他话音未落,我猛的掷下手中的茶杯,一声脆裂,连同我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随即微微扬了嘴角,“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全府上下一个个都排着队要来我这示威,流言怎么说我不计较,我只问一句……倘若我这次没用什么药草,单单随了惯例,等爷回来看着好端端的儿子和棺材里的翊凌,爷会不会怪我,会不会照样怀疑是我的居心叵测。” 我的话,倒是引得陆离一仰头,他只看着我,不语。 “我敢说,谣言照样会有,说的天花乱坠心机重。可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保小不保大,最得利的就是我这个刁钻嫉妒的嫡室,不是吗?偏偏我怎么要给自己泼脏水,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活。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的事情,爷竟不知道呢。” “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一心救你的宠妾怎就被说成了恶毒?怎么就让你说我是图虚名,说我图谋不轨,我自嫁进府中,本本善善的治家,我给你张罗着添房,给你上上下下料理喜事,老老少少都顾及全面了,我连你小妾的冷嘲热讽都吃,还要看着一大家子人的脸色。明明吓得要命还要故作镇静装成个一家之主!我本本分分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陆离微微愣住,许是第一次见我这么激动,这是我嫁进王府第一次当着一屋子的下人和他冷眼相视,针锋相对,甚至……据理力争的指责。 我再也说不下去,猛地转身奔出了屋子,只想找个地方出口恶气,哪怕是大哭大闹一场。 第三十六章 冰释 冷战持续着,即便见了面,我也当没看见从他身边走过,有的时候,他看着我只是微微一愣,也不再说什么。 景睿的满月酒办的热热闹闹,酒席一办过,王府里便消停了下来,也没有那么多事烦心。 皇上赏了陆离三天休假,这天晚上他就回来得很早,而且难得的是,一回来就进了我的屋。 我正倚在床头翻着剑谱。 他走过来,我头也没抬,也没吱声。 他突然从一边抽了别的书扔到我手边,“把那刀刀剑剑的先收起来,整日没个踏实样。” 我一瞥他扔过来地书。都是庄子。老子之类地。他是想让我修身养性。做尼姑吗? 无趣地放下书。正看见他自己脱着外衣。我一愣。“你干什么?” “安置啊。还能干什么?”他已经上了床。把我身上地被子往自己那里拉了拉。 我忙抽回背子,他竟然也不生气,又抽了回去,声音轻轻的,“不是向来挺大度的吗?” 我撇撇嘴,心里还想着我受的那些气,青着脸钻了背子,他的手习惯性的伸了过来,捂着我的手,“你这内寒症可是天生?” “我娘早产生下的我,天生不足。”我说。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我不横鼻子竖挑眼了? 他轻轻遮上我疑惑的双眼,微微一叹,“睡吧。” 我编极大不情愿的闭了眼,缓缓睡去。梦里时常惊醒,我微微动了身子,出了一身冷汗,似乎刚才那动静惊醒了陆离,他缓缓凑过来,看看我。我忙闭了眼,假寐。 陆离一只手敷在我的头顶,蹭着我额前的冷汗,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头顶柔柔的传来,“在做梦吧,出了这么些汗……还是你体虚,明儿再叫太医看看……” 我不争眼,心想要是现在猛的睁眼,气氛该多尴尬。 陆离似乎没有了困意,依然在自言自语,“……你以为把所有事自己都能扛的住吗?你的好心,你的大度,在不懂的人眼里那就是歪心。也只有你会用自作聪明的笨主意是我在,我也会选保住翊凌。可是同一件事,我决定和你决定,是截然不同的啊。擅自做主一个皇孙的生死,宫里府里那千百张利嘴是不会领你的情的。这一次是母妃出来护着你,只说是她做的决定,帮你堵住了宫中的闲言碎语,我说你的那些话,都是府里的人的议论,我想让你听听,让你也明白……皇家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多做事不如不做事,少说话不如不说话,能不担的责任绝不要去扛。” 我心底突然涌上暖意,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陆离轻轻把我环在身边,“这些话,当着你我是不能说的,你那个娇纵脾气倘若听了我的这些话岂不要闹个没天没地,会怪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却装作不知故意冤枉你。不过……你的委屈,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我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嘴里发出熟睡的呢喃声。 他继而叹了气,“你嫁我只是受家族的安排,可在你眼里到底把这婚姻当作什么?你心里只想着如何做好嫡位,却不懂……如何做一个妻子,你只看得到嫡室的尊位……却没有看到我。” 他的话,句句在理,却句句不合我的心,那身被我用来保护自己的坚强被他视作了冷漠,那我的真心呢?我也曾有过痛心,当我发现自己痛心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心里已经早已在意上了这个人,我怎么能不在意,是我结发的丈夫,是我相对一生的男人,从我决定嫁进来的时候,我不仅仅决定了做一个皇子妃,决定了做王府的地,更是决定了做这个人的妻子,和他共为天地……可冷淡如他,从大婚到现在,我们渐行渐远,他眼底的黯然苦涩,我试图咀嚼,那么我呢,我心底的彷徨无奈,他是否感受得到。 连着三天,他闷在我屋子的外间看书,我就坐在里间绣我的残次品。 我走到外间,没好气地给他递了一杯茶,虽然昨夜听了哪些话,已经不再怎么揪心,可单想起他用那些闲言碎语气我,我就千百个不顺气。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子妃有孕了,你是不是带着些补品去看看。” “听说那东西都堆了满东宫,我也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我想起霹雳堂的事便试探的问,“你在扬州办的差听说很受褒奖?” 他顿了笔,“不过是抓了几个人罢了。” “纳兰山庄你可是去过了?”我问。 “见过了。” 我一笑,斜着眼问他,“听说纳兰山庄的副盟主南宫可是娇滴滴的美人,你见过了?” 他没抬头,只是说着,“见了。” “感觉怎么样?” 他再一顿了笔,似乎在回想着,姿国色,也很妖媚。” “王爷就不考虑着给王府里添人进口?” 他看了我一眼,扬了嘴角,故意拿话气我,“听说盟主更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红颜。” 他虽是来气我的,可我反而听着悦耳。 他看了倒是有些疑惑,“你这女人还真是不把爷我当回事,连吃醋都不屑。” “爷知道就好。我可大度着呢,要不要帮爷把盟主讨回府,大不了我退居侧位,让出地方。” 他无奈的看了我,“本王的王妃还真不一般……” 第三十七章 惊险 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感觉,好像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在涌动。(.好看的小说) 渐渐听到了声音, 雨声。 闪电撕裂了天空,照亮了那个夜晚,那间木屋,那个人……我的剑直直的穿过他的胸膛…… 冲刷了一切的大雨,雷电交加的深夜,黑暗中从他身上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 那人轻咳着低声笑着…… “你应该再刺深一点。” 梦中猛然惊醒。又看到了梦魇中那张脸。那个表情…… 那个人…… 在桃树下眼眉间落雪的少年,柳叶清风中荡漾静静微笑的白衣身影…… 那青白的脸上至死都挂在唇边的一抹微笑…… 一早为了年礼的事,径直来到陆离的书房。 “我在宝翠居定了两套玉锭子,一套给景睿,另一套子想赏了陆祯给他做年岁礼,你说怎么样?” “这种事……你看着办好了。”陆离并没有太在意说着,起了身,转身扔给我一本簿子,“兄弟姐妹和宫里的年礼你照这个准备着吧。” “岳父大人……”陆离轻轻念叨了一句。 我已准备迈出去的一条腿忙收了回来,“父亲大人怎么了?” 陆离扬了扬眉毛,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的加了句,“给淮南王府亦准备一份年礼吧。” 他不想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去问,只是应了,方退出来。 从宝翠居出来,路径十八铺子南巷口的秋水居,守在大门外的门僮凑了过来,“您好久不曾来了。” 我打量了他,把身边王府的随从打发到一边,轻轻问着,“近来可好?” “还是里面说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秋水居,绕过正厅上了二楼的阁厅。 年过半百的秋水楼老板走了出来,“盟主。” “吴叔……奕儿还好吗?”我问着。 “这几日拿了银两整日在清风楼里和姑娘们喝酒谈情,我让他帮忙料理着生意,他却听也听也不听。” 我抿了唇,“若不是我有所不便,是怎么也不会把他拖累给您的,这孩子从前被我宠坏了,难免性子有些不如人意。麻烦您再去清风楼请一下,务必让他这次来见我。” 秋水居,芬香散佚,倚在窗边独酌。 门终是被推开,一个清亮的身影立在门外。虽说只比我小三岁,却因为从前在玄眼里他是个孩子,如今在我眼里依然是个孩子。 “你终是来了,我还以为……”我举杯冲他一笑,“好久不见,奕儿……” 他满不在乎的走进来,把手中的剑随手掷在桌上,“我哥何时来接我?” “我说过了。”我吸了口气,攥着茶杯的手一紧,“玄在邻国有他的事,三年两载的也说不准,你就留在我身边耐心的读书写字……等着……” “等着什么?!等着看你大张旗鼓做你的逍遥王妃?” “今儿一看你,倒是比上次见长大了不少……”我低低喃着,“可是这急性子一点也没变。” “你倒是变了……”他猛然站起,一掌劈开我们之间相隔的紫杉木茶桌,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这孩子已经长高了许多。 他怒瞪着我,眼底带着无比的恨意,象受伤的野兽般低吼:“我哥呢?我哥是什么?!” “萧奕……” “你到底稀罕什么?淮南王府,纳兰山庄,武林盟主,你通通都不要了吗?连同我哥……一切,你都可以不要了吗?这些你当然看不上,淮南再好也抵不过宁王府的华贵,盟主的位子再显赫也不及宁王妃来的呼风唤雨不是吗?原来……你一直在意这些。要不是我一路跟来,又怎么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要让你尝过所有的痛苦,每一分痛苦,每一分脆弱,都要你亲自尝一遍……”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 颤抖着唇角轻轻展开一抹微笑,我看着他,“所以…在围场,那一剑,刺穿七王爷的那一剑,是你?” 他怔怔的望着我,声音低哑,“我应该下手下的再狠点,把那个和你暧昧不清的四爷一并干掉不是吗?” 我摇头,重重的,“那日,倘若我不入围场,你以为你还有逃脱的机会吗?你若伤了四爷,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吗?只是…你要记着,我不能时时护你,事事护你。也许,有一天,我连自己都护不了。” 我怎能看不出来,当日刺穿陆离的那把剑是萧玄的贴身之物。 萧玄把剑留给萧奕,萧奕竟戏剧的用它伤了陆离。 回到王府,兰若正坐在园中和陆离笑盈盈的说着什么,我本打算着绕着路易另一边走过去,可是无奈陆离已经看到了我。 “怎么去了这么久?”陆离见了我就说。 “挑来挑去,总是要耽误些时间。”我正说着,兰若已经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陆离转了身,往屋子里走,我便跟着。 刚迈进了屋,他却打发了下人在书桌旁不说话,也不抬头看我。 流觞小心翼翼的端了茶上来,只听陆离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出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喝我的丫头,我心里也是一急,忙把手里的帕子一甩,“怎么?有火冲我来,别摆出一脸天下人都看不上的样子。看我们正屋不顺眼,就去跨院啊,在园子你们乐和你们的,我没想管。” “太子被废了。” 这一句猛然砸在我心口上。 “怎么会…”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快”三个字被我死死压了下去。 “我只是想知道,太子被废,与你容家是否无关是局外之人吗?”陆离神色黯淡。 的上局外之人吗?姑姑的话,皇上的话,他们说的字字清晰置之度外吗? “我只能说。”我微微偏了头,“太子被废…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期望?”陆离紧紧盯着我,似乎想看穿过我所掩饰的一切,“那么容家还有什么期望呢?之中可曾有我?或者说,你嫁进来,不仅仅是为容家笼络一个皇子,那更高的位子你没有想过?你听着,那个位子,我不会去争,因为我不想为了他人而争。” “爷的意思是说,不愿做我们家族的棋子,所以连那个位子都不屑于去坐吗?就算白送给你,也不接吗?”我笑了笑,无所顾忌的迎上他的目光。 一顿,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人报了一声。 主子在小厨房里把脚烫了。” 陆离不再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他走出没几步,我也迈出门,问下人,“秦主子呢?” “这会儿还在厨房呢,砂锅砸了下来,烫了脚,正迈不动呢。” 我一听,忙往跨院的小厨房走过去,还没进去,就看见一些下人堵在门口,一个个看了我便给我让了道,我便凑了进去,厨房里的油气直冲得我难受,刚走到门栏,就看见陆离横抱着兰若走出来。 许是过道有些挤,要么是他心里存了火,见了我,只是冷淡的说,“让开。” 我瞪着他忙往后退了退,却忘了身后一截高的门栏,心里一阵害怕,就这么跌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皇后之死 迷迷糊糊听着厅外的人说着什么,我挣扎的起身,上上打量了一番,除了胳膊肘有些疼,没什么伤势。一手轻附在小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道刺眼的阳光射了来,我忙抬手遮了眼睛。 慢慢放下手,才看见陆离掀了帘子站在不远处,讪讪的看着我。 我想着之前的吵嘴,不免心中一气来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坐在我床边,略带幽怨的看着我,“你是怎么回事?有了既不告诉我,自己也不小心着,真要是出了什么……” 我一笑,“爷可真会往自己身上揽,这孩子怎么就是你的了?” 他脸一沉,凑了上来,“你这张嘴就不能积点德?”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笑笑。“得了。要不是你机灵摔下地时候胳膊肘先着了地。谁知道现在醒来你还有心情跟我斗嘴吗?” 我倚在床上无所谓地轻轻吹了口气。 陆离小心翼翼的看我,“饿吗?你这么一闹,连上膳的点都错过了。” 我才想起来:“你这么一说,快饿昏了。” “饿昏了也不能多吃,叫他们去预备点清淡软食就好,想吃什么味的?” 我呆了一下,见他问就回道:“那个,也没有特别想的,熬点甜粥来吧。” 见屋里的人都答应着去了,才问,“兰若那怎么样了?叫太医去看了?” 他拦住我说:“好了,那边我都吩咐过了,也自然有人伺候着,你躺你的,咱两个说话不好么?” 话,说说我们家又怎么得罪您了?”我又想起来那事了,免不了地问。 他脸色一沉,“你可知?太子被废,是因为岳父将太子卖官之事抖了出来,你父亲倒是一手促成了太子被废。殊不知,是苦肉计,还是其他。” 我不再说话,只看着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姑姑真的放弃了太子。这一次,首先抛弃太子的,不是皇上,却是容家。容家对待自己的棋子,都是如此绝然吗? 可是棋子也是人啊。(.无弹窗广告) 夜里朦朦胧胧听见外间的话语,有皇后的字眼,还有什么病重…… 我挣扎着起身,陆离正从外间走了进来,为我捏紧了被子,“夜里凉,你醒了做什么?” 我担忧的看着他,“外面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离微微转头,掩去一脸惊慌。 我拉上他的袖子,“姑姑……她怎么了?” 在我三番两次催促下,陆离终于带了我进宫。 第一次在这么凝重的深夜前往宫中,心中却怎么也不能宁静。 一片光亮的中宫,皇帝守在姑姑的床头,姑姑微微睁了眼,颤抖着一笑,对皇帝说了声,“我想跟昭儿单独呆会儿……” 等到众人退去,只有我跪在姑姑的床头,姑姑缓缓伸出手,“地上凉,你又有了身子,可要顾惜着点。” 我起身走近她,双手握上她的。 “姑姑,太子……” 姑姑默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外面都说是哥哥一手毁了太子?” “似乎是这样,可我不懂……” 姑姑笑了,有泪水迅速从她眼角滑落,“他们都说我这个为人母的心狠啊,罢了,我也是将死之人,带着这些罪过下去也没什么关系了。” “难道……” 姑姑看着我,一脸绝然,“哥哥现在自顾不暇,又怎会去干涉太子之事。是皇上……” 心底的答案被证实后,我却彷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昭儿,我今日所说之话,你一定要字字牢记于心。” 我怔怔的点头。 “姑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姑姑摇了摇头,从左手的拇指中取下翡翠青绿的玉扳指亲手把它带在了我的手上,“最后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要说了……我死以后,你立即回纳兰山庄,片刻也不要耽误,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等到皇上驾崩,陆离登基才能返京……” 我惊讶的蹙紧了眉头。(.好看的小说) “孩子……你听我的,我死以后,容家必有大劫,而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家族至少要活下来一人。皇上不会再这么容忍容氏的势力膨胀,他忍受了一个容氏便不会允许第二个,清理外戚势力刻不容缓。此劫渡不过,容家便再无翻身之日。如若能东山再起,你必须活下来,必须当上正宫之主,就像我一样。” 只觉嗓间一阵哽咽,“姑姑,皇上对您有情,不会下此毒手。” “若不是他的有情。”姑姑冷笑了,“容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吧,他能为我做的……只有在我活着的时候不去动哥哥,可是他早就已经有了备署了,你真的以为老四去战守边疆,他是奉皇命在淮南城郊扎营,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与我家三十万军队短兵相接。” 心底一冷,已经没有话可说。 “这二十五年,他对我是好的……但这不能让他忘了我哥哥淮南王的功高盖主,势力雄厚,当初他看中淮南军的势力娶我为妻,可父兄这么多年来……一直虎视眈眈,皇上他怎能不堤防?当年是哥哥帮他篡位夺江山,哥哥活着一天,他的皇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自我嫁给他,他便已经给我服了不能生育的汤药,他能容忍容氏的趾高气扬,能接受我这位容姓皇后,但决不能留下容姓的血脉将江山拱手让人……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芰荷一连滑胎的原因……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但凡与容家有关,他都不会就此放过……他对我至情,可是他也是一位皇帝……” “姑姑明知道会这样,还让我重蹈覆辙?”我摇了摇头,此刻我什么也不想承担。 姑姑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忧伤,“芰荷生性温婉,太子失势,难当重任……你要做的是保住你父亲,保住容氏……姑姑最后求你无论如何要保护泓儿,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如果我保不住呢?”我压抑着胸中的惊慌的愤怒,含着泪决绝的问。 “那就是…姑缓缓阖了眼。 落魄的走出大殿,脚步沉重的已然迈不动,身后传来姑姑一遍一遍的叮嘱…… “昭儿,你不能怯懦……容家的女人从不惧怕命数……” 陆离见我一脸的失魂落魄,只是宽慰我,不再说什么,轻轻把我揽在怀里。 我低头望着夜色下,姑姑为我亲手套上的玉扳指发出奇谲的光芒。 我顿下步子,看着陆离,“那个位子……可不可以去争。” 夜色下,他的轮廓我看不清了,只是他静的出奇。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转身要走,我拉住他的袖子,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袖口,“不做棋子,也不为容家。这一次,只是为我,你能不能为我去争。” 姑姑在一个清晨,安静的离开人世。 见到她最后一面的人说,姑姑突然醒来,伸了手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回家,回家……”她喊着的时候,眼中含着笑意,皇上声声唤着姑姑的名讳握上她的手时,那笑意已冻结在眼中,姑姑就这样去了。 姑姑十八岁入宫,赐婚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开始了自己充斥着权谋利益婚姻中爱痛交织的人生。二十五年,她为了家族忧虑焦心,费劲心思,二十五年,她守在帝王身边不离不弃,她为容家活了一辈子,为了帝王之家销蚀了青春韶华,却什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没有儿女绕膝,没有天伦之乐的安详,没有一个女人所该拥有的最普通的幸福……我的姑姑敬慈懿容皇后用她的一生完成了容氏女子的重任,却什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 犹记得我在清晨的梦魇中醒来,不顾一切的冲向皇宫,一路上,宫城的晨钟,皇觉寺的佛钟,静宁庵鼓钟一同想起,浸没了京城。 记得我冲进长安殿时,那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身着龙袍的帝王仿佛还没有从臆想中走出,他从床头跌落,就那么狼狈的坐在脚踏上,痴痴的望着望着…… 我默然坐在姑姑身边。 她就这样静静地去了。凤床之上的她仿佛依然在睡。我如往常一样轻声唤她,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她想回家,回到只存在记忆中童年的故乡是个大爱大痛过的女子吧。 周遭一片泣声,我欲哭无泪,心中空寂一片。 姑姑终于逃脱了她在这个世间的束缚,将她所有的重担交付于我,然后卿然而去。 目光望向长廊的尽头,那熟悉的身影,陆离玄衣素冠,大步踏来,他的身旁是已经集聚一同疾步走来的皇子们。 他和落寞的太子走在最前端,二人的步伐竟出人意料的一致,我心中一酸,那是姑姑费尽心血调教的两个爱子…… 京中高僧众尼举行法事,一连七日七夜,为姑姑念经超度。 最后的一晚,我素衣着孝,长跪灵前。 陆离也留在宫中陪我送别姑姑最后一程。 他强行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夜里凉了,别再跪着。” 我心中凄凉,只是摇头。 他叹息道:“就算不在乎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 流觞亦含泪劝慰,我无力挣扎,只得任由陆离扶我到椅中。 “皇父已然七日不用膳,我去请个安就回来。”陆离轻轻拍了我的肩膀,安抚的说。 “我同你一起去可好?” 他不再拒绝,牵了我的手向永和宫走去。 陆离为我披上了白色长袍,一手紧紧握着我谨慎缓慢的走着,一路上更加漫长了。 “这几日,不见太子妃?她还好吗?”我轻轻的问。 陆离握着我的手一紧,“母后仙逝,她过于难过,小产了还在卧床休息。” 小产,恐怕是另有原因……我一颤,心中生出了对自己的一丝忧虑。 陆离抿了唇,“你不要过于担心,二嫂本就身子弱,滑胎也不是一两回了,保不住也是情理之中定不会有事。” “爷是说无论如何会保护我和孩子?”我轻轻的问。 “自是当然。” 我微微一笑,“怕是爷有心无力呢?” 他不解的定住脚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么说,你是不相信我,还是……” “我相信爷,却不相信自己。” 第三十九章 覆灭 皇帝并没有召见陆离,却单独召见了我。 他一身凄冷独立在窗口,眼神已没有了焦点。 “难道皇后没有嘱咐过你要离开吗?”他静静的问。 我勾起唇角,“您心里一直很清楚,容家最后的一口气,最后的希望都系在我身上。从前是姑母,现在是我。就连一个没有威胁作用的妃,您都不惜一次次除掉她的骨肉,您的嫡孙……更何况是我,就算我走到天涯海角,您终究不会放过吧……那么我又何苦连累他人……皇上已然笃定了我的生死,还有逃的余地吗?”我看着他,眼神已凄凉,“容家没有逃兵,我亦不是。” 皇帝凝视我良久,双眉微蹙,怕死吗?” “我怕,而且是很怕。”我偏头看向窗外,腊梅如雪,“天知道我有多想活下来。容家的确要留存一方血脉,只是那不该是我,皇上也不会允许是我。我不肯离开,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要亲眼看着皇上如何覆灭我的家族。” 他怔怔地点头,“我会让他们走在你前面,让你看到这一切。” 我一笑,“一切恩怨都到我为止吧。” 他转身,望着我莫名的忧伤……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月冉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你不及月冉的坚强,可你比她会洞察人心……你一直是我的心头的纠结,从你在千禧节回答我的用兵之道,到你的刺绣洞穿我的心思,我就知道,你是我应该怕的人,我才后悔当时纵容月冉把你嫁给我寄予厚望的儿子。我本想你不过是第二个勤王妃,只是平常的才艺双馨,不想,你一次又一次让我惊讶。而陆离……我曾经最放心他,因为他是儿子中最淡定的,最冷漠的,他懂得权衡利弊,懂得琢磨人心,当然也懂得如何压制女人的势力,可是现在,我却为他担心了,因为你。所以兰若嫁进去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宽心。这个天下是你父亲给我打下的,你们容家当然也可以拿走,这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放不下的心结,我又怎么能让你成为未来的皇后,让老七陷入同我一样的挣扎中,让天下又一次动荡不安,我要留给我的后代一个昌平盛世…得不杀你,为了天下……” “我的命在您眼里似乎还有些分量。(.好看的小说)”我定定地说,“我们做交换吧。” “交换?” “放过太子妃一命。她是没有什么心机地女人。是皇上丝毫不用担心地女人。把她留在太子身边。无论是福是祸。让她自己选择走下去……” 皇帝深深地看进我眼里。没有什么为自己安排?” 我微微一笑。“我要您不许伤害我肚子里地孩子。等他出生地时候。恐怕再没有什么容家地势力。您也无需担心了。” 为容家留下一方血脉?” “不是。”我微微笑着。“这个孩子是留给陆离地。也是为了我自己地私心。” “我答应你。另外……我曾经带你去西陵所说的话,不会食言,你的画像自会出现在那祠堂,我会让陆离封你为先皇后……” “那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笑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氤氲。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我和皇上的约定。 我知道,不久以后,皇上会除掉容氏一族……最后,在陆离登基前,皇上一定会赐我死……还有多久,那个时候,我的孩子能有多大,能亲口喊我一声娘吗? 已是深冬,陆离每天早晨匆匆忙忙的入宫代病中的皇帝料理国政。 这一日辰时,母妃竟然来了,是为了进宫见定妃来的京。自我离开淮王府,这是第一次见母妃。 我拉了她坐在床边,亲昵的唠着家常。 “我特意做了好些糕点,够你吃上好几个月的了。”母妃一脸慈和的笑。 “娘来就好了,何必辛苦做这些。”我微微笑着。 母妃愣了愣,有些怅然,“娘的糕点,你可记着味道了?要记着。” “娘糕点的味道,女儿自是忘不掉的。” 她笑笑,“那就好,那就好……” “父亲还好吗?” 娘愣了愣,随即说, 她伸出手,轻轻搂我在怀中,“这么一晃,你都这么大了,做了娘了。[.超多好看小说]” “昭儿……这些年,你都是娘最牵挂的孩子。你要记着,你来到这世上,并非因为命中注定要成为纳兰家的人,而是……注定是容家的人,你流着容家的血……注定是我的女儿才来这世上。” 我愣愣的看着母妃,今日的母妃倒是怎么了?难道她亦察觉到朝堂上的诡异,察觉到淮南王府中那一丝丝隐隐的不安? 在府门口,母妃一一叮嘱着,我笑着把她送上了轿子。 宫劝慰了娘娘,晚一会,我就让王爷接您来我这住几天,我们好好唠唠。” 点着头,忽然顿住,不放心的看着我,“昭儿,娘同你说的,你都记着了?糕点的味道,无论将来有没有的吃,都要记着,这样无论多难过……” 您越发的不放心我了,我就是忘了自己个儿,也忘不了娘的糕点。” “那就好,那就好。”母妃回应的瞬间,捕获到一丝落寞,可我却看不透。 我转了头,对着流觞,“你替我送王妃入宫。” 看着母妃淡淡笑着进了轿,那抹亮色在阳光下渐渐远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母妃…… 从府门口走入书房,一连多日,陆离都是埋在书房,亦不让外人进。 趁着他还未回来,我领着几个丫头帮忙收拾着。 果真是一片狼藉,满地的图纸和被揉成团的纸张,书桌上的奏折毫无规则的摊开。 我暗自惊讶,陆离是讲究规矩的人,何时乱成了这般,倒不是什么难事麻烦事惹了他的性子。 眼前的这份批回来的奏折,却让我自心底不安。 是陆离上的折子,却被皇帝的批的一塌糊涂。 “糊涂杀!” 血红的朱批映入眼帘,只不过是几个字,却生生的扼住了我的喉咙。 这么快吗?皇上已经等不及了? 门口突然有人撞了进来。 “主子……淮南出事了,老王爷去了……刚刚……淮南府里两位郡王已经押送到了京城,由皇上亲自审决。” 胸口是什么在猛猛撞击,仿佛要穿透胸膛,竟是那样的痛。 那三个朱批的杀,果然指的是父亲以及两位兄长。 一时没有了呼吸,眼神呆滞的望向一方,声音颤抖着,拦淮王妃的轿子。” 她明明是笃定了去陪父兄。 北宫门停着一顶轿子,我从远处看着竟是那么熟悉……去的时候,是靛蓝色的,现在从轿子里不断涌出的猩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 外祖父走的时候是这样的猩红,萧玄也是…… “母亲――”嗓间灼热的痛。 晌午的阳光,却依然有雾气缭绕。 风中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流觞红肿着眼,声音沙哑干涩。 “半道上传来了老王爷和郡王们的消息,王妃只是让我们继续走着,没想……” 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信……娘走时答应的…… 一只手向着轿帘伸去,流觞忙拉住了我,“郡主……求您别看了。” 我挣脱开她的手,怔怔地向前迈了一步,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颤抖着手猛地掀开…… 一团团白雾疯涌至我的眼前! 什么也看不见。 刹那间。 一切都轰然倒塌…… 蜷在黑暗中,以为躲避了光明,就可以不接受事实。 萧玄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一点阳光,就会心慌意乱。 那个时候母妃就陪着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我化作了灰散去。 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道光后,是轻轻的掩门的声音。 金色的靴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厌恶的阖了眼。 一声轻叹后是命令的口吻,“用膳……” 我猛地睁了眼,不去看他,坐在桌前,不用筷子,只是用手往嘴里塞着,没有味道,却塞的满嘴都是,生生地堵在嗓间咽不下去。 “你不要这样。”他倒了茶递上。 我从容的接过,没有在意他忽然惊异的神情。 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已经一饮而尽,嗓间撕裂的灼热。 他的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一挥袖子,一桌子的膳食洒落在地。 要如此折磨自己吗?”他冷冷的声音出传来,我一脸麻木的听着。 一声暴怒的摔门而去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捂着嘴,眼泪终于溢出…… 只三日的光景,淮王府已被抄。 女子早已远嫁,逃脱了牵连,容家向来子脉单薄,大哥成婚已久,大嫂生产时血崩而死,大哥不顾长辈的规劝,执意不再续弦,大嫂当年血崩诞下的女儿,也在抄家的混乱中失去了踪影。那个叫容紫陌的小女孩,曾经追着我喊了许久的姑姑,那个从小怯懦的紫陌,又该怎样承担这一次的劫难,或者,她还活着吗? “娘娘,皇榜昭告天下说老王爷通敌卖国觞已然泣不成声。 我揉了揉脑袋,杯中的茶已凉,“为何不见我父亲的尸身?” “说是淮王府时,老王爷**于内室,尸骨无存。” 我忍着胸口的悸动,“还有呢?我的兄长可否能留个完尸。” “今日午时……在午门口焚刑……” 不到午时,午门外已经挤满了人群,官兵已经把守在刑台四周。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我的哥哥容靖,容陵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 我听到一声悲戚的哭声,然后看见那抹白裙飞扬到刑场……是大姐容惜月…… 她跪在刑场中央,看着两位兄长,手足无措的痛苦出声,偌大的午门再也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听着女子的哭声。 随着一声令下,开始点火,逐渐的火势开始蔓延,浓烟遮盖住了女人的白衣身影,嘶嘶的火苗吞噬声盖住了女人的哭声。我看见那火光越来越高,直到与天相接…… 第四十章 生子 元帅府,我守在昏死过去的容惜月身旁。(.无弹窗广告)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目光呆滞,只是一只手攥得我生疼。 挣扎的出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庞元帅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容惜月的目光顿时冷凝住,猛然将我推至屏风后面,她是不想让庞戬看到我吗? 庞戬背对着我,一手捏住容惜月的喉咙,声音凛冽,“你最好识趣点,若还想安安稳稳的做我的元帅夫人,就给我永永远远闭嘴。” 容惜月惨淡一笑,直直的看向他,“我家父兄在九泉之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要命了吗?” 容惜月一把将他推开,“我还要这命做什么,我当然知道是你把假证藏在淮南王府,知道是你诬陷我父亲,知道是你一手悔了你的岳父……娶我入门你的确不情愿父亲为了我杀了你那青梅竹马,这些,我是有愧的,可是你……你好狠……” 庞戬紧紧握了拳,“你还是安心在府里守着,什么也不要去想。” “庞戬,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吗?”容惜月的眼中冒出了火苗,“我的两个妹妹都是皇家的女人,将来总有机会翻云覆雨,你的好日子不长了。” 庞戬冷笑了几声,“你真的以为容家还有希望吗?你的两个妹妹恐怕是水深火热中,自顾不暇了……皇上决不会扶植第二个容氏皇后……淮南府我一个人就能搬倒吗?你错了,如果没有皇上的暗中部署,我是无论如何也扳不倒你父亲,倘若我不去对付岳父,皇上会一并灭了我庞家,你明白吗?你真的明白吗?我必须要得到最坚强的后盾……来保卫我的家族。” 容惜月笑笑。“你地意思是说。就像当年皇上借助我父亲地力量除掉炎伦太子一样。如今又借助你庞家除掉我父亲……皇上给了我容家二十多年地荣耀。又会给你庞家带来什么?!” 庞戬一甩长袖。“皇上已经允诺下一代地皇后立我庞氏。你们容家地气数已尽。” 容惜月一颤。(.)“你是说……庞瑛……” “放心。我们庞氏向来忠心耿耿。不会像你父亲地狼子野心。你若是乖乖地。自然这皇嫂地位置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妹妹是嫡室。你不要异想天开了。” “嫡室又怎样?还不是皇上对容家作出地假象?!既然为笼络军士娶走一个容昭质。为何不能为了拉拢庞家娶走一个庞瑛。” 庞戬拂袖而去,我立在屏风后面,只觉周身冷寂。 正屋是不能见女人的血气,我在临盆前的两个月住进了东跨院。 私下里给孩子娶了小名,执儿……一心希望是个女儿,若是女儿,她会更加安全些。 那日从庞府回来后,是我在正屋见陆离的最后一次,他只是一脸凄然的望着我。 我笑笑,从房间里准备出我的东西,轻轻地说,“王爷这又是何必呢?总之我是因为容家的势力嫁给您的,如今容家在没有什么气力,王爷也将得到那万人瞩目的位置,我们二人本应该两不相干了。” 他拉上我的手,只是问,“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我看着他,戚戚然笑了,“你能代我恨吗?恨皇上?” 他吸了口凉气,不再言语。 走到门槛上,我顿了步子,压下了声音,“我二哥容陵尚存有血脉在世间,王爷如果能为我保他们,就劳烦了。” 从天亮到天黑,满屋弥漫血腥的味道。 这孩子在我腹中不满八月便急着要出来,容家的孩子大多早产,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身心俱疲,让我也意料了这孩子不能足月生产。 力气被疼痛一点点抽走,意识一点点模糊。周围很吵,有人在不时的掐着我的人中,可知觉仍在褪尽。原来这就是生与死的临界,我放弃了思考…… 耳边是流觞低低的啜泣。 一只手紧紧握上我,这双手温暖有力,指尖的长期握剑生的老茧却也咯的我生疼。 我眉头恍然蹙紧,微微恢复了些许意识,“流觞爷出去……一个大男人怎么进得来这地方。” 我把仅剩的眼光转向陆离惊恐的脸上,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不是淡然的东西,是什么,我却没有力气看清了。 轻扯一下嘴角,深吸口气,聚集全身最后的力气重新抓住绑带 恍惚中走来一个白衣男子,腰间的玉佩轻轻晃动,一脸微笑的靠近我,“臭丫头,可有想我?” 我慌乱的点头,想啊,当然想你啊,玄…… 他笑笑,一手抓着我的手,“我把你丢下,觉得累了吗?” “好累,真的好累……” 他轻轻擦着我的眼泪,我走吗?” 我站起来,跟着他的脚步,突然觉得很轻快,他拉着我一步步的走着。 耳边是重叠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似乎是没了尽头。 玄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愣愣的望着我,“他在唤你呢……” 不远处,有许多哭声,似乎还有陆离的声音……嘶哑着低沉着……夹杂在婴儿的哭声中,我猛然一惊,我的执儿…… 玄淡淡地笑着,“你还是回去照顾执儿……” 他松开了手,我的身子向后坠去,重重的落了下去。 猛地睁开眼,屋中大亮,还是我熟悉的罗帐和面孔。 流觞紧张的望着我的脸,突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口。 “果真如主子所料,是个小郡主,王爷可高兴着呢。”流觞会意的安慰我。 我呼了口气,静静的躺着。 “我们都吓坏了,王爷一直在床边守着您也是急了两天,您都不知道自己死过去多少回了…的说错话了。总之,每一回,都吓得我们好歹。好在小郡主总算落了地,之后您就这么睡着,睡了一天了,小郡主这会儿还在奶娘那呢。” “王爷呢?”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话。 流觞忙垂下头在我耳边,“听说……秦主子那滑了胎,就在您昨个刚生下小郡主后,她自己有了三四个月愣是不知道,在屋里滑倒了,那会儿您已经平稳了,王爷就去了南跨院那里,这时候应该还在吧,侧王妃哭了一整天呢。” 我点点头,轻声吩咐,“把孩子拿来,我看看……” 流觞应了声,起身出了寝室,听见她在门外的声音,“王爷安。” “王妃醒了吗?”陆离的声音有些低哑,许是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 “回爷,刚醒,这会儿,让奴婢抱小郡主过去。” “你去吧。多裹着点,别让孩子着了风。” “是。” 门被缓缓推开,灰白的靴子轻踏过地面,看着那抹黑影逐渐靠近。 我支撑着要坐起来。 “躺着就好。”他低声回了句。 “姐姐那……还好吧。”我问了句。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你何时吓死了我,何时才高兴。” “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痛的没了知觉,恨不得一睡就不起来。” “王爷,娘娘,小郡主抱了来。”流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猛地一颤,眼睛直盯着走过来的流觞,她怀中那小小的襁褓。突然一丝感动漫上心头,那是一种身为人母的骄傲……和欣慰。 我的眼睛渐渐湿润,那是我的女儿,是她的哭声唤回了我,引着我回来…… 陆离轻轻抱过孩子,尽管在这以前,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我知道他不曾抱过他们,这一次,却看他小心翼翼略显笨拙的将孩子抱在怀中,嘴角终于荡起许久不见的笑意。 “我昨个抱她的时候,手一直在颤,今日抱起她,觉得自然多了。”他一脸的骄傲,眼神中是满足和欢喜……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深夜,他也是用这种眼神将我搂在怀里。 “执儿,是叫执儿对吧……”陆离竟然笑出了声,让一旁的流觞惊奇的望着,我恍然一惊,他怎会知道我取的名字。 “爷是说同意这名字?”我试探的问。 他继续笑着,不在意我表现出的惊讶,“执儿……是个好名字,不用请示皇父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做一回主,陆执,就叫这个了。” 陆离只是捏着孩子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含着,小心翼翼的样子滑稽极了…… 几日来对他的隐隐的怨恨,突然因为此刻孩子的降临,和他那份对待骨肉的亲密,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轻轻笑着…… “执儿……执儿……我们的……执儿。”他轻声喃语,渐渐红了眼圈,却还是一副满足的淡淡笑容。 他笑着的脸突然一顿,犹豫地看向我,“王妃,我们把这孩子给兰若吧。” 我一颤,半晌说不出话开。 他沉沉的看我了一眼,声音淡淡的,“一早,皇上下了旨说兰若因为这个变故今后恐怕不育,便让我把执儿……” 我的心揪得生疼,果真是这样 我忍着泪水,一滴滴的忍着,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陆离一直望着我,眼中掺杂着复杂的感情。 “流觞――”我终于唤了声,“从我偏殿里把之前准备的小东西一并带了去,现在,就把小郡主送了去吧。” 死死咬着牙,忍着痛。 “不用这么急――”陆离插了句,却被我打住。 认为我看了孩子还能忍心让她走吗?”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滴打落在被单上,我死死盯着他。 他一挥手,让流觞抱了孩子走。 暖阁中,只有我和他。 他声音淡淡的,却有着说不出的无奈,“王妃,孩子……终究是你的。今后我们还会有许多……” 还会有吗?我冷冷的笑,嗤嗤的望着他,“王爷,我在黄泉路上走了半道……是这孩子的哭声带我回来的啊。” 他揽我至胸前,我轻轻倚着他,终于不可控制的痛哭起来……歇斯底里的哭泣…… 我的执儿……不曾在我怀中停留一刻……不曾见过她的容颜…… 就以这种方式匆匆结束了我们母女的情愫,做了那个女人的孩子…… 难道……我和她的缘分就只有十月怀胎的浅薄吗? 皇上,我都已经答应你了,您也该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却终究不肯给我与骨肉朝夕相处的短短时日,这就是你对容家,对我的惩罚吗? 第四十一章 卷 一终章 —因果·死别 这是腊月里最冷的一天,阳光却让人看了心喜。 走到南跨院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哭声,我走进去,奶娘抱出了执儿,我偏过头去,不是不看,是不敢看。流觞招呼着奶娘抱着孩子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我和兰若二人。 我静静的望着兰若,淡然开口,“这府里有三套账本,一本在管家那,两本在我那里,我塞在书房的第三个格子后面一本,另一本,在正屋衣柜里。仓库的钥匙,一半在管家那,另一半你找流觞要我的绣盒就会找到。宫里的赏银每次下来了都要记上,王爷的俸禄跟赏银分开记。三个月给府里的伙计丫头发一季的赏银,嬷嬷们年岁大了,除了赏银,每个月从王爷的俸禄上给他们多播一些月俸,就按账上记的惯例走。车夫轿夫的月俸是要按月给,他们要养活一家老小。” 兰若有些慌张,忙摇着头,“娘娘,这我做不来,这都是您操持的,怎么说了我听。” 我笑笑,“我自有我告诉你的道理,你记着就是了。” 我起身准备走了,却停了步子,自袖中掏出那枚白绢递了上去,“这是你的东西……还了你罢。” 兰若一愣,有些惊慌得看着我,不肯伸手来接。 我倦意的笑笑,“你母亲来,不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一切复杂纠葛吗?我是明白装了糊涂,倒不是玩心眼,只是累了,真的倦了。如今,这帕子我还给你,这男人,我也还了你……如果真的有愧,就补偿在孩子身上吧……” 不等兰若反应过来,我一转身迈出门槛,从南跨院走出,阳光依然大好,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 我亲自送陆离出府,站在府门口,掂着脚,伸手给他紧了紧了长袍。 他从肩头拉过我地手攥在自己手里暖着。“瞧这手冷地。身子还没利索。怎么非要跑出来送我。只是户部几笔帐去看一下。回了皇父。晚不了多久就能回府。给我留饭。” “吃什么好呢?”我看着他一笑。“你都多久没在府里好好吃顿热饭了?我露两手怎样。” “好倒是好。”他淡然一笑。“只是不是这几天。你当下养着身子最重要。将来有地是时机。叫厨房随便弄点就好。不用特意。我若晚了。就先用。不必等。” 见他突然要走。我忙拉了他地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 他倒是笑了。“你今儿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去宫里一趟。” “是啊。”我也笑了。只是笑地无力。“我今儿是怎么了?” 说着,轻轻拉过他拥着,也不顾下人们在场,大门口的,就那么拥着他,头抵在他胸口,迅速的让泪水滴下,落在他衣襟上,许久,故作笑意的扬起头,看着他,“走吧……” 我说着要推开他,他揽着我反而一紧,轻声打趣道,“我真要走了……不然这月俸发不下来你拿什么跟四嫂他们搓牌去。” 我点点头,他转身离去。 看着车夫放下帘子,他的身影就这样被遮了下来。我几步上前,马夫一鞭打响,帘子突然被掀了开,陆离一手撑开帘子,略微担忧的看着我,似乎他也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只是不知道是不对在哪。 走了。”小四敦促了一声。 陆离微微点头,只是目光仍在我身上,他冲我一笑,“我只去一趟就回来。” 帘子放了下来,马车扬长而去。 心中好似有什么**了一下,第一次,什么也不想,只想跟一个人这样相守终老。 对镜梳妆,镜子里看着流觞忙忙碌碌的收拾。 “怎么,要搬东西吗?”我问道。 “您在侧妃那时,王爷来过,让我们搬东西回正屋,相必是王爷一个人独守空屋寂寞了,这才亲自来请主子回去。” “先不用搬了。”我吩咐道。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很快,正屋也要搬新主子的东西了。 我没回应只是说,“我在小厨房做了几道菜,在闷着,王爷回来了,你们先吃着。” 流觞看着我一身的打扮,“您要进宫去?” “去问个安。”我应了一声。 “我陪主子吧。” “不用,只是问个安,天寒地冻的,你在殿门口傻傻站着岂不是要冻坏了?” 我走到门口,只听流觞自言自语道,“怎么今天都怪怪的啊,小郡主哭了天了,连不喜哭的小郡王也跟着哭。” 皇上没有让我在外殿等多久就及时召见了我。 再看见他,发觉他病的不重,可是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该办的都办妥了吗?”皇上转头凝重地看我。 我点头。 底恨吗?” 我嘲讽的一笑,“是啊,恨又能怎样。” 我噎得他一怔,他转过身子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的怒色。 “您说…执儿会像我多点,还是像她父亲。希望是像陆离,因为我是福薄的相。” 皇上身子一抖,睁开眼看着我,眼圈儿红着,“我会好好抚养那孩子,会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一辈子享尽宠爱。” “我不这么想。”我在心中去想那孩子的模样,却发现脑中空空,“我只求那孩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皇上一挥手,一个老太监进了来,头也不抬地将一个茶杯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皇上伸手拿起杯子,仔细端详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也飘渺了,“当年,你父亲就是端着这么一杯酒到我哥哥炎伦太子面前劝他降伏的。” 皇上笑的苍凉,“屏冉兄有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的女儿,也要面对这样一杯酒。” 听到皇上唤到父亲的名讳,我不禁全身一颤。 “老七他一点也不像我,因为他不是我的儿子。” 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我已然惊讶的发不出声音。 “你父亲不知,皇后也不知,老七老四都不知,只有我和定妃心知肚明。我曾经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自己的女人献给我兄长,还让她为他生了孩子,没想竟是活下来的唯一子嗣。”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陆离是炎伦太子的遗腹子,是皇室正统唯一的血脉。明白了定妃的大彻大悟,明白了太子被废的命运,更加明白了我不可能留在他身边。我和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金玉良缘,只是权利交易的一段孽缘,真正的孽缘。 “你父亲杀了我兄长,我篡了兄长的皇位,我代兄长杀了凶手的女儿,再把龙椅还给他的儿子。这样谁也不欠什么了。” 我接过那个杯子,杯子里的酒还热着,我淡然笑着,“皇上你错了,凶手是你才对。你对权力的**逼迫你弑兄篡位,你默许父亲逼宫,默许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到了该退位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一出苦肉计,处死所谓的凶手,再上演一出苦肉计,还位让贤,精彩,果真精彩呢。算来算去,还是皇上赚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命运早在许多年就已经被设计好了,而现在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扇突然被轻轻的敲了两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说,“启禀皇上,四爷,七爷,八爷正一并望这走呢。”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冲去,可没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身后皇帝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皇上转了身看着我,口里淡淡的说,“他们快来了……” 我默然的转过了身子,回到了桌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了那杯子,在手指间轻轻摇晃着。 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见陆修清洌的声音,“如今,四哥也回来了,我们哥几个拼酒也有的热闹了。” 四哥轻笑着,“也好,明儿借老七家小闺女满月酒,我们喝个放肆。” 紧接着又传来陆离含着笑意的声音,“那你们这作叔伯的可想着送什么满月礼,我那厉害王妃放出话了说你们做哥哥弟弟的要是抠抠唆唆的拿不出个百八千两银子,我们家小执儿的酒是喝不上一口的。” 陆修和四爷爽朗的随着陆离笑着,这笑声传到我的耳里荡漾着无限的不舍。 我端起已冷的酒杯,唇畔颤抖着触上……清苦的味道从喉间缓缓流过,眼角有那么一丝晶莹落了下来…… 一阵刺眼的光线射入,我微微挡了眼,大殿的门已然被推开,那一瞬间……三双靴子整齐的迈入大殿,我听见皇上柔柔的声音,“你们来了……” 眼前越来越昏,依稀听见三人齐身跪了下去的声音,“给皇父请安。” 等到皇上一挥袖子,他们都站了起来,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黑暗,我扶着桌子支撑着坐着。 “昭儿……你怎么也在这?”陆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 我忙慌乱的笑笑,挣扎着起身,想张口说着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热,人就重重的往后歪了下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窗外有飞鸟振翅的声音,有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我扬着笑意就这样睡去,模糊间,耳边却响起了陆离肯定的声音,“你想要的,我会给你……”陆离,我在心底低喃了一句…“为什么我不可以……”四爷沙哑的声音恍如昨日…… 第一章 争 天佑二十三年冬 宁硕王府又要纳妾了。 这事在京中已不算稀奇。这两年,东宫之位空着,朝中势力分散,几个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各自安营扎寨,笼络了不少人心,而通过嫁娶来拉拢人脉,自然美差一桩。 只是唯一让人惊奇的是向来云淡风轻,寡欲无念的七皇子宁硕亲王,亦在其中。 朝中人不解,皇族兄弟命妇议论纷纷,就连百姓亦翘首观望。 当今朝中展开夺储之争有四位皇子,太子两年前被废后,皇上执言不再立储,越发显的争位的局势扑朔迷离。 五皇子陆焕,身后有位高得宠的生母林贵妃和把持大权招揽文臣的母舅林大学士。其势力自然不可小觑,而一说这位皇子,为人宽厚,待人有礼,丝毫没有皇亲贵胄的架子。 三皇子陆启,虽没有得宠的母妃,却因娶了宰相之女势力大涨,身后有宰相岳父的支撑,再加上他善武,两年来,带兵出征,战果累累。从前的莽夫得了岳父的指点一二,在朝野中说话也有了分量。 七皇子陆离,三年前曾因风光娶进淮南王之女而名动京城。两年前淮南势力覆灭,就连正妻也死的离奇诡异,他反而在朝中更加站稳了脚跟,权掌户部吏部,并且手持都城兵权,与同胞兄弟四皇子共掌都城禁军。 两年中,宁王府先后进了三个女人,都是皇上赏下的权臣之女。而他陆离淡然平静的照单全收,他的宁王府大,人丁也不旺,多几个也不是问题。 只是那空缺的嫡位,引得权臣们翘首以盼。有谣言说,庞府的独女会来填补那个空缺,只是未曾证实,陆离王爷的不动声色也让众人更加揣测,一时间谣言沸腾了整个京城,说七皇子娶得庞氏之女,就是一只脚踏上了储位。庞氏之势,似乎已可比拟当年的容氏。 这一回。嫁入府中地妾室。是大都督地女儿。据说堂堂大都督地独女被封为妾室。竟让大都督涕泪感激皇恩。可见。如见地宁王府。是个金屋。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 宁王府又要上上下下地忙碌。如今代为掌事地侧室秦氏。也曾经是名满天下地才女。如今俨然成了端庄贤良地主妇。操持府中大大小小事务。统率老老少少。自是为终日忙碌朝政地王爷分担不少。 秦氏端着茶步入正屋地书阁。沉香木地书案前。立着那位尔隽清雅地七王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凝神写着。 秦氏早就摸透了这位爷地性子。什么也不说。放下香茶。转身就要离去。看见正大步走来地四王爷。忙不得行礼道。“四爷来了。” 话。是说给里屋地人听地。 四王爷习惯了。这位弟媳。向来就是礼节地过分。 他只一点头,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正屋。 秦氏依然保持着一脸笑意,等到四爷入了屋,才走出来,反身为兄弟二人关上门。 秦氏心里对这位爷有些畏惧。 早年听说他性子不好,易怒且严肃。 这两年,性子越发不好了,从前还能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如今竟看不出什么来了。 “倒是越来越像七爷的淡漠了。”秦氏自言自语的笑笑,走出了正院。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来到正院,她都不如在自己的跨院舒坦,总有一种让自己生寒生畏的恐惧。 秦氏刚刚送来的香茶,反倒被坐在桌前的四爷一口喝尽。事实上,那香茶,书案前的人从来都没喝过,他习惯了秦氏这个时候送香茶过来。却不习惯,在这间屋里喝别的女人送来的东西。如若他想喝,他会去跨院向她讨一杯,而不是在这里。 “这就是你让人传话的卧床不起?”四爷看了一眼执笔凝神写字的人。 写字的人没有回应。 四爷叹了口气,“只是为何偏偏今天不去上朝,你明知道皇父不会那个位子给我,能出征的就只有你和老三,你借病不上朝,明白着就把那职位让个他?现在军中差不多就是他的半个天下,就连我把持的刑部那里,都有好几个他的人。” 陆离换下一张贡纸,看着自己写好的那副帖子,欣赏了许久,放到一边,重新执笔蘸了蘸墨,“五哥今天上朝了吗?” 四爷一愣,边琢磨边道,“来了,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皇父问他几个主意,也都答的似是而非,今儿倒是有点怪。” 执笔的人定了定,方顿了笔,继续写下去,“三哥想去,就由他去吧。” 这回陆离是真的放下了笔,从书案前绕了出去,推开最近的一盏窗,看着窗外的亭台水榭,院落里的海棠林自是一片风景,都说腊梅送冬,海棠迎春,可今年的海棠开得格外的早。 窗前的人淡然道,“府里要张罗喜事,我不便出征。” 四爷闻言心里笑了笑,怕是他连娶进门的新媳妇名字都不关心。不过是寻个借口,他宁亲王不肯做的事,自然有千百个不做的理由,偏偏这个理由太不让人信服。 四爷起身,走向陆离,身子落在书案前,看着刚刚陆离落下的字,不觉一愣。 “与大蒙,不可再战,再战必亡。” 四爷在案前,愣了愣,对这个兄弟,他从前还能勉强知道他的意图,而如今,他却怎么也看不懂他了。 一如不懂他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走向这条争储之位。 秦氏坐在床边,看着摇篮前的爷又愣神了。秦氏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 “惜香院今天已经收拾出来了,明就去下聘礼。”秦氏口中淡淡的问道。 陆离倒是对摇篮里扭着帕子玩的执儿更有兴趣,他伸出食指在执儿眼前,果然引起了执儿的注意,小东西软软的手紧紧握住伸过来的食指,咯咯的笑着。 秦氏叹了口气,方走过来,到他身边,弯下身子,“爷可是听见了?” 离的眼神没离开孩子,连嘴角都染了笑意,口中随意道,“什么时候迎新人入府?” “下个月二八。”秦氏说道,复又加上半句,“皇上订的吉日。” 陆离眼中的笑意瞬间寂灭了,眉间不被察觉的蹙了蹙,只是不经意的小动作,也让秦氏敏感的注意到了。 “好一个良辰吉日。”陆离站起了身子,“要是非选那日,干脆赏到哥哥们府上吧。” 若唤了一声,“都忍了这么久,单一个日子就忍不了了吗?” “这个家是你当还是我当。”陆离猛然转身,神色冷下几分。 秦氏惊得一愣,怔怔看着面有怒色的陆离,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怒意了?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中已积了泪,她忍着不落。 “兰若――”陆离看到她的委屈,也知道自己失了态,忙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不是冲你。” 秦氏点点头,背过身去,抹了泪,方镇定下来,轻声问着,“爷若是嫌那日别扭,我进宫跟定妃娘娘寻个意见,说不准还有改的余地。” 陆离此刻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摇了摇头,“都说一言九鼎,没有让皇父改口的道理。你准备准备吧,日子也近了。” 秦氏说的对,都忍了那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忍了。 陆离转身要走。 “这么晚了您――”秦氏忙追上几步。 “书房。” 又是这两个字,为什么要追出去问呢?秦氏淡淡的笑自己,兴许成了习惯吧。而他的回应,亦成了习惯。 秦氏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日呢。多少良辰吉日,皇上非要挑那女人的忌日。秦氏知道,每次临近那日子,王爷都会越发的沉寂。而这次,皇上的故意之举,怕是又戳到陆离的心坎了,也难怪他会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要入宫,去问问皇父,他到底什么个意思。” 一听说皇上给老七的婚事订了那个日子,四爷发起了无名火。 “你看看,我心里琢磨着不能跟你说,跟你说,就知道你定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四王妃一边拦着四爷,一边劝慰道,“你说你急个什么,老七那倒一个字也没说就应了。你着什么急?” “老七?”四爷叹了口气,“他现在对着我都不怎么开口了,你看他还能冲谁说几个字。” “所以说,您就不能也沉静回?”四王妃摇摇头,“母妃要时知道了,肯定要数落你一顿。” “皇父这回还真是戳人伤口啊。”四爷坐回位子,一手摸索着环佩,“老七……也着实不易。” “或许,是想探探老七的态度吧。”四王妃临着四爷坐下,一手轻轻捏了把身边人的袖子,“又或者是什么人等着看光景。” 四爷琢磨着王妃的话,冷哼了一声,“倒是谁等着看这无趣的乐子?” 王妃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给身边的爷倒了杯茶,推过去,“都说是皇父订的,可我们几个妯娌间的消息,倒是说日子是林贵妃替皇上拿的。你说这里面有意思不?” 四爷琢磨过来,点了点头,“老七什么都不说倒是对了儿的岁金准备好了没?这日子也近了。” “哪一回敢忘啊,你今儿有没有顺便去看那孩子?” “自是看了,都学会喊四伯了,口齿清晰着呢。” 夜寂静。 又是无眠。 陆离立在窗口,看着夜色中沉睡的海棠林,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窗前的院落种满了她最喜的海棠,无论何时,只需抬眼就能看到满园的海棠林。 只是,海棠下的女人…… 她曾求他,为她去争。 那时,他没有明白。 她把那个权力当作求生的唯一希望,可却被他视作不该有的**。 他憎恨自己为何不问下去,憎恨自记为什么不懂她的处境。 可是在心底,他明明是允诺了的。 他说过,只要她想要,他都会给她。 所以她求他的时候,他在心底应了。 那个位子,他会去争,为了她。 第二章 颜筝 “彦筝夫人。[]”帐外的婢女轻轻唤着,“驸马回来了。” 火炉边的女人掀了帘子,弯身出了帐外,看见那人一身戎装立于马上。 我弯腰一福,他从马上翻身而下,没有多言,牵了我的手走向帐内,声音低沉,“今后无需在外迎我。” 我解下他的盔甲放到一边,从炉火前拿过烧热的**,热乎乎的递了上去,“今天操练的怎样。” 他微微扬了笑容,“比几日前精进许多。” 我只是点了点头,背过身子收拾着春天穿的风袍。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背后,有些恍然,余光中他微微扯动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帘子又一次掀起,进来的是呼延烈公主,她一身的丰韵,高高隆起的小腹有一种祥和的美。 男子忙站起身,去扶她,“公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要静养待产。” 公主微微一笑,“昨日听了筝儿说了几段书,想听更多的。” “既然这样,公主派人找我过你那就好。” 她摇摇头。“我那里不如你这里呆着舒心。” 身边地男人张开虎皮长袍披在公主肩头。“既然如此。你们女人聊着。我去找也速将军。” 公主一点头。无限爱意地看着男人远去。微微一叹。“我总怕……他会想家……” 那个男人。是钦察汗国地驸马。或者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陆泓。 这是蒙古钦察汗国。和中原遥遥相望。 自我第一天醒来。就已经在这个大帐中。 两年前依然执意让他送我回去,用尽办法,打翻了无数个药罐,无数次的以死相逼,直到最后筋疲力尽的妥协,梦里那熟悉的鱼米之乡……大丧的白绫遍布街头,而我只能无力的望着。 我已经是死了的人。 那个宁硕王妃,已经葬身于皇朝的朝阳大殿。 而就在宁硕王妃下葬后的当夜,曾经的太子陆泓举兵叛变投敌,而后安安稳稳坐上了大蒙驸马之位。 我没有问过他,堂堂大国王储,屈尊委身于异族妇人的权威下,是否无谓。 而现在,我是这个男人的小妾,尊重我的人称我一声夫人。 我坐在恍恍惚惚的灯光下轻笑着,身后传来一阵凉意。 “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见我的冷意,他抿了唇,本要落在我鬓间的手顿在空中,“过不了几日,又会有大战。” 他站起了身子,背对着我,“这一场胜败我也没了底,倘若我军大败,你我二人便是再入虎口。” 我吸了口凉气,“皇帝讨伐他的逆子竟也如此尽心尽力。不过你,投靠大蒙,依靠岳父来抗击自己的父亲,自然是美事一桩。” 他叹了口气,“留在朝中,一个废太子,还有什么资格去跟他们争。争不了朝堂,就拼在沙场,争不到储位我就争天下。昭质,母后临终前拜托你扶持我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我淡淡笑着,姑姑,果真是精明的女人。她算好了一切,也早就知道太子只是表面的软弱,是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啊,我怎么能小看了他? “其实我的命并不重要,但我手中的纳兰令却不一样。” 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母后说过,我最后的一道令牌是你。容氏需要你我二人齐心方可东山再起。你助我得天下,我还你容氏的权势,不好吗?” “我相信……当年,你的皇父也曾对我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陆泓双眉微蹙,终是一叹,转身离去。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是特意为我而留。 “今日本是你的忌日,似乎…宁王府在办喜事呢。[]” 纳兰令。 的确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 多少年间,谣言盛传,得纳兰令者得天下。 开朝先祖创立江山后,为了万年稳固的皇权,亲自制纳兰令,想要创建出一个全力效忠于朝廷的江湖盛状。而百年之后,纳兰令历经数主,却以成为足以覆灭天下的力量。 不让纳兰令沾染权利的血腥,也是历任庄主不辱的使命。 陆泓就立在帐外。 彷徨而落寞的背影,却和那个人有几分的相似。 我缓步走上,轻言,“这一场恶战,如若你不死,我便助你。” 他闻言身子一僵,看着我,抿唇不语。 “你带我出京,又收留我两年,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转身,直视他,“只是…我助你,不会用纳兰令。大蒙的铁骑不会踏碎我们的江山,因为…我会请你回宫即位。” 陆泓定定的点头,“我信你。” 夜间的大漠荒凉寂静一片,狼群在远处的眼神闪烁如鬼魅,而风冷如刀。 就在迎战首日,陆泓遣我离开大蒙。 我要回去,为他铺平回朝的道路。 初春的扬州,正是游园好光景。 不少文人雅士远道而来,只为一览扬州春景和参加红展楼一年一度的桃园会。 来扬州已有半月,以卖身葬兄的名义混入红展楼。 我要在此等一个人,不能亲自去找他,只得在他出没的地方守株待兔。 岚阁。 屋外春日明暖。 屋内美人如玉。 “说不准,在今年的桃园会上堂主又要亲自选了花魁呢。”说话的是红香雨,算是红展楼有资历的姑娘。我装作不在意给她们奉茶。 “红姐姐莫非还贪求那位子?”稍年轻的小姑娘嗔笑着说,红香雨顿是红了脸,别过头去,看我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你这小丫头,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外间伺候着,一会儿瑾姑娘来了,你要是出了差错,就把你赶出去。” 我惊慌得连连退身。 红展楼的大厅男男女女好不热闹,我奔波从中左右伺候,忙个不停。 岚末儿正坐在一角悠闲的喝酒,我走过去堆出一脸笑意,“姑娘,好性情。” 她微笑如春风中的梨花:“小筝,伺候我上楼。” “不是听说瑾姑娘要来吗?”我傻傻的一愣。 她挥挥手,“难道还要留下来听她的嘲讽?” 我点点头,搀上她。 身后一片哗然,不经意的向后望去,生生咽了口水,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高挑瘦削的身影,噙在嘴边的笑意光华流转,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惊艳和妖异,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 夺目耀眼的光芒中,一室的华美景象似乎因她的到来都黯淡了几分。 她玉步轻移,一身华丽的精美长袍,腰间琳琅相坠。 岚末儿微微叹了口气,“难免一场羞辱了。” 很快我就理解了岚末儿的话。 那人坐定后,自顾自的倒上一杯竹叶青,噙着笑意送酒入喉,望上周遭的嘤嘤燕燕,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启薄唇,“香雨,我说什么来着,说你的确不适合流云髻不是逗你乐子,紫云,你穿紫色会显老……” 那人丝毫不犹豫地挑剔了每位姑娘,看着姑娘们本来一脸的欢心逐渐淡为不悦,算是明白了岚末儿的自知之明。 “岚末儿――你以为你躲到那我就找不到了吗?眉抹的――”那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飘向角落,一扫带过岚末儿,从她身上收回视线时,猛地顿住,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我抬了头,迎上。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宾客满座的大堂。 碰撞! 瑾姑娘眯了眼,右手微微捏了桌上的酒杯,轻笑着,“很好……” 岚末儿猛地抬了头,红着脸,这或许是听到这位老主顾第一次赞许。 瑾姑娘扬扬眉毛笑着,“我说的不是你,末儿。” 她说着站起,眼神落在我头顶。 “那个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缓和了呼吸,“颜筝。” 好……”这一句像在喃喃自语。 渊阁。 茶香袅袅,扑鼻而来。 我坐在瑾姑娘的对面。 我静静的望着他:“我说,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快把装卸了,跟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似的。你这个样子,得气死多少中原女子――” 他不语,却凝视我长久,终是一叹拦我至怀里,我贪恋的闻他身上幽幽的藏红花香气。 “我就知道,在这里等,不会错……”我缓缓闭上眼睛,倚在他肩头。 “天芒星虽然黯淡却没有陨落,所以你一定还活着。只是天南海北,料想不到你竟候在这里。死丫头,还真是会折磨人。” “还不快放开我?”我笑,云淡风清,“小心我向慕容告状。” 慕容琦……他心中最爱的女子…… “反正慕容现在生气我天天拈花惹草,不理我。”他温柔一笑,伤感得似深夜中绝美的花。 我傻傻的笑了,每次都被他的笑容迷得一塌糊涂。 南宫完全卸下了女人的装束,我满意地看着他的这幅模样,望着这个浑身绽放着耀眼光芒的绝色男子,他眉眼间撼人心魄的艳丽。 “南宫――”我轻声唤着。 “被我迷倒了?” “嗯。” 南宫瞥了我一眼,“主动讨好我,一定没有好事。说罢,什么事。” “替我易容。” 南宫看着我的眼神一凉,“不要跟我说,你还要回去……” 第三章 故人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南宫不紧不慢的说,“任你来去。” “所以,我也在等。”我笑看南宫,“在等一个同你南宫一样痴迷风花雪月之人。” 南宫亦笑,“大概…你会有意外的收获。” “意外?” “是啊。辽国将军随来使入京,恰巧要在扬州滞留两三日。” 南宫的眼神扑朔迷离,我已看不清其中的悲喜。 三月初一,辽大将军随使者下扬州…… 消息传来,百姓都纷纷涌到城门口。 我第一次见他,就夹杂在人群中。 五十六门礼炮依次响过,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匹匹黑色的骏马从御道上慢慢走来,随后是金玉堂皇的马车……他正襟危坐,好气派的大将军王。 蜂拥而至只为一睹辽人风采的百姓将御道围得水泄不通。 那马车上地身影越来越近。他是这般耀眼……他地眼睛为什么那么深。掩藏着什么? 他地微笑竟是如此淡漠。似乎不是笑给任何人。只是习惯地淡淡笑着。看到这样地笑。不会觉得温暖。反而一阵寒栗。就是这淡淡地微笑。却看得我热泪盈眶。很熟悉而又陌生。印象中似乎有这般淡淡地笑容。只是那让人很惬意。不似面前地寒寂。 我直直地向前走。从拥挤地人群中穿过。眼神并未离开他。 走上御道。立在缓缓行进地马车前。那幽深地双眸落在我眼中。他看到了我地失仪。他地目光不知为何地沉寂…… 一群侍卫手提冰冷地长剑将我团团围在中间。 “大胆。大将军王地驾你也敢拦――” 我依旧望着他,用淡淡的眼神想要刺穿他的眼,看到那深瞳的尽头,看他淡漠微笑的的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为什么看得我那么痛。(.好看的小说) 士兵们想要擒下我,他神色凛冽的喝止,随即,又恢复了亲和。 “我们――绕过去吧。”他淡淡的冲身边的人吩咐。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身边穿过,绕到我的身后。 我的胸口涌动着一阵阵热浪,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我跌跌撞撞跑到扬州太守府外,重兵将我拦之门外。 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没有人让我进入。 南宫拉着我,紧紧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看看是不是他,这个玩笑对我而言开的太大,我接受不了。 南宫拉着我飞墙而入,偌大的府院,我竟然感觉不到他在哪里。 我站在院外的时候,他正背冲着我,已经换下了盔甲,穿着那身一贯的白衣,他竟又清减了。 一定是在做梦了,不会再看到那个人了,再也不会了,可是那么清晰的在眼前晃着的身影又是谁。 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反反复复:那是他,他回来了,他从南坡上的坟冢走出来了,他活过来了…… “你终于等到了……”南宫的声音模模糊糊,我没有回答,事实上眼泪已经噙满了,我没有等过他,因为我一直都以为等的人是他,是他在冰冷的地下等着我去见他,我从未等过他的出现,我那早已灰飞烟灭的期待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我总是一次次期待去见他,而不是等待。 我最痛恨等待。 什么将军?他不是将军,也不是辽人的儿子,他是那个在桃林下笑着唤我“昭儿”的年轻人,在雪中捂着我的手为我取暖的年轻人,在淮南王府九转长廊下展开笑靥的年轻人,在荷花池旁凄静的木屋里倒在我怀里,用一手鲜血抹去我泪水的年轻人,现在这个白衣年轻人一身白衣回来了,还是那么安静,那么祥和的背影。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连一旁咄咄不休的官员都紧张的停下了话语,看着大殿中央又笑又哭跌跌撞撞走向前的我。 我每一个瞬间都要千回百转的撕扯我的记忆,捏碎我的心,四年来的苦涩会掩埋了我所有的勇气,我真的会疯了。 “你是何人?是你只手拦了过来,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这么熟悉。 当年,是她守在玄的身边,一路追随他。 是她……冲进布满血腥的木屋,抓着玄的染血的白衣,她一身颤抖都不敢触摸他一下。也是她……从已经完全木然我的怀中抢去玄,重重煽了我一记耳光,这一痛纠结了四年,至今仍在火辣辣。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先我回到他身边,我在嫉妒,我竟然会嫉妒……可是只要他真的回来了,只要他还在,无论同多少人分享我都不会在意,我不会再任性…… 一只手已经拉到他的一角长袍,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玄。” 身边一直有人在拉我,我近乎渴求的看上她清润的眼眉,你已经陪了他那么久,就让我……陪他一回好不好。 “昭儿……”女人挣扎着出声,声音在颤抖,“他不是……” “冉凝――”我倔强的打断她,“他是的。” 冉凝转了头,声音很低,却重重敲击着我的心,“他真的不是萧玄,你不记得你亲手埋了他?四年了……” 我松开了手,那背影仍不肯转过来。我就那么痴痴的望着,痴痴地说,回过身,让她看看,是你……没有错的。” 那白衣背影一颤,缓缓转了身子,我盯着那副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觉得眼睛在刺痛。那张脸,依然淡漠,那双眼,盯着我不再有痛意。此刻,他注视着我一如看一个陌生人。 他淡淡地说,声音和语气都是无比熟悉,“姑娘认错人了……我是耶律蒙硕。” “还不押下去,亲自审问。”忍了许久的来使终于吩咐道。 几个辽兵已然上前,可我知道,南宫不会允许他们碰我。 “这是哪门子规矩,辽人竟然在我朝疆土动武?”身后的声音清冽,随性的语气倒是像极了他。 来使看到身后的人,神情大为紧张,忙起身,抱拳道,“八王爷,有失远迎。” “迎就不必了。”身后的人几步走了上来,没有看我,直接走上殿前,对着来使道,“皇上遣我来接待来使,偏不巧看了场闹剧。” 来使有些尴尬,忙迎陆修上座。 陆修在主位上坐定,这才看向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久别重逢后的惊讶也没有。 “你这个女人。”他手中折扇已指向我,“好大的胆子。” 说罢,他偏头对来使道,“这个女人,小王会亲自审讯,给来使和将军一个交代。” “不必了。”一旁的玄端起茶在嘴边,却没有喝,“一个疯妇而已,不足挂齿。” 也许,此刻称他是玄,已经不合时宜了,应该是耶律将军。 陆修扬眉看了看耶律将军,又将视线飘向我,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带下去吧。” 太守府的后院,冉凝一脸寂静的立在我身后,“不是他……” “为什么不是他?” “除了样貌,没有一处萧大哥的影子。”冉凝低声一叹,“机缘巧合,我在幽州城看到他的身影,以为是他,便找到了这里。昭质,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有多喜欢萧大哥?”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喜欢一个人,纵然他死了多年,可是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拥上去流泪。这样的感情……有多深,连我都看不到底。”冉凝突然笑笑,却又愣住,看到我背后的人,忙道,“八王爷。” “都下去吧。”陆修从廊间走出,遣散了周围的丫头。他盯着我的眼神一动不动,一只手推开手边的房门去。” 寂静的室内,我们背对而立,谁也没有回身,谁也不肯先出声。有多久,我也不知道了。 终于忍受不了沉寂,我开口说:“还好罢。” 他回身看我,没有回答。 我并不希望他回答,只是想说一句话打破僵局而已。 “我一直不知道再见面该怎么说,”我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也许,我已无力解释什么。其实,我这一回是在等你,我想过以最平淡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只是事与愿违。没想到以这种状况等到了你,让你受惊了。不要问我这两年在哪里,更不要问我过得好不好,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我只想要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其余的不会再要。” “皇家…对不住你。”陆修的声音比我更轻。 “皇家对不住容昭质,不是我。” “为什么是等我?” 我转身,对上他的目光,天地间所有的色彩在一瞬间黯然。 “因为,我信你。” 因为你的不争,你的不屑,你的不拘一格,你的随性洒脱。 朝臣中你是唯一一人站出来为容氏一族说了实话。 一句“皇家对不住你”道出了你的傻,你的真,你的坦然,你的无畏。 陆修你,是个真君子。 第四章 回忆篇 萧玄 她第一次见萧玄,是在触手欲融的初春,天气清寒。(.无弹窗广告) 他从窗前的桃林中走出,肩上落着雪花,眉间一片晶莹。 他是淮南王为她请来的侍卫,终日不离左右。 “我叫玄,郡主。”他微微笑着,一片温柔。 他学富五车,读书破万卷;他武功高强,世间罕有;他温柔体贴,从不会动怒,也不会拒绝她半个字。 他在她身边守护了整整七百五十天,不多不少,第七百五十天,她生日那天,她杀了他。 她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那天没有杀他,会不会有第七百五十一天的相守。 天佑二十年,四月初八。 立在桌边的男人有一脸柔和的微笑,府里上上下下只知道他是昭质郡主的侍卫,至于他何时入府,家住何方,没有人清楚。只知道郡主每时每刻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很简单的名字――玄。 现在他微微蹙着眉,抬起眼睛向坐在一旁檀木椅上的人望了一眼。 他的眼睛,无比清澈,被他看上一眼,绝对是一种享受。 “这里不易久留。你回去吧。”声音也是柔和如春水。 坐在椅子上地人显然并不这么想。[.超多好看小说]他并没有看玄。只是冷冷一笑。“主人真是雅兴。在王府里抱着美人。自然不屑回去。只是下面地兄弟都等不及了。问你何时能将令牌拿到手。我们可是在此等着你两年了。你何时动手?” 玄愣了愣。两年了。自己竟然没想到有那么长地时间。为了这项任务。所以便一路跟到了淮南。用尽办法进了淮王府。做了郡主地侍卫。 他是辽人。是霹雳堂地堂主。 她是中原地郡主。也是泱泱武林各派地盟主。 她不知道。他是她地敌人。 霹雳堂和各派斗争了多年,终是平分秋色,可是一旦纳兰家族的人亮出令牌,天下归心,合力绞杀霹雳堂,那么祖辈们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简直不堪设想。 他和纳兰家一直没有正面交锋,直到他失手杀了纳兰烈茗,她的外祖父。 这个十二岁的女孩继承了那个位置,掌握了那枚举足轻重的令牌,天下武林却因为这女孩的一举一动揪心着,真是可笑。 他原本夺得令牌,自此霹雳堂高枕无忧。 只是现在……他无法容忍看她被自己欺骗的面容。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既可以不伤害这个孩子,也可以阻止与纳兰山庄的仇恨,保住霹雳堂。(.无弹窗广告) 椅子上的人猛的蹿了起来,“怎么?你下不了手吗?一个小女孩罢了……趁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微微叹了气,“她对于我们没有什么妨碍,江湖上的事,听说是她的师兄们在操办,她只是空有其名。” “你怎么糊涂了?她身上有纳兰家族的血脉,只要她一声令下,霹雳堂就是灭顶之灾。更何况,你可是杀了她的外祖父。”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女孩的眉毛上,女孩站在屋门外,已然僵硬。 那个叫庚的男人从后门离开了,玄依然站在窗前,定定的望着远方,望着她屋子的方向……她只是个十五岁女孩,只是那个会同他撒娇,天天缠着他的小女孩。 夜已深,女孩再一次站在门前,平静情绪,敲了敲门呀”一声开了。 见到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和……忧虑。 “昭儿……你怎么来了?” 容昭质抱紧木盒子,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今天是我的生日……”容昭质喃喃着。 “这我知道。” “我有东西要送你。” 容昭质说着打开木盒,明晃晃的刀亮出。 “昭儿――”萧玄一脸木然,木盒中的刀惊人的眼熟。 容昭质嫣然笑着,“这是外祖父留给我的,我想把他送给你,外祖父当年就是死在这把刀下。拔出刀时,他就已经咽气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带着,等待有朝一日,物归原主。我想把它……还给你,萧玄萧堂主……” 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骨煞白。 她的声音很凉:“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萧玄一动不动。 容昭质静静地走上前,一笑,瞟着他:“可惜,你不是。” 他脸色煞白,身体僵硬。 她望着他,觉得好笑极了:“你跟他们一样,他们不怕我,却怕我手中的纳兰令。那是个什么东西,就那么好吗?你想要吗?我给你好不好?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锥心的刺痛翻绞他的内脏。 “杀了我,然后我给你好不好?”剑已抵至他胸前,“……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你……” 他缓缓微笑,这一笑,她竟恍惚了。 她一步步的进,他却在退。 “结束吧。”声音轻荡荡的,无法捉住,“早该结束了。” 她仍在恍惚中,习惯性的向前迈出步子。 这一次,他却没有退。 风,带着雨的气息,微微吹动萧玄的发。 满是鲜血的身子倚着她,一点点跌落。 清亮的眼神毫不稍瞬地迎视她惊惧又困惑的目光,他静静望着她,似乎想要对她微笑,似乎想要告诉她,不要害怕。 “你应该刺得再深一点。”他努力扬起笑容。 她呆呆地跪在他的身边。 她手中的匕首已插在他胸前。 “玄……” 她呆呆地伸出手指,呆呆地触到他的唇边,温热的血,染红她的指尖。 猩红的血为什么要一直流? 她把手放在他流血的胸口,可是血从手指缝隙间涌出,又顺着手掌的边缘流出。 他凝望着她,吃力地―― 握起她被鲜血染红的手,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淹没在屋外的雨声中。 “……喜欢你……是真的。” 她怔怔地流泪,泪水静静滑下面颊,这一次,不是骗她了吧。 他在她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 那一夜的风很安静,雨很安静,一切都那么寂静,就像他轻轻的声音。 “……喜欢你……” 鲜血,在青石地面静静静静地漫延…… 一切安静得…… 从此没有了声音…… 第五章 入宫 天佑二十四年春,我再度入宫,应陆修的差遣做御前女官。(.好看的小说) 对着镜子梳妆,铜镜前这张脸很普通,虽然几分秀丽,却是淡淡的,几分俊俏,却也不会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一张适合细细品味恬静的面容。 南宫手中上千种的易容水,我选择了这张脸。一张足以淹没在人群中,一张不会被他察觉的面容。 走到朝阳殿东边的暖阁,在外候寝的宫人冲我一点头,我直接步入,外间没有人守着,但紧接着就有守夜的宫人掀了内寝间的帘子,朝我一挥手,我忙走了上去。 虽然这两年皇上苍老许多,可对于政事依然事必躬亲。 我还是无法做到平心静气面对这个老人,不仅仅是因为他赐死我,还有……对帝王的恐惧。 我轻轻端了茶走向案边,却发现皇帝一手撑额竟闭目睡在那里,窗外已是四更天了,他每每都会熬到五更才去小睡一会,再去上早朝。许是今日太累了,竟在案边打了盹。 我不敢退下,只得跪举着茶托等着。 半晌,一本奏折落了下来,他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我,伸手接了茶,一口气喝了半盏,“朕睡了多久了?” “回皇上,半柱香的功夫。” 听到我的声音,他从茶杯后露出半张脸,看了我一眼方点头道,“你是新来的?朕觉着面生啊。(.无弹窗广告)” 我点头。“奴婢颜筝刚刚到任不久。是八王爷此次南下征选入宫地仕女。” 听老八提起过。你就是扬州司部衙门左公使地庶女。这回朝廷从百官家中征诏地宫女。我让他从中挑几个伶俐地到朕跟前。你倒是很得他地赏识啊。” 他地话听不出个什么意思。只得守规矩地垂下头。“八爷说了。我们进了宫。就是给皇上效忠。赏识也是得皇上地赏识。” 这话倒有些说进了他心眼里。他点了点头。 我抬头小心翼翼打量起他来。只见他一手揉了揉后肩。咬了牙根。 我见状忙起身为他轻捏着后肩。他一怔。打量着我。眼中明灭了一下。又淡然地转了头回到一桌子地奏折前。 殿外有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是常公公来催促皇上安置了。 常公公刚要行礼,却猛然一惊,忙低声斥道,“死丫头,你不要命了,皇上的万金之躯岂是你轻易碰的。” 我这才明白方才皇帝眼中那丝的惊讶,小心翼翼的收了手。 皇帝微微一笑,喝了口茶,“这丫头揉起来还舒服得很呢。” 我的额头发烫,连忙跪了下来。 他笑着一扬手,“起来吧。” 我小心翼翼的换过一盏茶,刚要端上去,却看见皇上紧蹙着眉毛,猛地把手中的奏折掷在地上。 我蹲下身子去捡,只听一声怒斥,“不许捡――” 我的手又收了回来,只看着那上面的字似乎像是陆修的笔体。 “常永春――你滚过来――”皇帝喊了一声。 总管太监上前靠近了几步,“皇上――” “叫老八重新写一份提上来,要他清醒着写。” “是……” 见常公公战战兢兢的走出去,我也很想紧随其后,却不知道眼前正在气头上的人是什么意思。 “皇上,夜里湿气重,不易动肝火。”我轻声劝道。 他微微看向我,“颜丫头,你说这天底下有埋怨儿子的父亲吗?” “自然是没有的。” “那么有恨父亲的儿子吗?” 我犹豫的看向他,“也是没有。” 他摇着头苦笑了两声,“我这几个儿子却都跟我面和心离呢。” 我这才缓缓抬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皱眉一指地上的奏折,“且不说那个跑到大蒙,跟我打擂台的不孝子。就看这个我眼皮底下的老八,念着我办过的一件事,愣是两年都黑着脸对我冲着,只招呼了他去办两件容氏余孽的旧案,他倒好,只说是没什么要紧的把人先给我放了。” “八爷年纪轻,心肠好,这等刑狱的案子自然不忍重判。”这话我也倒是实话实说。 “看来……”皇上紧紧握了拳,并不出声。 寅时未到,就在香坊准备着香蕈,递了嬷嬷后,直接去后膳房用露水泡了皇帝晨用的茶水,热巾,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就端着托器走向朝阳殿。 却见常公公从东殿走出来,对我道,“皇上睡的迟了,估摸着还没起。姑娘带人去偏殿伺候王爷晨起吧。” “王爷们留夜了?” “和七王爷商议到三更,太晚了,念着明要早朝,皇上就留夜了。” 只觉得手心里攥出了汗,忙一福应了声,“这就去。” 我和另一名殿前侍女小语端着热水毛巾等在门口,直到王爷的陪寝太监召唤了我们,才轻步走入,立于屏障外,刚想放下转身走。 听见太监督促着我们,“靠进来伺候王爷洗漱更衣。” 皇帝的更衣洗漱都是由常公公伺候,进宫不到几日,这类的侍奉还是第一次。 我和小语都小心翼翼的端盆进去,我靠在远处垂着头站着,小语将茶杯递给小太监,自己走上去端着皿器跪在他脚下,余光里我瞥到那一身明晃亵衣的男子漱了口,接过热毛巾。 我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喘。正想着可以马上离开的时候,对面的小太监冲我一努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王爷更衣。” 我心里一紧,咬着牙走上去,他这才不经意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一怔。 我若无其事地走上去,只想着怎么伺候穿衣,可是他已经不给我机会伺候,而是轻轻拉住了我。 “你抬起头来。”他震惊的目光射了下来,言语里竟有些颤抖。 一只手轻轻握了另一只颤抖着的手,回了句,“回王爷话,奴婢不敢,怕浊了王爷的眼。” 一阵沉默,直到我感觉到头顶落下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那手指隐隐约约触上了我的发髻,一路轻轻向下滑着,直至滑到我的耳畔,微微停住,我对这张脸孔还是有信心的,自信南宫的易容术无可挑剔。 “……赦你无罪,给我抬起来……” 他手指的温热让我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幅波澜不惊的笑颜扬起了头。 他是如此的镇定自若,那一刻,觉得我们离得好远,他眼中的一切都是遥远不可及。 我盯着那双深瞳,笑容凝固,轻轻说着,“奴婢可是浊了王爷的眼?” 他晃了一晃,一脸镇定淡淡地笑了笑,“声音和眼神都很像……” 说罢眼神突然落寞了,不再看我,轻声道,“你起吧。” 我在心底呼了口气,起身伺候着他穿上朝服。 第六章 五爷 走出偏殿,才发现自己面无血色。[] “你是新来的吧。”一旁的小语看着我,含着笑意。“皇上跟前都没见你这么紧张,只不过伺候着王爷更衣就吓成这样,不过,今儿七爷倒也是怪了。” 望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倒有几分南面的水灵秀气,声音轻柔,连笑意都是那么浅浅的。 “你进宫很久了?” “两年的话也算不上久。我之前是在庞元帅府上的,做茶点的手艺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元帅就把我送入宫了。”她倒不避讳自己的出处,说的一点也不经心。 我笑着点头,心中对这个女孩的好感顿然冷下几分,原来是庞氏在皇上跟前安插的耳目。 皇帝照例在寅时小憩,到了卯时就会在朝前先召见皇子叙政。 刚走到朝阳殿外却看见几个端着膳盘的丫头在那守着。 “这是什么?”我问。 “本来一早就召了各位王爷议事,可皇上这会儿还没醒。几个王爷都在偏殿等着,总管说让煮了甜粥给王爷用。您看,是不是姑娘领着我们进去。” 我点点头,“你们跟着我吧。” 说罢。进了朝阳正殿。往西走向偏殿。隔着偏殿地帷幕就听见里面传来各位王爷地议论声。 我在帷幕外站住。念了一声。“诸位王爷。我们总管代皇上赏了甜粥。可是现在端进去?” 我话音刚落。只觉帷幕里间突然寂静了。 许久。就听六爷笑了笑。“快进来吧。赶着早来地。连口水都没喝。这时候正觉得嘴里没味呢。” 我一掀帘子。把几个端粥地丫头让了进去。自己走在最后。 刚进去地时候只觉得几个王爷目光都在我身上。我一抬头。几个王爷都垂下头去。各干各地事。 余光一扫角落里那位平心静气端着本折子的爷,又觉得这时候看他似乎是不合时宜了,也不敢去看,怕一看见他,自己的眼神就露了马脚。 我走上去把桌上的粥分成九碗,都依次加了冰糖递到各位爷面前,四爷偏爱稀的,我便多盛了汤水,陆离偏爱清淡,我就只加一颗冰糖。 招呼着几个丫头给各位爷端去,等到看着一个个津津有味的喝下肚,才喘了口气。 刚想叫人收拾了,五爷突然抬头对我轻轻一笑,“早上赶的急没用膳,这会儿没饱,能再讨一碗吗?” 我应了声,一转身才发现就剩点汤底了,好容易盛了不满一碗,刚要递过去,就被一旁的六哥抢了过来,三两下喝了进肚,一抹袖子看着五爷乐了,“五哥,你不在意吧,我的食量大。” 不等他说完,几个爷就一起乐了,就连一旁手里阅览着折子的陆离也轻笑着咳了咳。 身后一个小丫头凑到我耳边,“姑娘,皇上这会儿醒了。” 走回朝阳东殿,皇上已经从内室出来,径直坐到东侧殿的案桌旁,吩咐了一声,“上茶吧。” 我端着甜粥走上去,“刚起来胃里空着不好饮茶,知道皇上无暇用早膳就准备了甜粥,西偏殿的诸位爷们都用过了,您好歹也吃上几口。” 他端了来,用了三两下就把碗递过来,问了句,“哥几个都到齐了。” “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去把老八――”他一顿,老五传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五皇子陆珉就被传了进来。 皇上扬手让他平身,“容氏的几个案子一拖再拖,老八存心跟朕过不去,实在拿他没办法,这案子就转手给你吧,要好好干,朕自有恩赏。” 再之后皇上又先后招了几个儿子,吩咐了些不紧要的。却单单没有召见陆修。 等我找了个闲空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几个皇子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准备着去前大殿上早朝。 皇上习惯在早朝前先召见几个儿子议事,所以这帮皇子大多天不亮就赶了来,有时空着肚子在朝阳殿受了训还要转个场子去前大殿继续当着文武重臣挨批,皇子们也着实不易啊。 我一路跟在后面,盯着陆修,他跟陆离正往北边走,我心想不能跟出去太远,便轻轻一咳,谁知前面的两人都顿下了步子,回身看着我。 我一咬牙,走了上去,只盯着陆修,不说话。 陆离看看陆修,又看看我,只说着,“老八,我在前面等你。” 等到那步子越走越远,陆修才面带笑意瞪上我,轻声道,“当着情人的面赶走自己的男人,也真有你的。” 我瞪上他一眼,“什么时候成了八爷的情人,我可不知道呢。” 陆修只顾着笑,上占个便宜还不行啊。” “就这么直接去了前大殿上早朝?!我的确是给你送便宜的。”我从袖子里掏出热乎乎的枣糕,塞进他的袖子,“知道那点汤水填不了你的肚子。” 他忙拉上我的袖子,“你就为这个?” 不等我回答,他竟笑了,“没吃饭的,可不只我一个,七哥也是。” “正事还没说,别光顾着乐子。” “什么正事?” “容家的事,不要再插手了,当着皇上,也不能随便说话。” 陆修只是一愣,又随即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是七哥的明哲自保,也不像四哥能做到唯命是从,更学不来五哥会讨人欢心。我这个儿子说的话,哪句是能顺着他的心?哪天我成了哑巴,倒是大快人心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个命,我也认了。” 他说着一扬纸扇,几分闲散几分倦然的转身离去。 不禁让人惋惜,以他的洒脱随意,倒有几分江湖侠客的风采。 他陆修,真是错生在了皇家。 皇上赐给病中的林贵妃一盘荔枝让我送过去。 到了林贵妃那,我正要请安,就看见身后走来月白袍子的男人,心里知道他是在皇上跟前见过的五王爷,长年在外跑差也极受皇上重视,印象中只有大婚时奉茶见过一面。 都说他是长相端正,虽然不如陆离的清雅,陆修的妖冶,四爷的凛气,但今日仔细一瞧发现这位爷一笑起来,倒有几分让人想接近的亲和。 向他行了礼,向贵妃转了皇上的几句吩咐,便起身要走,走出两三步,外面就下起了雨,刚想着是不是要跑回去,头顶就有一个阴影陷了下来,抬头一看,撞上五爷善意的微笑。 “我也正要去皇父那呢。”他似乎不在意的说着。 我垂着头,一路沉默的走着,到了朝阳殿的时候,我看向他半个肩膀落了雨,自己却一点也没淋着。 他只是一笑,收了伞,“白天在皇上身边见你只觉得是个聪慧的丫头,没想竟也是这么安静。”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依然笑,笑起来像我淮王府二哥,想起二哥,心中便是疼痛。 他迈出几步突然又回了身,“叫颜筝是吧?” “是。” “我记着了。”他一笑,“等下次皇上赏我,把你要来如何?” 不等我惊讶,他已经笑着转了身子走开,说不为什么,他身上的那种敦厚气息总让我觉得与别人不一样。不似陆离的寡淡,比四爷温和,没有陆修的玩世不恭,给你更多的感觉他好像是一个父亲,又好似兄长。那么善意的微笑,落在眼中竟是无比的暖意。 有些混乱的走到西小阁准备茶,到了偏殿,已经有几个皇子坐在那里说着什么,我面无表情的把茶一一送上去,到了五爷面前,他突然抬头冲我一笑,我猛地一惊,想起之前的话,手下一个不稳,茶杯滑了下去,忙跪下来,用绢子给他擦着水渍,他却一把拉了我的手,“小心烫手――” 轻柔的话自我耳边传来,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周围几个皇子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我一连甩开他的手,抽出身掀了帘子出去。 脑子乱乱的,却也总觉得不对景,五爷怎么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 第七章 祸起 清闲的日子总是不多,一早上忙碌着给各宫的娘娘送去皇上赏赐的贡品,估摸着皇上是时候下朝回朝阳殿批阅折子了,便回西小阁准备着皇上和接见大臣的茶水和点心。 正泡好了茶,小语进了来,低声道:“姑娘今日一切留心,皇上下朝了。” 她不再说什么,只端了茶点出去,我端着茶随她身后步入了朝阳正殿。 入目处,从大皇子到九皇子,领侍卫内大臣,翰林院掌院林大学士等重臣全都跪在地上,每个人的神情都不轻松。满屋子人,却连一声呼吸都听不见。 皇上背对着我们,只看着背影,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语冲我微微一点头,我方撞着胆子,轻轻将茶杯放于桌上。 皇上猛然端起茶杯朝陆离身上砸去,我霎时呆住,只觉得小语忙把我拉到后边,一同跪倒在地。只觉得那猛然一跪怕是要震碎了骨头。 陆离不闪避,上好的一碗临安龙井就这么洒了一身。 “咣当”一声脆响,茶杯碎落在地,压抑沉寂之中这一声重重击在人心上,声声都是天子之怒。 我俯头跪在地上,心里琢磨着那碗茶有多烫。对于眼前的景象,却无半点头绪,只知道皇上对陆离恩宠有加,就连储位也总是认定了陆离,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皇上冷冷地道:“朕早已有旨‘诸皇子中如有勾结容氏余孽,即国之叛贼,法不容,理不容,情更难容。你们至今流窜的二哥就是恶例’,你倒好,以结查容党的名义和老八在淮南都干了什么好事?称病不理案的是你,给朕装糊涂说几个流民不至于兴师动众的是老八,好啊好,你们这手足还真是齐心合力啊。朕上次问你老八都在淮南做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陆离依然淡淡回道:“儿子上回说八弟在淮南专心理案。” 皇上盯向陆离。恨恨地说。日再问你一遍。” 陆离扬了头。那一瞬间。我们两人地目光恰恰碰到了一起。而我看不出他地意图。 只见他重重磕了头。“儿子还是这句话。” 皇上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可真是沆瀣一气!眼里还有朕吗?” 这一回不仅仅是茶碗了。满桌子地奏折尽数掷到陆离身前。“朕一贯纵容你都纵到了你用胡话欺蒙朕了?” 四爷跪着靠前,一面磕头一面道,“皇父,七弟向来明理,万不会做出欺瞒之事,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误会?”皇帝冷冷笑了笑,“陆珉,你折子里是怎么跟朕说的。” 话音刚落,五爷便起身走到人前,再一掀袍子,端端正正跪下,面色肃然,目光如水。 我看着五爷,心中冷下一片,林大学士的势力向来不可小视,有这样的舅舅,五皇子也许并非表面所见的敦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看到的都是他柔情善存的一面,渐渐忽略了他是太子之位的第二有力人选,并非因为皇上对林贵妃的宠爱和林家的势力,而是五哥也的确是那块材料。这次的暗中捅刀,那么也真正说明了他的手段,他的隐狠。 “儿臣在淮南的家臣曾经托儿臣密奏皇上――” 这时殿外已经有人闯了进来,五爷下意识止了回禀。 皇上脸色更沉,冲着来者怒道,“不是叫你跪在外面吗?谁准你闯进来?” 来人几步上前,跪倒在皇上脚下,一脸苍白,“皇父,你莫要难为七哥,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七哥并不知情。勾结余孽叛党的人是我。” 陆离唤了一声:“八弟!” 陆修恍若未闻,坚持道:“儿子在淮南放了几个淮南王旧党,也曾经密会那些所谓的叛党贼子。这一切不关七哥的事。皇父不忠不孝的儿子只我一个而已,儿子就自己招了吧,无需牵累他人。” 五哥偏头看了眼陆修道:“八弟说的我不明白了,怎么就能说是毫无关联,没有老七手中的通印,那些人岂是你说放就放的?老七和你亲近我们兄弟间都是明白的,怎么就不能说你的意思不是老七的意思呢?” 我猛然盯向五哥,只觉得他这番话的确够份量。 “老五,你还嫌不够乱吗?公是公,私是私,当着皇上的面,你这是什么意思?”四爷终于忍不住,公开皇上冷冷看着一个个的儿子,不知该怒该伤。 陆修看了一眼身后哥五哥,错都在弟弟,你们勿要因为我伤了和气。”说罢回身对着皇上一磕头道:“儿子这么做自有儿子的私心,儿子自始至终认为容家无辜,而容家也确实无辜。” 皇上震怒,随手要抄起手中的东西向陆修砸去,只是手边已没有可扔的东西。 陆修纹丝不动的立着,眼神里有悲愤。 “混帐,朕定的案子可有你评定的资格?!”皇上是彻底的歇斯底里了。 陆修竟然冷冷一笑,“倘若这个中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内情当年也不会那么草草定案,更不会株连那么多无辜,之所以草率,是皇父的不安。我倒想问问皇父,那第一手的证据――那份与辽国勾结的文书至今何在?!早在二十一年,容氏大狱之灾兴起时就已经烧了,假的就是假的,终究会露出破绽,皇父比任何人更清楚这其中的玄虚,才迫不及待毁了它,勤政殿的那把火也是因此而来吧。” “住口――”皇上一声令下,陆修不再语。 我的内心集聚着什么似乎马上要涌动出来,我用力咬唇,让痛意逐渐模糊意识。 “把他拖下去,关在佛堂,不许点炉子,不许进水进食,让他跪着想想他都说了什么,想不通就永远别出来。”皇上阖上双目,精疲力竭道。 陆修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掏出白色的绸缎,猛然将白绸展开,三十米的长卷上赫然写着鲜红的八个大字“容氏无辜,淮南冤屈”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猛得转了身子。 陆修深色黯然道,“这是儿子在淮南时,当地百姓咬破手指合写的长卷,就挂在城门上,淮南王叛变连鄙俗百姓都不信,可是贤明的皇父却一口咬定,这只能说明,并非君主昏聩,而是君主寡恩,并非君主冤屈了容家,而是君主铁了心要灭了劳苦功高的权臣。皇父,您一直是我认为最贤德圣明的帝王,可是现在,儿子对您的痛心绝不比您对我的失望要少……皇父我们都错了,您错不该让我随同七哥去插手淮南的事,而儿子,错生在帝王之家。” 陆修向皇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那并不是向皇上,而是向着白卷上的血红大字,磕罢,长身立起,随侍卫而出,自始至终未再瞧任何人一眼。 皇上目注着陆修离去,深情复杂而又茫然,此刻是失望还是痛心?他也不知道了吧。 只淡淡的一声吩咐道:“跪安吧!” 说完由常公公服侍着走出正殿。 大殿中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却没一个吱声。怕是跪了久了,九爷起身时顿感双膝直不起来,“哎呦”一声,被四爷一瞪,便不敢再出声。倒是六爷走上,把九爷半拖半抱了出去。 渐渐走了许多人。 四爷起先还立在一旁,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陆离,见陆离没有要起的意思,方叹了口气,“我先出去,跟几个弟兄商量为老八求情的事情。” 陆离没有反应,四爷摇了摇头,转身也走了。 我们几个奴婢是最后起来的,小语起身拉了我,我示意她去伺候陆离起来。 小语一努嘴,在我耳边道,“我不敢,你也别管了。” 见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小语叹了口气,“我先出去了,在后殿等你。” 空荡荡的大殿,这回是真的寂静了。 我走到陆离身旁,蹲在他身旁柔声说:“他们都走了,您也回去吧!” 我等了半晌,他依旧一动未动。 我深吸口气为皇上跪,还是为自己,为八爷,抑或是那些无辜的性命?!” 他背一紧,肩头颤了颤,看向我,眼神平定。 “倘若都不是,就起吧。”我一叹气,从他身边站了起来,朝着外殿走,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那旨伪证是我听从皇父造的,如今发现……最坦荡的君子是老八,我不过是个为得到那个位子处心积虑的俗人,不过是踩着别人一步步爬上来,踩着……自己的岳父……” 一颗心似乎要活活溺死在“伪证”这两个字中。已不知该哭还是笑。父亲这两个女婿,一个做伪证,一个栽赃嫁祸,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玩笑了。 第八章 受罚 空荡荡的如来殿,我站在佛堂外,看着殿间的一跪一立,过了许久,陆离走上去,跪在了陆修身旁。 陆修不语,陆离淡淡地说,“该查的你都查清了吧。” “七哥――你为什么不揽我,为什么不掩饰?至少做一些假象告诉我那不是你的本意。” “即便不是本意也必须要做的事情,已经不用去考虑自己的心情了。”陆离的声音很静。 陆修微微偏头,看着他,“你不会告诉我真想,却又不阻止我调查这一切,我真的看不懂你了,七哥。” “我不说,是因为说不口。而不阻止,也许,心里也的确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揭开这一切。老八,你看得懂天下吗?”陆离望着宁静的佛像,淡然笑了,“这就是帝王霸业,白骨换来的江山。” “是啊,七哥心中的天下不仅牺牲了许多生命,还有一个女人。” 陆离沉默半晌,“于她,死要比活着接受好。看着她在世时空洞萧离的目光,会让我觉得这条路走错了。” 陆修挣扎着站起身,“因为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放弃一个女人的性命,却也因此得到了天下的女人,七哥你倒是赚了。” “我常想,如果我没有走上这条路,那丫头是不是就不用死,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无论谁去追逐那位子,容家都会灭,而那丫头亦会跟随,这就是容氏的女人,那是一种怎样的骄傲和尊贵,让他们一代又一代付诸一切去追随。一个家族能够自负如此,便也不朽了。” 一步步走下石阶,冷风吹来,容氏即便只剩一人都不能亡…… 姑姑。我知道你在看。可是。姑姑。我们付诸一切。又得到了什么。终归是风。一切都是风。什么也抓不住。 纵然抓不住。也不能停留。 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宫地春暖阁。我不禁笑笑。[.超多好看小说]潜意识里怎么会走到了林贵妃这里。 正想转身。听见院子里地嬉笑。走近几步。竟看见是陆修府里地妾室。她从前总是跟着袭雯进进出出。我心里自然明了地。 五爷正一手搂着她。眼中含笑。“这一次。多亏了你。” 那女人撒娇地环着他地脖子。“小事一桩。我们八爷可是对他那些小把柄不在意呢。不过…天天偷鸡摸狗地。这样地日子我可忍不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显怀了。到时候怎么遮掩过去?你还不想办法把我带走?” 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些许,定定得走上去,两人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愣。 我微微一笑,“我不会告到皇上那。” 见两人迅速恢复自然的神情,我冷下笑容,瞥向那女人,“该去哪就滚回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五爷。 我看着他,冷冷的,“为什么?” 他随意扬起的暖暖笑意刺痛了我的眼,攥了拳,一个耳光落在他的侧脸。 他大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不要用那种笑容,你永远不配。”我的眼中不带一丝温度,“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别糊弄我说只是因为八爷房里的一个贱人。” 他一手掠过唇角,眯起了双眼,“你倒是精明,你来说说。” 我控制住再次发抖的右手,“对八爷下手,让七爷失去左膀右臂,也弄得他一身脏。因为你也要……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凭什么不是我?凭什么他得到的永远都比我多,凭什么是他被送去中宫不是我,为什么他学得是为君之论,我学得是为臣之道,凭什么他能娶来无比显赫的容家女子,我却不能。” 我看着他,手已然不再颤抖。 “因为他失去的也比你多……” 他沉寂了,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哽咽了声音,“他的寄人篱下,他的隐忍委屈,从小失去生母的关怀,不能想笑就笑,不能想哭就哭,这些是他不及你的。他是娶了显赫家族的女人,可也因此忍痛割舍最真的情谊,辜负了对他真心的女人,他学的为君之论,只会让他恐慌,让他迷茫,而因为那个位置……他脏了自己的一双手,毁了自己的君子气节,他陷在炼狱中背负着内疚,这是他永远无法解脱的,就像他的手再也洗不净了……” 五爷有些迷离的看着我,“筝儿,你……” 我偏过头去,“别这么叫我,在你心中,我同刚刚走掉的那个贱人一样,都是能被你所用之人,不是吗?你利用她得获八爷的一举一动,而我是皇上身边最近的丫头,有朝一日,你还要通过我得获皇上的所思所想吗?这一切不都是你敲响的如意算盘吗?带着伪造的面具,装作与世无争,老实本分,可内心却是无比的躁动,因为你不懂得满足,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苦苦一笑,伸手来拉我,我的泪仓皇的落下,忙向后退着,“不要这样对我笑,五爷,我说过了,不要这样笑,真的会让我产生错觉。那个为我这般微笑的人也同您一样,用最卑劣的方法利用我,从我身上得到你们所需要的,正是因为伪装,所以才笑得那么温暖吧,如果这样,我宁愿不再接受任何笑意。” 皇上最终下令让陆离在府中反省,却将陆修拘禁在西巷道,那是个饲马的院子,犯了罪的皇族大多会在那被拘终老一生。拘禁对陆修来说倒不是什么,只是他在佛堂滴水未尽跪了三日已然染病在身,那个金贵的身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心中揪扯得生痛。 “我喜欢八爷。”昏黄的灯下,映着小语的侧脸,她专注地做着女红,口中的话像是随意而说。 我从书中抬眼看了她,她的笑意依然很淡,“我是说真的,今儿殿上,我算看清了一个真八爷。从前只觉得他放浪不羁,回回做些出格的事就是为了讨皇上的关注,可是现在明白了,八爷做事,都是依着自己的心,这样的人,让人看得真,看得踏实。可这样的八爷,我看着也心疼。” 小语的话,说到了心坎里,我跟着笑笑,“我也是。” “什么?” “颜姑娘在吗?”门外常公公的声音突然传来。 忙应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今儿晚上,不是我当值。” “皇上说想喝姑娘泡的茶。” 走在廊间,就听常公公对身后的我们嘱咐道,“八爷的事你们可什么都不要说,今儿当值的公公只说了句八爷对小的们都是好的就赏了好几板子。我的话,你们明白吗?” 我和小语谁都没有吱声,只默默端着茶走着。 一晚上,皇上更了几次茶,见到他心情还算好,便忍不住想为陆修求情。 好几次话到了嘴边,看见常公公直在身后摇头,便把话咽了下去。 小语换下凉茶递给了我,我转身退殿去添水。 小语的话音刚出,我就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子了。 只听小语的恳切道,“求皇上赏个太医给八爷。” 我怔在了原地,本应该是我求的情。 我把手中的茶盅递给一个丫头,转身回了暖阁,挨着小语跪下,亦道,“求皇上赏个太医给八爷。” 皇上静静盯了我们半晌,冷声道:“你们如今真是仗着朕的宠爱,什么话都敢说!” 我心中悲伤,并非为自己,只是心痛陆修为我容家承受着皇上多年的宿怨。 我‘砰砰’地不停磕着头,求道:“难道八爷就不是皇上的骨肉了吗?皇上仁义为君,念在元妃过世早,只留下这一个儿子的旧情上无论如何救救八爷,奴婢甘愿受任何责罚。” 皇上起身怒道:“看来朕是从来没责罚过你们。” 黑漆漆的朝阳殿前,宁静得只闻风轻抚过树叶的声音。丝丝痛意从腿上传来,我摸了摸膝盖,试着移动一下,一阵疼痛。 小语见我这样,“你都是要出去的,干嘛还回来凑这热闹的。” 我笑看她一眼,“就准你一个人心疼他?” “什么?”小语歪着脑袋,换了姿势跪着。 “我说我也是啊。”看她一脸认真,我更想笑了,“这样的八爷,我也喜欢疼。” “不管怎样,我觉得我值了。”小语抬头看了眼不怎么明亮的月亮,“我做了我能做的了。” 做了能做的…对容家,陆修亦是做了他能做的了吧。 那个倔强的跪在佛前却依然不悔的陆修,和我戏剧的相识,有着一场误会的纠葛,在我面前他总是玩世不恭的笑,存心取我乐子却总在关键时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为我和他最敬爱的七哥争论。 嘴角逸出丝苦笑,没想,我们两个人打打闹闹,可若真的一方有难,另一方都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天还未亮,殿前就有脚步声,小语推了推倚在她肩头的我。 我迷迷糊糊,却也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四哥,七哥,你看这…”是九爷的声音。 我和小语看着不远处立在一旁的几位爷。 终于有人走向了我们,细一看,却是那最不想见的人。 “五爷。”小语唤了一声。 我倔强的不出声,心想反正也是跪着了,全当这样就行了礼。 五爷倒也不恼,天没大亮,我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两位姑娘起来去歇吧,三更的时候,皇上就遣了太医去西巷给老八看病了。” 第九章 直言 回到殿里,全然没了困意。 换了衣裳洗漱后还是回到暖阁,琢磨着怎么请罪。 一迈进内殿,就看见诸位皇子远远的坐着,皇上似乎熬了通宵,刚刚用完早膳,几个宫人正伺候着净手,我看着她们生疏,便轻轻地说,“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皇上没拒绝,我便走前去,娴熟的给他净手,直到用热毛巾敷了敷,不由得一叹,“皇上今后别熬了,身子都肿了。” “几个太医刚回话说老八烧退了,已经清醒了。”他微微抬眼,看着我,“朕被你伺候着都习惯了,也娇贵了。” 我一惊,突然纳闷怎么不骂我,说起这些来了。 他向后仰了仰,微闭着双眼,“昨儿你们这一闹,我也想起来了,你是老八举荐的女官,那么就是老八的人了?” “奴婢说过,在御前伺候着,奴婢是皇上的人。” 皇上看我一眼,“你的心可是向着老八?” 不知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全身颤了颤,脖子后冒着阵阵凉意。 常公公带笑斥道:“姑娘,怎么半天都不回话?” “奴婢不懂。皇上地意思?” “对于朕罚老八地事。你可有话说?”皇上顿时咄咄逼人道。 常公公在暗处皱眉微微摇头示意我慎言。又是慎言。曾经地容昭质哪一句不是慎言?被他亲自赐死都没来得及说上一个隐忍了多年。只换来被人操纵地命运。今日。那些话堵在胸口。却在畏惧。 只觉得体内每一处都在颤。手簌簌作抖。面前皇帝地影像渐渐模糊了。 容昭质不怕死。可是现如今地颜筝怕。 说与不说。牵着生和死。 我拼尽全身力气磕头道:“只比八爷多四个字。” 话一出口,忽地全身放松下来,手不抖了,身子也不颤了。 原来我千般理智,万般谨慎,事到临头,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一个字就显露了天子之怒。 “八爷无罪,容氏无罪,淮南无罪。” 一语出,四座惊。 坐在远处的王爷们亦被我吓得不清。 连小语都面目苍白,双眼红肿着几欲为我落下泪来。 皇上看着我,愣了许久。 这一句说下来,我竟万分清醒了。清楚自己这么说的后果是什么,但我一定要说,拚着死也要说,因为身上容家的血还在流。 也许是不可置信那话是出自我口中,或者是看不穿我的胆量,皇帝大怔了许久,身子渐渐向后倚去。 “好你三个无罪,朕也要告诉你,你有罪――”他此刻疲惫尽显,“女官颜筝,恃宠生骄,言行恶劣,责打二十板。” 至少不是处死,我在心底安慰了自己。 向皇帝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就听见有人吩咐着“拿刑凳。” 没多久,几个当差宫人从外间走了来,手中拿着刑凳板子。 常公公吩咐一旁道:“按着颜丫头,杖责二十。” 他话语中有无奈和不忍,可是面对着震怒的皇帝,他要把自己的情绪全都压下去。 小语战战兢兢的走上来,“奴婢来吧。” 她双手按上我的肩,只觉得她的手抖得厉害。 脖间忽觉一凉,是什么落了下来,湿漉漉的。 那一板子似乎已经举了起来,却等了很久没有落下。 常公公略带哭腔的问了声,“皇上――” “打!” 这一声刚落,板子就落了下来。 一声闷哼,好痛! 耳边是小语嘤嘤的抽泣。[] “皇父。”这一声,仿佛天外来音,竟然是五爷! “皇父,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姑娘家什么都不懂。皇父又何必呢。” 对五爷的话,我是心存感激的。可我也知道,这并不谁能拦的了的。 也许是有人求情,宫人的板子又是许久没有落下来。 常公公又一次期盼的问道,“皇上――” “加五板。再有人求情,加十板。” 再没有人敢吱声。 我心里没有太多的惊讶。他是帝王,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子媳,关了儿子,对我这个命比纸贱的下人二十五板的确是便宜了。这是他的威严,不容任何人质疑。 常公公再不敢问,一板板打下,慢慢身子开始抽搐,痛得已无法吱声,连哼都哼不出声音。意识逐渐淹没在耳边小语越来越清晰的抽泣声中。 隐隐约约觉得有人来扶我,还听到不住的磕头求饶声,等有了意识,才发现来扶我的是常公公,磕头的是小语,她不敢求情,只得一个劲的磕头。我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满裙子是血,却不觉得疼痛了。 “颜姑娘,别傻站着了,轿子已经等在殿外了。”常公公又一声催促。 我伸手抹了小语脸上的泪珠,多日来的相处,我对她的戒备早已淡了许多,“你就想让我走着这么不安心?!” “夏秋的衣服可都带齐了,我给你的暖手炉莫要落下了,这一去,真不知道要多久呢。” 我站起身,望着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后殿。 半个月来有小语照应着我,伤好的很快,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了,那件事皇上也没有再纠缠,只是放了我先养身子。昨日刚刚传了旨允我去陪陆修,只是不给我名分,说是照应一段时日等陆修大好了,再传我回宫。 落了轿,一个宫人引着穿过一条黑黑窄窄的廊子,尽头有一套小院落,一条长廊分割东西。 进了深院,本在我前面的宫人不知何时跑了我身后。我回头看他,一扇狰狞的栅栏生生阻断我的视线。 我笑着摇摇头,果然是与世隔绝了。 当我看到院前躺椅上那位悠悠哉哉哼着小调的爷时,顿感释怀和惬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我所料,陆修并没有惊讶,也不用指望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事实上,这个贫嘴薄舌的臭男人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的,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呦嗬,早就听说一个不害臊的小丫头死气掰咧要往爷怀里凑,敢情是你这个朝阳殿前的大红人呀。” “爷也忒不厚道了呢,自己跑来这么好的地方躲清静,我来一趟容易吗?!还顶着个没脸没臊的美名,一个个受宠的皇子不选,非跑到这鬼地方。” 开玩笑!耍嘴皮子容昭质什么时候输给过他? 我自己找了个地在他旁边坐下,他凑过半个身子,好奇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白了他一眼:“自有妙招。” 他轻笑着摇了纸扇,不以为然,“跪了一夜外加一顿板子也叫妙招?!” “苦肉计不懂了吧。” 他愣愣,皱了眉头,“我的好七嫂,真是越发看不懂你了。诈尸,易容,死活黏着要同爷回京,再到如今这个情形。” “我对你这份情,是念在你这八叔阔气一出手就送了我们执儿几千两的满月金。” 说罢,我便起身,还没站稳,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恍惚了许久,他说了句,“为什么偏偏是我呢?那么多哥哥,你只信我?你就不怕我二话禀了皇上,说我的好七嫂就在眼前。” 我向后仰着笑笑,看着他的一头雾水。 “八爷要是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田地。我啊,看中的就是你这耿直的傻劲。” 陆修摇头晃脑的倚回了椅背上,扇子又摇了起来,“我这清清白白的是洗脱不开了。” 我知道,从他带我回京,从他看着我易容,将我送到常公公手中,这个人,不论我要做什么,他是铁了心与我荣辱与共,同上九穹,共下地狱了。而这样的他,也是我唯一能信的人。 “德性。”蔑视的看了他一眼,我站起身来,“你还记得陆泓吗?他救了我,我还他一份恩情,他会代我守护容家。” 我原原本本讲了两年来的经历,对他,我已无需隐瞒。 听后他半晌不语,只是摇着扇子摇得我心烦意乱,我一伸手抢过来,“大冷天的煽什么阴风。” 他揉了揉肩膀,凑上来,“你说你红杏出墙怎么不找了我来,害我乖乖等了那么久……怎么就二哥那好福气把你骗走了。” 我气的用扇子赏他几下,“你这张嘴怎么没句能听得?” 他一把握住扇子的另一头,眼神有些沉静,“正经话,想听不?!” “你说。” “无论你今后是否决定回到七哥身边,和二哥的这些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了去的,就算是有名无实,也会被人嚼了舌头。有些话,是要烂在肚子里,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陆修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想必我心底存着什么想法,我不说,他也大抵猜得出来。 这一趟,我只是为容家而来,一旦东山再起,我会脱身而去,再不与深似海的候门有半点瓜葛。 第十章 幽禁 晃晃悠悠的日子,连同这一年的中秋,都是在这简陋的院子里度过。 天佑二十四年的冬日就在这份充斥着不安的宁静中到来,偶尔凝神想想往事,自从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嫁到京城,已是四年,而我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 白天凑和伺候着极其挑剔的陆修,到了下午趁着他看我从宫里**来的书,就坐在屋子里练我的字。从嫁了陆离开始,我看了账本闲着无事,便喜欢临他留在书房里的帖子。他的字据说也是在众位皇子中顶尖的,连皇上都曾经赞赏不绝。 “我说,别练了!又不去考状元,写那么好字干吗?出来跟八爷遛马。”陆修在门外嚷道。 我冲着窗外,回道:“也不瞅瞅这院子连个翻身的地儿都没有,你快闲在会吧。” 陆修推门而入,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不是闲在了好些大半天了嘛。” 我白他一眼,“那么些书就念完了?” 他撇撇嘴,恼火的说,“你还知道问,拿些女儿经,女德女戒的,你是想让我变个女儿身啊。” “小语那也没有别的。“我顿了顿笔,“要是不看,就自己个在院子骝骝,别烦我,没看我这正修身养性了呢。” “这上上下下就我们两个人,你若嫌烦,我岂不要无聊死?!” 放下手中的笔,笑侃他,“谁说不是啊。您这从前花天酒地胭脂香粉的风流王爷如今竟也成了普天之下第一等的闲散王爷,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他无话反驳。几步走过来。瞟了我眼我地字。真是越发地像了。” 看看自己地字。我无奈叹道:“难得精髓。不过是个貌似。” 他咧嘴一笑。“七哥地字就这么好?!” 我好笑地看着他。“自比某些人耍着超脱学王逸少地草书被他父皇笑话来地好。” 他地脸一红。“这是多早地事了。你打哪听来地。四哥?还是七哥?” 我把手中地纸叠好。走向床头地箱子里。放了进去。回头一笑。“都不是。是六嫂。” “我就知道六哥会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顺便揭人短。”陆修挨着床边坐下,讪讪地说。 “我是清明的时候进来的,这都要立冬了,也不知那边闹腾成了什么样子。”我揉着肩膀坐到了床角。 陆修带着笑意凑上来,“要不你给我当小房吧,等爷发达了,出了这院子就放你逍遥去。” 我哈哈一笑,“好主意!可是也得问八爷,那时候我是不是牙都掉了,头发花白?!” 他本想一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眼底有丝黯然,我见他这样,便不敢开玩笑,一把拉过他的袖子,“得了得了,到时真要去逍遥,我带着你一块,跟你看够天下美女,享尽人间美味。” 他噗嗤一笑,一手指着我,“真的,这可是你说的?!” 顿时觉得自己上了他的套,恨恨的瞪他一眼,“我怎么想起来伺候你这没心没肝的过后半辈子,真不及跟着哪位受宠的爷来的好。” 他摇头一胳膊把我圈住,“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你呢?”我敛了自己的笑容,望进他明亮的眼瞳,“一失言不怕毁了一生的似锦前程?!” “谁叫我容不得不干净?”他苦苦一笑,而后望着我加重了语气,“我还就不悔了!” “怕是悔也没了机会了。”我作势要推开他。 他反而圈得更紧,“还因此得了娇人在怀相伴扶持,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看他笑得促狭,我便很诚恳地问他:“你多少天没沐浴了?身上一股老咸菜味儿?” 一阵青一阵白而后又是一脸红胀,他一把松开我,几欲气结。 像陆修这种被人伺候了惯的人恐怕连怎么给自己烧水洗澡都不会,而他又的确爱干净,有洁癖,断然忍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 恶狠狠地瞪了我半晌,他一咬牙,凑了上来,贴得更近了,“反了你个小丫头,嫌弃爷?” 我憋气往后躲,两只手胡乱推开他,“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还真不让我呼吸了。你这登徒子能不叫人嫌弃么,还听不得实话了。” “再扒,再扒爷的衣服都要被你解了。”他反倒笑的更放肆,“你一口一个登徒子,却反而来扒爷的衣服。爷我就是那风流潇洒,英俊不凡的宋玉,你才是楚大夫登徒子。” “你个胡搅蛮缠。”我停下手,看着他的确乱得不成样子,“要我说,史上最冤的男人非登徒子莫属了,人家宋玉的一篇<登徒子好色赋>便将他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成啊,你不是老闲在嘛。没事做一首<八爷好色赋>吟吟唱唱全当解闷了。”陆修一边整好凌乱的衣裳,一边取乐。 “咳咳,闲得过分。” 这从天而降声音让我俩都一哆嗦。这都多久,除了我们俩人,再没有其他声响。我跟陆修俩人面面相觑,等着那声音再来一次,以证明不是幻听。 “朕看你们是闲的过分。” 这一声落下,俩人立马反应过来,我一脚踢开陆修,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脚。 俩人忙一边站一个,局促得都忘了要怎么请安,场面气氛异常尴尬着。 来人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来朕要你在这思过,你倒反而逍遥了。” 陆修跟我是彻头彻尾清醒了过来,忙引皇上进屋,其实不用引,两步不到,皇上就自己找了那张破桌子坐了下来。桌上摆着个破茶壶,平日里就是个摆设,可能是在宫里被伺候久了,皇上下意识找茶喝,手刚触到那茶壶。 我忙道,“没水。” 皇帝撇撇嘴,收了手,没再说什么。 去烧水的确是个借口逃出这对父子的尴尬场面,我一福身子,拎着个破茶壶往外走。 陆离就站在门外,不是他不进来,而是屋里没有多余的落脚地。他要是不介意靠床边坐着,倒是可以进去。 我忙对着他也是一福,眼神在他身上一顿还是迅速收了回来。 父子兄弟几个肯定有些话要说,我不便打扰,就在烧水的小屋子里一边烧水,一边取暖,只觉得对面那大敞门窗的小屋很静,静的不正常。 烧好了水,洗了好几遍破茶壶,方觉得拿的出手了,才从小屋走出。 门窗依然大敞,只是陆修却跪在院子中央,一脸定然的望着栅栏门的方向。 我忙跑过去,看一眼屋子,果真那两位金贵主子已经走了,这地方他们也是忍不了半刻的。 放下破茶壶,我默不作声地走到院子里,抱着膝盖蹲在陆修面前,静静看着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眼圈竟然红肿着,我等了半天,终于自己眨着眼睛一笑,“水都烧好了,伺候你洗澡怎样?!” 他恍惚了一下,站起来,牵了我的手,径直走着,缓缓地说着,“你也有这样的好心?!” 竟然还是一句调侃! 我忙走快几步赶到他面前站定,想开口回他句,却见他脸上挂着两行晶莹,顿时愣住了。 我是真没见过大老爷们人前落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觉得他的委屈就仿佛是我的一般,一阵酸意莫名其妙涌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我努力笑着,“才刮了一阵风就让爷迷眼了?” 他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眼中依然挂着从前的那份自信和惬意。 暖暖的浴间,我望着帘幕后面的人影,问了句,“这水温还成吗?用不用再续点热水?” 一阵淅淅簌簌的水声后,是轻笑的声音,“你连进都不敢进来,还说什么伺候我,什么续水。” 我不理他,从锅中舀了热水到木桶。 只听身后的声音有些落寞,“大概三五年,也或许七八年都要困在这了,其实……我还是怕极了这寂寞,没有你,这日子恐怕就是更加的漫长,可心底也知道不能这么耗着你。” 我心底一沉,忙把水声弄大,回头扯着嗓子问着,“你都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水凉了?” 说完,把木桶隔着帘幕推了进去,转身出去,刚刚推上房门,泪水便砸了下来,隔着木门,我的声音不大,可我知道他听的见。 我说,“八爷,这是我决定陪了你来的,不是什么人逼我,也不是我自己逼自己。单就您一个‘容家无罪’别说三五七八年,纵然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会陪你熬着,陪你苦着,陪你委屈着。” 第十一章 此别无期 一早洗漱完,推开房门,就看见常公公从对面陆修房里走了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我心里正纳闷怎么连着两天,这西巷有了人气,都有人出入了。难不成,又有人要进来了? 看到我在对面,常公公几步走了过来,扬着笑意,“姑娘,这可是喜讯啊,皇上早一起,只说昨儿打了个照面,梦里就碰上你奉茶,差老奴接姑娘出去,皇上这是心里还记挂着姑娘呢。” 我一怔,忙不得问自己的事,只是问,“公公来可是给八爷传皇上旨意的?” 常公公脸色一沉,我心里突然有了些预感。 “皇上把八爷的王府撤了,连同家眷都遣返了,就连八王妃也被皇上接回了宫,皇上说这一次要挑个好夫婿把她嫁的顺心如意。” “我问的是八爷会怎样?” 常公公沉默不语。 我死死咬着牙,“多少年?” “十年……”常公公说着一叹,“多少年没见过皇上气成这样过,一个劲儿说没这么个儿子。” 我扔下常公公,只三两步就跑到陆修的房间,好容易咽了口气,猛地推开门。 陆修自顾自地清闲悠哉。一手摇扇一手端书坐在桌上看着孝女经。抬头看了我一笑。“我今儿个才明白。这书还有些意思。你就把这些书给我留下吧。” 我看着他这样。心里被狠狠划了道口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十年就十年。有什么大不了地。咱不怕。咱在这儿依然活地潇洒快意。陆修。有我陪着你。决不会让你寂寞。” 他一怔。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快意地与我击掌相应。视线越过我看了一眼走上来地常公公。“公公。您没有同这丫头说吗?她这次伺候我身骨康复完成了旨意。已然可以回宫了。” 我心底一空。看着陆修。有些颤抖。是求了。” 他偏过头故意不看我。“把你那箱字还有那些书给我留下吧。一来闲着打发日子。二来做个念想。”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微微一笑。“我房里不动。都留下。” 他皱了眉头,终于抬头看我,了这条心吧,不要再回来,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再放你来这了。” 我不明白,不明白昨天还跟我说要快意江湖的人,怎么转头就跟他皇父求了要赶我走。 “我就这么低贱吗?这样惹八爷烦,让八爷费力的赶我走。” 他看着我,眼中有痛意,“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肯累我与你苦这十年,可我的心意,你真的知道吗?你的十年幽禁,除了陪你共渡,我拿什么赔你?! 心一点点碎裂成粉末,“因为知道所以才痛,才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陪你十年,我说过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 陆修闻言身子一晃,吩咐常公公等在院外,屋里只剩我们二人。 他站起身,朝着我一步步走来,声音轻而有力“从前你是我七嫂,我便视你为知己,只我们二人互通心意,也带给彼此以畅怀的洒脱。今日,我更明白,七嫂不仅是知己,更是与我陆修共患难同甘苦的大义女子。一朝相知,终身知己,我何尝不愿你陪我把酒共饮,畅谈人生,逍遥自在共渡这十年凄离光阴,只是这世上,我是知你的,纵然你已心灰意冷不会回到七哥身边但也不能忘了那段夫妻之情,我定然没有把你守在身边的道理。你步步谨慎的回到宫中,无不是为了容家的冤屈,十年,你也许等的起,可那夜夜哭泣的冤魂却不容你等。还望七嫂小心谨慎,早日完成心中所想,任一世逍遥快活,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便是连同我的那一份一并快活。” 我浑身没有了半丝气力,呆呆的望着他,“知我这从来都是你陆修,人生得此知己,值了。” 他微微一笑,清亮的双瞳透着玄奕的色彩,是我从未见过的动人。 “答应我――不要来看我,因为我会去找你,我还等着你带我一起逍遥。” 我点头,重重的。 还不到时节,竟落了雪。 西巷道的冷冬一定很难捱过,我不知道这地狱一般的鬼地方能把眼前这位娇贵的爷折磨成什么样子,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不知再见时他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含笑而望。 “冬衣在最下面的箱子里,有暖手炉子。烧火不要放太多柴,烧水时水不要太满,会沸出来。” 我已站在院外,隔着栅栏,从前并未觉得它有多高多牢固,今日才知道它隔开的是人生。 我一句句嘱咐,生怕忘了哪一点。 “好了好了,爷耳朵可要听出茧子了。”还是那一脸无谓,平日里看着生气,今日看着心却酸了。 “我会等你……等你快意逍遥的那一刻来找我。你的诺言不要忘记。”我微笑着看着他。 他亦含笑点头,前尘往事在心头翻滚,强忍着泪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手刚触上马车,只觉得身后太多的不舍,怎样也抬不起脚上车。 猛然松了手,回身跑至那扇隔离人世的栅栏,伸手拉上陆修落雪的袍子,眼泪终究滚滚而落。 他僵了一下,伸手把我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低声道:“要小心,要活着。” 我点点头,两人默默凝视着彼此,常公公在身后叫道:“姑娘!” 我向八爷一笑,他向我微一颔首,我转身快跑着而回。 蜷缩着身子抱头静坐了半晌,挑起后帘,探出脑袋向后看去,一人立在空茫茫的栅栏的那面,身影已经模糊,悲凉和孤寂即便隔了这么远,依旧压得人心口痛。 突然间明白,几个月下来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说说笑笑,不过一场离别前的镜花水月。陆修,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同我告别,而这一别,究竟是十年,还是一生,我不知道。正如不知道自己一身萧索如何在寒冷的深宫中坚韧的存活一般,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愿想能否成真。真的能活着走出那高高的宫墙快意逍遥于江湖之上吗?陆修只是安慰我罢了,也许他比我还懂这个诺言的艰难…… 我伸出手想挽留那个身影,只握住了落雪,再无其他。 那一身明黄的高贵仍倚坐在暖台之上。 我已换好檀色宫服,盘上宫人的云髻,跪在暖台之下,茶香缭绕指间,端举着茶托高过头顶,“奴婢回来了。” 第十二章 南书房 皇上伸手接了过来,淡淡品着,微微一笑,“好久不曾喝到有你的茶了,果真还是丫头的茶道地。同是白鹤仙茶,出自丫头手中却是不一样。” “回皇上,只是多了一道雪煎的煮法。” “哦?” “也是奴婢回的巧,恰赶上今年的新雪,差人将树尖枝头的新雪摇落于壶中燃火炉煮沸,只多了这一道工序而已。” “腊雪煎茶,青梅煮酒。”皇上点了点头,“有风情啊,难怪让老八疼惜着。你这次去的时日可是多了些。” 平静的回答。 皇上一点头,打量着我,“虽然清减了,可看着神态比从前更恬淡了,想必和老八呆的很快活。” 我依旧淡淡一笑,“回皇上,的确是快活。” “可有怪朕召你回来。” “奴婢不敢,这是皇上对奴婢的恩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也是八爷对我的恩情。” 后面说对了。”皇上淡然回应了我,手中的茶杯落回到高举的托盘中。 敬完茶。我便出了侧殿去拿茶点。迎面走来五爷。见是我有些意外。便尴尬地停下了脚步。我冲着他淡淡一笑。伏下身子行礼。“五爷吉祥――” 他一愣。伸手拉我起来。“免礼。” 我正要从他身旁走过。就听他轻声问道。“这段日子可好?” “回五爷地话。这段日子奴婢很好。劳爷惦记了。” 就这样安静。平淡地结束那些纠葛。再没有恨。怨和心底淡淡地暖意。 五爷进去了不一会。我端着茶点候在暖阁外。随时等候着传唤。(.) 忽听阁内“哗啦”一声,倒像是一柜子的玉器瓷器跌落下来,碎了一地。满屋子的人好像都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皇上的震怒几乎让整个朝阳殿摇摇欲坠。 我看着一路跪着匍匐而出的常公公,看着他又惊又怕又伤的神情,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问,也什么都不能说。 皇上怒了,因为三爷兵败大蒙,而且败的一塌糊涂,自己也被掳获。 这一仗,陆泓是真的打出了对父亲的恨意,打出了自己的气势。 满朝文武再也不敢小视昔日软弱儒雅的废太子,对他,亦对他身后迅猛如虎的大蒙骑兵畏惧异常。 一时间,求和,联姻,遣使的奏折堆满了朝阳殿。 皇帝连着三日不上朝,只在暖阁呵斥几个儿子们,没一个能逃脱这毫无来由的训骂。也许他这一世的怒气都要发泄在这几日了。发起脾气来就像个孩子,有的时候,看着他,觉得可怜,亦觉得可笑。可笑他惧怕自己的江山断送在大蒙铁骑之下,却不知道,这个天下只会覆灭在自己手中。 这一次,陆泓也是念及了父子的情意,只是一举大败敌军,却没有让蒙军铁骑踏入中原半寸。 终有一天,陆泓会率军归来,不是大蒙骑士,而是我朝的军队。 常公公心疼我们会被牵连,几日里不差我们去伺候。我和小语倒落了个清闲。 小语似乎有了什么心上人,整日鬼鬼祟祟不见踪影,我闲来无事,常常跑到南书房讨两本茶道的书去看。 在南书房的书库一坐就是一个晌午,这时候的南书房是人最少的时候,也静的出奇,选了三俩本书准备走,却看见最里间那一排排书拜访的错落有序,我从未去过里间,难得有空看看热闹,便走了过去。(.好看的小说) 倒是一排排兵家百战之类的书,兵书没少看过,看得最多的是南宫编纂的百战奇略。 眼神落在那一排排书簿上,看到“百战奇略”那四个字不觉一愣。 伸手取了下来,只是字体不一样,内容几乎如出一辙,从那字体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是陆离的字。 “怎么,对本王抄的书很有兴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这种情况遇到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七爷。”我匆匆行礼,想要退去。 “这本百战奇略。”陆离走过来,从我手中抽出了那本书放回原处,“不是小丫头能看的。” 我垂着头,不去看他。 “这书,是从前内人酷爱,她总说是催眠的书,我却觉得看着就难以入眠了。能把如此精彩的兵书看到入眠,也只有她。我手抄了几份,一份就存在这,时而留宿宫中便也来翻翻。此书中每一字,对兵家而言,都是精髓。” “奴婢只是无意翻到,无心之举,还望王爷不要计较。倘若知道是王妃的遗物,说什么也不敢碰的。” “不过是我手抄的副本,无需在意。早就听说皇上跟前的奉茶丫头聪颖伶俐,没想也是博古揽今,读百家书,品百家茶啊。”他看了看我手边的茶书,话说的淡淡的,走到太师椅上坐下来,手中摆弄着本诗集。 “皇上这几日为征战之事伤透了脑子,平日里要是与奴婢探讨什么,奴婢答不上来怕是要扫兴了,所以才想到翻翻兵书,权当替皇上分忧了。”我知道这理由牵强,不过也只能这么说了。 “果真是心思细密的丫头,但愿你能代我们替皇父分忧。”他幽幽的上扬着唇际,没有从那本诗集中抬眼,话说的不咸不淡。 “只是…此刻,诸位皇子不是应该在御前候旨吗?” 陆离似笑非笑着,“说的好听是候旨。这两天着实被训斥的脑仁儿生疼。兄弟几个商量着轮番上去顶着,今是五哥和六哥。明儿才轮到我和老九。” 我一笑,“倘若没有吩咐,奴婢先退下了。” 他点了点头,我行了礼,方退下。 迈出南书房,身后一个小太监跑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四。 “小四公公,这是要去哪?” “我们王爷怕是又要宿在南书房了。” 陆离连着几日泡在兵书中,难道在与大蒙之战中,他要以身犯险?他应该知道,那是泥潭,陷进去便不知有多深。 “姑娘――”小四跟在我身后,低声说,“我们王爷好久都不曾一次说过这么多话呢。” 我没理会,径直走着。 “这是真的,无论是跟定妃娘娘还是王府的侧妃,也是应得多,说得少。今日我看我们爷说的比平日多多了。您以后能不能多陪我们爷说说话,当然您是皇上身边的人,分身乏术,不过您若是能常来南书房,偶尔跟爷说两句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点,小四倒是没有说错,古今帝王世家最寂寞……若是从前的我,倒愿替他分忧解闷,只是今日……不同往前了。 小四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低低的,“娘娘同我们王妃有那么几分神似……怪不得我们爷看着您总恍惚。” 我明明已经很极力的掩饰…… 我放缓了步子,看着小四,“小四,我和她有多像。” “姑娘的样貌是不同于我们王妃,但看着您看久了就会觉得您成了她……王妃在府上的时候,大家都敬她。对王爷她也隐忍着,凡事以大局为重,总之我有时看着她就会心疼,觉得她累,她站得那么高,那么远。可姑娘你却还是个真真切切的人,有喜有怒,敢顶撞皇上,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了蒙受皇宠伪装。不像我们王妃,一辈子无论是否开心,都勉强着自己笑。不过,每一次见她笑,心都要跳出来,能让人顿时活分起来。” 我漫不经心的听着,小四叹了口气,“只是她对着我们爷,从来都是不怒也不笑,我们爷也是,俩个人,竟是如此相像。” “小四,你说帝王家有真正的感情吗?” 一旁的小四摇摇头。 我笑着点点头,“所以,他们二人也不过如此,你算计着我,我也算计着你,没有一刻真心。” 小四垂下头,有些落寞“可是――王爷当初似乎是真的在乎王妃呢。” 我停下脚步,“小四――那样的人他只能拥有一个,那样的感情也只有一次,失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就像你们王妃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如果有一天,让他感觉好像我回来了,我想通过小四,把这话告诉他……我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三章 袭雯 和小四走到御花园,便分道扬镳,他向北,我一路朝东,直到看见园子里赏花的袭雯,才恭敬地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八王妃吉祥。(.无弹窗广告)” 袭雯恍恍惚惚的,轻轻叹着,“我现在不是什么王妃了。” 我这才想起来,陆修的爵位已经被撤了,连同袭雯都已经被皇上代陆修休了,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袭雯突然看了我一眼,“你可是皇上跟前的小筝?” “是。” “你陪我坐坐吧,好久没个人与我说话了。” 我答应着同她一起坐在石椅旁,她眼神迷离的望着远方,“听说前不久是你去伺候的八爷?” “是。” “他瘦了吗?” “是。” “常恍惚吗?” “是。” “吃地好吗?” 终于忍不住。“郡主――” “可有病痛?” “郡主若是担心为什么不去陪八爷?” 袭雯定定得看着我。“我总是惹他烦心。还是不要见到地好。”她说着缓缓起身。“我劝过他不要调查那些无谓地东西。他从不肯听进半句。他地心中永远只有那个于他高不可攀地七嫂。他说她是他一生难得地知己。他为了一个已故之人走到这一步。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 我的胸口空荡荡的,也很静,“郡主……八爷是难得的君子。” “我当然知道,我们之间是兄妹之情超过夫妻之意。或许我们算不上什么夫妻,不过是我年少任性赌气嫁了一个最不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我也从没有奢求过他视我为妻,当日赌气求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八王妃的名分。人这一生……往往得不到自己最想要得,却因此从不珍惜握在手中的,总看着眼前,忘了身后。终究是要落下一个一无所有。” 袭雯的话在我耳旁久久不散,她已然看开了,而我呢,依旧苦苦陷于红尘中,不得脱身,又无法脱身。 两日后,定妃有意为袭雯挑选驸马,却被袭雯婉拒。 落发归于空门之中,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次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归隐白云庵当日,我还是去送了她。 看着她一身素衣淡定的微笑,我震撼了。 “袭雯――”我直接喊出了她的名讳,道爱上了八爷?” 她依然淡淡的微笑,不回答,转身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自那以后,我总想起来那个有着柔美笑容的女子,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眼中的骄傲无所遁形,那是一个怎样大爱大痛的女子,才能如此决绝的脱离一切混沌。 那么任性骄傲的一个女子,在丈夫身边的时候,心底永远装满了另外一个人。丈夫离开了,才会发觉自己夜夜在梦中醒来,唤着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会因为身边的人不在而惶惶不安,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开始照例上朝,也不再日日训斥自己的儿子发泄。 中午用过午膳后,庞戬元帅就跪在朝阳殿外自请披甲上阵救出三爷,却迟迟未得到皇帝回应。 皇上坐在案桌旁对着折子发愣,连我走过去都没有知觉。 “皇上可是在为大蒙和三爷的事发愁?”我换下他手边的冷茶,轻言,“庞元帅可一直在请旨呢。” 皇上一愣,微微蹙了眉,我看出他心底的主意,便道,“皇上是不想军权过于倚仗外戚?” 他愣了愣,看了我一眼,“何解?” 我转身满了茶递上去,“皇上是怕我朝再出一个容氏。” “说下去。” “皇上,奴婢拙见这一次对抗外壤断不可用庞家。”虽说是我的拙见,不过在他心底也有七八分这样的意思。 上玩味的看向我,“可是朕手边再找不出庞戬这等大将。” “奴婢倒是听说庞元帅手下有一位莫逆之交,也是将门后代,据说他三岁便能言‘无为之战,不战而胜’,五岁熟读兵家将谱,十岁随军出征,十二岁做了先锋官,十五岁便任少将。” 皇上想了想,突然扬了嘴角,“可是定国公的爱子。” “正是杨维。”我点了点头,“定国公六年前战死沙场后,杨维便脱下战袍远离兵场,可听说这些年一直和庞元帅要好,但凡有什么战事庞元帅都会向他请教一二。这等人才,只效力于庞氏一门真是可惜了,皇上若能说为己用,定能成为我朝之中流砥柱。” 皇上点点头,“去传这个杨维――” 常公公听令忙跑了出去,我退下身来。 端着冷茶走到殿外,庞戬还跪在殿前请命,看着他,咀嚼了恨意,勉强一笑,走上去,“庞元帅,皇上说了您的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这一次就不劳您出马了。” “为了我大朝康安盛世,臣在所不惜。”庞戬意志坚定的回禀。 “元帅还是请回吧,皇上这会儿已经累了歇下了。”我的话语已冷,“元帅若是还跪着,我这有一杯冷茶,给您解解乏。” 庞戬终究无可奈何的起身,转身离去,我装作无意回身问了宫人,“杨维杨大人你们可去请了,皇上可等着紧呢。” 那转身离去的背影猛然一颤,顿了身子许久,才拖着步子离去。 我望着那抹身影,笑意漫上唇边……庞戬,庞戬你现在也不过是一杯过气的冷茶而已,我父亲把女儿给你,你却不曾善待,我容家信任于你,你却为了自己的权贵反将至亲之人踩在脚下,毁了容家的人不是皇帝,而是你这个奸臣。 我终要看着你一步步失去左膀右臂,一步步众叛亲离,我会让你跪在容氏灵牌下以死谢罪,我们之间的账……才刚刚开始算。 杨维果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冷面人,可是若与宫中闻者丧胆的铁面王四爷比起来,他的冷峻似乎还算的上有些温和了。 卧蚕眉,棱角分明的脸庞,紧抿的双唇,几分严肃,几分威严。 待到皇上说明了举贤任用之意,那双唇抿得更紧。 见他对于皇上的盛情毫不动色,我上前一步,恭敬地问,“杨大人,可是因为与庞大人的莫逆之交,所以不肯接受,大人倒是为庞家献忠,还是效力于朝廷。” 言语一出,杨维顿时失色几分,转身对着皇上跪下,“皇上,臣之意愿与庞大人无关。是臣自家父战亡后便决计不再驰骋疆场。” 我微微一笑,“那大人可知道这一战蒙军迎战的大将是谁?” 杨维摇了头。 “是忽都台。”皇上定定地说。 杨维面目惨白,一双拳已悄然握紧。 “大人该不会忘了吧。”我忙道。 杨维蹙眉,“杀父仇敌,怎能忘记?!” 当年,杨维之父定国公便是在边塞战场上被大蒙猛将忽都台的冷箭贯心毙命。 正当我以为他定会答应之时,他却猛然跪下来,“皇上请让臣做副将,臣愿随庞元帅出征。” 还真是愚诚,若让庞戬出兵,又何苦找了你来。我摇摇头,看向皇帝,亦是一脸难色。 皇上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给杨维时间回去考虑这个主帅的位置要不要来坐。 我心下揣度杨维恐怕不会轻易和自己的友人相争,心下失落了一番。 奉命送他出殿,只看一个宫女往这边走来,走在我前面的杨维一愣,停了步子,低着头走路的我险些撞上。 他的突然停步反而让我看出了不寻常。 冷眼看去,那宫女不是朝阳殿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时,女子眼神有些娇羞古怪。 我走上两步,侧眼看向杨维,果然从那张冷面上看到百年难遇的微笑,原来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 我轻轻一咳,“杨大人――” 冰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垂了头,从一旁走了过去。 我回头打量着在我们身后看得出神的小宫女,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送走杨维,我向候在朝阳殿的宫人询问,突然出现的那个小宫女是何人。 袁欣诺。 于是在心底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个人,恐怕将来会同我有一段不解的情分…… 第十四章 祸水 一早借着皇上派我来询问荣嫔身体的幌子,我如愿以偿来到了千偌殿。 荣嫔在宫中并不受宠,也没有子嗣,这么些年身体又不好。要不是我昨日试探的提醒了皇上荣嫔的病,皇上恐怕都想不起这个人来。 我见她神色有些憔悴,就把皇上的话转给了她听,顺便陪她坐着聊聊。 我环顾了四周,想来这女人是采选入宫,想来见皇上一面都难,更别提受宠。 估计日子也过的紧迫,便含笑问着,“娘娘这有些冷清啊,怎么连得心应手的丫头都没有。” 荣嫔笑笑,忙唤了一声,“小诺,别忙着了,快出来。” 里间帘子一掀,那娇小柔媚的宫女正端着药瓶子疑惑的走上来,“主子,我正给您配药呢。” 荣嫔指了指我,“还不快给这位姑娘行礼。” 那小女子正要蹲下来,被我一把拉住,我带着笑打量了她,点点头,又回头望着荣嫔笑,“娘娘可是要笑话奴婢,我们同是做奴才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荣嫔眼中闪过一丝凄苦,“我们做主子的尚且贵贱分明,你们做丫头的当然也不一样。何况你是皇上跟前的,自是比我这一年半载见不到圣颜的还要受宠,怎能怠慢了。” 荣嫔的话我自是明白,只是装了糊涂,又转头看向那小宫女,“长得这么俏丽,是哪家的闺女好有福气相。” 那小宫女害羞地垂了头。“奴婢袁欣诺。” 我把笑意藏在眼底。当然知道你是袁欣诺。就是为你才来地。 荣嫔笑了笑。“这是我叔父家地孩子。我这里冷清。奴才们大多不愿伺候着。欣锘从小和我亲善。本是订了亲事在闺中待嫁地。听说了我地病反复便说出嫁前还有些日子没事做。索性就照顾我来。” “原来是知书达理地大家闺秀。怪不得看着这么不一般。”我笑着从腕间脱下一支白玉镯子。“你地一片孝诚之心。我看着感动。这东西就当了你今后出嫁地随礼了。也劳你这些日子对主子地照顾。” “奴婢不敢要。”这小丫头倒也是熟知礼节。忙跪下惋谢。 我笑着看着荣嫔。“您看这孩子倒是让人心疼呢。也本不是什么贵重地。无非是从前伺候地主子打赏地。我是真心感念欣诺地孝心呢。荣嫔娘娘。您就好歹让她收下吧。” 荣嫔感激地看着我,又抬头对袁欣诺一点头,“你收着吧,我没有什么底子,你进宫这么久什么都没得过,颜姑娘和你投缘,你就不要推脱了,在姑娘面前好好谢个礼,记着这份恩情将来要想着报答。” 荣嫔只是和我说了淡淡的几句话,就让我觉得这袁家倒是书香门第,中规中居老实本分的。 坐了大半会,特意嘱咐荣嫔歇着就好不必送我,倒是那袁欣诺满怀感激地把我送到门口。 我自袖中抽出几张银票递了上去。 袁欣诺一惊,忙问,“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微微笑着,“我看着院落里凋敝,想必你们底子薄,日子过得不好,这钱在宫里还是过的去的,打点丫头奴才们,让他们伺候的更加尽心尽力,太医也要时常孝敬些,再不然从宫外进些对娘娘有益的食材也是要的。” 看来这院落也的确需要银子打点,她们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袁欣诺没拒接,只是忍了泪娘的心太好了。” 我笑着握上她的手,“我见你面善,总觉得和你有难解的缘分。这钱要怎么打点就自己看着办,这是我的私房钱,虽不多总会周济你们一些,至于娘娘,她知道了定然不回收,你不要说给她听就好了。” 袁欣诺攥着银票的手有些发抖,红着眼圈,“颜姑娘,你是好人,倘若这辈子有机会,欣诺一定涌泉相报。” “同是宫中的女人,就是姐妹,何来相欠相报。” 话虽这么说,可我真的会要你回报,用你一生的幸福,身为女人唯一的梦…… 从荣嫔处走出,有些阴冷,走过了许多处宫殿,高高的红墙之间安静的行道有些迫人的感伤,却听身后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昭儿,昭儿……” 我定下脚步,除了宫墙的红色琉璃瓦,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萦绕在宫墙间,如此熟悉而陌生,陌生是好久不曾听那轻快的声音在我身边不停的念叨,熟悉的是无数次在梦中惊醒,耳边都是这样的呼唤,我的嗓间哽咽了,母妃,是你吗?你想叫住我吗?你一定不想让欣诺同我们一样被利用……母妃,你怪我吗?可是……我必须要做。 我一步步向后退着,头倚在墙上,那声音不绝于耳,心中越来越空,越来越冷,泪水仓皇的落下,迷离的看着眼前不清晰的景物,迷茫着,心痛着,无奈着…… “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小筝……筝儿……” 这一声变了,不再那么空荡,似乎有一种力量,再唤回着我,只觉得有人摇着我,摇得越发的用力,可我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只觉得被人抱了起来,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这人紧紧地将我掩在胸前,有一种竹子的清香袭来,不是四爷檀香的气息,亦不是陆离淡淡的墨汁香气,更不是陆修身上清雅的胭脂花香。 醒来的时候,看着帘子外显现的半个身子,我出神的愣住了。 许久,我缓缓出声,“五爷,奴婢醒了。” 应了一声,“太医说,你休息不好,再加上多日劳累,心中忧虑,所以才会晕倒。” “谢谢五爷了。” 他起身要走,却定住了脚步,“我就不进去看你了,我这张脸你见了怕是会更厌恶,因为上次的事累你受了罚然在你心中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你放心,我算计那么多人,只不会算机到你的头上,好好养着,不要想太多。” 我笑笑,“倒不是我不见您,而是您心里有了芥蒂,不敢面对我吧。” 我翻身披着长袍下地走了过去,掀了帘子看着他一笑,证明给爷看了,我不厌恶您。” 他愣愣,反倒有些不自在,叫你失望了?” “之前知道爷的手段之后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现在没了。”我依然笑,却有些发愣的凑上去,迷恋的闻着,“五爷,您原来也喜好竹叶的薰香。” 我仰起头冲他一笑,“五爷,您身上总能让我突然发觉一些值得迷恋的东西,诸如微笑,诸如竹香,所以每一次接近您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神,不由自主地难过。” 他笑了,是像极那个人的微笑,竟然又让我恍惚了。 五爷拉了拉我的领子,紧了紧,“快回去床上,别招了风。” 趁皇上午睡之时,我溜到西宫浣衣局的柴房,刚刚推开柴门,就看见穿着宫女衣物的秋明灏,忙忍不住笑个前仰后合,秋明灏哀怨的看了我一眼,“你就不能稍微合一下嘴吗?” 我努力稳定情绪,走上前摆弄着头饰,错不错,嫂子手艺就是好,一定是在家笑趴下了吧。” 秋明灏哼了一声,“你劳人送来的信我见了,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得得,别给自己戴高帽子,你们家就在皇城底下的十八里铺,来回走着就行,还什么马不停蹄。” 秋明灏憋了一脸红,“你有事说事好不好。” 我伸出手去,“没银子花了……” 秋明灏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沓砸在我手上,“真不知道你在这是不是拿银票当饭吃。” 我点着张数,暗暗庆幸比上次多了几张,“账先记着,碰见了南宫从他那要。” 秋明灏冷冷一笑,“算了吧,我可不想白费口舌,况且他又玩失踪,不知跑哪家青楼快活去了。” 南宫可不是快活去了,他在一面招兵买马,一面贿赂朝中大将。 “信里要你查的可有消息?!” “那个杨维的确和袁家的女儿定了婚约,二人据说是青梅竹马。” 不出我所料,我点了头,“这个我也能猜到,我想问你庞戬可知道他这个兄弟有个心仪的女人。” 秋明灏一瞪眼,“我还没说完呢,庞戬对这个袁欣诺似乎也有好感,这两人多年前还为这个女人大打出手,而后庞戬被赐婚娶了你姐姐,这事就淡了,也没有人再提过,庞戬和杨维才得以这么多年依然感情深厚。” “这倒是让我省心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小丫头,这次辛苦你了。” 秋明灏咬牙看着我,“真不知道当初那个追在我身后哭哭啼啼擦鼻涕的小丫头究竟是修了多少阴德,能坐上盟主的位子,指使着我做牛做马。” 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安慰着他,“想当年秋明堂主也没少欺负我,你认了吧。” “还有什么吩咐,我进来一次还要花不少银子呢。” 我交给他一封信,低言,“到了和林,交给国光寺的住持。如若出了变故,就先一步毁了。” “蒙文?!”秋明翻看着信皮,“这一趟倒是跑的远了。” 第十五章 病 大蒙霸占一方,直接威胁京都,辽人在长据东北蠢蠢欲动,值此多事之秋,国家危难,江山不稳。 皇帝怕已是身心俱疲,唯有祭天以求天下平稳,国泰民安。 随驾来到西陵已是三日,皇帝却因为身体不适,迟迟未能祭天。 又一次站在奉先殿前,据说我的牌位也被皇帝特许摆在了那里。 迎面是那座巍峨的奉先大殿,朱红的瓦,靛青的漆画,还有萦绕的白色长帏……很壮观的宝殿,比宫中的朝阳殿还有气势。 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昭质……” 我下意识的转身,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那声音却还在回荡…… “昭质,将来,我要同你姑姑合葬……这辈子我习惯了她,那么几辈子这习惯都改不了了。”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广场上已经跪了无数的人,烈日下,他们一声声的呼唤,“皇上保重龙体,皇上……” 遥遥而立的祭台上,那个一身明晃晃的老人,一手执香,仰望苍穹…… 那身旁那白纱地身影。是我。却又不是我…… 她是容昭质。 推开奉先殿沉重地朱红漆门。肃杀沉静地陵殿让我窒息。正殿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地画像。画前恭恭敬敬摆着属于他们各自地灵牌。他们都曾经是最尊贵地人吧。 他们曾经掌控天下。把握天下人地生杀大权。 我地目光从一幅幅画像上游走。皇上健在。他地位置自然空在仁宗朝端静夏孝慈懿皇后地一侧。隔过空置地位置。视线顿在那幅熟悉地面容上。是雍容华贵地气质。风姿灼灼。唇边若有若无地笑意震撼在心底。似乎是一种习惯。没有思考便轻轻地念了一声。“姑姑……” 画像上地姑姑。左手拇指上套着那枚透着玄异光彩地指环。我从怀中掏出那枚从不离身地指环。轻轻戴在指间。手掌中那晶莹地光芒深深刺痛了眼睛。 一步步走到侧殿,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画像,视线落到那副画像时,仓皇的泪落下。 她是当今宁硕王爷的发妻,她是从前享誉京城的宁王妃,她是百姓口中敬畏的宁硕容王妃,她是经历灭门惨痛孑孑一身的容氏女人,她的贤德被老百姓们传颂,她的地位,她那完美的姻缘,是天下女人的歆羡,一如她的死,也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是永远无法解读的谜案……她应该是躺在地宫中长眠九泉之下的女人,而不应该是现在……失去一切,像个傻瓜一样望着这些熟悉的画像,呆呆得流着泪却又无能为力的我。 “那里,不久以后就会摆上朕和你姑姑的牌位和画像,以后你和老七要常来陪我们说说话,百年之后,你和老七也会来这里和我们相聚吧。” 这声音穿越时间,再回到我的耳中,却是如此凄绝。 颤抖着闭眼,歇斯底里的疼痛……疼到心底…… 双腿沉重,迈不开半步,心中被压了千斤重物。 一抹阳光刺入,那声音从殿外传来。 “大胆,你竟敢擅闯大殿……” 我愣愣的转头,小太监身后的冷峻眼眸让我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他眼色一顿,打发了一旁的小太监,一步走上来,一手紧紧攥住我的肩,手指深深嵌入我的骨间,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意。 他盯的不是我,而是我指间那抹璀璨的异色,他知道那扳指的意义,知道它的地位。 他在惊慌,眼中的无措重重刻在我的心头,我本想努力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他大声招呼,“四爷……”可是话到嘴边,却哽咽了。[.超多好看小说] “…猛然抬起头,狠狠看着我的眼睛,试图从我眼中读出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吞下泪水,退下指环,放到他手上,“我偷的。” 他一手握着那枚尚有温度的指环,有了微微的慌乱,他看着我,似乎在想其中的因缘前果,那一刻,他找到了理由,找到了我突然被陆修带到皇帝身边的理由,也明白了我冒死为陆修求情,他懂了我那句“容家无罪”的淡定自若。 “我让你说实话。”四爷的怒斥声陡然传来。 和到极点的呼唤声让他蓦然一呆,“我是一个贼。” 悄然离开你们的世界,再偷偷摸摸回来。小心翼翼的掩饰,为的是偷去更多,也许会是江山,也许还有其他。 我是彻头彻尾的贼。 他眼中的疼痛郁烈,“不要骗我,你说什么,我就信,只要你说是。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默然,不语。 他苦苦一笑,指着墙壁上那张画像,巍巍的颤抖,“告诉我……你是不是她,是不是?” 他眼眉中苦涩痛到我的心底,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因为将来要做的一切,会让他比现在更痛。 很冷,从头凉到脚底,生生地咽下泪水,“四爷…你想看着我去死吗?我说了,就会再次倒在您面前的,您愿意看到吗?” 他张口欲语,却似发不出一点声音。 “对我这个贼,爷要抓就抓吧。不抓,我这就要退下了。”冷冷的,我抛出一句话。 艰难的迈出脚步由他肩头走过,一只胳膊却被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他把指环掖到我手中,喑哑着嗓音,“偷了爷的心,的确是个贼。” 从大殿回来,就卧病不起。 日复一日的头痛,夜夜被噩梦惊醒。 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快要撑不下去了。 每一天,都像背负着什么胆战心惊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我敏感,让我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越陷越深。 连着几日因病没有侍驾,祭天亦没有同去。 小语一路照顾我,直到回了宫,病症有所缓解,不再噩梦连连,反而连着三两日空看着床顶无倦意。小语说我是着了魔了,要找人给我驱鬼。我只是笑,心魔能赶得走吗? 再醒来时,已是迟暮。 翻身下床,看见屏障外,陆离正坐在桌旁,翻看着什么。 “王爷?”我轻唤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的书,方觉察他刚刚在看那本我白天读过随手放在桌上的蒙文撰写的奇侠传,心底不由得有些慌乱。小语多不会在这个时辰来,所以白天看书时才没有在意随手放了一边。 “前些日子,姑娘在南书房似乎落下了想借去的书。今儿正逢来皇父这回禀,就一并带了来,没想扰了姑娘的清修。”他站起身子,让了让。 “王爷真是太体恤奴婢了,差个下人给我就好。” “来的时候,听常公公向皇上禀了你的病,也想顺道来看看要不要紧。” “不过是小病,还劳皇上分心,奴婢真是罪过。” 陆离眼神落在桌边的书上,“姑娘能识蒙文?” “年幼时随家父游历,在边塞读过点。怎么?王爷对蒙文也有兴趣。” “年幼时有个大蒙的师傅教我和二哥蒙文,不过是很早的事了。”陆离点点头,忽又想到了什么才太医来过,姑娘尚未清醒,我便替你打点了太医,这是太医留的方子,姑娘…细细得看了,可要收好。” 这一句话,陆离说的出离的淡定随意,倘若是随意过了头,那便是故作淡定。 “谢王爷。”我身子一福,接过那方子,心中突然不安起来,这其中又有什么玄秘。 我坐在陆离坐过的位子上,看着那十几味药顿时没了头绪,想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直到小语端着药进来,在太医院照方子抓药亲自熬,花了好几个时辰呢。” 么会有方子?”我一时糊涂了,方子陆离刚转给我,这会儿怎么就有药端了上来。 小语只顾着给我盛药,并不在意道,“方子是皇上给我的,要我精心去制你的药。你看皇上多在意你,怕耽误你的病,还亲自看了太医回的药方子,让太医去了其中的两味,说那两味下的太重,你底子薄,经不起恶补。皇上原来也是精通医术呢。” 我端了药,憋着气喝了下去,苦的直皱眉。 “这药…怎么苦成了这个样子。”我摇摇头,“太医没说我是什么病?” 小语笑我,“哪有不苦的药,说了,是风寒。” 说罢,她把药方子放在桌上,“这是药方子,我放这了,我要是不在,就差小虎子他们去帮你拿药。我还要当值,你好好养着,明日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伸手把小语留下的单子拿过来,同陆离给我留下的方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药引,十几味的药竟没有一味相同。可看这手笔,竟是出自同一个太医之手。 为什么同一个太医要写两个方子,一个经皇上之手,另一个经陆离之手。 面呈皇上的方子是治风寒,那么给陆离的方子,对的又是什么病症。 我所患之疾是风寒,还是其他? 不得多想,快书一封传给秋明,让他帮我问问方子到底透着什么玄机。 第十六章 忌日 连着几日,每日清晨,小语都会给我送上一碗热腾腾的奶汁,说是皇上赏的。(.无弹窗广告) 我没多想,她每日送,我就每日喝。 果真贡奉的奶汁强身健体,没几日,身子顿觉清爽许多。 我重新开始当值,皇上只是让我应晨值,守夜就换了别人代我。 一早,到了后间,还在烧着沸水,就听常公公来嘱咐要悉心伺候着。 我答应着,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每年这个时候,皇上的痼疾都会犯。 不一会,便端着热水走向东殿,皇上已经好几夜没有回寝宫,昨夜又通宵勤政。天亮了以后,才在东暖房睡上一会儿,不到一个时辰又要伺候着他起身去前殿上早朝。 绕过二门,经由朝阳正殿,刚刚迈入东殿,就看见皇上已经穿戴整齐从暖阁里掀了帘子出来,一脸的疲倦,我忙上前几步,放下盆子,半求半迫的请他坐在案桌边上,用热毛巾敷上他的眼睛,给他身后加了软软的垫子,让他倚着。 “皇上,就这么闭着眼睛歇会儿,去了早朝才能挺得下来。” 他微微勾了嘴角,“你这丫头倒是比我女儿媳妇都要贴心。” 我把温度正好的茶水搁在他手边,轻声细语问,“皇上今儿的气色不好呢。” 他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突然问。“今儿是腊月二八吧?” 我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便再问道。“可是腊月二八?” “是。” 腊月二十。容昭质地忌日。 我为皇上取下毛巾。他地眼中竟闪着悲切。“看来今天。老七不会来上朝了。那丫头若活着也该跟你差不多大小。” “皇上说地是?”我装作不精心得问。 他摇摇头,“你进宫晚,不知道那个人。” 我不再作声,刚想端着水出去,就听皇上似乎是自言自语着,“月冉嫁给朕的早些年,逢春必归淮南。二十年前也是这么个清晨,月冉环着朕刚刚踏入淮南府,就听见那一声啼哭,朕从未听到那么响亮的婴孩哭啼,那尚且是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朕和月冉就站在院落里愣了许久。四月初八卯时,卜卦先生说这生辰八字透露的命格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的福祉,却也是至阴之象,恐天有异变,引人间征战连连。不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却一连引得多位老先生啧啧叹赞,着实不知是福是祸。只是朕似乎有违天命,生生斩断了她的福贵命格,看来风水先生也是骗人的,再金贵的命也能化作灰土一捧……” 我端着盆快步往外走,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流露什么迹象。只听身后皇上唤来了常公公吩咐着,“下了朝后,直接去定妃那看看执儿,朕有些想那孩子了。” 我走的更快了,那个名字,我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提及,可是无论怎样掩饰,这颗心还是会因为那两个字颤抖,陆执……我那缘分浅薄的女儿…… 皇上下了早朝要去定妃那,我自然也要等在那里伺候着,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永宁宫走,到了殿前却看见四嫂在那里,便退了身子出来,站在殿外琢磨着要不要进去。 “老四最近可都好着?”定妃坐在殿上浅笑着,声音圆润。 四嫂一点头,是早出晚归。” “竟也奇了,前不久他竟来同我要女人,打他出娘胎这还是头回。说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很得欢心的丫头。” 四嫂忙说,“就是原先由八爷举荐了去皇上那里的颜筝。” 心一惊,四爷竟求了我,我怎么一点也没得知会。 定妃点点头,“听你那么说,总有点印象,可是那个因为老八得罪了皇上罚了跪挨了板子,同老八一起受罪的颜丫头?在皇上跟前见过,能说善道,伶俐着呢。” “又一说是她自己求去伺候老八。” “原来是老八……”定妃点点头,“要不是老八这回惹恼了皇上,说不准皇上还真能把那丫头赏了他。可那丫头似乎也很得老四的欢心?” 四嫂微微点着头,“我见那孩子稳当得体,也是个值得心疼的人,爷能喜欢也是应当的。” “宛卿,不是本宫说你,你怎么跟从前昭儿一个傻劲儿。你身为正室大度是可以的,莫要糊涂了,再不济,抓不到心,也要守住人不是?老四向我求女人,我只说那是他父皇跟前的女人,不好给他问来,一来是真不知道你们皇父舍不舍得那丫头,二来就是为了你,你自己可也得争气不是吗?” “母妃娘娘说的是……”四嫂垂了头,“只是宛卿不敢希冀。” “你终究是要为景清多想想。” 内室里有人走了出来,定妃不再与四嫂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望着来人的身影一笑,“老七,你那宝贝闺女我可没亏着吧。” 陆离一笑,落座于一旁,“执儿能守在母妃身边自是她的福气,只是兰儿的病已经好全了,成天惦记着孩子,问我什么时候能给她抱回去?” “执儿我可舍不得再撒手,你再努力着让兰若自己怀一个。”定妃含着笑看了他。 陆离淡淡笑着,没有说话,兰若已不能再生育,要是普通命妇定然不能留在王府,想必定妃们还不知晓。 “你父皇不是说要来看孩子吗?怎么等了半天也不到。” “似乎出了前殿被密折拦了,传信儿说要等一会。”陆离回答。 “刚我们正说着你四哥看样子对你父皇跟前的丫头有意。你这做亲弟兄的也要多劝劝他,莫让他一时迷糊,被人嚼了舌头。” 陆离愣了愣,这才恍惚回过神,讷讷的应着。 “不过,你看着那丫头怎么样。”太后一脸笑意的望去,“她和老八倒是情谊不菲,要真是不错的姑娘,干脆给老八说了去。” 陆离淡淡的扬了眉毛,“兄弟们中意的女人,我怎么好评断。” 四嫂难堪的看了眼太后,“母妃,七弟怎么会在意这些。” 陆离缓缓抹了笑容,云淡风清,“那女人自是无法同四嫂的雍容美貌相比,初看不打眼,再看也会觉得有那么些神韵……倒是个恬静文雅的女人。四哥喜欢也自有四哥的道理。” “我们王爷看上的定不是空有容貌的女人。”四嫂苦苦一笑,“那女人,我看着也好生歆羡,不是最美的容貌,举手投足间的淡雅神韵却说不出的吸引人。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们爷得此一女,也是好生的福气。” 太后叹了口气,责难地说:“老七,不是我唠叨,你四哥也总算有中意的丫头,倒是你,着实让我担心……妾室也给你添置了不少,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陆离收了笑容,眼神洒向一边。 “这些年,自打执儿出生之后再没有一个子嗣。”说着,又是一声长叹起,“我儿……做娘的自然懂你的心,昭儿却是难得的佳人,更难得的是你们伉俪情深,只是再好的人,去了,也终究回不来……我不在女人子嗣上逼你……却也不想苦了你的后半生。” “母妃,您的意思我懂。”陆离的声音淡淡的,“儿子对身边的人关心的太少,想必引来了不少微辞。只是儿子近来身体不济,再加上国事繁忙,难以分心……” 那温润的声音在身后淡淡的远去,我走在长长的楼廊间,心隐隐痛了起来。 “小郡主……您慢点。”身后的小宫女朝着我跑来。 只觉得一个小小的身子撞了一下我,自己向后踉跄着,被我双手抓住。 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清亮的双目,樱桃的小嘴,好俊俏的女孩。 “郡主。”小宫女从我怀里接过小人,紧张的打量着小人,“没有伤到吧。” 小人摇了摇头,拉上我的袖子,指着我腰间的荷包, 我一愣,恍然反应过来,从腰间拿下荷包,这上面是随意绣的白色海棠。 蹲下身子,把荷包递给她。 小孩在我怀里摆弄着小荷包,笑盈盈的看着我, “你知道海棠?”我捏了她的小手,很柔软。 这孩子不过两三岁多的样子,竟然能一眼认出海棠花样,果然聪慧。 她认真地点头,重重的,手里紧紧攥着荷包,娘……” 一个嬷嬷轻步移来,走到我身后,搂住了孩子,轻轻唤道,“小祖宗,总算抓到你了。” “姑姑。”身后的宫人冲着嬷嬷行了礼,我也点头微微行礼。 一边的小郡主依然定定地站着,冲着嬷嬷讨好的笑,“姑姑――” 嬷嬷笑着走上来,牵上她的手,“你又乱跑了不是?想把你皇奶奶皇爷爷急出病来?” 话音未落,身后一小队人马跟了上来,陆离走在最前面,步履匆忙。 小郡主突然挣脱,一下子拥上去,“父亲――” 那沉寂的眼眸呼的一亮,顺势把小郡主抱起在怀中。 我心底一颤,刚刚那孩子……可是执儿? 众人忙跪了下去,我偷偷打量着不远处那副尊贵面容,这一次……他竟难得的笑出了声。 陆离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宠腻的笑,“听说你又偷偷跑出来,忙得父亲赶出来找你,这会儿连同你皇祖母都还急着呢。” 小郡主无辜的眨着眼睛在他怀里倚着,突然伸手亮出荷包,陆离的眼神一顿。 “这是哪来的?”声音依然温和。 我小声回应,“回爷,奴婢手拙之物不能入您的眼。” “既然郡主喜欢,可否就此顺了孩子的心意?”那双眼眸淡淡的扫上我。 “那是奴婢的荣幸。” 他不再看我,抱着郡主转了身子,声音充满爱意,“执儿……跟父亲去给你皇祖母行了礼,你皇爷爷也来了。” 第十七章 执儿 永和宫。 皇上已等在那里,一一见了礼后,给皇上奉了茶。 定妃和皇上宠腻的将执儿围在身边。 “我的小祖宗,可把你皇祖母吓了一跳。”说话的是定妃,“生怕你有了什么闪失。” 皇上只是扬着笑意,一下下抚摸着那张小脸,每一下都掺杂着无限的爱意。 定妃叹了口气,“好在找的及时……”转而又看向我,“这一次多谢你了。” 我忙垂下头,不敢再看殿上的小人。 皇上向常公公一挥手,宫人鱼贯而出,手中托着翡翠绿,胭脂红等等一个接一个的新鲜物件。 “都赏了小郡主。”皇上说着,抱起执儿,让她自己在盘子里抓着玩,执儿的手在众多盘子里挑来挑去,终于停在了汉白玉的如意前,双手费力的举起看着皇上,待到皇上放下她,她把手中的如意交到了皇上手中,“给皇爷爷”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恍然明白的皇上一把搂在了怀里,待到祖孙俩欢声笑语的转了几圈,执儿便挣脱出来,奔到盘子前,宫人忙蹲下身子,把盘子放在她眼前,她挑了一串玛瑙佛珠,给定妃带上,我还来不及猜测她怎么知道定妃信佛,便又看她选了耳坠递给了四嫂,最后费力的拎着跟她一般高的高丽进贡的羊毫笔走到了陆离身前,掰开陆离的手,把笔送了上去。 一屋子的人已经乐开了花,半晌,皇上才缓过起来,看向陆离,“等她再大点,一定要请个好师傅,这孩子是天赋聪敏,将来会有大出息,定能像她娘一般不凡。”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定妃艰难的一笑,“这孩子……的确像她娘。” 四嫂忙拉住执儿。缓解着气氛。“郡主。去挑你自己个喜欢地玩。” 执儿忙跑了过去。似乎早就想好了一样。直接从首饰地盘子里挑出了那银白色地海棠镶簪。一边乐着一边往自己个头上带。(.)四嫂本是笑地。却突然不笑。红了眼。“真像。连独独喜欢海棠也这么像……” 大殿一阵沉默。没有人出声。直到殿外走来娉婷地身姿。 侧妃姚氏扬着笑意迈入殿中。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皇上没有表情地唤了她平身。 她走到陆离身旁缓缓坐下。 她是大都督之女。是现如今在王府中品阶最高地女眷。 平日里,进出宫中,常已正室自居。 正室空着多年,本身以形同虚设,她姚舒幻也有自负的资本。 那个身影从勤政殿刚迈出来,我就跟在了他身后。 他迈一步,我走一步。 走到回廊的尽头,他终是回过身来,看着我沉默。 我抬起头,只问,“为什么?” 他看着我,出奇的平静,“什么为什么?” “向定妃要我,是什么意思?”我微微攥了拳,“别说,只因为我偷了爷的心。” “我看不下去。” “四爷有什么看不下去?”我的眼中已生了怒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在他身边一日,我便如履薄冰一日。”四爷看着我的眼神异常坚定,“老八糊涂,我还不糊涂。你留在这是赌了命,你要做的事也是会掉脑袋的。你必须离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皇父。” “爷是为我还是为您千金之躯的皇父?”我笑了笑,“陆修不是糊涂,他是太清楚了。他不像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是太求清楚了,而你们呢?怕是片刻的清楚都不想有。陆修他是信我,所以他才放手,任我走这条路。你们可曾信过我?” 四爷偏了头,不看我,“信你,就是由你肆意往死路上走吗?” “不走这条路的我,活着也如同死了。”我一连摇头,“我曾经像蝼蚁一样只求生存,小心翼翼却换了赐死二字,我不甘。(.无弹窗广告)四爷真以为能庇护我吗?你若能护我活下去,天佑二十一年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当着你们的面倒下。” 四爷眉头紧蹙,“我从未想过那许多,也求不了其他,只想你能活着。” “四爷,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我自他肩头走过,顿了步子爷还是恨我吧,将来会有很多人恨我,所以我希望那时四爷可以少恨我一些。” 为给林贵妃庆生,皇上在贵妃殿设宴。 宴会上,我立在皇上和林贵妃身后小心伺候着。 几个皇子轮番的祝寿,我望向殿下,在人群里看见荣嫔和一旁伺候的袁欣诺。 喝到兴起时,皇上回头向我一招手,我忙走过去。 “今儿个大喜,你也别傻站了,去下面和他们玩闹着。” 我不再推托,便从殿上一步步走下来,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好,就看见不远处荣嫔向我招了招手。 我轻笑着走过去,她让欣诺在她身边加了个位置,拉了我坐下,又命人加了副碗筷,我还来不及道谢,她便拉着我的手说,“你对我们的恩惠太多了,这么点小事,你就莫道谢了。” 端起了酒杯就看见四爷出神的望向这里,我不再看他,桌上喝了几杯,就借着醒酒拉着欣诺在殿外吹起凉风。倚在廊上,拉出她的袖子,看着她戴上了我送的白玉镯子,一笑,“喜欢吗?” 她含着少女的娇羞,点了点头。 我把她拉到身前,“我没有妹妹,就认了你做妹妹可好?从今往后,我们荣辱与共。” 袁欣诺猛然一惊,带着泪光点了点头,“欣诺愿意认姐姐,欣诺好大的福气。” “是我好大的福气。”我依旧笑,“欣诺妹妹楚楚动人,将来必能嫁了皇家贵胄,我还指望着妹妹的提携呢。” “姐姐说笑了。”欣诺微微一笑,“妹妹的心上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吏。” 说着她从发髻间抽出一根润白的玉兰簪,“姐姐,你已经给了我手镯做姐妹的信物,这簪子是我娘给我的,你若不嫌弃,就收着。” 我微微笑着,“你帮我戴上可好?” 袁欣诺笑着凑上来,轻柔的漫上我的发髻。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看着她此刻天真的神情,想不出她被摆布的后半生会怎样。 “姐姐想什么呢?”耳边欣诺轻声唤我,我忙回过神,摇了摇头。 欣诺看了一眼殿内,“我去看看主子,姐姐要一起进去吗?” “我等一会儿再进去。” 看着袁欣诺兴高采烈的转身回殿,我在心底微微一叹,抬头看了眼若有若无的月色。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神才看见是陆离的侧妃姚氏由丫头扶着走了出来,看见我,她极不高兴高兴的撇了撇嘴,我知道来者不善,行了礼,正欲走开,她却叫住了我。 “请问娘娘有何事?” 她瞟了我一眼,“你就是颜筝?!” 我应道,“是。” “我见王爷加起来都没有几个时辰,你倒好,借着病,让王爷在你屋里一守就是好几个时辰。你是真病呢?还是借病干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 “王爷只是给奴婢送书。” “笑话。”她一手指我,“几本书就能送个大半天。” “奴婢和王爷清清白白,娘娘明鉴。” “明鉴?”她冷冷一笑,“怎么鉴?是要验身呢还是怎样?” “娘娘的话过分了,奴婢虽不是什么金贵的人――” 我话音未落,脸边一热,身子向一侧倒了下去。 不愧是武夫之女,下手极快,我没有想到她会动真格,一掌迎来的时候,竟来不及闪躲,身子也随着倒了下去。只觉得额头重重的磕在了门板上,远处的小语一惊,喊了一声就要跑过来,姚氏一把拉住她,“别管她。” 小语慌张的看了我,又看了姚氏,“可是……” 我捂着额头靠在门板间,手微微松开,就觉得额头一热,粘稠猩红的血就流了下来。 姚氏惊慌起来,大殿里的人听到了动静,似乎在往外走着,姚氏瞪了绮儿一眼,忙作势倒了下来,我心底一笑,这女人也会玩这一套。 姚氏呻吟了一声,大殿里的人已经走到殿外,呼拉的一群人经由我身边,冲到姚氏周边询问着,姚氏紧紧咬着牙,苍白着脸,出了一身汗。 “这是怎么了?”皇上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我垂下头,只顾着捂着伤口。 众人都看向小语,小语忍不住要说出实情,我拉住她摇了摇头。 另一个宫女忙说,“娘娘刚刚出殿,就跟这没长眼的小丫头撞了个满怀。” 皇上看了我一眼,又马上走到姚氏跟前,“没伤到身子吧。” 姚氏摇了摇头,“回皇上,媳妇还好,就怕是伤了脚踝。” 皇上忙吩咐下去,“传太医――” 我微微抬头,对上不远处四爷紧蹙的眉头。 谢妃瞪了我一眼,“皇妃要是出什么事,你就别想好好活着了。” 我垂下头,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僵硬,如今大都督统练三军,其女不是一般的金贵,纵然皇上也不能为我说什么了。人群中渐渐走出陆离,只觉得他从我身边直接走过去,蹲在姚氏面前,一手揽着她,柔声问着,“有哪里不适?” 姚氏只是靠在他怀里,微微一笑,“没事。” 谢妃已经走到我面前,大声斥责,“你这丫头走着路也不看着点,还是揣着什么坏心眼?!” 定妃忙站出来,“姐姐忧心了,大黑天的难免有个不留神。” 陆离已经横抱起姚氏朝着侧殿走过去,我收回看着他的目光,只顾着低头。 第十八章 赐婚 跪在侧殿外已经半个时辰,几位皇子和嫔妃都在内殿等着太医给姚氏诊脉,只有我一手捂着头跪在外面。 只觉得半昏半醒着,有人把我叫了进去。 几个正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因为姚氏没什么大碍,想来她也不会有什么事。 皇上唤我站过去,我几步向前,看见陆离和几个皇子与皇上站在一起。 谢妃走到我面前,带着几分脸色道,“在皇上面前拿手挡着脸这叫什么,连规矩都不懂。”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上,好在皇上脸色倒还平和,于是缓缓把手放了下来。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骇意,忙上前拉住我,“伤成这样?之前怎么不说?!” 我咬着唇不语。只听皇上唤了太医过来。 许是流血流得多了,眼前有些迷糊…… 直到感觉到额前的刺痛,才猛然惊醒,太医已经给我上了药,包好。 我四处打看,才发现不远处坐着荣嫔和定妃。 我起身地时候。她们已经走了过来。定妃轻柔道。“太医说了决不会让你留疤。你且放心吧。” “谢谢定妃娘娘。” 欣诺已经过来扶上我。“姐姐。我们走吧。” 说话间。定妃把我们送到门口。荣嫔跟定妃寒暄了几句。就要道别。 定妃看了我一眼。只是问。“丫头。今日真地是你撞了太子妃?” 我不语。定妃突然一叹。“我自己地媳妇我知道……倒是委屈了姑娘。” 回到朝阳殿,皇上还在灯下批着奏折。 我走过去布了茶,他微微皱眉,“伤了还不休息着。” 我没吱声,他一仰头,示意我坐在他对面,我也没拒绝。 平日陪着他守夜,他都会让我坐到他桌边,有时给他研着墨,有时帮他把奏折分类,有时他眼累了,也会让我给他念奏折上的内容。 他头也没抬,只是问,“杨维那个人你帮朕拿个主意吧,再拖着也拖不起了。” 我想了想,便说,“皇上,您赐个婚吧。” 皇上一愣,“怎么想从我这讨个赏?在朕跟前腻味了,要嫁人了?” 我一笑,“不是为我。”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那是为谁?不会是杨维。” “不是。”我摇头,“是庞戬。” 他手下的笔一顿,“这又是哪出戏?” “杨维正是为一个女子才碌碌无为的。” 我当然不能说,用最滥俗的美人计离间二人。 皇上一乐,“敢情是个激将法,也罢,随了你闹吧。” 我的头渐渐昏沉下去,只听皇上问了一句,“什么女人?” 我打了个哈气,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说了一句,“荣嫔身边的小丫头,叫袁欣诺。” 等到睁开眼时,天已大亮,我竟然趴在案桌上睡着了。更惊讶的是,皇上竟然趴在我对面,我竟然和天子头对头趴在一张案桌上,这个罪名够杀几回的了?!起身才发现身上披着皇上的长袍,忙起身舒展了筋骨,伸了懒腰,只觉得身后有人轻咳着。 我忙转身,发现地上跪了一排的皇子,从大爷到九爷一字排开。有几位爷正带着坏笑看我。 “你们怎么――” “现在已经过了皇上诏寻的时间,我们只好在这等皇上醒。”大爷说着。 我忙看向常公公,“您怎么没叫醒皇上?” 常公公一笑,“从前都是您叫皇上,何时轮的着我们。” 只觉得怪怪的,何时常公公对我竟用起了“您”。 “那您也应该先叫醒我啊。”我还是有些不踏实。 常公公忙摇头,“您身上披着皇上的袍子,我们碰都不敢碰。” 见我一愣,忙又道,“许是夜里凉,皇上怕您睡着了受风。” “公公,这个守夜不擅,怎么个罚?” 常公公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温和的一声,“就罚你给朕泡杯茶送来。” 我回头,忙道“皇上。” 皇上站起身来,捶着肩膀,我忙走过去帮他揉,他一笑,“小丫头,给朕守夜,自己个倒先着了?” “皇上怎么不喊我?” 他呵呵一笑,“喊了你,你又要在朕耳边叨叨催朕去睡,朕嫌麻烦。” 我刚想起来什么,忙让开视线,“皇上,王爷们的都等了大半晌了。” 皇上一点头,“你们都起来吧,今后不用跪在这。” 我刚要趁机溜走,皇上突然递给我一份手谕,“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子。没错了,就要小林子宣了去。” 我打开,看见几个朱红的大字,赐婚……庞大元帅……千偌宫仕女袁氏。 从头到脚的凉意袭来,明明知道会发生的,可是突然来临了,还是有些承受不起。 欣诺的脸瞬间在脑中不停的闪过,脚下一软,忙跪下来,“皇上,奴婢错了,还是不要赐婚了,奴婢还有别的办法劝说。” 皇上微蹙了眉,“心软了?都到了这步,剑在弦上,不得不发。朕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 “皇上――” “退下吧,等宣了旨意再来回复朕。” 坐在偏殿里半晌,拿着手谕的手仍在颤抖。 无数次的平复后,走出偏殿,朝着正殿外立着的小林子走过去。 “劳烦公公,去千偌宫把这道旨意宣了。” 小林子一点头,我从腰中掏出一张银票,他推脱着不肯要。 我只把银票硬塞到他手上,“宣了旨意别急着回来,看着那里的情况,有什么不好的就赶快回来招呼我。” 小林子应声答应了,我望着他走出去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过身,看见直直立在身后的四爷冷着一张脸。 我四下打量着,其他几位皇子并没有注意上我们,只是三五个人一道说笑着走远了。 四爷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要记着用这个,是西域的贡品,只赏了我们兄弟一家一瓶,想着对你的伤一定不错。” “太医已经保证不会留疤了。” “庸医的话,还是少信。”他说着眼神一黯,凑了上来,压低着声音,“皇父是不是有心纳了你?” 我一拳拍上他,“说什么呢。” 他揉着肩膀,“我怎么看着也觉得皇父看你的眼神不那么简单。” 我压低声音,“别忘了,我好歹是他死了的儿媳。” “他哪里知道?”四爷叹了口气,便走了出去。 等到四爷走了,我便出了朝阳殿回自己的屋子。 走到侧门,猛然看见倚在暗处的五爷,他转过身,看到我手里的药瓶,眼中明灭了一下,匆忙往身后藏着。我笑笑,绕到他身后,一把夺过被他藏着的药瓶。 “没关系,反正我这人总不长眼,这东西既是好东西,就留着,自有用处。谢五爷。” 他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我一手一个药瓶走到了自己的屋子,刚坐到桌边,就看见桌上摆着第三瓶药膏,我把三瓶一个模子的药膏一字排开在眼前,不由得惊叹,人缘好就是不一样。 把药膏收好,换了身宫服朝着朝阳殿的方向走,远远的看见陆离和小语二人说着什么走过来。 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我蹲下行了个礼,陆离朝我微微一点头,示意免礼。 我站起身来,就看见小语关切的目光,“伤口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笑笑,“药你也送来了?谢谢。” 小语一愣,一旁的陆离也不免抬头看他一眼。 身后小林子喘着气跑上来,“姑娘,姑娘――” “千偌宫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袁欣诺要割腕。” 我赶到千偌宫的时候,荣嫔正哭得昏天黑地,几个宫人揽着袁欣诺,我几步上前,要去夺她的匕首。 “姐姐,别过来。”她说着便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一道红印迅速渗出了血。 在她割下第二刀前,我忙走上去,双手握上刀刃,只觉得一阵痒痛,手心似乎裂开了口子,袁欣诺惊恐的看着我,忙将匕首一把甩在地上,双手来拉我,“姐姐,我可有伤到你?” 我摇头,一手握着伤了的手,伤口不深,只是又疼又痒。 “去叫太医――”荣嫔好容易平静下来,忙向周围吩咐。 “把手给我。”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陆离几步走过来,一只手捏上我的指尖,轻轻展开我的手心。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我没有见过他,他亦没有见到我时,我们隔着一方红艳艳的盖头,就如这般轻轻握着手,就是这般淡淡的温暖,他牵着我走过漫长的红毯,那些沉淀了许久的温暖袭上心头,只是暖意过后又是些许的酸涩。 此刻,陆离捏着我的指尖,看着我的手心,微微的颤抖,而后有些迷离的抬头看着我,轻轻说了句,“好在伤口不深。” 一条红印子留在左手心中,我却感觉不到疼痛,陆离从怀中掏出一方青色的帕子在我的手上轻轻包裹着打了一个结,还是青色的帕子,什么都没有变……不自在的从他手间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恍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站起身看着一旁的袁欣诺,“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你的福气,不要闹出了什么不好收场。” 虽然没有责难的语气,几句话却说得很有力度,我轻轻一笑,这才是陆离,当年那个尔雅文隽不怒自威的宁硕亲王。 等到众人散去,我走向已经呆傻的袁欣诺,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又一行清泪落下。 第十九章 债 看着在睡梦中呓语喃喃的袁欣诺,我起身走向红着眼圈的荣嫔,轻轻拉了她的袖子,“娘娘,您在宫里呆的久了,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命……还是好好劝劝她吧。” 荣嫔点了点头,“想来这不知是她的好福气,还是孽……” 袁欣诺突然醒了过来,唤着我。 她颤抖着递过来一个玉牌,“姐姐,你把这个给杨维,江北大营前都将杨维,告诉他我今生要负他了,可我不会改变对他的心意。” 我把那清润的玉牌轻轻捏在手中,一个镂空的顺着指尖狠狠扎在心底。 走出千偌宫,风很大,紧紧裹了披风,仍觉得抵不住心底的寒意。 我冷冷笑了,直到感觉到两腮湿热,朱红的宫墙间,天空很小,也阴霾,今日我亲手断送了一份姻缘,可这宫闱深深又断送了多少性命……又有谁看见,这红墙内外宫城之下多少凄凄的白骨,白骨中也有一个叫容昭质的女人…… 我在朝阳殿的正殿等候,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当殿外的公公告诉我杨维候在殿下的时候,我把那个一脸醉意的男子拦在白玉石阶下。 “我要面见皇上。”杨维一双冷目望向金殿。 “杨大人――”我挡在他的身前,宛宛一笑,“这是要回皇上的提议。” 他皱眉。“我要见皇上――”话音未落。人已经从我肩旁擦过。 “大人――”我微微侧目。并没有看他。径直说着。“您在圣前倘若谈及欣诺一个字。会明白欣诺地下场吗?” 那身影在我身后一顿。我缓缓转身一步步靠近。收敛了唇边淡淡地笑意。径自编出了一个谎言。“大人。庞元帅已然谢过婚旨。您再怎么做也是徒劳。” 杨维挺俊地背影在一瞬间塌陷。我自腰间递出那枚玉牌。“欣诺让我告诉您……她负了您。” 杨维一时静默伸手接过。眼神迷离。“她可又说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故作云淡风清。“她说……庞大元帅是权倾天下地盖世英雄。她仰慕元帅已久。嫁给如此英雄男儿。是她地荣耀。” 沉寂,如死的沉寂。 杨维望着我,目光直直,悲辛愈发深浓。 我又定定的加了一句,“欣诺是心甘情愿嫁到庞家,也请杨大人为欣诺保全脸面,前事就此罢了。” 杨维看着我,嘴角颤抖着似乎要笑,我转过头,看着他身后静静开放的腊梅,微微一叹,“大人,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追随的男人是建功立业,雄图大志之辈。可是大人您除了一亩田地,三分清淡,又能给她什么呢?” 杨维并没有继续走向大殿,而是淡然的转身顺着来时的路艰难的走着。 望着他的背影,我道,“大丈夫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非断肠儿女情闺之中。” 他无动于衷的继续走着,我微微咬唇,还是说了出来,“唯有掌握权势,才能守住所有。” 那身影如我所料一顿,冷日下,他的影子脉脉的化作宫墙下最渺小的黑点。 情若太深,便是生生世世的孽;情若太苦,便是绵延不绝的痛……你终是不懂吗? 夜阑人静,静静坐在窗前拉着欣诺的手相对无语。 沉寂了许久,欣诺收回迷离的目光,勉强一笑,“夜深了……” 我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就允你哭这一天,等天一亮就不许再流泪。” 欣诺点点头,凑到我怀里,“姐姐,这一别,今后要见就难了。” 我笑着安慰她,“皇上封了你正二品元帅夫人,这皇宫你是来去自如的。我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少。” “姐姐,如今我要走了,有句话还是要同你嘱咐,妹妹只嘱咐姐姐一句,倘若有机会,能离开就离开,万不可为这深宫耽误了一生……” 我轻轻伸出手搂了她,“我知道,我向来是知道的。” 昨夜从千偌宫回来,皇上没有传我去应职,只说让我好好制备着这回的婚事。 天还没亮,我便再睡不着,起了身,打着灯笼迈进了小西阁子,一边烧着热水一边愣神。 直到烧了第三锅,忙烫了龙帕,端着仍冒着热气的御用金盆穿过朝阳殿的正殿迈入了东偏殿,看着常公公守在殿外,压着声音问了一句,“有动静吗?” 常公公摇了摇头,一只手给我掀了厚重的帘子,让了我进去。 我迈进偏殿只看见皇上倚着案桌合眼睡着,另一边杨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盯着作战地势图专注的没有感觉到有人走进。 我将盆放在一边,杨维这才抬头,见是我,一点头,并没有言语。 我轻声问,“这可是和皇上策议了一夜?” 他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还在迷糊的皇上,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几日前的茫然若失。 我转身走到皇上身边,皇上微微睁了眼,“丫头来了?” “可是小筝吵了皇上?!”我说着,递上龙帕。 他擦了把脸,揉着眉间,“怎么睡了?朕真是越发力不从心了。” 我忙搀着他起来,“还有一个多时辰上朝,皇上回内室里安心歇会儿可好?” 不等皇上说话,我便半推半拉的把他送到里间的内室,他似乎也累了,来不及脱靴子便倒在了榻上,等到我为他盖好绸背,拉下帷帐,只听他微微的叹息,“这个杨维你没有看走眼,的确是难得的人才,让他在西偏殿先歇着吧,那方案还有时间。” 我应着退下,掀了帘幕,看见还在专心致志的杨维,便笑着转达了皇上的意思,领着着他从东偏殿走了出来,正嘱咐了常公公带他去歇一会,杨维突然一转身,向我靠近两步,径直行了一拜,“多谢姑娘前日的指点,杨维受用了。” “皇上也说大人是奇才,这一切都是大人的福气。”我恭敬的笑笑。 他抿嘴,只看了我一眼,一点头,转身跟在常公公身后走远了。 我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忍不住苦苦笑了,从今以后,你会得到许多貌美如花的女人,除了她……从今日始,我会看着你如何一步步平步登天,看着你在宦海浮沉中跌宕起伏,你终会把自己的那位莫逆之交踩在脚底,会一步步代替他的位置,一步步走向呼风唤雨,权倾百官。 终有一天,你会麻木的看着脚下的一切如蝼蚁般渺小,那个时候你的心底除了权贵再无其他,包括那个如三月梨花般娇美的小女子,你会渐渐忘了她,就如同一步步告别清风拂袖的逍遥生活。 早朝上皇上如愿封了杨维做伐蒙的大将军王,掌控二十万精兵,包括庞戬手下江北大营的三万精锐之师,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便是我期待已久的庞氏军权步步瓦解,而谁又能笑到最后呢? 这一切不过是皇上**于股掌间权谋,站在金銮殿上的人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 袁家的轿子已经等在宫门口,准备先接了新娘子回娘家拜祭祖先拜别父母,再乘上喜轿抬去庞府。 按理,欣诺是要在出宫前,拜谢圣恩。 我站在白玉阶上遥遥而立,看着西宫的方向那顶喜色的轿子一点点撞进我的视线…… 轿子落在朝阳殿下,缓缓走出了那个娇柔的佳人,我定定的扶着白玉石栏,并没有走下去接她,这整整一九十九百级台阶,应该由她独自走过,走过这白玉石阶,她便不再是从前的袁欣诺,而是那个屈从于命运陷入权贵争纷的官宦命妇。现在我还不敢去想,当有一天,她的丈夫和从前的恋人剑拔弩张时,她又该何去何从…盛装的欣诺是如此美,肤如凝脂,红唇欲滴,只是那眼中的绝然让我一瞬间恍惚看到天佑二十年的自己。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走出了淮王府,从一个桎梏走向另一个! 欣诺一步步迈上石阶,含着浅浅笑意立身于我面前,我向她弯身行了一礼,“元帅夫人随奴婢进来吧,皇上已经在等了。” 欣诺的眼瞳中瞬间落寞而后又是淡淡的了然,微微点头,“劳姑娘引路了。” 欣诺在殿内同皇上谢恩,我悄悄退身出来,听着殿内欣诺说着一句句谢恩的敬语,无法揣度她心中的苦意。眼前缓缓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忽然一沉。 那人冲我一点头,“姑娘,皇上可在殿内?我有事奏报。” “皇上此刻在接受元帅夫人的谢恩。” 杨维虽然极力的掩饰,还是掩不住眼神中的那丝惊痛。 杨维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来,转身欲走,我心下不忍,还是叫住了他,“大人,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见面了,您不愿再见见吗?” 杨维正踯躅着,偏殿的帘子掀了开来,欣诺端庄的走了出来,那两个人的视线在一瞬间触及,并没有相对无言的惆怅,也没有执手泪千行的缠绵,杨维淡定的走了上来,“恭喜夫人了。” 欣诺眼神中似有什么在慌乱着,却还是微微一笑,“谢过杨大人。” 二人就是如此波澜不惊的擦肩错过,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对视,仿佛陌生一般……我在心底却替他们惆怅了,若人生只如初相见,不如不见…… “想不到他竟恨我至此……” 欣诺一直望着那身影化作天边模糊的小黑点,呆呆地说了一句。 第二十章 华语裳 奉旨送欣诺出宫,欣诺坐在我身旁一手微微摩挲着我送她的镯子,声音恬静,“姐姐若是用对官夫人的那一套对我,我们就是白白做了这一回的姐妹。(.)” 我含笑看着她不语。 她静静微笑了,“姐姐,如今他也离我而去,我心中能依靠留恋的便只有姐姐,姐姐若生分了对我,我岂不是连最后的一点欣慰也破灭了。” 欣诺的话辛酸至极,我无力再劝慰她什么。 胸中酸涩,我该如何告诉你……该如何面对你…… 始作俑者,就是你眼前这个美其名曰一心维护你,与你共修百年姐妹情谊的我……一个身陷权贵争夺,家族浮沉无力自拔,亦无力沉灭的我…… 车子在出了宫门十里的地方停住,我下来站在官道上目送队伍绝尘而去。 那天的风很大,把一个曾经真实的人带入缥缈。 一身疲惫的回到朝阳殿,陆离,四爷,五爷,六爷正坐在一旁,每人手边都是一盏茶,我走上前,看着皇上的满面春风,知道杨维的事很顺他的心意。 皇上看见我,一笑,“丫头回来了。” 我走上两步,“皇上封了大将军就这么高兴?!” “还是你这小丫头立了头功。” 我一笑。不再说什么。立在皇上身后仔细伺候着。 皇上偏头看向四爷和陆离。“听说你们母妃近些日子睡得不安实。” “倒是没什么要紧地。只说是换了季节。有些适应不来。”四爷恭顺地回答。 皇上一点头。看了我一眼。“你那安神地茶配地极好。让老七老四都拿些分了后宫。” 我应了一声。皇上突然想起来什么。把我往身边一拉。一只手撩起我额前地碎发。眯着眼一笑。“还好没留疤。好地还挺快。” 我脸一红,向后退退,“太医治的好,还有几位爷送来的药膏也好。” 皇上笑笑,扫了一眼儿子们,“还算有心。” 回到屋里,只觉得浑身要散架了,倚在床头眯着眼睛,直到听到有人叫门,等到打开门看见常公公扶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小丫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常公公对我说,“这是我在浣衣局碰巧见到的小丫头,跌伤了腿,上一次七爷送的药膏可还在?” “药膏倒是有的是,只是不曾有七爷送来的。” 常公公笑了,“姑娘,上次放在您桌上的那瓶不就是七爷送来的吗?” 我打开柜子,看着一字排开的三瓶药膏,那一瓶……真的是他吗? 我拿出药膏递了上去,再仔细打量那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温软的笑容。见她温顺乖巧,我便通常公公求了来,我为这丫头起名阮思良。除了在皇上跟前伺候,她整日跟在我身后,喊我一声“姑姑”。[] 杨维率军出征后,庞戬所掌握的兵力只剩京师十万,如今朝中再也保不住强干弱枝。再来便是在朝中暗中扶立从前容氏的旧部科党,在朝中百官身边都安插了秋明灏派去的暗人时时透露着朝中的一举一动,并也透析着百官的人心所向以及朝中朋党的趋向。 秋明潜入宫见我。 若非事出紧急,他不会冒这个险。 秋明亲自交给我陆泓的密信,信中寥寥数句,只说对于委任大将军王杨维没有异议,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查过了,你说的那个小语身份特殊,姓华字语裳,扬州华家大小姐,据传为这女子,扬州城里的官家子弟争破了头,可却不知为何,这华大小姐执意进宫为婢。如此来历不凡,你定要小心。还有药方之事…是你最大的破绽。” “何解?”我一惊,忙问。 “照着药方来解,是你体内残毒未解。” 并没有预料中的惊讶,因为早想到了最坏的后果。 “你从后门出去。”觉察到门外有动静,我忙道。 秋明屏息,从后面退了出去。 我自柴房缓缓走出,看到小语怔立在门边,我笑笑,走上。 小语看着我,底要什么?” “什么意思?”我一手遮着刺眼的阳光,一手无所事事的看着她,眯着眼睛一笑,“你在跟踪我?” 她紧紧抿着唇,“你是谁的人?” 我依然笑,“华大小姐又是谁的人呢?” 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神,我的笑意更加肆意,“我们都是当今圣上的人不是吗?只是,你的主子,是庞戬?真可惜,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是敌人的奴才。” 语眼神突然一僵,“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死死的咬住牙,“你怕了吗?我可从来不怕,为什么要怕,你会看到叛军占下整个京师,攻下皇宫――就像当年围攻淮南一样,我要让那些人痛定思痛,要他们跪在我先祖灵前以死谢罪――我要让始作俑者失去天下,失去民心,甚至失去骨肉,我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孤寂的人――这就是他残害拜把兄弟,诬陷有功之臣,无视二十多年夫妻情义的后果――” “住口――”小语一把上来要捂上我的嘴,被我伸手挡开。 我在温暖的风中寂寂的笑了,一丝清泪迅速滑落,“小语,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可以说是谋朝篡位――” 在小语苍白惊恐的脸色下,我笑着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熟悉的背影,微微楞住,而后轻柔的笑了,一如他最迷恋的微笑,双唇不自觉地上扬,带着隐隐的颤抖,“四爷……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从未见过四爷的脸苍白至此,他僵直着身子走上来,他抬起我的头,“看着我!你竟动了如此的心机……从前那个站在寒风下依然清润微笑的女人不是你。” 是我――”我定定得说,“她死了,不是吗?死在天佑二十一年,死在你面前,死在冰冷的大殿上,不是吗?那个人早就死了。被你那英明神武的父亲御赐了鸩酒不是吗?!她卑贱的像一只蝼蚁,被人支配着命运,从生到死,只有默默忍受,看着自己的父兄母亲死在面前,然后不能做任何抗拒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四爷面目铁青,捏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你利用皇上,利用老八,老五,利用杨维,利用欣诺,用不用再亲口告诉我,你也利用了我……” 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道:“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如此伤我,你怎么忍心?” “我狠毒,我阴险,可我不曾讨要过任何人的性命,而你的父亲却要了我的所有,害我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闭嘴!”四爷一声怒喝,面额上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我道:“你滚!我不想再见你!你给我马上滚出宫!” 我向他微一行礼,转身快步而出。立在风中,手扶胸口,心痛得难以成步,彷似一把尖刀贯穿胸口。 准身看到小语赶了上来,我与他相隔十步,缓缓摇头,嘶哑着嗓音,“你不要过来,我的确是狠毒之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小语看着我,轻轻的问,“你是谁?” 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天空,“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第二十一章 惊恨 一连四天,只听说四爷抱病在床,滴水未尽。 小语照例送来奶汁,我看着她,不由得看不清了。 她声音很轻,“从今儿起,我就不在皇上跟前伺候了。公公差我去林贵妃那。” 我不语。 她突然笑了,“姑娘不要担心,我不是五爷的人,更不是庞家的人。我的主子也不是姑娘的敌人,至少我看不出他处处针对姑娘。” 我一手端过热腾腾的奶汁,的是皇上赏下的吗?” “不是。”小语答的干脆。 二人相视,却又无言以对。 “姑娘,万事小心。”她说着准身要走。 “替我谢七爷了。” 我话音落地,小语如我所料停了步子。 我只笑着。手一翻。满满地汤水尽数打在地上。“就说我欠他一份人情。” 小语不发一语。迈出了门槛。 靠在床头。心神俱乱。 八爷。求情。南书房。蒙文。残毒未解。密谋…… 这一连串地线索展在陆离面前。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不敢信…… 我把全部心思放在教导思良身上。偶尔地时候也会望着窗外愣神。或像此时笔端落下一行行陆离地笔迹。唯有这样静静临摹着他地笔体才能感觉到一丝地沉静。 “姑姑――”门外思良叩着门,我忙把宣纸收进手边的箱子里,抬头唤着她进来。 她走上来,“姑姑,皇上说四爷大病初愈,要给他摆家宴冲冲病气。”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走向床头,从枕头下掏出荷包,那两枚玉扳指被我轻轻握在手心中,终究是极其不舍的拿出那枚白润的和田玉,摩挲在指尖,不是我的终究不属于我…… 端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容,苦苦一笑,轻轻擦了胭脂,绾了清雅的发髻,别上欣锘的那支白玉兰簪,看着身后思良艳羡的神色,我轻轻把她揽在身边,从匣子里挑出一支琉璃彩的牡丹绣簪别在她的发间,将镜子推到她面前,含着笑意道,“这是前不久皇上赏下的,我闲着花哨,带在你头上倒觉得鲜亮,以后你就带着吧。[.超多好看小说]” 牵着思良迈上今日摆家宴的长安大殿,已经有宫女在上下收拾。 绕过大殿在后殿听着御膳厨房的人报上菜谱和瓜果茶点,身后的思良好奇的穿越于庭院中,我忙着查验,便随她去玩。 “这廊上的灯笼再高个半臂微左一些。”我张罗着小太监在殿外的廊道上挂着红灯笼,仿佛过年过节一般的喜庆。 “颜姑姑,瓜果茶点要等到什么时候上,殿里已经来了三爷六爷还有七爷,都是带着家眷来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颜姑娘,大殿上用把烛火点上吗?” “现在就上了吧,让大家伙都注意着脚底下,小郡主小郡王难免要跑跑闹闹得,别磕着碰着了。” 我抬头看看越发昏暗的天,准身点点了头,往前殿走着,从一旁窜出了小身影,她灰头土脸的抱上我的腰,“姑姑,姑姑,小郡王抢我的发簪。” 我低头看着她一脸的泪珠涟涟,便抽出帕子给她擦着泪水,重新给她梳了发髻,这才双手扶着她的肩,轻声安慰,“抢了就抢了,姑姑再送你就是了,不兴在殿上哭哭啼啼恼了主子们。” 思良点点头,我正要领着她走,就看见景清手里攥着簪子跑了过来,思良忙躲到我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景清。 景清顿下步子,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思良,递上簪子,“母亲说我霸道,要我还了你。(.)” 思良伸出手,一把把簪子抢了回来。 我看着两个年纪相当的孩子,笑笑拉过思良,“思良小爷回个谢礼。” “我不――”思良扭过头去。 景清也急红了眼,“谁叫你不戴我送你的,那也不许你戴别的。” 我似乎明白了原委,佯装嗔怒看着思良,“既是这样,小爷的好心你怎么能辜负呢。” 思良低下了头,“小爷前脚送了我,后脚就被沅郡主讨了去。” 景清一皱眉,跺了脚,“又是三伯家的小蛮丫头,你等着,我给你要回来。” 我忙一把拉住要去算帐的景清,“小爷,今儿是你皇爷爷给你父亲摆宴祛病的当子,可不许你闹个人仰马翻,不过是个簪子。” “你颜姑姑说得对。” 我忙朝来人一行礼,“见过四王妃。” “景清不懂事,姑娘别在意。”四嫂冲我一笑,伸手来拉我。 我站起身,才看见她身后由奶娘抱着的孩子,那粉嫩的小脸有三四分四爷的模样。 四嫂从奶娘手中抱过孩子,眼眸中是无限母性的爱意,“这是我府里的小女儿。正是黏人的时候,走到哪她都哭闹着要跟着。” “我们府上就这一个丫头,别说王爷,就是我们自己个都宠的上天入地的。” 我收回笑意,忙垂下头,“小主好福气,王妃好福气。” 只见桑桑在四嫂怀里不安分的乱看,肉肉的小手已经朝我伸了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她的小手。 只听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别碰她――”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终是无力的垂在身侧,那一声,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襁褓中的孩子,无论是谁,都是一个意思。 胸口紧紧揪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直往下拽。 那灰色的袍子进入我的视线,他没有看我,只是对着四嫂的方向柔声说道,“宛卿,你出月子还没多久,站在风口上别着了冷风,带着孩子进去吧。” 我没有再听他们之间的寒暄,只觉得四嫂离开时,回首冲我客气的笑着一点头。 空气中很沉闷,连同思良都被景清带了进殿,我盯着脚下那灰色袍子下的黑靴,直到看着眼底酸涩着难受,才觉得天完全暗了,微微抬头看着黑暗中他没有一丝暖意的脸,只是四五天未见,却觉得他似乎老了几岁,也越发的清瘦了,我的心底竟然不自主的漫上一丝心疼,而后这种心疼愈发膨胀。 我盯着四爷深黑冰冷的双眸,“身子……完全好了吗?” 见他眉头皱的更紧,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答的。忍不住抬手想为他展开紧皱的额头,他推开我,走离几步道:“走开!不许你碰本王!”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再以后便麻木的僵硬住。 四爷凝视着我,太阳**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旧执意继续吗?” 我移开视线,“皇室是你的天,是你的责任……就像容家对我的意义一样。” 我自腰间拿出那枚和田扳指偏着头递上去,他面无表情的接过,不带一丝的犹豫。 我心里暗暗想着,本是当年就不应该接下的。 一声清脆迸发,我来不及看地下的碎片,就看见四爷甩袖从我肩头走过,径直向着大殿的方向,我脚下一轻,不知为何得跟了上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我伸手想要最后一次挽留。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得说,“从今以后,她死了,在我心底……” 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因为他的话犹疑顿住,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该走的都走了,留也留不住,四爷,你终是也要离我而去……这也许对你是最好的,从此后你不再惦记。 回身看着地上那破碎的晶莹,只觉得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那一次尚且能拼好,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再能了吧…… 胸口猛然揪痛,惊慌的掏出帕子掩口,那积郁的愁苦终于随着眼中仓皇落下的热泪涌出,举起帕子,在黑暗中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亮色,闪着鲜血猩红诡异的玄色,努力上扬着唇边,还好……依然可以笑…… 回到大殿已经是歌舞升平,我默默地走到皇上身后,看着殿下景清拉着思良让她坐到他的身边,思良红着脸推托着,看到这里,我扬起了笑意……皇上瞅了我,又瞅瞅殿下的景清和思良,笑着将我拉近身站着,“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我依旧笑,并不回答。 皇上含着与往日不同的笑意,或许说是一丝的宠腻,“颜丫头的孩子一定是绝顶聪慧温婉的。” 我不明所以的继续维持着微笑。 只是下一句话让我浑身僵住。 皇上端着酒杯,朝身后的常公公吩咐着,“今夜朕摆驾回寝宫,传颜丫头侍寝。” 那话音一落,殿下一片肃静,几位宫妃已偷偷瞥向我。 愣愣的立在原地,之后听见皇上让定妃带我先下去。 再以后也忘了自己如何在众目睽睽下随着定妃走出大殿,忘了是如何维持波澜不惊淡定自若的微笑,忘了最后一抹微笑中如何压抑着翻涌在心口的惊恨…… 第二十二章 错意 沐浴过后,定妃坐在我一旁向我叮嘱着一些皇上在房中的忌讳,我只觉得她的嘴巴张张阖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定妃终于停下来,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我缓缓出声,“娘娘救我……” 定妃端茶的手一抖,惊魂未定看了我一眼,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看着我,“你不愿意吗?” 婢不愿意。”我滑下床头,跪在她脚下。 只听她带着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可是后宫梦寐以求的,你又如何不情愿呢?快起来吧,过了今晚,皇上想必要给你个名分,你我也算是姐妹了。” 真是可笑,婆婆竟然同媳妇称姐妹。 定定的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娘娘,奴婢不想让皇上做唐明皇,不想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妃蹙了眉,“你这是什么话?” 我心终究一横,定定的说,“母妃,劳您护住皇父的名声。” 定妃手中的茶碗跌了下来,她直愣愣的站起,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摇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刚刚喊了什么――” 我镇定的看着她的一脸惊慌,“我是……” “住口。”定妃打断了我。警惕地看向殿外。一手拉着我。“你随我来……” 内室里。昏暗地烛光映出定妃担忧地面容。影影绰绰。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 我咬唇。“当年能救下我地。只有您了。” 她吸了一口凉气。半晌。缓缓点了头。“不错。这是我答应月冉姐姐地最后一件事。” 我胸口酸涩。想起姑姑离开时地焦虑不安。 定妃看着我叹息着,“你同你姑姑一般的执拗,为何又要回来?!” 我不答,定妃也不再问,只是说,“你若还想活下去,这件事便不可透露半分。” 我点头,“媳妇知道。” 她微微颤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你还是认我这个婆婆的,我当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定妃让那宫人进来,我微微愣住,只见流觞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定妃看过点了头,让流觞带了下去。 我望着流觞的背影,冲着定妃微微笑着,“原来是您收了这丫头,我还以为她会被一同赐死呢。” 定妃微微一笑,“我是吃斋念佛的人,心里终是不忍。” “刚才那丫头是什么人?” 定妃眼中闪烁着,“是今日侍寝的颜丫头。” 我一怔,定妃笑笑,“她叫颜玉,皇上在殿上只说是让佟丫头侍寝,也不曾说是你颜筝还是她颜玉。” 我感激地看着定妃,“谢过娘娘。” 定妃叹气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在鸩酒里搀了别的东西,就在下葬前的一夜偷偷给你换了尸首,再以后的事泓儿也跟你说了,他带着你出了京城。” “那么又是谁来换我的尸首呢?” 定妃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是消夏…” 我心底为消夏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便被定妃拉了去,“孩子,这件事,能知道的就只有我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向陆离透露半个字,你也是死了的人了。” 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我会让陆离纳了你做小房,就算是你们夫妻破镜重圆了吧,只不过这件事牵连太大,还不能让他知道――” 我忙抽出手,“母妃,媳妇以这种方式再入宫,便是笃定了不会回到他身边。” 定妃一惊,“你恨他了?” 见我不语,定妃重新拉上我的手,“倘若你现在不回到陆离身边,便是皇上的女人,你明白吗?” 陆离来的时候,定妃只是指着我,淡淡地说,“这丫头,我给你挑了做妾,今夜就带回王府里,还有这几日,先称病别进宫。” 陆离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也不看定妃,径自攥着手中的玉牌把玩着,我明白他通常故作不在意的时候,都是在思量。 此刻又在思虑什么?揣摩我此举何意?还是猜测他带走我的后果。 “老七――”定妃终于忍不住喊了他,“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个恩情。” 这一声确实把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离忙点了点头,“即是母妃求儿子,儿子自是不能说什么。” 说罢淡淡看了我一眼。 定妃颔首一笑。 陆离竟又加了句,“只是母妃倘若真为她着想,就不应该让儿子带走她。” 妃愕然,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离起身迈了步子要走,他这般选择,已经不稀奇了。 “老七――”定妃已立身而起,不由自主道,“就这一次,不行吗?” 陆离的步子停住,却并不回身。 “娘娘算了。”我亦起身,话虽是对定妃说,可是身子已转向陆离停步的方向,“王爷只是自保而已。” 气氛瞬间诡异,定妃皱眉不语,我冷笑而望,门口的人像石柱一样僵立。 “姑娘是皇父看中的人。”他终于发话了,“我带不走。” 这一句话说的我从头凉到脚,好一句“皇父看中的人”,你真的…认不出我吗?还是不敢认? 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了手脚。你要讨好圣恩,不能趟这浑水,更不能因小失大。你要明哲保身,你有你的雄图霸业。 陆离啊陆离,从前竟是我不知,原来帝王霸业,龙位正坐,在你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分量。 “定妃娘娘,接姑娘的轿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常公公的一声传唤适时打破了大殿中溺死人的沉寂。 那身子不再迟疑,几步迈出,一转消逝在黑夜中。 从永和宫到承恩殿并不远,轿子出了二门,直向北面。 端坐在轿中,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自发髻取下那支海棠簪,那是再入宫时,陆修亲自为我**发髻。他说过全天下最美不过簪子,簪头和针柄,就美在善恶皆为一体。戴在善人发间是装点,用在恶人手中便是凶器。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死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切又要给谁看? 只是他不死,这支簪子就要穿过我的喉咙吗? 从未这般慌张过,握着簪子的手竟不自主的颤抖。 轿子突然被放了下来,掀了半面帘子,看见轿夫和引路的太监跪了下去。 一边的常公公也行了礼道,“四爷,这么晚了才要回去。” 我看着夜色中的黑影也是一愣,夜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他腰间的玉牌一闪一闪。 他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我心里明白,遂放下了帘子。 轿子又升了起来,只那一声,隔着帘子,竟也听的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 从前不知道四爷这个冷面王能冷到什么地步,今日方感觉到是刺骨的寒意。 那句话就像寒刺般扎在胸口,几欲滴下血来。 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声,银色海棠碎在手中。 我摇了摇头,心中笑道,今儿是怎么了?摔了指环,又碎了簪头。 寝殿的拔步床果然精美到极致,有三进,整整占了半个寝间。上有彩绘卷篷顶,下置南木漆金踏步。雕花的床榻镶嵌着大理石和珐琅,床帷上绣着百仙图,三层帐幕此刻尽被拉上,倘若放下,就是一个小天下。 不知是锦被冷,还是我浑身散发冷意,整个身子裹在被中竟是瑟瑟发抖。 更漏声起,淅淅沥沥,此刻听闻甚是刺耳,本就难奈的心情更加烦躁。 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长袍褪下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真,来人走进,带着室外的寒气。 手中死死攥着簪子的针柄。 下意识闭上双目,来人已坐在床边。 簪子又是一紧,咬了牙,忽得睁开眼。 手霎时松开,迎上他目光的一刻。 床边的人一如既往轻笑如花,昏黄烛灯下,那身影如第一次见他的朦胧,仿佛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眼前竟然模糊了。 浑身颤抖,连着声音也在抖,“是你――” 第二十三章 迷惑 他还在笑,眼眉越来越弯。 就是这么肆意的笑,看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惊讶,释然,羞意,尴尬,还夹杂着困惑。 我抱着锦被坐起来,举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再笑!再笑就穿了你的喉咙。”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轻言,“那岂不是要冤死我,好七嫂,别激动。” “你也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两眼一翻,随意倚上床脚,“我还想让嫂子你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把皇上伺候的不错,然后又给我求了情?” “我没有。” 摸不准皇帝的脾气,当然不敢再随意求情。 陆修一愣,终于正经了些,想了想道,“几日前,皇父来找过我,说以后没我这个儿子了,还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当然有了,我想快意江湖。皇父就说换个地儿让我折腾去。本来明日就坐船去琼州的,偏宫里人来传旨说今晚皇上赏我个女人,让我明日一道就带着走了。果真是亲父亲,还知道给我个使唤丫头。” 话越说越像玩笑,他说的闪烁其词,我听着也亦真亦幻。 “所以呢?” 陆修扬了扬眉头。“今后我就回不了京了。” 也就是陆修了。能把惨兮兮地流放说成什么快意江湖。 流放琼州本是想将陆修赶到那僻壤之地。断了他地王侯将相命。 只是皇上突然此举。难道是预感到京中将有事要发生。 陆修对于皇上来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流放是为了将来地部署。还是其他? 陆修的话扑朔迷离,疑点太多,显然他并没有将实情全然说出。 可以他我二人的交情,他没有对我隐瞒的道理,除非是答应了某人对我隐瞒。 只是隐瞒了什么? 一遍遍琢磨着他的话,寻找着破绽,偏偏陆修就是这种善于玩笑之言的人,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情绪,还是玩笑。 “皇上这是把我留给你了吗?” “你说呢?”陆修笑笑,“你觉得他没这个好心也觉得,可能,是要给哥哥办喜事,就一并想起我这丢了老婆宅院的逆子。我可能沾了哥哥的光。” 陆修的这番解释,我是不信的。他说的兴起,我就全当听乐子,顺便应付两句,是哪位王爷要纳妾。” “这回不是纳,是娶。”陆修说着,有意瞟了我一眼,“是续弦。” 续弦二字倒是提醒了我,全京城的王爷,有资格续弦的就怕只那一个宁硕七王爷。 “与其说是续弦,不如说是扶正。”陆修有意无意加了句,“偏偏姚大都督要面子,所以就给他办个喜宴,来个明媒正娶。” 我点点头,什么都不说,也不允许自己再想。 因为我压根就没资格多想什么。 “还是宫里的床舒服啊,我都多久没睡这种好觉了。”陆修故意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翻了个身子,倒在床榻内侧。 早已没了困意,我翻身下床,只披了袍子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子,看着黑夜中沉睡中的宫城,如斯静谧的沉寂下是不是隐藏了什么躁动,我没有嗅到。 还是习惯寅时未到就去后殿忙碌。 进去的时候,只几个后殿小丫头在议论姚氏扶正为妃的事,说是陆离求的旨。 我并不惊讶,从知道姚氏是大都督之女时,就料到了早晚有今日。 如今,恰恰到了时机。 皇帝最怕自己的儿子和将帅有接触,儿子握有兵权,他就一日坐立不安。 只是今日不同往昔,大将在外,重兵不能护守京都,而京中只剩大都督统帅的护城军,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示好。倘若护城军再有变,京都就要沦陷,逼宫在所难免。这是比自己的儿子握有兵权更让帝王焦虑之事。(.) 忽想起那日姚舒幻咄咄逼人的样子,那是个太过简单的女子,真的很好奇,宁王府的嫡位她能不能坐的稳。 准备好了茶,却迟迟不见常公公传唤。 茶凉了一杯又一杯,我就一次次的换。 身边几个丫头也不像从前一样麻利,仿佛心不在焉的,时而说说闲话,时而互相取笑几番。 等到卯时还是没等来传唤,我终于忍不住端了茶点和茶水走向东殿,只觉一路上几个来来往往的丫头都不是从前熟悉的。 刚迈了东殿,看见平日里常公公站的位置换了别的公公。 “姑娘。”刘公公几步前来,“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是在这里?”我笑了,“我倒想问问刘公公怎么会在这里,常公公呢?” “姑娘不是同皇上随驾了吗?”刘公公忙道,“常公公陪圣驾,自然换了我在这守着。” “随驾?”我糊涂了,如今还不是围猎或出巡的时节。 在昨夜,宫中侍驾队伍,御前护卫队,还有五千护城军都已随皇上前往临安行宫。皇上说这一去是养病要常住,平日里伺候惯了的奴才,都一并随驾了。姑娘是皇上最亲近的丫头,怎么会留下了?” “怎么会突然说要去住行宫了?” 我只觉得从昨晚到现在,很多事情都看不清了,原来看得清的,也都模糊了。 “这个,主子们定的,奴才就不知了。”刘公公面有难色道。 “随驾的大大小小都有多少主子?” “似乎后宫只跟去了林贵妃和谢妃娘娘,定妃娘娘曾推脱身子不爽就没跟去。随驾的是五王爷以及全府家眷。浩浩荡荡的,看昨儿夜里的架势倒是不少人呢。今一早反倒觉得这朝阳大殿清净不少。” 刘公公的话渐渐入不了我的脑子了,只知道,这中间,有什么事是隔过去了。 而这一切是故意隔着我吗?若是这样,我早被赶出朝阳殿才对,至少像小语一样被调开,皇帝自然不喜欢身边有别人的眼线,但我自信不是任何一个王爷的眼线。 一个想法让我顿时惊醒,不是瞒我,是发生了什么,皇帝瞒了天下人! 我还在愣着,只听暖阁中传来轻咳的声音。 第一个反应,皇帝移驾,怎么还会有人在东殿! 我疾步走上,刘公公忙拦,“姑娘,没有传唤,你不能进去。” 我忙绕过刘公公,几乎小跑着穿过小二门,直到那再熟悉不过的暖阁映入眼帘,我却顿住了脚步。 暖阁中没有人伺候,只那人手持奏折坐于暖阁软塌之上,不是皇上平日坐的主位,而是侧位。 炉子里的火炭早已灭了,他也没吩咐人续,仍是全身心投入到满案的折子中。 看见我,他眼里没有惊讶,余光只是扫了我又回到奏折中。 刘公公总算追了上来,在我身后道,“皇上命七王爷在这段期间入宫代理朝政。” 这就是他此刻出现在朝阳东殿暖阁的原委。 “上茶吧。”他低着头,奏折翻过一份,又翻开一份。 我还在自顾自的琢磨,完全没理会他那三个字。他也没再提,倒是刘公公捅了我,我才反应过来,忙端上茶。 他右手朱笔未停,左手端了茶,随意用了两口。 “放下,退吧。” 这一句连看我一眼都省了。 我自觉的退下身子,刘公公倒是溜的比谁都快。我退到暖阁的帘子前,忽然觉得该说些什么。 “祝你――”我摆弄着手里的盘子,一咬牙,“新婚愉快。” 说罢,一掀帘子头也不回的迈了出去。 就是堵心你来的,心里恨恨骂道。 一出东殿,就看见陆修煞有介事背着几个包裹站在殿下,见我出来了,直招手。 我朝他走过去,差着几步,他扔过来一包裹,“都解决完了?我们该走了。” 恶心完他。”我背上行囊,在广场上转了一转,东西南北都看了看,歪着脑袋看陆修,“我就这么跟你私奔了?” 陆修扬眉挺胸,拽上我的袖子,拖着我大步走着,俩私奔去。” 那一日,我跟陆修二人拉拉扯扯从朝阳殿一直到走出宣德门,一路说说笑笑,好像我们走出的不是那波云诡谲,压抑沉重的宫城。 “出门向哪走?” “南。” “小修,我们到琼州怎么活?” “我骗钱,你苦力。” “……”瞪他。 “我苦力,你种地” “……”再瞪他。 “我种地,你生孩子。” “……”继续用眼神杀死他。 “我生孩子,你骗钱。”陆修没了脾气。 “成交。”我一击掌,“小修真乖。”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风刮到脸上也不似刀子了。 我站在船头,看着天海交接的地方。 陆修站在船尾,看着渐渐远去的皇城。 陆修说他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说我颜筝终于活着出来了。 我知道陆修远离的不仅仅是一处皇宫,而是他的所有。 ―――――――――――――――――――――――――――――――――――――― (华丽的分割线) 看着那小女子一掀帘子倒是走的头也不回。 软塌上的人反复琢磨了她抛下的那句半怒半讽的话,持笔愣了愣,终是轻笑着咳了两声。 手不自觉端起她送来的茶,确是用心煮的,只闻其香,就犹如坠入云里雾里。只是从前她闲得去翻四五遍府里的账本,也不肯认认真真为他泡上一盏茶。 真是拿她没办法,陆离自嘲的摇了摇头,还是这么容易就被她乱了思绪。 第二十四章 番外 陆离(一) 渡口的风很凉,伫立了太久,身子已然僵直。 轻舟消逝在天海尽头,当年送贺伯亦是在这里。 他说,我是注定会寂寞一生。 他对我,一如父亲。 一个人走了太久,也会想要驻足,想要暂时脱离纷扰。 就像此刻的我,早已倦了。 如果我可以,我想同轻舟之上的佳人离去,想给她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只是心中再清楚不过,诺言于我只是个空想。 贺伯说过,不可许诺。 他说,我这一生会有许多女人,却注定不能为一人停留。 对此,我并不否认。 事隔多年。回想起贺伯握着我地手落“天下”二字于纸间。依旧能感受到那丝寒凛。 “天下”二字是于那时刻在我心间。 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同样握起稚子地手予他这一份沉甸。 兰若是贺伯为我选地女人。 贺伯第一次领了年幼地秦兰若来。我不解。 他只是笑。并不语。 贺伯允她为我伴读,事实上我并不需要有人在身边。 贺伯给我兰花,要我亲自别在她发间,他只说她会喜欢,可我并不知道她喜欢又会怎样。 直到那年老夫子在南书房的一句“青梅竹马”,我恍然大悟,看到一旁兰若含羞而望,我笑了,笑的毫不经心。就好像发觉了自己一直在玩一场游戏,一场被人安排好的游戏,一场关乎的游戏。 贺伯说在我坐拥天下美人之前,应该有一段至纯至善的情愫。 所以他为我选了南书房的侍女秦兰若。 他喜欢清雅芳洁的女人,中意那份柔情。 兰若确是雅洁如兰,柔语温情。 我敬贺伯,不想让他担心。 如果一个秦兰若能让贺伯觉得宽心,那就这样吧。而我也的确想知道是一种何样的风情。 实话说兰若很美,可那又怎样,如花似玉同平凡似水又相差了多少? 四哥常说红颜是祸水,可他还是娶了样貌不凡的世家小姐为妻。 于是我说,倘若世上没有男人,女人就成不了祸。 兰若是爱幻想的女人,她的幻想中当然有我。 她要的也很多,只是我不知道,她要的,我是不是都能满足。 我答应娶她,她陪伴我许多年,也值得一个婚配的诺许。 于是,我给她一个婚娶的诺言。 这辈子,第一次,向人许诺,怕是成了最后一次。 我想,一个宁硕王妃的煊赫是不是能替代她心中那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个嫡位,还她一片痴心,换来贺伯的心满意足,也值了。我讨厌那些琐碎纷扰,如果一切都可以因此圆满,又何乐而不为? 袭雯是母后的义女,皇父曾说袭雯空有母后的任性,却不曾随了她的其他。 贺伯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张扬跋扈的女子。 贺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淡然笑着。 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母后坚持,我亦可以娶袭雯。 在我心中,她和兰若又有什么不同? 二人我都可以毫无情绪的接受。 只是我看的懂母后,她不会把袭雯给我,在她心底,有其他的打算。 我不愿去揣度母后的心意,怕看的太清,反而会厌恶。 那一次,让袭雯看到那一幕。 是我故意与兰若做出的亲密。 万想不到,袭雯会忿恨至此。 她一头撞上漆柱的刚烈让我想起了元妃,那是陆修的母亲,当年那个女人也是以这般的绝然以示心中的恨意。不同的是,父亲没有救元妃,我却救下了袭雯。 父亲想用元妃的死斩断情愫,我却不想担起那份罪孽。 兰若的名字也事后霎时传遍后宫。 母后不会允许袭雯嫁我,更不能容忍兰若的存在。 于是赐婚六哥就仓促的允了下来,而这一切我在心底也默许了。 我以为兰若求的就是那份荣耀,那份尊贵。 倘若我给不了她,由六哥来给她亦是好的。 而我…竟看错了兰若。 她的确让我震撼,原来这么多年,她眼中不是什么煊赫尊贵,只一个我。 我从未想过自己在一个人心中的地位竟是超乎一切的存在。 我心疼这个冒死抗婚却又在我面前含泪噙笑的小女子,我第一次发现她一身柔骨却也是如此刚烈。也是那一刻,我为自己的自私愧颜。我无力面对她。 贺伯说过要给我一段至真至纯的情愫,兰若确实做到了。 可我要以什么偿还,我给她的不过是一个 以贺伯在暗中的势力,娶一个秦兰若对我而言并不难。所以我允她等。 从那时候,我开始宠兰若,无论她要什么,都不遗余力满足她,我的意识中,这就是宠。 就连我出宫建府**的女人,也是兰若为我选中的。 翊凌并不漂亮,我想兰若看中她就是因为她的不起眼,由此可见,兰若不过也是一个小女人,她也说因为我,她竟也学会了嫉妒。我不在乎我的女人妒忌,事实上我希望她们能够适应。 对于我领翊凌出宫建府,贺伯并没有在意。 或许,贺伯在意的不是我身边都是些什么女人,而是那些女人会不会阻断我的前程。 而这就是兰若聪明所在,翊凌恰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的女人。 兰若始终不能接受陆祯的出生,她质问我为什么要碰翊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她问的可笑。 我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碰。 留嫡位给兰若,给翊凌孩子,我以为这样最公平。 兰若很受伤,也许她是真的痛。 可我想让她知道,做我的女人,就要忍受这一切。 我的婚姻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如果我决定去走贺伯为我安排的那条路,就注定还要有更多的女人,那她势必要忍受这许多。如果她做不到,我不会阻止她离去,她有权利去追寻她忠贞不渝一心一意的幻想,只是不是我。 第二十五章 番外 陆离(二) 贺伯的死,并没有改变我的初衷。[.超多好看小说] 从离宫开始,贺伯就不能再作为我的贴身侍卫随我左右。 而很快,皇父也发觉了贺伯的来历不明,行踪诡秘。 皇父惊怒贺伯在他的耳目下一瞒就是十几年。 贺伯就死在我眼前,是皇父的意思。 皇父说他是逆党,而贺伯是何人,我比谁都清楚。 我看着贺伯喝下鸩酒而亡,殿上的皇父一直在颤抖,那不是震怒,而是恐惧。 我淡然走出朝阳大殿,没有回身看那具尸首,纵然他是与我相伴十七年的贺伯。 贺伯活着的时候一直在等我应许,应许走那条夺位之路。 贺伯死后,他的追随者仍冒死来求我。 我在乎的是天下,而不是皇位。 贺伯当年为我写下天下二字。我却没有理解为夺之。我只是想守护它。 我不在乎那个位置上是谁。我只在乎那个位置上地人是不是尽力尽忠。 我地皇父地确做到了。所以我并不在意他当年轼兄夺位。 我敬他。敬他心念天下。敬他一心为民。敬他为社稷苍生花白了双鬓。 纵然他杀了我地生身父亲。我亦不曾有怨念。 我地生身父亲。只是活在贺伯口中地人物。那个炎伦太子。 贺伯不是逆党,却在谋位。 他是炎伦太子的死士,亦是一心守护我的贺伯。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为父谋位,却没有看到朝局动荡百姓受苦百官惊恐的混乱。 每一次改朝换代,都要用无以数计的鲜血祭奠,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纵然贺伯死的无谓,我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像他一样离去。 所以,皇父还是那个我所敬爱的慈父,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我寂寞了,因为贺伯的离去。 我把贺伯的尸首送回他的家乡,淮南城。 贺伯的墓就在淮南城下的树林中,没有墓碑,因为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 那个时候,已经知道终有一日,我会迎娶淮南城之女。 果然是名门,在淮南城不到几日,便听到了淮南王之女的风韵雅事。 有意无意会多听一些容氏三女的描述,我也很好奇未来的宁硕王妃是什么样的女子。 第一次见到昭质,是在淮南城郊的海棠林,果真是海棠一般的女子,玉步轻移缓缓走出林间,长裙衣袂在风中微飘,仿佛从林中走出来的仙子,沾染着海棠的芬芳,凄艳缱倦的丽色,不是惊世骇俗的美貌,却也引人看入眼底。 就是这样一个轻轻展露笑颜的女孩,他日能为我撑起一座宁硕王府吗? 我注视到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少年,倒是同酒家老板戏言中的一样,真的是才子佳人。 我淡笑着走出淮南城,不再看身后清美如花的女子,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 再见到她已是一年之后,只是她眼中多了份什么我已看不清。 是恨意,还是绝然? 也许,在她眼中,我只不过是那个拆散他们才子佳人的恶人。 我并不怪她这么想我。 我只是想让她同我一样信命,这就是我们二人的今世纠葛。 如果她愿意配合的好一些,或许我会违抗这命运,终有一天任她离开。 洞房之夜,是翊凌派人同我说陆祯病了。其实我知道那不过是翊凌的说辞。 也许是这许多年,府上只她一个女眷,倒让翊凌不能适应与人共侍一夫,况且又是一个名位高她许多的正妃。(.)我了解翊凌的心思,也随了她的性子去了陆祯那,府里人都说我更宠妾室,其实不然,我不去喜房,只是不想逼迫,我懂得她的不情愿,也不想就此委屈了她。如我所料,她并没有在意,反而早早安置了。听着小四的回报,我反而有些释然,果真是毫不经心的女子。 我静静的看她在府中的一举一动,出乎我意料,似乎是早已习惯,竟得体到毫无破绽。 是隐忍还是聪敏?是本分还是淡定?我真的看不清了。 倒是比一年前,更适合做好这个嫡王妃。 这样也好,她不必太辛苦,我也省却了不少琐碎。 我似乎很习惯她在府中的尊位,而她竟看似比我更习惯。 只是我们习惯于各自的轨迹,却完全没了交集。 她视嫡位,远比我来的重要。 起初觉得这样很好,可渐渐的,我发觉自己竟然也有了小情绪。 我不再满足她形式上同我相敬如宾,她既然走进了我的府,我竟也期待她能走进我的心。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 一次次,我会不经意由书中抬头看了不远处翻看账本的她。我惊讶她对账本的热衷竟然超过了对我的关注。 我从不在意她是谁的女儿,在意的人只有她。 纵然知道是他父亲赐死我的生父,我还是默许了她做我的妻子。 她的身份太多,可只有一样是我在意的,就是她身为我妻子的名分。 我常常想这一生如若有她相伴,便不会再寂寞。 看着她,一切纷争全都散在身后,只觉得喧嚣的人世间就此安静了下来,无需再争,也不想再争。 只是要在这诡谲的皇室生存下来,她要先活下来,才能与我偕老。 我想让她放手,想帮她卸下沉重的担子,我不在意她身后的容家,不在意她眼中的权势,我只在意她看着我时,眼中再没有其他。 我想和她一起抛却执念,携手笑看人生几度浮沉。 兰若说的对,这世上也只有她能牵动我的每一分情绪。 我不喜欢四哥看她的眼神,那其中包含了太多情愫,往往生气后又是自嘲,笑自己竟在意起了女人。 她的确是不一般的女人,自有博来兄弟们好感的理由。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袭雯的事,的确是昭质自作聪明,却也让我惊喜。惊的是她竟大度至此,是无谓还是其他?喜的是,我竟从她眼中捕捉到那丝黯然,她确有在意过我? 夏贵妃的跋扈让我动了怒气,却让我霎时明白我有多担心这女人,我气贵妃歹毒,更气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只为了逞口舌之快而不顾性命。她维护我的心意让我感动,只是这么做,实在不值。 围场行猎,更多的是恼。恼她心中四哥竟是如此重要,那么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她可有想过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操持,还有我。张弓射出那救她的一箭,血自袖口流出在心底。 她带兰若入府,确实是我始料未及。我惊讶兰若的执念,却不知如何化解。我想张口对昭质说出那些旧日的琐碎,只是觉得那样苍白单薄的说辞自己都不会信,千词百句万般情绪只化作那更为苍白的一句“听说过。”那一刻,我竟然怯懦了。 我知道,自己再不是那个任她来去的风淡清雅的七王爷,我更害怕的是她的离去。 她一次次为了兰若的事情与三哥斗法,我看不下去却也说不出一个字,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我同兰若说不要伤她,可自己比谁都清楚,伤她的不是兰若,是我。 她替我圆了兰若的夙愿,替我兑现了当日的诺言。 喜宴上的她笑的灿烂,推杯盏酒,俨然有四嫂的气度。 老八的话惊醒了我,他让我意识到那根刺早已深深插在她胸口。 她转身离去的凄然,恐怕是今生难忘,我定定的站在她身后看她一步步消逝在黑暗中,耳中一遍遍是她的那句“今宵千金”,她给我一个千金今宵,我却给了她什么? 又是洞房夜,我同样辜负了兰若。 那一夜,我没有碰兰若,心中装满了对昭质的歉然,又怎能拥他人入怀? 我习惯了去正屋拥她入睡,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乐意享受那份惬意;我习惯了听她三言两语的调侃,只是几句却能让我回味半日;我亦习惯了喝她煮的醒酒汤,那味道,不时的怀念。 她对陆祯的疼爱,总让我有一种错觉,彷佛那就是我们的儿子。于是我常想如若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似乎就能填补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却无从开口。 直到她开口,求一个孩子。她想要的是一个嫡子,而我,不在乎嫡庶,只单纯的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执儿是带着我所有的美好的希冀来到世间。因为执儿,我开始去学为人父。执儿,是我的幸福,却成了她的痛。 父亲把执儿赐给兰若的时候,我拒绝过,只是徒劳。 昭质眼中的凄然似乎是之后发生那一切的预兆。 那些从前不敢想的,却真实的发生了。 她同贺伯一样,以那种惊世骇俗的方式离开我的人生。 不同于上一次的痛。 这一次,已然感受不到痛意。 只觉得心中是什么悄然碎掉,连碎片都找不到。 我从前不敢相信的话,却在自己的身上验证了:一个女人的离开,竟是整个世界的轰然坍塌。 第二十六章 番外 陆离(三) 我命园艺师仿造淮南的海棠林在正院建下那一片林海。 不是睹物思人,而是想她一定是化作了仙子,希冀有一天,她会再次在林间出现。 只是她迟迟没有出现,两年间,就算在梦中,她亦离我那么远。 眼前的药方,终于证实了我长久的猜测。 是,从那个叫颜筝的丫头,第一次出现在偏殿的内室,我就怀疑了。 除却那一张脸,我不敢认,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 那一日鬼使神差去为她探病,借着送书的名义。 立在屏障外看到刘太医胆战心惊的走出来。我要刘太医开方子,他手抖了半天,也没有落下一个字。 太医据实以告,他跪在我面前惊道恐有人要害颜姑娘。 我不解,却从太医口中得知她体内有毒。(.无弹窗广告) 与太医的惊恐不同,我更多的是激动。 她体内是存毒未解。 我让太医开出两张方子。另一个风寒地方子用于回禀皇上。 那一日。我在她屏障外一坐便是半天。 我急不可待地要验证这个事实。 袁欣诺割腕累及她手受伤。是我故意拉上她地手。我要重拾那熟悉地手感。 她也许感觉到了。握着她地手。我地手竟在颤抖。 我不能认她,因为知道她不会想让我认。 她信老八,却不肯信我。 我不愿猜测蒙古之乱,赐婚庞戬,封大将军王,这一切都与她有什么关系,还有那道密奏,我猜想也是在她筹谋之中。 密奏是陆泓的人送至,只说三名副将在阵前杀了主将杨维已然叛敌于他麾下。(.)这简略的几句话,就意味着朝廷派出的十万大军,已是敌军。而这也是皇帝匆然移驾却不敢昭然天下的来由。 我知道她有这么做的理由,她也有这般的心机,对她,我没有责怪,也没有责怪的资格。 只是她看到了蒙古之乱,却没有看到大辽的蠢蠢欲动。 她欲借远在大蒙陆泓之手毁掉皇父的江山,却没有看到蓄势以发的辽国在饿狼般盯望。 皇父累了,他不愿再扶植外戚,所以他疏远庞家。他亦承不起再一个宫变,所以宁愿迁驾行宫。 三日后,辽国来使会进京,绝非朝奉,而是挑衅。 辽军以趁朝廷重兵远派大蒙之际压境,以如今悬殊的兵力,辽国进攻,只差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这也是辽国来使进京的目的。 前有狼,后有虎,便是如今朝廷的境遇。 皇父带走了五哥,即便五哥亦绝然和皇朝共生死,可我告诉他,如果我有不测,将来能扶持皇父的就只剩他了。我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要活下去。 而能让殿前大都督忠心保护皇父的安危,就只剩扶姚氏为正这一条路可走。 皇父知道我的不情愿,不愿逼我。 是我自己求来的,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我自然清楚。 大都督就是如今唯一的一道救命稻草。 我用一道婚书,换来陆修的自由。 我亦求皇父能把颜筝赏给陆修,皇父犹豫了还是答应。 也许她想亲眼看着江山覆灭,可我并不想让她留在这乱世。 她应该去兑现当日对陆修的诺言,快意江湖,而不是困在此地。 明明知道于朝廷而言她是密谋的逆贼,可我还是要保她。 抛却江山,纵然与天下为敌,我只要她活。 我嘱咐陆修带走她,是他带回了她,就也要由他带走。 陆修答应我什么也不会说。把昭质交给他,我是真的放心。 我知道她终会去求母妃,母妃定会让我带走她,只是我不能。 我不敢看她,怕自己下一刻会忍不住牵她回家。 她说我只是自保,我愿意她那么想我,至少可以让我走的绝然。 我没有说错,她是皇父看中的女人,看中赏给老八的子媳。 轻舟消失在云海天际,那是我最后一份牵挂。 小四落在我身后轻声道,“主子了。” 我笑了,僵硬的回身,“小四,去把王妃接回来吧。” 第二十七章 番外 陆修篇 昭质自上船后便不再言语,不同于上船前的嘻嘻闹闹,现在安静的她竟让我有些恐慌。 她知道我瞒了她,她知道我说皇父来找我也是说谎,我想她更应该知道带她走是七哥的意思。 想同她快意江湖,是真的,可我也知道,时机不对。 “陆修。” 她自身后唤我,我还身看她。 “颜筝可以同你走,可是昭质不能。” 她说的云淡风轻,我并没有走上前去。 我看着她一笑,允她走罢,任谁也牵不住她。 回身不再看她,许久的静谧后,是船夫惊慌的声音“那位姑娘跳下船了。” “让她走吧。”我似乎在自言自语,转了身,风大了,回到船舱,竟嗅到了胭脂的味道。(.无弹窗广告)船舱里还有女人?一掀帘幕,竟愣了神。 迟疑了。 “我是颜筝。”袭雯看着我。笑着一点头。“从今起。我就是颜筝了。”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万般情绪百转千回。我看着她此刻满怀期冀地眼神。“我不能带你走。” 那目光瞬间凉了。她抿唇一笑。笑地凄凉。 “我不能带你走。”我依然笑。“我有妻袭雯。” 我从未承认过自己地妻室。对于袭雯。我借她那个位置。 她并不是有心嫁我。只是赌气七哥。 我亦不是有心娶她,只是随了她的任性。 可我不得不承认,她像元妃,那个我曾唤做母亲的人。 当日她纵身撞向七哥寝殿的廊柱,我陡然入梦,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母妃。 我恨母妃,恨她的一身刚烈,恨她的遽然离去。 彷佛前一日,她还在窗边一句句领着我念楚辞,后一日,战报传来,她绝然的松开牵我的手,纵身一跳,玄明殿从此为她而封。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仇恨能让她抛开世间的一切,包括我。 太妃们说母妃是傻,皇后说母妃是忠,而我的皇父只说母妃太过刚烈。 母妃活着的时候常说自己是困于金笼之中。她在做皇父的女人前,曾是敌国的皇后,以善舞而名扬天下。那是注定破碎的江山,而一个弱国皇后的命运,也不过是短暂的华丽。 母妃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她希冀而出的生命。在我出生之前,她育有儿女,我也一直知道母妃前殿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宫衣并不是为我制备,母妃还在幻想吧。 那个男人,那个被母妃视为夫君的男人,为母妃打了十年的仗。 母妃是他的尊严,他誓死夺回的尊严。 天佑十一年的秋天,皇父一举覆灭那个王朝,大将带回了敌国君主的首级。皇父在玄明殿大摆宴席,三天三夜的酒醉金迷,三天三夜的丝竹环绕,三天三夜,皇帝命母妃以舞助兴。 母妃在玄明殿云袖长摆,彩缎悬空,裙袂飞扬,众人如痴如醉。 最后一个俯身,母妃的目光停驻于我身上,她第一次对我展露笑颜,也是唯一的一次,那笑容太美,刺痛我的双目。 那是转瞬即逝的流华,母妃纵身一跃,完成了她人世间最后一跳。 丝竹奏乐,觥筹相碰,嘤嘤私语,关乎声音的一切霎时停驻,只留下那一瞬的静寂无声。 皇父下令,当日随舞的舞娘全部处死,看到元妃起舞的一百一十位宫婢一并殉葬。 皇父以敌国皇后之名为母妃置丧,母妃的尸首得以和那个男人合葬。 只是玄明殿从此再没有了声息。 此刻,我轻握起袭雯的手,好七嫂,你留袭雯陪我的心意,我领了。 也许,我心中也在期盼,有一个女人能为我抛去繁华,纵身与我相守这一世。 第二十八章 辽使来京 “这不是颜姑姑吗?您怎么回来了?” “王爷说您去琼州了?不是吗?” 我一出现在朝阳后殿,几个丫头就围了上来。一挥手,示意她们都安静下来,正想随意说些搪塞的话,只看见一个小丫头端了奉茶要走,忙把她拦住。 “今儿的茶,我来奉了。”我忙道。 小丫头忙往后一躲,我见她面生,知道她不是朝阳殿的丫头。 身后另一个丫头拉了我,“她是王妃遣来伺候王爷的,王妃说今后从洗漱到用餐都要由她伺候,我们去她都不放心呢。” 我笑了笑,心里道姚氏果然是“面面俱到”,轻了轻喉咙对那小丫头说,“这朝阳殿的规矩怕是你不懂吧,别的我不管,只这奉茶,从前皇上在的时候也只我一人,今日不管是谁代政,惯例不能变。这道茶,还是我来奉吧。” 小丫头垂头不语,我知道她怕了,就从她手中接过茶盅,掀开盖子闻了下,笑着将茶水尽数倒在池子里,“煮的过了。”小丫头脸一红,扭身跑了出去。 重新煮了茶,照着从前的样子,随着刘公公入大殿。今日陆离并不在暖阁,而是移身在偏殿看书。偏殿烧着炭火,几个侍婢正换了旧碳退下,见了我,都是一愣,微微点头互相行了礼,刘公公已为我掀了帘子。 我径直走过去,双膝着地,跪举着茶托至头顶。 屏息沉静了许久,只听头顶的人轻道,“倒是比之前那杯煮的好。” “那也要看是谁煮地。”我亦回道。 案前地人身子一僵。闻言低头扫了我一眼。随即散去偏殿地随从。我面不改色。依然跪得有板有眼。只觉得头顶上有那么一寸目光落了下来。(.无弹窗广告)半天也不散去。 我举着托盘地手已将酸了。哀哀地抬头迎上他地目光。“就不能让我起来吗?” 他并不理会。目光回到案桌前。一手打开明明已经批过地回折。发觉了拿错了。忙合上扔到一处。换了另一摞折子。我自觉地站起来。坐到一旁。等着他说第一句话。 “名字?”等了大半天。竟是这两个字?我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倒是坦然自若。“说我想听地那个。” 这算是直接吗?我呼了口气,“现名颜筝,你还想听哪一个?” 他随手换了下一本,朱笔蘸了红墨,“容昭质,纳兰清浅,大蒙钦察汗国的颜筝夫人,或者还有其他?” 我从错愕中醒来,惊的是后两个身份从他口中竟是那么随意的抛出。 “诈尸好玩吗?易容有意思吗?”他问的毫不留情,手下的折子一份份打开,“下次还要蹦出个什么来?蒙古玩过了,还想同辽人过招?”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没了底,偷偷打量他,“不可以吗?派我伺候辽使不可以吗?” 他在最后一份折子上落了一个眼神扫也不扫我,“为了那个耶律蒙硕?” 一声完全没了底气,“不过也不全是。” “……” “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是没可能。”说罢,他眉头蹙了蹙,加了句自言自语,“老八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真的不行?” “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一份新折子又摊了开。 “那我回头去找陆修私奔。” “求之不得。” “我会伴阴魂把搅和你府上鸡犬不宁。” “你看着办。”说着折子上又迅速多了个 “那你碰没碰过姚舒幻那个女人。” “……”这一份折子他好像看了很久。 “我就知道。”我瞥了眼他,“辽使在哪处宫所?” “央敕宫。”唇间蹦出这三个字,他终于放下那份端了很久的折子。 我站起身,大功告成的要往外走。 “我没碰过她。”他在我身后咳了咳,随即加上一句,“不过今晚会。” 我狠狠眨了眼,也不转身,“你看着办。” 走出朝阳殿,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讨厌姚舒幻,从第一次跟她交手就知道不会对她有好感。偏偏又是这个没什么水准的女人,抢走了那个嫡位,再堵心也不过如此了。 赶到央敕宫,已是传午膳的时间,几个宫女端着膳食立在殿外。 我凑过去,拉拉一个小宫女的衣角,轻声问,“怎么不送进去?” 宫女叹了口气,“进去了也得轰出来。” 果真一名地位较高的宫女被轰了出来,她一脸怒色,我身旁的丫头忙向她行礼,“秋姑姑莫气。” 那秋姑姑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这烂摊子我可管不了了。” 秋姑姑将眼神落在我身上,不屑的问,“你是谁派来的?” 我忙行礼,“回姑姑的话,是七王爷派我来的。”说着,埋下头,做谦卑状。 她眼珠子迅速一转,将手中的食盘交到我面前,努努嘴,膳食送进去。” 我接过食盘,硬着头皮往内殿走。 “不是说了,不想用餐――”话音传出也伴着一个横飞过来的茶杯,我忙侧过身,茶杯砸在梁柱上。 我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便定住,怕再往前走,会同那茶杯一个结局。 堂上坐着个四五十岁的异族男子,是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辽使,穿着戎装,拧着眉毛,神情狰狞。 他身旁站着的耶律蒙硕,如今已换下一身白衣,手一直握着腰间的饮马刀,脸色比冰还冷,再冷一张脸也同我记忆中的萧玄一样的清俊。 “去告诉你们代政王,我们觐见的是中原皇帝,皇帝在哪里?”使臣忿忿地说。 我走上前,耶律蒙硕握着刀的手猛地加了力道。 我借着瞪他的机会又贪恋地多看几眼。 几步走到桌前将膳食放在桌上一一摆开……又叫来后面的丫头把筷子碗碟统统摆齐。 “拿出去。”使臣将头甩到一边,脸色更狰狞了。 “这位爷――”我微微笑着,“我看您的脸色,近日来一到深夜必是下腹三指范围内绞痛难忍,常常在梦中疼醒。中原夜里潮气重,爷您本就胃寒,再不进食恐久病难医。” 使臣犹豫着,终还是哼了一声,“休要胡说――我就是死了,又有什么不可。” 我叹了口气,在他们惊讶的眼光中,坐在饭桌前,“您死了,可苦了我们这些奴婢,说不准也会被那狗王爷杀了头,定个看护不周的罪名。” 他愣愣,僵直的身子有些松缓。 “狗王爷?”他笑笑,“就凭你这三个字,这小命恐怕――” “小的死了不打紧,这三个字只要让爷们开心用了膳,身体安康的,我们这些姐妹因此好好活着,小的就是死也值了。”我故作无辜状,却也偷偷看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缓和下来,只是身旁的耶律依然有所戒备,冷冷扫我一眼,我忙把视线收回来。 我马上笑笑,拿起筷子夹着桌上的菜吃了几口,自给自斟了一杯酒,美美的喝下。 “你这是――”使臣疑惑起来。 “爷不是怕这酒菜有毒吧?小的终是要死的人……给爷试试不就成了。” 他嘴角终于荡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爽朗的说:点爽快倒是像我们大辽女子,不似你们中原人扭扭捏捏。” 他走过来,我忙站起来,把位子让出。 他坐下去,大口喝了杯酒,尝了口菜,哈哈笑着,又向那侍卫挥挥手招呼他来一起吃。 我如释重负的笑笑,行了礼退下。 那使臣一把拦住我,“你可是专门伺候我们的?” “爷若不轰我,我就是了。” 使臣点点头,一挥手允了我退下。 午膳后备了醒酒汤,问了几个留守丫头各位爷的处所,端着汤便进。 “使爷――我给您送解酒汤了。”我说着推门进去,却看见耶律在脱外袍。 见我进来,他一愣,眼神凝固,猛地抓起一边的刀,防范着。 我尴尬一笑,“爷莫要误会――我是想给那位爷送解酒汤。” 他沉了口气,声音冷冷的,“使臣在隔壁睡着,你把汤放下,他醒来我自会给他。” 我自然知道他在隔壁,不过是为了多看你几眼,放下汤,行了礼,要退下,扶着门忍不住回身道,“其实你还是适合穿绸缎衫。” 他冷冷眯上双眼,“你退下吧。” 我忙点头,退了出来。真是年纪大了,分辨不出来了,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呢。 第二十九章 恩宠 窗外夜色正浓,对面偏殿的窗户大开着,我摇头笑笑,想着明日嘱咐几个丫头要随时去关偏殿的窗户。(.无弹窗广告)却不经意听见对面女人的喘息。透过对面那扇窗,看见殿内金碧宫阙之中,闪耀出滚金虎豹的御制朝服,只是这样一件金贵的袍子,此刻却被凌乱地抛在一旁。我这才想起陆离白天说过的话,还真是守信的人。 “王爷,床在那边!”姚舒幻媚劲十足的声音传出。 “是吗?”如此淡淡的回应也只有他了。 朝阳后殿与偏殿是隔窗相望,两扇窗户对开,对面的人想做些什么,都是尽收眼底。我不屑的笑笑,饶有趣味的观望。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终于移到窗边的床榻,也同时映入我眼中。清晰到可以看见女人的上杉已被扯开,露出里面艳红的肚兜。男人双手不停在女人身上游移,他眼神平淡,没有兴奋,没有**的烈火,为何如此平静,是早已习惯了吗? 女人的娇柔轻喃一声声逸出,流泄于出窗外,散至梅花丛中,飞旋开来。 我摇摇头,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拉上我的衣服,低头一看是睡眼惺忪的思良。 “姑姑,好吵啊。” 我忙掩上她的眼,“去去,回床上捂耳朵去睡。” 一手正打算阖上窗户,那男人却猛然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窗边的我,淡定的目光射来,覆在姚舒幻身上的躯体倏地一僵。没有惊慌,也没有尴尬,一双深眸只是定定的望向我,许是在想已是深夜我为何倚在窗边,且带着一丝丝笑意饶有兴致看着他们的鱼水交合。他试图在那么一瞬读懂我,而我……不会给他这机会,我望着他淡淡展开笑颜,那笑容想要告诉他,陆离你终究读不懂我…… 轻轻阖上窗户,把思良送回内间。(.) 随意抱了把琴。大开殿门。迎着对面地殿阁。端坐于琴前。手指随意地轻轻拨弄。我并不善弄琴。此刻偏偏生了这闲情逸致。夜色已寂。却想看穿外间涌动地风究竟是何般涌动。 对面地殿门缓缓拉开。陆离穿戴整齐地站在殿外。定定地望着这边殿阁中地我。似乎要说些什么也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转身离去。身后一身凌乱地姚舒幻已追赶不及。她扶在门边同样凝视着我。不同地是。眼中是那丝隐隐地愤恨。 夜里睡得迟。早晨醒来地很晚。直到卯时才去奉了茶。沉香木地书台。燃着香烛。他凝神在写字。 我慢慢地为他沏茶。淡淡地茶香静静地升腾。我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了头。缓缓放了笔。遣退了宫人。凝视着我。 “昨夜――”他欲言又止。 茶已冷,我轻推至他手前,“这是一早取梅叶露水泡的,养身。”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攥得我生疼,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峻。 “昨夜你恼了我。” 凝望着他,没有怨恨,只有悲凉,“你恼得不是我,恼的是昨天被我看见那幕,恼的是我将你看作荒淫之人。” “住口。”他的声音很轻却有力。 “有些话,就算我住口,你心里也明白。” “你在意吗?”这四个字他说得掷地有声。 我一手拨开他紧攥的手,“那你可得告诉我,我还有在意的资格吗?” 一丝潮气漫上,眼睛不知何时湿润。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要在意那个位置,所以才会如此介意姚舒幻,介意她坐上了我从前的位子。 他沉了口气,眼神一望无底,那里仿佛都是伤,“你若在意……” “你还能怎样?我知道,你只是做了你能做的和你应该做的。还能怎样?真能为我能抛一切于身后吗?怕是你抛不起吧。”勉强撑出一丝笑意,“本是我要的太多了,明明告诫自己有些事情不要去想,可我控制不住。从前的容昭质还可以大度,可我现在连大度的资格都没有,我还能怎么在意?” 他已偏头不看我,僵直着身子想要走出殿外,只走了几步,却突然栽了下去…… 我自他身边走出大殿,拉了殿门,冷风吹来,理理自己些许混乱的头绪,看着候在外面的刘公公面无表情道,“公公,去看看吧,王爷晕倒了。” 话音光落,三两个宫人忙冲进了殿中,我冷眼相看,不过就是晕倒了。 陆离倚在软榻上,一脸疲惫。 我跪在一旁,候在一边的贾嬷嬷瞪了我一眼,恨恨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糊涂,不知王爷几日通宵达旦,这些日子要禁止女色,禁止过怒,你在跟前是怎么伺候的?” 我清清喉咙,气定神闲:“嬷嬷错了――” 话一出,众人瞪大眼珠望着我。 “惹王爷动怒并不是奴婢的本意,况且奴婢是真心为王爷的身体着想才做出了让王爷动怒的事。”我不等嬷嬷的怒骂,便径直说着。几个嬷嬷面露难堪之色,又都纷纷望向陆离,等着他动怒惩处了我,不想,陆离倚在床头,只是淡淡笑着,轻咳了几声,什么也不说。 我吐了口气,继续说着,“禁女色这种事,奴婢自然不敢帮王爷做主。可是王爷昨夜执意临幸王妃,奴婢自知不能劝阻,只得大半夜弹琴,惹了王爷的雅兴,忿忿而出。所以今天,对奴婢动了火。再怎么样,奴婢也是出于对王爷的着想……”我不再说下去,否则就太露骨了。总之把大部分原因推在陆离身上,一部分推给姚舒幻,剩下的微不足道的就归我揽着,我也不在意。 嬷嬷看了一眼姚舒幻,碍着她地位高不敢说什么,只好望向陆离,等待他的定夺。 陆离掩住笑意,一直看着我,轻轻点头,“这小丫头说的……却也是实情。是本王大意了,怨不得别人。” 恐怕是提及了昨夜之事,姚舒幻已然变了脸色,偏头看向陆离。 陆离自是懂姚氏的意思,眼神随即冰冷下来,淡淡的,“不过――你这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免不了责罚。” 我扫了他一眼,就是要让你难堪。 “本王――罚你。”他微蹙眉,在思虑。 姚舒幻一步走上前,一手已经握上陆离,娇声说着,“听说她现在在央敕宫伺候,正巧那里净房的几个奴才病了,就罚她去添个人手吧。” 陆离一愣,不反对,也不赞同。 “毕竟是朝阳殿的人,这样不大说的过去吧。”几个嬷嬷也犹豫了。 “王爷――”那女人改拉着陆离了,“不管怎样我现在也是代政王妃,代皇父罚两个丫头也是在道理之中吧,家父也常说,奴才治不好是主子的失德。” 她倒是时候搬出他父亲。 陆离当然听得出来,笑着一把搂过姚舒幻,由了你。” 刷马桶……姚舒幻你千万要站住脚,否则我治你绝不是刷马桶这么简单了。 呆坐在后殿的脏水池边,身边有人蹲了下来一伸手拿了池子里的刷子,我回头一望,是小语,她竟没有随林贵妃移驾。她没看我,只是笑,“你这细嫩的人,哪干过这个?我来帮你。” “怎么你也听到我的糗事?”我笨拙的刷起一支马桶,却又屏着气,小语看我这滑稽样,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又停下来叹了口气,只听她轻轻的嘟囔,“从前我跟我主子也受过这样的罚。” “你主子?” “是从前的主子。”小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从十三岁就跟随我主子了,那一年母亲病逝,父亲却流连于风月之所不肯回乡治丧,母亲葬后,他便又领了女人入门。”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 在来京城的路上遇上歹徒,是主子出手搭救了我,她当时正要嫁入京城。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追随她,跟着她入庞府,看着她被小妾欺负,最后,她娘家势力覆灭,我们就被府上的小妾罚去干刷马桶的差事,一干就是一年。” 她说的主子,难道是……只觉是什么卡在了喉中,我忙拉上小语的手,“你说的主子,是不是――” “你这丫头,不是说了吗?让她一个人洗,你也想受罚了是吗?”猛传来秋姑姑的骂声,我拉着小语的手忙甩开。小语无奈的站起来,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安慰地望着她,她一叹气向秋姑姑跑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中殿。秋姑姑在我身边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心里一叹,秋姑姑毕竟是姚舒幻的人。我站起身想回她几句,许是站的猛了,头一昏,脚下滑了一下,整个人由后跌入了脏水池。只觉得呼的一下,从头到脚都是恶心的气味,湿漉漉站在池中,浑身都是污水,浑身都是恶臭,自己都厌恶自己,狼狈地一动不动地立在池中。耳边是几个围观姑姑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她们边笑边转身离开,是要急着把这趣事告诉姚舒幻吗? 灌了水的双腿在水池中很艰难才迈开步子。 眼前却伸来那只手,手停在半空…… 望着他的手,我怔住,虚弱的笑容静静在唇边绽开。 我也伸出手―― 两只手靠近…… 指尖触到他的掌心…… 他的手长年握刀,竟是这般粗糙…… 第三十章 不识 我被那寒冰一样冷峻的男人从池中硬生生的拉了出来。 “我身上脏――”我一连往后躲,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却不在意,脱下袍子,披到我身上。我惊讶得看着影都是这么像,无法控制睫毛剧烈的颤抖,泪水顷刻间涌满眼底,呼吸变得很轻,泪呼的砸了下来…… 他不解地望着我,他很少说话,以至于出声都是这么轻,“女孩子……哭花了脸可不好。” 风夹杂着春日的寒意,我的脊柱一阵僵直…… 女孩子……哭花了脸可不好…… 脑海中有什么在轻轻剥落,记忆中也有一个少年,他寂寂的看着我,微微一笑孩子……哭花了脸可不好…… 他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也不差。 泪水蔓延在脸颊,缓缓流到胸口,视线一片模糊,白茫茫的雾你吗? 不想思考,只想把他看清,一手紧紧攥住他再也不想放开。 “只是一个梦!你还好好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原来你还好好的……”我笑着,也哭着。“我错了,我发誓我往后再也不对你说话大声,再也不对你凶,再也不骗你,我不再偷偷跑出府,也不再惹你生气,总之你说什么我都听!……求求你,不要为了我去死,不要丢下我,可不可以再也不要让我做可怕的梦……” 用力哭着。彷佛只要用力。就可以不相信。就可以有幻觉。就好像。真地是你。 睁开双眼。朦胧中看着小语在一旁照应。 身上地衣服已经换过。[.超多好看小说]却依然有脏地感觉。蹙眉坐了起来。 小语笑着走上来。“莫要蹙眉了。我啊给你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是新换地。我就跑开一会。你怎么就狼狈成这样?辽国那位爷抱你冲进来时。我都吓了一跳。差点认不出你来。” 小语摇摇头把汤水递上来。让我一口气喝了暖身。 我挣扎着起来。想起还有回到后殿。 小语拦了我道,“这回用不上你去了。你的狼狈真是一传十,十传百,王爷都知道了……刚派了宫人把那些都弄好了。”他看了场好戏,再来装好人吗? 想起之前小语说过的那些话,把她拉到了身前,“小语,你从前的主子现在在哪里?” 小语怔住,目光凉了下去。 “她现在还安稳吗?”这个答案我急切的想要知道。 “主子一年前已归隐。”她面无表情回道。 顿感释然,长呼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活着就好,原来你是受容惜月指使潜于宫中。” 听我直呼出主子的名讳,小语终究难掩惊诧之色。 底是?” “如果可以,我想见一见你的主子。”我握着小语的手一紧,“你能为容家忍辱至今,我容家所有人必当感念在心。” 回到前殿,摇着隐隐作痛的头,猛地撞上那高大的身影,重重倚在他怀里。 迷糊着抬头,迎上冷冷的目光。 想起池边的事,不免还有些尴尬,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低着头,“耶律将军――” 他不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愈深。 我被看毛了,只好硬着头皮,“刚脏了将军的衣裳,奴婢想帮您洗。” “不用了。” “将军――奴婢之前要是说错了话,您别在意。”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重重的,每一个字都压得我不能呼吸,“要这般忍耐。” 忍耐?难道他真的看得出来。深吸口气,仰起头,冲他一笑,呼吸很轻,“奴婢――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可以忍耐再忍耐,且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他眼瞳深处是炯炯的亮光,“守护吗?” “是呀。”我定定的望着他,“难道你没有过吗?” 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想要珍惜的人,所以觉得幸福。这样的话,是玄说的。我偏偏在执拗,执拗眼前的人是他。 他冷冷一笑,眼神扑朔迷离,“我没有过。”他转身离去,腰间的饮马刀明晃晃。 “你等一下。”一个健步已经挡在他的身前,“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什么?” 急于求证的心情根本无法抑制,一只手已经漫上他的肩头,他惊觉一手抽刀直抵我喉间。 “你以为我会伤你?”我有些无奈地笑笑。 “要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吗?” 手腕上用力撤下他的领口,侧身躲过他直逼上来的饮马刀,眼神落到他左胸口上那道惊人的伤口,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僵住,饮马刀划过颈间,他意识到我的停步,猛然撤回刀力,刀猝然落在地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有些恼怒,不去管落地的刀,看着我,目光寸寸俱冷。 我愣愣的回神看着他,又看看他胸前的刀疤,“你的刀疤,是怎么来的?” 他已收了领口,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份嫌恶,“你们汉人女子还真是奇怪。” “刀疤是怎么来的?” 他一诧然,“阵前受的伤。” “是吗?”我轻笑,“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吗?还是你这么告诉自己?这样活着很幸福吧,如果可以我也想这样活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懂。”死死咬了唇,“你有没有想过要报那一剑之仇,如果你遇到了那个在阵前伤你一刀的人,你会怎样?” “杀了他。”他回答得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你不该的,你不该说喜欢我是真的。”有些落魄,更多的是绝然,我渐渐回身,想要离开。 “我这么说过吗?” 闻言身子一陡,再迈不开步子。 “我做萧玄的时候,是这么说了吗?”他说的漫不经心,就彷佛在讲一段他人的故事,“我有过许多名字,刘夏,方子鸣,乔卜涣,还有很多。萧玄也只是我熟悉的其中一个名字。每一次任务就会有一个名字,有的任务常达多年,有的只需要几个月,任务做了太多,会留下不少债,所以每一次任务后都要及时清理掉那些再无纠葛的事情。” 原来只是一场任务吗?我对于你,就是简单的一场任务。 “你设计了自己死在我手中,一个对你来说很完美的死法。”我轻轻的笑,不想再为他留一滴泪,“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有的时候为了脱身需要,这也是方法之一我而言,可以尽快接手任务转入下一个角色。” “对你而言是完美。”轻轻闭上双目,鼻尖的气息热热的,“知道对我来说是什么吗?你活着的时候就骗我,到你死了我还一直受骗。这样的我,真的很好骗。” “你脖子上有伤。” “你的刀比从前慢了。”面无表情的揩去颈间的血迹,“这样也好,我们互不相欠了。” 耳边的风声如鬼泣,马车在京城的御道上奔驰。掀了帘子,探看黄昏的街景,午门偌大的广场,那两根用来行刑的参天长柱直指苍穹,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将帘子放了下来,微微阖目,耳边是兄长们撕心裂肺的呻吟,眼前一片火光,那一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烧得天边一片殷红,烧得尸骨无存,只化作清烟垄灰散在风中…… 小语引我走进清宁庵,已是迟暮。 我看着闭目敲着木鱼的女尼,轻言道,“师傅可否抬头看我一眼。”听见我的声音,她身子一颤,放下手中之物,神色复杂转头看向我,我向她点了点头,一个眼神便是千言万语,只那一瞬间,我在她的眼底看出了一抹异色。 站起身,已轻轻握上了我的手,“你可是容…容…” 我压低声音唤她,“姐姐。” 第三十一章 心系天下负红颜 城东的勤王府已被封多年,自当年废太子陆泓夜逃大蒙后,就早已废弃。惜月遣了小语在府外候着,只我随她入了府中。满院凋蔽,只觉阴风从身后窜入,浑身不寒而栗,我吸了口凉气,惜月回身冲我点点头。 只暖室映着微弱的灯火,惜月轻叩了门,一个小丫头开了门忙引我们进里间。 “下去吧。”惜月遣退了身后的小丫头。 微弱的灯火映着我们二人三人。 帘幕后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陌生,是因她满头乱发,衣不遮体。一手举了桌上的灯柱想要靠近,却被惜月拉住,“不要过去,你会吓到她,她怕火。” “是二姐?” 惜月点头,“母妃薨后,她就成了这个样子,陆泓窜逃时想带她走,她却在疯癫之下咬伤了舌头,陆泓无奈之下就把她交给我。” 床角上的人眨着眼睛看向我们,眼神中没有陌生,却是一种凄厉的痛意。她爬到床边,冲我一招手,“蝴蝶,你过来。”我不解的看向惜月,她也摇了摇头以示困惑。我放下灯烛,一步步缓缓靠近,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我却越来越震惊,容芰荷竟成了这般模样。 我沿着床边坐下,却觉得床上疙瘩不平,摸着只觉得褥子下有石子一般的东西,掀开缎子,却看满床的棋子,白的黑的混杂在一起,多到数不清。 “昭质,别动她的棋子。”惜月忙道,生怕我随意一个小动作会扰了芰荷。 “昭质?”床上的芰荷闻言一颤,缩了回去,仰着头看我,那一刹那我似乎以为她全都想起来了,可是她旋即又笑了起来,“她被人抱走了,做了鬼孩子,母妃在哭,那个女人死了,还有……孩子的尸体。(.无弹窗广告)” 她地疯言听着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追忆。 “棋子。棋子。都是棋子。”芰荷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满床地棋子被她砸出去。尽数砸在我和惜月身上。惜月一叹气拉着我要出暖阁。我却几步走到芰荷身前。从她脚边拾起一枚棋子递到她手边。轻言。“棋子?!” 芰荷竟睁大眼睛。瞳孔越来越清澈。“都是。”她诡异地咧嘴笑了。两行泪打在嘴角。她哭了笑。笑了哭。惜月不忍再看下去。一手拉了我出去。 回宫地一路。眼前仿佛都是芰荷哭笑地景象。她地笑是诡秘疯癫。可那眼泪。却真实到让我愕然。那是猝不及防落下地泪水。惨痛而又绝然。 朝阳殿灯火未灭。我进去地时候。他在书台前写着折子。 见我进来。他神色未动。只是身旁几个侍从识了眼色忙退下。 我叹了口气,“打搅了你的正事。”说着理了理衣裳,自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不妨事。”他推开面前的文案,一手顶在眉间,闭眼道,“有事?” “如果我动了你的女人,你会不会怪我?”我顿了顿,“你的女人很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关系吧。当然我是说女人只是你们帝王家的装饰。”我越说越轻微,因为陆离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一句话说了一半,当然明白姚舒幻对他的意义,只突然觉得在他如此眼神下我竟有些局促。 “不好”他淡淡的答,“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有些碍着我了。”我说的很有诚意,也不讶异他直接反对,“听说庞大将军最近成了她的常客,而且背地里琢磨着把我扔给耶律蒙硕?” “不好吗?”他重又闭眼,紧了紧额头。 “我很讨厌她这种眼里不容沙子一定要吹掉的性格,你也知道我的宗旨就是眼里有沙子一定不能揉,要轻轻的温柔的吹。”我说着端起茶吹起来。 “有区别吗?”他的头似乎疼的愈烈了。 手边的茶是吹了又吹,“或者说,更讨厌她将我小瞧成沙子一样的人物。” “所以呢?”仍旧没睁眼。 “你最好告诉你的女人要老实点,耍点小聪明不是不可以,要学会对什么人耍什么心眼,耍错了可就成了缺心眼。”我摇摇头,长叹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现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无暇也着实不想顾及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红颜们,只是请你代为看住她,她要是和庞戬的人暗中勾当,图谋不轨,恐怕王爷就要和我为敌了,一个女人引我们剑拔弩张似乎看不过去啊……”明明知道我们本就是要成为敌人,却不想因为一个女人。 “你是不是还要说,如果不想与你为敌,我就要离那个位子远一些?”他竟轻不可闻的笑了。 这倒是省了口舌,我点了点头,“这话本不打算那么早说的。” “这就是你一直的想法吗?” “你当皇帝的话,说实话我能捞到的好处不多。从前还能混来个母仪天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我们都退一步,不可以吗?”他突然睁眼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倦怠,“那个位子我可以不要,你也不要帮谁争,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诺言。” “一步退从而步步皆退,退到无路可退,那一天便是两败俱伤。我们二人至少要分出个胜负不是吗?”我看着他,渐渐扬了笑意,“你对我还有期待吗?给我一个诺言,你真的给的起吗?你我不为敌,你便是不忠不孝。我已如此,怎能拉你下泥潭,你终有一天会无法原谅我――正如你无法原谅那些窃国叛党。爱上我却不能原谅我,你不觉得痛苦吗?也许哪天,我就要成为夺你家江山的人。也许哪天,我会被你的家人杀掉,那个时候,你能不痛苦吗?你的妻子,日日在朝中与人勾心斗角,说不定在某一个睡梦之中,就已经变成了皇室争权的牺牲品、阶下囚。而你――会帮助我,在朝政里**权术?你会吗?” 眉间一颤,极苦极苦的笑了,“――不能――” “因为你并不是权势之人,你的心中只有天下。”我长长叹息。 他愣愣的看向我,我知道自己一语道破了他的心。 “你跟从皇上置容家于死地,并非为了皇室一己私利。而是我父亲狼子野心,实在不适合做个明君,你为天下除去我父亲,你皇父要赶尽杀绝,你却多方维护,亦是担心积怨太深江山不稳。你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忠不孝不君子,只是为了一个天下。”“你都知道。”他怔怔的看着我,诧异的摇头。 这些话很早以前就明白,只是不想承认。 当年尽心治旱我就知道你是心怀天下的人。我并不恨你,就像你所说的,我不曾恨过任何人。这一切我都明白,只是我的心太小,装不下整个天下。我并没有像你伟大到有守护天下苍生之志,我只是在权势中出生长大只懂得以家族的利益为己任。所以,我会不遗余力对仇家赶尽杀绝,因为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沉思良久,缓缓道,“天下人,就不能包括你吗?” “很遗憾,你心心念念的天下人并没有我。”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觉察他承认这一切,“不是你不想,而是你终究会为天下人负我。” 这是命,不能在一起的命……从当年逼宫篡位赐死炎伦太子开始谱写的命运……阻碍你我的不是人力,却是天力。 “比起做闲散王爷,你的确更适合入主朝阳正宫,守住这个天下,只是我更擅长祸乱天下……看来我们当初选择离开彼此是正确的。” “这样的选择,我从没有做过。” “对不起,我已经先你做了。”我整过衣袖,绾了绾头发,再抬头,恍如隔世,“在你因天下人而负我之前,我至少应该学聪明点躲开。” 再没有理由坐下去,我终是站起身来,“打扰了。” 那只手缓缓握住我的腕子,拦住我匆匆的去势,我停下脚步。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么握着我的手不放。但那感觉却比千言万语更令我难以再离开一步。他现在握住我的手,我就不知道他是想要我留下,还是只想握住我的手,或是有话要说,又或者是――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放我走。 我转身离去,风清拂在脸上于静下来……轻下来。 第三十二章 蓄谋 今日的黄昏,天边却闪现一抹异色,南宫曾经说过落日玄色,不是什么好兆头。可陆离偏偏认定今日是吉日,下诏宴请辽使。 朝阳殿的宫人来传讯接两位辽使前去筵殿,我把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风很大,耶律蒙硕竟回身道,“不用送了。” “我不是送你。”面无表情的答,偏过头不去看他。 “再见。” 我一愣,他何时这般客气过。我抬起头,一行人已经扬尘而去,只他腰间闪闪的刀光,刺的我眼睛一亮……风很大,引来枯叶纷纷落下,忍不住讶叹,竟是新春的枯叶。他们的身影越发遥远,我竟然止不住的颤抖,天边那抹异色越来越亮……是鸿门宴吗?陆离不会那么莽撞,战前尚不斩使,他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难道……这是辽人想要的结果?猛地想起临别时不寻常的耶律蒙硕,是他料到陆离会杀他,还是……他料定自己要死。 他需要一个借口侵略中原,需要给辽人寻一个理由……理直气壮的闯入,他竟然赌了。 而他……必须死……才能赢…… 这场赌注中,他们两个人都处于危险中。 我呢?还有能力去阻止吗阻止吗?我又能怎样阻止…… 猛地攥起头,指甲把掌心戳得好痛。 晚宴设于上阳宫正殿。琉璃灯高挂于梁檐之上,红色宫纱悬漫半空,光色明暗有序,碧辉交应,彩焕螭头,朱红壁瓦,雕栏玉砌,尽显中原装艺之奢华。淡菊色着装的宫女手擎高烛,大殿之上亮如白昼,龙涎奇香**香大鼎溢出,轻烟袅绕,挥之不去。殿外亦是宫灯高挂,一派绝世华丽,上阳殿今夜大宴无疑成为此刻宫中最热闹的景致。 陆离坐在大殿之上。王妃姚氏坐在首位。与陆离靠地最近。其次是秦氏兰若。看地出来。无论正妃侧妃都是精心打扮。华服绚丽。摇曳生辉。环佩交错。大殿之下歌舞升平。丝竹之音不绝于耳。置身于一片“磬萧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迤逦”。左下首坐地是王室宗贵。留京地各位王爷亦坐其中。锦衣华服。神色傲然。右下首是辽使和耶律蒙硕。 陆离今日很有兴致。同使臣和众臣侃侃而谈。不时发出爽朗地笑声。 我举着托盘。混在侍奉宫女地队伍中。站在辽使身后不远处。 “来人。传酒膳——”陆离挥了挥袖子。一行宫女从大殿外侧疾步走入。 月光杯。青玉箸。金盘银碗。件件依次摆在了桌前。显尽王室地奢华富贵。另有一行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珍馐美味。琼浆玉酒。我不露声色警惕着……奢华背后地寒流涌动。眸光轻轻扫向玉阶之上。陆离正在和姚舒幻说着什么直逗她喜笑颜开。回过神。猛地看见。耶律蒙硕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我身子一紧。屏住了呼吸。一个不起眼地棕榈色地小瓶。缓缓倒出黄土色地粉末。浸到月光杯中。竟是遇水即散。无色无味。周围地人不是攀谈就是欣赏歌舞。并没有人在意他们地举动。陆离仍沉醉在美酒中。而眼前耶律和辽使地眼神轻轻一对。我顿感从头到脚。一片凉意。 管弦丝竹稍停。舞娘们悄然退下。殿上之人兴致而起道。 “今日大设筵席承我朝天子龙恩代为宴请辽国来使,一来他们千里迢迢祝贺我朝安泰民和,我中原定当尽地主之仪,二来昭示天下黎民,我朝与大辽世代友好,互不侵犯。” 果然,耶律和辽使应声站起,二人手持夜光杯走向大殿中央。 “感谢王爷的热情,也为天下百姓感谢天子龙恩。”辽使定定的望着陆离说着场面话,没有一丝笑意,“我在此替我们大辽皇帝敬您一杯,以示两国世代友好之交。” 陆离看着他们,嘴角缓缓扯出一记笑容,依旧淡淡的。 “说得好,就凭使臣的话,我愿与你痛饮三百杯——这一杯,我先干了。”陆离的脸已经有些微红,熏然薄醉间,看着他潇洒的饮尽杯中酒,丝丝担忧蔓上眼底,痛饮三百杯?只此一杯,就能毁了他的心心念念的天下。 “哈哈哈哈——王爷果然好酒量。”辽使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我愿意奉陪——” 他垂下眼眸的一刻余光扫向耶律。耶律蒙硕冷峻异常,好无破绽的端起杯子,白玉般柔和的月光杯,眼看着就要送至唇边。 我胸口猛地一紧,扔下手中的托物—— “大人——”我几步走到耶律身前,定定的望着他。他一脸不解,夹杂着微微的恼怒,是我打乱了他一心求死的计划。猛地抓住他的手,那只手此刻正握着酒杯,我的嘴角隐隐颤抖。克制住浑身的颤抖和自脚底冒上的寒意,直直凝视着他,抿紧嘴唇,吸一口气:“您怎么忘了,凡是进您口中的,都要先经奴婢检验呢。” 耶律猛地一怔,眼神中的一丝不可思议瞬间掠过,眉头紧紧皱着。我感觉到他的手不自主的颤抖。 趁他走神,我反倒轻易拿下酒杯,淡淡地笑了,婢试过了,您再喝也不迟。” 纵然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可我这个过客没理由亲眼看着你离开两次。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缓缓望向殿上那一脸淡漠的人,脸上始终是那不变的淡淡笑容,似有似无,只是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度,一缕笑意。他的眼神与我对上,我怕眼中的那丝痛楚被他刺穿。咬紧牙,收回视线,只淡淡的凝望杯中物…… 努力维持脸上那无力的笑容,只觉得嘴角酸涩,面前的月光杯中盛着清香的御酿贡酒,色泽清澈,有如一泓清泉,冷幽的酒香萦绕不散。的确,美好的事物最易藏匿罪恶。 睫毛不住的颤抖,原来,竟也惧怕死亡……猛地闭上双目,冰冷的杯触碰颤抖的唇…… 一只手挥来硬生生的砸在我的半侧脸,手中的杯滑落……酒汁洒在半空,月光杯落在青玉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惊讶的望着那只颤抖的手,这双手即使触到我的脸,依旧疼得扎人,同先前在污水池畔没有任何分别,只是此刻他的脸比那颤抖的手还要狰狞。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碰本将得酒。”此刻他已恢复冷静,话说的并不突兀。一双深眸透着无穷的寒意,手不再颤抖,重新握回腰间的饮马刀。 “耶律——算了。”辽使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这声算了,是说不在责怪我,还是一切就此算了? 我愣愣的望回那张冷峻的面容,为什么要推开我的手,你放弃了你们的计划吗?因为不想无辜的我被连累……所以放弃了吗? 此时玉阶上身份尊贵的王爷淡然开口,“来人,为将军再送去一杯酒。” 陆离,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是你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想把这一切就此带过。 耶律苦笑着接过另一只月光杯,一饮而尽,眼中是隐隐的失意。我有些狼狈,硬着头皮往回走,周遭看我的眼神是不解和嘲弄,他们眼中的我一定很滑稽。 来。”如此慵懒而又娇贵的声音,是她。此刻的姚舒幻含着笑意,她当然不能错过看好戏的机会。一只手亲昵的拦在她肩上,那只修长的手,昨夜还在攥我。陆离带着浅浅的笑扫了我一眼,又宠溺的看向身边的美人。 我垂眼走上前,跪在他们脚下,“王爷,王妃——” 第三十三章 共赴 “你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啊。”姚舒幻一脸媚笑的看着我,“我怎么就轮不到这种丫头伺候。” “娘娘人中龙凤,我笨手笨脚只会伺候不周。”我声音不大,却有力。 “我怕是找不到你这种忠心耿耿的丫头了。”她一顿,笑容凝固,“不过――你能像伺候将军一般给我验验酒,我喝得也放心。” 我眉头皱了皱,却也应付着,“娘娘要我验,我哪有不从的道理,就怕――脏了娘娘的杯。” “不怕。”她笑笑,信手拈来一清玉杯,摇了摇杯中酒,突觉嗓中不适,轻轻咳了口,吐了进去,旋儿递到我面前。我怔怔的看着酒杯中的那丝混浊,觉得胸口一堵。 “就是这杯――”她说着,将酒杯递了过来,我只得顺手接住。 “姐姐――这似乎不太好吧。”秦兰若的声音有些犹豫。 “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妹妹太挂心了吧。”姚舒幻说着靠在陆离肩上,她现在是恃宠而纵,自然不可一世。 我举着杯子,手一阵酸痛。 小语不知何时,已跪在我身边,她轻声求情,“主子们何必为一个小丫头弄得不堪呢。” “你倒是会说话,她不喝倒是给我难堪了。” 小语暗暗握紧了拳头。见陆离不曾吱声。只得轻叹了口气。在我耳边轻语。“你忍忍。今日不同往昔。大都督在下面看着呢。王爷也是没办法……” 我冷笑。好一个今日不同往昔…… 猛地抬起头。不就是酒。一口不就下去吗? “谢娘娘赐酒。”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姚舒幻嘴角一丝不可察觉地得意。转身冲陆离说。“王爷。妾身出地这段子好笑吗?妾身看王爷闷得慌。所以才找点乐子……” 他轻轻揽过姚舒幻。凑过身去。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谢谢王妃地苦心了……地确好笑。” 酒杯到了唇边,我一怔。“好笑”二字格外刺耳,声音压得低,可即便再轻……我也听得清清楚楚。死死的咬住嘴唇,盯着他,想起他昨夜担心天下忧国忧民的样子。明知不能相信,我还是信了,信的一败涂地。什么胸怀天下?这样的你和夏桀商纣又有何区别? 猛地站起身,狠狠地将酒甩在他脸上。只觉得这么一甩,怒气消去了一大半。酒汁撒了他一脸,顺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庞缓缓滑下,沾湿了衣领。许是我那一下来的太急,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姚舒幻瞠目结舌的看着我,那酒汁有一部分也溅到她。 陆离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静静的看着我,过了好久,缓缓开口,“我今日才觉得……是你。” 声音轻的只有我和他,还有姚舒幻听得见,只是这时那女人还未回过神来。 “不是我……是她。”我冷冷回着。 天下那个能对你发火,能对你哭,对你笑,对你凶,对你愤怒的人,只有昭质。 而我……只是个地位卑贱,处处忍让,步步为营,一心只想守护命中要守护的人,却也有着忍耐底线,会因为残存的记忆,被你激火的……小小的奴婢。[] 众人都在沉默中等待,等待我的后果,也许已经有人在猜想我还能活几个时辰。 我站在殿上,身子挺得直直的,不会跪下,不想退下。 手被身后的人一拉,好粗糙的手,抓得我生疼。回过头愣愣的望着他,他何时走向前来?他拽着我的手将强行将我拉走,我屏住内力,死死的站住。他眉头一皱,眼瞳中又冷下几分,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把我揽在他身边。我惊讶得松了口气,脚下一松,他揽着我不顾旁人直直地走下殿,我贴着他的胸口,方才忍耐许久的泪水,顺着他胸前滑落。没有人反应过来该怎么做,唯一反应过来的陆离,竟没有吱声,任我们旁若无人的走出去…… 突然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我们坐在央敕宫的花池边,只有我们两个人,竟是出奇的静。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的计划。”他的声音依旧寒冷。 “无论你是谁,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再一次死去。”我呼了口气,“更不想――生灵涂炭。” “那也不至于这么做。”他的脸色有所缓和,依旧僵硬,“倘若我没有先你一步,你恐怕――” 我笑笑,“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轻易死的。即便我真的死了,你们还有好多人却都能活着,那也值了。” “你竟然能想到天下……”他叹了口气。 我神情一滞,“有人教我‘天下’。” 月光清冷,他凝神看着我,目光深处却有着什么在涌动。只觉得周遭那样静,身边几株玉兰,偶尔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兰花落地的声音。 “回辽国吧。陆泓不会看着要到手的江山落到你们手中,他的东西谁都碰不得。再不走你们恐真的走不掉了,趁着陆离还能做主的时候,你们走罢。” 穿过御花园,太医急急忙忙由身边走过,是通往陆离寝殿的方向。不由得跟了过去,却发现脚下隐隐的光芒,蹲下来,才发现是血迹。从上阳殿一路漫至朝阳宫。是有刺客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颗心为谁急?朝阳宫殿门大开着,血迹一直蔓延到殿内……我躲在暗处,向屋里张望。 “太医都候在外间了。”是小四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可惊动外人――”陆离的声音很是虚弱,“把殿门给我关紧了。” “主子,跟您说了,那是毒药,要少放点,您怎么就不听呢。” “还不快去。”他猛然一咳,一口黑血涌出……他中毒了。大殿上,他竟是一直在隐忍着笑。 他觉察到辽国的计划,所以以身犯险,同耶律一起中毒,这样就不会牵扯到两国邦交,不会连累社稷江山。 我一步步走进殿中,走到他面前,沾染鲜血的发丝到苍白干裂的嘴唇到咳嗽颤抖的胸膛再到紧紧攥起的双手,尽收在眼底。 “你怎么了。”我的声音竟在颤抖,明明知道他中了毒,怎么还要问他…… 他一只手支撑着站起来,死死的握住我的肩头,天是疯了吗?” 我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你知道大汗自己给自己下了药对不对――”他抓的我的肩生疼,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你明明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不跑得远远的,为什么硬要去抢酒,为什么硬要自己验死吗?” “那你告诉我能怎么做――”我的声音还在颤抖,“如果揭穿他,你会放过他吗?如果不阻止他,他就会死,天下会混乱――是你教我天下――所以我还能怎么办。” 他脸色痛苦,声音嘶哑,“你不需要站出来,我会解决好的――天下依然稳如磐石。” “这是什么解决,跟他们一起拼上命吗?你以为,你同他们一起死了,辽人就会罢休吗?你真的可以牺牲自己保全天下吗?你是人――不是神。” 他轻轻咳着,一口鲜红涌出…… 我转过身,他的声音夹杂在喘息中,“,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何来治理天下!不管――你是谁,不是谁。现在――你都还是我的女人,我都有资格管你的死活。除非――” 我死死咬牙,除非什么―― “除非我死了――”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似乎不经意的说出,淡淡的,一如他的风格。 第三十四章 归 朝阳殿……一片光亮…… 他仍坐在案边写着什么,提笔的手突然一抖,双肩微微松动,一口血落在了纸端。(.好看的小说) 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宣纸上快速晕开,不同于之前端出去的盆中那些泛着紫黑的瘀血,这口血居然是纯正的红色,鲜妍如朱。 他轻捏着手帕在唇边一声声咳着,桌上沾了血的宣纸一把团起来扔到小几旁的篓中,篓里的废纸倒是积得高高的。我走过去倒了茶递过去,他垂着头接过来喝了两口,连着带血的手帕要一起送过来。 抬头见是我,不由得一愣,只是把茶递回,一只手把手帕往袖子里藏了藏。 “拿来吧。”我轻叹了一声。 他微微皱眉,不说话。我一把抢过手帕,背过身在一旁的水盆中用力的搓洗着。 “我没事……”他压着咳嗽,声音低低的。 “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撇了嘴。 将洗好的手帕晾在火盆旁,转身看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嘴角仍挂着依稀的血迹。摇摇头走上去,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在他嘴角擦着,我的声音淡淡的,“你这做样子给谁看呢?” “会弄脏的……”他并不在意我的的话,好像他也知道我的一些话可以不过脑子直接忽略。(.无弹窗广告) “怕什么。你回来再赏我几条不就好了?”我白上他一眼。 他微微笑着。“……你怎么会来?” “要是不稀罕见我。我这就走。换那排了一队巴巴等着侍奉你地人来。”我故意转身。他忙起身一手拦住我。对我笑地有些不自在。 “我是说。这时候你不是应该送辽使他们出京?” 我将他按在椅上坐下。拐着弯道。“送与不送就让你这么费心?我不过就是回来盯着你一没了气。我就把孩子抢回来。” “你心里还有我们女儿?”陆离扬着笑意摇了摇头。 我刚想问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却见小四持着加密的军折疾步走来。陆离的目光也随之骤然一紧,不等小四走上,他绕过书案迎了过去一把拆开封,殿上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看折子专注的样子俨然君主的派头。我退到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茶,一边看他的反应。果然看过军折的他如释重负,挥手让小四退下。他把折子放回到书案上,遍绕身下殿,走到我旁边亦坐了下来,看向我的神情倒是顺眼很多。 “打住。”我忙打住他要说的话,“别来这套,我也没那个善心。搞不懂陆泓偏淌这浑水。” “你今来朝阳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他的确换了说话的套路,“二哥亲帅大军去迎辽军,辽军撤兵。” 我捏了块茶点送到嘴中,“陆泓还没在边境安营扎寨,他们就撤兵了。就说了辽军不经吓。” “二哥这份心,我记下了。” 我拍了拍手,“这下,你皇父该回宫了吧,风头也避过去了。” “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了。”他亦点点头,竟亲自为我斟了茶推过来,“不过,和二哥这一仗是躲不掉的。” 我连喝好几口,这才从茶杯中探出头,“你真以为凭姚大都督就能力挽狂澜。” “是四哥,这一次会是四哥掌帅。” 只觉得刚刚的茶苦的发涩,我避开了这个话题,心里知道这一定是四哥请命。他也不再谈,起了身到书案前拿了份名册递给我。 “什么?”我接过来看着花名册,竟是我的玉碟。 “明儿一同回府吧。”陆离淡然的喝了口茶,“皇父回来,你这宫里还能呆得下去吗?” **着手中的册子,我笑了,“从嫡室到偏房小妾,我这地位还真是一落千丈啊。” “这样的日子也不会久了,不是吗?” 依然是云淡风轻。我仰头看了他,却忽然觉得不懂他了。明明知道不能同路,却执意留我在身边,是有所预谋,还是另有它意? 圣驾于五月抵京,皇帝悄然离去,却又悄然归来,着实让百官费解却又不敢随意讨论。陆离在皇帝回宫的前夜归府。马车上,只我们二人,沿路的光景早已谙熟心底,偷偷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轻轻地说,“虽然不知道你的用意,不过却也有自信你不会害我。” 他看着我,不语,缓缓伸来一只手,轻轻握上我的,声音若有若无,“你这丫头……还真不知道死活。你怕的不是我为了天下负你吧。” 我一颤,与他的目光对上,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打在心上。 “你怕的是我要为你负了天下!” 我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 是,这条不归之路,我既然选择了,便不再抱有全身而退的念想。如若陆泓赢了,所有人都会活下来。但若他输了,我希望眼前的人能如同当年赐死我父兄一样,绝然的松开我的手,然后去追随他的天下。 马车缓缓停靠,他捏了捏我的手,“到家了。” 黑暗中他牵着我一步步走着,不发一言。穿过熟悉的廊子,这条路,在梦中一次次的走着,从没有任何的陌生。已是多年,可是这府里却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领我走入东跨院,推开院门,我的脚步迟疑了,恍然走入了从前的正院。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拉着我推开了屋门,淡淡道,“没必要惊动他人了,这院子屋子是照着从前仿来的。” 我跟着进去了,点了烛火,看着烛台上的蜡灰一愣,这明明是有人住着的。陆离已然脱去朝服,换上便衣坐在一旁,淡淡的不像解释,“我偶尔会来住几宿。” 端着烛台送到桌边,坐在他身旁,他看了我一眼,又匆忙转过了头,“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在外间,有什么事叫我。” 他起身从床上抱起一套枕被,我这才发现这床上有两套枕被,不禁轻笑出声,就连枕被他也从正院搬了来,还真是贪恋旧物的人。我不再吱声,和衣半卧在榻上,安心于周身那熟悉的气息,竟很容易入了梦。梦里很混乱,都是一些旧事,许多张脸穿梭在那些老场景之中。 清晨的时候醒来,走出内室看见睡在藤椅里的陆离,心底还是软了下来,轻步走过去,伸手欲触他的眉眼,手停在半空中,迟迟触不到。正欲收手,他却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我感觉到那丝温热,感觉到他的嘴角弯成一个弧度。 “手还是这么凉啊。”说着站起身来,“我还要入宫家等我。”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只觉得心中早就有一股无法排遣的忧伤肆无忌惮的徜徉开来。 第三十五章 圣怒 陆离御前叙政了一整日,我坐在内室的桌前从早晨等到黄昏日落,最后一抹霞光散在西边的天空,举步迈出屋子。[.超多好看小说]跨院门口小四竟在候着,“主子说了,您暂时不能出去。” 看着小四此刻认真的样子,我心底摸索到三四分,只让他进院子来说话。 “你怎么没跟在主子身边。” “主子差我回来同您禀一声,近日里不可入宫。” 沏茶的手停在半空,有意无意道,“怎么?宫中生了事端?” 小四下意识咬唇,只捧着茶杯,哆嗦了半天,茶没喝,话也不说。 “凉了。”我淡淡的推了另一盏茶过去,“我说凉了就不要喝,出了事可怎么好。” 声,小四手里的杯子落了地,连同着他也一股脑跪在地上,“我们王妃在皇上那闹了好半日,说颜夫人的事,还有其他几个王爷嫡室帮衬着添油加醋,王爷从叙政后就一直在朝阳殿受训。王爷护您的心,我们小的们看着心疼,夫人您若是真为了爷想,还是离开王府吧,这不是您能呆下去的地方。小的私自做了主,带您走的轿子就在院子外候着。” 我眯眼一笑,“到底是你做的主,还是你们王妃的意思?” 小四眉间紧了紧,我心里明白不过是个奴才,你为难他也没什么用。整了整袖子,自椅间坐起,看着窗外,子都准备好了?”回身看着小四此刻战战兢兢再不敢抬头。 我摇了头,“就那么怕那女的?”说罢绕过桌子,已站到门间,借着最后一抹昏色唤道,“走吧,别让轿夫久等了。” “夫人。您想通了?” “通什么?”我白他一眼。“让轿子送我入宫。不放他出来。我进去还不行?这府里还真就有地没天了?” 朝阳大殿灯火通明。站在殿外地常公公见是我。一愣而后轻声叹了口气。“你来了。” “好久不见了。公公。”我扬着笑意点头。“皇上可在殿内?” “都在呢。”常公公小心翼翼地叮嘱我。“好几位爷都跪在那给七爷求情呢。” “可容我进去?”我低了声音问。 常公公瞅了瞅四周,凑到我眼前,“姑娘还是找地方先躲一下吧,如今不适宜。” 轻扶了云髻,我终是笑道,“如今不适宜,就再没有适宜的时候了。劳公公为我通报一声吧。” “姑娘――” “谢公公了。”我低头冲他弯身一礼。 常公公长叹着摇摇头,引我至大殿,回身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转身一掀帘子迈进了殿中。只见诸位皇子一个个面对门帘紧闭的偏殿跪着,一扫众人,并没有陆离。撩了下摆,扶着袖子,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亮了嗓音道:“奴婢颜筝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只我的声音在大殿回响着,空荡荡的一片寂静,仿佛偏殿里坐着的人和此刻外间的所有皇子都如空气般,抑或许是所有人把我当作了空气吧。好半天等不到回音,几个皇子头贴着地依旧一动不动的跪着,可想而知,皇帝此刻怒到了什么地步。有几分尴尬和不安,微量的手攥了起来,轻闭了眼而又猛然睁开,一呼气,再次报了一遍:“颜筝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只听里面“咣啷”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好一会儿,传出皇上怒气冲冲的吼声:“去叫她跪进来!”常公公打起偏殿的帘子,对我一始眼色。 我跪着一点点蹭了进去,皇上站在屏风边上,一动不动,脚边碎了几盏茶碗,侍奉宫女远远跪了一排,没一个敢过去拾起脆片。隔着远远的,我头贴了地全当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上闭着眼猛然睁开来:“吉祥?何来的吉祥?这一个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不说,连个使唤丫头都跟朕斗法,朕好一个吉祥?” 我依旧跪着向前,至他脚边,伸手拾起那一片片脆渣,垂头道,:“奴婢哪来的胆子同皇上斗法?!” “你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皇上眯了眼看着我,“知道朕为何传你侍寝。” 我心头一紧,“皇上龙恩,念及奴婢和八爷的私情――” “那是蒙人的鬼话。”皇帝狠狠瞪了我一眼,“朕就是要让这几个儿子死了这条心,朕的儿子可以为了朕的江山你争我夺,但决不能为一个女人红了眼。” “皇上――奴婢从未想过什么攀龙附凤,跟诸位皇子也是本分守纪,即便是对八爷也只是知己的情分,再无其他,求皇上明鉴。” 皇上冷冷一笑,“是吗?老五媳妇你出来把你离京前的话再说一遍。” 屏风后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我看清了她是五嫂,却不明白她在从中动了什么手脚。五嫂镇定自若的回禀,“回皇父,这丫头和五爷,四爷,八爷,甚至七爷都有瓜葛,焉知她心里到底存了哪份心。” 我看向五嫂的目光夹杂着淡淡的笑意,又是一个为爱不择手段的女人。 我重新看向皇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回皇上,奴婢并非是留情于诸位皇子而是另有苦衷。” 上冷眼扫了我,“什么苦衷倒是让你改了对八爷的心意。” 手里的碎渣越攥越紧,顺着指缝渐渐渗出了血。 “皇上您心里自有块明镜,比谁都清楚八爷是白璧无瑕的君子。奴婢这一辈子只有仰慕和伺候的份,没有那个福分贪享那份恩情。实则奴婢……在进宫便已不再是干净的身子。奴婢自知是没有资格伺候八爷,可那个时候皇上不在眼前奴婢不得回禀,就让定妃娘娘验明了我的身子。定妃苦于无奈,又好心对我,才请七爷出面。皇上,定妃娘娘是清白的,七爷亦是清白的,有罪的只有奴婢一人。”说到动情之处,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死一般的沉寂,连五嫂都带着讶异看着我。事已至此,如果我还想要继续活下去,这只能是最后的理由。 皇上一手指着我不住的颤抖,猛地走过去,踹开屏风,我看见跪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的陆离,他的目光落在我眼中,一成不变的淡然。 “好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竟牵扯了我一个个儿子。罢了……滚回老七潜府去吧,你只一句说的对了,老八那一身清骨,你玷污不来。”这句话听罢我几乎不能呼吸,皇上嘲讽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又飘了来,“亏得老八还曾让我善待着你,你也配?” 屋里又是一片寂静,皇帝已大步离去。我跪在那里,已感不到膝下的凉意,只觉得所有东西都渐渐飘远了,只一个声音响彻在脑中反反复复:陆修,他还认你这个儿子,他懂你,他在心疼你…… 偏殿的帘子已经被皇上离开时愤怒的扯了下来。木然看着前方,外殿里诸位皇子都还跪在地上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五爷慢悠悠的起身,走到我身边,微微弯了身,轻轻吐出三个字:“别攥了。”我不想抬头,更不想看他此刻的表情,是惊痛吗?为谁惊又为谁痛,我是真累了,真纠缠不清了。攥着脆片的手缓缓松开,满是伤口的手在裙间肆意蹭了蹭,扬了笑意,“不怕,我疼惯了。”心里疼的地方也许早就烂了。 他竟不敢对上我的目光,只是看了五嫂,增了些许恼意,“就你厉害,还嫌不多事吗?竟在人前给我丢人现眼。”五嫂撇了嘴站起了身拍拍裙摆,笑得满是冷意,“不知道是谁丢人现眼呢。” 五爷蹙了眉,“还不走?!”说罢,转身离开了几步,五嫂跟在他身后,经过我身边时半弯了腰点起我的下颚,“好干净的一张脸,要是身子也这么干净就好了。” “雅如――”五爷在外殿冷冷喊了一声,五嫂这才松开我,轻笑着离去。 四爷大爷几乎同时起身,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全当我不存在般。我猛然间想起,皇上刚才算是允了我跟陆离吗?一时间竟恍惚起来,踉踉跄跄爬起,没料跪的太久,竟差点摔出去。一双手过来扶我,茫然看着前面的人,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九爷长叹一口气松了手,“小筝,你也回去吧,七哥跪了一天了,搀着他回去吧。”回去,回到哪里,王府吗?做什么?我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竟是不知所措。 九皇子早已离去,屋内几盏蜡台灭了,光线渐渐暗下来。打扫的侍女默默扫了地上的茶杯碎片,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那倒在一边的屏风走去。陆离依然跪在那里,我蹲在他身前,勉强一笑,“我扶你起来,可好?”我扶起陆离,他的腿有些支撑不住,半个身子朝我倒了下来,他艰难的一手扶着墙,冲我微微一笑,“难为你了。” 我刚要摇头,就听身后常公公一声长叹,“两位真是恼了我们皇上了,皇上心里是真不懂了,明明七爷求了姑娘给八爷,怎么一下子,竟倒了过来。皇上最怕的就是摸不清几位小主了。” 我微微恍惚了,只觉得陆离轻轻握了我的手,便回过神来看着他道,“我们走吧。” 那一路,我们似乎走了很久,很漫长。禁不住产生了错觉,当年若自己不是倒在朝阳大殿,会不会与他一同走过长路漫漫,风雨尘埃,直至白霜染鬓,相对终老。 第三十六章 求乱 几日里,陆离没有说起当年的赐死,亦没有问我那些日子都是怎样,好像那些都是我们客意回避的话题。我知道……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着,有些坎,是我们所不能逾越的。 静静的倚在他怀里,看他端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微微笑了,五天不去朝上了,依旧是怕皇上?” 他放下书本,弄乱了我的头发,带着笑意,“是啊,怕皇父再罚我跪。” 我挣扎着坐起,“你都不闲闷吗?” 他不解我的问话,微眯着眼,“你很闷吗?在我身边就这么闷。” “其实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呢。”我一把压下他的书,戏谑道。 他拾回了书本,一只手轻轻握上我的手,“是吗?!” “就不想看我从前的样子吗?” 他从书中露出半张脸摇着头笑,一只手附上我的侧脸,“这样……也很好。” 我眨着眼睛,带着些许落寞,“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做回自己呢。” 一仰头看见陆离出神的看着我,许久,他冲我带着歉意一笑,“对不起,现在还不能……” 我自是明白。现在亮出身份。自然等着去送死。 “我知道。”我点点头。一手点上他地眉心。展开他微蹙地额头。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眼前。“想女儿吗?” “……一直在心底偷偷地想。” “这些年我把她养地漂亮吧?” 我笑。一拳轻捶上去。“自然是我生得漂亮。” “是啊。”陆离握住我的拳头,“她像极了你……” 我有些出神,“其实我也很想景睿,想祯儿……” 陆离一叹,握着我的手一紧,“你随我来。” 他拉着我走到后门偷偷出了府,一路上都不语,只闷头走路,我几乎都要跟不上他那么快的步子。直到走到一间小别院,有丫头来开了门,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没人,便引着我们进了院子,里面的嬷嬷牵着一个小孩出来。(.无弹窗广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孩子,心里说不出的亲近,伸手便抱了过来。 陆离一挥手让嬷嬷下去,拉着我进了屋。我只顾着坐在床头和孩子玩着,说不清楚这陌生的孩子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温暖,他嘴角随便一抹笑意就能牵起我的情绪。陆离倚在床头带着笑意看我们,半晌,我才想起来问,“这是谁啊?” 他不直接答我,只抹了弯子道,“喜欢吗?” 我点头,忙止了笑,回身看着他一脸正经,“你能耐了啊,都养起私生子了?就这么怕姚舒幻?还偷偷摸摸养在别院。” “我们的儿子。”陆离不去理会我的冷嘲热讽,一只手抚着孩子的额头,淡淡地回答。 “少打马虎眼。”我拍上他碰孩子的手,“我可不记得给你生过儿子。” 陆离凑过去捏着孩子的小手,“这是我们的儿子,叫容尹。陆容尹!” 忙拉过孩子上上下下的打量,再一抬头对上陆离的视线。 陆离点点头,“当年你嘱咐我的,怎么就忘了?!” “我嫂子呢?” “两年前我找到这孩子的时候,你嫂子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生离死别本已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了,我只默默一点头,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比景睿大上两个月,快四岁了。”他看着孩子,一笑,“倒是真乖。”说罢,他一手指着我,对孩子说,“尹儿,这是你娘。” 那孩子蹭过来,头倚我怀里,眼里含着委屈的泪,“娘终于回来了吗?爹说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娘是回来了吗?” 我看看陆离,又看了孩子,点了点头回来了。” 那声声的呼唤竟让我心底多了丝情绪,什么时候,这一声能出自执儿口中。 陆离轻轻揽上我,一脸深意扳过我的肩,眼底满是认真,“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我有些迷糊,“什么?” 他看了尹儿,冲我一笑,“我们再要个孩子,女孩男孩都好。到时就听我们的孩子喊你,我让他天天喊你。” 孩子?!我从未想过再为眼前的人留下骨血。我利用权谋逼迫他的父皇,周旋于官场勾心斗角,他却还要我为他生下孩子?! 我看着他淡然一笑,“我不是还有尹儿吗?” 儿同样是我们的骨血。” 在我的坚持下,陆离把尹儿接进了王府,对外只是说是我在入宫前生下的孩子。陆离也在我的劝说下入宫上朝,可但凡下朝,他多是来我的跨院。不仅如此,他甚至把思良接到我身边。 我抱着尹儿坐在膝头,一板一眼教他写字,尹儿拿着我写好的样字左摆弄右摆弄着。 “这时候教他还早了些。”窗外传来陆离的声音。尹儿一听见陆离来了,从我身上滑了下去,跌跌撞撞的往门边跑。陆离正推开门,那小身影就一把窜上去揽住他父亲的袍子,陆离顺势一把抱了他在怀里。印象中,除了执儿,陆离是从未像现在这般疼爱过任何一个孩子。 “今儿怎么回来得早?”我说着从他怀里抱过孩子。 “明儿要出京一趟,来回要个三两天。”他含笑望着我。 应了声,转身给他倒了茶,他盯着我许久,淡淡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放心你。” 我笑,“我现在算是皇上不上眼的媳妇,他倒不会拿我怎样,不是也说了不想再见我吗?” 他伸手拉了我在身旁,“哪都别去,在家等我。” 笑着点点头。 陆离不在的日子里,我见了两次秋明,又偷偷会见了几位朝中大员。给大蒙的陆泓写了封信,日子也着实平淡的很。 “夫人这是一局死棋啊。”尚书大人缕了胡须微微笑道。 “大人何解?” 尚书大人点点头,“如今容家势力虽说有些起色,但大多分散,就像这盘棋,明明有多处活口,却连不成一片大好形势。” “大人说下去。”我等的就是他接下来的话。 “庞氏一族失了皇帝的信任,是因为他身后并不全依赖皇帝。” 我笑笑,从棋盘上除去一粒白子,“是三王爷。” 尚书大人点点头,“不愧是容家之后,夫人却是有先师的三分远略。” “大人因为我父亲受了连累,却还念及家父,小女不胜感激。只是现下时局如此实在不敢大意揭露身份,还望大人替我遮掩。” “是老夫疏忽谬言了,夫人不要见怪。” 我摇摇头,“尚书大人曾经说过容家重兴只需再借一个乱字,无论被俘在敌军中的三爷还是当朝宠臣五爷,也在等这个乱。” 送走尚书大人,我坐在窗前左右不定,与三爷过招,虽然没有想到,可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一步,只是迟早的问题,终究还是要迈出去。 棋乱了。” 我猛然回身看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尹儿,他爬到椅子上站着,煞有介事的看着方才那盘棋。尹儿在我的引导下越发痴迷于博弈,人不大却能抱着棋罐四处跑,如今一句童言,却道破了这之中的万千景象。 府里一连几天都阴沉沉的,陆离并未回王府,翊凌,兰若两个也是闭门不出跨院,偶尔见了我也是客套地说上两句,并不亲近。兰若坚持照看着执儿,翊凌仍旧对景睿不闻不问,我本想把景睿抱来一同养着,可想着现在自己现在的身份,自然没有抚养的资格,毕竟当年我亲自求来他嫡长子的名位。 陆离只说去三两天,却是整整五日没了信。不方便出跨院,又有先前陆离的嘱咐,只好差思量把小四叫到书房问话,他在我面前说不到两句就抽噎,直哭得我心慌意乱。 “奴才试着打听,才知道主子早些日子回了京,先是去禀皇上,之后就被幽禁,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掖了银子给朝阳殿的小泉子,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妃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宫中,连大都督都出面了,可据说都还没见到王爷。” 我闭着眼睛听完小四这一句那一句的描述,心里知道陆离怕是碰上了难事。陆离做了什么,皇上怎么怒,怎么罚,似乎都神秘到诡异。只是法不责众,也毕竟是宠爱过的儿子,暂且不至于受太过的罚。陆离这算是后院着火吗?偏偏是在他在外办差的时候,难不成是是什么人在身后捅了刀子,三皇子如今尚不能自保,庞家气力不足,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这样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那么,就是另一个……想起那暖意的微笑,心里顿时茫然若失,一个皇位,真是牵扯了太多的目光…… 整整两天,宫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来限制府里的进出走动。于是我托人找了宫中的小语,嘱咐她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傍晚小四得了小语的消息忙跌跌撞撞奔回来,一脸天塌下来的慌张:“夫人,夫人,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做什么?!”我冲着他身后望了望,忙关了屋门,“稳当稳当,一句句说,什么也别落下。” 夫人的话,小语姑娘说了:爷被关在潜心殿了,禁水禁食!还不叫求情,二爷去说了一回,被狠骂了出来,四爷五爷现在还跪在朝阳殿门口呢” “你是说五爷吗?” “是。” 我呆坐在书前,心里不禁冷笑如今正是各家看热闹的时候,无论真求情,假求情,这乱子还是闹开了。我唤来了思良,让她收拾几件陆离的衣服出来。思良惶恐的红了眼圈,我赶紧劝道:“这天还没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许哭!你这两天给我看好尹儿,得空多去静嬷嬷那照看一下景睿,跨院几个主子那里不许透露一个字,明白了吗?” 第三十七章 姚氏受难 坐着软轿往宫中赶,只看着一同进入中宫的还有太医院的轿子,心里不免好奇起来,难不成皇上被气的昏过去了。可那几顶轿子却并没有抬向朝阳殿,反而去了后宫。轿子落在朝阳殿门口,四爷五爷果真跪在殿外。我走上前正碰上常公公出来劝四爷五爷,劝了两句,常公公抬头看到我神色大惊,忙把我拉到一边,的祖奶奶,皇上曾经下了旨意说不见您的,你别在这时候找不痛快。” 我忙问公公这都是怎么回事,公公只说王爷犯了皇上的大忌。 “什么大忌?公公你不说清楚,我还真就这么闯进去了,颜筝何时在意过自己个儿的脑袋?” 公公担心地看着我,“你不在意,自有人在意着。就不要硬闯进去了,方才宁王妃给七爷说情,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现下正胎儿不保呢,在定妃那里传了太医。你想想皇上向来疼惜媳妇,如今……” 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我怎么就不懂了?什么是“胎儿不保”?哪来的胎?哪来的不保?我真才回过神,原来那几顶太医院的轿子…… 我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定妃宫里的大丫头百灵赶过来在常公公耳边说着什么。常公公一叹气,转过头对我说,“看见没,姚氏滑胎了。如今七爷已经被放出来去定妃那了呢,我这也要去给皇上回禀宁王妃的情况。你要不要趁着闲空给七爷传句话。” 那个女人为了他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他确实应全心全意守在她床边。我微微一笑,把手中的包袱给了常公公只说走的时候匆忙,没给爷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常公公点了点头,把包袱递给百灵吩咐了几句。 我退下身来,走回轿前,看见四爷仍一脸苍白跪在地上。知道他在战场上收过伤有腿疾,不易长跪,不由自主想走过去,却凝住了脚步,见了他,又能怎样,冷冷的对我一瞥,还是硬生生说几句客套话,哪一样都不够我好受的。自嘲的摇摇头,转身回了轿子,坐在轿子里对小四轻轻吩咐着,“去告诉四爷五爷,就说七爷已经去了定妃那,姚氏的孩子没了,现在皇上也不会怎么难为七爷,让两位爷都回去吧。” 重新倚回轿子里,不去想姚舒幻的事情,只想着常公公口中的大忌,却又怎么也想不通。 因着姚舒幻,皇上的确没有难为陆离。三天后,陆离便带着王妃归府,一家大大小小都恭敬的候在院子里,只看着陆离抱着一脸苍白的姚氏由远及近走来,下人们引着陆离把庞氏抱进正屋。在正屋门口,陆离稍稍犹豫了一下,偏头在人群里暗自寻着我的身影,我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等到再抬头时,陆离已经进了正室。低下头,看着尹儿一笑,“儿子娘回跨院把昨天的棋局解开。” 陆离都守在正屋一守也是好几天,我自然待在跨院有吃有喝。闲了听思良说说笑话,乏了便在跨院里搬出张藤椅晒着太阳迷糊一会儿。这一日,刚刚看着书就在藤椅里眯着眼睡过去,迷糊中就听有脚步声靠近。 情这么闲在啊。” 我没了睡意。一抬头看见四嫂走了过来。我忙起身唤着思良叫来尹儿。正要一并行礼。被四嫂一把拉住。笑盈盈地坐在我身边地椅子上。“定妃娘娘差我给正屋那位主送些红参。我就想起你出宫后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就来看看。”她说着不时瞄看着我身后地正领着尹儿地思良。 我会意地笑笑。忙把思良叫过来。让她上茶。“恐怕王妃是惦记着我屋里地人吧。” 四嫂也笑。“说是我盯着。还不如说我们家那惹事祖宗。” “小郡王对我们思良向来是很好地。” 四嫂也点点头。“这小子连着几日看不到这丫头心里急。可正赶上你们府里不安生。(.好看的小说)我就没敢告诉他思良在你这。怕他时时来生是非。” “郡王来倒没什么。我这跨院里安静,来了在我这也打扰不了什么,小郡王和祯儿同龄,听说又投脾气,也顺便让孩子们交流交流,也省得天天闷在房里念书写字失了灵气。” “就是这么一说,那今后还劳烦妹妹担当。” “怎敢,您不嫌弃已经是我的福分了。” 四嫂一愣,叹了口气,“妹妹又何必自谦呢,想当初也是皇上跟前得宠的。” 我只淡淡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自那以后,景清便常常往我跨院里跑,有的时候陆祯也在,加上思良,尹儿,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我这折腾得好不热闹。 “姑姑,上次您做的那个纸鸢能再给我们一个吗?”我在王府里身份低,景清陆祯便随着思良喊我姑姑。 我一笑,拉着景清在身边,“昨天不是做了好些个吗?” “昨个我拿回去,就被我父亲给没收了,我想带回一个给妹妹。” “姑姑。”景清摇着我,“昨天皇爷爷来我们家了呢,看见纸鸢,就问是不是您做的,要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 “皇爷爷说,那日他火恼的大了,不管怎么样姑姑还是最知他心的颜丫头。”景清在我耳边悄悄道,“皇爷爷说了,这是要跟您说的心里话,要我贴着您耳朵才可以说。”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那日皇上紧皱的眉头,他只是想将我如愿赐给陆修,却没想到我竟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想到这里,不禁苦恼的一笑。几个孩子正围着我打打闹闹,跨院门间露出了那个青衣身影。几个孩子霎时安静下来,尤其是陆祯垂个头小心翼翼的喊了声,“父亲。” 景清喊完了叔父,就被陆祯拉着跑出了跨院,我一指那两个仓皇而逃的身影,看着陆离故作威严,心不在焉道,“你看这一个个躲你就跟躲瘟神似的。” 陆离看着已经跑上他,让他抱的尹儿,展出了笑意,“你看,这不还有不躲的。” “你是谁的儿子,还不快过来。”我瞪了尹儿一眼。 陆离听出了我这是没好意,一松手放开尹儿,走向我,“好日子没见你了。” “是啊,爷忙得好日子不曾记起我了。”我身子一躲,他的手落在半空中,讪讪的收了回去。 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看我,只是不语。 我往他跟前推了盏茶,“我这院子还好找吗?” 他端起桌边的茶,并没有喝,“我怎么听得这话越说越不对味。” 我招呼着思良把尹儿带下去,等到屋子里只剩我们二人,我轻轻的问,“从爱子落到了逆子,就没个不适应?” 陆离玩味着摸索着腰上的玉牌,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边,“从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还不是这样过吗?” “这倒是。”我点点头表示赞同,眼神落在他的手上,“听说你是犯了大忌?” 陆离的手微微一顿,为这次瞒着父皇出行,实则是去祭拜我叔父。” “叔父?”我的眉头渐渐舒展,“能让皇上雷霆大怒看来这个叔父不一般。” “是从前的炎伦太子。” 是那个不走运,被弟弟抢了皇位的前太子啊。”我淡淡的笑,却也不动神色的探看他的表情。 “是。” “你是该祭拜祭拜。”刚说就觉得过言了,忙摇了头,故作轻松,“不管怎么说也是叔父嘛。不过皇上的心病岂是你能随意触的,活该你……” 他凑上来,热热的气息停在耳边,“就知道你这尖酸刻薄是改不了的。” 我偏过头去,随意**着他的衣袖,“你既说不好,我改,不就是了?!” 陆离有些出神,看了我半晌,一只手落在我鬓边,“你这性子变了许多。” “刚还说我没变,不到一下,就又说变了太多。”我噙着笑,“爷莫是糊涂了。” 他摇摇头,“从前是硬碰硬。如今性子软了些,倒有些温婉如水的样子了,就是这碰见大事还是不糊涂。” 我一推他,坐直了身子,自己给自己满了茶,“样样都那么精明,岂不要很累?!”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问,“你怎么没去看看舒幻。” 我有些厌恶的蹙眉,“她没的孩子又不是我的,用的着我守着吗?我不跟你提,你倒反而说起我来了。我知道了,你心里疼,好端端没了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任谁谁也堵心,只你别拿着你的堵心来堵心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可比我说的多呢。她有孩子的时候,你也没说让我去慰问一下啊有孩子,护她就得瞒着我这恶毒之人。没了孩子,反倒要起我的安慰来了,难道她没了孩子,是因为我吗?” 陆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说的这些乌七八糟都是子虚乌有。过去和舒幻的事,你不要放在心里了。如今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 “过去?”我冷冷一笑,“那么我是不是也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你……” “倘若我不回来,便也真的是不被放在心里的旧事了吧。”我忍着怒气咬咬牙,“爷想说明的意思我都懂,现在她占着我的屋,我是你们檐下的人。” 陆离蹙了眉头,许久,终是什么也没说。在我的一脸默然下,有些难堪的走了出去。思良正端了茶点进来,看着陆离的背影有些纳闷,“姑姑,这是怎么了?” 我一挥手,“没事,我们向来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 听到我故意说去这句话,陆离远去的身子一颤,顿了顿,还是迈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倦意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我房里竟来了秦兰若。她是温婉贤惠的,对我向来客客气气,没有亲密也不生疏。在我这坐了半会,东一句西一句,半天才言归正传,“听说爷下午来了这?” “来了。”我把尹儿抱在膝上,擦着他吃的满脸的糕点渣,“又走了。” 秦兰若点点头,“从你这出去后,就又关在书房里不吱声呢。” “可又是我的错了?”我一脸笑意询问着,“我这儿还是真多的不是呢。” 秦兰若忙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如今爷在朝上受皇上的白脸,府里王妃的第一个孩子又糊里糊涂没了,爷心里自然不顺畅。” “姐姐倒是要说什么?”我依旧一脸微笑。 秦兰若这才叹了口气,“爷既然不顺畅,好不容易来了妹妹这,妹妹也应该顺着心意,让爷舒坦些。” 我点点头,“劳姐姐嘱咐了,只是爷暂时也轮不到我哄了。” “这么说是吵了。”秦兰若叹了口气。 为我没有去给王妃行礼。” 秦兰若小心翼翼看着我的脸色,“妹妹,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王妃孩子没了,话说谁都怨不上,连她自己个儿也不知道有了身子就糊里糊涂没了,就像我当初一样。” 你是糊里糊涂没了那个孩子。因为那孩子。我也一并失去了执儿。 “王爷也不知道吗?”我随口问了。却不想听回答。 “王爷之前什么时候在意过正院地事。有事没事都是跑你这跨院。我们几个看着也歆羡呢。平日里就是看执儿次数也少了。” 我撇撇嘴。不再争辩什么。秦兰若才继续说着。“王妃在几个嫂子那说了一些妹妹地不好。说妹妹不懂礼数。进府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露个脸。行个礼。这些话被嫂嫂们传来传去。自然要到了宫里。许是爷在宫里听到了。或是被皇上娘娘询问了。(.)所以才来问问妹妹。爷是不想让妹妹糊里糊涂背了这不懂礼数地碎言。妹妹莫要误会了。” 听了秦兰若地话。我只是疲惫地笑笑。等到送走秦兰若。便招呼着思良带上四嫂前不久送来地一些补品。往正屋走。正屋门口。有几个丫头守在那。见了我。趾高气扬地努了嘴。回身向屋里禀告着。 等到里面有了动静。门外地丫头才让我进去。我带着思良进去。在外间站着。只看内室地人向我一点头。“王妃说了。让姑娘进来说话。” 我走进去,亮堂的内室,竟同我从前的布局一点也不一样了。姚舒幻正倚在床边,陆离坐在一旁给她一口口喂着粥。我在心底笑笑,不是说在书房窝着吗?但还是装出一脸谦卑,在姚氏面前大大方方的行礼,“妹妹这些日子身子不爽,怕过了病给姐姐,所以没有来见姐姐,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姚氏并没有让我起来,似乎对粥很感兴趣,笑盈盈的品尝着,还不时跟陆离说笑几句,完全没有管我还站一旁。 过了半晌,陆离终于回过头来,代姚氏说了一句,“这是自己府里,不用像宫里那么尽礼节。你起来吧。” 我便不再说什么起身,姚氏推开陆离送上去的粥,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我说,“我记得皇上可没给什么名分给你,你现在也不过是个丫头,刚才那一声声姐姐都是叫给谁听呢?” 她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陆离的眉头蹙了起来。 “你不想听姐姐,那我今后唤你妹妹不是更好?”我一笑,带着四分冷意。 陆离微微咳了咳,并没有看我,冲着姚氏温和的一笑,“如今筝儿也来行过礼了,就遣她早些回去吧。” 姚氏这才忍了火,随口说了句客套话,让我回去了。 我迈出屋子,看着一旁皱眉的思良,笑着打趣她,“这是怎么了?” 思良冲着屋子狠狠一瞪眼,“仗势欺人,想当初姑姑在皇上跟前,谁敢这么对姑姑指指点点。” “得了得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再者她也没怎么刁难我,从前在宫里,拜她所赐连净器都洗过呢,这点算不上什么。” 说着一抬头,看见陆离从屋子里出来,我忙转身疾走。可身后那脚步还是跟了上来。 “这下你满意了?”我顿下步子,隐了笑容,不带感情地说。 “你难道就为了做给我看?”他强忍着怒气,尽量让话说得不带任何情绪。 “难道这还不够?这不就是爷要的?不过是为了她嫡位的身份罢了。如今我也只能做到这里,我可以给她一个嫡室的面子,爷要的多了,我也给不起了!”擦着他的肩走过,余光中他的脸色沉了又沉,有句话我忍着没说:我愿意承认她的地位,承认她对你的重要,可我也不能轻贱了自己。 回到跨院我越发的堵心,只觉得这原本安安静静的跨院怕从此也不安生了。 不出两天正巧赶上定妃娘娘受病,我便请了去照顾她,虽然皇上的旨意不愿再见我,可是这么多日子对我的气,料他也没存多少,什么也没说也准了我侍候定妃。允了旨意后,我正收拾着入宫的包袱,只觉身后一个黑影落了下来,我装作没看见,那黑影也不动。 我知道他心里要说什么,我没告诉他自己要进宫的事,白天他在定妃那得了消息,这会儿是想来问问我。我正想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就听来人明显带着喜气,刚太医来过了,给秦主子摸出了喜脉,说有两个多月了。” 我心底笑笑,还是不转身的好,因为一会儿那黑影肯定就不见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艰难的一声,“你……” 我后背僵立着,等着听他后面的话,可终究只是轻轻一叹,什么都没说,那黑影转身要离开。 “站住。”我忙转过身,几步迎了上去,看着他的一脸漠然,心底狠狠抽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心里难道还有什么期待吗?醒醒吧,自己不是容昭质了,什么狗屁宁王妃,嫡室都不是我了,我还要什么呢,又有什么呢?那个人已经死了,那颗心也早就死了…… 陆离看着我,蹙了眉,似乎不知道我为何一脸的挣扎。就这样呆立了许久,我微微展开笑颜,冲他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恭喜爷了,咱府里又能添丁了。” 听到我这么说,陆离猛然一颤,怔怔的说不出话,终是尴尬的一笑,转身离开。 我心里有些迷糊,刚才为什么要叫他,叫住他,又是为了说什么来着。 到秦兰若那祝贺,我已经困得不行了,但心里想着我这奴婢是越做越顺手了,这边小心翼翼的跟秦兰若说着客套话,那边还要掩着困意。好不容易秦兰若终于松口让我回去休息,这才迈开了步子朝着门外走,却看见那个躲在黑暗里的身影。我笑了笑,行了个礼,与他擦肩而过。 身后的屋里传来秦兰若的声音,若可是在梦里?!” 那温润的声音轻轻一笑,“早就跟你说了,不能那么灰心,你看老天对你我还是好的。该回来的,终归是要回来。” 若真的以为这一辈子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来,真是天赐的恩赏,能为爷诞下一个孩子,是兰若长久的幻想啊。” 只听陆离微微一叹,“你看你,又说傻话了,如今你的身子复原了,本该就是了。哪里是梦,分明就是现实!” 我匆忙挪着步子逃离,当年就是他一句秦兰若恐怕一生不孕,我失去了刚刚生下的女儿,如今该来的终是来了,我的女儿呢?我的执儿……我终究领不回来吗? 夜深了,盥洗毕,本该睡下的景睿居然被嬷嬷带了来。因为夜里打雷,闹个不停,翊凌那里向来是住不得的,姚氏更不用说,对这孩子连看都不看。如今秦兰若那有孕,自然也不能惊扰,便带了上我这里来。我二话不说把床上已熟睡的尹儿让嬷嬷抱到思良屋里照看着,自己披散着头发,抱着景睿清唱着小调哄他入睡。景睿渐渐挡不住困意,笑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沉沉的睡去,手缠住我的头发,竟是紧紧攥在手里,睡梦里也不肯松开。 我看着窗下那个人影就那么站着,也是好久了,这下孩子睡熟了,我决定出声。 “爷还有什么吩咐吗?”除了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门推了开来,我数着他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他停在身后,双手轻搭上我的肩,我僵硬着身子坐在床沿动也不动。他自身后轻轻揽我在怀里,头倚在他胸前,我还是不肯回身看他。 “我知道你恼。” 我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摇了摇头:“我不恼,我只是糊涂了。你对兰若说该来的,终就会来……那么我的呢,还回的来吗?” 他揽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却迟迟不答。我只觉下一刻便要憋死在这静寂中,伸了手去拔开他的手,任我怎么挣扎,他都不松手。 “除了这个,你还想要什么……” 他终于开口,传入我耳中却是从头到脚一个颤栗,泪水不知怎的就砸了下来,他的手触到那份凉意忙一抖,慌乱地松开我。 “我不要,我只要这个,我只要我的女儿能对着我喊一声娘,而非怯怯的一声姑姑。” 我的声音空洞,竟觉得周身都不再真实。他再没有回答一个字,我依旧背对他而坐,他不知怔怔的站了多久,才拖着步子离开,只是那身影带着疲惫和说不出的无奈…… 我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一夜,望着景睿的小脸,脑海里拼命去想那张粉嫩的笑脸…… 第三十九章 变数 十多天下来陪在定妃左右,无非就是喝喝茶,看看佛经,定妃常常在祠堂一守就是好几个时辰,我便也得了不少清闲。几个皇子常来探病,这一日朝后,五爷领旨来探病,我便悄悄退了出去,在后院里应付些花花草草。正对着一盆牡丹大刀阔斧,就听身后传来轻笑声,“我说夫人,照您这么下去,皇上赏的好端端的盆栽都要毁了呢。” 这声音熟悉到了心眼里,我一准身看见流觞抱着空盆走来,搁在我手边,“您这个样子真跟我们郡主一个样呢,活生生的暴殄天物。” 我笑笑,这个流觞,我从前那点破事,也给我张罗出去。 我把手中的剪子递过去,“五爷可走了?” “就这么躲我?!”身后传来极其文雅的声音,听起来不像陆离的淡然,亦不是四爷寒意,带着些许的柔和,那隐隐的磁性往往能听得人心魂一颤,就比如说我现在。 干笑着,一个旋身回头对上五爷暖暖的笑意,“岂敢岂敢?!” 五爷走上一步,挥手让流觞退下去,转到我跟前,“这才跟老七去了几天就忍不了回宫了?” 我点点头,“谁叫我天生伺候人的命呢,受不了没事做。” 五爷摇着头轻笑,“我看你是受不了他们府里的母老虎吧。最近关于你的流言,传的很开呢,说你不去给母老虎行礼,惹了闲话。” “是有这么回事,所以才出来躲躲。”我依旧笑笑,只是看着他,恍然把视线转回到盆景上,给他一指,“五爷,你看,这个怎么样。” “长得不错,就是裁的有些过了。” 我眼底扬着笑意。“是啊。过犹不及这个道理爷还是懂地。” 五爷起先是笑着。而后敛了笑看我。又盯着盆景。半晌。漫上一丝了悟地笑意。“你这丫头不是躲我。倒是端着盆景故意在这等着我。” “我就说不敢躲爷地。”我打着含糊。 五爷微微皱了眉头。“你就是为了给我看这盆花。说一个过犹不及。” “爷是聪明人。不用明说。也知道我意思。” 五爷吸了口气。“我倒是愚笨了一回。就不兴你指点一二?” “天下的聪明人装笨装傻还是有一遭的,那我就自作聪明一回吧。”我笑着看向五爷,“爷其实有那个实力,完全不用走心思,耍弄那些个诡计。” 下去。” “这一次,偷偷跟踪七爷然后让林贵妃对皇上吹枕边风,都是五爷的主意吧。” 五爷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仍是带着笑意问,“我可是留下了什么把柄?!” “没有。”我摇头,“就是有些做过了。” “何解?” 爷落罪,四爷求情那是亲兄弟的情分,自然没得说。可你五爷向来和七爷生分,突然这么熟落倒是让人起疑呢。” 五爷习惯性的用笑容掩饰了内心的慌张,“有意思,看来你还真是提醒了我。” 我没有笑,转而很认真的看着他,“五爷,走到那个位子有很多条路,踩着别人登上去当然是最便捷的可也是最不安稳的,你怎么知道脚底下是实是空?!我劝五爷还是多在正道上下下功夫。” 五爷沉吟片刻,么不把这些说给皇父,这样对老七是有利不是吗?” “对他有利,也不是意味着对我有利。”我笑笑,“他是他,我是我……” 五爷看着我,有些愣神,竟恍惚的一手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畔,他的脸是温凉的,在这略显燥热的天气里,很舒适。而我竟也出人意料的没有脸红,亦没有惊慌,竟这样静静的欣赏着这张在众位皇子中不是特别英俊的脸,感受着那份独特的吸引力。 就这样互相看着好半天,五爷终是叹了一口气,放开我的手,“你越发让我觉得有意思,或许说我越发的好奇你。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一咬牙,把你要过来。有你在身边,也许……现在我也不会这般累心了。” 我一笑,“可是你家的母老虎我更怕呢。” 他的眉眼弯了,“谁说不是,我比你更怕着呢。” 一边笑意盎然,一边毫不经心瞥了眼五爷身后的陆离。我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已淡淡的转过头,顺着后亭的廊子一路向东。我心里轻轻一叹,也许,对他而言,我也让他累心。 走回定妃那里,正看见定妃哄着执儿,我走过去,刚想问执儿怎么来了,定妃拉我坐下,“这不,老七刚送来的,说让这孩子陪着我散散心,我心里琢磨着是为了给你们娘俩相处的机会呢。” 我伸手附上执儿的额头,想起那天我一脸决绝问他时,他满眼的痛意以及离开时不尽的疲惫和艰难。也许,他也尽力了,尽力给予,尽力弥补,尽力满足我。唇边掠起淡淡的笑意,可是刚刚他故意躲闪的目光重闪在心头。或许,我们之间总是这般纠缠不清吧。 我牵过执儿,就听定妃在淡淡说了句,“刚刚皇上遣了人来要请明早你去呢。” 我心里一沉,拉着执儿的手忽然凉了下来。 清晨,我在朝阳殿外踯躅了半晌,迟迟没有迈进去。直到常公公从里间出来,一见是我便乐了,忙引着我入内。皇上正坐在案桌旁一如既往带着满脸倦意批折子,我轻声跪下,本以为他没有注意到我的来到,却听幽幽的一声传入耳中,“在朕面前,你不用做这虚礼。” 我这才站起来,接过身后宫人端茶的盘子走上前几步,皇帝像往常一般接过,淡淡品茶,展了笑颜,“好久没有喝到你这丫头泡出来的味道了。” 我不说话,那双眸子终于从奏折上移到我身上,“怎么,怕朕了?” 我无力的笑笑,婢怕了。” 皇上吸了口冷气,眼神捉摸不定着,“心里怨朕吗?朕那日的话……” 我垂下头,却听见皇上唤我靠近的声音。 我走过去,看见那宣纸上有我的名字,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含笑看着我,要个什么名位?总不能在老七府里没名没份耗着。” 见我不吱声,他又问道,“宁王府第一侧王妃……这个可好?” 我一笑,摇头,“有没有名分真得那么重要吗?” 皇上一愣,手下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了下去,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在那过的不好?” “很好。”我答着。 从朝阳殿走出来,我既不解,又疲惫极了,看了天边越来越淡的月盘,淡淡笑了。 远处走来那个灰色长袍的身影,我的思绪被带到曾经许多个这般场景。 那身影看到我隐隐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了。不过离了几步远,那双漆黑的眸子,便似初见时那样,仿佛不由分说便要夺去我的视线。身旁的丫头施礼唤道:“王爷!”我颤了颤,忙也跟着垂首行礼。 却听四爷的声音:“免了吧。”语调十分冷淡。殿檐上的露水滴了下来,凉意渗入肌肤。我感受得到,那两道目光须臾不离地望着自己,如要看透了我一般,只觉得胸口越发的空了。头不由垂得更低,只盯着轻褶裙衫,裙角的白缎流苏在风中摇曳,我看着转了一下又一下,忽然有人推我一把:“王爷都走远了,您还呆着做什么?” 蓦然惊醒,方觉眼前已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头顶,那目光似乎犹在。 绕过花厅,没看见执儿的身影,便往院子里走,远远看见四哥正和执儿闹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在亭子里别有风趣,四嫂坐在桌旁笑盈盈的看着,我心里想着,这本是一幅多么和美的画像。 走了过去,嗔怒着,“执儿,这般不懂规矩,还不从你四伯背上下来。” 四嫂拉了我,“让他们俩这般闹吧,在府里他可也这么宠桑桑的。” 四爷敛了笑意,微微看向我,“这孩子天性活分,倒不似老七的安静。” “可不是,闹起来都嫌她聒噪着呢。”我笑笑,“七爷总拿她没办法,说这任性的劲头倒是随了――” 四爷神情陡然一变,我也才回过心神,莞尔一笑,“说随了她亲娘。” 此言一出,四嫂低了眼眉,带着一丝黯然。而后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四爷,见四爷不动声色,这才抬头,云淡风清的加了一句,“想来老七能说出这番话,心结就是解了大半。从前别说他自己,就是我们也不敢提那丫头半个字,现在想来,仍是忍不住地难受呢。” 我知趣的应了一声,把执儿拉了下来,执儿拉了拉我的袖子,“姑姑,姑姑,我要吃奶糕。” 就在执儿唤我姑姑的时候,四爷终究忍不住抬头打量了我的神情。好在我面无表情,只是把执儿抱起,向四爷四嫂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回到内间,只觉得有什么与平日里怪怪的,招呼了丫头带执儿下去。检查了屋子,方发觉窗外躲了好久的人,我借着关窗走过去,随意说着,“茶凉了,我去后间烧水。” 推开后间的小门,躲在窗外的人先我已等在炉灶旁。看着秋明不似平日的嘻嘻哈哈,我心中一紧,快步走了他身边,“可是事情有变?” 秋明看了我一眼,“三王爷回京了。” “怎么可能?”这一步的确远超出了我的预料,“陆泓怎么连一个三爷都看不住?” “能从陆泓眼皮底下把人偷走,多少算他有点本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摸着椅子坐下来,这才稳了神。 “有半个月了。” 秋明抬眼看了我,“陆泓托人传口信,说三爷可能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叫你小心。” 我闭了眼,靠在椅子上,“已经回宫了吗?” “也就是三两天的事了。你若不是不想他回宫,也自有他出现不了的办法。” “把你那歪心思烂在肚子里,倒是你秋明大庄主能耐。”我微微蹙眉,“不过是个三爷,我就不信他还能破了天去?” “我也不过是一说,这个烂棋了你的乱局可就不值了。”秋明哂笑着,“怕你着急上火不是?” “我还能再急到哪里去?” “听说最近你府院那些女人也不找安生?” “你的消息还算灵通嘛。”我干笑了笑,眼下却没有心思去想女人的事情。 “三爷回来了,似乎情况对皇帝更有利一些。”秋明终说了句应景的话。 “不能拖了。”我猛得睁眼,“去给陆泓传个信,让他率军按部就班攻进朝师,你告诉他,我会亲自站在城楼之上等他攻破都城与他会师而合。” 秋明轻轻咳着,“这事,不用你催了。三爷逃走,陆泓就整军进发了,现在这时应该是破了和林。” 秋明一点头,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起身要走。我唤住他,思绪再三,终掏出一个方子递过去,“照着方子抓药,想办法送到我手中,不要打草惊蛇。” 秋明看了眼方子,又看了看我,“我知道了。” 左手没有意识的握紧,竟攥出了冷汗。 第四十章 错觉 隔着轻纱幔子,隐隐约约看着许太医时而蹙眉时而捋须,好半晌他终于微笑着点点头,起身退了几步道,“已诊毕,夫人。” 我半倚在软榻上收了手,放下袖子。两旁的丫头拉起帘幔后便退了下去,我立身坐起,看着五步之远的太医,“近来没有力气,话也说不动,太医近两步说话。” 许太医一福,果然近了两步,张口道,“这是自然,夫人这一脉――” “许太医。”我扬声打断了他,正色道,“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许太医先是不解,愣了半天回过味来,头垂了下去,“是。” 果真与我想的一样,眩晕猛然袭来,我一手撑额靠在床帏,余光瞥向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的太医,蹙了眉,“桌上是给太医的打赏,尽数拿了去吧。只是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比挂在嘴边来的容易。” 许太医忙跪了下去,“小的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有些疲惫的阖了眼,一挥手,“领了赏,就退下吧。” 一个人在阁子里一坐便是半日,临着窗口,想了太多,该想的,以及不该想的。直坐到最后一抹霞光在天边逝去,门被推了开,是小语。她看着我,眼神复杂,那四个字说的忐忑,“他回来了。” 该回来的还是要回来,我理了理衣裳,轻推了发髻,淡定的起身,“在哪?” “在后殿,也是奇怪了,见了皇上后就直接命人去接七爷,只说有事商量。”小语说的有些犹豫,“他们向来是没话可说,什么时候这么亲份了?” “后殿吗?”我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迎面地夜风似要吞噬阁中地每一寸暖意。 端着茶装作若无其事举步走向后殿。没想刚进前殿。就被人拦了下。 “两位王爷有令。有要事商议。外人皆不可靠近。”声音冷寂却也听得出是个年轻人。 我莞尔一笑。迎头看上拦我地人。笑意噙在唇边却险些僵住。如果说多有些意料之外会让我们乱了手脚。我第一个直觉就是眼前这个人。会让我大失分寸。 “这位官爷看着面生。”我一动不动看着他。心里思绪千回。只想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在下萧奕。是三爷地门生。任三爷近身侍卫多年。”他答得中规中矩。“夫人说我面生。恐怕是因为我多随同王爷征战在外。不常入宫。” “两位爷可是在后殿?” “是。” “既然是机密,就不方便进去了。”我笑笑,“我就在这等七爷出来。” 萧奕点点头,不再应答,只是站在前殿,伫守如雕塑。 三爷出来的时候,面色极差,不发一言携萧奕离去。我端着茶迈进后殿,空荡荡也不知陆离躲在什么角落,把茶放在桌上,一并看到桌边半开的画卷,下意识去展开画,只看着画中人霎时明白了陆泓的嘱咐。 “你来了。”这一声传来,我回身看着不远处阴影里的陆离,原来是躲在了那里。 我看着画像津津有味,“三四分的神似吧,我在大蒙都不怎么笑,画师是想象这笑意才落笔纸端的吗?”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方看清他额头的汗,他竟然慌了?! 我扬了扬画卷,“三爷拿这个威胁你了?” “是。” “你答复了吗?” “还没。” “不要应他。”我笑笑,“三爷那种人,即便你随了他意,他也会告密,这可是难得的立功机会。” “皇父知道了,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无非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我尸首来以辨真伪。”只是不知道是他掘地的铲子快,还是陆泓出手快。 “你不怕吗?” 我不直接答他,心里恐怕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了,“我只是不想…那些人惊动了地下安眠的消夏。” “我不会让他们碰灵柩。”他说着拳头狠狠的攥紧了。 “他跟你谈的什么条件?”我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似乎值得一问 “他要兰若。” “竟然只要一个女人。”摇摇头,是我把他看得太高了吗? “他说皇位他有办法得到,只是对这个女人他毫不办法。” “皇子中能有三爷这般痴情的不多了。”我说的毫不在意,“他这个时候来找你谈这样的条件,真是不合时宜呢。你这一亏,可就是两个人。赔了老婆再贴上一个儿子。” 陆离怔怔看着我,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可能也是觉得理亏了,竟由我冷嘲热讽也毫不在意。 “这画不错,我带回去了。”我卷了画像,握在手中。 “什么时候回府?” 我回了半个身子,“七爷府上人多,也不缺我这一口吧。” 他被噎得无言以对,我抬步走了出去,只听身后一声长叹,“我看…我对你也是毫无办法。” 再见到萧奕,隔着远远的,看着他同诸位大臣同去朝上。他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再不是那个不羁少年。三王爷归京后,萧奕更得圣宠,连着多日入朝阳殿商议战事,他的胆略和卓识,据说就是连陆离也赞叹不已。几日后,传出皇帝赐婚的喜讯,皇帝竟要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虞宁公主嫁给萧奕。 我无心去管那些儿女情长,只心牵陆泓的大军何时抵京。 定妃这一病便是一个月,我在跟前伺候了她到痊愈。临出宫的前一天,去了千若宫看望荣嫔,和她说了好久的贴己话,荣嫔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却一脸老成持重,想来这后宫本是磨练人性情的地方。 “小筝,你今天连下棋都心不在焉啊。”荣嫔笑着看我,摇了摇头,一把乱了棋子,唤来几个姑娘送来茶点,“好几日不见你领小语来了,说起这茶点啊,还是她的手艺好。” “我也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听说…她病了。”荣嫔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怎么你不知道吗?轰走了太医,自己一个人扛着,真不知道她想怎样。你说……” 荣嫔欲言又止一闪而过的担忧之情尽收眼底,我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她似乎有个相好的人,我偶然碰过一次二人在御花园。至于是谁,我就不明说了,你也知道当年那丫头和庞夫人是受了七爷的恩惠才活下来。她是七爷的人这也没什么。”荣嫔悄悄打量了我的眼色,微微咬唇,“这种事,宫里不是没有过。也有因为这般丢了性命的丫头,只愿是我多心了。可是想起上次一起吃茶,她竟换了花茶喝,当时只道是她口味变了,后来再多想了两下,就越发觉得不对。” 只觉得胸口越发的沉闷,我再也坐不下去,径直出了千诺宫,疾步走向林贵妃的殿阁。林贵妃的几个丫头只说是小语在养病,我毫不顾忌的推门而入,正看见小语苍白着脸看着门被猛地推开。 看到她的神情,不知为何我整个人又沉静了下来,回身关好了门。我走到桌边临着她坐下,看着她手边的茉莉花茶笑道,“你何时也喜好了花茶?” 总算她也是大风大浪里历练过的,神色不变道,“这几日在病中,喝些花茶养身,这道理还是从前侍奉皇上时听你跟后殿的丫头们说的。” “你倒是用心呢。”我似笑而非笑。 “你今儿过来,是有事?” “我啊,就是来试试药。” 小语眼神一沉,“药?” 我忙示意她凑过来,贴着她耳边道,“你也知道,我府上最近肚皮争气的人有的是。我就向秋明讨了味药,据说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滑胎,不管有没有身子,都没有痛意。我倒是纳闷真有那么神乎的药竟然吃了不痛?这不,来找你试一试。” 小语沉默了,紧锁着双眉。 我从袖子里掏出个青瓷小瓶,径直推了过去,“怎么?想不到我也是捏酸吃醋心肠歹毒之辈吧,从前那是主位正坐,碍着身份不能做太过的事,还要摆出个贤妻良母的样子给人看。如今大不同了,哪个府上的小妾安生过?我呀,随着闹一闹罢了。” 小语看着我满是平静,恍然一笑,“好啊,我试。”吸了口气,打开瓶口,倒出了三两粒,泪顿时噙满了眼眶,一闭眼猛的灌入自己嘴中,混着唇边的咸涩狠狠的咀嚼,“说一千道一万,这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我吃就是了,我知道谁都容不下这孩子。” 我轻轻吹着茶沫,“要想保全孩子,自己要先站稳脚跟。” 小语偏了头,挂着泪看我。 “都说要做母亲的人不能哭的。”我伸手揩去她腮边的泪,“无论你是坚持还是放弃,我都不在乎。我无权决定属于你的那个生命,可我需要你告诉我,你能够活下去,依然能活的好好的。” 小语怔怔的松开紧咬的双唇,“你…” “倘若这事上真有这般的药,我也希望一试呢。”我笑着摇了摇头,把玩着青瓷瓶子,“执儿这两日喉咙不适,我这不从太医那讨了几粒润喉的药,倒是甜的还是苦的?哄执儿吃药可费力呢。” 小语略显尴尬的抹了泪痕,支吾了声,“甜的。” “这就好。”我说着打量了她,“几个月了?还藏得住吗?” “将近六个月。”小语说着垂下了头。 “你自请去伺候林贵妃又没有随扈就是因为这个?” “林贵妃那清净,又着实不用做什么。我怕天天在朝阳殿晃来晃去会兜不住。” “你做的对。”我点了点头,小语还算考虑的周全,“七爷知道吗?” 小语头垂得更低了,“当年本是七爷救我和主子出来,我怎么好再牵连了他。” 我看着她着实哭笑不得,“得了得了,真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了。” 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就走出了后殿,远远荣嫔竟候在那里,疾步走了过去,“这大风天的怎么站这?” “我等你。”荣嫔看着我,说的就好像不放心我一样。 “怎么,还怕我把她掐了不成?”我说着眨眨眼,“我看着就像那么厉害的主?” “你干什么那么大度?”荣嫔瞥了我一眼,“你傻啊。” 我笑笑,一挥手,“这两个字用我身上可真不适宜。你听说哪门子小妾大度了?要说大度也得说给我们府上母老虎听。” “那丫头真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一手。”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这种事――又不是能怪她一个人,况且她一直藏着掖着,也是为陆离保全面子。” “我啊,是为你不甘。”荣嫔说着狠狠戳了我的额头。 我轻轻揽过她,“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偏不知为何,我这心眼里更心疼她。” 第四十一章 尴尬 直到御花园才同荣嫔分开,我一路朝北回到永和宫,迈进门就看见刚刚大婚的永宁公主在定妃这里说笑着,一旁坐着驸马。永宁自小没有生母,多年在定妃身边长大,记得当初见她,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三四年的功夫竟也出落得俊秀俏丽,对这个女儿皇上向来是宠爱有加,如今大婚便是嫁了京城望族乔家,驸马爷乔隽之时当朝户部侍郎,颇受器重。曾经在宁王府中也知道他和陆离不是一般的交情,陆离知己不多,但此人便算上一个,往往相谈甚欢,情意又颇为深重。现如今是亲上加亲,自然好不乐哉。陆离听说了驸马来永和宫这也从朝上回来,特意来见乔隽之,二人在永和宫的多莱亭小叙。 定妃身子弱,有些倦意,就遣了我带着永宁在院子里解解闷。永宁是个热性子,几句话说不上,拉着我四处寻乐子,最后带着执儿一起放纸鸢,我看着两个一大一小俨然姐妹般亲昵不免从心底笑笑。 等到永宁随着驸马回去,这才有一小会儿和陆离单独相对的时间。许是酒喝得太多了,他有些醉意,我便让他在暖阁里歇一阵子,替他褪了袍子,他扫了我一眼,“还生我的气?” “不敢。”我没好气道。 “宫里就比家里呆的舒服?” 我微微一笑,“是比那跨院逍遥。”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许的闪躲,终是闭上眼,不语。我笑笑,正打算走出去,却顿下步子,淡淡的转身看着他。他微微睁了眼,并没有看向我,口里只是说着,“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可好?” 我没有拒绝,临着他坐在床边,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我正巧也有些话呢。” 他这才看了我,很认真的想要听我把话说下去。 “我说了,你别反对。” “你先说。” “你纳了小语吧。”我盯着他。他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半分玩笑地意思。 他微微张口。不可思议地蹙了眉。来不及说上一个字。就被我夺过了话。 “我知道。你要说现在我没那个资格像当年讨兰若一样去求你母妃皇父要女人。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只有我罢了。(.好看的小说)现在换了姚舒幻怕小语都活不到明日。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这事。是不是由你去求比较好。趁着姚舒幻还没反应过来。” 陆离紧锁着眉头。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是我醉了听不明白。还是你说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地。” “不管你明白不明白。可是该负地责任你不能推脱。不是吗?”我说着一叹气。“这天底下。愿为你生儿育女地人还真是多啊。将来爷定能子孙满堂。膝下承欢。只不过……” 他背过脸。躲避着我地注视。声音冷冷地传来。“只不过什么――” 我一笑,“只不过,也请您就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得顾顾皇室的体面不是。” 他表情渐渐僵硬,回了身认认真真端详着我,一手抬起来捏上我的脸,“体面这二字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吓着了我。”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压着火气,“我说的体面,是叫你别把人肚子弄大了再娶进来丢了脸面。” 他一愣,眉头蹙着,声音淡淡的,“你怎么了这是――” “六个月了……你不想认也不行了吧……也可怜人姑娘藏着掖着,所以我说自己注意点别让我一个劲儿地为你收拾烂摊子。” 他眯了迷眼睛,慢慢凑过来,我敛了轻蔑的笑容。他眼中窜出点点火苗,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拉开门站着,回头看我一眼,“你果然――大度。” 这句话似乎激醒了我,我扔过去手边的玉枕,声落在地上,碎成几半儿我也没有心情管。 “我是大度――”我的声音远比暖炉摔碎的声音猛烈,“我大度到――给你收拾一个个烂摊子,大度到让出位子给你做妾,即便被误会也要帮你保宠幸过的女人,不管自己的脸面挂不挂得住,也不管你是否理解。但是你给我听着,和众多女人伺候你,我认了,如果这是命,我就咬紧牙根认了――但你别想我私心塌地为你是尊。” 他的眼中闪着光芒,看也不看我,拉着门在门口张望了下,又合上门,一连串的动作,倒让我糊涂了。 见门外着实没有人,他才放心又走了回来,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临着我坐下来,“也罢,你这样同我吵总比搬出来冷眼对我来的好。只是你再怎么大度,也没道理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栽。” 装吧。”我都不屑看他。 “小语身子的事,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她虽没同我说过,可太医院由**持,况且她的事还是我压了下去。不过你说那责任,我可着实但不起。” 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这次装的有水平。”说着翻身下了床,披着袍子摸到桌边坐下。 “不是我。”他有些尴尬的压着声音,“倘若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担这个责任。我碰没碰过她,自己能不清楚吗?” 我一愣,随意笑着,“谁信?” “你就这么不信我?”他微微皱了眉,信步走了过来。 我白他一眼,信。可兰若那身子怎么来的,姚舒幻没了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他脸色越来越那看,想是被我这一问,没了话说。 “总之呢!”我挥挥手,“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跟我狡辩,被我戳穿了薄了面你就这么好受?” 他不再吱声,看见茶桌上放着盏茶,伸手要拿来。我眼疾手快,先他一步,端了茶,送到自个儿嘴边,不时偷偷看他几眼。 他淡淡笑着,摇摇头,“你要是执意给我扣这顶帽子我也认了,只是我真犯不上跟别人去抢儿子。” 我放下茶杯,看此刻陆离略显无奈却又悠悠哉哉的样子,的确不是虚心。 难道,真不是他? 陆离站起身,推开了窗,“你一折腾,我这酒醒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吧,一道回府。尹儿天天追着我要你,你再不回去,那跨院可要被两个小祸害闹翻了。” 回到府里,我恍恍惚惚的,时常为了小语愣神。不多久,皇上的旨意便下来了,封了我为宁国夫人,正三品的名位。倒是忘了府里的人如何来庆祝。 秦兰若的身子重了,越发照应不了孩子,便应了陆离把执儿送来。执儿跟尹儿处的很好,再后来景睿说什么也一同赖在我这里不肯走,白天祯儿也常来看执儿,再加上景清定时地来闹上一场,我这跨院活脱脱的一个孩子村。常常吵得陆离没法子在这里念书,只得皱着眉头示意我轰走,我都是做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自己找地安静去。 上一次让秋明找的药迟迟没有到手中,平日里都是府里的小厨子帮秋明送信,每三日一封,只是到了今天已隔了五日。刚打发人去找小厨子,只传来小厨子归家探亲的消息,心知情况复杂了。 “颜姨娘――”祯儿举着书本递给我,“这是我新作的,父亲说还欠些火候,姨娘可读出什么了?” 我刚接过来没看上两眼,执儿就拉上我的衣角,“姑姑,姑姑,奶糕,奶糕――” “说你多少次了?!”尹儿在一旁瞪了眼执儿,“要喊我娘颜姨娘,你还姑姑,姑姑的。” 执儿忙撅了嘴,我正要弯下身子哄她。一旁看不见我,又挤不进来的景睿,也哇得哭了起来。我无奈的四处寻找思量帮我,却看见不远处她正和景清两人私密的有说有笑,我叹了口气,养儿不防老,养女不中用啊。 正焦头烂额着,就听院子口有人低低的咳着,脸色阴沉的,“这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子?” 众多孩子里,唯有执儿和尹儿不怕眼前的人,执儿是从不把这个爹放在眼里,自顾自的缠我,尹儿几步过去,揽了陆离的腿,陆离那故作威严的严肃立马垮了下来,作势要抱起尹儿,我笑着打趣,“昨个要你抱景睿,是谁说的咱抱孙不抱子。” 陆离讪讪的收了手,扫了一眼院子的胜景,叹了口气,指挥着,“祯儿,回前院里把那文章改了。景清,你府上的轿子已经候在外边了。思良,把景睿带下去把这花脸擦了,执儿……”陆离看着一眼也不飘向自己的女儿,不禁蹙蹙眉,“执儿,有没有听爹说话?” 执儿置若罔闻的继续摇着我的腿,“奶糕,奶糕……” 我忙给陆离找了个台阶,对孩子们说着,“你们收拾收拾,该念书的念书,该歇的歇,快散了吧。” 陆离一路上盯着执儿,不解的摇摇头,“可是我宠的过分了,这孩子倒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笑着拉回他的视线,“就说你这没威严吧,还不承认。” 陆离进了屋,临着桌边坐下,“我想给尹儿找个师傅。” “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当初祯儿没有师傅的时候也都是教的。”我才不想让我那宝贝儿子受苦受累的还被老先生训斥着。 “先随着你,等将来你没心思管了,我再找人。”他自然摸得透我的性子,不再强求,抿了口茶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人?” 就知道这事与他有关,索性不遮不掩,“我找不到平日里帮我送信的小厨子了。” “我遣他归乡了。” “自我入府,二十多封信你都拦过,怎么偏这回把人打发走了。” “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我的府,你说他还能待得下去吗?”陆离责备的扫了我一眼,“不罚他已经是开恩了。” “这你怪不得他,他哪里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撇撇嘴,对陆离看透了这件事很不满。 “那你说说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抬眼看我,反而抄起了桌边我看过一半的账本翻了起来。 “你知道了还问?”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倒让我有些摸不透他到底看清了几分。 “我是问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我想让秦兰若滑胎,我吃醋,我嫉妒,我狠毒。”我很认真的说,偏他听的一点也不认真,还顺手在账本上标记了几点不清楚的账目,看得我大为恼火。 “编完了?继续编。”他眼神都没抬,说的平淡似水。 其实是给小语准备的。我要护她。” “你给她吃的是喉丹,这我知道。换一个编。” 我狠狠咬了牙,他都是怎么知道的?!抑制住想喷火的情绪,深吸了口气,带着假笑道,“跟你商量件事。” 他终于从账本里抬了眼,“先说说看。” “我能不能杀个人。”我依然扬着阳光般的笑容。 “什么人?”他的头又回到了账本中。 “咱孩子。”由于笑的太假,嘴角不必要的**着。 声,他连人带账本带椅子栽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斗法 “胡闹!”重新坐稳了后,他立马吐出这两个字。 我用余光打量着他,他以为他把控太医院,就能掌控一切?!翻脸的时候到了,我一推眼前的账本,煞有介事的看着他道,“你是在从我和秋明互通的第五封信后收买了小厨子。可我继续让小厨子向你上报我和秋明见面通信的情况,我不喜欢做事偷偷摸摸,不怕被抓到把柄,就算光明磊落,我也一定能赢。许太医不会不向你透露我的脉象,就算我塞了多少银子于他,他对你还是忠心耿耿,有这样一个奴才是你命好。当然我也不乏这样的奴才,小厨子就是一个,他是在得了我的默许后才背叛我投向了你。我们之间唯一的差距就是,我看得到你奴才的忠心,你却看不出我奴才的死心。” 他一手捏着账本的,越攥越紧,死死不出声。 “我向秋明要了堕胎药,这你知道。”我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知道的是,我通过小厨子让你对我的动态心知肚明,让你知道秋明送了什么东西入府,就是想告诉你――游戏快结束了,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哪怕是自己的骨肉。”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他声音空荡荡的。 我紧紧闭了眼睛,“不要跟我说他不会阻碍我的路,更不要说他是无辜。他一点也不无辜,因为你,他注定夭折不是吗?他不是你的孩子,只是你用来束缚我的棋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想?”他倦了,从声音听出他满身的倦意。 “这个孩子跟执儿不同,执儿是你允我的一个嫡子。而他,是你强加给我的。”我猛地睁眼,“跟秦兰若肚子的孩子更不同,那是你对她的承诺,你是看重承诺的人,我知道。我更知道的是,你从不敢给我任何承诺,你怕你给不起。” 我攥着账本的手猛的松开,我知道我说到了他心坎里,账本面目全非,他的手也在微颤。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命许太医在我膳食中加入助于受孕的食补,你急切的渴求这个可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生命。你想要我为你生一个孩子,不是你的偿还,亦不是你的情深意浓,只是我们之间需要一个孩子,或者说你要救你的黎民苍生,就需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会成为我所不能逾越的障碍,对你而言,他是契机,对我而言,却是孽。我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可我偏偏随了你的愿,你想要这个生命给你,然后再亲手毁了不就好了。不想让你失望,那就给你绝望。这一次是你看错我了,我远比你想象中残忍,凡是会阻碍我的,我都会亲自毁了。我一辈子都在做别人的棋子,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如果我的孩子也要做人棋子,我宁愿亲自除掉他。杀了他的是我,可害了他的,是你这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风起了,门窗猛然大开,我面无表情走了出去,风扬起沙,眼前竟模糊了。 正院书房地烛火。连着亮了三个昼夜。府上沉寂了三天。没人敢靠近书房一步。就连平日伺候习惯了地小四都站在书房三步开外候着。 府上气氛诡秘。各个院子连平日里碎碎念地嬷嬷们都不敢轻易出声。荣嫔遣了轿子来接我。我只跟思良吩咐了一声就径直去了宫中。 寂静地千若宫偏殿。有些躁热。小语也被荣嫔请了来吃生果。刚一看到我。她就微微一笑。“可是又和七爷吵了。寻地儿躲清静?” 事。”我笑地肆意。手里剥着贡橘。“吵倒是吵了。家常便饭罢了。不过。不是躲清静。眼下王府里最多地就是清净。” 荣嫔亦看着我笑。“宫里也有传闻了。七爷连着三天阴着脸。皇上在朝上都不敢向他讨意见。” “难得七爷能怒成这个样子。”小语也一叹气。“他可从来都是个好脾气地人。” “我现在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我把剥好的一瓣瓣橘子递到小语手中。“我担心的是你。” 小语点点头,不再吱声。 我叹了口气,瞟上她的肚子,“难道真不是陆离的?” 小语一惊,只看着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竟这般想我。七爷再好,也不是所有人能攀得上的!” 接过荣嫔递上来的帕子,边拭手边道,“倘若是还好办些。” 小语狠狠扫了我一眼,“活该七爷跟你吵,他也算是拿你没了脾气。” “我们吵向来是天南地北,也不拘泥于你这一件事。”我笑笑,有些疲惫,“不是我这般想你,只是近日里这一个个都轮着个儿给他生儿子,我习以为常,一并想错了你。” 小语堵着气不看我,偏了头看他处,“当年要不是七爷,我同我们主子都要死在庞府上了,七爷有恩于我,我怎么还能坏了他的名声?!” “那你就不怕坏了别人的名声?”这一句我问的突兀,连一旁的荣嫔都是一惊。 我看的出小语眼瞳中的痛意,她看向我的眼神迷离而又纠杂,“我真的会害了他吗?” “害他之前,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久不出声的荣嫔终于开了口,且是一针见血。 “这里没有外人,你同我们说了吧。”我接着荣嫔的话道,“我们心里想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可是也得知道到底能不能生下来。” “是萧奕。”小语说的干脆,迎上我们的目光毫无惧色,“你们也都听过这个人。从前是三爷的门徒,如今是朝中的红人。” “咣当”我手里的茶杯落了下去,愣愣地看着小语,没了意识。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祸害。 荣嫔摇着我,将我的拉回了现实。 “你怎么了?” “我吓到了。”据实答了,我看着小语,咽了口水,眼神滞了。 小语反而笑了,“虽不够资格护住这个孩子,可我会尽力保全自己,保全他。我已不在乎他的父亲会怎样,我只知道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就要用命护他。” “尽力”二字落在我心口,同样是生命,我一直逃着避着甚至想要毁掉,可小语却是尽全力的保全。我不得又惊又叹,扪心自问,可有尽了力,可有想过保全二字。我再说不出一句话,突然觉得从前准备好的那些劝慰之言此刻竟是如此苍白无力。每一句话,说在齿间,都是狠狠地责问自己的内心。也许我真的不配,不配“母亲”二字。 荣嫔安慰了小语就差人送她回林贵妃那里,等到她忧心忡忡地回在内殿,我已清醒了大半。荣嫔靠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知道当着小语的面,有些话她不敢直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看着荣嫔,“你要说虞宁,还有林贵妃。” “别说让皇上知道了,就是林贵妃多少察觉了,这丫头就没有多少活路了。虞宁喜欢萧奕也不是一两天了,赐婚的帖子早就制备好了,就等着封了侯爷后再办事儿。林贵妃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留着小语生下那个孩子?!宫里这样的事,光听嬷嬷们说,就不寒而栗了。且你不知道近些日子皇上对萧奕的器重,正准备封侯,那受宠的架势足以比下任何一位皇子。这时候蹦出来一个华姑娘,别说丢了皇室的脸面,就是虞宁,林贵妃,甚至皇上,任一个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道理我也知道。实话同你说,萧奕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视他同弟弟般珍惜着,但也不会放纵着他胡来,小语我定要为她寻办法。” 荣嫔无奈的笑了,“你看看你,还没怎么样这牛心左性就上来了,真不知道,七爷那得怎么哄着你才好。” 我一笑,不应她的话,只牵上她的手,“欣诺那有信儿吗?” “前不久来信了,说是过的不错。”荣嫔说的满脸笑意,“我为那孩子日日诵经祈福,但愿她能事事顺心。”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出宫,畅行无阻。帘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沿路的街景似画卷般在眼前一张张后退去。萧奕,小语,荣嫔,欣诺,一张张面庞交替重叠着涌入,我猛得摇了摇头,帘外“宁硕王府”四个镶金的大字赫然出现,此刻正宁静的盯着我。 府门口思良在等着我,我下了车并不语,这王府太静了,静到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思良一路跟着我穿过外院,中门,我的脚步停在正院的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向东跨院。思良小心翼翼道,“王爷下了朝依然在书房。” “我得罪他了。”我笑了笑,只觉得笑得假了,“你去跨院给我取本没看过的账本来。” 我言辞闪烁着,思良听不明白,但也不问,只应了,转向东边,就把我一人扔在院口,我叹了口气,迈入了院子。 我揣着那账本在书房门外站了许久,站到退发麻了,才推门而入。不用看也知道,满阁子的书几乎都堆到了书案上,一眼望去,找不到他,只看到书摞的高高的。不出我意料,他必然没有任何反应,好在我有所准备,从袖子里掏出账本,端了烛台在茶桌上,借着灯亮,翻起了账目,心里琢磨手边要事有个算盘就好太多了。两个人,一个埋身书海,一个咀嚼账目,各自心照不宣着,看谁能先憋过对方。 账目翻到五十页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了,姚舒幻房里的丫头端了茶进来,我见她端茶的手抖不停,心里知道她也是硬着头皮才敢进来的。她看着我,也是一惊,在书案前端量了半天,手中的茶竟找不到一处地方放下,声音小的似蚊子叫,“王爷,前些日子不是定了今晚上去正屋吗?” 我心里叹她姚舒幻真是不会看脸色,这不没事找事吗?书案上的人继续憋气不说话,小丫头屏息了片刻,还是没等到声音,轻着脚步,端着茶悻悻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长路漫漫 我眨了眨眼,看着小丫头失望而归的背影,只知道她即将面对一个更失望的主子,心里不免为她摸了把汗。(.好看的小说)手下翻开了第五十一页,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装满了脑子,眼皮越来越沉,我后悔刚才没拦住那丫头唤她把茶放下,至少能提神。 声,门被猛的推开,这一声来的有气势,我瞬间没了困意。只见姚舒幻立在门口,并不抬步进来,她身后还是刚才那个小丫头,此刻正哆哆嗦嗦,手里端得还是那茶托。我打了个呵气,没有起身,冲着怒视里间的姚舒幻一点头,全当见礼了,手下一翻,眼神落到下一章目。 书堆里的人依然不抬头,好像跟我们隔绝了一世般,径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没在意此刻姚舒幻脸上纠结复杂的表情,只觉得门外的冷气一丝丝窜入。“咣当”又一声动静,这一回,连着茶托茶盅茶杯一股脑从门口飞了进来。 茶盅在地上翻滚着,转了几个圈停在我脚边。我低头一瞅那直接碎在地上,连滚都没滚来的茶杯,心里狠狠一痛,我的岁寒三友啊!当即有跳起来掐那女人的冲动,稳稳运了口气,将眼神直直移回了账目。 姚舒幻自闹了一番,也着实觉得没意思了,扭身揣着一肚子气跑了,她身后的小丫头识眼色的帮我们关了门,也追着姚舒幻去了。我偏了头看了眼依然装死人的陆离,不知道他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再坚持,老婆就要气跑了。 “主子,王妃收拾东西嚷嚷要走,您劝不劝?”窗外是小四的声音。 还是没有答话。我不解了,至于吗?跟我置气,竟连累起别人了。 “主子,王妃走到中门了,您拦不拦~~”这一声小四明显扬了声音,可见不仅仅是嚷嚷给书房里的人听。 “……” “主子,王妃轿子起了,您追是不追?” “……” 小四再不吱声。估计姚氏也走了不远了。我手上地账目终于翻到了空栏。心里抱怨没了打发时间地东西。身后人不人鬼不鬼地声音终于传了来。惊得我泪都要涌了出来。太难得了。什么时候冷战。他竟先屈服了! “看完了?”就三个字。却是预示我此刻小小地胜利。 我勉强抑制住了心中地窃喜。故作镇定道。“你说看完那就是了。” 这一次。他竟推了满案地书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瓶子。我没注意他地神情。只对那小瓷瓶打量了起来。 “这是什么?” “向宫里老嬷嬷讨来地。说是会少一些痛。” 宫中一些娘娘害怕生育之苦,或是皇上不想留嗣,就会赐上一杯这瓶子里的玉露。我捏上瓷瓶,握在手中凉凉的,我抬了头,看着他,突然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了,你说的对。”他注视我的目光片刻不离,“我没资格去求你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对于我的意义,对于社稷安危,我的确有想过。可在那之前,我只想要他,纯粹的想要一个孩子弥补我们多年的疏离。” 我把瓷瓶放在袖子里,不想再去谈孩子的问题,这个话题,我已经说到无话可言。 “姚舒幻回娘家了。” “我知道。”对于我随意转了话机,他并没有不适应,自然地转身走回了书案前回道。 “不去追吗?”我叹了口气,“大都督还是很重要的,不是吗?” 他转身将几本书放回书阁,声音依旧淡淡的,“如果我去追了她,回来的时候就看不到你了。”他抬头看着我,眼瞳深处那抹黯然一闪而过,“姚舒幻走了,我不过再去求她回来。换成走的是你,我怕连求的地方都没有。” “你猜对了。”我笑了笑,他果然能识透我的脾气,“我刚才跟自己打赌来着,你要是迈出去了,我就从后门离开。” “另一个赌注呢?”他突然来了兴致,淡然看着我。 “我想不出你竟然不去追,自然没去想那个赌注。”我歪着头道,“想到再告诉你吧。” 皇上册封萧奕的大宴,我一心担心小语会出什么事,期盼陆离能允了带我去。想来姚舒幻未回府,跨院的翊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秦兰若身子重了,自然只有我方便随同,可他偏偏不同意。他有他的道理,皇上已经开始彻查容昭质的下落,他自然不想我这个时候频繁出入宫中留下什么把柄。只是我一再坚持,他没了办法,只得不情愿的答应。 大宴当晚到了长安殿,我四下寻摸,才看见林贵妃身后的小语,正要收回视线,看见不远处的荣嫔投来担心的一瞥,我与她相识点头一笑,心知肚明之后要发生的事。我退到家眷的位置,正看见殿外萧奕挽着虞宁走了进来,心下一阵气,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始乱终弃的好弟弟。 摇摇头,叹了口气,径直走上男人们那一桌,几个哥哥来回拼着酒,我走上去,陆离正端着酒杯和一旁的六哥说着什么,见我走过来,疑惑的要起身。我示意他坐着便好,他不再起身只是噙着笑意看我走向五爷,我笑着抢过五爷的酒杯,“五哥,今儿弟妹有要事相求,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五爷一愣,含笑看着我,你这丫头啊,你的事我当然要管。” 说着,便随我往外走。我在殿外的池畔站定,看着他忙收了笑意,“五爷,林贵妃身边有个叫华语裳的丫头你可有印象?” “倒是在母妃身边见过,挺清秀的丫头。怎么了?” “那丫头,恐怕还要劳五爷护着了。” “你求我就是为这事?她到底犯了什么让你这么担心?” 我勉强一笑,“遇人不淑――” 五爷点点头,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既是母妃跟前的丫头,我保起来想也不难。倒是你,不用这么担心着。” 我笑了笑,“有五哥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不少。”我扬了头,已经注意到大殿里五嫂冷冷的目光投向我们这边,我忙一把推了五爷,“五哥,您赶着回去吧,我可不想被嫂子的冷箭射个三长两短。(.)” 五爷摇头一笑,回头冲我故作怒意,“你要是再喊我五哥,我可不帮这忙了。” “知道了。”我加重了声音,“五爷――” 看着他满足的笑笑,一身轻松地离去,我摇了摇头,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出事,边碎碎念边往殿里走,刚刚一只脚迈进去,就听皇上宣布了萧奕的婚事,然后是萧奕和虞宁双双跪下去谢恩。 看着萧奕的一脸笑意,我恨不得几步迈上去训斥一番。只听一声,角落里有什么掉了,一扭头看见小语晃晃悠悠似乎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倒了下去。一旁的荣嫔忙走过去要去扶,那角落里已经引了些许人的注目,皇上竟也随着微微侧目,我忙掐了自己的腿,“哎呀”一声喊了出来,边喊边扶着门坐在门槛上大呼小叫地喊痛,心里暗道就不信吸引不了注意。 果然众人循着我的声音回过头来,也没人再去管那摔了东西吓得“胆战心惊”的丫头,离我较近的五爷忙回头几步走上来,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我冲他一眨眼,压低了声音,“五爷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他会晤的看看我,又微微侧身看了角落里的小语,点点头,“我有些明白这事儿了,你放心我这就遣她出去,不会让她惹出是非来。” 我还来不及谢他,他已经站起身来,向身后走来的陆离让了让道,陆离稳稳走了过来,一手拉着我,“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让人好不笑话的。” “谁敢?!”我瞪了他一眼,余光看见五爷走到林贵妃身边说了几句话,便向一旁的荣嫔点点头,荣嫔微微看向我,见我一脸淡然,便也放心让小语随五爷下去。 陆离一叹气,在我面前蹲下身子,视意我趴上来,我便由他背着出殿,出了殿还不忘吆喝着四处打量小语和五爷的身影。没走几步,就听陆离似笑非笑的声音,“我说,这都没人了,你省点做样子,吃了爷的便宜不说,还不吆喝好听点。” 我一拍他,见四周无人,一溜烟从背上滑下来,整了整衣服,正要说什么,就看见萧奕从小门里走了出来,多半是出来醒酒了。 我拉着陆离几步走上去,看着萧奕,“候爷,跟我们来趟偏殿。” 萧奕不解的四处瞅瞅,带着满脸不知情跟我和陆离进了偏殿。 进了偏殿,我回头对上陆离的目光,只一句,门上锁。” 陆离虽然搞不明白,却也照做了。见我绕着屋子寻摸了半天,便问,“你这是琢磨什么呢?” “棍子!” 陆离听了便要笑,可看了我的神情才觉得不对,却已然来不及了。 萧奕几步走了上来,“不知王爷夫人有什么指教。” “指教?”我抬起头,冷冷一笑,“你这翅膀硬的还受得了指教?” 萧奕哑然失笑,“夫人,在下是怎么得罪您了?!” 我一巴掌迎上去,打得手都疼得发抖,萧奕被打得一懵,怔怔地看着我。 我反手接连又给他一个耳光,嘴里恨恨的,“我打你个混帐东西,打你个始乱终弃,打你趋炎附势,打你丢了萧家的脸面,打你白白活了十六年……” 直到手被陆离擒了过去,才看见还在愣神的萧奕顶着一张红的不能再红的脸。 萧奕仍是一脸委屈,“夫人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我一咬牙,“你倒是怎么对小语许的愿,你倒又是怎么对她的。” 听到小语二字,他面目表情一滞,微微咬唇,眼底闪出丝愧疚,“我对小语是真心地,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只是让她再等等。不过多久,一年两年,我定能对她负责,今后决不让她吃苦。只是现在,我只能避开风头,什么也做不了,她要怪就怪吧。” 我气的简直要捶胸顿足,又想赏过去一耳光,这回却被陆离使劲固住。 我连带着一起训斥,偏头看着陆离道,“我怎么琢磨着这话说的怎么跟当初某位爷那么相像呢。天下乌鸦一般黑。” 陆离被我说的讪讪的,偏头咳了咳,“一事说一事,旧账回家再算。” 萧奕已仰起头,闭上眼,“您要打就到吧,反正我也不是个东西。” 我心底一酸,只觉得眼泪都涌到眼底,陆离看着我这样也吓了一跳,松了手,我抬着还在颤的手,冷冷一笑,反手打在了自己的侧脸,这一手下去,惊的陆离忙揽住我,萧奕也苍白着脸看向我。 “刚才那些是替小语打你的,这一耳光是我欠小语的。” “夫人,你……” 我颤抖着闭眼,“养出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祸害了人家清白姑娘的一辈子,我倒是该打,我也该。” 等我睁开眼,萧奕带着惊愕,慌乱中却夹杂着一丝丝的欣喜若狂。许久,自他唇间迸出一声,姐……” “我真是丢人啊……”我喘息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给我跪下!” 声,萧奕跪在我脚边,脸颊间挂着泪,“姐姐,你打你骂,只要你能回来了,奕儿去死也甘愿了。” “我倒宁愿回不来,宁愿一闭眼就这么去了,也不会看见你现今办的糊涂事。”我一肚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你说……从小教你念三纲五常,我让你背的一肚子孔孟之道,给你讲兵家大阵,论为官布臣,谈孝道,说礼义,知明理,难道……就让你吃着圣人的话手里办这败坏门面的丢人事,小语也是朝中的女官,你对她可是做到没有违规越矩?且不说你们做的这败坏伦常的事,单说儿女之情,你做的到男子汉的顶天立地吗?” “姐姐我错了,我是想疼惜她的――” “你倒是好好疼惜啊,你就疼惜到这地步了――”我笑得浑身颤抖,“可如今怎么偏偏是你,在往她身上捅刀子?!” 萧奕哭了,蹭上来抱着我的腿,“姐姐,我错了,我这就去请皇上,请贵妃,我去求他们,大不了我不做什么侯爷郡王了,我带着小语离开,决不让姐姐难做――” 我退后几步,挣脱开他的手,满脸惊痛,惊他脱口此言,满是天真,痛他此刻还是浑浑噩噩,没有半点清醒。 “你想让华语裳死吗?” 萧奕猛然惊醒,慌乱的摇摇头,似乎在自语,我不能这么做,说出去,语裳必死无疑。” “你可算还有清醒的时候。”我疲惫的摇了摇头。 萧奕看着我,“姐姐,你倒是告诉奕儿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干笑了几声,“你什么都不能做了。给我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糊涂,老老实实等着大婚,安安生生和虞宁过日子。” 说罢,抬腿转身,陆离已然打开了门,我伸手扶门迈过栏槛,顿时觉得浑身的力量在手触到门板的一瞬完全散掉,浑身纠结着痛意,双腿麻木着没有知觉。 陆离伸手拉上我,只听身后萧奕的声音若有若无,“姐姐,我真的做错了吗?只此一人,天荒地老,我们都做不到吗……” 只觉得陆离握着我的手一颤,他质疑着抬头看了一眼我,风一吹,我的泪仓皇纷纷而落,天荒地老……竟是何其遥远……我没有转头,只平淡了语气,“把这话给我烂在心底,记住,任谁和谁也终归走不到天荒地老,也许……这世上本没有这四个字。” 踉跄的迈了几步,却觉得有些虚脱,耳边是呼呼的风,似乎还夹杂着萧奕的一声声“姐姐”,我揪紧了帕子,顶着风一步步走着,陆离在后面亦一步步追着。胸口越发的紧,曾几何时,那个月明之夜,我们三人坐在琼风瑶华之下,萧玄轻轻摇着杯中的酒,他的声音清和温润,就像三月的江水,清澈无杂。 “满月为证,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家人,不离不弃,相守相依,患难与共,天荒地老。” 似乎只一句誓言便真的不再分离,便是永久的一家人。只是现在,隔着千般艰难万般险阻,我自此失去了天荒地老……胸前的锦帕越纠越紧,萧玄,你给不了的一生一世,却又用何允我天荒地老…… 冷风由后颈间袭入,胸口的疼痛丝丝蔓延着,越来越烈,直至涌上喉间,痒痛难忍,深处似有暖腥流过,我脚下的步子一顿,一口血落在帕子上。身后一只手用力地环上我,我迎上他此刻略显惊慌的目光,只一笑,拉了拉他的袖子,“我走不动了。” 他不发一语抱起我,车子就停在宣德门,他小心翼翼抱着我上车,一路上不出声,只环这我,脸靠在我头顶他的手,只觉得那手又瘦了,苍白却有力,指尖的老茧说明他多年持笔是舞文弄墨的高手,指腹更厚的茧子只能告诉我,他习剑的年头已是久远了。我扬起头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我抿唇,伸手抹去他眉尖的痛意,轻柔的笑了,“你生气了?” 他扬了唇角,并不语,伸手握上我的手轻轻的攥了攥。 我一笑,“我们成婚多久了?” 他凝视着我,“三年八个月。” “这么多年了,你都忘不掉吗?”我笑得无力。 他眼底很柔,“这么多年了,忘不掉的人是你。” 我点头,“是啊,论我们之间谁也忘不了。” “放不下就记一辈子吧。” 第四十四章 痛手 一夜辗转难眠,熬到清晨才来了困意,浅睡了片刻,就被窗根下的声响惊醒。 只听陆离压低的声音,“我一会儿进宫见了荣嫔再说,先不要惊动夫人。” “可是荣嫔娘娘等着宁国夫人回话呢。” “再等等,她现在身子还虚着,也得先瞧了太医再说。” 听到这,我忙翻了身,随意套了外衫,踢踏着鞋推开门,看着窗口下的陆离和小四道,“倒是什么事,这么秘密的?” 陆离见我出来,挥手让小四退下,一手揽了我进屋,言语中带着怒意,“你这是给自己找病呢?!” 我被重新按回了床上,陆离给我揶了揶被子,我一把拉上他的手,“你别让我着急成吗?” 他一愣,搓着拳,眼神看向一边,“昨夜,小语昏过去了。贵妃娘娘给她请了太医,看出了什么病症,你也应该明白着。贵妃娘娘对她也算温和,并没有报到皇上跟前,也没有传出去,只是问她孩子是谁的,但凡说了出来,就看情况保她一命。她怎么也不吱声,贵妃娘娘心急,便问了向来和小语亲近的荣嫔,荣嫔没了主意,正向你讨呢。” “说了,怕就再难有转机。”我摇摇头,一脸紧张。 他拍拍我试图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成吗?没你想的那么难,你先睡着,我给你请了太医过不了多久就来了。我这会儿进宫,一口咬了就说是我的孩子,让娘娘赏我一个薄面,大人的命终究能保下来,说不准连着孩子都能平安无事。” “你别去,这本是趟浑水,沾染了的人都不干净了。皇上已然对你有了芥蒂,你就别惹得自己一身腥了。”我挣扎着坐起,拉上他的袖子不松。 陆离垂下眼眸。看着我。“那我还能怎么做呢。怎么样才能让你宽心?” “我对小语地感情。你多少会知道些。但实际上远比你想地还要深地多。在这世上同我交心地人。不多了。如今我能为她做地。就一定会亲手去做。不会假人之手。”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陆离轻轻叹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肯。偏要自己个儿去遭罪受苦。” “我只求尽力。不求其他了。”我笑地淡然。眼前地陆离伸了手停在我鬓边。迟迟没有落下。 轿子停在了贵妃殿前。 我径直走上大殿。双膝着地规规矩矩跪下。没有请安。一连磕头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回彻在大殿之上。“娘娘。您大发慈悲就此放过吧。我愿接她回府。[.超多好看小说]自此消隐于市。” 殿上半卧软榻的林贵妃恍若未闻,几个丫头正端着饰物等待她的挑选。她手指掠过几个镯子,明显都不中意,一挥手,一个丫头手中的托盘被她一把掀在了地上,那个丫头“扑腾”一声跪下,边拾边赔罪。 “贱人!”这两个字,不知道她是在针对谁。 我直了身子,重吸口气,开始频频磕头,一下接着一下,心里暗暗数着,直到额间渗出血来。 林贵妃没有看我,只是径自欣赏着自己的一双玉手,“宁国夫人还是起来吧,既是老七宠的紧,磕坏了可就不好了。” 我还要磕下去,只觉身前一只手拉住了自己,那人镇定自若的开口,“母妃,您这是何必呢?放了小语那丫头吧,孩子是我的。” 我愕然看向身前的五爷,他目光温润,看向林贵妃的神情如此泰然自若。 林贵妃一瞪眼,忙坐直了身子,猛地朝五爷扔过来一串珠子,“你是哪根筋不对了,看上了说给我知道不成?非要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情!你明知道皇上最痛恨这种事情,这些年我在皇上跟前为你传的好名声,你是要活生生给我还回来吗?” 五爷满脸坦然,竟临着我跪了下去,“母妃您也知道,我府上还没出个男丁,您准我我领她还府,说不准他能给您一个孙子。母妃,总归是儿子的血脉。” 贵妃冷笑了两声,“你这时候跟我讨便宜来了?你就算说通了我,可能说服你府上那位吗?” “雅如那我自会说清道明,眼前只求您不要为难小语。”听到提及五嫂,五爷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终又仰起头看着殿上,“这也是皇父的意思。一早儿子已经自禀皇父。皇父也说,丢人的事既然做了,就不要闹得不好收场。” 皇上既然允了,林贵妃自然不能再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闭了眼,挣扎着挥了手,“都给我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我随五爷迈出大殿,看着一脸窘迫的五爷,行了礼,“我这又是欠了您的呢。” 五爷一笑,“你记着这笔账就好,只不过我常糊涂,欠什么多了也记不清了。” “我想先把小语安置在自己府上。等她身子好些了,再送到您府上,您看成吗?” “就照你说的办吧。”五爷一点头,“我也着实要些时间去劝雅如呢。” 正说着,已经有人搀了小语出来,她满脸疲惫,身子很弱,见了我,只是苍白的一笑,说吧?” 我摇摇头,她点头,泪就落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我心里一涩,泪也随着她落下来,“你这都是何苦呢?!” 我把小语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并没有告诉她这其中的纠结,我想等她安稳再好好同她商量送她去五爷府上的事情。连着几日,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半醒半睡,半哭半笑,只是拉着她的手,恍惚间觉得竟好似要失去了她。 身后有人轻轻靠上来,我一回头,竟是陆离。 “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了怎么额头成了这样子?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这一声满是无奈,竟听不出责备。 我看了眼小语,轻声蹑步拉着他出来,小心翼翼关上了门,“女人的房间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 “你不出来,我等了好久,便自己个进去。” 我点点头,可是他的下一句话让我顿时没有了笑意,萧奕来了…… 我看着跨院口的匆然而至的身影,萧奕几步跑了过来,开门见山道“姐姐,我要见语裳。” “你见她做什么。”我冷冷得说,“我这宁王府还不是你随意出入的戏院吧。” “我要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跟五爷?”萧奕满面是汗,看着我眼神中全是焦急,只说了几句,额头青筋胀起,太阳**一凸一凸。 “这还用问吗?”满眼犀利地迎上他的焦急,目光含针,刺痛了他,“她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 “姐姐,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年两年,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不负她。” “你能等,她等不了了。”我狠狠咬了唇,竟一时犹豫了,“她已经――” “小筝――”小语猛地推开门,迎风而立,满是痛意,厉声打断我。 我叹了口气,走上去,拉紧了她的衣领,“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别说。”语裳对我微微一笑,轻轻摇着头,唇间迸出的二字轻而无力。 “语裳,你真的要嫁五爷吗?”萧奕几步靠近,却被陆离一手拦住,隔着五步之远,他满是慌张的问,此刻他迫切的想听到她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语裳一愣,她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五爷在大殿几句话,不仅是保了她,也是决定她后半生的归宿。有些话,说的轻易,却不一定能承担,而五爷偏偏承担了。凉风袭过,小语偏头缓缓看向我,唇角的淡笑泛着苦意,爷吗?” 我无声的答允,小语依然笑,“也罢也罢,五爷也是好的。”而后她竟好像打定了主意,毅然抬头,迎向萧奕急切的目光,“候爷,五爷是值得倾慕的人,这是我的福分。从前我们谬误了,我是糊涂犯傻,你是年轻气盛。这一切早都该明了。” 萧奕紧紧握了拳,眼神中似要喷出了火星,“我不准!” 我眉头皱了皱,转手将小语推进屋内,紧紧关了门,回身走到萧奕眼前,冷言,着回我屋。” 内屋没有燃香,不是熏香缭绕,我却看不清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萧奕。 他仍是一脸桀骜,立在我眼前,久久不发一语。 我微微一叹,茶端到唇边,发觉已经凉了,重又放下,“回去跟虞宁好好过日子,忘了语裳。” “我做不到。”他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此刻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四个字,这是他此刻的情绪,我能体会,可我不能默允。 “什么叫做不到?!你这般始乱终弃的男人难道会做不到?不过是女人罢了,衣服上的花样,少一个多一个又没有多大分别。小语是进益了,入了五爷的府门,后半生无需再愁。你今后,衣服也会越来越多,多到你都拿不准明天要穿哪件?这就是你和她从今以后互不相干的路。” 萧奕被我说的一滞,满脸委屈,却憋不出一个字。 我希望他能把我说的话听进心眼里,心里明明知道这是无奈的言语,却还是想看他遵循着去做。 萧奕再仰起头,竟有泪光在闪,“始乱终弃的人不只是我,姐姐也可曾做到了一心一意?!你现在在这跨院里是真正的贤慧德淑了,倒是忘了自己如何一步步踩着别人走来的。我想不通,语裳竟也和你一样铁石心肠。我白白为她愧疚反省了多日。” “你住口!”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把刚刚的话给我咽下去,你没资格说小语。” 萧奕越发的激动,一抹眼中的湿漉,竟大肆笑着,是脏了她的身子,可她也脏了我的心,我现在觉得恶心。” 这和畜生还有什么分别?!我再也控制不住怒意,抬头冲着门外的思良喊着,“良儿,从外面把门给我顶上,谁也不许进。”说罢,颤抖着手指向萧奕,“你这个混帐,过去是我纵容你了,今个就是把你打死也不能让你再出去干那些畜牲事。” 我举起桌角的楠木石棍,挥臂一记棍仗重重落在萧奕的后背,一下下却是打疼了我的心。萧奕并不闪躲,闷声一句也不吭,这让我想起了他从小就这样执拗的性子。屋里动静越来越打,有人在门外砸门,敲门声求情声却被屋内的混乱淹没。 夹杂在众多混乱的声响中,我唯一能听轻的是小语一声声的苦苦哀求,“他不过是做了傻事,我们谁没有做过?!” 我一怔,手中的木棍落了地,不忍看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萧奕,门被一把推开,陆离喘着粗气进来,急急得打量我,“你这是做什么!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说?!” 我无力的摇摇头,“奕儿,你给我起来。” 萧奕由小语扶着站起身来,他冷笑着拍了拍长袍,猛的推开小语搀扶的手,“姐姐怎么不打了,不是说要把我打死吗?” “你……” 萧奕抿了唇,“我对语裳尚且有真心,可姐姐你呢?你对哥哥不及我对语裳的一半。” “奕儿,够了。”小语急急得打断。 萧奕笑笑,“你应该把我打死的,我们萧家人不都应该死在你手中吗?比起哥哥,你对我出手太轻了!” 我怔在原地,从头到脚木了,只一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心呼的一下似乎空了,用力攥了攥手,哀哀的看着萧奕,“你再说一遍。” 萧奕颤抖着,苍白着脸,“是你杀了他,不是吗?”他的嘴唇白的惊人,声音寒冷,“你一直骗我!一直!你明明知道他会不来了!可你还说哥哥会回来的!” “奕儿……” “……真的吗?”他的眼神空了,迷离的看着我,“我一直很想听你说。只要你解释我就会原谅,只要你说不是,我一定会信。我可以不信江湖上的传言,可以不信证据确凿的说辞,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什么都不信,只信你!” 有淡淡的花香,是沁骨的凉意,杨柳随风无力地飞扬。 周身一切都没有了声响,只我的声音在寂静一遍遍回荡在内室,杀了萧玄。” 极度的痛苦让他终于失去了控制,他浑身无规律的颤抖,喉咙**着艰难发声,“为什么……” 我望着他,眼神中有丝脆弱的绝望,尽力吸了口气,颤抖着唇际扬起那丝诡秘的笑意,一抹猩红由唇隙渗出,伴着小语的尖叫滴在我手上,一滴一滴,竟连成了梅花。 那是触手欲寒的冬日,梅林中卿然走出的白衣少爷,笑意纯然,“我叫萧玄……”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萧玄以这种方式贯穿了我少年的所有记忆。 一切早该结束了不是吗?正如所有本不该开始…… 第四十五章 翻手为云 只觉得一只手在我额前不住地摸索着,我顿时心烦意乱,睁开眼隐隐的烛光刺的我眼疼。(.好看的小说)我坐起身子,拉下陆离的手。 陆离看着我,满是责备,“你何时吓死了我,就安心了。” 我干笑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小语好吗?奕儿好吗?” 陆离替我披了袍子,“你怎么就不知道问自己好不好?问一问守着你快把魂丢了的我好不好?” 我呼了口气,“我对奕儿太凶了。” “你是恨铁不成钢。”陆离摇了摇头,“你做的一切,他终会懂的。” “不求他懂,只求他安好。”我苍白的笑笑。 陆离看着我却愣了,好半天,他怔怔的回过神,“这样的心情,我也有。”我琢磨不透,抬头看他,他却反而放我重新躺下,“你再睡会儿。”他起身要走,我一伸手,拉上他的一脚长袍,他没有回身,只是停了步子。 “游戏快结束了。”我闭着眼,攥着袍子的手缓缓落下。 他依旧没有回头,等到我的手完全放下,迈步绕过了屏风走出了内寝间。 扬州名门之后曾经无限荣光的华语裳,这位大小姐曾引多少官家子弟为她争破了头,而后她悄无音讯的离开,多年后,竟亮身在皇城。多说她是好命,是做主子的命。而今,好命成了如此不明不白的入了五王爷的府上,以她尊贵的身份,连侧房夫人的位子都没有封。 临去府上地前刻。她竟像任何事都未发生过一样。穿了平日间常穿地裙装。对着镜子盘起了头发。利落地化了眉眼。静静等待五爷府里来人。 “我要是在五爷那里混不下去。”小语一笑。转向我。“就回头来找你。” 可招架不住了。”我白了她一眼。眼神片刻也不敢停留。“要这有那么一天。[.超多好看小说]你自己找地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是真怕疼。要不然早就敢自杀再弄个殉情女地名声青史留一笔什么地。”她依然笑着。笑着看我。笑着摇头。笑着蹙眉。 “小语……”第一次。我竟接不下去她地调侃。 “从前总觉得一日比一日难熬!现在想想。什么日子过不下去啊。”语裳哼了一声。“无非就是醒着。吃着。笑着。闹着。哭着……活着。”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早就准备好的那些劝言,在她面前竟虚伪而空洞了。 “华姑娘,五爷那边来人了。”思良掀了内室的帘子轻声说道着,倒是像怕惊了谁一样。 “知道了,这便出去。”小语笑着一点头,站起身子,良久不动,一句话飘到我耳边,“你放心,我能过的下去。”我想哭,却真的留不下泪来,紧紧咬着嘴唇,根本不敢想象以后小语的日子会怎样。封闭的跨院,尴尬的身份,名义上的丈夫,还有全府上下的明枪暗箭,流言蜚语。恐怕最折磨人的,还是心里说不出的苦意和不敢脱口的思念。 我明白小院上空的那方天空有多么无奈,也了解五嫂是什么性子。 城郊。 护城池边,翠江楼内。 我手里捏着耶律蒙硕转来的手函,清清楚楚写着大辽和容家并无来往的供词。这份供词已经透过吏部户部工部联名传到皇帝手中,眼下朝中一片惊乱。而托秋明的福,这消息在民间似乎传的更快,就连几岁的娃娃也都知道容家是受了诬陷。眼下皇帝想脱身就只是找一个替罪羔羊来承但,我知道,这是他所擅长的。 秋明灏懒洋洋的推开翠江楼的窗户,看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满目悠闲,不似在说朝局之事,更像在谈风月,“眼下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说,皇上这时还坐的下吗?”我笑,轻轻搓着微凉的手指。 “你的局布得很好,眼下皇城根低下,我们的人不少,六成朝中大员也是偏向我们。” 眼神飘向他,我不禁摇摇头道,“倒不如说是你的银子使得好。” 秋明灏几步走过来,“你让杨维驻守在城外,又火速了调集重组的淮南军压境,可是准备好了?!” 我摇了摇杯中的酒,眯眼看着他,“杨维二字从你口中说出,倒让我惊艳了。” 秋明返身回了位子,给自己倒了茶,“你是惜才的人,没有理由废了一个举世奇才。这一次陆泓举兵归朝,先遣的队伍就是由杨维率领吧。跟了你那么久,总能摸出七八分你的心思。只是也有疑虑,杨维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叛朝造反这种事,恐不是一个袁欣诺能影响的。” “这是陆泓的功劳。”起风了,我起身替他关了窗,“陆泓的确有为仁君的资质。能人为己所用,他做的很好,或者说,大蒙的人一直做的很好。” “我倒是不懂了。” “我起初也不懂。不过后来,听说了定国公的谣言,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定国公?” “就是杨维的生父,那个十多年前死在大蒙名留青史的定国公。现在应该就在大蒙的帐营里,我在陆泓身边时见过他,当时只觉得他身份可疑罢了。前日里陆泓信中才道出原委,当年定国公和家父淮南王一同出征,同样握有重兵将权,皇上想先借与大蒙一役灭掉定国公的势力,定国公心知肚明,他倒宁愿死在沙场还能美名传后。只是大蒙奇将忽都台大爱这等人才,俘获定国公并没有杀他,反而留他在大蒙安居。家父深谙内幕,战役过后带回来定国公的衣冢,只是个幌子,却因此保了定国公十年的安稳。我相信,杨维被俘后,陆泓一定给了他们父子相认的机会,揭穿了十年前那次戏剧的牺牲。” “想不到,淮南王当初力所能及的扶持,竟换来了今日大片的河山在望。”秋明笑了,“淮南王也算给后代留了阴德。” “你真的觉得他死了吗?”我猛然回身,看着秋明,“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定国公的事情后,我常常会去想他,却又不敢想。我竟在恐慌……” 秋明愕住,唇畔停在杯口,“什么意思?” “他的确没有勾结辽人,这一点是被皇帝和庞戬陷害。”我深深吸了口气,“只是,我在恐慌……他有那狼子野心和笼络外攘之意。只是……不是狐狸般的辽人,却是大蒙的恶狼。” 秋明愣了半晌,摇起了茶杯,轻不可闻的笑了,带着几丝冷意,唇边几个字却是狠狠砸在我心上。 “为人棋子,做他人嫁衣!” 又是棋子!喉咙想被人扼住了,猛然抬头看了秋明,只是眼前浮现的却是当日容芰荷一床凌乱的棋子。想不到她竟如此明悟!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狠狠咬住了牙,“就算为人棋子,也要做下去。有些帐,要一笔一笔的算,不能贪多,又不能嫌少。” 屋中不再有言语,我和秋明都屏住了呼吸,轻轻推开窗,看着护城池上江火,看着两岸重兵以对,蓄势待发。我在等,也许不到一个时辰,杨维就能破江而入,与我在这翠江楼畅饮。 远超出我的想象,竟然不费一兵一卒,杨维大军举兵渡江,姚大都督的两方护城军竟毫无反应的归城。我回身看着处之泰然的秋明,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银子都使到了敌方的军中。” 秋明举杯以示小小的庆祝,“不敢当,只是听说这两军的总领曾在杨维的麾下效力,我只是替杨维传了三两封信,顺便小小犒劳了两位总领的家眷以示安慰。” 杨维一身戎装坐在我面前,手边的茶已凉。 我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看着他微微笑着,“将军果然勇猛!” “若非夫人暗中搭救,杨某早已命丧黄泉。”杨维掀开袍子,直愣愣的跪在我眼前。 我的确属意陆泓就算他不肯投诚,也不要杀他。这么做当然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可担不起。”我伸手去扶他,“这一切也要归于将军是聪明人。” “二皇子的大军,明日一早便可抵至城下,与我一同攻入京都。” 我点点头,果然一切尽按计划行事。 “明日,我自会为他开城门。” 我自然不必告诉他,就在三天前,秋明已经串通了守城都督,只等杨维大军一到,便会用他的人马换掉了从前那批守城侍卫,以确保驻守城门都是自己人。我现在只需要给他一个安心罢了。 这一夜,必定又是不眠。静静倚在窗边,这皇城竟安静的诡秘了,杨维的轻举渡江反而在这静谧中觉察到一丝丝的躁动。我不怀疑秋明买人心笼络朝中大员以及布局上下的能力,只是因这太过顺利而踯躅。出城前,听说姚大都督的护城主力军团并不在京中,只说是迁往南边营急训。秋明和我还在因此感叹天时地力人和,此刻却隐隐约约感到西边诡异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和杀戮…… 陆泓,他真能按计划明日清早压境会师吗? 五更三刻,西边果然传来了厮杀声,马鸣炮响,烽火映得夜空亮如白昼,皇帝果然早已重兵部署于西面等候陆泓大军,而杨维一众自然能够相安无事过江。以一江阻挡了杨维回援的势力,却在江对岸守株待兔。欲擒故纵,誓灭敌军于城外,城内百姓却安然无患,甚至觉察不到城外的厮杀成片,尸横遍野。皇帝果然还是心系于稳定朝局,安抚民心。难道,他同陆离一样,是心系天下安生?! 如此城府,如此部署,如此用心,的确让我佩服了。 第四十六章 覆手为雨 天明之时,鲜血映红了初日,恶战却没有停歇的预兆,那片红晕只是自西向东,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空气中泛着血腥,守城侍卫面无表情的封住城门,不允许百姓出城,纯朴的百姓只道是皇家封锁城门,却不敢去想是城外鏖战。 午时,厮杀鸣鼓之声还在持续。杨维终于坐不住,要渡江而回支援陆泓,理所当然被我和秋明拦下。就算陆泓大军溃败,也必是两败俱伤,杨维势力的存留则成了胜败的关键。这是下下策,我不愿去想杨维率军杀入京师,鲜血覆盖宫城内外的惨状。也许,我同皇帝一样,都不愿意京城见血。所以,我更愿意相信陆泓,等着为他大开城门,迎他大胜归京,引他步入宫城,与朝阳大殿上的人一决高下。 刚入黄昏,天色却已沉。晚风中夹杂着火炮的辛呛气味,从西面方向传来,浓烟缭绕笼罩在都城上空。 秋明猛然推开门,声音沙哑而颤抖,“近了,大军已压境护城河对岸。” 果真,自窗边看过去,大军虽然受重创,却依然层层如铁,气势逼人。低沉的号角由江边吹响传来,这是陆泓给我的信号,三声是命我放桥,开城门。 “随我去东边城楼。”我回应秋明,转身看向目光如炬的杨维,“先放下护城御河的金桥,迎陆泓之众过河,传令大军守于城下。杨维你按兵不动,暂守驻于南面翠江楼,不要与陆泓大军在城下会师,以防京畿后备军团夹击。” 我随秋明登上城楼,并没有关注护城河方向陆泓过江的浩浩荡荡,只回身望着此刻静谧的都城,良久仍未见有烟尘自东面而起。心中预感守城之师将倾军而出守住城池,只是不敢去想溃散在西边的军队会不会还有主力余存,以等前后夹击。 “鸣金示警。”我斩钉截铁传令下去,“命陆泓大军不可懈怠,加速行军过桥,要快!” 号角再响,陆泓军队过桥的步履明显加快,我命秋明看住西边的境况,自己仍紧盯东面的宫城。(.无弹窗广告) 果然,西边再传马鸣落蹄之声,姚大都督溃散之军卷土重来,正不遗余力追逐陆泓的大军。只是他们整军重发拖延了太久,赶至江岸时,陆泓大军已尽数过河,对望于两岸。 “升起金桥。斩断桥链。”秋明及时下令道。果然困敌军于江岸。险胜一招。 我回身看着城下。陆泓亦抬首相望。他冲我怔怔点头。示意明白还有恶战要迎。我已来不及回应他。身后东面宫城已躁动了起来。红色浓烟自城中最高地天云柱腾空而起。直冲九穹之上。朝廷终于下令示警。京畿四周驻军。一旦望见烽烟。从各面会和城门守城护都。浩荡军马卷土而来。尘烟落后。甲胄明艳地禁军戍卫已候在城门内侧。刀剑纷纷出鞘。旌旗高高而立。 城外地叛军已经团团围困了宫城。城内京军亦阵列森严。矛戟林立。炮火相持。城门内外都是火光通明。只等那一声“开城”之令。我看着城内整军待发地禁军。当然不会错过他地眼神。四爷! 我险些忘了。他同陆离共掌都城禁军。只是此刻城下之人是他。那么城外被困在江对岸地应该就是陆离。 四爷立于马上。看着早已偷了城门地我。言辞生硬。“开城门!” 我于城上含笑坦然相对。“早晚地事。不急一时!” 是,陆泓的大军还需要喘息。 我在千军万马之前的戏言,没有给任何人脸面。或许说,一个小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篡得了城门,以致守城军开不得城门这般天大的笑话薄了朝廷的脸面。 他身后,重兵扬弓发出怒吼,“杀她!护城!杀她!护城!杀她杀!” 声响浩势如山,他凝然于马上半晌不动,直至身后千万将士已开弓对向城楼之上,只等他一个命令。 他终于反身取箭,张弓于马上,座下战马惊退两步,利箭――直指城楼之上含笑而望的我。 自我身后两队重盾护卫旋即迎上,高举强盾护我于身后。 的命令简短而强硬! 我甚至听到箭出弓的声音,穿过风声,疾使而来,一声落在盾上,竟击破了盾一寸。胸口一丝丝冷下去,紧紧咬着的唇角怔怔松开,一抹鲜血落在唇边,被我狠狠拭去。 那一箭之后,是众箭齐发,破空急啸,我身前的盾卫一批批倒下而又一批批迎上。箭如雨,欲挡不及,城楼之上已大乱,秋明意欲引我下城楼躲避,被我无言以拒。看着身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及弱冠的少爷勉强举着盾,四支利箭击穿盾,直入他的肺腑,他终于坚持不下倒在我的脚边,另一个护卫忙越过他又挡至我身前。我蹲下身,扶起脚边的他,一手抚去他额头的冷汗,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神中闪着惊讶,慌乱道,“小的名字不足挂齿,夫人只记住小的一家誓死效力容家,小的就安心了。” 我点点头,他在我怀里干笑了两声,终于坚持不住,睁着双眼没了气息。我伸了手为他阖眼,转头对上秋明的目光,坚定而又决绝道,“开城门!誓死攻城!” 昔日煌煌威盛的城门,已不能阻挡这场梦魇般的杀戮。曾是凯旋而归的御道,却成了鲜血淋漓横尸一路。四爷所率大军迎出城门,两军鏖战于城门之下。我已转向西面看着两兄弟浴血奋杀,身后虽已没了强弩的威胁,但一行守卫还是听命举盾护我。 城下染血的战甲,一张张严峻而又年轻的面庞,每一声厮杀,每一声呻吟都撕扯着我的心。此刻不能阖眼,只能暗暗握紧双拳。 溃烂的伤口,阴红的血迹,死亡与伤痛就在眼前,而我看不到的是这背后的分离和撕心裂肺的痛苦。这样的杀戮,何时才是尽头!权利相争还要持续多久?纵然一身疲惫,也要勉强支撑。我厌了,看着城下的惨景,竟在厌恶,厌恶权利,厌恶自己,厌恶一切。 护城河的对岸,马上的那个人隔江而望,他是不是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那个心系天下苍生的他,此刻是无奈还是伤痛?!我突然有冲动想要放下金桥,想要他过江,我想要陆离举兵而至,我渴盼他来结束这一切,终结所有的惨痛。 又是火光接天的一夜,旭日初生,天地如洗。 城下终于寂静了下来,所见之处无不是惨重的伤亡,所闻之音只有呻吟和哭泣。我站在城楼之上,脚已发麻,秋明走至身后,“虽比我们想象的艰难,可结果还是一样。” 不是我们高估了自己,是低估了天子,所以才会比预想中要赢的艰难。 天时地利人和,他只是输了后者,就是满盘皆输。 “传令下去,整军入城后,犒劳全军,一个不剩。” 话音甫落,城上城下的将士欢声雷动,只我……猝然落泪。 绵雨袭来,城下的血水似河流般漫过,我拉紧风氅,顾不得撑伞,匆匆由城楼而下,只一道沿下,途间便由一路血污沾染了裙脚,尽量避免绕开满地尸首,却时常发现并无落脚之处。 陆泓甲胄佩剑,见我步下城楼,纵身下马,几步迎到我面前,展开他的大麾,将我护在身下,挡住我的视线。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气息感受得如此真切,铁与血的味道充斥着。 我退后一步,定于他身前作势要跪下,“恭候勤王归朝,勤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一步上前,拦住了我要跪下的势头,扶我站起。 “在我面前,只你不跪。” 我猛然仰头看他,他面容沉静,没有振奋,亦没有欢喜。 “你答应我的做到了。”他的声音温和着。 我点点头,我答应给他一个天下,可没想到代价竟是如此的惨烈。 他笑了,伸手落在我的发髻,“你很像她,一直很像。只是,你的心比她硬,你比她更坚定。你答应了什么,往往都会不遗余力的做到,而不是退却。所以你常常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她不同,她装疯卖傻,也不愿勉强自己,她厌恶权势,她懂得满足,她想要的很简单,偏偏我给不了。” 我看着他,不懂为何这个时候他竟谈及了儿女私情。 “我终究是掌控不了天下的人,母后说的对,我的心太软,同她一般的软。”陆泓笑了,只是笑意深处有太多的情绪我看不到,“我向你要天下,可那却不是我所想要的,就同你兑现允我的诺言一样,我也要完成我的允诺。我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再逼你回到你想逃离的权势。虽然怨我,你还是去做了,你是把诺言看做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什么意思?他说他不想要,我付出那么多代价为他夺来的一切他竟然想要放手?!我慌了,怕了…… 陆泓笑的越发艰难,“既是你夺来的东西,就自己决定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了。” “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勉强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江山想给谁就是谁。天下在你的手里。”他艰难道,话音刚落紧紧蹙了眉,身子旋而一陡,栽了下来,靠向我,而我却承不住他的重量。 我以为他累了,鏖战多日,他早就该体力不支。直到他倒下去,守在他身后几个红着眼圈的侍卫让我疑惑了,四下张望,看到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的庞戬,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染红了的双手,我恐惧了,我不敢去想。 那支箭,就在我走下城楼时,庞戬于暗中悄悄张弓对准我的那支箭,此刻就立在陆泓的身后。他纵身下马,疾步走来,用大麾护我于身下的那一刻,也替我迎下了那支箭。现在箭身穿透他的肺腑,他却依然在浅笑着喋喋不休。 “我和她一直很想在城郊建一个茅屋,屋前要种桃林。容家三个女人,惜月是牡丹,你是海棠,她则是桃花。”他痛得直咬唇,“不过,我就喜欢桃花,都说桃花俗气,可我偏觉得她脱俗。” 我想告诉他别说了,颤抖着手不敢去拔他身上的箭。 他的力气越发微弱,颤抖着手伸过来,我忙托住,展开他的手心,竟是一枚粉碎的棋子。 “我做到了,告诉她,我做到了。”他笑着,唇际颤了颤,赫然阖眼。 我握着碎棋子的手紧了又紧皇而落。 雨渐渐大了,他身下的血汇聚着,流淌而去,混着千万战士的血,不知流向了何方……也许那个地方有成片的桃林,满园的芬芳…… 第四十七章 手握天下 庞戬迎上我凄厉的目光,此刻,我执弓以对。我想要以一箭穿心发泄心中的恨意,想要他死千万回以换陆泓的重生。 庞戬突然笑了,“以此得到了天下,你值吗?” 执弓的手竟在颤抖,我缓缓放下,亦对上笑意,“如此冠冕堂皇的死法,你值吗?” 他的唇边猛然一陡,笑得僵硬,我却笑意更浓,把弓递回给身后的杨维,“我不杀你,不代表你不会死。” 说罢转身离开,杨维几步跟上,我知道他要说他以命人将宫城团团围住,如今皇帝的和解之意已跃然纸上,只是对于这份没有任何忏悔之心的降表我不肯接。 我要去接一个人了,他在对岸站了太久,凝望了太久,亦痛了很久。 我和他之间相隔的金桥缓缓放下,他疾步走来,连马都没有牵,几乎是跑着。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只是跑向城下车上静静沉睡的陆泓。他的哥哥死了,那个自小陪伴他在东宫长大的手足,就这样死在了他眼前,只隔了一座江,他却握不到他。也许,陆泓倒下的那一刻,他心里在嘶吼,比谁都痛。 我再看到她,她依然疯癫如常,埋身花丛中捉着虫蚁,一身浅蓝色的裙衫泥泞不堪。我走过去,临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撩开她凌乱的额发,轻拭了沾泥的脸颊,缓言,“他留了东西给你……” 她毫无反应,手下一快,捉到了一只白虫,兴高采烈着手舞足蹈。我忙握上她的另一只手,她看着我眼中的泪也只是愣了愣,一把甩开我的手,沾着泥浆凑上我的脸,为我拭去唇边的泪,“不哭哭。” 我握着那枚碎了的棋子,展开她的手,把碎片一粒粒放在她手中,我感受到了她微微的颤抖。芰荷捧着棋子的碎片,猛然放至口中,狠狠的咀嚼,直到磨破了嘴,嘴角渗出血迹。她哭了笑,笑了哭,边一手拭着唇边的血,一边道,“他是不是走了?!” 她悸动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个清晨安静下来,她只说想见我,她净了脸,化了妆,不再满脸憔悴。我走了几步,却听她开口,“我早上一醒来,突然记起了一个多年前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临着桌边坐下。并不靠近她。怕乱了她地情绪。静静地听她说了下去。 “很多年前。家里来了个女人。她是父亲娶进来地第三个小妾。很奇怪地女人。不爱说话。无论母妃怎样对她。她都冷言冷语。后来有一天。那个女人肚子里地孩子死了。我看见父亲抱了一个死婴埋在后院地老槐树下。她发疯一样质问父亲是不是害死了他地孩子。父亲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身子还没养好就偷偷离开了。在除夕夜。那年地春天。母妃生下了一个女孩。父亲却说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了。我明明看见母妃生下了孩子。可父亲偏偏说我说谎。我问母妃。她只是苍白着脸。什么都不说。有时还会流泪。原来…父亲把母妃地孩子送走了。当做是那个疯女人地孩子送走了。”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身一切都可笑了。 容芰荷眼神中是绝然地快慰。她步步走上。立于我身前。故意说地很慢。以让每一个字都能刺进我地骨髓。“世上根本没有纳兰清浅。” 东边划过刺眼地闪电如鬼魅。雷声轰天动地。芰荷闪出一抹诡秘地笑意。“我从小讨厌你。明明知道你同我们都一样。都是母妃地孩子。偏偏。所有都给了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姑姑也是。母妃…更是!” 我笑了。所有地呼吸都被夺走了。如同堕入噩梦。不愿醒来…… 雨下了一天一夜,似乎没有了尽头。 端坐在镜前,洗去易容的脂粉,露出本来的面容。手里紧紧握着姑姑留给我的指环,镜中的女子淡淡微笑着,却让我觉得陌生。容惜月一身素衣走上来,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微笑着回头,“都带上了?” 身后的人一点头,我接过她怀里的灵位,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字…… 父容豫承,母陆氏,长兄容靖,次兄容陵。 坐在轿中,抱紧了怀中的灵位,一路夜色,心中空无一物。 站在朝阳大殿前,我冲含笑站在门边的杨维点了点头,他轻轻一让,我看到他身后满殿的萧离。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笑了一声:“颜筝,纳兰清浅,容昭质……除了你父亲,朕终于遇到了不凡的对手,你的面目还真是多啊。” 我抬头看了看大殿中央那尊雕龙金漆的紫桐棺木,它在灯火通明中高高端坐,我笑了:“您给自己准备了这个吗?我可以告诉您,暂时还用不上。我不需要您的命,就连您留恋的皇位,我也不屑了,我本想把它送给你的儿子陆泓去做,可他不在了。” 皇帝紧紧闭眼,只两个字却是艰难的穿过喉间,“逆子!” “你的儿子,一个个都在觊觎那个位子,偏只说他一个逆子。似乎对他不公平。如果你曾对他公平一分,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是你把他送给皇后做容家的棋子,你封他为太子,赐给他容氏之女,一切都是何等荣耀,只你心中清楚,你亲手扶他,终将亲手废他。你在等,等你积攒了抗衡容家的势力,第一步就是要废了这个做人棋子的儿子!你说他没有为天下君主的风范,可你有真正看过他一眼吗?他到底有没有资质,他是优柔还是武断,你真的在意过吗?没有!你根本不会去在乎注定要被废的他!你恨他作了容家的棋子,真的是我们愿意去做吗?敢问到底是谁推他去做了那枚棋子,引他至万劫不复!”我摇了摇头,忍住泪,“是你!他至死都最爱最敬的父亲!” 皇帝紧闭着双目,却在颤抖,久久不曾开口。 “我只要庞戬的命,只要容氏一族的清白……其余的都会还给你。姑母死后,我便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可我还是要挣扎,要活下去,为我自己,为我的女儿,更为…容家。我恨你,恨作为丈夫的你,恨作为父亲的你,却不恨身为帝王的你。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会同你一样,只是我不会防范我的发妻,不会逼死子媳;就算我要集权,也不会给一代忠臣扣上叛国的罪名,更不会斩草除根。”我猛然看着他,目光定然,“你能告诉我,姑母逝去的时候,你是更痛心失去了妻子,还是更痛心你少了一份力量来挟制容家?你的眼中没有家,没有夫妻之情,没有骨肉之亲,没有手足之义,没有君臣之信。一切只是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存在。这一点,你竟同那个人如此像,所以你选择了他。” 他猛然睁眼,血丝涨目,坚定地看着我,“你懂何为天下吗?” “不要跟我提及那两个字,我不懂,也不想懂。你们眼中那至高无上的东西在我眼里只是粪土,我拼了命的活下来,就是为了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笑了,“天下二字不能做借口!只要我活着一口气,容家就在,你双手的鲜血永远不能以江山大义为由随意抹去。” 他轻狂的笑了,回身摸向龙位,“天下啊!”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流下泪水,“陆泓差一点就得到了,可我相信,他会把夺来的天下再次交到你手中。他夺天下,只因他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他期待你能认真的注意他一次。他就像个缺乏关爱执拗不堪的孩子,他不贪恋那份权贵,却惟独在意你的一个眼神,你的一句肯定。现在,我如他愿,把天下还给你!只是陆泓一片赤子之心,你真的能握住吗?我真的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痛?!那么你呢……现在的你有多痛,是否比他还要痛!”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瞳中,没有愤怒,没有疯狂,没有……任何感情。瞳孔深处一抹流光生涩的掠过,血珠子从他的眼角掉了下来,他只是那么呆呆的,不是落泪,亦不是震惊……而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缓缓转身,微微烛光下,仍能清晰地看到鬓角灰白的发丝。 他背对着我,朝着内殿一点点挪着步子,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我心中似有什么一酸,愣愣的出声,“你的头发――” 他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走着。 他颀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远去,直到完全消逝在黑暗中。 我终于喃喃地出声:“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拖着沉重的双脚迈出朝阳殿,内殿中猛然迸发那一声撕心裂肺近乎崩溃的嘶喊,几乎要震碎屋顶。 我丧失所有力气倚着殿门缓缓蹲了下去,凉凉的风进入了喉间,我低低的咳着,咳出了一脸泪水。 天佑二十四年七月十九,这一天的阳光出其明媚。皇上忍痛斩将,亲笔书下长恨赋,昭明天下自己的悔意,自此,庞家之势土崩瓦解。容氏牌位回到了祠堂,淮南王府解封,容家再不是判党,淮南旧部得犒赏,皇帝封杨维为大帅,执掌帅印,杨家与容家联手,从此容氏权倾四朝的局面又要出现,只是容家香火已断,再没有一个容家的人能接应淮南王的爵位。 天恩圣命,由容家长女惜月接管淮南产业家田,赐封淮南长公主。特赐公主之嗣容姓,继承祖业,世袭王位。恢复容氏三女昭质郡主,宁硕王妃的嫡室身份。 自此,浩浩荡荡历经三年之久的淮南之变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次角逐中,没有胜者。 第四十八章 闹剧 一场变故之后,整个宫闱都冷寂了下来。庞氏一门卒亡与皇帝的中风,让皇宫回到了天佑二十一年容氏覆灭皇后仙逝的萧凉中。皇帝满头银发苍老了许多,谈笑间虽从容高旷如旧,却再不复从前的傲岸神奕。也许老去,会让人变得软弱。我选择了就此放手,放过他,放下一切仇恨。每一次他看向我的目光都是那么迷离,仿佛我一转身就能变回从前的颜筝。 没有什么颜筝了,容家的三郡主已然回来了。 易容水再不需要了。缓缓起身,推开门,看到院落里已然跪了一地容氏的家臣,流觞立身跪在最前端,冲我磕下一个响头,“主子,奴婢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还不及扶上她,只看见廊下倚门而立明艳如花妩媚入骨的娇艳。她望着我,我亦望着她,二人隔空而忘,恍然一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吩咐,“去请南宫姑娘进内屋说话。” 说罢,回身走近满地的家臣,一一扶起,句句宽慰。 直到院落中的人群散开,我走回内室,推门进入,南宫瑾正斜躺在床榻上。 来了……”他笑眯眯的坐起。 我瞥了他一眼,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喝茶。 “我从你的床上闻到男人的味道……”他继续说着。 我冷笑,对于这般的话,还是不答为好。他直接跳下床窜过来,在我耳边叨念,“从前,你对我可没有那么好,我碰你一个指头,你都哇啦哇啦半天。难道,我不如陆离男人吗?” 我看了看他一幅美到极致的女人装扮,摇摇头,笑着说:“你是不如他男人。” 南宫杏眼直瞪。说他不像男人地确是他地禁忌。 “你是来带我走?”我直接道出了他此行地目地。能惊动他南宫瑾。恐怕只有这一件事。 “你还想赖着不走吗?”南宫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不要告诉我你还有情。怕早就磨尽了吧。该做地你做尽了。还有什么留恋吗?” “不是留恋。我没有资格跟你走。”我笑着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说出口。 南宫一怔。明显了悟我地意有所指。却不直接应对。反提及了陈年旧事。“当日你也是不情愿地嫁进京城。我可记得你在我地肩头哭泣说你不想去――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你对我发誓说终有一天接我回山庄。你地诺言我没有忘。” “我现在就来带你走――” “我不。” “昭儿――” 我摇了头,苦笑着,“南宫,我终于明白,你从不肯唤我纳兰,只叫我昭儿。因为那两个字,你唤不出口,这世上本就没有纳兰清浅,我亦不是纳兰!” 南宫持杯的手怔住,唇边再没有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落在指尖。 我掏出腰间的纳兰令,摸索了令牌上的字,猛然扔出窗外,南宫下意识的站起,不看窗外,只盯着我,“你疯了!” “那是假的,我从小佩戴,从外祖父手中接过的纳兰令是假的。” 南宫看我的眼神有些恍惚,“不错,是假的。所以呢,你要忘却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要生生隔绝这一切,真真假假就那么重要吗?” “本不是我的,我要不起!”说着紧紧握了拳。 算不回山庄,跟我走,好吗?”南宫猛然拉起我的袖子,认真的语气竟让我觉得不是他了。 “一个月前……西夏太子死在中原。而我是叔父唯一的亲人,他们要我回西夏。” 我最不想听到的……他还是说了……是啊,我险些要忘了,南宫是西夏人,是从小寄养在纳兰山庄的西夏皇储。当年西夏王与我朝征战大败阵前,皇帝不仅掳过西夏的国母,且一同挟持当时身为西夏太子的南宫。西夏的国母被封为元妃,就是陆修的母亲。据传太子南宫在押解途中失散流落民间,实则是被当时纳兰山庄水宫宫主水无泪救出,而后外祖父为他更名南宫瑾,所以他自小便是我的书伴。[.超多好看小说] “然后呢――”我面无表情,“你该不是要说,你要回西夏做什么狗屁太子,然后再向我朝开战,争夺失地,报杀父挟母之恨,以宣泄你隐姓埋名隐忍多年的委屈,出你们西夏被我朝长期压制的恶气!你是想说,尽管你也不想,但还是不得不做我们的敌人,是吗?南宫瑾夏王储。” “我没有。” “你有――你父亲同我朝打了一辈子,打到死!你母亲被我朝逼死,你那叔父做了傀儡西夏王终日胆战心惊,如今你太子堂兄亦死得不明不白,就连你――你习得高深剑术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行刺皇上?还用我继续罗列下去吗?我竟然傻到要学外祖父护你,就算知道你是我朝的敌人,也还要你变成女人留在我身旁。你没有忘记吧,我说过如果想留在我身边继续做我的朋友――就一刻不要提你的身份!看来,你现在已经打算好做我的敌人了。” 他抓住我的双肩,声音痛苦。 “听我说――我绝没有要做你的敌人,我想你跟我回西夏――”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解。 “我有信心能够阻止仇恨,和亲,皇朝郡主以和亲的方式嫁到西夏,就是大白天下西夏和中原从此交好,也当是给叔父一个颜面……” 我挣脱他的手,哭笑不得。 “怎么?给你的西夏王叔父一个颜面,要我嫁给他还是嫁给你――” 宫狠狠咬了牙,“按照西夏的风俗,他死后,你就是我的妃子。” “就是说――我最终还是会嫁给你。” “是。” “慕容呢?你最爱的慕容琦……你要放弃吗?” “这是命,我和她都只有认命。” “南宫瑾――你把慕容当成什么了,把我又当成东西了吗?当成是岁币,当成贡品,是可以给你们西夏增颜面的东西吗?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如果让我以和亲的方式,嫁到蒙古,嫁给辽人,我都可以――唯独不能以这种方式嫁给你,因为虽不及慕容对你的真情,可也是真的喜欢你!不能以这种方式可笑的把自己当成东西嫁给你――我已被当成东西无奈的嫁了一次,弄得浑身都痛――你们都把我当成物件,一个个都利用我,利用我控制皇帝,利用我夺得大权,还有…住西夏的颜面。你们有问过我的想法吗喜欢你们――我轻贱――硬要喜欢不能喜欢的人――这样的我真得很卑微,但我还没有卑到――无知。” 我一把将他推远,破门而出,却迎面撞上一堵人墙,是他……他何时竟站到了门外,就连南宫也没有发觉…… 陆离低头看了我一眼,进入了内室,我跟在他身后,哑然的看着他脸色铁青。 当是谁呢,王爷可是想再让瑾娘解下三个衣扣。”南宫掩住悲伤之意,勉强地笑着调侃。 陆离看了我一眼,淡然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他讲……” “他的事,我想知道。”我整了整衣服,平稳了情绪。 他的脸色一沉,转而盯着南宫,南宫漫不经心的坐下来,自顾自地倒酒。 “你没权利带她走!”陆离几步走至桌前,稳稳坐定,言一出不怒自威。 “她与我相识甚久,情谊之深,远在你之上,我怎能没这个权利?”南宫昂首而笑,“容昭质果真还能回来吗?王爷不觉得荒唐吗?你是她什么人?是打死也不愿再往来的故人吧……敢问你我二人,谁伤她至深?你还愿她继续为人棋子,受之利用?或者王爷你…也需要这枚棋子!” 陆离一声摔袖负手,永远平淡的他几乎从来没有如此震怒过,犀利冷酷之极地看着南宫。 “她是我的妻。”陆离一字一字严胜霜雪,摄人心魄,“我若活着,便不允她随你走!” 南宫脸上变色,陆离冷冷地看着他,“她不怕遭人利用,只因她已习惯受用,她只求一时一刻的快意,被骗也好,自欺也罢,都无谓。纵然被骗被利用千万次,但她看得破人情冷暖,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在乎那份情谊。就算你利用她争夺中原,她也不会恨你,她只是在乎你――对她的情谊是否会因为这天下的争夺而变。”陆离语气渐渐缓和,最后一句竟向我投来了目光,“她只在乎她身边的人是否会因这天下一一弃她而去。” 南宫缓缓站起身,直直的望着陆离,终于开口:“你既然明了她坦然面对所有伤痛,然知道昭儿所恨何物――为何一再因天下弃她而去。” 陆离恍然怔住,我呆呆站在一旁,没有泪水,没有言语,只是苦笑。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陆离冷言,“这是我朝的尊严,亦是我的尊严。如果不服,就带兵来攻,我定不会怕你。”陆离说罢甩袖淡淡的离去,不曾看我一眼。 南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上双眼,淡淡的说:“昭儿,他兴许是……爱着你的,表面上的淡然,只是骨子里积存着挣扎不休的痛苦。” 我点点头:“我知道――” “你们――既然都知道彼此竟――”南宫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你大老远来,就为了演这一出戏?!” 南宫大笑,重回桌边,摇着杯中琼浆,“我知道你不会同我走,只是不同我回淮南,你还能去哪?我见这府院不错,你就此离开怎能忍心?倘若能有个人能拦你就再好不过了。我自然要回趟西夏处理事端,和亲,随便一个女人便可,为何偏偏死了心认了你不肯罢休?” 南宫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无意逼我回淮南,又知我留京的挣扎,他总能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影响我,就像此刻,他想劝我留下,逼迫陆离脱口一个于是在我扔出纳兰令时他看到窗外走来的陆离,就笃定要上演这一番和亲的闹剧。 他想让我明了,陆离并非不懂我…… 第一章 悄然 送走南宫,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我扬着扇子看他的马车绝尘而去,回身望着宁硕王府的匾额,第一次发现它竟如此刺眼。 燥热了好几日便是一场暴雨,雨意方歇,只看见窗外秦兰若揽着执儿一步步走来,窗檐下淅淅沥沥坠下雨滴,那两个身影竟然恍恍惚惚不真实了。 兰若揽着执儿一同向我行礼后,便坐在一边看着我,执儿被她紧紧圈在身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似乎更像是一对亲母女。兰若犹豫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却被执儿抢先了道,“母亲,她是谁?”执儿一手指着我,看向兰若,话语满是疑惑。 兰若忙拉下执儿指向我的手,声音涩涩的,“你认得她的,她从前是你颜筝姑姑。” 执儿回身细细打量了我,只是摇头,“不是,她不是姑姑。” 兰若一怔,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神色,声音更轻,“不许胡说。” “你颜姑姑死了。”我端了茶,说的毫不经意。 兰若一惊看向我,忙站起身,按着执儿一同跪下。 我看着如此谨慎的秦兰若,不禁想笑,尽量缓和了语气,“姐姐?” 兰若浑身一颤,面容更僵。 愣了愣,恍然点了头,“也是怕我了。” 兰若看着我地眼神满是复杂。偏身忙对执儿道。“执儿。她是你母亲。快念母妃!” 执儿不明所以。摇摇头。“我不认识她。她不是我母妃!” 声音刺耳。带着稚气。却好似掏空体内地肺脏。我轻不可闻地笑了。“姐姐糊涂了。我何时生过女儿呢?” 兰若苍白着脸。看着我。一肚子地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执儿一出生。注定你是她地母亲。而非我! 我起身要返回内室。兰若匍匐着拦上我。“娘娘。是王爷让妾身把孩子送回来。娘娘…就接了吧。” 流觞只看着场面过不去了,忙上来牵了执儿退下去,出去时轻轻关了门。 我看着地上的兰若,尽力掩饰了情绪,只笑着,“跟爷回话,就说我实在不记得自己还是什么人的母亲。” 兰若拉上我的手无声的落了下去,“娘娘是心里怪妾身,还是王爷?倘若是王爷,我不得不说,怀着私心的人是我,爷之前常说等孩子大点,就告诉她实情,是我,拖了又拖,我心底太想把她当自己亲生的孩子。” “你有这个心,我就成全了。”我伸手扶了她起来,却不肯多看她一眼,不再多言,正准备转身进了内间,只听院子里人声渐近。几步走至门口,拉了门,兰若跟在我身后。 陆离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姚舒幻,以及一同随姚舒幻归府的大大小小家眷二十余位是接了她回来。除了陆离和她,众人纷纷跪下,吉祥的话顿时充斥耳边。虽不知道京城里的谣言为何般,竟让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惧我至此,他们对我,并不是敬意,而是惧怕。 我定定地看着陆离,等着他说第一个字。 “我接幻儿回来。”陆离的声音不重,可任谁都听的清楚,“她毕竟是我的妻。” 闻言,我竟想笑,他不肯南宫带我走,也是这般理由。 只是我糊涂,她竟也是你的妻?那么我呢?曾经的妻吗? 我扬着笑意看着陆离,想告诉他这个理由并不好,只听他再言,“大都督为国捐躯了。” 字字真切,字字用力。 我努力从他眼神中寻到那抹愤怒,对我的怒意。只是他已转过头,对身后的姚舒幻轻言,“给王妃行了礼,就去南跨院,兰若已把恒亭居给你收拾了出来。” 姚舒幻温声应了应,才发觉,原来陆离面前的姚舒幻,竟是温婉如水。 陆离不再吩咐其他,只领着小四入了书房。我扫了一眼院落里各个,只让丫头老嬷嬷先散了,看了一眼姚舒幻,“先进屋吧。” 姚舒幻在兰若的示意下,一板一眼的行礼供茶,“舒幻给王妃行礼。” 一盏落在我眼前,并不急于端起,只淡然道,“这个王府嫡位,好坐吗?” 姚舒幻闻言身子一抖,茶杯里滚水溅出,烫红了她半个手。我伸手端了茶,放在手边,“我明白你心里的不服气,你也不必这般做样子给我看,你装着累,我看着也累。” 姚舒幻这才站起身,盯着我,眼底扬起了笑意,“终归是容氏的女人,的确不凡。” “按着入府的先后,你算是――”我皱了眉头,忙去想。 “第七位。”姚舒幻自己脱口而出。 “似乎是。”我点了点头,“这两年,据说皇上还赏下了三位妾室,她们如今安置在何处?” 姚舒幻面无表情,“除去一年前病逝的谢氏,剩余两位,户部侍郎之女和御史台之女,因不曾受宠,一直随定妃理佛。” “毕竟是府上的夫人,常年在宫中怎么说的过去,差人去宫里接回来吧。” 姚舒幻不屑地笑笑,“领回来做什么?摆着吗?” “好建议。”我带笑回应,从茶杯中露出半个脸,“定妃要是问领回来做什么,就这么回也好。” “容昭质你现在是得意忘形了吗?这王府能做主一切的只王爷一个!”她终究还是忍不了几个回合,我不过几句半玩笑的话,就让她失了态。 “妹妹~~”一旁的兰若忍不住出口提醒她。 “可能做主女人的事情,也只我一个!”我缓缓起身,言语不失底气。 姚舒幻无话可说,只一双美目瞪着我,我心底暗笑,她果真不懂何为生存。自她身旁走过,我淡然提醒道,“妹妹要记着学会以妾自称。” 不再关注她神情是怎般失控,面无表情转身掀了内间的帘子,唯听身后茶杯落地而碎的声音,我顿下步子,并不回头。 凡是屋内的人统统跪下,只没人敢说话,我心里不禁想笑,难道都以为我会罚她? “跪着干什么?”我瞟了一眼流觞,“还不收拾了去,小心着夫人的手,摔杯扔碗是小事!使小性子伤了手可就不值了。” 话音一落,脚下一迈,手边的帘子落在了身后。 书房的门自陆离进去后就没再推开过,书房门窗关着。我让守在门外的小四先回去,自己站在房前许久,思量该对他说些什么。一路丫头端着膳食走来。 “怎么这么晚才端上?”我低着声音,一丝丝责备。 丫头们无奈的摇摇头,“前两次王爷都拒了。” 我将晚膳端过,示意她先下去。 推开门,见桌前的人紧锁眉头,笔下如狂云流水,放浪不羁。 “放在桌上――退下吧。”他头也不抬的吩咐,并没有注意到是我。 我摆好碗筷,缓步走向他,看了眼他桌边的浓茶。 “深夜喝茶,伤身。”我轻声说。 他笔下一顿,继续写下去。我看向他笔下的字,竟是一个个名字,我心中一痛,多少明白了这些个人名,只颜面上还装作看不出来,正想着换个话题。 “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本应血洒边塞,而非身葬天子城下。”落笔间不经意的道。 回答的坦然,“你是想告诉我我错了吗?” 他抬起笔,缓缓望着我。我同样注视着他投来的目光,我想开诚布公的和他谈,偏偏遇到了这般问题,他终究不愿再谈下去,也许,他怕的是不休的争吵,我却担心的是无穷尽的猜忌。 如我所料,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回神到笔下落字。 “还记得当初我说的那个赌?当时我想不出你竟然不去追,自然没去想那个赌注。”我说着轻轻笑了, “现在,我想好了,你还要听吗?” 他没有抬头看我,只握笔的手停在空中,似乎示意我说下去。 “赌注就是,我输了。” 他的视线迎向我,竟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依然在笑,笑得他发毛,笑着拿出袖子里的那个瓷瓶,笑着将瓷瓶里的液体尽数倒在脚边,笑着看他眼中的风起云涌,笑着一松手,瓷瓶碎在脚边,笑着说出那句话,“如果你不去追,我就留下这个孩子。所以,还是你赢了。” 突然觉得满世界静了,他再不出声,愣了半晌,忙恍惚着垂了头,那一刹那,我几乎看到有什么从他眼中顷然落下,我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会因一个决定而落泪。我眼中的他似乎并没有这般脆弱过,他总是默然以对,仿佛周身一切无关己事,我只知道他不喜不怒,只知道他心中无牵儿女私情,只有江山社稷。可这样一个陆离,竟让我着实看不清了。他竟为了一个生命仓皇落泪,即便我很想去证明那份湿漉,很想听他亲口说他很在意,但还是平息了所有的情绪,没有再出声,转身出了书房。 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赌吗?还是心底的那丝柔软被什么触到了。 是小语的执意坚持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但更重要的是,艰难的说出那些话时明明能看清他眼中每一寸的痛意,看着它们,竟是格外的疼。他不眠不食关在书房的那三日,却是整整三天盯着同一份文卷,他在挣扎,他忍痛做了决定递上那瓷瓶的时候,他眼中每一丝刻意展现的淡然都在说……他是真的在意。 第二章 福祸 五哥得子,虽是妾室所出,可毕竟是王府里首个男丁,五哥大喜在府中摆筵待客。(.无弹窗广告)只知道五哥疼媳妇疼孩子是出了名的,如今这一次劳师动众可也算尽了心意。男人在外面喝酒耍拳的时候,女宾留在西厢间,按照身份地位排着坐上一张张小圆桌子,谈天说地,品茶吃点心,好不热闹。我随众人入席,余光四处扫了扫,只看见小语自己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的桌边,倒像是被其他几个宠妾同时孤立着,周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我忙一起身,还没迈了步子,就被身边的四嫂不动声色的拉住了我,“你这是去哪?” 我正犹豫着,五嫂便拉了我到身边,笑得谄媚,“你从前那张脸倒是怎么变出来的,把我们一个个可都是唬了呢,赶明儿也教我们一招,省得我们一个个担心着容颜老去。” 我有些反感五嫂的话里藏针,好在四嫂帮我挡住了话,“老五家的,瞧你说的,要说驻颜有术,哪家的能比过你。” 五嫂巧笑嫣然,不再留意我,只回了头和九弟妹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四嫂拉着我出了屋子,担心地看着我,“你恢复身份的事情,本就让人说三道四,现如今可不能再惹了是非。” 我明白四嫂的意思,低头不再吱声,四嫂明了的笑了,“去跨院吧,我让人先遣那丫头回院子里等你呢。” 引我去见小语的丫头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是古怪神色。小语自己一人住在东北角的一个小院里,院落不大倒是安静的很。我刚进门一个叫安安的女婢便迎了上来,只看着她神情就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丫头,这才稍稍安心。 掀了内室的帘子,只见小语正拿着本书倚在床上,满是凝神专注。(.)多日不见,我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好。她应声仰了头,看着门边上的我,嘴角弯出了弧度,“好想你啊,简直恍如隔世。” “死丫头,真会躲清静。”我打量着她,虽有些憔悴,精神却还算好。 我收了笑容,她却继续笑道,“太医说,我需要躺着养胎。倒是你,怎么不去守着七爷?” “他是谁啊他?”我撇嘴一笑,临着床边一并坐下,“我可守不住他。” 小语把下巴抵在我肩上。轻轻笑着。“那怎么不见你休了他?” “我等着他休我呢!”我脱了鞋和她挤在一起。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朝阳后殿挤在一张床上地悠闲日子。“能不提他了吗?我就在你这搭张床住。成不?” 小语看着我地眼色一沉。过了很久。轻轻握上我地手。“我都知道了。你做了什么。我都支持你。” “可我也害了许多人。招了不少地厌恶。”我转身看着小语。“四爷是爷不说。可我心里也明白。他只是不忍说我。” 小语抬手轻轻抚着我地鬓发。“可我还真知道有钦佩你地人。就拿五爷来说。他对我说你是不凡地女子。说你忍辱负重。步步为营。他很欣赏你。” 我忙不得一笑。“听你说地。才进来没多少日子就开始说他好话?!” “瞧你说的,说实话我都不怎么能见到五爷。”小语忙接过我的话,突然间一气说了下来,“你那五嫂来了一次,相互假笑了一会也就没再接触了。不过他们家倒是没少了我吃穿。” 我沉默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凸起的小腹,“它多大了?” “再等两个多月。”小语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轻轻一笑,“他可就能见到你了。” 我愣了愣,心下一颤,小语真能安安稳稳迎来这个孩子吗?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下意识问道。 “死也要。”小语转过头来,一脸决绝。 “小语啊”我反过来拍拍她的肩上,缓缓道,“我知道了。” 这就是小语,满脸什么也不在乎,却疼在心里。她不在乎这府里人怎么对她,不会在乎有没有什么名分,她只是想生下奕儿的孩子。可怎么生?我只觉得这窄窄院墙上的天空,竟是随时都要压下来一样。 见我不吱声,小语轻轻揽着我,“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着,就向我往窗下一指,人正等着你呢。” 陆离就站在窗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我从屋中走出,他缓步走来。 隔着三步之远,就发现了他脸色的黯然,我知道他心里有火,便不肯再走近,故意保持了三步的距离。 他也默契的定了步子,声音淡淡的,“如你所愿,庞家被抄了,那个袁欣诺,你可还想护她周全?” “若是可以。”我缓缓抬了头,“自是要的。” 陆离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站着,对视良久,我希望他开口像从前一样无论对与不对都从头到脚指责我一番。而不是如此沉寂,让我看不透他有几分责怪,几分无奈。明明不曾希冀他的理解,可内心总是不合时宜涌出些离奇的念想。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知道对面站着的男人一脸的沉静,在等着我瓦解。 一路跟着陆离回到前院的宴席上,五爷还是满脸笑意,推杯盏酒。陆离回身看着我,“我去给五哥敬杯酒,我们就回府。” 我点点头,忙退到一边站着,只是这一杯似乎敬的久了点,兄弟几个围了一桌,有说有笑着。我不再傻傻等,走到另一边女眷的地方,本想就小语的事谢她三两句,却没有看见五嫂的影,只听几个丫头说五嫂同几个太医嬷嬷去了后院,我没再多想,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陆离。 渐入黄昏,几个王爷才有了要散的意思。只是三两个嬷嬷突然闯入了酒席,领头嬷嬷急急走到五爷身前说了什么,五爷陡然变色,握在手中的酒杯“咣当”碎在脚下,那一声清脆突然打在我心口,我毫无意识的猛然起身,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来毛。 五爷忙穿了廊子往后院走,我就在站在二门口,他由嬷嬷引着疾步由我身旁走过,我本想拉上他的袖子,却又觉得冒昧终不敢抬手,任他自身边走过。反倒是他,走出几步,忽又僵直了身子,回身看着我,俩人的目光霎时相撞,他紧抿了唇,眉间深锁,身后一个嬷嬷催了催,五爷终究还是有话不能说,转身离去。 我怔怔的站着,只觉着五爷的目光离奇,神色诡异,心中只一个意念要跟上他寻个究竟,身后突然一只手拦了我的步子,我一个回身,恍惚的盯上拉我的陆离,“让我跟去。” “回府!”他齿间迸出这两个字,异常坚定,几乎不给我置喙的余地。 “我不回去,我突然很不安。”我坚持道,“我要见小语。” “今天不行。”陆离皱眉不容反驳的说道。 我不说话,掰开他手,陆离也不吱声,铁青着脸色将我横抱而起,大步走出外院走去。 马车就候在府外,陆离抱着我一同上车,我掀了帘子,眼神仍盯着府内。就在小四扬鞭之时,几个五爷府上的家丁抬着一具女尸疾步而出,只觉那身影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看着那血肉模糊,我便不敢再看,陆离一把拉下帘子,带着怒意看我,“你就不能安心会儿?” “安心?真是难啊。”我自嘲的笑笑,马车已然离开了五爷的府门,我笑着笑着突然怔了,只两个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安安!” 是!刚刚那具血肉模糊,不是他人,正是在小语院子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安! 陆离咬牙,只是下令小四径直回府,不可停歇。我拉着陆离,除了摇头,竟急得说不出话,眼中满是泪水,我的直觉没有错,真的是小语,小语出事了!安安死了,小语会怎样?! 马车渐渐停稳了,我没有心情下车,只拉着陆离的袖子不放。他眼中惊痛更增,伸手抚过我的鬓发,我忙一躲,小语不久前也是这个动作。 “小语的孩子……怕是没了。” 声音很轻,却直击心口,只觉得心跳猛然空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知道我不能倒,我都撑不住了,那小语又该怎么办?逐渐镇定下来,掀了帘子,吩咐等在府外的流觞,制备些补气补血的食膳,有多少买多少,通通送到五爷府上。” 眼眶只是发涩,想流泪却没有任何东西。一路跟着陆离,绕过二门,突然停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思良,“良儿,把灯给我掌上,我想去趟祠堂。” 陆离顿了步子,回身看着我,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了。 祠堂里,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愣,自从哥哥们的牌位移回了淮南,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我偶尔还是会来这里坐坐,想着一些旧事。姑姑,我让容家东山再起了,可却好似失去了一切所有。姑姑,这个位子真的要坐的如此孤绝吗? 第三章 出手 愣愣看着窗户前的阳光洒了进来,旭日升起,竟是一夜。(.无弹窗广告)不困也不累,只觉得周身都没了感应。 门悄然被打开,思良无声的走进来,我茫然看向她,只觉得有些眩晕。 “姑姑,您在这里呆了一夜。”她声音很弱,像是怕惊了我一样,“小语姑姑身边的三个嬷嬷一早就候着说要请罪呢。” 我点点头,由她搀着缓缓走向门外,只看见陆离站在对面的廊子里,也正望向我这里,我茫然失措,从正院出来的流觞一叹气,“爷在廊子里等了您一夜。”我再看向他时,陆离已然离开,消失在视线中。 正屋内,三个嬷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她们三人都是我精挑细选送去五爷那伺候小语的。可事到临头,却不如五爷府上一个小丫头。 “平安无事了这么久,我们三个也安心了不少,觉得府上不会针对华夫人做出什么事来,再加上五爷平时对夫人衣食起居,谁也没想……”领头的嬷嬷还在一个劲的解释。 我揉了揉额头,淡言,“照你们说的。昨日你们三个都被五嫂吩咐了差事,除了安安,你们都不在小语身旁。等你们回来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五嫂用了什么托辞?” “王妃执意说华夫人身体异样,已是死胎,所以强行用药物…说是要为华夫人保命才做的决定。我们进去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能看出来是个男孩,再看到被抬出的安安,我们三个就明白了,远不是王妃说的那么简单。平日里我们三个都是寸步不离,自然知道夫人的身体,偏偏那一日,王妃非要办那么大的筵席,明知道府上人口不够,可也不从宫里要人,我们这才推脱不过去,不得已去帮了忙。”顾嬷嬷说着抹了泪,“倒是可怜了安安那孩子,平日里老实,伺候夫人她最用心,王妃只说她伺候不力,就那么被杖毙,真是活生生冤枉了她。” 我不忍听下去,忙挥手让她们下去。心里知道,这之中最痛的不过是小语,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狠心的太医打下来,看着平日里伺候自己的丫头被杖责丧命。 见到小语时,她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听见我进来,转头看了我,脸色疲惫而平静。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两人对视良久。 “小语……”我勉强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之前想好所有的话都没有了意义,换是我,我也听不进去。她挣扎着要起身,我忙扶住她半个身子,她倚在我身上,我双手紧紧箍着她,只觉她周身冷汗淋漓。 虽然知道这话不应该现在问。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小语。你说一个字。哪怕就一个字。我都替你讨回来。绝不原谅。绝不!” “昭儿……”过了良久。小语终于出声。声音沙哑让我忍不住要落泪。“我没事。就是疼。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连到底是哪疼都不知道了……” 我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她握着我地手闭上眼睛。声音很弱。“你别去。也别闹。真地。我不怪她们。你就安安静静陪我。我就能好。你别逼五爷。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千万别为了我再去折腾。你折腾不起。真地不值。你再怎么折腾。也回不来了。” 她说着说着呼吸渐渐平稳了。折腾了一夜终于体力不支而沉沉睡去。我已不知该作何感想。轻轻松开她地手。小心翼翼放回被子里。吩咐嬷嬷们照应着。轻步走出了别院。 我知道我一辈子也不能替她讨回来了。那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只求她能过好。 我没有急于离开五爷府上。只是转了一圈。停在了五嫂屋前。没经传唤。不顾几个丫头地阻拦。掀了帘子迈进去。五嫂正坐在桌边喝茶。果真心情好。大清早也有品茶地兴致。 客啊。”五嫂笑着忙起身迎我。 “从别院出来,顺道来跟嫂子见个礼。”我对上她的假意,同样笑的谄媚,自己寻了她身边的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上,“听说我们小语被嫂子救了一命呢,这死胎可是能要了母亲的命,还是五嫂果断,毫不犹豫救了那丫头。” 五嫂看着我,笑意有些僵硬,可也努力维持着,“瞧你说的,她可是我府里的人,跟我也就是姊妹了。从她入府起,我们一个个都以她身子为重,知道她是七爷府上的红人,哪里敢怠慢。谁道越是小心翼翼,越出了纰漏,要不是贾太医及时发现,再耽搁下去,谁知道会怎样呢?” 我倒是欣赏她的假话连篇且找不到纰漏,于是笑意更浓,“谁说不是啊,都不知道要怎么谢您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啊。” “是啊,都是一家人,三嫂来求我时,我也是这个话。”我笑着,满脸不在意。 “三嫂求你?” “是啊,不就是为了三哥的事。三哥同那个逆臣庞戬走的太近,难免会受些牵连,这不三嫂还来我那哭了一通。” 五嫂微微敛了笑意,带着些许试探,“是吗?看来你还保了三哥?” “不都说了,一家人嘛。”我瞟上她一眼,话说得越发严肃,“三哥跟那些逆臣不一样。三哥有情有义,不像那些心狠手辣,一心向上爬的人。那些人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不是啊。”五嫂笑意再次蔓延,只是有些不自在了。 “五嫂,外面人都说我对庞家出手太狠了,可你凭良心说,我跟庞家倒是谁狠。” 一个妇道人家,哪敢想那些事。” “摸着良心说,的确是我更狠。”我不再笑,眼神须臾不离她,“他杀我族男丁,我灭他全族,到底还是我狠一些不是吗?” 五嫂万没想到我会说的如此露骨,只剩傻笑。 我吸了口气,“我就是见不得比我还心狠的人。我不能和菩萨心肠的嫂嫂们比,明明自己就不是善类,看见别人出手比我还狠,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毕竟使伎俩玩阴弄狠,自认为是高人一筹,这冷不丁的出现了一决狠劲的人,还对我身边人出手,我肯定是要跟她玩大的。好在有的是耐性,慢慢玩,权当练手了。” 五嫂继续维持着不自然地笑意,只唇间不时的颤抖。我看着眼前的付雅如,暗道,这一次,她耍心眼耍过头了,只是这一次,我的确有的是耐心陪她玩。 迈出屋门,回身看着一身疲软的五嫂,淡然离开。 子轩居。 “宁王妃,四爷来访,五爷正在书房陪着,您看?”替我通传的小太监回来说道。 “我等一会吧。”我马上答道,那小太监也没说什么,只是引我向书房去。 五爷站在桌前正写着什么,四爷背手站在他身旁。见我进来,五爷停了笔抬头,微微扬了下嘴角,“弟妹,我躲着不见你,你倒是还是找了来。”不待我答,四爷已在一旁说道:“老五有客,我便先告辞。”五爷笑拉住他:“不是说留下用午饭?”四爷这才顿了步子,转而走向一边的软榻,寻了本书坐过去。 我无声看着五爷,缓缓跪下,拜了几拜。五爷脸色未变,和颜问:“弟妹,你这是羞我呢?我倒真有心跪你求你呢,小语是你托付给我,我却――” “今后请五爷不要对小语那么照顾。”我低头说道,“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五爷走到我身边,还是一脸和煦,“快起来吧,小语的事,我都不知道要跪你多少次。” 我摇头,“本就是五爷有心照拂那丫头,我怎敢说五爷的不周,全都是她的命了。” 五爷轻叹口气,转回桌旁拿起笔,不再看我,只淡淡说道:“这都好几天了,皇父不肯见老七,连上朝都不准。弟妹回府上,怕是要多劝慰才好。” 我倒是未想过,陆离如今在朝中竟是如此尴尬。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五爷嘴角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缓缓挥笔,四爷却猛然间抬头,脸色竟是阴沉的很,四爷还在怪我?! 第四章 严父慈母 “娘娘,这两日府中出纳房的单子出了。[]”静嬷嬷说着忙给我簿子递了上来。 我接过,只见短短一个月,出纳如流水,除了兰若的跨院,我的正屋,各个院子都奢了帐。 “怎么这么多的花销?”我微微皱了眉。 “虞宁公主有喜了,王爷差府里置办几件送了过去。” 虞宁有喜了,这五个字还是让我揪心了许久。本是想笑的,可是笑过之后,更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偏偏就这么凑巧,小语没了孩子,虞宁有了喜。 我把账本轻轻推了推,“这个月,王爷没有俸银吧,就连宫里按月赏下的例宫也停了?” 静嬷嬷不再说话,我知道她是不敢出言,我挥手想让她退下。 静嬷嬷犹豫道,“前些日子是跨院秦夫人的生辰,虽然没有摆宴,可是如今秦夫人正有喜在身,府里的人多是去孝敬了她,讨个欢喜。” 一笑,“那我这正院没有什么表示岂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娘娘,您是大,谁敢……” “流觞。”我朝着殿外唤了一声,流觞忙牵了景睿走上来。 前些日子大夏国进贡地羊乳石玉屏风送到南跨院地衡兰居。顺便给我向夫人请个好。” “那不是之前王爷送您……” “给我送过去。”我淡然走上前。拉过景睿。一把抱了起来。“睿儿给你扎个纸鸢……” 陆离正坐在书案前沉思。想起如今他在朝上地尴尬和艰难。我有心分忧。却也无力为之。我微微行礼。他从书中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王妃怎么来了?”他终是起身走来。停在我身旁。 “妾身是来问家宴准备和请母妃临府赴宴地事。”我不紧不慢地说着。“王爷可有什么特别地吩咐?” “照往年的来吧。”他微微皱了眉。 “那妾身先去宫中给母妃请安。”转念想起尹儿已在南书房读书的事,不由得轻声询问,“尹儿书念得可好?” “那孩子倒是稳当,是个可塑之材。”他微微扬起嘴角,“前不久,执儿也求了她皇爷爷进南书房凑热闹,皇父的南书房自从有了这小人精,没一刻的太平,虽然是个混世魔王,可那聪明劲头连几个师傅都连连称赞。” “劳爷累心了……”我低声说着,终觉得气氛尴尬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有想说的?”他定定的望着我。 “妾身这就要入宫……”我叹了口气,还是找借口离开吧。 不再看他,行了礼,退了下去。 刚走出殿,一个小人没头没脑的冲了过来,直吓了我一跳,闪在一边。 流觞忙扶上我,紧张的问我,“主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定睛一看,面前的小人是陆祯,俨然长高了不少。我刚想拉过孩子嘱咐上两句,只觉身后有个人影立着,陆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脸越发的青,对着小人就训:“平日你母亲怎么教你的,不知轻重缓急,这么混闯猛撞,见了母妃也不知道行礼请安!” 陆祯已经吓得躲到流觞身后,我晃晃陆离的胳膊:“犯得着这么急吗?你别吓着他。”招手叫流觞把他领过来,我笑着蹲下身子说,“祯儿,大冷天的乱跑容易受了风犯头疼,你是迷了路,还是找不到你母亲?跟母妃回屋找你景睿弟弟玩可好?” 说着我伸手用帕子去擦他额头的汗,手还没到,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不动声色的把陆祯从我身边拉走,然后行了礼:“孩子小,冲撞王妃,是贱妾管教无方,贱妾给王妃赔罪,给王爷赔罪!” 一口一个“贱妾”直噎得我胸闷气短,手停在半空一时都收不回来。各居一隅,我跟翊凌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她从不曾来拜见我,因为是我……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么多年的不相往来,今日一见,她还是要给我难堪。 “姐姐真是多礼了,也怪我不注意着。”我淡淡地笑。 翊凌冷冷一笑,行了礼,拉着陆祯离去。(.无弹窗广告) 我这才想起站在身后不发一言的陆离。 他淡淡瞥我一言,皱着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的身子还不注意着,我看你比陆祯还不知轻重。” 说着,他揽了我回到书房,只看着我问,“我见你欲言又止,也罢,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吧。” “听说皇上两个月不允你上朝。” 气氛倏的一下冷下来,他只看着我不语。 我缓缓呼了气,想说什么,恰巧此时殿门被轻轻拨开,我和陆离同时看向门口跑来的那个小人影。 看见我在,那小人影往前跑了几步,又看见严肃着脸的陆离,咽了口水,慢下步子。 “父王,母妃安康――”他费力的行了个礼。 我一挥手让他起来,“尹儿过来,来母亲这……” 尹儿应声蹿了过来,一头埋进我怀中。却被陆离一把拉到他身旁站着,陆离板着脸,“不许累你母妃,都是念书的人了,还这么缠人,没有分寸。听说你前个夜里下雨打雷还吓得跑了母妃的床上睡着。” 尹儿一脸委屈的看着我,“从前都是这样的,母亲说不累。” 陆离脸色缓了缓,“母后最近身子不好,你要有做哥哥的样,要为母妃分忧。” 我撇撇嘴,看着陆离抱怨,“你跟他说这个,他哪懂。不过是个孩子,对祯儿这样,连尹儿都得不到好脸色。你这是怎么个父亲。” 陆离咳了咳,“严父出孝子……你平日薄我面,孩子面前,给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面子不成。” “给你面,就把我儿吓成这样。”我瞪上他一眼,拉过尹儿,抽出罗帕擦着他额头上的汗,“吓得这一身汗,这要一会儿出去着了风还不得大病一场。天天辛苦着念书我心疼都心疼不够呢,哪舍得再病了去,一会儿喝了参汤退了汗再出门。” 陆离看着我护孩子,无奈的摇摇头,“等你这一次把生了下来这孩子,我可得亲自调教,不能全交出去由你宠着。慈母多败儿啊……” 我忍不住笑了,故意道:一落地我就给您,您只管吊起来打骂,不用心疼。” 陆离只笑笑,眉毛忽一扬,想到了话题,看着尹儿道,“今儿念了什么,背来听听。” 尹儿退后几步,站直了身子,朗声说着:“今日学了夫妻礼称。” 陆离仍是一脸正色:“说来听听。” “夫谓妻曰拙荆,又曰内子;妻称夫曰藁砧,又曰良人。 贺人娶妻。曰荣偕伉俪;留物与妻,曰归遗细君。 受室即是娶妻,纳宠谓人娶妾。 正妻之子谓之嫡,众妾之子谓之庶。 称人妻曰尊夫人,称人妾曰如夫人。 结发系是初婚,续弦乃是再娶。断弦喻为丧妻,续弦意指再娶。 妇人重婚曰再醮,男子无偶曰鳏居。 如鼓瑟琴,夫妻好合之谓;琴瑟不调,夫妇反目之词。 牝鸡司晨,比妇人之主事;河东狮吼,讥男子之畏妻。 不弃槽糠,宋弘回光武之语;举案齐眉,梁鸿配孟光之贤。 我偷偷打量陆离嘴角不经意扬起的笑容,心中也装满了欣慰。我端了参茶递上去,尹儿一口气喝着,想是说了这么多,口早就渴了。 陆离终于冲尹儿一笑,得好,不弃糟糠,举案齐眉,如鼓琴瑟,都是父亲喜欢的字眼。”他说着,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我忙偏了头,躲过他的目光。 尹儿呼了一口气,渴望的看着我,他也怕长时间面对这“严父”。 我给他整了整衣服,看他身上的汗也退去了,便嘱咐,“今天课下得早,你父亲也满意你的回禀,就准你早些回去,我让流觞姑姑从准备了新酿的杏果,那东西不能多吃,要悠着点,也要看着你弟弟不让他多吃,好了,快去,别跑着,当心着了风。” 尹儿得了令,美滋滋的退了出去。 我回头看见陆离正望着自己。 “怎么这是――”我问着。 他回过神来,“这孩子聪明在其次,难得是身子那股温润,确实听话懂事。” 我点点头,却发现他正看着我出神,只听他淡淡地说,“听说你在舒幻面前端架子了?” “怎么?心疼了?”我淡淡地说。 陆离点点头,“大都督是为国捐躯……” “我还成了妒妇?”我忙打住他的话,只顾着笑,“说实话,你自己不是也很喜欢姚舒幻?” 他笑笑,点了点头,“那丫头的确让人耳目一新,脾气不好,却难得的是一颗简单的心。” 我心一颤,虽然千百次这样想过,可听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不免有些微微吃味。他的身边也许只是需要简单的女人,简单的心思,纯粹的爱慕之心。 “不过――”他仰起头,看着我,“你不同,你和她们都不同――你在我心底总有那么个位置。” 我忙偏过头,“翊凌那,你淡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劝你还是多去看看。她毕竟为你生过祯儿,还有景睿不是?” 他皱皱眉,看着我,“知道了,我得空便去她那走动走动。” 我坐起来,回头冲他一笑,“你记着就好,我先回去了,不唠扰你的正事。” 退出书房,看见守在廊外吹着风的小人,见我出来,他嘣嘣嗒嗒地过来揽着我。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看着他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小脸,我有些心疼。 “儿子想跟娘一同走。”他一脸认真。 我拉上他,“那就同娘说啊,何苦傻傻等在这。” 尹儿头埋的低低的,“儿子怕……” 我笑了,“怕你父亲?” 不回答,只是重重的点头。 许久,他抬起头天真无瑕,子好好念念书,父亲满了意,会不会也对娘好了。” 我怔怔,不解的看着他,“尹儿……” “师傅说宫中母凭子贵,所以儿子想要成为娘的支柱。” 我蹲下身,轻轻搂着他,“儿子……只要你一生安乐,便是我最大的福气。” 第五章 有子?! 天佑二十五年,二月初三,本该是秦兰若生产的日子,可她的孩子迟迟不到,陆离在跨院里连守了三天三夜。(.无弹窗广告)到了二月初五,我却疼痛的起不了身子,心里有了预感,当年早产生下的执儿,这个也说不准。开始时只是胀痛,我叫人进来,才刚说一句我好像要生了,那人就跑出去,然后没多久,稳婆和嬷嬷们就进了一屋子,我看着满地的人,心里没由来地就有些发慌。 疼痛不时地发作,躺在床上浑身都不舒服,稍微动一下就是腻腻的汗。太医每隔一会就进来请一次脉,每次却都说还早的很。陆离迟迟没有来,我隐约听见有人说秦主子也开始痛了。 流觞看着汩汩而出的血吓的脸都白了,飞快的转身冲了出去。再醒来时只看见流觞满脸湿漉漉趴在我的床头,不知道是汗还是泪,“主子,王爷在秦主子那,今个儿秦主子也在痛,恐怕也快生了,那屋里的人拦住我不让我进去找爷。”我闭上眼睛,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痛。小语得了消息赶来来陪我,我疼得难受时就和她胡乱扯些事情。 到了晚上,真正撕心裂肺的痛才开始一阵阵袭来。视线模模糊糊,满屋子人走来走去,只能听到不同的人在我耳边不停的说着鼓劲儿的话。小语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恍惚中只听见她不停地和我说话,稳婆们凑在一起嘀咕了很久,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期盼着结束,疼痛却是愈演愈烈,好像没有尽头一样,眼前渐渐连成了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我只觉得嗓子生生被堵住了,没有余力出声。 “你可算是醒了。”转头看,小语正满脸憔悴地守在床边。 我给她一个安慰的笑,浑身都累得很,闭了眼睛想要再睡,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拉上小语艰难出声问:“孩子呢?” 小语笑说道,“你别急,我看过了,很漂亮。是个儿子。” 来不及反应,小语已经扶我坐了起来,转身吩咐几句,便有奶妈抱进来一个小小的襁褓到我身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抱孩子,只看着恬静安睡的他,突然间感到,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值得。奶妈含笑小心翼翼把孩子递到我怀中,软绵绵的小身子在我手臂上,我动也不敢动。 “你昏着的时候,七爷其实来过了,见你们母子平安,这才又匆匆走了。”小语说着一叹气,“说是秦兰若那生不下来。” 我点点头,只顾着看我怀里的孩子,眼神怎么也移不开,耳边的话一句也听不到心眼里。 小语笑着看我们娘俩。“七爷走地时候说这孩子地名一先就想好了。叫景瑷。七爷可真当是宝贝呢。” 美玉地意思?!”我淡淡一笑。在儿子地额前落下一个轻轻地吻。 把孩子递过去。周身地倦意终于袭来。终于能安睡一夜了。迷糊之中已经倒在被窝里含着笑意沉沉地睡去。 “你吓死我就干净了。”还没等睁开眼。就听见陆离已坐在床边开始“责难”。“竟又是早产了两个多月。我放任着你不管。你倒把自己养成这个样子。” “我睡了很久了?”我问。 “两天了。”陆离颇为无奈地看了我。我四处张望着想再看看那张粉粉地小脸。 他招手叫那个奶娘过来,怀里抱着孩子给我看:们的瑷儿。” 我扒着襁褓看里面的小脸蛋,突然面无表情,陌生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是谁?” “你怎么了?他是你生的孩子。”陆离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笑了,只是这笑容太过明媚,不似他淡然的笑意。 “真的?”我直直盯着他,只觉得一股情绪猛然钻上心头。 “真的。”他极力的肯定,是不是也是要强迫给自己听。 “是吗?”我又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这是?”陆离的眼神闪烁了,却是一颗钢针死死钉在我心口。(.无弹窗广告) “……” “你糊涂了不是?还有不认自己儿子的。” “你出去。”我哑着嗓音,声音穿透了灵魂,“滚出去!” 他怔了,只盯着我,久久不语。怀里的孩子声哭了,只觉得心碎成几瓣也不知道了。 “我们的孩子,我抱过,就算再糊涂,我也能认出来。就算是空话也要说的漂亮点,不是吗?” 陆离紧紧抱上我,只觉得他的下巴压得我头生痛:“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瑷儿,你别这样。” “我的孩子怎么了?”没有哽咽,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怨恨,只是满身的疲惫和无奈,“你说句话,我就不闹也不恼,你说句实话成吗?” “孩子……”他恍惚了,再也说不出其他,只看着怀里的孩子,“兰若去了,他就是瑷儿。” “我们的……景瑷?!”我笑了,呆傻的看着婴儿,眼泪落了下来,“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陆离一脸苍白的看着我,颤抖着嘴唇。我猛地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大吼,“我问你,我的孩子是不是被杀死了,被你皇父处死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我猛垂向胸口,一口血溅在床单上散开一片鲜艳,尔后控制不住的一口口落在胸前,手上,我昏昏沉沉的栽了下去,一个声音在响,我的孩子没了,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儿子,不会,他连姑姑都不肯给她一个孩子,更何况是我…… 天佑二十六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斜卧窗下,昨夜的宿醉还未褪尽,身子绵软无力,伸手不经意拂倒手边的酒杯,洒出最后一滴残酒,空气中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思良从外间的床榻上起身,一张没洗的脸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直往我屋里蹭,“姑姑,姑姑……” 这丫头许是被我宠的过了,如今也是将近十岁的女孩子家了,可偏偏没有别家孩子的稳当,在我面前一如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甜言蜜语讨人欢心却又能气你横鼻子竖眼的小丫头。 流觞从厨房端来一碗素面,我向来最不喜面食,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主子忘了?今日王爷寿辰,整个府里原就该吃这个。” “我说呢。”淡然笑了笑,低头夹了一筷子。 “主子,月底爷可回的来?”流觞问着。 我点点头,“似乎是的样子。” 秋天的时候,皇上便派了他下江南办案,我让姚舒幻随着他去照应,一走也是几个月,信倒是会按时递,我大多让下人直接送了翊凌那。一推手边的碗,嘱咐着流觞,尹儿,执儿叫起来,一天天暖和了,就不兴赖床了。” 说罢,起身走向床边,流觞在后面急道,“昨日王爷遣来的信使还等着主子……复信呢!” 我驻足,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郁,“你便替我回了罢。”我懒得回头,转身自去,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你瞧瞧他这次又送来些什么,挑些好玩的留下,其他给各房预备着。” 说着便也走到了床边,看着景睿惺忪着睡眼坐起来,一只手往身边去够衣裳,我忙拉过他的手,给他套衫子,“说了你多少回了?!这种事叫丫头们来伺候,着了凉可不好了。” 景睿个头虽比尹儿差些,可心思细腻,许是因为从小由我哄着,性子里最黏我,我便一直在身边带他。 给景睿收拾了一番,将他抱下了床,一点他的小脑袋,“你这家伙倒是胖了不是,如今娘抱你都要费力了。” 正说着,尹儿和执儿已经走了进来,我张罗着开早膳。一手牵着景睿走向桌边。 尹儿性子温和,像极了从前的二哥,这些年我对他越发的疼爱,只觉得他不是二哥的孩子,而是我的骨肉。兰若死后,陆离便让执儿认了我,虽然是女儿回到了身边,可有的时候还是刻意回避着,回避着当年的一切,回避着她从小跟在兰若身边的事实。如今女儿好端端的坐在我眼前奶声奶气地喊我一声娘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疼了,对她,竟不如对不是亲生的睿儿和尹儿。好在陆离最是疼爱这丫头,近两年中我这个娘虽然做的不称职,可她也好歹走出了失去兰若那个娘亲的阴影,也时常惹得我们大家眉开眼笑。 “都动筷子吧。”我冲桌上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的端起景睿眼前的碗,一口一口喂着景睿。 执儿抬头看了这一眼,颇为嫉妒的撇撇嘴,又埋头喝粥。 拿帕子擦了擦睿儿的嘴角,门外奶娘牵着一路小跑的景瑷的迈了进来,景瑷正是爱跑爱闹的时候,跌跌撞撞往我怀里攥,每一次看着他这样我都要恍惚了好久,将近两年了,这个孩子就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住在我的侧屋,我对他也做到了娘亲的疼爱。可为什么看着他,我的心就会控制不住的疼痛,一个声音在说,这个孩子抢走了我孩子的名讳,抢走了我对自己骨肉的疼爱…… 据说,兰若下葬的那天,哭得最令人动容的,竟然是襁褓中不解人世的景瑷。或者,这就是一种天生对母亲的感应吧。我现在根本无法平静的看上景瑷一眼,更奇怪的是,只要一听到他那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就忍不住发抖,我回出神的想我的瑷儿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比这样哭得更惨。 勉强自然的抱了景瑷在怀里,他有一双大而圆的饱满的眼睛,这眼睛来源于他的母亲兰若,而且总含着一种黯然,即使是如此稚嫩的目光。我下意识伸出手去,被他一下子攥住我的手指,心像被抓了一下,我克制了瞬间,还是抽出手。我竟然在吝啬……吝啬的成为一个母亲。 秦兰若,你当年抢走了我的女儿。如今,你两眼一阖,走的潇洒,却给我留下了这笔算不清算不起的债…… 第六章 失子之恸 又愣神了?”尹儿的话在耳边响起,只听尹儿笑了笑,“可是娘太喜欢弟弟,每次看着弟弟总要愣神愣好久呢。” 我笑笑,把怀里的景瑷交给身后的流觞,给尹儿夹了糯米糕,“你这么大的时候娘抱着你愣神愣得更多。” 说完看着他们,“早早的吃了,今儿去见你们皇奶奶。” 永和宫,林贵妃特意带了萧奕的女儿来,一早和虞宁坐在殿上同定妃说着亲善话。 我半拥着景瑷坐在一旁,尹儿正一个劲儿的和景睿抢地盘望我怀里蹭。睿儿看不见,吃了亏,被哥哥挡着,哭了一包后,流着清鼻涕窸窣着。倒是执儿……这丫头对定妃的小点心有着浓厚的兴趣,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陆祯坐在我身旁,一语不发。这孩子大了,长期在翊凌身边,可越发的与我不似儿时的亲分。 定妃笑着给睿儿蹭着鼻涕,“我们睿儿的心可是水做的?” 睿儿嘟了嘴,“哥哥欺负我。” 林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谁让你哥哥是人精呢?” “七嫂养出来的一个个都不是凡俗。”虞宁笑盈盈地说,不到两岁的女儿被她抱在怀里。 定妃点着头,“这倒没错。尹儿温润心细聪明机灵,睿儿心最好,知道疼人,倒是小景瑷还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最好全袭了哥哥们的长处。” “景瑷同七哥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看,会随七哥多些吧。”虞宁附和着。 “那孙女呢?”吃地满脸是渣地执儿蹭向了定妃地怀里。“皇奶奶还没说我呢。” “你呀……天下第一等地古灵精怪。没人能降伏。连你父亲和你皇爷也都对你没了办法。”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嘻笑。我把虞宁怀里地孩子抱了过来。言道。“这小丫头和奕郡王真是像呢。”这两年可算苦了虞宁。(.好看的小说)刚有了身子。萧奕便带兵出征。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看过这娘俩。 虞宁一笑。“前不久。奕还来信了。说取了名字叫思语。” 我心底一颤。可是语裳地语?又不敢多问。只得笑笑。“我看这孩子笑容暖暖地。何不取个小名叫着亲快?” 虞宁笑笑。“七嫂能给娶个小名。奕知道了心里说不准多美了。” “叫暖暖吧,我就喜欢这孩子暖暖的笑意。孩子笑起来,像玄一样温暖。 “七嫂就是不一样,暖暖,听起来心里就舒服。” 正说笑着,尹儿一溜烟从我脚边跑开,我刚想问怎么了。 睿儿凑在我耳边笑着说,“哥哥最喜欢的那个小哭泣包来了。” 我也一脸好奇的向外殿张望着,眼神却定住,凝在向殿中走来的四嫂身上,她牵着一个小女孩,身后跟着景清。那个女孩,是桑桑吧,据说是四爷很宠的女儿,已经都这么大了,是啊,再过四个月就满四岁了。 “给两位娘娘请安了。”四嫂谦逊着行礼。 我的心底一颤,四嫂手里的小人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睁直愣愣的看着我,那神韵,像极了四爷,我在心底一叹。将那孩子从四嫂揽过来,放在膝间,“这可是四嫂府上的小宝贝桑桑?” 尹儿显然很喜欢我怀里这精致的小人,不时地凑近我拉拉桑桑的小肉手。 执儿一脸的嫉妒,撇下被她折腾得一片混乱的膳食桌,凑了上来,一把推开尹儿,认真的看上我。 喜欢执儿多一点,还是桑桑。”她近乎赌气的话让我忍不住想笑。 “执儿,你又无礼了。”我拉了拉她的袖子。 执儿还是一脸坚定,“是桑桑漂亮,还是执儿漂亮。” 我一时语塞,根本无法作出评断。 四嫂应和着笑,“执儿的漂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哪个敢抢了你的风采?” 执儿桀骜的扬起了头,“我就是不喜欢桑桑,都说她同我像,可我不喜欢别人一样的东西。” 我微微皱了眉,虽然童言无忌,可是她才只是五岁多的孩子,竟会……这样的霸道,看来真的被所有人宠惯了。我放开桑桑,把执儿拉近身边,轻轻为她抚了衣领,“我们执儿当然最漂亮,但娘不能拿你和桑桑比,因为……桑桑还小。不同的人有着不一样的神韵,不一样的美,很难说这个比另一个美。” “那娘也是更喜欢我了。” 我忍不住笑着点点头,也许内心深处儿,不仅有没能从小养育在身边的遗憾,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爱,因为他是我第一个降临人世的孩子,也是我在世上活下来唯一的骨肉,包含了我太多了感情,牵动了我太多敏感的神经。 执儿满意的一笑,“这就对了,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更喜欢执儿。” “你父亲当然是把你捧在手心里。不过——”我渐渐收了笑容,“娘的孩子可以骄傲,但绝不可娇纵。” 这话…许多年前,那个人也同我说了这句话。 我瞥向四周不作声的孩子们,“这话……不仅是对妹妹说的,你们这些做哥哥的更要谨记。” 声稚嫩应和着。 执儿嘟了嘴,看向我,“知道了儿耍性子了。” “这一次,娘不怪你。”我笑着放开她,“跟着你哥哥们去吃点心吧着你桑桑堂妹一起去。” 不等执儿牵过桑桑的小手,尹儿忙半拥着桑桑走向旁边的膳桌。 望着三三两两离去的背影,我轻轻一叹,看向定妃,“这孩子……怕是被七爷宠过了头。她的性子那是随了我的偏执。要怪也是我的不是,这些年,放在这孩子上的心本就少。” 和嫂子们说了几句,我便走到庭院里赏着进贡的月季,只觉得身后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一回头正看见桑桑仰着头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蹲下身子,把她拉至身边,“怎么没跟着哥哥姐姐去玩着?” 她摇摇头,看……婶婶。” “看我?!”我笑着拍拍她的头。 她低下了头,似乎在啜泣着,“府里没了小妹妹……桑桑心里也不好过。” 我点点头,四嫂的那个小女儿前不久听说落水而亡,那些日子正赶上我身上不舒服,也没来得及去探望。想来,那个小女孩是在正月里没的,她活着的时候,本就无声无息,死后,也更加被人淡忘。难免四嫂心里也难过,同样是失了骨肉,这种痛我能理解。 桑桑又拉了拉我,“婶婶……因为我淘气小妹妹才没的,见了我,母亲总要伤心,婶婶能带我去七叔家住几天吗?” 我还没说什么,只听身后四嫂疾步走来,揽着桑桑,“桑桑,母亲可曾见着你就难过,如今你小妹妹不再了,连你也走,母亲心里怎能好受?” 看着四嫂红着的眼圈,我着实不忍,安慰着,“四嫂,桑桑心里挂念着你,怎么能离了你呢?” 让嬷嬷带走桑桑,我搀着四嫂在小竹亭里坐下,四嫂凄然的看了我一眼,“她是我一点点带大的,牵着心,连着筋骨。她同景清一样是我的命根子。” “这一回的事,可是因为桑桑?” “一个孩子又能关她什么事。”四嫂摇摇头,“是那苦命的孩子没有那个福气。” “四嫂莫要伤心了,这种痛越想越深。” 四嫂幽幽的看着我,“昭儿,你不明白,那孩子……” 我苦苦一笑,“我怎么不明白呢?至少四嫂和那孩子还有一年多的缘分,可我……” 四嫂不解的看向我,“如今你该有的都有了,又奢求什么呢?” 我一颤,眼底涌上潮气,“四嫂,我真的有吗?” 我微微偏着头,看向不远处嬷嬷跟在景瑷身后哄着他的场景,淡淡的笑了,“我的孩子只同我有一面的缘分。” 四嫂一颤,不解的看着我。 我冲她轻笑,泪水落在石桌上,“当年,宁王府里不仅仅没了一个妾,还有一个嫡子……” 四嫂深吸一口气,“那景瑷……” 我颤抖着闭了眼,“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的孩子早就死在朝阳殿的净盆……” 四嫂一手捂上嘴,“是皇上。” 我微微笑着,睁眼缓缓的起身,转到身后,只看到一双冷冷的眸,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看着我。 我微微行礼,“四爷。” 他僵硬着表情,“那个孩子——” “四爷不是都听到了吗?”我偏过头,“何必再问。” 我从他的肩旁走过,声音轻轻的,“四爷,当年您因为我的险恶用心,恨我怨我,可当我决意放下一切的时候,我又得到了什么——或者说,我还有什么——”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风迎上来,我的泪散了…… 往尹儿他们的殿阁走,正看见那簇拥的圣驾迎上,我面无表情的跪拜,那眼神审视了我,只是轻轻一叹,“起来吧,一家人,何必多礼……” 两年了,无论以怎样的方式遇见,我不再抬头看他的脸,生怕一抬头,看到那双曾经慈爱对我笑的脸,脑海中会闪现他下命溺死的那个幼小的生命…… “你终究不肯看朕吗?”声音闷闷得传来。 我不答,又是一声长叹,然后那队伍从我身边离去,越走越远…… 第七章 对弈 回程的一路,看着许久不曾发一言的陆祯,想起前不久还听到说他惹了翊凌恼火,便拉了他的手,“祯儿,还记得从前母亲带着你去宫中跟你几个叔伯家的兄弟射大雁。” 陆祯点点头,“儿子都记得,那个时候儿子住在娘屋里,娘夜夜来查验我的功课,为我揶被角,还唱歌谣哄我入睡。” 我笑了笑,“要不是出了许多的事,你这会儿也应该在我房里像从前一样跟我贴心,对吗?” 陆祯颤颤的抬了头,眼中似乎含着泪,“母亲,您可知那样日子儿子这些年夜夜梦见吗?” 我一叹气,缓缓握紧他的手,“祯儿,你娘亲她如今身子重了,你要多担着些,别让她着急。” “儿子知道。”陆祯定定的点了头,“儿子心里什么都知道……” 马车听在府门外,就看流觞几步赶了出来,“主子,爷提早回来了呢。” 我点点头,正要把车上的执儿抱下车,就听身后流觞小声地说,“爷现下在姚夫人那,听说是因为夫人身子不适就提先赶回来了。” 我没吱声,一手牵着睿儿,迈进了门栏,跨院的嬷嬷一脸喜气的迎上来,“娘娘回来了,太医来看过了,跨院的姚夫人有喜了,说是一个多月了。” 我冲着她一笑,“果真是个好消息,差人去宫里报个信,你帮我先照应着,说我安置了孩子就过去。” 走上几步,就看见打跨院出来的陆离,看见我,他的步子一顿,终究是淡淡一笑,“我回来了。” 我也笑得云淡风情。回来了。” 冲他点头微微示意。便牵了孩子们径直走过去。 陆离回府。难得一大家子坐在正厅里吃饭。他坐在正位上。我坐在他地右侧。庞瑛和翊凌分别坐在另一边。饭桌上。我照旧忙着喂景睿。这么多日子早已习惯了亲手照顾这孩子。别人插手反倒不适应了。另一边。陆离不时地和姚舒幻。翊凌说着无关紧要地话。偶尔发出笑声。 姚舒幻害喜害得厉害。没吃上几口。就难受地放下碗筷出去。陆离倒也紧张得跟了出去。我自顾自地微笑看着孩子们大块朵颐。 等到收了膳。漱口洗手。嘱咐着流觞领着执儿。尹儿回屋。看着嬷嬷把景瑷抱到侧屋。这才一掀帘子进了自己地内室。景睿正坐在床边上等着我。我走过去抚了抚他地小脸。“今儿怎么你父亲一回来。你就不敢吃了。” 他伸出小手捂上我地眼睛。子不饿。” 笑笑,拉下他的手,开始帮他脱衣裳。 夜里,揽了他在怀里,一只手轻拍着他,流觞蹑手蹑脚进来,坐在我床边,“主子,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可好?” 我一笑,把睿儿往里边挪了挪,空出半个床拉流觞过来。 “说什么?”我带着笑意问。 “主子和爷有多久没同寝了?” 看着流觞认真的面容,我勾起了笑意,“似乎是很久了。” “是一年七个月了。”流觞说着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憋很久想问的,为什么主子生下小郡王之后就和爷心照不宣的互相冷着呢。” 我怔怔,自从那个脆弱的生命牺牲在皇权下,便怕极了孕育生命,也不再让陆离碰我。而他竟也默契的不进我的屋,我们心照不宣,不必委曲求全的敷衍,反倒自得其乐。日子久了,心境渐渐平和,从绝然至凉薄,终能淡定自持。这段姻缘,这一世的纠葛,我也认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也腻了。” 看着流觞一幅“这是理由吗”的表情,我垂了头**着被单。 “如今姚夫人都有了,不方便伺候,这可是你的机会来了,你还不得趁这些个月好好抓回爷的心。” 我心里一沉,想着,明儿是不是该到宫里给求个丫头伺候陆离了?这样想着便也不知不觉地睡了。 一早纳兰山庄的信到了,我倚在窗边听流觞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念着。 “盟主什么时候会庄里看看?” “今年的会盟庄主可是会来?” “从族里挑出了个童子,水宫主说可以留在庄中教养,求庄主赐个名。” “红衣教在余天山起事了,问庄主可要参与此事?” “……” 我坐在书桌前半晌,揉了揉脑袋,笔下终落了一个递给流觞,“寄回去,就说是我赐的。”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吹了凉风,只觉得神清气爽,纳兰隙……这个孩子将来会接替我承担大业吗?真是个倒霉的孩子,我摇摇头。两年前,水宫主曾催我带孩子回去以少主的要求教导,于是暗地里让水宫主从族中挑出一个合适的童子过继在我名下,我只需给他一个名义上的母亲,给他一个“纳兰”姓氏,便可让他继承我的一切。茫茫之中,我似乎又多了一个孩子,只是不知这孩子需不需要我的关爱,看着他将来要承担这些责任,如今这些多多少少的关爱,我似乎不能吝啬…… 看着远处走来的思良,便问,“执儿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在屋里念书。” “兴许在书房吧。”思良忙着给景瑷擦脸,一面回答我。 推开书房的门,正看见陆离一只手抱着执儿,一只手握着执儿的小手挥毫,我愣了一下,还是自然的走过去,对着执儿微微一笑,“丫头,昨个不是说好了,今儿去你五叔家吗?” 执儿眼神一亮,“是啊,说好了去尝干娘的手艺的。” “得了,你竟知道吃。”我嗔怒着去拉过她。 陆离把她放下来,微微勾了唇角,“我怎么不知执儿认了干娘。” “是语裳。”我没有看他,只是说着。 陆离点点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听说你给虞宁的孩子起了乳名,你心里可是不怪萧奕了?” 我回过头,淡淡一笑,“我怨他做什么,还不够累得吗?” 陆离抿了唇,“我在江南——” 去不去?”执儿已经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外。 “这就来这就来。”我说着,还不忘回头冲陆离说,“爷有什么事饭桌上再说吧。” 语裳的茶泡得越来越好了,我常常能就着茶坐上大半天,和语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丫头,我们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语裳淡淡的笑了。 我也笑,“是啊,走来走去还是到了原点,我们的孩子任谁的也没保住。” 语裳一叹气,“现在想来那孩子死在腹中总要比拼死拼活生下来又眼睁睁看着没了的好。” 我狠狠捏了自己的手,偏头看着正和五哥家的女孩们玩的执儿,“只有她了……” 语裳拉过我的袖子,“丫头,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坚持的住。” 微的哽咽,“再也再也不想坚持,我恨透了,对我自己都已经恨透了。” 语裳把我揽在怀里,只觉得湿热的暖流流到我的脖子里,语裳的声音喃喃的,“傻丫头,你能行的,这么多年,我都坚持过来了……” 好好活下去!这些年来,我与语裳都这样对自己说也与对方说。坚持走下去早就成了习惯。 自从景瑷出生后,皇帝开始重用陆离。我常常想,一个孩子的死,换来他父亲的功名前程,说不好还是九五至尊的宝位,倒也值了,每一这样一想,连自己都觉得讽刺。 再受皇恩的陆离似乎与从前不同了,不再是淡泊清高的宁硕王爷,却成了风花雪月中的风雅之仕,朝堂上不再好说话好脾气,一身冷意无所遁形,这般的他似乎比四爷更让人怵头。他常去风月之所,多会夜宿,似乎再不愿回到这满园歪风邪气的宁王府。这反有了更多的自由,我这个王妃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别人都做的,我拣着做,别人不做的,我通通做,别人不敢的,我求着要来,别人不屑的,我倒乐于尝试。 恰恰我做的事也越发出格——公然请朝廷重臣入府喝茶,设宴摆酒席自然是家常便饭,本是运往宫中的贡品因着我拐弯抹角的三言两句竟然源源不断送入我的院子里。更甚者,借着陆离的职权,正大光明的卖官鬻爵,也成了京城中人啧啧感叹的奇事。 据说朝廷里奏我折子的人不少,只可惜保我的人更有势力。背地里骂我的人成堆,偏偏没一人敢当面斥责一个字。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折子不看就返了,陆离干脆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态度,没人对我说不要怎么怎么做,于是我就做下去。 “玛瑙单縭耳杯,芙蓉石盖碗,清玉卧风砚……”我一一审视着江苏都司卫贡上来的月终贺礼,才一个月前,这个已年过五旬的朝廷命官认了我做干娘,人家既然都好意思,我也不遮着掩着,人前人后一口一个“儿子”叫着。他要的不多,只一个两江巡抚的职位。偏偏巧手中的确有这个职位的空缺,何不做个好人,多认个“儿子”? 官场上我干得如火如荼,府里女人间,我也在逐步树立威信。女人虽然不多,可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是觉得只在两人中称霸的确没什么本事,便自兴自建了一起选妾大典,一时间京城内外的商人做官的,都拖着成箱的贵重物资,连并着拉了女儿来应选。我的原则是,奉礼照单全收,女人择优录入,但实际上是看数量不看质量,直到整个宁王府被塞得满满的,才罢休。 满府的莺莺燕燕,倒是常常让陆离无落脚之地,只是他从未与我抗议,我就权当他也乐得一个和气融融。 渐渐的,王府成了我的天下,他也安心留在自己的乐土——青楼。 第八章 酒鬼王妃 清幽居的雅厅。[.超多好看小说] 只听说是出手极其阔绰的官爷入京想要讨个京内一官半职。预约的礼金抬了三箱子入院,箱箱奇珍异宝。对于这等奇人,我照惯例特殊对待,包下京中最奢华的茶楼设宴款待,一并听听他的“难事”。 风屏后的人正襟危坐,我几次打探都看不到庐山真面目,桌旁的管家时不时回到屏障内去看他主子的意思。我不禁有些不屑,什么人,在京中摆起谱来比我还大? 我推了推眼前的杯子,示意思良站出来报价。小丫头很不情愿朗声道,“见你家主人出手阔绰,就从四品叫起吧,四品左侍郎五千两银子,三品尚书八千两白银,二品辅国两万两白银,一品宰相暂时没有空缺,提前预约金是四万…金条。” 管家点点头,忙回身到风屏后回禀。我托着茶杯等了好一会,思良坐立不安,每当我“谈生意”的时候,她都很不配合,动辄就朝楼下张望,神经极其敏感,一丁点动静就能惊得半死,就好像我在干杀人放火的买卖一样。 管家终于移步走出,只道了一句,吓得思良都要哭了,管家说,“我们主子让我问您,天子之位是怎样个价钱。” 我勉强咽了茶,“有志气,能不能面谈?” 管家笑笑,竟转身出了内间,反手关了门,我也识眼色的差思良退下。等到周身静下来,风屏后的人缓步而出,只那一身素衣却无法遮掩满身的光彩,他的确是风雅至极点的人。 我饶有兴趣的眯了眼,缓缓送下唇边的酒,“你这个闲散王爷还真是有闲情啊?” 陆修临着我坐下,手里**着酒杯,无奈的摇摇头,“我看――我们是不是也要――避嫌。” 我笑得差点把酒喷出来,“你怕吗?” “不怕。” “那你在意吗?” “不在意――”他渐渐仰起头。望着我。“却怕――你在意。” 我摇头。“我不在意。” 他笑地淡然。“我应该了解你地个性。” 我站起身。举杯自饮。“在意太多。就要独自喝酒。独自苦闷。独自惆怅至天明。所以――我宁愿不去在意――你知道地。我最讨厌。一个人喝酒。” 他歪着头眯眼看我,“你近来常常饮酒?” “也可以说是一年多酒杯不离身。”我讨好的笑着,“我贪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神色紧绷,沉沉的说,“我今日要带走你这里所有的酒。今后,也要严加控制。” 我眨眨眼睛,故意轻轻揽住他的肩头,缓缓埋下头,贴着他的脸,侧望着,流苏随着长发散落在他胸前。 “你想勾引我?”他神色自若,摇了摇杯中物。 “饶了我这一次,没有酒,一天都活不下去。”我故意娇声呢喃在他耳边。 “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轻笑着,离开他肩头,转了个身回到桌前,满了酒,“动作还挺快,这才几天就抵京了。” “听说你怂恿满朝文武重臣联名奏请皇父准我还朝归位?” 我随意侍弄了发髻,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有这样的事吧,近来做了太多事,记不清了。” 陆修摇摇头,喝上一口酒,只道,“这酒太苦,你玩得过了。” 我轻扬嘴角,可是为了你掏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你连本带利迟早要还我。[.超多好看小说]” “我知道你善于权谋,只不过,皇宫不同于其他,你既然决意留下就要避嫌。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你粉身碎骨。”陆修的话寒冷至极。 “那我就等着粉身碎骨!”又一杯清酒入喉,几分冷意渗骨。 他站起身来,微微叹道,“你果真是故意而为。” 他凝神瞧着我,眸中光色流过,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我的鬓发,终停鬓间,冻结成僵硬的姿势。 “看着这般的你…真痛!” 我笑了,满杯的酒尽数洒落在裙间,已有醉意,“我再不会痛了,已经痛到不能再痛……” 手里拎着酒壶,一步一摇颤颤巍巍走在回廊间,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我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了眼前,看见挡在身前山一般的人影,右手一伸漫上他的颈间,触上他严峻的面庞,感受着那丝凉意。 身后的几个丫头忙不迭的跪下,“四爷莫怪,我们主子醉了。” 我笑了,停在鼻梁上的手指,滑到唇畔,拍了拍这张紧绷的脸,“四爷,别僵着,会生皱纹啊。” 手被人攥住,狠狠掷了下来,声音寒冽到极致,“不成体统!” “娘娘,是四爷啊。”一个胆大的丫头拉了我的衣袖,声音极没底气。 “我知道。”我笑着甩开她的手,“不就是那个送我朝朝暮暮,又执弓城下要取我性命的四爷嘛!是不是啊,我的好四爷,你的箭百步穿杨,只要力度再加一点点,就能穿盾破胸,杀我于城上。可惜了,可惜了……” 举起酒壶,轻轻一仰,壶中酒水直灌口中,好不快意!夜色下,那双瞳孔依然黯沉…… 依然摇摇晃晃走出廊子,到了中厅,丫头扶我坐下,思良燃了灯,满屋子竟刺眼的亮了起来。流觞送来湿毛巾,我一把扔在桌上,眼神淡定,“我还没醉。” “可刚刚?” 不顾流觞继续说下去,我已起身,浑身酒气不散,“抬轿子去请五爷家的华夫人,五爷府上人问了,就说我缺个酒伴。在长春亭摆上酒菜,前日里杨维大帅送上的十八年的女儿红,也从地窖搬上来开了吧。” 长春亭中独酌半晌,终看流觞曲水间小语的身影缓步靠近,她身后的丫头怀抱着陈年酒罐。 赫有名的华夫人是不是偷了五爷什么宝贝?” 小语笑盈盈的坐下,命丫头把酒罐放下,便遣散了身边的随侍,空荡荡的亭间,只落寞我们二人。 “少给我装糊涂,你一早可就盯上我们府里的地窖存酒了!”小语一眨眼,拍了拍桌上的酒罐子,“这可是最值钱的。” “五爷可舍得?”我笑着迎上她的目光。 “他不舍得也得舍得。”小语满脸不在乎,“我只一提不能空手赴约,五爷就了悟了,二话不说让人从窖中抬了出来,只说了一句美酒还需美人求,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夸你呢!” 我斟了漫漫一碗女儿红推了过去,“你先尝尝这味,可还够年头?” 小语眼神一扫,只闻了酒香随即道,“你总算开了这罐女儿红,不错,有诚意。这趟我来的值了。” “人生得你一酒友,也值了!” “怎么,你们府里男人又潇洒快活去了?今儿是云香居还是翠红楼?” 我没多在意,一个劲儿为小语满酒,“我们府上啊,现在一个酒鬼,一个风流鬼。地窖里存的酒要是喝完了,我们就去外面喝花酒。” “偏没个正形,跟着你混,总是要被流言呛死的。”小语狠狠瞪我道。 信不信当着我的面,那些传流言的人连嘴都不敢张。” 小语盯上我的眼,“丫头,你真的变了。不过,这样挺好!” “就你说好!” “你能陪我喝酒,这不是好是什么?” “最近流言说到哪一出了?!”我问的轻松。 “说到…两年前宁王府秦氏死的不明不白,还有秦氏之子更是离奇夭折!” 我含了笑意,“说下去。” “从哪段说起呢?” “就说那段月高夜深,秦氏先正妃容氏诞下一子,惨遭容氏摔死,秦氏怒气攻心,血崩而亡。” 小语亦含了笑意,“你都听说了?” “听了好几遍了。” “可笑吗?” “笑的肚子都痛了。”我摇摇头,又一杯烈酒下肚,“不过明日起,就要管管了。” 妃要整治女人们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说着唤来了流觞,“明日给我召集全府的女人,上上下下,只要还存着一口气的,都给我一个不少的到。否则,就自行处理了!” 小语啧啧道,真格了?” 我空杯冲她一举示意道,“借着酒疯撒泼不犯法。” 又是宿醉,醒来时已过了卯时,突然觉得屋里气氛诡异,慢悠悠穿戴了推门而出,只看着满院子跪着的女人,不管老少,只要是女人,都来了。更夸张的是,最边上还跪了一片小太监们。 我揉着还在痛的脑袋,偏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流觞,不满的嚷嚷,“这是做什么啊,集体闹事啊?都不想过了还是怎么了?不想过就明说,王府大门朝南,直走不带拐弯的,保证你们撞不到南墙。长腿的自己往外走,没人拦你们!” 跪在最前面的静嬷嬷战战兢兢道,“昨夜里您传了讯,说一早就召集我们,你没说一早是什么时辰,这不破了晓,都陆陆续续候在这了。” 好半天才回想起来,我一挥手,让流觞从屋内搬了把椅子出来,阳光下,暖洋洋的窝在椅子里,看着熙熙攘攘没处落脚的院落,数着大大小小的脑袋,笑了笑,“你们都有谁想做嫡母正妃?” 手里多了把扇子,遮了阳光,扫了一眼冒冷汗的诸位,“今儿天真热啊。” 立冬的时节,院落里的石板上已经开始落下汗迹,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个比着压低头。 我叹了口气,“咱言归正传。今儿呢,没别的事,就来跟大家讲讲这如何坐上正妃的主位。” 这一次,靠得近的几个女人都要哭了,一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看不起我?”我眼一瞪,“我还没说呢,你们就摇头,你们好歹听听再发表意见成吗?别这么不给面子。好歹我第一次集会,将来是只多不少,你们得习惯。话说,想坐上这位不难,就一个条件,你们想不想听?” 终于就几个胆大好奇的悄悄直了脖子,有意无意的看我一眼。 “就是得先把我弄死!”此话说得掷地有声,院子里的人都震了,我喝了口壶里的佳酿,齿间留香,“把我弄死呢,也不难。方法有三,这第一呢,我嗜酒这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整点好酒我就没原则了,顺便扔点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只要有好酒我都来者不拒,但你别弄个三年红高粱给我冲十年状元红,我不是傻子,你要真想一举成功,就别藏着窝着美酒。” 第一排的女人们听后集体匍匐着向后跪了半米,作势要离我远点。我不急,拉着椅子进了半米,手持的扇子换了个方向遮着日头。 “这第二呢!我好权谋,树敌也不少,你们家里不少有权优势的,你们要是能耐,就囤积个百万口粮,召集上万兵众,直接杀入京都,把刀驾王爷脖子上,他绝对二话不说扔我条白绫让我自己看着办。当然你们要保证,你的兵将能胜杨大帅的数十万兵马。” 又是集体后退,几个小妾吓得哭了,流觞也皱着眉看我,不明我的处事方式。 “这第三,最简单,且你们人人能做!”我说着,终于严肃起来,“拿你们的流言淹死我。从今儿起,你们每人每天对至少五十个不同的人说宁王府的容王妃是杀妾凶手,说多了不行,说少了不允,多一句少一句,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杀妾!” 再没有人抬头,地上越来越湿,众人都是大汗淋漓,匍匐着身子退到不能退。 “还有一说,传我爱摔孩子,是吗?”我冷眼瞧去,人群中只那双眼毫无惧色的迎向我,是秦兰若的侍女小碧,我认得那双眼,满目蔑视无所遁形。此刻她看着我,却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她扬着秦兰若的元帕冲我示威的骄傲。 我收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姚舒幻,眉头微皱,“舒幻妹妹,你说呢?” 姚舒幻抬了头,只一笑,“除了娘娘您自己,还有谁知道呢?” “那如果我说是,你信吗?” “你说我就信!”她的唇边闪烁着寒意。 我点点头,扭头唤丫头们抱出孩子,我怀里抱着景睿,又命人把景瑷交到她手里,冷言道,“那我们就来比比吧,你若先摔死了孩子,这个位子就给你做!” 姚舒幻大怔,颤抖着唇际,双手抱起景睿时竟有些支撑不住。 我先扬了笑意,“摔吧。” 姚舒幻的手颤了,也许这个诱惑太大,也许她此刻也明白了自己蓄意劝小碧制造谣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怔怔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咬着牙动也不敢动。 “是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的。”我颇为无辜的说,“所以今后就死心了吧。” 流觞终于呼了口气,要去抱回景瑷,我忙道,“给小碧!” 孩子从姚舒幻手中抱出后,姚舒幻才缓过神来,倚着身后的老槐树,冷汗直流。 小碧几乎面无表情的接过孩子,眼神直直地瞪着我。 我笑了又笑,“你是秦兰若的近身侍女,都说我摔死了她儿子,那你替她摔回来吧。” 小碧看着我,牙跟紧咬着。 “摔吧,没人给你接着。”我适时加了句道,目光对着她一寸不移,我信她一定比谁都清楚自己怀里的孩子是她主子的骨肉,果然面色渐渐苍白,许久她扯出了一记笑容,“你赢了!” 说罢,返身将孩子递给已经要晕过去的流觞。 家都不摔,我就示范给大家看。” “够了!”小碧站起身来,几乎咬牙道,“不是你!生下的是死胎,本就是死胎!你满意了?” “你说谁够了?”我猛然拍案而起,这也是积压很久的爆发,“我满意?!我满个什么意!满意的人是你吧!你比谁都该知道,我若真有那个癖好,第一个摔死的孩子会是谁?!” “我知道。”她噙了苦苦的笑意,“可我就是看不惯你的大度,看不惯你的悻悻假意,你比任何人都该恨,你偏偏不恨,鬼知道你藏了什么心造谣言的人是我,跟他人无关,你杀了我吧!” “拉下去!”我一挥手,人群中的小碧被生拉硬拖了出去。我展望了一眼惊吓过度的诸位,转身要回屋,却听人群中有人惊呼了一声,耀眼的阳光下,地上的血迹格外鲜艳,顺着姚舒幻的小腿流出,姚舒幻怔怔的还没反应,只看着自己裙下的血乱了心神。 几个嬷嬷迎到跟前,忙回身冲着我远远磕头道,“娘娘,姚夫人有小产的迹象。” “我看得见。”点点头,颇为无奈道,“我只不过三言两语,她就宁愿小产也不肯生下来被我摔死?” 姚舒幻被抬了出去,好半天满院子的人才回过神来,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嘴里念念有声,说什么不敢再闲言碎语,不敢再搬弄是非!我一挥手,散了散了,还没吃早膳呢,说了大半天话都快体力不支了。 回身走到屋内,净手用膳,全当什么事也没有。正看见院落里人群一点点散去,只剩下那个身影,仍定定地看着我,我咽下一口粥,招了招手,“翊凌姐姐也没来得及用早膳?!” 隔着远远的,翊凌轻言道,“我就想看看您。” 我摸上嘴边,“我脸上有饭粒吗?” “就是想看看。”她费力的笑了笑,“怎么觉着不认识您了呢。” 说罢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返身离开。我凝神看她的身影逐渐淡去,看向衣橱前的镜子映着自己的笑意,“我都不认识自己了,你哪里还能认识?” 用过早膳,跨院里的嬷嬷回禀了姚氏的孩子没了。我想想,估计这一回姚舒幻是要疯了,连着滑胎两次,她可能再做不成母亲了,这样一想,不免还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意。 “这事禀了王爷了吗?”放下筷子,巾帕拭了唇畔。 几个嬷嬷头一低,“您刚教训完不让我们搬弄是非。” “这叫搬弄吗?”我叹了口气,还真是现学现用了,“去找爷禀一声,云香居找不到就去翠红楼,再没有就去西边的百凤楼和云霓坊,总能找到的。” 几个嬷嬷领了命下去,流觞一掀内室的帘子,我走进去,看着坐在一旁的小碧,笑了,“想怎么个死法,自己说吧!” 小碧冷冷一笑,“随你!” “最惨的死法就是活着。”唇边勾起一记笑容,“这就是你的死法。” 小碧怔了,咬了牙,“在我面前不用假惺惺。” “我还不屑在你面前装样呢!”我摇了头,“你得活着,好好看着我如何抚养秦兰若的宝贝儿子,虽然恨得要死,可我还是要听他一声声唤我娘亲,听到你死心!” “你终是不肯放过我们主子吗?对你的那些歉意折磨得她不如去死,她死了,你还要抢走她的骨肉?!” “我抢?!我凭什么要帮人养儿子?!或者说她的儿子凭什么占了我儿子的名份?!” 小碧眼神中的怒意渐渐平息了,偏着头不看我,“这你怪不了我们主子,你能夺来半个天下,却不能跟阎王要回自己的孩子。” 我笑了,回身对流觞说,“带下去,从今以后,这丫头在我院子里做事,专门负责景瑷的起居。” 这一回就连小碧也讶异了,我没有转身,只是轻言,“给你个机会,让我少恨那孩子一些。你比谁都知道,如何才是对他好。” 第九章 结束 姚氏滑胎后的半个月,王府静的出奇。据传陆离获悉后,只脱口而“知道了”三个字再没有其他,没有质问,更没有责难,倒让我有些糊涂了。酒照喝,戏照看,日子对我而言似乎太过平静了,想要平淡的结束这一切,在离开前,还王府一个宁静。 我想要在离开前,把畅音阁的曲目全都听过一遍,于是连着好几日醉在戏台前,常常都要流觞几个搀着才能回去。陆修闲暇时多会来陪我看几场,只是多喝酒,不怎么听戏文。 这一日回到府里,已经很晚了,先去尹儿屋里探了探,只见他捂着被子似乎已经睡着了,可烛火还亮着,我心里埋怨着怎么嬷嬷这么不上心,也不知道给孩子熄了灯。坐在床边,给他揶了揶被子,只见他用被子捂着脸怕把他闷着,伸了手替给他拉下来,却被他紧紧攥着,我浑身一冷,闷下声音,“尹儿,你怎么了,拉下被子,给娘看看。” 还是一动不动,猛得一把拉下,尹儿红着眼,半边脸还肿着。心里涌上一股怒气,忙一把推翻了床边的茶座,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嬷嬷呢,伺候的丫头呢?都给我出来。” 儿一只手拉上我,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我偏过头,看着战战兢兢跑进来跪了一地的奴才,平稳下声音,“有哪个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个回事?” 我大致听明白了,晚膳的时候,翊凌没有出来,桌上只有姚舒幻和几个孩子,姚舒幻故意给景睿喂饭,却连连烫着了景睿,景睿想吱声又不敢,尹儿看不过去,起来说了两句,随即就惹来了一个耳光。姚舒幻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甚至说尹儿是不明不白进府的儿子。 一席话听下来,我又惊又气,手都要攥青了,心疼地看了眼尹儿,尹儿温和的笑笑,不怪姨娘打我,只是娘……我真的不是您生的吗?是不明不白的孩子?” 恨恨咬了牙,“尹儿,你记着,你是清清白白我的儿子。” 我领着流觞满是怒意朝跨院走,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适宜不适宜。 “娘娘,您要通报一声吗?爷在呢。” “娘娘。您不能直闯。” “娘娘。夜深了。您等着什么事天亮再说。”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拦着。我管不了那么许多。直接迈进了跨院。推开屋子地门。只看见伺候丫头冬青见了我并没有惊讶。只是撇撇嘴。“娘娘这做什么。哪有大晚上扰人地。我们主子这才有了身子。娘娘再怎么仗着权力大。也不能无视――” “把你们主子叫出来。”我直接打断她地话。 “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我们主子身子不好已经睡下了。这会爷也在呢。“最后半句她说地极其挑衅。 我一巴掌打在她半张脸上。气得浑身哆嗦。“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把你们家主子叫起来。” 内间的帘子响了响,陆离仅穿着亵衣亵裤,满脸倦色皱着眉头,看见我,只是一顿,脸上的怒意散去一些,淡淡地问着,“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火大,什么叫又是?!我咬着牙瞪他:“带姚舒幻出来见我。” 陆离的眉毛又蹙起来,“夜深了,她身子本就不适,有什么事明儿说不行吗?你这满脸醉意又掌嘴又叫嚷的,可是要把一大家子闹得不安宁?!” 正说着,姚舒幻已由内间走出来,陆离伸出手把她揽着,“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不兴夜里受凉吗?” 我走上去,盯着她,“你打尹儿了?!” 她有些惊慌,但看了一眼一旁的陆离,微微仰了头,么了?!” “你倒说说看,我会怎么样?!”我只觉得满肚子怒火简直要呼之欲出了,我猛然拍案道,“人哪,给我进来,拉了姚氏掌嘴,掌到满意为止。” 这一次果然有两个小太监进来,姚氏顿时没了神气,陆离也站出来用身子护着她,“大半夜,你闹个什么,不过身为姨娘教育一下孩子不至于你这么心疼的。” “我自己的儿子轮不到别人打,就是你打也不准。” “你说的什么话,孩子也不是这样宠的。” “我宠我的儿子,可是碍着你了?!” 陆离一怔,扶着姚舒幻的手一紧,“幻儿好歹也是我房里的人,你再怎么闹也得顾全一下体面不是。” 真好!”我指着他,努力克制自己发抖的声音,“总算把你的实话说出来了,你的人?你的人碰不得骂不得。我的儿子就能任着打脸?!这倒是你们皇家的礼法还是这府里的惯例。” 冷冷的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色都是越来越凝重。我心里太烦乱,从前但凡遇到这般那般的不如意都会让自己不去在乎,可是这一回,却是尹儿,我心心念念平日里连句严厉话都舍不得说出口的孩子被人说成了不明不白,看着他满眼委屈得泪凄凄地问我我可是他娘时,我后怕了,后怕这个孩子我难道也保不住?舒幻就算做得再过份又能怎样?尹儿的确不是我出,她说的大实话,我又有什么资格歇斯底里?只是,这颗心,怎么就被揉的这么痛? 陆离紧紧咬唇,“你能先回去吗?我安置了幻儿,代她去给你正房的儿子赔罪可好?”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能闹?!我是个什么东西,在他眼里,尹儿又算得上什么,只不过是我房里的一个作摆设的儿子,我冷冷的笑了,看了一眼面色平定的姚舒幻,甩了袖子飞起桌上的白玉三羊执壶,狠狠掷在她眼前,碎了一地,“别忘了你贱妾的身份……” 姚舒幻好似受了天大般的屈辱,猛然跪在地上随手拾起一瓣碎片要往腕子上划,眼尖手快的丫头忙去拉,我看着满屋子乱了套,陆离脸色苍白,他并没去管姚舒幻。只眼神盯着我,不肯移开片刻。 “松开她,让她闹!”我喝了一声,几个丫头忙吓的抽了身回来。 姚舒幻握着碎片的手颤了,噙了半天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狠狠一咬牙,碎片在腕间迅速留下完美的弧线,只一瞬间手腕上的口子迅速裂开,渗出了血色,一股子猩红的血绕着腕子流下来,几个丫头惊喊了几声。 陆离紧紧咬唇,只言了一句,“都闹够了没有?!” 我笑了,“够了!这回真够了!” 这日子是真过够了,够到头了。 说罢,吸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冷冷的风迎面而来,只觉得脚下软了,流觞马上过来扶着我往一边的廊边走。只觉得身边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廊边迅速闪过,我低头寻到了那个跑在黑暗里躲着的小身影,他正呆滞地看着我,一双漆黑鬼魅的大眼睛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渐渐蹲下身子,想要把他拉过来,口中不自主的喊了一声,“瑷儿……” 那身影突然在黑暗中一闪,跑向廊子的尽头,我的手愣愣的立在半空中。 “主子,你怎么了?”流觞走来放下我的手,“这廊子里什么也没有,小郡王这会儿在屋里睡着呢。” 我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噎得有些疼,幻觉一瞬间覆灭,挣扎着挥挥手,“我没事,去尹儿那里吧。” 坐在尹儿的床前,只听身后的静嬷嬷絮絮叨叨,“小郡王哭着哭着便也睡着了,小孩子哭哭闹闹得是常事, 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府里闹僵了可是不值得。” “嬷嬷――”我的手轻轻抚摸着尹儿的额头,“给孩子把衣服穿好,轻点,别弄醒了他,再去准备些换洗的衣服。” 静嬷嬷一愣,“娘娘。” 我挥手让她去做,心底茫然一片,这孩子是容家的孩子,照这样下去,总是要闹到皇上耳朵里,到那时尹儿还能像现在一样安安生生守在我身边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再也承受不了纠葛的心痛。 伸手摘下发髻间的珠花别簪,华袍锦服亦落在脚边,一身素衣散发立于镜前。 流觞推了门进来,“主子,都已经收拾稳妥了。” 我走出堂间,看着满院夜色,看着对面窗下被嬷嬷牵着的执儿。 “告诉你父亲。”我轻轻开口,“结束了,我不玩了。” 京郊,马车。 尹儿在我怀里睁了眼,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又猛地坐起来,是迟了吗?” 我笑着把他按回去,“今儿不用去南书房,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尹儿还是一股脑坐起来,我抬手掀起帘子,看着车外的扬土飞尘,赶了一个晚上的马车,这会儿应该出了京城二三十里。 “我们这是在哪?” “回家。”我扬着笑意,这可不是离家出走,我留了家书,也嘱咐了思良和流觞,我走的光明正大,只不过是在夜里,抱着尹儿从后门遛出来的。 扬起外帘,给忙着赶车的满顺递上水,满顺回头一笑,亮亮的额头闪着汗滴。 回到铺着毯子的位子上,拉过尹儿给他收拾着头发,尹儿倒是对出行格外感兴趣,只是还是不明白的回头问我,“怎么妹妹弟弟没有一起。” “还太小,不方便。” 尹儿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皇爷爷还说过些日子设荷花宴呢。” 我不答,只是摸着他的小脑袋,爱抚的轻拍着,“家里也有荷花……” 第十章 纳兰山庄 南边的天气总是要比京城湿热的多,四月份的天气,杨柳开的旺盛,牡丹蔷薇争芳夺艳,池里的荷塘明媚娇艳。(.无弹窗广告)我站在花丛之间,细意地修剪花木,姐姐容惜月拿着提篮在旁边瞧着。 “这就急着去扬州?”姐姐在我身后叹了一声,“刚刚跟你热闹了两天,你便这么急着走。这空空荡荡的王府我一个人守着寂寞。” 我抽出帕子擦了手,“要不是扬州那一听说我出来了就连着找我,我也是想多陪你几天的。” 姐姐摇摇头,“从小你就不比我们清闲,活脱脱累心的命。” 我笑,“姐姐找个男人吧,守个孩子在身边总不会寂寞。” “这么丧风败俗的话也就只你说得出了,我是被休过一回的女人,还能求什么呢。” 我一愣神,“紫陌还是找不到吗?” 看姐姐无奈的摇摇头,我心里一叹,那可是大哥唯一的血脉。 姐姐看向池边和下人打闹的尹儿,“你要好好照应这孩子,我们容家他是唯一的香火了。” 我抬了头,看着姐姐落寞后忽然扬起的笑意,纳闷地循着她望去的方向,只看见不远处那影影绰绰轻柔如美的身姿拖着长长的摆裙往这边走了来。 我哑然失笑,摇摇头,“这丫头还真找来了。” 石桌旁。尹儿扑在女人怀里。甜甜地喊了一声。“干娘――” 小语眼睛都笑弯了。抱着尹儿转来转去。直到转晕了才坐下。接过我递过去地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准躲到这来了。也太不够意思了。离家出走也不带上我。” 我笑了几声。“五爷府里地华夫人我哪里请地动。” “请不动咱用逃地。”小语坏坏地笑着。 “你可是逃出来地。” “五爷赏我地假。你真以为那王府好逃啊。”小语一笑。“主要是因为你家执儿成天去烦五爷。五爷扛不住了。” 我差点呛了一口,“我女儿何时跟五爷那么亲近了。” “那还要说前几日的家宴,五爷给你们执儿做了盏宫灯,看得你们家小花痴口水直流,自那以后,有事没事就往我们那里跑,吵得不得了,应要认五爷做干爹,当着七爷的面大赞五爷笑起来有魅力,简直气坏了七爷。” 我笑笑,“这丫头的确是被宠得不得了,我也着实没法子。” 小语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要说给你,这京城可要被某位王爷翻个底朝天呢,想也不久就能找到淮南来了。” “所以说啊。”我看着她,淡淡一笑,“我正要挪窝了,可巧着你来得准。” 小语扬了眉毛,会意一笑,“你都有好些年没有回山庄了吧。” 眼见到了纳兰山庄,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三三两两的乞丐蹲坐在门口,我的纳兰山庄什么时候成了丐帮?!两步并三步冲上前,反被一乞丐拦了道路,么人,这是你随便进的吗?” 小语在身后拉了拉我,“我们还是先通报一声。” 我甩开拉着我的手,一脸怒气看向那乞丐,“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那乞丐也瞪红了眼,“爷是这座上宾……你好歹留下过道钱。” 我不顾他的阻拦,拉上小语冲进门。果然是一片混乱,可以用鸡犬不宁来形容……远处有身影向我奔来,是金无泪。 “舅老爷趁庄中无主,作威作福,带了人大闹,硬逼着我们给他封个堂主做。水宫主不从,他便一天没有安生,四处挑事,几位宫主不堪受辱,出言拒绝,也被他打伤了,碍着他的身份,又没有人敢还手。” 原来是舅舅,早已前,外祖父嫌他不踏实便把他送出庄,给了他银两让他好好修炼,没想没几年,他便回来闹事。 “胡闹……”我咬着牙,恨恨的。也不管许多,径直跟在金无泪身后。 走至大厅前,镶着三颗夜明珠的翡翠玉屏风被掷了出来,碎在我脚下,这是外祖父生前最喜欢的。 “舅老爷……盟主不在,老盟主的牌位您不能随便去拿。”这是水宫主的声音。 “怎么的?连我爹的牌位都不让去看吗?” “有盟主的同意,才能进祠堂。” 我就摔了所有的玩意儿,这个你们管不着吧。” “舅老爷……” “都别拦着……”我攥了拳,终于出了声,快步迈了进去,仅要摔,还要摔出个响给我听。” 众人哑然看着我出现在大厅门口,那个手拿着景德镇官窑瓷瓶的人一颤,有些发楞的看着我。我的声音不怒而危,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动半寸。一片死寂中,坐上正位。身子落在紫檀木椅上的一刹那,下面顿时爆发出响亮一致的声音,“恭迎庄主。”伴随着那声音,一个个都跪了下去。只有舅舅抱着瓷瓶呆立着。 “舅舅,您唱的这又是哪出啊?”我微微缓和了语气,端起手边的碧螺春,扑鼻的香气。 “纳兰……你当了庄主,不能忘了舅舅的好吧。”他一脸讪讪的笑。 “给你的银两都是一箱箱送去的,你在江湖上闯的祸,也都上下给你打点了,就连女人……但凡你招惹的女人也给你安置了,舅舅还缺什么?银子?珠宝?女人?”我忍了怒气,冷眼看向他。 他脸煞白,不时地飘向人群中一个紫衣男子,紫衣男子冲他一点头,舅舅马上看上我,的是在庄中的地位,我也是纳兰家的,你们给我以身份!把我打发到江湖上漂着,这是什么,难道我就不趁个堂主当当,堂堂纳兰家的舅爷就这么没身价?我也是山庄的一分子。” 我冷冷扬起嘴角,鄙夷的笑了笑,“一分子吗?舅舅也算是一分子吗?” 他突然红了脸,猛地从腰间抽出剑,“小纳兰……你什么意思,难道要逐我出庄,就像当年爹逐姐姐一样。我姐犯了什么错,被那样对待,想不到,你这个我从小宠大的外甥女真是六亲不认,不认你娘就算了,连――” “住口。[.超多好看小说]”我猛地拍岸而起,茶杯摔了下去,溅了一地的碎片,“舅舅不知道吗?外祖父下了令……庄中但凡谈论那罪人一个字……割舌。” 众人忙又跪倒,“庄主息怒。” 我本已聚了真力的右手这才缓缓松开。 舅舅颤抖着双唇,“你就来试试,真是个乖女儿呢!喊娘是罪人,没有她那个罪人,何来的你……要不是她那个罪人,何来的你今日的风光。” 恍然一笑,转身对水宫主说,“把欧阳紫带下去……割舌。” 众人中那一身紫衣的男子惊慌得看着我,“庄主……您怎么能……” “我舅舅向来愚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说不出来,也不会说。欧阳紫,我外祖父当年让你引我舅舅入正道,没想你心地不纯,害我舅舅越陷越深,这一次又教他回庄闹事,你是何居心?这张嘴,留着也是荼毒四方。” 猛然挥手,金无泪已带了人下去,很快,欧阳紫的一声尖叫淹没了整个大厅。 我微微皱了眉,随即露出一脸冷意,看向惊慌失措的舅舅。 他一时语无伦次,兰你……连我这舅舅……都不放在眼里吗?我毕竟是…纳兰山庄的舅爷。” “这么些年,您除了大把大把挥霍银子,游离在女人身边以外,又做了什么?您口口声声说是山庄的一分子,那么……八年前,南宫率众弟兄与逍遥派鏖战三天三夜,城南郊北血流成河的时候,舅舅您在哪呢?您赌钱赔了五千两把自己押在了赌庄不是吗?最终是我派人拉了一车车的银子连夜赎了舅舅回来不是吗?如果是别人,我定不会管这闲事,只因您是我舅舅,做小辈的怎么忍心看着从小疼我的舅舅赌钱输得被人砍了胳膊断了腿,那一车车的银两是给众弟兄疗伤,给死难兄弟家里的抚恤银子,可是听了舅舅的消息,每个弟兄都不肯多拿一分,舅舅怎么能还说庄中不尊重您,这不是伤了众弟兄的心吗?外祖父去世的时候,您在哪呢?你在清风楼和女人们醉生梦死。您欺负杨家寡妇,被关进大牢,水宫主怕让人知道笑话,连我也瞒着,他不顾一把年纪,不顾水弦宫宫主的身份,亲自去找府衙赎了您出来。这份情,您不记着吗?可我倒听说,你却伤了几位宫主。舅父你真的以为山庄只是纳兰家的吗?山庄是众位弟兄用血肉换来的,我不能因为舅舅伤了弟兄们的心,还忘舅舅醒悟!” 舅舅无力的看向地面,怔怔的。几位宫主眼瞳湿润着,金无泪一脸深意的看向我。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吩咐了一干人等退下,水宫主稳稳走来,刚要跪倒,就被我一把搀住,“水伯,您这是做什么?” “礼数是不能少的。”水宫主一脸慈善的笑。 门外喧闹着,正有一个小孩从外间走过来扶着门榄咿咿呀呀的挥着小拳头。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我忍不住愣了愣,小孩周围围满了小心翼翼的侍从。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他竟眨着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看我,我惊讶于他明润清凉的双瞳,这恐怕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甚至能从他澄透的眼眸中看到我自己的笑意,竟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住他。 “隙儿――”我轻声向他点点头。 身后的小嬷嬷指着我在他耳边说着,“这是庄主!”他忽然笑了,张开双臂,猛的钻进我怀里,我近乎震惊的听到从他口中传出那声含糊不清的“娘!” 这就是那个孩子,需要我给他一份母爱,从此将一身重担卸予他的孩子。 水宫主悄然走到我身后,“这就是我暗地里找来的孩子,庄主为他赐名纳兰隙。” 我把孩子交到小嬷嬷手中,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伶俐的小嬷嬷,“你从前就是照顾少主的吗?” 小嬷嬷忙弯下身子,“奴婢叫绵叶,一直跟着少主,我从前的主子是少主的生母,家境沦落,我们少爷少奶奶在混乱中染病去了,只剩下一个孩子,被水宫主好心收留的。” “这孩子生于哪年?” “二十五年三月。” 我笑笑,“我府里倒有个儿子比他大上几个月,是正月的生日。今后少主的饮食起居你都来报给我听。既然这孩子已经过继到我名下,我便不管他从前的身世背景,你只记住了,这孩子从此姓纳兰,是我的幼子,传出去只说是我二十五年在京城生下的。” 那奴婢战战兢兢的应着,我看了一眼正一脸认真看着我的小人,抿嘴一笑,“既是纳兰家的孩子,就是一辈子改不了的事实,将来他会继承了山庄的一切,从今日起,把他搬到我的阁子里,我要亲自督导。” 绵叶忙跪了下去,“奴婢谢过庄主给我们少主这份关爱。” “起来吧,这又不是皇城底下,动不动就要跪的,我见烦了,今后见了我,不需要跪。” 说罢,看了一眼脚边的小孩,领着小语走了出去。 “丫头,你真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小语追上来几步。 我笑,“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将来定有作为!” “可是他终归同你们不一样,他身上没有纳兰家的血缘。” “我就是要打破这禁锢的血缘袭传。”我淡淡一笑,“从我这一代将是力行能者为之,而非几百年来传承一脉的血缘。” 坐在桌旁看着尹儿认真地临着帖子,不时地给他指点一二。 “庄主对孩子真好。”绵叶歆羡的看着尹儿,又看看我。 我转头看着她坐在一旁抱着那孩子,我看他的时候,他也睁了一双大眼睛看我,我只觉得还好玩,几日来,我虽然带着他,可终究没把他多方在心里,只不过存了心要好好教养他。可是他总能用一种特殊的目光吸引着你去关注,我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去。 “孩子给我吧。”说着抱上那孩子仔细端详着,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孩子,也只眼前的这个长得最俊秀,透着一股子山水的灵气,孩子生得极美,想必他的父母都是金贵的才子佳人。 “这孩子我越看越觉得漂亮。”不知何时进来的小语摇摇头,“总觉得这孩子像谁,可也说不出来。” 我亦点头,“是有那么股子眼熟。” 门板上有人敲了三声,抬眼去看,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妖艳得一塌糊涂的大美人实在太晃眼了,忙笑,来了?!” 美人摇曳着身姿走上来,一扇子落在我头顶,“死丫头,现在才知道回来。” “南宫,我也回来了。”小语也一脸笑意的应上去。 美人摇头晃脑,“嗬嗬,今儿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吗?” 屋里只剩我和南宫二人,我从窗前转过身来,看着一边臭美的南宫,微微一笑,“我离家出走了。” 媚的大眼睛眨了几下。 “我不想回去了。” “嗯。” “你帮我写封信。” 南宫子写罢,吹干了纸,站起身,从身后悄然揽住我。 “臭丫头?” “嗯?” “太好了,你又只属于我了……” 我笑,云淡风清。 “我会向慕容告状。” 没错,他是玉树临风,魅惑众生的只属于我和慕容的南宫,他的妖媚竟然像是天生的,眼角眉梢,全是入骨的媚态,偏偏他还能妖媚的让你不觉得过于阴柔,这简直就是天赐的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南宫瑾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以容貌绝美闻名西域,他是西域的太子,被人称为瑾兰公子,当地的百姓为了一睹他的绝世容颜,甘愿在他要经过的官道上等待三天,所过之处,人潮涌堵。如此惊世骇俗的身世和容貌却让他在国破家亡时被金宫主救下,当年八岁的他便做了外祖父唯一的徒弟,外祖父用一身女装稍稍掩去了身位男子少有的浑然天成的艳丽,只让他做一位美貌娇艳的女人。那一年我五岁,记忆中他是除了我以外唯一能让外祖父露出笑意的人,我曾听过下人议论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切都会是他的。而我,也很希望他能替我接受这一切。 他的手指轻抚上我双唇,抛出一个妖娆的笑:“死丫头,那个男人,你对他有多少情?!” 我一愣,“不知道。” “都为他生儿育女,还不知道吗?同玄比起来,有多少分?” 我垂下眼眸,“这个……能比吗?” “如果他现在死了……你会怎样?” 我抬头定定得看着他,“我会好好活下去。” 南宫的手指轻点在我的额顶,“傻丫头,你爱过他了……” “为什么?” “你已经选择了要替他活下去,承担着他的责任活下去,这世上不是只有殉情才是真爱。” 我把头埋在南宫胸前,“就当时是吧……” 弄脏我衣服了。” 小气鬼?!我心底狠狠骂了一句,不就是慕容给你缝过的那件衣服吗?白跟你这么多年“姐妹”一场了。 第十一章 江湖琐碎 “边庭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尹儿站在亭子里摇着小脑袋音韵十足的朗朗而诵,我和小语含笑观望,一旁的纳兰隙瞪着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天气逐渐燥热起来,我们一群懒人越发的不愿去前院,整日窝在后院吃酒享乐,起初几个宫主还装模作样地拿着最近的战书和英雄帖频频出入我的后院,自从小语在后院屋前竖了一个牌子“有事找南宫”,便鲜有人来,现如今,南宫屋前也竖了牌子,“有事转水伯”。 现在我们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听尹儿大声吟诵。 “不许你们这么欺负水伯的,年纪大了还要帮你们做事。”小语还是于心不忍道。 南宫翘起一根兰花指,指了我,“还不是这丫头偷懒。” 我踹他一脚,“少推卸责任,我昨儿可是看了出纳簿子了。”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我惊的忙去看尹儿,发现他也愣愣的看着一边,我踉跄着起身,转过一旁玩沙子的隙儿,惊慌得看着他,“隙儿,你刚才念诗了?!” 纳兰隙撇撇嘴,只瞪着眼睛看着我。 “儿子,再念一句――”我的声音已经抖了。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他竟念出了下半句。 咣当――南宫地杯子落地了。他两步扑过来。愣是从我怀里抢了隙儿过去。施展着美人计。“小天才。你给我做儿子吧!” 我看了一眼同样惊奇地绵叶。心底一叹。我这可是养了个天才。他才不过两岁多地孩子……我两岁地时候干了些什么。据南宫揭穿。说是撒泼。赖皮。流鼻涕。果然是品种问题。就是不一样。 只见南宫抱着隙儿便走。喃喃自语着。“看来真是继承了我地聪明才智。” 我心里暗骂道他还真是会给自己攀亲戚! “英雄大会在即。各大拜别已送了拜帖。如今多事之秋。众家都希望两位盟主能出面。两位盟主已经连着多年称病不出面了。这一次……”水宫主一脸正色地说。 我连忙去捂头顶。“怎么最近越发地没精气神呢。” 南宫瞪了我一眼,拍了拍胸口,“这一到夏天就胸闷可怎么得了。” 一旁的小语冷冷一笑,“水伯,这俩人就交给我吧,明儿我押都给他们押上去。” 水宫主满意的一笑,转身离去,屋里的温度骤减,南宫已经冲我使了眼色,“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你先来吧。”我点头示意,“要稳 小语向后一躲作防御姿势,忙笑,“去不去在你们。” 说着,一脸笑容的转身,“尹儿,隙儿,我来告诉你们哦,你们娘尿床尿到五岁,南宫姨娘呢,十岁还吃收指。还有――” “还不给我拦住――”我一拍桌子,怒道。 马车里,我和南宫恹恹的坐着,小语抱着隙儿一脸振奋,说什么要让隙儿见见大场面,本来也是要带着尹儿的,被我以要把尹儿培养成他父亲一样的儒雅文人的借口拦住了。 我最后一次亮相于江湖,是出嫁那年的武林会盟,早就厌倦了说空话,装威严的场面。 所以,纳兰清浅的名讳虽然是响当当,可实在是神秘一见。 水伯满意地看着我和南宫从车里下来,一手引着我们,“两位盟主请吧,各家都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远远的,就看见筑的高高的擂台,我瞥向南宫,“怎么的,英雄大会改玩动手的了?” “三年前就不只吃吃喝喝商议大计了,自然要请武林高手互相切磋切磋。(.无弹窗广告)” 我皱了眉头,“不会请上我们吧。” “难说。” “这可怎么办,我六年多没碰过兵刃了。” 南宫一瞪我,“少给我打马虎眼,敢把我一人撂这你试试。” 从小北厅直接进入北面的高阁,上面已经坐着四位纳兰山庄的宫主。东面的高阁坐着慕容山庄的掌门,南面阁台是秋明山庄的座次,西面是司徒山庄的人马。从高阁往下看便可以看到各门各派扎堆各占一地,还有一些闲散的武林人事,坐在擂台的下面,如今追风就是坐在那个闲散位置。如今,掌控天下武林的四大庄门齐聚天下第一阁,放眼望去,其他三个高阁都要比我们的阁子矮上一些,以彰显纳兰山庄通过授命四大庄门一统江湖的威望。纳兰山庄凌驾于其他三大庄门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所以盟主之位都由纳兰世家接任,盟主的令牌直接号令武林各派,这也是人们早已臣服的事实。慕容和秋明山庄是纳兰的世交,几代人都诚心受命于纳兰盟主,只是司徒世家近年来实力膨胀,大有推翻纳兰自控天下的野心,从我曾曾祖父那一代,似乎司徒家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可是,纳兰家是决计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就凭这天下第一庄百年的威严。每一次坐在这个位子我都会觉得一种深深的压力,可是我一个人的意志会将天下武林引往怎样的方向呢? 等到四周都静下来,台下的人台上的人都一脸郑重的望着我们的台阁,阁上挂着帘子,外面的人也只能略略看到大概的人影,纳兰山庄的主上岂是随便出头露面的,这是水伯从小教育我的。所以我便也得了便宜,除了十二岁那年继任大典时露过一次脸面,之后便退居帘后,耍着垂帘掌控的把戏回回让南宫出去给我挡着。所以除了我自己的庄子,也只有三家庄门的掌门能认出我。今日纳兰山庄来的好不齐全,众人都是一脸紧张着,更没有有胆子冒着大不敬抬头偷看阁上帘后的人。南宫微笑着看向我,“不出去说两句了?” 我回一记讨笑,“拜托你了。” 南宫摇了头,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 只见她盈盈上前,掀开帘子走到栏边,单手握着栏边的青石玉把手,冲着台下妩媚一笑,顿时惊叹此起彼伏,每一次南宫出席都会有众人倾倒的景象,只听台下呼声震耳,“参见副盟主――” 南宫娇柔的点点头,一扬手,“今日,我们盟主到了天下第一阁,盟主有言已有六年不见众位弟兄,让我代问声好。” 又一次匍匐长跪,这一次的呼声如雷声贯耳,“谢盟主――” 东南西三座阁台的掌门也都立身向我躬身一拜,我淡笑着一一望去,终是稳坐在阁中。 等到恢复了一片寂静后,轻轻扬起睫毛,食指中指轻轻点在玉石桌上,扬着淡淡笑意,宣布――“今日大会以同门异派相互切磋为主,既是兄弟之谊便莫要失了和气,我等先与三家庄门商议徽州共盟之事,各家兄弟们自可在台下随性。” 众人应着,而后是行大礼,我这得一动不动的看着一群人跪了又拜,心里只觉得无趣。 等到行过礼,擂台上三三两两也都比试起来了。 我摆弄着手里的青瓷杯,琢磨着这一会儿,那三家掌门也该到了。 果然三家掌门已从自己的阁子里走出,向着我们这边走来,我吩咐着手下把椅子搬好,其余众人都已退到了身后。 “慕容伯伯,司徒叔父――”不等他们现行礼,我便起身迎了上去,作出一脸笑意,安置了慕容司徒两家庄主,准身对着后上来也是一脸庄重的秋明灏笑笑,“秋明大哥,请座吧。” 刚刚坐下,慕容家的便提了话题,从徽州会盟到剿灭叛教,再到中原上各大势力范围内的商行店铺,一一总结,罗列商议之后,已过了大半晌,我抬头望了眼阁下,擂台上的人还打得不亦乐乎。 在商量剿灭叛教罗风派时,司徒家全力支持,还提议要出大半的人力。 再之后草草聊着几句,便也散了,我倚在一旁看着台下的无谓之争。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台下一阵骚乱,有人来报,“慕容庄主遇刺了,司徒庄主也受伤了。” 我吹了吹手边的花粉么地方?” “在司徒家的西阁下。” 微微蹙眉,回头冲着木宫主淡淡地说,“带几个人去控制一下局面,要活的。” 回过神来,总觉得事情来得太多的巧合,临走时司徒亲善的去搀扶慕容的画面浮现上来,紧紧捏了手中的玉扳指。倘若说司徒跟着慕容上东阁子还有可能,慕容向来与司徒不和,定不会上西阁子,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西阁子。难免有太多的不解与巧合,我笑了笑,转头发现南宫同样带着笑意看我。 我瞪他一眼,“你老丈人可是遇刺了,你就这么坐的住?!” 南宫这才微微皱眉,“只是现在我们还要静观其变,不知道局势怎么变呢。” “你也看出什么门道了?” 南宫微微扬了嘴角,“你感觉到这事会变成什么样了。” 小语摇头叹气地走上来,往我们俩面前端了满满的一杯茶,“水满则溢,再以后就烫手了呢。” “烫了手,自然杯子要落地。”我点点头,“是啊,有人看不惯我掌控大局,要找我不舒服呢。” 我站起身,抓紧时间做做补救吧,向身后的绵叶招招手,带着她入了后间。 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上她的衣裳,规整了她的一身云锦衣衫,领着她走回阁子,放眼望去人群都集中在西边的阁子下面,众人议论纷纷,慕容家的人早已按耐不住,一个个整装待发,我把绵叶按回到我之前坐的上座,回头对南宫说,“你们可得给我镇好了。” 小语笑笑,走来,大有摆弄地问,“咱们都猜一猜,一会儿会传什么上来。” “首先刺客抓到了。”南宫眨着眼睛。 “刺客会说是我们指示的。”小语点点头,说。 “激起群愤,秋明出来主持大局。”我也加上一句。 话音一落,一个弟子上了阁子,气喘吁吁报着,“木宫主让我上来报一声说事情诡谲,好端端和我们沾上了连带,刺客倒是活捉了,供认不讳,只是赖到了我们的头上,现在慕容家司徒家都不受控制了,秋明庄主尚且勉力掌控着局面,宫主问庄主什么意思。”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小童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我们。 南宫摇着扇子起身,“庄主自然要在这里,台下那群乌篷,怎能入庄主的眼。”说罢,看了我一眼,“绵叶啊,庄主派你下去问问情况。” 我应了一声,那小童看看我,又看看坐着的“庄主”绵叶,更觉得奇怪,我忙拉过他,“你开路吧。” 走到西阁子下,已经围了许多人,小童替我扒开人群,四位纳兰山庄的宫主见到我,便要迎过来,我抢先一步,走到他们面前行了礼,“我是主人身边的绵叶,主人让我探听情况。” 四位皆在微微怔忡中恍然会意点了点头,把我让进去。慕容和司徒已经被抬进去治伤,能认出我得除了刚才几个庄中的人,也只有眼前的秋明灏,和一旁的慕容琦。秋明灏对我笑笑,显然明白了我的用意。倒是慕容琦不解的看着我这里,终究也没有揭穿。慕容琦一身英气,同南宫的娇媚似乎是格格不入,偏她的一身烈性,能夺去南宫的所有母光,这一点,我欣羡不来! “秋明庄主,我们主人让我来刺客几句话。” 秋明把其中的领头拉到我脚边,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微微一笑,“你可认识我们主人?” 黑衣人一愣,“当然,盟主亲自把事情交带给我,连那石印也是亲自给我的。” 我回头接过秋明递上来的石印,看着印下的纳兰二字,看了一眼黑衣人,“不错,你拿的这块是我们主人的真品。” 不等他接口,我便说,“你既然见过我们主人,自然也晓得绵叶吧。” 那黑衣人眼珠子一转,“不错,你当时就伺候在庄主身边。” “您可看清了是我?” 黑衣人虽然有些犹豫还是点了头。 我也笑,对你有印象,当时我是在庄主身边,还给您递了茶,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黑衣人松了口气,当时还给我递了茶来着。” “您真是好记性。”我笑,抬头看着正对我笑成一朵花的秋明,淡淡的吩咐,“秋明,劳烦你把这人带到牢里,纳兰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秋明点点头,这才一手指向我,“这位是纳兰庄主,你刚才说她是递水的丫头,还说你亲自受盟主的托付,可你却连眼前的盟主也认不出来,简直是满口胡言。” 众人三三两两跪倒,我冷眼望去,低声吩咐,“把这人给我带下去。” “慢着――”一侧传来沉闷的一声。 我瞥一眼那个缓缓走出的中年人,他气质高华,灿若云霞的玉锦下,更显高贵脱俗,仿佛生就的天皇贵胄。 我掠过一丝笑容,抱了拳扬声道,“渊伯,别来无恙。” 那人扬了头,笑呵呵道:“小丫头如今越发亮丽了。” 此人,司徒家的护法,贺渊。儿时曾见过他出入纳兰家,再以后便没了印象,只是这与生俱来的高贵脱俗倒是让我记忆深刻。听说他长期深居简出,鲜少露面于江湖纷争。 “你司徒叔叔说了,这个人怕是叛教罗风派的人,此番前来搅局挑唆各庄,要你小心提审着。” “司徒叔叔可是醒了?”我问。 “刚刚醒过来,身上的毒也解了,是罗风毒。” 他身后一个司徒族人忙握了剑,“胆大包天竟然用毒伤我们庄主,定要他好看。” 另一边慕容家的人也同样闷闷不平。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衣人,他已不似方才的慌张,反而镇定自若,似乎默认了自己罗风派的身份。 屋里一个下人慌张来报,“慕容庄主情况不好。” 慕容琦已慌乱了阵脚,愤怒的一剑举向黑衣人,黑衣人却并不躲闪,只觉眼前一个白衣裙快闪现挡在了慕容琦剑前,慕容琦惊的退后两步,冷声喝道,“南宫,你又来捣乱。” 南宫抿嘴一笑,“琦儿,这人还杀不得。” “多事――”慕容琦闪过南宫,隔空而起,手腕推力。 剑光! 慕容之剑光极厉极明,君子气节,浩然正气。 南宫脸色微变,瞬间抽剑,轻步跃起,去挡慕容直至黑衣人的剑,疾掠而起的剑光清艳至极,犹如倾城女子,回眸一顾,顿使君子失节! 南宫的剑果真到了如此精致的地步,若俩人真是硬碰硬,只怕会是……玉石俱焚。 我摇头叹气,却又觉得手上没有兵刃,情急下,伸手漫上一旁秋明,伸向他头顶仅有的那支绾发的白玉簪…两道冷剑隔空而遇,“喀啦”一声,空中剑光乍起,双剑俱碎,俱落在地。 两人飘然落地。 南宫拉着黑衣人立于慕容琦面前,相隔十步,众人顿时纷纷让开,噤若寒蝉地看着眼前面色死寂的两人。 两人都不说话,空中碎剑纷纷跌下,一声――那支情急下挥出去的白玉簪落地! 被碎剑割得四分五裂的白玉簪在秋明的极度痛心下沉静在倒地上! 秋明一手挽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场景倒是曼妙至极,顿时仰头一手指了我,我知道碍着身份他那句话说不出口――“你个败家玩意!” 南宫扔了手下的剑,把黑衣人往我脚边一扔,自己走了过来,我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出息点好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跟未来老婆动手,也不怕把老婆打跑了。” 南宫眼中闪烁,面色忽然惨白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果然看见那个黑衣人竟瘫软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有,从来满面春光的南宫终于控制不住的面色凛冽,狠狠握了拳,“可恶!”说罢,转身离去,我都来不及拉上他,只看着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只是片刻工夫就让人下了手,真是失误!冷冷观向四周的人群,凶手在其中,或许说这一次主谋便在此中。 秋明此时已顾不得跟我计较一支簪子,略带担心地看着我。 “把他埋了。”我只是说着,身后的秋明蹲下身子在那尸体上寻到了什么,微微一惊,伸手递上来一块 玉牌,明晃晃的一个莫字。一时间,慕容家的人抽出剑直指人群中的元教,元教众人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一惊,愣愣的呆住。 贺渊几步上前,安慰着慕容琦,“琦儿,你先去屋里看一下你爹的状况,这里有盟主坐镇,还有你渊伯为你做主,放心逃不掉一个人。” 慕容琦这才放下剑,微微点头,转身回殿。 我微微皱眉,只觉得自己似乎钻进了一个圈套,这一步步似乎都是被设计好的。不由得涌上几分凉意,淡淡地看向贺渊,“渊伯,这里就交给你了。” 贺渊一点头,冲着身后的司徒庄人吩咐,“将元教拿下――” 元教教主莫谣倒是一脸波澜不惊,连抵抗都没有,我疲惫的挥了挥手,让他们把人带下去。 拂了袖子,低声嘱咐着水伯,“我们亦下去吧。”众人忙伏下身子,恭送。 当日元教得一行人被关在司徒山庄,已然五日仍不见风吹草动。 “丫头。” 我回头一笑,“悟境大师。” 我身后站着的是一位僧衣白袍的老和尚,是一位在思过崖上潜修的前辈高人,也算得上是我难得的棋友。 “心有繁杂,逃到我思过崖来亦是无用。即便远离凡尘,但毕竟还是人间。”悟境大师语气淡淡的,似乎在随意说着,却字字切中我心。 “大师在思过崖修行数十年,想必消去了不少劫难。”我勉强一笑,“只是我如今遇到了一件可以不管又可以管,管了求不得什么好处,不管会累及无辜的差事,总之……很棘手。” 悟境看了看盘中的棋子,摇摇头,“你今日的步子走的很乱,透着躲闪,已经好久不曾这样了。” “是这样。” “这孽终究是要了断在姑娘手中。” “大师此话何解?” “那三个男人的孽只有你能了结。” 我沉吟片刻,“一个是司徒远,一个是莫谣,那么第三个……” “第三个叫梨花。” 第十二章 梨花之美 “梨花――绝对不行!”南宫拍着桌子,大声抗议。 “为什么不行?!”一反常态的南宫,我看着也奇怪。 “这趟浑水你非要往里踩,就不能老实歇会儿?” “司徒家欲加害我,而后不成便找了元教做替死鬼。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这不关你的事!你就没有想过,那么多派别为什么偏偏是元教?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有过节,还是不小的过节。” “你知道什么?”我试探的问,“可是和那个梨花有关?” 南宫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了,你可不许惊讶。” “好。” “这是三个男人的情债。” “那个男人都喜欢上那个叫梨花的男人?!” “梨花本是司徒山庄的一个戏子,司徒家的人向来喜好男宠,这个梨花从前是很得宠的。三年前梨花无故失踪,司徒老爷子心急如焚,直到前不久有人暗抱在元教中发现了貌似梨花的人,所以不论怎样,它们之间终会走到这一步。” 我恍惚了半晌。定定地望着南宫。“我要见见这个梨花。” “不行。绝对不行――”南宫摇头。 “为什么?!” “他太美了。”南宫叹气。“据说但凡见过他地人都会陷落。所以他长期带着面纱。” “你这样美地人。我都见过了。还怕什么?”我顿觉可笑。天下还有美到值得让南宫赞叹地面容? “他不一样――”南宫皱了眉头。“当年我就是因为见过他一面。用了三年地内力逼迫自己清修才走了出来。” “敢情你还有这光辉往事啊,不过我不是男人,我要是陷落了就干脆把他接到身边来。”我笑着抿口茶,“我就不信争不过那两个男人,女人有优势!” 南宫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要是得来了,分你一半。” 深夜。 没有月亮,星光稀疏。 扬州西面的荒山岭漆黑不见五指。 山腰上的木屋鲜有人住,随手一模年久的桌椅,尽是灰尘染指。 脚步声由远及近,梨花一袭白衣推门而入,头顶盖着白纱,声音清冷,“纳兰庄主,怎么会想要见梨花?” 灯芯晕黄跳跃,我拉了拉身边的椅子,“梨花坐。” 他倒是不卑不亢,起步走来,坦然落座于我身边。 我往他面前轻轻推了盏茶,“莫教主的事你可是知道了?” “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他轻轻点头。 “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莫教主是无辜的……” “仅此吗?” 他捏着杯子的手一颤,“我不会回到司徒家……” “没人让你回去。”我淡淡地说。 他忙跪下,一阵风猛地撩起他面前的白纱,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美到极致!如若说南宫的容貌是媚,艳丽入骨,丝丝扣住你的眼睛,让你只觉呼吸困难。那眼前这个人则和南宫完全不同,他是极致的漂亮,五官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寸寸目光乍瞧似乎什么也没有,直到沉入到那泓潋滟的流光中,想惊觉,已然迟了!就是这样一张连南宫都惊叹的妖颜,只一眼,便会觉得如坠天端。(.好看的小说) “求盟主救莫教主,我愿意一辈子服侍盟主。” “一辈子吗?”我嘴角扬起了笑意,“我不喜欢想那么久远的事情。” 说罢,淡淡的起身,向门外走着,“我只想看看梨花倒是有什么本事能让男人反目成仇!如今一见,梨花果然不凡,一身艳骨,倒是凄绝了天下女子,连我都自行惭愧呢。” 推门而出,只觉那口压抑许久的内力猛冲肺腑直涌喉咙,血迹落在唇边,匆然抹去,顿时感慨到南宫说他用了三年的清休方抹去诡异的情愫!果然,梨花的美已然致命! 第二日。 天下群雄齐聚会安阁,只因副盟主南宫昨夜被梨花针所伤,此消息仅一夜便传遍扬州及周边郡县。 各大门派一夜之间能赶来的掌门或长老皆尽力赶至。我看着偏阁中静静扑粉的南宫,眼神已冷,“你这一招并不怎么高明!” 南宫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扑粉的关系,面色惨白至极,却依然淡然微笑,“我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就是除掉梨花。”我冷冷笑了笑,手中的茶亦冷。 南宫由镜前回过头来,看着我嫣然笑着,“丫头,你已然学会揣摩我的用意了?” “你想要梨花死?你担心他会牵连我?” “他必须死!”四个字掷地有声,南宫微微眯眼,看着我魅惑笑笑,“走吧!别让外面的人等急了!” 会安阁里气氛凝重。 阁中主位一张紫檀木椅,我素衣淡妆,轻轻倚靠着木椅,面色寂然。 右手边是昨夜“大难不死”尚且虚弱的南宫。 左手边司徒庄主司徒远深蓝布衣,眼神幽暗,虽坐在椅中,仍透出萧杀冷酷的气息。 堂下左右两排红桐木雕花椅中,分别坐着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和四大山庄的各宫宫主。 秋明一身紫衣,面色凝重,他立于阁前,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叙述。 众人皆凝神细听。 “昨晚三更,南宫盟主受奸人所伤,所用暗器是梨花针。” 慕容庄主低低的咳着,合起折扇,微微叹息。 少林方丈手捻佛珠,白眉深锁:“阿弥陀佛。” 慕容山庄离宫宫主嗔怒道:“知否何人所为?!” “这还用说?!定是元教的人!他们早就惦记了要吞并慕容山庄,前不久策划着谋害慕容庄主不成,如今又用这一招,他***,不灭掉元教一门,咱们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对!” “元教之人死不足惜!” 一时间群情激昂,江湖豪杰们怒声叱骂,我落在茶案边的右手不由得紧了又紧。 喧吵中,慕容庄主因伤尚且虚弱疲惫,只沉声道:“秋明庄主,可已证实此事乃何人所为?” 顿时,聚萃堂静了下来。 “元教下堂堂主苏梨花已供认不讳。” “哗――” 满场震惊。 虽早已料到是元教所为,然而听到苏梨花三个字还是令他们震动。 “昨夜苏梨花偷袭时,曾与司徒庄主交手。”秋明接着道。 立刻,所有的目光投向孤傲冷漠的司徒远,司徒眼底幽蓝阴沉。众人好奇,他是如何对昔日的爱宠下手?! 我侧过头,亦凝视他:徒叔叔昨夜曾与苏梨花动手?” 司徒慢慢看向我,“是。” “叔叔可看清楚了吗?果然是他?” “能使出梨花针那招数的只有他。” 我又问:“叔叔怎说的如此肯定?” “那样的手法,只有我能判定,他曾经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司徒的眼睛渐渐眯起来,嘴角滑过一抹隐痛。 “那么就是说,司徒叔叔也会使梨花针了?” 司徒双手指骨青白,青筋暴起,“庄主何意?” 我笑,“随意而问,叔叔过于激动了!” 我对司徒的疑问已让堂下一片交头接耳,阁中群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宫微挑眉毛,纸扇优雅轻摇,目光却是望向嘴唇紧抿的司徒。 司徒冷道:“将苏梨花带上来!” 苏梨花?! 难道说,苏梨花已然被司徒山庄擒住?!众人大惊,齐齐向门口看去! 朱红色漆门缓缓推开,阳光清冷而疏远,村村漫入,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两个司徒山庄的弟子将满身血污的蒙着面纱的妖冶男子拖了进来,梨花的锦衣已成褴褛,半露的下颚淤血青紫,领口印着一口黑血,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咣咣作响。一个山庄弟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梨花虽然满身是伤,半个身子几乎倒在地上,仍坚持不跪。 “纳兰,你是小人!”梨花清冷的声音直击肺腑。 我强迫自己静下来,努力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是那一瞬间,我捕捉到司徒嘴角漫上冷酷的笑意。 彻骨的寒意! 恍然间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我在荒山同梨花见面,竟是被跟踪了! 当我离开之后,梨花便被擒住了。所以梨花会恨我,所以司徒可以有恃无恐地撒谎,所以除了我谁也不知道梨花当时不可能出现在慕容山庄!难道,并不是南宫设计,他只是将计就计,想要一并除去麻烦的梨花?!但是南宫也在撒谎,他比任何人都该清楚,伤他的是司徒还是梨花! 而我,无力揭穿他们的谎言! 气氛诡秘极了,南宫依然镇定自若的摇扇而望。 “拖下去,处死!”司徒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下令。 我捏着手心的指尖突然松了力度,淡淡的,“把他放开。” 众人惊住。 南宫的折扇亦忘记去摇。 我微微蹙眉,“放开!送回去。” 一片骚动,连同不远处的小语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紧抿着双唇。 “庄主,不能放了罪孽。” “对!!” “灭了元教!” 众人群情激昂,恨不得此刻便将元教连根除掉。 “不是他。” 半浮空中的烟尘渐渐散落,目光竟也清晰了,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闭起了眼,声音轻到极点,却穿透了偌大的会安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所有的目光都像箭一般齐齐射向我,不由得让我想起那日城楼之上,城下千百支强弩的隔空而望。 缓缓睁了眼,眼神宁静,对堂中所有人道:“没有可能是梨花。因为当时,我同他在一起。” “当日,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吗?”很久以后的一个日子里,梨花这样问我。 “知道。”我轻叹。 “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 “你这么说,会被我牵连。” 我微微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得?” 梨花摇摇头,“你毕竟是盟主,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出不值的事?什么都不说你就不会陷入危机。” 我抬起头,凝视他,:“因为――你是无辜的。” 没有那么高尚。” 刺杀南宫一事,至少你是无辜的。”我叹道,“我所知道的只是那个人不是你,无论你是否知情是否无动于衷,是否同他们一起为我张开网等我往下跳,无论……你们是不是沆瀣一气。”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怎样。” 笑,“但元教会死很多无辜的人。” 梨花带着三月春风的微笑看着我不语,眼神中凝固了太多。 我伸手为他拂去发间的落叶,不是为你――” 会安阁。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阳光中的暖意一寸寸变冷,吞噬着满屋的寂静。 众人怔怔地看着我。仿佛方才从我口中听到了这世上最难以理解最不可思议的解释。 南宫的折扇愣在手上,一脸苍白,并不看我,低头摸索着腰间的荷包,他乱了分寸时大多是这样。方丈捻动着的佛珠亦停了下来。就连秋明,亦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司徒凝视着我,我极力穿透他的目光。好吧,这就是你想要我说的。你利用了我的软弱,说出来会怎样,就算摆脱了梨花伤人的嫌疑,纳兰山庄也会背负与元教串通一气谋害同门的罪名,黑衣人当日的诬陷,加上今日我主动承认在元教被审理期间秘密会见元教中人的罪证确凿,司徒叔叔,这就是你想要得吗?绕来绕去终究是要我为你让出这个位置。纳兰人此刻苍白的面孔,是在告诉我,我的一句话会连累了所有族人。南宫始终不肯抬头看我,因为愤怒吗?还是下一刻,迎上我的目光会忍不住扔上满满一杯茶。这么多年来,我对庄内大小事不闻不问,一切全都交由南宫和水伯,而现在我竟然用一句话就要将辛苦经营数百年的位子拱手让人。 我从司徒远的凝视中看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我可否理解为盟主和元教的关系暧昧不明?” 不去理会,我淡淡说道:“放了梨花。” “盟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众人一片哗然。 眼瞳渐渐冰冷,身子却坐得更加笔直。 身边的秋明微微咳着,“司徒叔叔,在盟主面前您不要失了分寸。” 没有人吱声,终于有人站起来,他终于肯看我了,南宫站起身来朝向众人妖媚的笑了,“庄主并非以山庄的名义去见梨花,而是以她个人的身份。不瞒大家,我家庄主早就看上了梨花。儿女情长似乎联系不到纳兰和元教的勾结。” 南宫不愧是南宫,只一句儿女情长,就将纳兰山庄脱的一干二净也是唯一能保住纳兰山庄一统江湖地位的方法,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名位的重要。事实真相抑或是贞节名誉都敌不上一个江湖盟主的位置,一切都是那么合乎常理,这么顺其自然。南宫每一次都能化解危机,这一次代价就是我这个傀儡盟主的名声。只要纳兰山庄不被牵连,就算我这个盟主在江湖上臭名远扬又如何,总会有新的纳兰庄主来接任的,我只不过是被翻过的不光彩一页。来日方长不是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纳兰山庄一统江湖的日子还久远着呢,没有人会在意此刻随便一个人的荣辱…… “这叫什么说辞,你岂不是败坏盟主的名誉?!”司徒冷冷地说,在他心里巴不得我不要承认南宫的说法,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代替纳兰山庄以正视听,镇守武林。 慕容庄主一声声咳着,终是站起身来,绕到我身后准备离开,我听见他轻轻的叮咛,“不要忘了纳兰祖上几百年的基业。” 是,我怎么会忘了慕容伯伯曾经无数次的叮咛,不要忘了你外祖父用血换来纳兰的平定,不要忘了你十二岁时的誓言,这就是你要承受的,一时的荣辱也罢,一世的委屈也好,我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你没有资格毁掉祖先的基业,你亦不能够。 现在我终于明白他话中无限的玄机。 我看向南宫,他躲闪着目光,终于明白他不是因为愤怒而躲闪我,而是因为他的选择是守住纳兰山庄,而非我。 我的眼神落到梨花身上,我不知道在这整场机关算尽中,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司徒他真的无情吗?他为他取名梨花,他叫他梨花针,他们曾经度过日日夜夜……今日,梨花会不会为了这个人利用我个想法我已经响过千百遍了,可是我不愿意去相信,我宁愿梨花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接受司徒的诬陷…… 我微微闭目,无力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声声回荡,“一切与纳兰山庄无关,是我……喜欢梨花……” 朦胧中,我面前的一张张面孔透着鄙夷和嘲讽。我微微一笑,鲜红的令牌眩目在掌中举起。 纳兰令?! 群豪惊呼。 当年,纳兰山庄执掌武林,天下英豪宣誓追随,以纳兰令为信物。 持纳兰令者,便是武林之主。 “元教的事,我自然会给大家一个公道。无论是谁,只要做过天理不容的事情,纳兰山庄便绝不会放过。” 余光中司徒远的双拳微微攥紧,我握着令牌的手一紧,“纳兰自知今日已辜负了大家的厚望寄托,一旦元教的案子尘埃落定,我会让位于下一任纳兰庄主。” 南宫猛然抬头紧紧盯着我,眼神中有着一丝不可置信。我最后冲众位一点头,起身要走,只听身后司徒远气急败坏的声音,“盟主,人走了,你的小情人是不是也带着?!” 我淡淡笑着,继续向前走着。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清冷的风吹进,我的手越攥越紧。 “丫头――”身后小语追了上来,这种时候,也只有她会追出来,因为无论怎样,她都是我的小语。 “时候还早,我们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不由分说,她拉上了我的手,一步步走出去。 第十三章 惊见陆修 扬州的海棠正好,青山绿水,微风吹过,枝头的海棠花瓣零落如雨,树下并肩而行的人停下来相视而笑,画面惬意美妙。站在绵延整个山脚江边的海棠花树下,落瓣随风拂过,漫天飞舞后落在青石板砖上,汇成了一条流淌着的小溪。小语牵上我的手笑笑,“你有多久没有来了?” 我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了,最后一次是在玄不在以后。” 我把头靠在小语肩膀上,仰头看着头顶绽放如花的海棠树,笑了笑,懒懒的:“小语,这地方以后我们都要一同来。” 我们老得不能动了,也要一起来。” “一直到白发苍苍。” 这一次我笑了。 盏盏花灯下树影幢幢,我和小语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夜色中。相握着手,躺在海棠树下,呼吸着泥土青草的芳香,只觉心里平静安宁。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就像十年前,我继任纳兰庄主前的那个夜晚,南宫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躺在海棠树下,呼吸着淡淡的芳香。十年了,竟然十年。喜怒哀乐,这十年于我却像几生几世的漫长和艰辛。 “死丫头,后悔吗?” 后悔么?后悔么―― 我定了定神,偏过头冲她微笑,“后悔什么?后悔今天说出那番话,后悔去见梨花,后悔固执的从王府中离开,抑或是后悔生下那个短命的孩子让我永世不得安宁?后悔兵变逼迫皇帝,后悔侥幸存活却仍要义无反顾的回到那个深渊?我到底还要后悔什么?后悔答应姑姑嫁给陆离,后悔对玄出剑,后悔十二岁那年继任盟主,也许我该后悔的,后悔我为什么流着容家的血却又和纳兰山庄有着斩不断的缘分,可是……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如果让我再走一次,我还都是一样的选择。” 小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不要放弃。你是放不开地。” “又放不开什么呢?”我轻轻地笑。 “不要放弃七爷。不要放弃纳兰山庄。你终会发现是他们赋予你地一切。” “我也因他们。失去了一切。”我缓缓呼了口气。 “山庄需要你。隙儿还小不是吗?” 我不语。小语轻轻握上我地手。“还有七爷。你对他有许多纠缠地情义吧。毕竟是那么久地夫妻了。玄地事你都能够逐渐接受。那么那个孩子……也忘了吧。” 我一颤,小语握着我的手一紧,“昭儿,这不是他的错,别逼他了!当时的事我怕你想起来难过,所以从来没有告诉你详情。可是如果不说,你也许永远不能体会到他的痛,当日听到皇上把你的孩子抱走,他抛下生死悬于一线的秦兰若就去追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到了皇上那,就只剩孩子僵硬的尸体了。七爷从没有那么悲痛过,你知道吗?从未有过的颓败,一路上他抱着冰凉的襁褓一刻也不松手。” 我的泪缓缓流下来,渗进了草地里。 “回了府,秦兰若便已经没气了,七爷承担了多少,你可有替他想过?!一下子便是两条命说没就没了。可他还要强颜欢笑抱着那个孩子安慰你说是你的孩子,也许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心比你更痛。这些年,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得解脱,可知道原本有人是跟你一样的痛,可是看着你痛,他的痛就会加倍,一直到他无法承担,到现在,七爷心里也不曾忘记过。” “我又何曾真的忘掉,不过是自欺欺人。”我的声音空荡荡的,落满了黑暗中漠漠的气息。 若隐若现的云丝如迷雾般染在宁静的天边,夜幕深垂。 纳兰山庄彻夜点灯。 从南宫为首的副庄主到庄下四堂堂主,二十八门列下弟子和四堂弟子面容凝重的候在正厅。 我和小语走入的时候,便已然感觉到空气的凝重。 “你回来了。” 南宫恢复了清透的男音,周身不露半丝妖娆,深深的瞳孔凝望着我。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南宫!我不语,亦对上他的目光。他眼神闪烁着,时间再次停在了这一刻,我们依旧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默默的听着彼此淡淡的喘息声。直到双腿僵麻;直到脖子酸疼;直到缓缓升起的太阳一点点的照亮了天际;直到微弱的阳光一丝丝柔和了室内的黯淡的光线。他伸手欲落在我的鬓边,我微微偏头,躲过他的手,终听一声轻轻的微叹,“去睡吧……” 门僮恰在这个时候进来,声音低低的,“司徒山庄把苏梨花送来了。” 南宫眼中闪过凛冽的一丝杀气,那个几乎断送了山庄基业的红颜祸水,山庄真的容得下他吗?我在心底冷冷一笑,在南宫之前吩咐道,“把他直接送到我房里来。” 我不再回头去看南宫此时此刻复杂不堪的面容,只觉得天地万物间的一切都离我好远好远。 回到屋中,梨花已等在那里,推开门的一霎那,他抬头看我,眼前的白纱在风中凌乱的飘舞。 我迈了进去,淡淡地说,“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把白纱摘了吧。” 他只是一愣,缓缓卸去头上的白纱,一头长发披散在肩,漂亮的脸孔简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眯了眯,轻轻靠了一旁的软椅坐了下去,“我一宿没睡,早些安置吧。” 他平静得抬了头,“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我笑,“我说过了……我喜欢你。” 梨花轻轻抿了唇,苦苦一笑,是。” 我转过身子,向着床幔一步步走过去,“我要睡了,你是不是要来服侍我?” 身后的梨花徐徐走来,我已半倚在床边,梨花跪在脚踏上生疏的为我褪去鞋袜,他的长发不时地落在我脚边,我尚在恍惚中,他已然起身,毕恭毕敬的为我解下前襟的纽襻,我握上他的手,淡笑着摇了头,“就这样睡吧。” 梨花宁静的看着我,我已转身躺在里侧,声音清冷,“你躺在我身边,似乎会安全些。” 半晌,身畔一个白衣身影落了下来,他同样和衣而卧,静静的再无言语,只有彼此交替的淡淡的呼吸。 醒来时,已是傍晚,我坐起身来审视睡在一旁的梨花,只觉得他睡梦中的样子像孩子一样天真。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勾人心魂的笑容,“盟主。” “叫我纳兰。”我的嘴角勾起笑意,“梨花,你果真美极了。” 他的脸霎那间红晕着,轻轻坐起身,望着我,“纳兰,你也是。” 梨花喜欢孩子,他宠爱隙儿竟超乎了我和南宫。我知道自从我把梨花接到身边,身边的侍从突然间增加了不少且不离左右,我知道南宫担心我,他不放心梨花。对此,我没有异议,梨花亦毫不在意。 我坐在镜前,看着身后梨花的身影,他用牛角梳蘸了热水,为我挽髻,不出片刻精致风情的流云髻赫然出现在铜镜中。梨花把我的肩膀扳正,正色打量一下,然后点头,含笑:“漂亮。” 我一直靠在椅中微眯双眼任他打扮,适时笑了笑:“随便挽个髻就好了,梳这么精致的发式做什么?” “怎么了?我让你更好看点,好看到官府的人见了你都迷得昏了头,不好?” 我淡淡一笑,“好。” 刚才下人来报,此次皇帝亲派的巡检司使已候在前院。 我起身欲走,看着坐在一旁愣神的梨花,几日来,我总是不停的看到他在身边愣神,终还是不放心的说,“梨花,你同我一起去。” 身后的金宫主面露难色在庄中上上下下都传我宠这个男人到了痴迷,半步也不肯离开。只是他们不曾知道,我只是想保住他的命,如此惊艳的面容,没了岂不可惜?! 我领着梨花走向碧月亭,只看见南宫坐在亭中,信手拨弄着琴弦,悠扬的曲调在手端散佚。背对着我们的那个身影,由于太熟悉,我竟迈不动步子了。 “庄主……”立在南宫身后的秋月冲我微微行礼。 南宫的琴声停住,没有抬头,一手轻敲着琴木。 “这位是巡检司使。” 我看着石桌上的酒杯,淡淡的一笑,“看来你们是旧识了。” 陆修冲我一揖,“多年前办理一个旧案,所幸有南宫姑娘的协助。” 我笑着落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梨花,“梨花,你亦坐下。” 众人坐毕,我单看了眼陆修,“此次王爷担任巡检司使不知有何指教。” 追风一愣,“此次朝廷剿灭大理罗风教,但此事牵连太多,皇上希望我等能查出罗风教同朝中势力的牵连,所以此次还需要贵庄通力合作。” 我轻轻推了推耳畔的云鬓,“既然是大事,王爷与我们南宫盟主商议就好。” 不等回答,我轻轻起身,“纳兰还有私事,恕不奉陪了。” “盟主……”南宫压着声音,紧蹙着眉头看向我。 我依旧微笑,“劳烦南宫姐姐了。” 看着尹儿临完兰亭集序的最后一个字,梨花走上来,波澜不惊的说,“元教的人已经被关了十日了。” 我伸手拿过尹儿的字帖欣赏着,“我现在只是个没声威的盟主,又能做什么呢?” 梨花看了看我,展露笑颜,“是啊,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门外秋月来报,“盟主,南宫盟主想要留官爷大人,命我特来问问盟主的意思。” “照南宫的意思办吧。” “那人若是留在了这里,你岂不要终日心神慌乱了。”梨花笑着打趣我,我却为他的敏感一惊,脉脉转了头径直望着他,伸手**着他垂落的长发,“我见他慌乱什么,我喜欢的是你啊。” 梨花幽幽看着我,抿唇露出腼腆的笑。 我领着梨花走上廊厅,只看见不远处走来那个熟悉的身影。陆修在我眼前停下脚步,露出久违的笑容,我示意梨花先退下,凝神望着陆修,“你怎么会出现在扬州。” “自然是因为罗风教的事。” “罗风教只是一个幌子。” “没错。” 我微微一笑,“我很想你。” 他亦含笑,“我也是。” 我回身看着窗外,“我现在很好。” “看得出来。”陆修点了点头,“下个月皇父退位,会由他继位。” 他终于要做皇帝了…… “是吗?”我轻轻的应了。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等到尘埃落定,会同我携手快意江湖,不知许诺之人是否允诺?!” 我笑了,如果微笑也能做回答的话…我只想笑…… 第十四章 尘埃落定 里,南宫在院中设宴,我亦带着梨花前往。(.无弹窗广告)荷花池t琴弦,自成曲调。南宫和陆修一杯杯的推盏。绵叶领了隙儿前来,我伸手把隙儿抱在怀里,竟引来了陆修的关注。 梨花也轻轻起身,缓步走来,一手附在隙儿的额上,叹了一声,“这孩子长相极美。” 我笑笑,“不知道这面貌将来是福还是祸。” 梨花亦随着笑,抬头看了我,“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比他美?” 这一句话引得一旁的陆修和南宫都放下了杯子,不动声色的望着我们二人。 我含笑审视梨花亦真亦假的艳羡,“你很喜欢孩子?!” “是。” 我点点头,“我们若有孩子自然是美的。” 梨花眼带柔情蜜意的放开隙儿,我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倒似一朵盛开的莲花。美的娇艳而又羞涩,竟让一池碧荷惊失了颜色。隙儿在我怀里不安分的动着,一双明亮的睑子竟瞪着对面的陆修。 我淡淡笑了,放下隙儿,转身要走,梨花几步跟上,“这可是要回房?” 我戏谑一笑,去生个漂亮儿子养着。” 梨花却顿了脚步。“纳兰。你可是真地喜欢我?” 我淡笑着望着他。他突然扬起微笑。“那就为我生一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容颜盖过天地间灵气地孩子。” “那你要在房中等我。不许先睡。”我亦笑。 看着梨花一步步离去地背影。我突然觉得疲惫。第一次。对这个美到极致地人有一种深深地怜意。 我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着。只觉着身后地冷意几乎要撕裂胸膛…… 已是清晨。推开书房地门。迎上第一缕阳光。绕过后院。看着从远处走来地秋月。 “庄主,梨花公子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我轻轻推开梨岚居的院门,看着眼前长发捶肩,眼眉中透着深深倦意的男子,微微一叹,“为何不去睡。” “我在等你。”他没有看我,语气就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说了不要我先睡。 我想起昨日的戏言,抬头看了他,“去睡吧。” “你在怕我吗?”他淡淡的,“所以昨夜不肯来……你怕我会杀了你……” 怕。”我回应着,越发的疲惫。 慢慢的,他积攒着力量,终于,能够对着我嫣然一笑。 我被这笑容烫了,目光直落他眼中。 “梨花,你还记得么?”我的话音里泛起几分倦意,极低极缓,“我们初见那一晚,你是怎样看着我?” 茫然间,梨花摇了摇头。 “你那双眼睛就像匕首一样。” 我轻轻地说着,微微燃起笑意:“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眼里分明藏着一把凶器,欲置我于死地。你故意跪在我面前,故意露出这张惊世骇俗的面容,那个时候……你在引诱我不是吗?你以为会让我沦陷于你的美貌,这样你们便可以似无忌惮的进行你们的计划,你们要的就是我在会安堂说出我和你事发当日在一起的话,你们要借那一句话毁了纳兰山庄。” “可你却毁了自己!” 宫是何等聪明的人,只是他太过偏执,他知道你活着便是要我死。他知道伤他的人是司徒,可他无力动司徒,只能对你出手!所以他宁愿说谎迎合司徒把刺杀一事推给你,只要我不吱声,这起风波就会以你的一死了结。这一次,司徒是拿你的命在赌。” “他知道你一定会说!” “我并不想说。”我无力的笑了,“可我也不想看你死!所以你们还是赢了半步!” “当日,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我轻叹。 “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 “你这么说,会被我牵连。” 我微微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 梨花摇摇头,“你毕竟是盟主,为什么要为了我作出不值的事?什么都不说你就不会陷入危机。” 我抬起头,凝视他,: 没有那么高尚。” 刺杀南宫一事,至少你是无辜的。”我叹道,道的只是那个人不是你,无论你是否知情是否无动于衷,是否同他们一起为我张开网等我往下跳,无论……你们是不是沆瀣一气。”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怎样。” 笑,“但元教会死很多无辜的人。” 梨花带着三月春风的微笑看着我不语,眼神中凝固了太多。 我伸手为他拂去发间的落叶,不是为你――”曾经有人将天下二字落我心间,往往有些记忆可以刻意遗忘,可是习惯却是潜移默化了。 梨花凝神静立了半晌,“我们还是失策了,因为他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喜欢我,当着天下武林豪杰作践自己的名誉,你那一句喜欢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我叹气笑着,“你们计划中的第二步呢,让我承认与你在一起之后呢?” 梨花凉凉的笑了,“之后我会诬陷你与元教勾结之事。” “可偏偏因为一句喜欢,结果便截然不同。” 虽然丢了贞节名声,可至少保住了纳兰山庄。破釜沉舟,这一招司徒还是低估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轻轻的问。 “他一直坚信你是为了尊严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可是你却选择了践踏。” 时常会向命运屈服。”我看着他,“这并不值得讶异。”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我笑,“当时司徒说让我带你走!若你是他想置之死地的人,怎么会随便交给我?你真是他陷害之人,他绝没有留你活路的机会,无论是怎般哪样,他都不会把你交给我,可是你偏偏来了,且是被司徒家的人送来了,我不能不怀疑你来到我身边另有意图,于是开始琢磨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梨花怔愣了会儿,凉凉地一笑如此,你为何 我?” 我凝视他片刻,开口时语气依旧波澜不兴,“到如今你还这样问,可见我花在你身上的心思是白费了。我不留你,你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死,另一个是回到他的身边。倘若回到他的身边继续那有违常仑的感情,只恐怕让你生不如此,也正是如此三年前你才会选择离开。” 梨花苦苦一笑,“我不能毁了他一世的英明。” “可你毁了我。”我笑笑,“因为爱他,你不惜离他而去,却又在他需要你时回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你愿意倾尽所有为他争取,却不惜用卑贱的手段算计我,算计天下人,一技未成,又生一计,留在我身边随时准备对我再次下手?!” 几个字入耳,梨花身子微微一颤,他怔怔地望着我,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你走吧,我保你也只能保到这个地步,想也不久南宫会慢慢发觉的你的背景,我着实不想我庄中再添上一条人命。” 梨花定定的望着我,眼中仍旧闪现着风情无限的柔意,我摇摇头,“梨花,往后不要这么看别人了!记着,你是一个男人……” 我转身离开院子,身后的那个影子依然定定地立着不动。 多日来,第一次和除了梨花以外的人共用早餐。 小语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轻轻的问,“梨花呢?” “他病了。”我回应道。 南宫微微蹙眉,对身后的人吩咐,“把山庄的四个门封住,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这是何必呢?”我轻笑着,像那下人一笑,“照从前一样随意吧。” 那下人显然进退两难,南宫握了拳,“你要放虎归山?!” “够了。”我忍不住怒气,一手按着桌子,“有这工夫还不如揪出家贼,何必跟没有用的人纠缠。” “什么意思?”南宫眯了双眼,恍然一惊,站起身来,“召集庄中弟子一个个审查。” “不用了。”我看了他一眼,“该杀的我已经杀了。” 门外有人胆颤心惊的报着,“回盟主的话,西夏院的秋月死了……” “是她?!”南宫似乎在回忆着那个女子。 “她只是替人偷了我的石印。”我淡淡地说,眼神飘到端着碗神态自若的木庄主身上,“木庄主,我记得秋月曾是个乖巧的丫头。” 木庄主一点头,前没有有一丝逾越。” 我笑,“是啊,老实本分,就像木庄主一样忠心耿耿。”我故意加重了后四个字,木庄主的手微微颤抖,我缓缓闭上了眼,能够熟悉我的一举一动,能够让南宫失去戒备受伤,还有那日在一片慌乱中,杀了黑衣人的,就是他木常青。他早就背着纳兰山庄和司徒家做起了生意。金无泪跟我说过木宫主近些年时常在外办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直到几日前,我看见秋月和他躲在后院亲热,才突然明白了些许。 南宫冷冷看着木宫主,我轻笑着起身,淡淡地走到门外,回头看着木宫主,“木宫主,我在扬州城给你寻摸了一个叫秋水的丫头,长得不比秋月差。” 身后绵叶走了过来,轻轻行了礼,“盟主,刚才有人见梨花公子去主子的屋子了。” 一行人随我进了屋子,梨花的身影已经不再。我静静的坐在窗前,赏雨。南宫面色狰狞的吩咐,“都仔细察看着,可又丢什么?!” 半晌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说,“只有庄主的牛角梳不见了。” 我微微楞住,手指不由得漫上发间,轻轻一笑,梨花为我绾发的场景又一次浮现。 “罢了,不过是一把梳子,没了就没了。” 不过是一把梳子,难道真的只有一把梳子的简单吗? 庭前的石桌上,陆修正指导着尹儿的字,我静静的凝视了许久。 南宫由远及近走来,看见这场景一愣,笑了笑,“我怎么看着你们跟一家人一样。” 陆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淡笑着不语。我看着南宫几日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便问,“怎么了?” “你从前的声名狼藉如今全都不算了。” “什么意思?”我淡淡皱眉,心中并不觉得轻松。 “苏梨花给各派各门写了信,说他本是罗风派的人,这一次的事都是罗风派的计划,想要离间四大山庄的关系,还有他说其中之一的计划便是诬陷你。还解释了当日如果你并非那样承认,便会陷入他们的圈套。信里还大赞了你的德行,说你是让他改邪归正。一早各大门派都敬献了贺礼,赞叹你为武林大快人心。” “梨花呢?”我望着他,想要穿透他的目光。 “他死了。”南宫闪躲了目光,唏嘘一声,“是自尽。” 我点头,不再说话,心中似有什么飘过,不疼也不痒。 远处小语笑着走上来,指着陆修对怀里的隙儿说,“看见没有,快过去让他抱,喊八叔。” 隙儿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陆修。 陆修明显一怔,眼角含笑。我一时间只是发愣,终是下定决心走过去然后低头亲了亲隙儿说:“宝贝儿,喊他父亲。” 陆离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我,只愣了一瞬嘴角油然荡起笑意,那笑意越来深,直到眼睛里去。我们对视良久,他走到我身边,伸开手臂冲隙儿柔声道:“好孩子,让父亲抱抱。”隙儿竟没有丝毫的戒备,自然的张开手,被陆修拥进怀里,那一瞬,我似乎将隙儿当作了那个孩子,那个让我痛了多年的>想给隙儿一个父亲,眼前的人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怕是天底下最疼爱子女的父亲! 身后一只手轻轻捏了我的,我回头对着迎上来的小语微微一笑。 南宫不解的看着我们,又走上去围着陆修转了一圈,陆修倒是被她转怕了,侧身躲到一旁自顾自逗怀里的小人玩。 “死丫头――”南宫瞪了我一眼,“又抢我看上的男人!” 第十五章 前尘已断 只若初见 徒山庄,夜很静。[.超多好看小说] 我看着司徒远,微微笑着,“司徒叔叔找我来有事?” 司徒远握着一把牛角梳,递了上来,“这是从他手中拿下来的。” 我淡淡一笑,“他喜欢就随了他吧。” 司徒远一脸疲惫,“你竟然放了他!放了他,就是放过司徒山庄,你不后悔?!” “后悔是不是就代表会死更多的人?!”我收起笑容。 司徒远的眼中瞬间明灭了一下,被我捕捉到。我站起身来,静静的,“天下武林就这么有魅力吗?一代又一代的司徒人为之机关算尽,却都遗憾而终。其实我也怕,自十二岁登上那个位子就在恐惧,我是那样担心,担心镇压不住你们这些野心勃勃蓄势待发的叔伯们,担心纳兰家祖的基业毁于我手。就是成长在这种恐惧中,是你们的野心让我不得不坚强!” 司徒远微微扬眉,含笑而望,“堂堂武林盟主,纳兰家的掌门人原来也会恐惧啊。” “让叔叔见笑了。” “梨花用死偿还了你的恩情。”司徒远长叹一声。 “司徒叔叔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我笑,“我倒觉得他是偿还了元教和司徒山庄。他再也不欠司徒叔叔了,只可惜,他为了这三家的安宁,又給罗风教扣了顶帽子,也罢,罗风教本就是早就要除掉的。倘若不除,谁知道江湖上又有哪些门派顶着罗风教的名声干些芶且之事。牺牲一个梨花,已经足够了。” 司徒远苍白了脸。“梨花他……他是敬重你地。” “哦?!” “因为这世上。唯有你把他当男人。” 我缓缓步出内间。身后传来司徒地声音。 “我嘱意他潜在你身边伺机动手。他却什么也没做……” 我守在纳兰山庄上上下下打理了三天。勤勉尽心地样子着实让南宫都摸不到头脑。实际上。我是在逐步完成我地“退休”大计!三日后。已升任为盟主地南宫病怏怏地送我们离开扬州。他对我执意带走未来地小盟主愤恨不平。不过坚持要带隙儿走地。却是陆修。不得不说。此时地陆修很享受做父亲地种种幸福。 扬州城外,分道扬鏣。小语被五爷的人接回京城,南宫回山庄老老实实做他的江湖盟主,陆修抱着孩子和我踏上了这条前路未知的洒意江湖之路。 我们由水路离开扬州,陆修说这一去怕是会离京城更远了,我倚着他渐渐有了困意……那个人的确适合做旷世帝王,离开我,他的一切都会步入正轨。原来,毁他前程的祸水是我! “南宫…很像她!”陆修轻言,话语中的她,我已猜出是元妃。 “是她的儿子。”我深深吸了口气,“和你一样,都是她的儿子!” 回过身,看着此刻满眼通红的陆修,心竟疼了起来! “你和我…都算是孤家寡人了!”我伸手盖上他的双眸,尽力宽慰道。 “真正的寡人怕是他吧!”陆修勉强一笑,唇边浮起太多的感情。 天佑二十六年秋,德宗登基,年号德佑。 我们的马车停在西宁的郊外,城楼之下看着赫然张贴的皇榜竟然愣了神。这是新帝手书“诏天下”的摹本,尹儿站在我身边突然扬了手道,“那是父亲的笔墨!”只一句话引得周围人的关注,我忙捂上他的嘴,一瞪身后的陆修,陆修忙把他抱了下去。隙儿一路上坐在他肩上,尹儿由我牵着,只觉阳光大好,不说些话实在可惜。 我拉上陆修的手,“出了城,我们怎么走?” “向东。”陆修答的坦然。 我顿下脚步,愣愣的看向他,他不会不知道,向东便是小行宫。 “陆修。”呼唤的声音轻不可闻。 陆修牵我的手怔怔松开,我却执意攀上他的袖子,心中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不要丢下我! “袭雯为我生下一子。”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 攥住他袖子的手寸寸下滑着,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凝神瞧着我,眸中流光滑溢,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我的鬓发。只觉得周遭那样静,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光线落在我鬓角的垂发上。矍然一惊,为何还要纠缠?!神情便也凝滞了。 他亦明白,手停在我鬓边一寸,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姿势。 我迅速转身不去看他,只是轻声问着:“所以呢?你要说你不能同我一路?!你要把我送回去?我是不是还可以理解为你来山庄寻我只是为了骗我同你走?!” 我伸了手,去抢他肩上的隙儿,隙儿被我弄疼了,声哭了起来。一狠心,还是把孩子拽了下来抱在怀里,望向陆修,“你走吧!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不是吗?你的端王府,你的美人,你的妻,你的子,都在等你!你何苦随我浪费这光阴!” 我一步步退着,笑看身后追上来的官兵,笑看他们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笑看那些人群声势如天般齐齐跪下,高呼千岁。(.无弹窗广告)他们在唤陆修,还是我?! “你竟然…也会骗我?”我倔强的望向他,决不能示弱,“陆修你竟然也会这样对我?!” 隙儿突然挣脱开我的手,踉跄着步子奔向陆修,一声声童稚呼唤修几步走近,俯下身子伸手相迎,隙儿直直栽进他的怀中。 他扶着隙儿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惊痛,“想同你洒意江湖是真心,只是……虞宁殁了,你不肯回去送她一程吗?” 手持圣旨的公公身后的侍从们端着玉绣锦衣匆然而至。公公宣旨,众人再度跪倒,只我,忘记了要跪…… 天佑二十六年,十月末。 一场秋雨一场凉,我拉了拉肩头的披风,从车里下来,有些不能适应京城的阴冷了,尤其是在这挂满白绫的门口。巨大的顿使周遭冷寂下几分,望着“恕报不周”泛黄的纸张愣了许久,手抚上褪色的门边,是一种刺痛的冰凉。 “娘娘来了……”一身素服的下人迎了上来。 馨香熏疼了眼睛,眼前呆板的牌位渐渐模糊了,我索性闭上眼睛,小声念叨:“虞宁,你倒是走的急,也不说等我回来再和我们一处聊聊。” 身后下人缓步走来,“娘娘,驸马从边 来了。” 我起身一让,正看见萧奕僵硬着步子愣愣的站在灵堂外,他眼神未动,只是直直的盯着棺柩,放轻了步子,似乎担心惊扰到棺柩里的人的样子,我看着他笨拙的走过去,一手扶着楠木棺柩,背过脸去贴在上面。 我叹了口气,自他身旁走过,想要低声劝慰,他手颤抖着攥了我的袖子,带着雨水的寒意,我怅然若失的想起许多年前年幼的他也是这般执拗的拉着我的袖子。 遣散了守灵的下人,静静的,只有烛光的嘶嘶的燃鸣。两年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盛,孩童般固执的少年,清俊的面容上不知在何时刻印了刚毅,我发现他在我眼底下终于不再是个孩子了。就像现在,已然学会了压抑,学会了克制。 就这样愣愣站了许久,我终于打算撂下他的手。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僵硬的拉过我的手扣在他脸上。触到一片濡湿,我心底一颤,抖着声音:“奕儿……” 他突然转过身来环住我,脸埋在我怀里,低沉压抑的啜泣声震撼到我体内,震出心头所有的酸楚。 “姐姐,跟着我的人终究不能幸福吗?”他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是,宁儿也是……” 那一夜,我重复着许多年前的样子,把他半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一下又一下平复他心头的惆怅…… 虞宁的棺柩停了五日,因着我同萧奕的情分,如今已身为太后的定妃娘娘特意嘱咐了我料理驸马府的丧事,林贵妃也派了五嫂来支应,可五嫂倒是比谁哭得都厉害,她和虞宁长在一起,又是亲姑嫂,也难免会接受不了。我只是让她在后院照看着刚没了娘亲的小暖暖。 “这些日子劳烦娘娘了。 ”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 我回过头打量着这个侍女,“你可是虞宁身边最近的丫头?” 婢叫乐眉。” 我点点头,“驸马那里你要小心照顾着。” 一个小小的身子一摇三晃的跑进来,直接栽到我怀里,我惊讶了半天才看见后面跟着的丫头,不免嗔她:“你怎么把小郡王带到这地方来了?” 那小丫头说:“我也没办法,小郡王从早上起了就闹着要娘,把八爷聒噪得受不了了,一迭声得叫给送来。” 我无奈,只得打发乐眉带小丫头去暖阁坐着。隙儿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看我,我掐掐他的小脸蛋,笑着把他抱起来,他却拉拉我,一手指着府外,“干娘——” 我让人带了隙儿下去,走向府外,只看见小语愣愣的望着府里大大的天不动,我走上去拉上她的手,“怎么傻傻站着淋雨不进去?!” 她僵硬一笑,“本打算来看看虞宁,这一会儿驸马在,我便不好进去了。” “真的不要见见他吗?”我问。 她摇头,“我真的只是来见虞宁。” 我不再为难她,只问着,“五爷还好?” “总比一开始几天要精神了,毕竟兄妹情深。” “小语,你真的没想过吗?” “什么?” “你和奕儿——” 小语慌乱的搭上我的手,“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好歹是他的嫂嫂。”她说后连自己也是一愣,忙轻笑了笑,“虞宁同我向来要好,她活着的时候,我瞒着她,她如今不在了,我怎么能再做出那种事。” 是啊,小语自然比我是要清醒的,木已成舟,走到这一步,又能怎么样了?一切早就该断了不是吗?这孽缘,早该是断了的好。既然如此,就断的彻底吧。 的不后悔?”我还是忍不住地问。 她垂了头,“我倒是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已经是五爷的人了。” 我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们……” 小语抬头微微一笑,“五爷是人中龙凤,我是真心爱慕他,况且这些年他对我再好不过了,在王府里我也习惯了。” “倘若你是真心的。”我笑了笑,“我便替你再高兴不过了,当年为你做的这个选择看来不是错误的。” 小语微微笑了,突然望着我身后愣住了,我亦回身,看着伫立在五步之外的身影,周身冷下来,一身青衣衬的他如此……沉静。 我骄傲的不肯行礼跪拜,身旁的小语已然俯下身来。 依旧是满身淡然,只目光坚毅,抿唇不语。 我抬脚由另一侧走出,紧了紧麾衣,终是不发一言。 那身影颤了颤,风中如此单薄。 虞宁葬后不久,萧奕便赶回边疆,随扈的是乐眉。听林太妃说让乐眉跟了驸马是虞宁的意愿,因是虞宁的意思,萧奕便没有推托。二人走后不久,林太妃便把暖暖从五嫂府上接到宫里,留在了身边,林太妃最疼爱这个孩子,我心底也为暖暖高兴几分,没了娘,却有一大家子的宠爱。 两个孩子同陆修住在端王府,我依旧四处寻欢于京城内外,广交天下仁人志士,只是身边时常跟着阴魂不散的陆修。 潇湘馆歌艺舞曲为天下一绝,馆中女子才色兼备,多年来,已成为无人不知的一等烟花宝地。又因馆主人脉甚广,所以往来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我和陆修自然也在其中。陆修常来潇湘馆,是因为他在此有一位名动京城的名伶做红颜知己,而我常来,全是为了给这座馆冲人气,只因馆主不是别人,正是有富可敌国之美誉的秋明山庄庄主秋明。 再后来,陆修外出办差,久不在京中。我索性搬了行囊住进潇湘馆,也有心领着孩子一同住进来,因为袭雯三番五次以孩子要安心念书为由就此做罢。 自羽觞楼头望下,馆内灯火处处,暗暗的笑声宴语隐隐传来,不知今日多少男儿迷醉在温柔女子的情怀中?我拿着眉笔自个给自个画眉,对着杯中的影儿,画了自个瞧着,随即又用罗帕湿了酒抹去。忽然想起那日在小行宫外,公公宣的那道旨意我至今还未回复,实在没法回复,陆离要封我为一品皇贵妃,位列六宫之首,暂持东宫大印?简直笑话!就算拿着皇后凤玺来迎,也绝没有回去的理由! 第十六章 争当天下第一名姬 容姑娘――有客。”门外传来侍女的回禀。 “进来吧。”我对镜整了裙衫,轻言。 “公子――”对着推门而入的人垂下头,行礼,笑语。好似是习惯而为。 “你想折我寿吗?贵妃娘娘。”来人径直坐下喝茶,言语中带着戏谑。 “你怎么这样就来了?”见是风尘仆仆赶来的陆修,我松了口气,“信上不是说要明儿才赶得回来吗?” 陆修叹了口气:“这不是想着早见你吗?” “怕是想见的不只我吧!” “我金屋藏娇,守着贵妃娘娘,哪里还敢偷腥?”他轻笑,有些无奈。 我眨眨眼,故意跌入他的香怀,一脸魅惑的看着他的干净明亮的双瞳,他扬了扬眉毛,有意在等我出招。 “公子――是要常住容儿这小楼?”我睁大眼睛,目不斜视。 他笑,嘴角荡起一片涟漪。 “姑娘是在勾引本公子吗?” 我笑。轻轻掩口。顺势揽着他地肩坐起来。斟了杯酒。轻酌。 “这么没有防备。倘若我手里有凶器。你早不知身在何处。”我瞟了他一眼。轻笑着。 他丝毫不介意地摇头:“死在姑娘手中也怕是种享受。” 我望着他胸前方才被我半解地衣襟。他亦无奈地重整衣衫。有意无意问道。“还真是冷情地人。六宫之主地一品皇贵妃就这么不值钱。你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前不久还见了四哥!”陆修低低地说。 “王爷身子还安康吗?”我随口说。 “看上去不错,只是四哥好像很累,我只觉他竟然老了。” “你问过王妃的身子还好吗?” “说四嫂之前痼疾旧犯,这些日子好许多了。” “琼宁的婚事也近了吧?”许是闷得久了,对外面的事都很好奇。 “从前的找的人家她看不起,现在多住在宫里,也常出宫玩上几天。”陆修突然沉默,思量片刻,“那么皇上呢?那么多日不见,娘娘不在意皇上的状况么?” 我的眉毛骤然一蹙,又恍然觉得,为陆离蹙眉,亦是不值得的。于是不再纠结,窗前落花清冷逼仄,那清冷也透在我的语气之中,森冷而凛冽,“若有国丧,天下皆知,不必等我去问。” 陆修倒吸了口凉气,“他很不好!卧病了几日,如今还在担忧大蒙的事端!” 我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三天后,你来菊园会,看我如何――夺得天下第一名姬。” 手里**着随着旨意一道赐下来的玉碟,连着陆修也一并惊讶了,堂堂贵妃不做,非要去争天下第一名姬。 “你这是存着心臊他呢?”陆修实在忍不住笑意。 我一把把玉碟扔过去,“哪能?我哪能跟他一般计较?”我跟他二般计较! 似乎沉寂了许久,我心情大好的回身望着他,“陆修,你说――你敢爱我吗?” 他望着我,眼底一片宁静,好久,才缓缓开口。 “娘娘,臣敢,却不能。” 我笑,连陆修都对我称臣了。 下一回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南宫瑾,听听他的答案…… 菊园会,品菊花浸泡的香茶,观青楼女子们的菊花绸缎舞,各大青楼汇聚一堂,当着众人的面一争高下。 三天后,京郊外的菊园府邸已挂上了“天上人间”的长幅,摆出了花冠大会的排场。 我并未浓妆艳抹,陆修派人送来衣服,一件绸纱白衣,还有一件轻纱……白而又淡的菊色……他竟猜出了我有意与菊花相得益彰。绸纱白衣外套着这层轻纱,远远望着,就是菊花…… 马车停在菊园前,我和其他丫头缓步走向富丽堂皇的园门。 陆修等在那里,手里摇着把不知从哪拿来的古扇。丫头们都讪讪的笑我,故意散了去,只留我一人。 我走到他跟前,他的眼神一晃,又迅速定下来,静静的笑:“我就说,水渍的染布最适合。” 菊园是秋明在京郊的府邸,通常都用来酒宴,很少居住。今日的菊园,自然是极其的热闹……我同陆修缓步迈入,顿时引来周身众人的瞩目。 他轻轻揽过我的肩头,不管旁人的眼光,凑到我耳边:“你比菊花美――” “你真地想让我夺得头魁?” 他停下身子,是淡淡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我不同于七哥,我也不曾想抓住你,仰望着你……也好。” 他的话,暗暗记在心头,一丝感动掠过。 赢了就把它送给你!”我半开玩笑道。 “我要它做什么?” 回头冲他一笑:“天下第一名妓你也不想要吗?” “你是要把你自己送给我吗?”他摇着扇子,漫不经心。 “你要吗?”我知道他不会回答,快步向前走去…… 笑而不答,男子苦苦一笑…… 他怎么会不想要,只不过她并不属于他,不属于尘世间的凡人……只要能静静的望着她便好。 我坐在桂树下静静的品茶,四处都是嘤嘤艳艳,这种场景,宫里见得多了,自然会厌烦。 陆修在远处和那些官员们交谈,他也应该知道,这场盛宴的重要任务并不什么花魁,也不是哪位达官贵人。而是一位来京经商的异族莽汉,人称韩玉峰韩公子,传闻他是秋明今日请来的贵客,能让秋明称为定不是凡人!只是这个重要人物还是迟迟未出现。 “那边已经比上了……你不去吗?”云娘自我身边坐下云娘是潇湘馆中资历算高的名伶,秋明亦托她代管潇湘馆的事物,只知她向来内敛,并不出众。 我笑:“姐姐不也没去?” “那名声对我没有什么用。”她轻轻的叹息。 我望向她,云娘没有多么美艳,只是素雅…… “我也不在乎――”我淡淡说着,“我只是为了饮茶而来……”眼神向四处飘去,猛然定住,眼神一晃,一身青色布衣,轻步从对面不远处的长廊走过,容貌清俊,温润如莹玉的双瞳深不见底身手敏捷,来时如风,好似驾着云华! 我缓缓站起来,晃了晃 头。 “云娘――”我轻言,“今日我恐怕也要为那花魁争一争了。” 我今日倒是宁愿在他面前堕入尘世,哪怕弄脏了一身傲骨…… 他跟在一个男子身后,那男子身着华丽,定是那韩公子……果然是贵人,能够引他携同。 他走到庭院的中央,和韩公子同时坐下,所有人都静下来,表示对尊贵客人的敬意。 他坐在庭前,望着台上烦扰的比试,没有厌烦的表情,也没有欣赏之意,依然云淡风清。我歪着头打量着他,此刻,难道他不应该是身立高堂之上吗?也由此,他身边这位韩公子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去年的花魁,也是连续五年的天下第一名姬――红展楼的落英,终于一一击败对手,独自站在台上,那柔美身段经风一吹纤腰素裹,已让人想入非非。 “落英不才,未曾想没有较量几番便轻易夺冠。只是落英早已对这头衔失去兴致,此次只是为解平日的无趣……落英最近做了新曲子,却无人来听,今日就给各位姐妹,各位官人献丑了。”她迎风而立,落落大方。 好厉害好骄傲的女子,以谦逊的语气就讽刺了每一位在座的烟花女子。 落英换了一身黄衣,抱琴而出,垂首低眉随手拨弄琴弦,琴声一动竟令人心魂一颤。 一旁的云娘竟拭了拭眼角的泪,轻言:“落英也是个可怜女人,烟花女子却守住节操,能做到她这个地步已然足够。” “云姐姐什么意思?” “她连续三年赢得花魁,可是三年来,不曾服侍过任何人。怕是她早就累了,也早不想站在那台上,可却总是苦着自己……她如此做只是为了那个薄情郎,为了他还能多看她一眼。” 我暗暗摇头,多情的女人自成伤! 一曲霓裳曲毕,场下满是寂静,青楼女子个个掩面而哭,一曲之下竟落泪如此,可见功力至极。 我淡淡望向落英,她那双幽怨莹润的眼瞳含着泪,却不曾落下。 “碧云流水水长流,朱园秋风风断肠。”我浅笑着,缓步走出林中,“姐姐琴声如水,流我心头,可这情,却愁断我肠。这杯酒敬姐姐了。”我端起酒,向她轻轻举杯,一饮而尽。 远处坐在台前的男子随着众人,望向不远的桂树林,那女子纤手移去头前的桂花,长裙衣袂在风中微飘,含笑浅步而出,手上还捏着方才一饮而尽的酒樽,无限柔情的姣容,骨子里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傲然,淡淡笑着,眉宇间似有微微的醉意,清亮的双瞳一刻也不曾混沌,纵然如水般柔媚透亮,却也忘不着底……这些只是沉沉的落在他眼中,女子望向他,突然展颜微微一笑,几分魅惑,几分不屑…… 男子的嘴角,不被人察觉的淡淡上扬。 “此女只在画中见过。”坐在男人身旁不曾作声的韩公子此时却深深地叹了口气,男人的眉头却因这无心之言微蹙。 我已站在台上,迎风而立,白绸衣外的菊色轻纱在风中飘摇,终于明白了陆修的苦心,菊花屹立风中,花瓣随风飘落才是最美。 “容若――”落英笑,一丝倦意浮现,“我本以为你――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这名声。”我摇头,浅笑。“却同姐姐一样――在乎一个人。” “他也曾薄情于你――” “也许。” “那他――” “我恨他。”我淡淡地接到。用余光轻飘了眼台下的他,依旧云淡风清。 “可你――” “没错,投身青楼,争这花魁。” 只因恨他吗?我迎风淡淡的笑。落英怅惘的笑了,摇了摇头。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竞为他不惜堕身烟花之地,宁愿委身染得一身污。这种情,这般恨,落英无法比。”她轻轻的喃语,冲我微微一笑,抱琴缓步离去。众人惊异,未曾比试,二人只是说了些混沌不清的话,就分出了胜负。他们自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必不懂! 大赛过后,众人开始游乐。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真正的乐趣才真正开始……这才是京城的纸醉金迷。 夜幕中的菊园华丽而雍容。 千盏笼灯高挂,万束流花并起。 夜里,已欣赏不到菊花,只香气飘散到四处,隐隐幽幽…… 园内,原先的七十二张桌子已全被坐满是白天坐过的白玉石桌前,一杯接一杯的浅酌…… “容姑娘,好闲情――” 我抬头,我等的猎物终于到了,白天瞥到他看我的眼神,就知道这一趟没有白忙活。 倦倦的一笑,抬头望着他:“韩公子――同样好情趣!园里正热闹,怎么来这里躲清闲了?” 他微微一笑,样貌平常,并无过人之处。我瞥了眼他随身不离的剑,同样是练武之人。 “我是为了找姑娘你进了这树林,夜已深,敢问姑娘可有桂花可赏?” “桂花隐去,花香犹在。”我不爱桂花,唯爱这淡淡的幽香气息。 “姑娘果真好雅兴,韩某习武之人自是浅薄。” “公子过谦了。” “姑娘的美甚于千万名花,不用赏花,在暮色中静静观望姑娘的嫣容足矣。” 我轻轻为他斟上酒:“公子,请喝。” 他轻握住我的手,喃喃的开口:“容儿――” 我手指轻抚上他的嘴唇:“公子,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他一笑,顺势把我楼在他怀中,轻轻放倒。 我向他的背后望去,那淡定的身影缓缓走进…… 手轻轻绕过他的脖间,幽幽的笑。 “我平日身边的女人无数,却不曾为之心动,可今日你――”他的唇缓缓靠近,“让我惊为天人,我因你早已神魂颠倒。” 我幽幽的盯着他背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他依旧云淡风清。 我缓缓闭上双眼,一声女子的轻咳响起……姓韩的突然放开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尴尬的望着一旁淡定的身影:“贤弟,何时来的?” 我轻笑,这韩公子果真太动情了,竟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看来他的内功并不多么精细啊。 “我来了 了,前方好似要你主持大局。 又不想打扰了韩兄的雅兴,正准备着离开,不想云娘不经意妨碍了您。” 我拉过陆离身后的云娘,冲她一笑。 韩玉峰挥挥手:“贤弟无需自责,是为兄太不注意了,我这就过去了。”他站起身,不忘回头冲我微微一笑,“容儿,我去去就来――” 我一笑回应。 三人携伴离去,我重回白玉案前,冷酒如喉,没了滋味! 不多久,前院就传来了嘈杂声,我寻声找去,发现大家都在大厅里。 是宝华楼和清风院的两位老鸨趁机挑衅云娘。 “总之,我们在才艺上输给你们潇湘馆。但是,这里的官人们似乎更喜欢我们的姑娘,你们的姑娘一个个冷言冷语,摆清高。”宝华楼的花娘嗓音刺耳。“不如让各位官人站在自己中意的姑娘面前,以人数来绝个高下。 此荒唐的话让云娘忍不住皱了眉。 那两个女人轻蔑的笑了,传递了眼光。 “既然这样,云姑娘就将中原第一青楼的名位让出来――”花娘说着,朝着身后自己的姑娘们一笑。 云娘求救的望着韩玉峰,后者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办吧。”韩玉峰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乎想早些结束这种混乱,毕竟,他是不会在乎哪家是第一,他的女人也应该总是一大群。不过此刻他竟带头参与这场可笑的竞技,仰着头四下望了望,从一个个姑娘身上扫过,然后落在我身上。看见我也站在人群中,他笑笑,首当其冲走到我面前,轻握住我的手。紧接着院子里的男人陆陆续续开始走向自己中意的姑娘……暗处那个挺俊的身影,沉寂在一旁一动不动,我在心中轻叹,陆离啊陆离,这种时候你终究如此冥顽不灵。 我的袖子忽被拽了拽,看见正冲我笑的陆修,他红着脸轻言:“这种无聊游戏,我只为你玩这回。还未来得及恭喜你,白天赢得实在漂亮。” 我笑笑,瞅了眼一脸铁青的花娘和其他青楼的楼主。不自量力,作茧自缚。 “陆贤弟――你也加入进来,惬意惬意。”韩玉峰一手轻揽着我的腰,一手向暗处招呼。 那人顿了顿,缓缓向我走来,我定定的望着他,他的眼睛并未看向我,周围女子却毫不知情的将羡慕的眼神投向我,我垂下双眸掩了冷意,我知道,他走向的……定不是我…… 云娘并未参与进来,她只是抱着琴,在我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 陆离与我擦肩而过,如我所料,他走向云娘…… 可出乎我所料是他径直握上云娘的纤手,声音轻缓低沉…… “人世间,云娘最美。” 他说,人世间,云娘最美……她竟说一身素雅,并无几分姿色的云娘世间最美。 我笑了笑,韩玉峰并未注意到我的变化,他似乎对方才那一幕很感兴趣,倒是陆修在暗处轻轻捏了我的手。 “哈哈哈哈――陆贤弟果真与众不同。”韩玉峰开怀大笑。 陆离依旧淡淡的笑,“让韩兄笑话,园中女子个个不俗,韩兄怀中所抱更是天姿国色,摄人心魂,只可惜小弟福薄――”他顿顿,眼神望向我,似乎在对我说,“并不喜欢绝美,而更青睐素雅!” 云娘望着他,眼中已是一片涟雾。 他不喜欢……绝美……更爱……素雅……不屑于我……却对云娘情有独钟…… “好一个‘人世间,云娘最美。’”我突然来了兴致,轻轻推开韩玉峰,走上前,“让人好生感动。大人既然这么说,小女自觉这花魁之位坐得不稳,看来,是要让给云娘?” “云娘不会在意这无谓的头衔。”陆离轻轻握了握云娘的手,笑言。云娘冲我善意的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 “大人这么说,小女子反倒有个不情之请。”我望着他,“我愿与云娘比一场,小女子只认输赢!” 他摇摇头,无奈的笑笑:“容姑娘这是何苦……” “小女子做事讲究合理服众,今日大人一句话,恐怕会让小女不日被人笑话说不曾比试就拿下花魁,我也怕――屈了云娘,既然我赢――就赢个坦荡要心服口服。” 的容儿好气度,巾帼不让须眉!云娘,你们比它个精彩痛快。”韩玉峰拍手叫好,说完,搂上我肩,宠溺的一笑。 三场下来,琴棋画。 琴――云娘赢了我半个音。 棋――我赢了她一个子儿。 画――我赢在神韵。 下一场竟是……武。 只见陆离走上前来,淡淡地说:“云娘不是习武之人,这一局我愿替云娘。” 我笑,对手是他,我自然不用手软,未曾与他比试过,今日倒是绝妙的机会。 韩玉峰摇摇头:“贤弟,这恐怕不太公平――” 这么比――”我仰起头,定定地说。众人皆惊,不过一个青楼小女子…… “容儿,我来替你――”韩玉峰见阻止不了我,便上前。 我感激地冲他笑着摇摇头,他即便知道自己敌不过陆离,也要为我出头。 我冲陆离点头:“得罪了。” 话音一落,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去,他侧身躲过。几个回合下来,竟是不分胜负。我一个翻身飞上房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依旧淡然相望。我俯身猛然下冲,偏了剑锋直指他。他亦举剑相迎,下意识去挡,只是时间不够了,南宫曾道我的剑向来比敌人快半寸,即使是同时冲向对方,那个人也会先倒在剑下。 云娘惊叫出声,陆离闻声一晃,见无法挡住我的剑,下意识的将剑锋冲向我。两束剑光就若一闪而逝的流光,快得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冷剑已抵至他胸口,我恍然愣了,剑指的地方竟跟上次的伤口是一处!这一剑再刺下,必死无疑,可是已使出的剑力,已来不及收回。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就是受不了他那云淡风清。 终究还是皱了眉,硬生生扯去凝在剑身的劲力,软剑顿时垂下,不会不明白,弃剑者死…… 第十七章 他是我男人 我的剑瞬间落地,他忽然一愣,可是已来不及了地刺进我的衣衫。[.超多好看小说]他急忙扯去剑力,硬生生将内力收回,又一支剑落下,我捂住肩头裸露之处。 他松了一口气,紧皱着眉头,凝望着我。 我笑笑:“没事,只是衣服破了,谢谢大人手下留情,这局我输了。” 说罢转身离去,却碰倒了身后端着砚台的下人,墨汁撒了我一身。 陆离上前一步,定定的望着我:“你真的没事?” 我推开他:“没事!没有受伤,只是不小心。” “还要比下去吗?” “当然!” 只剩下一环节,云娘展开高丽贡纸,拿起笔冲陆离笑言:“我未曾练过写字,这一局还是你替我吧。” 陆离愣愣,点了点头。 我左手捂住右肩,右手艰难的拾起笔,已没有多余的手去展开纸,陆修和韩玉峰上前来想帮我,我淡淡地摇头,躲开他们的手。 我端着笔走向东面地白墙壁。运力于指端。落迹于墙壁: 玉碎春风忧。遗恨何时休。 忍泪不能歌。爱恨皆可抛。 已不在乎韵律是否讲究。格式是否工整。只是随性而题。写着写着便飞直下。最后一字写完一声摔笔老远…… 我转过身来。望着瞠目结舌地人群。冷冷扫上他依旧温和地脸。那双深瞳紧紧盯着墙壁上地字迹。眼中确有隐隐约约地闪烁。是泪光地闪烁。还是一瞬即逝地惆怅? 他怔怔回头看着我。衣裙早已被墨水染地肮脏。青丝散落。此番地我该是多么狼狈…… 泪水无言的留下。 被他羞辱时,不曾落泪,亲手斩断情意,也忍着没让泪水落下,即便含恨离去,亦不曾流泪……可是现在,却在他的眼前静静的落泪,没有悲愤,没有恨,只是淡淡的无奈……我是多么骄傲的人! “容姑娘的字写得真好,秀丽中透着洒脱,不拘一格,陆大人的字深度严谨,连末至细节,运墨的浓度,都完美倒无可挑剔,这一局平了……” 我五局,一平两负三胜。 此时此刻谁还会去在意这些,我缓步走至云娘:“云娘,恭喜你,你赢了。” 赢的局数多于我。” 我笑,淡淡的。 “你至少――赢了他的心。”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输!从一开始,我就输给了你……云娘。 我从人群中走出去,落英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她眼眶湿润着是读懂了我的诗。 “落英此生……佩服的人……唯有你。”她在我身后,缓缓地说。 我走出菊园,一幅落魄的样子……一直捂住右肩的手松了开,血顺着右臂流下。刚刚陆离的那一剑,虽然及时松掉,却也伤着脉络,好在并无大碍。 陆修不知何时走了上来,从身后将我抱起放入马车中,不曾开口。 沉寂了许久,直到再望不见飘渺华丽的菊园,陆修轻轻搂上我,冰冷的湿漉落在肩上,只听声音沙哑:“死女人,为什么总让我心疼?” 我转身迎向他的目光,轻轻为他擦去泪,那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闭上双眼,轻吻这张落满泪水英俊的脸,泪是为我而流……双手绕过他的肩头,不去顾还在流血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吻去每一滴为我而流的泪,我只能这么报答他……顺着泪流向下,是他柔软的唇,唇边散溢着他的味道,我颤了颤,他紧紧拥住我,两唇贴得更紧了,甜甜的,还有泪水的咸涩…… 我在羽觞斋静静坐着,睡不着,肩头隐隐作痛。窗下车马穿梭,还真是不夜城。 “容姑娘――有客。” 一声起,我起身,满心以为是陆修来送药,笑着迎向门边,却瞬时愣住! 是他!还有她! 引他们二人入门,相对无语。 云娘笑了又笑,“我们来看看你。” 我含笑以对,忽转头看向另一侧的陆离,满心的恨意愤怒还有纠结混杂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绪。 “吻我!”我望着他,突然道,竟是当着她的面! 他明显一怔,可随意还是满面淡然,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清澈。 “用我说第二遍吗?”我执拗着宣泄恨意。 “不用!” 话音刚落,冰冷的唇覆上,不急也不慢,呼吸渐渐淡薄了,还真是凉啊,很快就不会了。我死死睁着的双目似有流光一闪而过,也几乎是在同时,他双眸一颤,微抬双目,迎上我的视线。唇畔厮磨,就算呼吸困难,也要坚持住!他不再看我,似乎决定了忍受,微微阖目,唇间果然炙热起来…… 云娘几乎苍白着脸瞪着眼前毫无理由便吻上的二人,终是承受不住,黯然离去! 舌尖腥甜着,余光中云娘阖门而去,我猛然推开陆离。他唇边染血,却还是满脸淡意。 “痛吗?”我扬着笑意问,这般粗鲁血腥的吻足够让他回味一辈子了。 他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下唇的伤口赫然惊显。 “我刚刚吻过陆修。”我用帕子拭了唇边残留的血迹,他的血点点落在罗帕上,恰似梅花的形状,“不同的是,刚刚很温柔!” “只是来送药。”他把药放在桌上,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你能撒谎,可剑尖的血迹却骗不了人。” “是吗?”我无所谓的笑了,返身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朝中的琐事,不必如此上心。”这句话他说的含糊不清。原来,他都知道怎么会不知我在想些什么,他是多么聪明的人。那么,他也该清楚,我引诱韩玉峰的企图……怪不得,他那么镇定自若。 “规劝一句!” 我笑:“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 “笑话!”我拂袖而起,“你这话似乎不该对我说,这里可不是你的三宫六院!” “会有人接你入宫!” “我累了――不送。”完全无视他! 他站起身子,我缓缓地笑了:“大人也不必急着走,大人心中的世间最美就在楼下的屋子。” 他扬了扬眉头,轻轻一笑:“我知道云娘在那,还是多谢了。不过今夜多谢手下留情,留了我的命。” 我转过身子,走向楼台,扶着栏杆便可打量到楼 夜景。 “我未曾输过……今夜却输给了你。”我叹了口气说。 “你可能不知,我的剑伤已痊愈。所以下次,大可不必担忧,只需一剑刺来。” “我记下了。”没有回身,只是随口应到,这一切还同我有关吗? “我――” 大概是剑伤的关系,再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身子轻飘飘的,向后倒去,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子翻过了栏杆,轻轻往下坠…… “我恨你……”喃喃道,耳边是风的声音。 一双手拦住我的身子,眼前仍一片黑…… “我知道。”一声轻轻的耳语。 也许是幻觉,也许…… 傍晚,潇湘馆的百叶灯刚刚亮起,韩玉峰便来了,并非一人,陆离身着白衣跟在他身后……来找云娘。 青竹为栏,幔帘轻垂,香炉燃起,袅袅之香。 我轻笑,“就是知道公子今日一定憋得难受,所以才叫陆大人叫您出来,昨夜公子对我百般恩惠,我尚未报答。” “姑娘要如何报答我?” 我红着脸,不语。 “我们下棋,可好?”他笑着端上棋盘,“我若赢了,姑娘今夜就是我的,要陪我至天明。” “那我若赢了呢?”我轻问。 “姑娘想怎样吧。” “我暂时想不出来,等赢了再想不迟!” “哈哈哈哈――”他笑着,“我定不会让姑娘费神去想了。” 云娘在我们之间时而倒茶,时而观棋,时而……悄悄观望不远处的弹琴的他…… 三局下来,我两输。 明里杀个精彩,却要暗暗输他几分,似乎比赢还不容易。 “容儿,这回你没有可推脱的吧。”韩玉峰快意的笑着。 人了。” “哈哈哈哈哈……” 韩玉峰揽住我,回头对陆离嘱咐:“贤弟,你今夜也不要回去了,好好陪陪云娘,我们明日用过早膳再回去也不迟。” 陆离淡笑着答应,眼中清澈…… 韩玉峰坐在内室听我弹琴,陶醉着…… “容儿,你的背影……跟她好像。” “公子说的是……” “站在云端的女人。” 他醉了,苦苦摇着头。 “容儿明白了,公子真正爱的人……” “昨日,你从林间隐隐走出,那身影,那气质,只有她……” 我缓缓走至他身边坐下,为他斟酒。 “公子有什么心事……不必压着……容儿不在乎。” “她真的是云端的仙子,是那么高高在上。” 我愣住,有些混乱。 他倚在我肩头,声音轻轻的。 “容儿,你不必介怀,我是永远触不到她的,只能景仰……我十八岁那年入京,第一次随父亲入宫,她坐在先皇身边,定定的望着我,我跪在她的裙下,她轻轻的问‘大蒙的扁桃花美,还是宫中的美?’那声音至今留在耳畔,不曾离去……十九岁那年,太子妃册封,我看见她站在高高的云台上裙裾轻扬,我始终跪在地上不敢仰望她的面容,我时时为她带着大蒙的扁桃花,何时她还能再问我?” 太子妃?可是姐姐?! 他淡淡笑着,我感觉到有泪水从肩头缓缓流过。 我将他扶至床上,为他褪去衣物,将烛光灭掉…… “落英――”我轻轻唤着。 一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今夜――”我的声音流出一抹苍然,“你不仅可以为他弹琴――” 已是清晨,我潜回房间,将床上的落英唤起。 他醒来的时候,我故意坐在镜前梳洗,镜中看着那双手缓缓由我肩后伸来。 “容儿,你是我的人了。” 我笑,“公子睡得可好?” “当然……你起得这么早。” “公子洗漱后,就去楼下用早膳,我在那里等您。” 轻拍着他的手,缓缓站起。 到了楼下的厅阁,云娘和陆离已等在一边。我径直走上桌前,端起那碗准备好的莲子羹,淡淡的品了一口,尝出了云娘的手艺,“又劳云娘亲自下橱了,这种事交待丫头们就可以了。” 云娘笑着坐过来,挽住我的手。 “我让厨子回家奔丧去了,临时请来帮忙的,要晚一会才能来。也本是想要丫头们准备,可都听说你昨夜里伺候韩公子,丫头们都哭肿了眼,一个个都不肯出屋。谁还会有心情做什么莲子羹。” 我点点头,怪不得一路走来,这么清静。 “你快尝尝这红参蜜枣糕,可是陆大人的手艺呢!我在厨房时,陆大人在一旁竟做起了这个。我吃过了,味道都快赶上金咏楼的厨子了,补气元血……再适合你不过了。” 不好意思地笑笑,暗暗的望向一边,他神情些许的憔悴,想必又是畅叙天明,不曾歇息。 韩玉峰推门而入。 “公子一夜睡得可好?”云娘笑着迎上去,“公子身上的女人香太重了,是要用过早膳,净身后再回府。” 韩玉峰面颊上一抹红晕扫去,只是轻笑不语,在我身边轻轻坐下。 我给他盛了碗莲子羹,推至他面前,他轻轻握上我的手。 “容儿,随我回府吧。”他不顾旁人,径自说道。 我猛地推开他…… “你怎么了?”他微微皱起眉,“昨夜,你躺在我怀里,我就问了你,你说你的心,还有你的身子,都是我的,昨夜,你明明答应我的。” 是落英……应该嘱咐她不要说话的。 “公子……那时醉了。” “我昨夜却是醉了,但依然很清楚,我并不是情不自禁做了逾越之事,而是……打定主意让你做我的女人,在那之前,我就想好……愿为姑娘负责。父亲那边,我定会说服,我今生……只要容儿你,哪怕带你远走高飞。” 我愣愣的看着他,没有人曾说过我是他的唯一,没有人肯带我远走高飞,更没有人……打定主意让我成为他的女人……南宫没有,陆修没有,陆离……更不曾有过……可是眼前这个并不出类拔萃的男人却愿意,他及不上他们中任何一个,却有勇气给我这个诺言,我此刻更多的是感动。 我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他轻轻将我揽至怀里,声音柔柔的。 “容儿,你是 ,你反悔了吗?你不相信我?若是这样,我真不该碰t+,玷污你的清白。我应该清楚,你不同于其他女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不在乎周遭的任何环境,任何眼光,执拗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说自己想说的……也许,并没有错,他是值得爱的人,因为,他对所爱的人……竟会这样不顾一切。 他不像陆离的淡漠,不似陆修的隐忍,更不是南宫的华丽…… 也许只是这么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敢爱敢恨,直率坦然……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韩玉峰不时地会来,大多时候,他不会勉强我,喝过酒聊到深夜,便驾车离去。偶尔,我也会将他灌醉,让落英装扮成我与他过夜,每一次,都做得不留痕迹。陆离偶尔会来,每次在云娘房里坐一小会儿,便离开。 潇湘馆每过几天,就会出现几个打扮成普通人的异族人仕,他们聚在云娘房中似是商议。而那个时候,韩玉峰往往也在,他并不来我楼上,只是商议完了就走。 南宫瑾回来了,也带回了我想要的消息。 “你在西域可过得快活?”我淡淡地笑。 他不理我,只是问:“我听人说,除了陆家三公子,你又有了新的男人?” “是啊,你猜猜?”我笑得更欢。 “韩玉峰,不用脑子都能猜到。” “不愧是南宫啊。”我突然止住笑声,压低了声音,“……韩玉峰的身份证实了?” 直了直身子,“大蒙察合台汗国二皇子,此次皇上与窝阔台汗国联手似乎密谋除掉察合台。” “离间各大汗国,分散大蒙的势力,他想得还真是多。”我忍不住笑笑。 至于云娘,不过是那个男人又一次发掘出的好棋子。 南宫凑了上来,“陆离那男人还常来吗?我甚为想念!这一次能解下几个锦扣呢?” “你要了他不是更好?!”我恶狠狠的回道,站起身来,对镜整起了衣装,“不管怎样,先替我保住韩玉峰,如此真性情的男人这世上怕是少有了。” 这也算怜香惜玉?非要保那些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梨花也是这样。” 提到梨花,扶鬓的手霎时顿在半空中,梳妆台前那月扇形的牛角梳落在眼底,微微扯出一丝疼痛。 “我从你的床上闻到男人的味道……”他自顾自道。 无非又是哪个丫头跟他聊了八卦。他直接跳到我身边,在我旁边坐下。 “我碰你一个指头,你都哇啦哇啦半天。难道,我不如韩玉峰男人吗?” 我看了看他一幅美到极致的女人装扮,摇摇头,笑着说:“你是不如他男人。”说罢,突然觉得此番话竟是如此熟悉,似乎当年亦是对他这么说,只不过那时是陆离。 说他不像男人的是他的禁忌。他不再说话,而是嗔怒的站在窗前……我连忙消消他的火气。 “那个人是落英……” “嗯?” “和韩玉峰过夜的。” “噢!” “你吃醋了?” 在乎。” 口是心非的家伙,我转过头,不再看他。 推开房门,只看见陆修牵着隙儿俩人一步一摇走了上来,我张开双臂,任隙儿冲进我的怀抱,却被身后迎来的南宫抢先抱了过去,“儿子!” “你还我!别吓着我儿子!” 陆修扬着笑意看我和南宫争儿子,突然觉着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又幸福。 “乖宝宝吃一口。” “爹爹吃一口。” “娘亲吃一口。” 只一个灌汤包竟在隙儿的分配下由我们三个人共同解决掉。 一旁的南宫喝着冷酒,满嘴酸意,抽着冷气,“真真的肉麻啊。” 我都不屑去瞪他,只看着隙儿,觉得他越发的漂亮,心下比吃了蜜还甜。隙儿吃的满嘴油,向来好洁净的陆修也毫不在意的任隙儿蹭得他身上满是油污,还饶有兴致的埋下头去亲那油乎乎的小脸蛋,直到亲的满嘴是油。 我捏着帕子擦隙儿的脸,陆修亦凑上来,我笑着也替他拭去满嘴的油渍。 “我今儿带隙儿入宫了,我跟他们说是我儿子,他们还不信。”陆修傻傻的笑,“还去拜访了太上皇,皇父竟然夸我难得生出个精明儿子,明眼人一眼能看出这孩子的聪明。” “不过是奉承你!也只有你这笨脑子能当真。”我叹了口气,“难得我儿子这般聪明,却有个笨蛋爹爹。” “倒不是!这半辈子可从未听皇父夸过我。” 我止了笑,这般自嘲的陆修总是让人心生感慨。 “你俩酸不酸?”南宫适时插了进来,“我牙都倒了。” 我和陆修同时回过头扔出一个“要你管”的眼神,南宫干喝了几口酒,突然拍了桌子抬步而起,“不干了不干了!讨老婆生儿子去!生出一个绝世大宝贝煞煞你们的傲气,有儿子了不起吗?” 南宫正无理搅三分着,屋门被猛然推开,又是那铁三角!韩玉峰迎在最首位,陆离和云娘次之。 “早啊,韩公子。”我笑着挥挥手,一手抱起趴在地上玩打滚的隙儿。陆修亦随着我起身,笑着打招呼。 “容儿――”韩玉峰看着这一幕,似乎在等我解释。 只可惜没得解释,只有介绍,我面不改色的笑,“介绍一下,这是我男人,还有我儿子。”说着还不忘加上一句,“我男人好看吧,我儿子更好看!” 气温急转直下,韩玉峰似要站不稳,看了我半晌,有些落寞,突然什么也不说了,怔怔地转身离去。 云娘看着我,撇了嘴唇,亦随着离去。倒是陆离停下了脚步,他竟对留着口水的小隙儿极为关注,看了看小的,又看了看大的,才对陆修道,“孩子同你很像。” 陆修似吓到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直到陆离身影淡去后,他方摇头晃脑道,“敢情他这是夸我呢!” “似乎吧!”我随着点点头,低头认真地给隙儿擦口水。 “韩玉峰怎么办?” “受了点打击,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我回身寻着自娱自乐的南宫,讨好的一笑,“拜托你了!一切!” 南宫恨恨的看我一眼,“好事都轮不到我!” 第十八章 千呼万唤皇贵妃 玉峰这三个字就在那个深夜悄然消逝,一同失踪的自t[然对南宫极不放心,可也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他不会对韩玉峰怎样。(.无弹窗广告)一韩玉峰不近男色!二南宫眼下只紧着生儿子为先,犯不上在韩玉峰身上浪费生儿子的大好时机。经过几番推敲,我和陆修终于认定,南宫一定能将韩玉峰安然送至察合台。 自潇湘馆迁回端王府,皇宫的旨意已是第十八次随同传下,这一次前来传旨的竟是小语。小语不多说什么,只是把象征尊贵的血丝红玉镯套在我腕间,瞬间跪倒在地,“恭请皇贵妃娘娘归宫。” 我和陆修都没回过神来,已有宫女为我更上金丝雀袍。看出小语眼底那丝的忧虑,顿时明白此时是非入宫不可了,因为宫内的那个人怒了,因为韩玉峰?因为我打翻了他的如意算盘? 揣着满腹疑虑步步迈入大殿,还是如此空寂,他坐在正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看我,那一瞬间的对视竟如梦境般不真实。依旧是朝阳大殿,我倔强着不肯跪,一挥手遣退了宫人,他终是起步迎来,只凝视着我。他近半步,我退一步,我如惊兽般盯住他,他终不再动。 “我知道你怒我那么轻易让韩玉峰消逝在自己眼皮底下,你不甘心!我更知道,有些人我不能碰,可我还是执意动了!”我狠狠一咬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代价就是,你要困住我,像养金丝雀一般困我于牢笼之中!” 他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微微侧身,不再看我。 我笑了又笑,一次我不躲也不藏!我会让你后悔!如果不想你的后宫乌烟瘴气就放了我,真怕你到时后悔都晚了!我宁愿做他韩玉峰的三妻四妾,也不要做你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就凭他有一颗真心,而你有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陆离,我恨你!恨你让我变得如此脆弱,摧毁了我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我要让你尝过我所有的痛苦。每一分痛苦,每一分脆弱,都要你亲自尝一遍!我们早已不同道了,你又何苦纠缠!” 他仰起头,直视我凛冽的目光,“我说过,你和任何人都不同——你在我心底总有那么个位置。不论你信还是不信,你终是与他们不同!” “那又怎样?一个不同!你就能放手现在现在拥有的一切吗?一个不同,你就能守住我儿子吗?一个不同,你能把我女儿原原本本还给我吗?” 他怔住,眼瞳中漫上那么一种情绪,我知道,那叫痛苦!他也会痛吗?为那个孩子,还是为此般的他和我。无论为哪般,他再痛再悔都于事无补了! 天下男儿皆薄幸,如今我信奉这一点。我并不是一味隐忍,只懂得哭泣的女人。如今回过头来看看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幼稚,我以为他会因我改变,没想改变的只有自己。想和一个人白头到老,这并不是过分的奢望,只可笑我曾想和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厮守至终,最终伤的只有自己。 在转身离去地一瞬我笑了笑。连苦涩地意思都没有了。 若。人生只如初见。多好!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只用了一个月。东宫就进行了一次彻底换血。格调气势都是以超过朝阳殿地规格改建地。源源不断地。多少黄金白银就砸在了这里。对这一切。其他宫室地女人都是冷言冷语。心里嫉妒羡慕地咬牙切齿。只是朝阳殿地人没有反对。就无人敢说出“奢侈”二字。 立身于镜前。看着镜中反射出自己一身华贵。(.好看的小说)鬓间闪亮夺目地夜明珠璀璨发光。身后是满堂地金碧交映。轻纱罗帐。手指轻轻摩挲着玉如意。质感轻滑细腻。微微地凉意从指尖传来。 “娘娘。都准备好了!”流觞自身后轻唤了一声。 “还等什么?这就去吧。 ”我说着回过身来,绣着金丝云雀的大红朝服落在了身上,就在侍女系好最后一颗环扣时,流觞领着诸位侍女齐齐跪下,“皇贵妃娘娘千岁——” 我笑了,“今儿要去会会一些新老朋友。” 东宫正位因主位空缺此刻就好似摆设一样没有任何意义,我坐在珠帘后面,接受着众妃的朝拜和祝福。 女史官领着一位位封诰的嫔妃,时不时报上名位和品阶。 “西宫映春院妃娘娘,正三品。” 我应声抬了头,看见凌缓步走来,行礼朝拜,规规矩矩一如当年在王府时拜见嫡室。她变得不多,只是越来越像陆离,越发的淡定自守,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自己能要来什么。 “西宫幻惜院舒妃娘娘,正三品。” 我含了茶,看着此刻恭恭敬敬走来的姚舒幻不由得笑了,毕竟是做过正室的人,如今身份品阶却和从前夫人品级的凌相同,真不知,她心底有没有不甘。 细细想来,坐掌正院多年,能真正算上对手的人不过她们二人再加上一个羽化成仙的秦兰若。和陆离有接触的也不过我们四个,多年来,我们四人有输有赢,也算打了个平手。 姚舒幻抬眼看我,眼神中有太多复杂的情感,终是咬唇,直直地跪下去,颤声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不看她,全当藐视这个人的存在,只知自己看她一眼,就牵起太多的情绪。后面的人几乎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有曾经我在府邸收受贿赂给陆离张落的女人,还有太上皇赏下的女人,多是五品以下的才人御妻之类。女史官一一引见完,我手上的名册亦翻了四五遍,心里清楚那个最有分量的女人还没出现,就是昨夜刚刚册封入宫的宰相之女傅静,她与我入宫还真是前后脚了。不得不说宰相家的女儿就是吃香,一个嫁了皇三爷,一个入主贵妃宫。 “怎么?静贵妃没来吗?要本宫亲自去请吗?” 我话音刚落,就看一顶轿子缓缓落在殿外。轿中走出之人环佩叮当,秀丽如画中美人,柔而不媚,气质脱俗,举手投足间顿显丝丝傲然之气,我饶有兴致的看她浅笑缓步而来 遇到一个比我还骄傲的女子,殿外初升的朝阳似乎都t光华。 女史官清了清喉音,“西宫贵妃院静贵妃,正二品。” 殿下的女子浅笑依旧,整了整衣袖,未有意下跪,只看着我,出口要言,“臣妾——” “散了吧!”我三个字打断她的清丽的嗓音,台下的人都望了上来,静贵妃一时错愕,苍白了面庞。 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然起身,作势要走,看着台下,“怎么?听不懂本宫的话?” “谁敢动!”这一声掷地有声,惊得忙去看台下那双坚定的眼眸,傅静此刻已不再面无血色,竟也是满身气度,丝毫不惧。 满殿的女眷踉踉跄跄跪下,除了跪地别无选择。傅静的确有张扬的资本,这一次入宫,她就是为了直奔后位而来,别说正二品的贵妃之位,就算我这正一品皇贵妃,亦是她眼中的蝼蚁。太上皇退位之时便有意封诰傅姓之女为后,这是全天下尽知的事!陆离亲政不到半年,听说催促立后的折子便堆满了朝阳偏殿。春节一过,就是德佑元年,陆离的确需要一个皇后与他共祭天祖。而如今一旨诏书宣傅静入宫册封贵妃,下一步谁也会猜得到,必是扶立贵妃为后! 现在陆离困我于东宫,给我短暂一时的风光无限,是敬重我嫡室的身分,还是对**持王府多年的感念,亦或是让我看着权臣之女如何将正室赶下主位?!好一个妻不如妾! 我盯着满殿的莺莺燕燕,不怒自威,“谁敢留!” 这是摆明干上了!地上的女眷简直要瘫软了,几个骨头硬朗的尚且能勉强爬起来顺便扯了身边的人起来也有些看傅静脸色的头抵地任身边的人怎么拉扯就是动也不动。 倒是凌镇定的站了起来,朝向众人道,“皇贵妃娘娘的话没有听清吗?爬起来的出去,爬不起来的就抬出去。”自己说罢,率先抬步向外走去。 第一个响应的竟是姚舒幻,她拍拍裙衫,站起身回一记冷笑,抬步跨出了殿阁。 三三俩俩的女眷拉着扯着走了出去,也有少数不会看脸色的人跪着不动。 我扫了殿阁中的女人,轻轻一摆手,“拉下去,但凡留下重责十杖,包括贵妃!” 话音一落,殿下的人有慌乱了阵脚的,有后悔了的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的,有仰头对我怒目而视的,更有满脸不屑看着我折腾的。总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傅静不以为然的笑笑,满脸不经意。与其说她的傲慢,不如说是她此刻满目的嘲意真正激火了我。 “听令的人哪去了?”我猛然拍案,手边的紫砂茶杯落地而碎。 “你敢?!”傅静终于迈出一步,迎上我的目光,毫无惧色。 猛然笑出了声,“我倒是问你,你敢谋权乱政吗?敢引叛军入境吗?敢攻都逼宫朝篡位吗?” 傅静眼神一滞,竟无言以对。 我徐步走出珠帘,须臾不离她的目光,“你傅静再厉害,敢选一样来做吗?你哪怕做了一样,我二话不说把皇贵妃的皇字让给你,自请连降三级!既然你做不来,让我来告诉你,这一件件足够死千万回的事我都做了,你说我倒有什么不敢?!” 珠帘撤去,果真看什么都清晰了,傅静满脸惊诧和逐渐散至面容的恐惧一一落在眼底。她看着我,就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般。 “通通拉下去!”我不再给她注视我的机会,转身率侍从迈入后殿。 回到后殿,举步至书阁间,翻出一份份人名册,都是当年逼宫乱政时积攒下来的人脉。没想这时又要派上用场了。我抱着成摞的名册扔给思良,名单上的人传信,叫他们上折子。” “上什么折子?”思良皱着眉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说我要做皇后。”我吞了口茶,眼前还浮现傅静嘲讽的笑意,伸手挥了又挥,“你这么说,他们就懂了!” ———————————————华丽的分隔线———————————————————————— 东宫凤鸣殿外,怨声此起彼伏,哀声连成一片,来往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垂目胆战心惊的快步经过,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场面实在太震撼,十几位女眷一字排开光天化日下趴在刑凳上受罚,每一板子都是皮开肉绽,平日里都是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种罪?三四位御妻底子太薄当场晕了过去。就连站在殿外监视行刑全过程的流觞都不忍多看,只是她宁愿在这听鬼哭狼嚎,也不敢回后殿伺候那个恍然变了个人似的主子。她不知道主子如此重罚女眷的意义,可也明白主子这次是过了,这要传到朝阳殿,真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来。流觞心里念叨着还是求神灵保佑千万别乱套。 朝阳大殿。 御台前的人竟在练字,也不知道在临摹谁的笔体,竟练到如痴如醉,以至于好半晌都不召见恭候多时的宰相。宰相大人已然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了,一开始听说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难掩忿恨,拉了已步步高升为重臣的两个门徒一路猛奔大殿。入了殿门却不得面圣,真是何等的憋屈。 “候了有半个时辰了吧?”殿上的人终于放下了笔,看着自己的佳作欣慰一笑,“宣——” “玉碎春风忧,遗恨何时休”贡纸上的字竟有女子笔下的秀丽洒脱,果真是越学越像,陆离不禁笑笑,将案前的纸张细心整理好,放进手边的书阁中,不动声色看着三位重臣由远及近。 宰相为首的三人齐齐跪下问安,陆离正坐在案前,随手翻出一份奏章。 “皇上,臣等听说皇贵妃娘娘正在殿前重罚贵妃娘娘和一干嫔妃。”在宰相的示意下,刑部左都尉忙道。 “听说还动用了刑杖,臣三人一路走来,只闻东宫哭声不断,甚为凄惨。又闻四五个殿前御妻已昏厥过去,这等歪风邪气不能滋生后宫啊!”御史台大人亦跟 “皇贵妃刚入宫就惊乱人心,恐非后宫吉兆。” “今年山东是歉收吗?”陆离边翻折子边道。 竟然无视方才那翻话?!殿下宰相先是一惊,忙又垂下头,黯然道,往年少了三成。” “是三成半!”陆离狠狠合上折子,顿时严肃道,“尔等若有闲暇多审几眼各州府递交上的折子也比关心朕的家务事来的好。” 宰相猛然一听,心中的火气不灭反涨,自己辅佐三代帝王,说话办事在朝中颇有分量,就连太上皇也有意许傅家一个后位。现如今担忧小女儿受罚之事反被说成操心别人家务事,他倒真想知道自己搬出太上皇的旨意插手后宫事务,他这个新帝要怎么做稳?! “皇上此言真是伤了老臣的心。”宰相俯身一礼,“后宫不正,霍乱横生,皇上岂能安心理政,天下怎安?” 陆离闻言微虚了眼,宰相说该如何是好?” “立后!”二字脱口而出,宰相顿觉心中畅快不少。 “好主意。”陆离竟不可琢磨的笑了,殿下之人反而更惊。 御史台大人听出了玄机忙凑前道,“皇上可是有了人选?” “有了。”陆离淡然一点头,“就是不知与各位是否同心?!你们觉得该是谁呢?” 御史台忙冲左侍郎使一个眼色,二人正身立好,齐声礼道,“臣等认为静贵妃孝恭端良,乃皇后之位不二人选。” 陆离眉间一蹙,只是一瞬,不被任何人察觉。他起身背对朝臣,声音多了分凉意,“宰相大人也是这般认为吗?” 宰相忙接道,“太上皇亦云静儿贤——” “朕问的是你!”猛然回身,陆离声色俱厉。 宰相心知此事此时谈下去恐不是想要的结果,他辅佐了三代龙主那么久,自然学会了察言观色,只是至今为止这位新帝的心思他实在琢磨不出来。说他独宠皇贵妃,从哪点来看也不像,说他昏庸,可他体恤民心事必躬亲较历代圣主有过而无不及,说他厌傅静,也实在没有表露。为何,只在立后一事上由先前的拖沓再至如今的扑朔迷离,他竟摸不准帝心了!他虽然参不透,可毕竟没有糊涂,只要皇帝不说出认定的人选,那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况且太上皇的旨意多少还能左右事态。 立即明白过来的宰相匆忙跪倒,“臣老糊涂!皇上继位之初,根基不深,此时谈立后时机过早!” “这回又早了?”陆离看着这个以靠参透帝心为生的老狐狸,渐渐露出了笑意。时机过早?你还让门生们没日没夜的上奏请求立后,殊不知勤政殿处理那些满是废话的联名折请命折要多费心! 宰相走出朝阳殿已是一身冷汗,只看见勤政殿的人抱着一摞摞奏折快步至殿,奏折多到不只一个人抱着,还要分批分次入殿。宰相也纳闷了,就是半年也看不到这么多折子,天下再乱也不至于出那么多大事要上报。 勤政殿的中丞大人率着抱折子的诸位侍郎齐齐跪下,“皇上。” 陆离抬眼看着数目惊人的奏折,是催朕立后的?”怎么这次比几个月加起来还要来势汹汹?! 丞大人吓得连擦汗都不敢,前几次奉上奏折时,皇帝的脸色都是越来越沉,这一次这么浩大的架势,自己的顶戴花翎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不是说了,这类折子不必再递了?!” 这一次,众口一致推选…皇贵妃娘娘。” 陆离本准备紧蹙的眉头迅速展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忙起身下殿随手翻开一本,只看了两眼,不露声色的让侍郎们把奏折留下退安。手指在一本本奏折上掠过,这些都是京城的官员吧,明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三百里五百里乃至八百里加急。陆离无声的笑笑,看来准傅静入府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至少…惹了某人逼她出手! 小四催了又催,看来东宫真是乱到不能再乱了!他不愿意去管女人们的事,尤其是她在教训他的女人们时,他更不愿出面,就由了她吧!能把天下都覆灭的女人,你还能阻止她动几个女人?只要她不走,只要她还愿意守着自己。他欠她的那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还清的,就像当年那个孩子,就像她对执儿的情感,就像他无力改变却又无奈着任其发生的一切悲剧。心怀天下,体恤众生又如何,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不住,何来守护天下?所以他要争,为着自己的野心,为着因他浑身是伤的女人,为着有朝一日的改变。 只是现在,他拥有了阻止悲剧发生的能力,他忍了那么久,咀嚼了那么多的痛意,难道她真的看不到吗?他能为她张开羽翼护她于臂下,她却要离开!那些女人,她在意的那些女人,终能成为横贯他们之间的借口吗?他要临天下为君王,她就注定要忍受。帝王之家的人生不就是这样?若想执手相对终老就要心头插上一把冷刀——忍! 方时的忍就是为了今日的不忍,难道她真的不明白吗? 殿门大开,小四的一声“皇贵妃娘娘求见”竟也似乎是慢了半拍,或者说她干脆不等传唤横冲入内。簇拥下的她竟是如此耀眼,她终是来了?因何而来?看脸上的不芶言笑也明白自然不是要谈轻松惬意之事,她有多久没有对自己笑过,有多久没能相对好好说过话?至于有多久没有同床共枕,他连想都不敢想了!陆离看着她便也愣住了,直到眼前的人在他身前站定。 开门见山,都不屑于含蓄婉转的表达,平淡无奇的语气却说出不寻常的话。 “我要做皇后。” “好。” 满殿的人都怔住了!这叫怎么回事!宰相布局了那么久的策划,太上皇三番五次的叮嘱,后宫佳丽翘首以盼的位子,只因为这个女人没有情绪的一句话,简直天翻地覆了! 第十九章 干脆卖了你? 我要做皇后。” “好。” 他竟然说是犹豫,不是回绝,竟允得如此坚决!本已准备好了一车的理由回应他的拒绝,脑中浮现出无数种他说不好的境况,偏没去想这一种——连迟疑都没有就说好。我猛得吸了口冷气,直入肺腑,有些弄不清楚状况。这是他的补偿,还是他的良知?是他的习惯,亦是对我的纵容?! “我就是说着玩玩,你别当真!”惊愕后我抛出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总之太顺利了倒让我有些心虚。 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我,竟能如此平静。 我呼了口气,领着身后的大大小小转身离殿,这些女眷本是拉来给我当说客的,没想竟无出言之机。在众人的错愕之中,我大摇大摆的迈出朝阳大殿,看着已升到头顶的烈日,不由得伸手盖住额头,“这叫怎么回事啊!” 天气转凉,我便开始守着火炉闷在屋子里自己找些事做,不召见嫔妃,更不出东宫。景睿扶着案子又咳嗽了几声,这孩子体格生来就很弱,对他的照顾我也比任一个孩子来的精心。走上去,把热茶放在他手边,伸手从他手中把纸笔夺了过来,“写写写!为了这么几个破字,连身子都不要了?” “儿子看不见,自然要练的比兄弟们辛苦!” 我忙展开那张白纸,看着上面虽不流畅,却透着几分陆离笔体的两个字,“天下”。忍不住冷笑儿子都随了他。 “母妃,儿子写得不好吗?”景睿紧张的定在那里。 “难看!”我说着走到他一侧,“学我的字才有出息!” 把笔放在他手中。又轻轻握上他地手。把着他地手一笔一顿。落下 “儿子。这可要记好了。”我笑。“是你地名字。” 景睿端笔地手隐隐地颤抖。温润地笑。 想起回宫地那日。景睿就噙着这般温润地笑意站在东宫前。听到了脚步声忙松开一手扶着他地嬷嬷。有些艰难地走过来。直到握上我手地那一刻。满脸是泪扎进我怀里。这拥抱太陌生。一瞬间我竟也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抱他。身后那一声稚嫩地童音引得我一怔。稚地声音带着哭腔。我还来不及反应。景>:怀里挤。我地手臂僵硬。竟不知道该如何揽他。心里清楚。自己多不出那颗爱他地心! 临傍晚地时候。陪着太后念了几卷经。知道今日陆修会领了隙儿来念安。便守着万寿宫地小厨房里做了几个清口地点心。都是隙儿喜好地口味。等来等去。也不见平日里早就来请安地父子俩。领着思良朝着东大殿走。刚转过小门。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女孩。一跤跌在我怀里 我把小脸蛋从怀里捧出来一看。她憋着嘴怯生生看着我。表情越来越不自在。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惊得忙去摸自己的脸,可是我吓到孩子了?!正要哄她,打二门里跑出两个男孩子,其中领头跑的一个边喘边道:别跑,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妃?” 见尹儿的满头大汗,我一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皇***殿所,不是我的东宫,大呼小叫的没规矩!把你四伯母家的妹妹下个好歹?!” 尹儿忙一撇嘴,“皇父前不久赏下了贡橘,我想着带桑桑一起去尝个鲜。” 我缓了口气道,“桑桑还小,你不说清楚了当然会吓到她。”说着,便蹲下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桑桑额前的汗,微微一笑,“桑桑,你堂兄是个急脾气,性子却是最好的。你若不想去,直接告了他便好,也不用这么跑,万一磕到碰到可是会让你母妃心疼坏了。” 桑桑垂了头,一只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眼角透着一丝冷冷的黯然,像极了四爷。我招手唤来就近的一个宫人,嘱咐着,“你把小郡主送到四嫂那里。” “母妃,听说隙儿要来了?您可是又做了点心?”尹儿问我,见我点头,他笑着对桑桑说,“你喜欢吃点心吗?我母妃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桑桑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抽搐着,尹儿点点头,“真的很好吃呢!执儿那样的挑剔每次都会吃到胀肚。” 我这才想起来不见执儿,忙问,“看见你妹妹了吗?” “她去了皇爷爷的颐性园玩西洋镜呢。” 我点了头,一手揽着尹儿,宠腻的笑笑,“今儿也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羹。” 见尹儿弯成月牙的眼眉,我这才转头看着桑桑,“桑桑,你堂兄请你,你去不去?” 不等桑桑回答,就听身后冷冷的一声,“桑桑,你怎么跑了这来。(.好看的小说)” 我忙回头微微行礼,“王爷。” “四伯父。 ”尹儿亦唤了一声。 四爷微微点了头,走上前去,拉过桑桑的小手,语气霎时和缓下来,“桑桑,父亲领你去找你母妃。”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那颀长的身影在落日下领着小小的桑桑逐渐消失在廊子的尽头,那小小的身影还不时地回头看我。直到尹儿拉了拉我,我才回过神来,轻笑着转身离去。 领着尹儿刚迈入殿,首先就看见陆修爷俩极没吃相,斜靠着对方大快朵颐,可怜景睿看不见,光伸了手在桌上乱摸。隙儿满嘴是油,还一个劲儿往嘴里胡塞,真是不学好!我忙拿了手边的鸡毛掸子迎上去,打在这一大一小身上,“修养!风度!都丢哪去了?” 陆修一边躲一边往嘴里塞,“难得见一次,还动手动脚让人看了 。” 我呼了口气,一把拉下口水鼻涕一脸的隙儿扔给身旁的流觞,冲洗洗再送进来。” 隙儿被抱了下去,频频回头盯着桌上的梨花膏,还不停的咽口水。 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把陆修往旁边一推,坐在桌边拣出两块没被残害的,一块送到景睿手边,一块递给尹儿,直直瞪了陆修,“怎么把我儿子养成小乞丐了?!” “儿子?!”别说尹儿,就连一旁的思良瞪了眼。 “他娘是谁?” “废话!”我都说我儿子了,他娘还能是别人?! 爹是谁?”思良这一声问的都颤了。 陆修塞的满嘴是东西,实在说不出话来,忙伸了手以示孩子爹在这。思良都要哭了,忙去捂尹儿的眼睛,景睿的耳朵,“两位小主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今这么清净,前不久不是还听说有戏看?!” “打板子你也爱看?”我瞪了他一眼,“赶明儿叫着你。” 话音刚落,内侍府的人悄然而至,手里端着后宫的侍寝牌子,问我要不要给皇上送去。 “这不是你们内侍府的事吗?怎么问了我来。”我瞟上一眼,一脸不屑。 “回娘娘。皇上规定了,打今起后宫都归了娘娘管,哪位娘娘侍寝也是由您安排。您也要管理妃嫔侍寝皇上的记录。” 我手一凉,他这是要逼我做一个称职的皇后?!我命内侍从把两个盘子放在跟前,接过写有各宫妃子信期和侍寝的记录簿子翻了翻。从装着绿牌的银盘子里,挑出几个处在信期的妃子的头牌放在一旁的铜盘子里。 眼神一瞟,看见众多头牌中那最独特也是最明显的一块……我伸手把它挑了出来,扔在另一边的铜盘子里。 “娘娘——”思良小心提醒着。 我向前推了推银盘子,吩咐内侍府的人道,“晚膳过后把这送去,让皇上自己挑吧。就说我也决定不了,怕轻了谁,重了谁的。” 内侍府的人接过银盘子,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陆修一眯眼看着我,“不错不错!他现在是什么都听你的啊!” 我没那闲心理他,只扔过去鸡毛掸子,“点心都堵不上你的嘴?” 临睡前,坐在窗前听流觞说着笑话,眼神落在敬事房送来的簿子上,我顺手拿起来翻到空白页准备补上一笔,随意问着,“今儿皇上又翻了贵妃的牌子?” 流觞一怔,小心翼翼地说:“晚膳后皇上翻了好几遍盘子,可最后谁也没翻,这会儿又回了南书房。” 我点点头,在今日侍寝名单上挑了一个圈。 流觞走上来,缓缓叹了口气,“今儿皇上陪妃逛了一天园子,想也累了。” 我摆了摆手,关于那个人的所有消息都不屑去打听,“你锁宫门吧,这也要歇了。” 流觞放下帐幕,移去灯罩灭了烛芯,悄步离去。我听见门关的声音,就着一片漆黑沉沉的闭了眼。猛然听见衣衫簌簌昨响的声音,睁了眼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身边一阵凉意窜入,之后,便感觉带着凉气的身子覆了上来。 我挣扎了几下,竟没有作用,终是心一横,停止反抗,装死鱼一样,配合着他的敷衍了事。 “皇上今儿怎么没翻牌子?”我面无表情的出声。 “翻了……”他话音很轻,夹杂在粗重的喘息中,“来得晚了而已。” 我别过头去,小声嘀咕,“明明没有我的牌子。” 他反笑了,“不要跟我耍小聪明,又不是信期,竟还偷偷撤走了牌子。” 我撇撇嘴,他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困的闭了眼,思维还清晰着。 “皇上一会儿还要回贵妃那吗?”我昏昏沉沉的说,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我根本不想留他。 他一愣,缓缓放开我,躺在我身侧,声音淡漠,“明儿叫醒我,不能误了早朝。” 我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远了,闭了眼,迅速入梦。这一觉竟睡得很沉,一早流觞在门口低声喊起,我起身推推一旁的他,他猛的睁了眼,套上亵衣亵裤,翻身下了床,我伺候他穿上龙袍,他定定的望着我,只是不说话。 我一笑,“今晚你还是翻贵妃伺候着吧。” “与我行夫妻之事就这么不堪吗?”他的话语没有责备,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自嘲。 “是我不习惯。” 说罢,仰头对上他的注视,波澜不惊的目光想要刺穿他的眼,我已经不习惯你在身边了,难道这还不懂吗? 的声音无力,却也在克制着某些感情。 我目送那身影越来越远,赶在迎上来的流觞前先发了话,“沐浴更衣,传唤各宫卯时候在畅春阁,一个不许少,一个不许迟。顺便提醒一下,各宫最好都带着算盘,我不负责提供。” 阳光大好,决定不做轿子,一路走到西宫畅春阁。一路赏赏花,看看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在故意拖拉,后宫的惯例,身份尊贵的人从来不准时!路经朝阳殿,不是我可刻意看他,真的是顺路,远远的望着殿内高高在上的他正凝神听殿下的大臣议政。 “皇上,大理国请求与我朝联盟,下个月大理使臣就会到达谈论合盟以及联姻的事宜,为显示我朝的友好,是不是应该大办宴席。今年商运亨通,较之往年气象蓬勃,也让使臣看看我大朝的威严,再者……” 陆离扬扬眉头,是不经意的抬了头,正与我的目光对上。眼中没有惊疑,也没有笑,只是 淡淡的温和的目光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一排排朝臣^看见他眼中淡淡的光彩,我看着他不曾从我脸上移开的淡定目光,忽然间觉得,我们之间的相隔竟是千山万水。 “皇上——”小四踱到他耳边轻声提醒着。 他忙回过身来,望着堂下的朝臣:“宴席自是不能失了威严,铺张便免了。眼下便是年底,让百姓温饱过年才是重要……” 此时我已经转了身子,离开了殿门。 等走到畅春阁,已是卯时三刻,规规矩矩跪了一地的女眷,没一个敢在我迈殿时抬头打量。好在跪姿都不错,猛然看上去算赏心悦目。也有零星跪不好的,估计是前几日用刑所致,我就不计较了。 准了她们通通起身上座,吩咐着宫人伺候茶点,自己坐在正殿之上,看着领头坐着的静贵妃。 “妹妹,伤养的可好?”我偏头“好心”问道。 静贵妃微微一笑,咬牙道,“多谢姐姐关心。” “今儿诏大家来没有什么大事,恐怕大家也知道如今侍寝的名单已由内侍府全权交给我安排。我呢,也向大家寻个意见。 你们都想一个月服侍皇上几次啊?” 下面喝茶的突然呛住,吃点心噎着了,犯困偷偷迷糊的也惊醒了。个个目光如炬,刷刷的投向殿上。这可是女人间的大事,绝对的大事,入宫为妃做嫔,不就是为了承蒙圣恩。这种关键时候,台下的人连我话里一个语气词都不肯放过。更甚者,已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往上记着,是怕我日后不认帐吗?! 我把手中的茶递给候在一边的流觞,轻轻一咳,台下一片寂静。 “我看……我们还是用银子说话吧。这每个月全当三十个夜晚算,标价一夜一千三百两,夜数无上限买卖。当然你要是一下掏几十万两,一个月用不完,还可预订下月,日子随你挑。完全自愿,无先后顺序,先买先得!” 话音还未落,流觞手中的杯子径直落了下去,我瞪她一眼,咬牙轻言,“有什么意见你提,别摔我杯子。” 流觞也不拾,只凑我耳边道,“一千多两是不是卖的贱了点?” “我按市价十两一斤鹿肉算的,亏不着他。” “……” 胆子大的开始低声议论,还有商家出身的已经拿出小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了,也有人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以提问。”我加了一句道。 马上就有人响应,坐在后面的一个小女子大着胆子站起来,“小女是西琴馆八品才人,名徐凉。” 还懂得自报家门,她一出言,就博得我三四分好感。 “徐才人,你说吧。”人家好好说话,我也好好回应。 “我想出两千六百两,买两夜!” 徐凉语出惊人,没想这么快就有人开始报价,连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挥手,流觞忙拿出小本记下。 “徐才人连升四级,封四品贵嫔。”这一次,我的话让还没合拢嘴的人又一次失态。连刚刚坐下的徐凉都不由自主抬头看我,二千六百两恐怕升一级都不够,却是连送四级!两夜宠幸,还附送了贵嫔的品阶,真是天大的便宜。众人看着徐凉的眼神有欣羡,有好奇,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流觞忙站出来解释道,“皇贵妃一早有言,前三名参与者,视情况升品阶。” 理所当然一片骚动,已经有人按奈不住举着算盘要出价,我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缓道,“众位姊妹交上来的银两,四六分。四分入国库,六分入我东宫的银库。我东宫的银子一贯用来置备后宫所需,姐妹们今日掏钱也是为日后买福利。更有幸运的人,能因此育下龙子,那便是后半生最大的保证!一千三百两的底价真的是实惠,绝对的物美价廉!” 一时间,算盘声报价声选日声充斥在畅春阁。我心里暗道,这一个个底子都不薄,出价竟是争先往上涨。熙攘的人群中渐渐显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她走出人群,跪在殿下,声音有些微薄,“娘娘,臣妾出身卑微, 想买一夜, 我端量了她,年岁小,衣着朴素,眼神坚定,似乎承恩获幸,步步高升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你叫什么名字?” “左尚儿。” “准賖!” 左尚儿脸上没有欣喜,只是淡淡谢恩,缓步退下。 手边的茶换过一盏又一盏,不仅一个月的簿子填满了,连后两个月的簿子都预订了。流觞干脆搬了个椅子坐在我旁边“哗哗”数着银票。我偏头看了一眼稳坐不动的傅静,只笑笑,“静贵妃不参与吗?” “臣妾没有那个闲钱。”她规规矩矩的答。 她不是没闲钱,是不肯向我屈尊,这世上恐怕有比金子还贵重的就是她傅静的脸面。 “假清高!”台下有人轻轻议论,声音不大,却太尖利,任谁也不能听不见。 傅静脸红一阵白一阵,终是咬唇不语,估计那十板子着实吓得她不轻,不敢随意顶撞。好在心情不错,不想去计较,一挥手让流觞抱着银票跟着回宫。 “娘娘,您可曾听说大理要与我朝联姻。”静贵妃突然从身后叫住了我,一脸紧张地问。 我皱皱眉头,刚刚从朝阳殿走过才听说了此事,这帮女人竟比我消息还灵通。 我淡淡笑着,“不曾耳闻……妹妹可是知道什么?” 静贵妃猛然跪下,“娘娘,听说大理国的公主要嫁进宫中。” “是吗?”我随口附道。 “娘娘 人会妖术早有传闻,臣妾怕自此以后后宫会不干净。 不干净我也会收拾干净,她还真是过虑了!难道现在的后宫就很干净吗? “我倒是听说大理公主生得美艳。”我玩味的笑着,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静贵妃有些同情。她在担心自己冲击后位的道路上会多出一个程咬金?! “娘娘——”一旁也有争风吃醋的女眷一同跪下,不过是个异族女子,就让她们怕了吗?她们是担心陆离迷恋异族风情,今天掏的银子会亏本?! “妹妹,我们都是女人……大理公主的事并非我能左右。若是真要来,我们自是没有挡的道理。” “臣妾是怕那女人来了后,从此君王不早朝……”静贵妃出言一针见血,还真是敢说敢做的女人。 “皇上怎可比了唐明皇?”我略带责备的看了她一眼。 “臣妾不敢。” “你最好不敢!”我抬步要走,终回了身看着傅静,“不要把所有女人都想成你的对手,不过都是薄命红颜罢了!心高不是坏事,表现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句话还是被我卡在喉中没有问出来……傅静你就这么想做皇后?! ——————————————华丽的分割——————————————————————————— 西琴馆。 女婢唤儿悄悄走上递过一杯暖茶,每一次主子觐见那个女人都要吓出一身冷汗,她尚没资历见那传闻中的女人,却能从主子每次回来的表情中知晓一二——那个女人很厉害,那个女人做事从不按规章出牌,那个女人竟没有弱点! “才人——”唤儿唤了一声,方觉这时候再这么叫已经不合时宜了,忙改口,该是贵嫔娘娘。” 徐凉接茶的手一僵关系,慢慢改。” “娘娘,听说您今天花了不少银子。”唤儿糊涂了,虽然听别院的丫头说了今天畅春阁那惊天动地的买卖,可是她跟在才人身边不是一两年了,从才人做御女就随了她,她比谁都知道才人不是趋炎附势的主,更不是期盼一日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她本本分分,不愿邀宠,不敢逾越半分。偏今天为何要在殿上出那个风头?! 徐凉看出了唤儿的疑惑,只笑了笑,“你心疼银子了?” “娘娘?唤儿真的不明白。” “我是为了她才去出这个风头。” “您说……皇贵妃?您是捧她的场?” “唤儿,你第一天跟我时我就同你说要想活下去,就要跟对主子,你觉得什么样的主子才是对呢?” “最大的主子当然是……皇上。” “可他不会保你。” “皇贵妃娘娘会吗?” “是皇后!”徐凉坚定地点点头,这一次,她应该没看错。 “可是…您不觉得她甚是……” “荒唐?”徐凉轻笑了两声,皇贵妃是荒唐,可容昭质并不荒唐,“做的最多的,嚷嚷的最凶的一定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笑着看你,并不代表她看好你。也许只有她沉静下来,你才能知道她在思考,可一旦她开始思考一切都不好玩了。她只是在演戏,演她自己,不管台下的人做什么说什么,她只演她自己的。 但徐凉认识过一个真正的容昭质!她逼宫涉政那年,她还只是一个殿前奉茶的小丫头,听说那个位置她也曾做过,以颜筝的身份。她亲眼目睹了那般的魄力和威严,她站在朝阳殿之上竟能掩去世间一切光华,原来女人也可以手握天下,触上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只是她在坐拥一切后放手了,她竟然不屑去要,她极尽潇洒,说放手就绝不会留恋。一个连天下都不屑于**于手掌中的女人,怎可用“荒唐”二字去描绘! 曾经不顾生死痴迷于**权势的女人,如今晃身一变成了后宫之中啼笑皆非的存在。是她厌了?累了?亦或是真的恨了?! 就是这样一个不真实的人,让徐凉产生了追随她的心意,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在她心底,更多的是佩服,她想去触及她的灵魂,也想要做如此不一般的女人。 贵妃院 傅静习惯于坐于窗前喝冷茶,一杯接一杯,茶愈冷愈苦。甜会让人沉溺,苦则会清醒。傅静便是这种清冷如菊的女人,她不喜欢空虚的感觉,枕边人不能用爱意填补她的落寞,她就要追寻权势!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底牌,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入主贵妃宫。 她是多么骄傲的人,从小总是跟其他女孩不同,她是宰相府最小的女儿,老来得女,宰相府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她身上的独特气质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成,而是十余年权势的灌溉!她什么对手没见过,她自小学的就是为主之道,治人用人害人之道,她深知权力是个什么东西。 习惯就是这样的东西,就算她落到一文不值,再怎样也无法抹却心中那丝高高在上骄傲。 只是那个处处给她脸色看的女人,也是因为寂寞吗? 侍女前来添茶,轻轻的问了句,“皇贵妃为什么敢胡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分量!”傅静清冷一笑,“她知道自己及不上那个位置!” 正因为从前的那些个“丰功伟业”,注定她离后位,只远不近!不是她坐不到,是没人敢让她坐。就让她折腾去吧,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 第二十章 风雨前奏 阳节的家宴设在四爷府上,我特意领了孩子们早早到)帮她料理。到了后半下午,几个王府的哥哥嫂嫂早已到齐等着陆离和太上皇的驾临。我们妯娌们自然要凑到一起说笑,五嫂刚有了身子在静养,五爷便带了小语来,我心里知道五爷是为了让我们俩姐妹见面高兴些。正听着三嫂爽朗的说着三爷最近看上了个屠夫的女儿,被静养在园子里皇父知道了,皇父冷冷的嘲笑他,“老三你缺肉吃了,只说一声罢了,又不少了你的。”等到这一番话下来,三爷便再也不敢提那家女儿半个字。 三嫂一番话把一屋子人说乐了,我跟小语都随着笑,就看见屋外尹儿急急得跑来,儿她——” “嚷嚷个什么?吓个好歹?!”我说着起身,“你妹妹怎么了?” “她打了桑桑。” 我只觉得头脑一热,这个小祖宗总算生事了!一旁的四嫂已经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走,小语拉着我亦跟了上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我看着洒了一地的糕点,桑桑被推在了地上,一身粉红的小衫溅得满是泥泞,众人围上来,她也只是紧紧咬唇,不哭也不闹,竟十分安静着。 我瞪一眼气红了脸的执儿,走过去要把桑桑拉起来,手臂一空,桑桑便被反应过来的四嫂一把抱在了怀里,四嫂担惊受怕的确认了桑桑身上没什么大碍,这才缓了口气,只是还是忍不住落了几滴泪。桑桑倒是贴心,伸了手指给四嫂擦了泪,稚稚地说,“桑桑不痛,娘不哭。” 我心里那个羡慕,看人家的姑娘是贴心棉祅,我倒生出个这么个祸害!一扭头对执儿平添了几分怒意,“你这姐姐做的,怎么这么对待妹妹。” 执儿眼睛里的光彩霎时间暗淡了了下去,微微咬唇,“母妃,我……” “还不给桑桑赔礼。”我叹了口气。 执儿明显一惊,攥了拳,“我才不要给一个贱妾的女儿赔礼。” “你混说什么?”我一瞪眼! 执儿仰了头。“她不是四伯母地孩子。是四伯和外面地贱妾生地不是吗?” 我还来不及捂她地嘴。只听身后死寂地寒冽。“谁说地?”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四爷。只有他会将所有地目光片刻不离地跟着桑桑。 四爷从人群中走过来。定定看着执儿。我忙上前一步。用身子护着执儿。“四哥。孩子信口雌黄。只说无心。” 四爷看着我。嘴角扬起冷冷一笑。“四哥?!” 我一惊,果然,他冷面王的样子能让人心寒到底。 只听四爷紧紧盯着执儿,“执儿,告诉四伯,是谁说的?” 执儿咬唇,“执儿不能说。” 四爷眯上了双眼,正欲发怒之时,就听有人应了一声,“父亲,是我跟执儿说的。” 我一回头看见陆霖走了出来,他是四哥妾室生的儿子。四嫂明显一惊,狠狠瞪了一眼一旁陆霖生母岳氏,那岳氏忙跪下来,“王爷,这孩子说错了话,爷就当没听见。” 四爷吸了口冷气,几步走到陆霖身前,“陆霖,我有没有教过你不得搬弄是非,不可无种生有,更不能信口雌黄。” 陆霖垂了头,“儿子错了。” 四爷冷冷一笑,“你可是错大了。 ”扬了巴掌,便要落下去。我忙伸手拉过四爷,“四爷,这是何必呢?都是我这孩子惹出来的祸,你当着我面打霖儿可是要给我脸色看?” “早就听闻弟妹宠孩子,可也把孩子宠到这地步,我自己个家的孩子还轮不到别人宠。(.)” 他话音一摞,我僵硬的笑了,“四爷这是怪我管教不严了?!” 四爷甩开我的手,一声落在陆霖半个脸上,陆霖捂着脸,含着泪,却不敢落下来。四嫂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抱着桑桑越走越远。 我只觉得那一巴掌似乎落在我耳边,或者说那一巴掌是给执儿的,心下顿时有了怒意,不想被这情形羞辱。我手下一紧,忙拉过执儿,“执儿,给你四伯跪下。” 四爷看着我一惊还是我第一次跟他质气。四爷蹙了眉,“弟妹这是何必呢?我自家孩子混说惹出的事。” 手下一紧,“执儿,跪下。” 执儿委屈得看了我,又看了看四爷,咬着唇,弯了弯膝盖,但很快身后就有人把她拉了起来。我回头看着陆离额上的汗,这才知道他是一道匆匆赶来的。 众人忙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父皇——”执儿猛的扎进了陆离的怀里,带着哭腔。 陆离微微笑着,板正执儿的肩,伸手擦了执儿脸颊上的泪,“执儿,不哭,这本是你惹得不是,你四伯不气你,对你好才教育你。” 我心想这说的哪对哪啊,只看陆离直起了身子,对上四爷的目光,“四哥,我日里惯孩子你是知道的,眼见的这孩子吓成这样,我心下也不好受。这次就当四哥卖我个面,回去我一定勤加管教。” 四爷的目光和缓下来,“皇上过言了。都是自家的孩子,哪能没个年纪小不懂事,您也不用挂在心上。” 等到人群都散开,我这才回头瞪了一眼执儿,这孩子也赌气不看我,陆离干笑了两声,抱了执儿,“丫头,记着了,这辈子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以外再不可随意对人跪。” 我愣在原地,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散了晚宴,一行人回到宫中,已经很晚了,回头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孩子们,都嘱咐了去睡,唯把执儿拉到身边,“回屋换了衣服,再到书房来一趟。” 我坐在书房里心烦意乱的翻看着内经,易经之类的,家宴的事总涌上心头,心情也烦闷着。 “母妃。”执儿扒着门,轻轻唤了一声。 我招手让她进来。 “明儿一早同我去皇奶奶那等你四伯母来了,一同跟她赔个礼。”我揉着太阳**,淡淡地说。 “我不去。” 我一愣,睁开眼打量着她 得她已在我眼皮底下长大了许多,比同龄的孩子更倔t “我问你,今天为什么要推桑桑?”我一手把她拉到身边。 执儿咬唇,“在母妃心里,无论我说了什么,都是错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 “娘根本不在乎我。” “执儿。” “你真真正正在乎过我们吗?” “够了。”我厌烦的挥挥手。 “宫人们说你疼别家的孩子是真的!你从不去哄景>:;给尹哥哥揶被角。景弟弟怎么了,他好不好,你也从不挂心,他哭他闹,你就当没听见一样!隙儿来了怎么着都是宝!娘当初不要我,是不是也因为看不上我?!” “行了,今儿说的够多的了。回去睡吧。”看着她不依不饶的辩解,心里更烦了。 “执儿真的是母妃亲生的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被她气的脑子里面又嗡嗡乱响,”你的意思,我不是你亲娘?”我颤抖着声音问。(.)不坚决,可是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了她的回答。在桌上,她被一声吓得缩了缩身子。手竭力控制着脾气,可这怒气是死活也压不下了,渐渐穿透微薄的理智,“你出去!你从小想要的哪样事情我不是依着你?可有因为我不喜欢就拦你的?算我白白生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你出去,我不是你娘,你爱谁是找谁去,别再来跟我说!”脑子已经被各种声响塞满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扶着桌沿站着颤抖着一伸手指向门外。 执儿红着眼睛扭头就走,陆离刚好进来,她叫了一声父皇一转身出了书房。 “你来做什么?”我没好气道,“簿子上不是写了今儿是红菱院那,你不去,我明儿要倒赔银子的!” “不着急这一时,想来看看执儿。” “你是该来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我一手指着走出去的小身影,忍不住气得直颤! 他站在门口,有点惊愕的看着我,又回头看看执儿,摇头笑了笑,“就知道你们这得闹一场。孩子小,你又不常在她身边,难不准心里有疙瘩。” “生个女儿就是找罪受。”我的气却越积越多,随手把桌上的书通通砸在地上,愤然往外走,还不忘叮嘱,“你该去哪去哪,别让我见了头疼!” 揉着脑袋望后殿走,一边走一边觉得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陆离说的不错,我对这孩子关心太少,不是我不肯,总觉得每看她一眼心中总有种情绪涌动着,那种感觉就像我看景>: 一路经过东宫御花园,看见亭台处站着个人影怀里抱着两坛酒,见我忙一挥手。我糊涂的走上去,“东宫都下钥了,你怎么进来的?” “长着两条腿干什么的?”陆修白我一眼,“不会翻墙啊。” 我看着满桌的酒菜,“你馋酒了?” 陆修一努嘴,“心情不好!” “跟袭雯吵了?”我马上反应过来,今儿家宴上看袭雯情绪就怪怪的,“你就不知道让着人点。” 陆修不说话了,我忙倒了碗酒推过去,“说说吧,为了什么?” “今儿家宴上太后赏个柿子饼,她只给自己的儿子分了,都不管隙儿。” “就为这个?”简直不能明白陆修竟也小心眼起来了,“袭雯不给就对了!你这个大大咧咧哪有我们女人心细,隙儿对柿子忌口,上次喂了个柿子害得跑了三天茅房。亏隙儿还一口一个爹喊你,连他忌口不忌口都不清楚,还怪人袭雯。” 此言一出,陆修方顿悟,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满满一碗酒一口气下肚,咧着嘴笑了,“我明儿就跟她讨不是。” “这就对了!” 我看着陆修竟也愣了,袭雯对隙儿不就像我对景>:还是真真的在意这个!如今也看出来了,已经不是我把不把隙儿接到身边的问题,而是陆修满脑子只有那个孩子,所有的注视都在隙儿身上,隙儿也离不开这个时常犯糊涂的父亲。 我能理解袭雯的心情,只是隙儿到底忌不忌口,是我混说了。心里不想让陆修为隙儿的事同袭雯吵,吵个惊天动地,袭雯就能真心对隙儿了?!唯有他们夫妻交心,袭雯才会对隙儿用心!我没别的念想,只想着法儿的能让袭雯对孩子好些,哪怕是哄着骗着陆修。一个柿子饼两个菊花饼的,倒真不缺那一口。 我举着酒碗跟陆修一碰,歪头看见西边祠堂里亮着灯,心下怀疑,这么晚了还有人守在祠堂?!把陆修先撂在亭子里,自己举着等缓缓走过去,这祠堂我从未踏足过,只知道陆离入宫时,把从前府里的小祠堂移到了东宫。 祠堂大门虚掩着,昏暗的灯光下,只看见执儿抱着秦兰若的牌位哭的伤心,我心下五味杂陈,只觉得执儿对我的怨倒不是没有道理,心下有了悔意。只轻步迈进去,徐徐靠近执儿,一伸手想要把她拉过,却被她一躲,警惕的看着我。 “执儿,夜深了,跟母妃去睡。 “我要陪着我娘亲。” 我一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着她的怀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无名牌位,轻问“这又是谁?” “是我娘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当年你生下了景>:弟却没了!”执儿说的赌气,可那每个字简直要刺穿我的心!眼前这个小小的牌位渐渐模糊了,我的>:;觉得胸口一热,连忙捂嘴,一口血顺着指缝流到腕子上。执儿慌了,忙站起来,怀里的牌位掉在地上,我挣扎着去接那小小的木牌,生怕会摔疼了我的孩子。冷冷的牌位被我揣进怀里,我的孩子怎么这么凉?当年我抱他的时候他还是暖暖的。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连着从喉咙到胸口都紧得发疼,眼前落下一双灰白靴子,我颤了声音 他的袍子:“陆修——你说,我的孩子怎么就化作这)|孤零零守了这么久,我这个做娘的都没来看过他!” 陆修使劲扳我的肩,把我的脸埋进他胸前。恨意,悔意,所有的情感汇聚在胸口——我乱了天下,兴了容氏,但凡别人不敢做的,做不来的,我通通做了,都说我手握天下,偏偏连襁褓里自己的孩子都握不住! 眼皮重的很,胸口的气息越来越滞,侧着身子咳了咳,这才觉得几分轻松,费力的抬眼看着坐在身边的白衣,陆修正捏着帕子给我擦嘴,口中腥腥的,落眼那帕子,果真看见血迹,淡淡的,染在白帕子上斑斑点点。 陆修脸色难看的紧,见我醒了就立起枕头,扶我靠上去,一个劲儿埋怨,“好些年没见你犯了!犯起来真能吓出人命来!你且闷头养病吧。你那酒也迟早一并戒了吧。” 我笑了笑,“你这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当年怀>:病了,只记得那一年反反复复,直到吃了宫里的药膳好了许多,本是不犯了的。估计是心火被冷酒一激,就什么都起来了。” 他把瓷碗递过来,做势要喂我喝药,“我陪着你一起戒还不成?!” “不喝酒的端王还能是端王吗?都说是端王,我说不如是酒王!” 他忙一眨眼,“我是说真的,你说咱俩一个酒王一个酒仙,隙儿能学好?怕将来成了酒圣,还不够我们愁的!他现在年岁不大,倒学会捧着葫芦酒瓶装太白醉仙,平日里也最爱看南宫耍醉拳,这将来还得了?!我们要做榜样不是?” 我被他说的满身的疼痛竟也感受不到了,伸手拉上他腰间的玉环,“知道了!你快走吧!这好歹是你七哥的东宫,你还嫌这后宫不够乱?!” 他竟毫不在意,翻身上了床,揽了我的肩,故作亲昵,“好歹也是我儿子的娘亲不是?!再怎么怕说闲话,大半夜的你把我往哪里赶啊?” 我不再说什么,翻了个身缓缓闭了眼,“您老人家自便吧,我困,先睡了。” 陆修还没来及回话,就听门外的脚步越来越急,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来人急急道,“王爷——” 陆修压着声音低低呵斥,“你在外面等着。” 我忙闭眼做假寐状,陆修小心翼翼的起身,替我盖紧了被子,一步一步放缓着走远。听他完全走远了,我倒没了睡意,披着袍子坐到窗边,只看见流觞在陆修面前垂头小心翼翼的说:“您刚让公主在那跪着,这会儿小主子可说什么也不起了。” 陆修没有说话,只是随着流觞一路往西。陆修向来在晚辈面前都是能说会哄,最讨孩子们喜欢的,我还时常说他是孩子王。能对孩子发火就不是他陆修了,可这一次能让执儿罚跪倒是开了先例。连陆离都没做过的事,他陆修倒办了!估计这一夜是要折腾了,我忙从椅子里起来,拉紧了领口,提了门边的灯笼一并跟了过去。祠堂外,执儿单薄的身影直直的跪立着,陆修叹了口气,“小祖宗你起来吧,伤了身子最心疼得还是你母亲,你病了磕了的,她还不得掐死我!” 执儿不动,只抬头望着陆修,“八叔让执儿反省,执儿不知错在哪?” 陆修半蹲在执儿身前,一手拍着她的肩,“丫头大了,不是省油的灯,看着你,你八叔就不准备生女儿了!臭脾气真是随了你母亲,自己跟自己较劲倒是像你父皇。你父皇早就跟你们几个说过,任谁都不能出入这祠堂,尤其不能让你们母亲看见,还有,你不是也答应过他不在你母亲跟前提你秦姨的孩子,你答应时我可在旁边听着了。不过这两样你可都是没做到,八叔说你有错吗?” 执儿垂了头,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语。 “执儿,有些话你母亲从不跟你说,你父皇见她不提,更不敢说一个字。可八叔不同,八叔敢说,大概也是因为有些事上我也就是个局外人,那些痛,都沉在他们心底,八叔不过就是看个热闹。不过我也是真的心疼你母亲,这世上我最心疼的就是她了,看着她就累就疼!她也着实不易,并非不在乎你和弟弟,只是这世上让她累心的人,烦心的事太多了。” 执儿轻轻的应了声,“执儿想通了。” 见他们要出来,我忙躲在门边上,看着陆修抱着执儿离开,我这才愣愣的回到祠堂,看着被重新放好的牌位,存者且偷生,逝者长已矣。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两个牌位,很多话,活着的时候不能说,现在却只能对着两块木牌,几个刻字说了。 “想不到,是你在下面一直陪着我的>:对你的景>: “你这么想就对了!”陆修咧着嘴在身后笑笑,“就知道你躲这来了。怎么样?我还是挺会教育孩子的吧!我倒是觉得这方面我比七哥强,他要么宠要么甩脸色,谁愿意看?!” 我也笑着回身,来我把隙儿扔给你是再对不过。” 陆修临着我一同跪下,“祠堂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将来我要是也化作了那么个牌位,你有事没事的也总来陪陪我说说家常也好,我不嫌你唠叨。” 我笑着笑着遍也僵住了,是走你前面了呢?” 陆修哑然一笑,“不可能的事!我不准!真有那么一天,我想着法儿走你前面不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你倒是什么都能拿来开玩笑。” 陆修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下去,忙转了话题,“听说你明码标价把我皇兄买了?!” 也有意买?我给你开个内部价。” “打住!”陆修一瞪眼,“我就那么一问!不过什么时候买你,我二话不说,倾家荡产也要包圆。 我一个蒲扇扔过去,“小心明儿我先买了你!” 第二十一章 风雨起 觉睡到了晌午,正赶上早饭午饭一起吃。饭桌上唯)7问了三两个人,都含糊其词没一个说的清楚。倒是尹儿说漏了嘴:“执儿一早就被父皇罚跪了。” 我一惊,昨儿不是被陆修罚过了?陆离倒是凑什么热闹,什么时候教育孩子不好,偏赶着一起。 心里虽然埋怨,可嘴上不说,面上也不显露,只沉默着吃饭。 流觞见我这样,忙端了茶放桌边,“要怪就怪我吧!您又犯病的事我说给太医院了,没想一早就被禀到了皇上那。皇上倒真心思,一条条询问,不漏过一丝细节。昨晚祠堂的事就这么被问了出来,传唤了端王,端王帮着说了几句好话,皇上还是气,二话不说让人把小主拉出了南书房直接送到教养嬷嬷那罚跪去了。您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当时拦了劝了,真没办法。这不,连着祠堂也遭了殃,一早上没声没响就被拆了去!” 我依旧闷声吃饭,吃的什么滋味自己也不知道了。 “娘娘,您真不想法把小主接出来?” 我回了一眼思良,“男人家教育孩子,女人插什么手!不过就是跪,冷不着饿不着的,这孩子该懂点道理了。”说着咽下最后一口饭,“景的午膳喂过了吗?” 大大小小从我口中那个名字都是一惊,不是他们反映过度,倒是能听我主动提到那孩子实属开天辟地。我撇撇嘴,放下筷子,接过递上的净帕抹了抹手,“不过就是问问,你们这是?” 吃饭的继续埋头扒饭,侍候的忙扭头看他处。我笑了自己个儿,起身走到屋门前,刚要出去转转,就看见陆修大步走了过来,连拖带拉着隙儿。 我倚着门边惬意的看着一大一小的人影,陆修把小人往我跟前一扔,“气色不错啊,我还领着小东西给你探病呢!” 我蹲下身子,掐着隙儿的小脸蛋,“你父亲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又肥了一圈。” “我吃什么他吃什么。”陆修大大咧咧道。“我们可是赶上你这午饭了?!正饿着呢。”说着很自觉地坐到饭桌前。召唤了碗饭。 “你这是探病还是讨饭啊?还携家带口地!”我打发了思良去添饭。顺便道。“我闺女又被罚去跪了。” “我劝了。不过没用!”陆修急于解释。一口热茶忙吞了下去。直烧嗓子。吓地流觞忙去递冷水。我看着他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一股子毛躁劲儿。 “我可听说。母后要张罗着给你纳妾了。说你府里子嗣单薄。”我笑着瞥他一眼。“说是要先问你。有看得中意地吗!” 修说地极其认真。“我觉得户部侍郎地女儿不错。我看了。人长地有潜质。关键是她见了隙儿。也很喜欢。对隙儿也温柔。” 我恨不得把整碗汤扣他脑袋上。好是好!人家户部侍郎地女儿才八岁。配隙儿倒真是不错了!真不知道他是打着主意找小妾还是借个幌子挑媳妇。 “我怎么不知道您老人家有恋童癣呢。”我摆着明儿的臊他。 他倒也不气,明显这事也不靠谱,就是他愿意,人家能愿意吗?估计陆修这小妾可得找个一时半会了。两碗饭下肚,陆修饱了,突然扔过来一句话,“四嫂病了,你知道吗?” “病了?”我有些心虚了,可是被家宴的事闹的? “还不是你们家小祸害闹的,那桑桑倒真是四嫂一块心病!” “桑桑到底是怎么个来头?” 陆修刚要说,忙发现一桌子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忙一挥袖子,“去去去,都出去玩去!” 我也让思良流觞把小祸害们领走,等到屋里就剩我们俩人了,才再问道,“你倒是说啊!” “桑桑的确不是四嫂所出。(.好看的小说)” 我忙掩了口,“原来四爷也好那口,喜欢在外面……” 陆修一瞪我,刚要说个什么奔我怀里,“娘亲,娘亲。” 我忙拉住哇哇直哭的隙儿,“乖啊,咱不能哭,哭得难看了将来怎么勾引小媳妇?!” 陆修忙从我怀里拉出来,他现在肯定觉得是我在荼毒他儿子,“隙爷,告诉大爷,谁欺负你了!老子灭他去!” 隙儿一指门外,我和陆修同时看向门外,倒是站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长的跟她主子一样不是善类。陆修撩了袖子就要上去,忙被我拉住,“女人的事你少管。” 我走上去,瞪着那丫头,“你叫七惠吧!贵妃院的丫头怎么了来了我东宫?” 七惠倒一点也不怵我,仰了头,一指隙儿,“这不长眼的小东西偷看我们主子沐浴!” 陆修眼睛都亮起来了,被我狠狠瞪了就不作声了。 “你说!”我拉过隙儿,这可是原则问题,立马蹲在隙儿面前,“你看到什么了?” 陆修也凑上来,“儿子不怕,说给她们听!爹爹也想知道!” 隙儿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回忆,支支吾吾半天,声坐地上哭了起来,不上窗户!虫虫在窗上,不给隙儿抓,她们就打人~~~~~” 陆修一拍隙儿脑袋,“傻儿子,虫子有什么可看的?!” “听见没?”我一回头对上七惠,“我儿子不是那柳下惠,再说傅静有什么可看的?穿上衣服还有个样,那不穿衣服还能看吗?我儿子对虫子都比对她兴趣大!” 七惠咬牙,“无理搅三分!” “娘亲,虫虫比隙儿的手指长!” “宝贝,那是毛毛虫!”我说着亲了口隙儿。 七惠急得直跺脚,“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可娘亲,虫虫有翅膀!” “……宝贝,那是蜻蜓……”又亲了一口! “娘亲骗人,蜻蜓太难听了,它就叫虫虫!”隙儿又开始耍起了无赖,我着实发现他跟着陆修,流氓无赖等级倒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了! 七惠又跺脚又咬牙,“东宫的人都不正常!” “宝贝别哭,虫虫也长翅膀啊!” “……虫虫是隙儿的弟弟。” “…… 中,一指身后的陆修,“你弟弟是爹爹生的!” 再一瞅地上可能是咬牙咬晕过去的七惠,隙儿笑了,一指七惠――“大虫虫!” 让人抬走了七惠,只觉得屋子里闷,边说边走到门边,推了门,就看见内侍府的人举着簿子走来,见了我正要跪,我忙免了,顺手拿起了簿子道,“不是让你们按流觞送过去的单子走吗?不用天天给我看了!” 许变动,您还是看看吧。” “变动?”我说着翻起了簿子,果真,连着三日都没有按单子上的安排侍寝,“这是怎么个意思?故意让我赔钱吗?宁嫔杨才人还有那个柳昭仪都是哑巴吗?花了银子吃了亏都不知道来9一声?”他还真倒是省事,连着三天都不带换地儿的。亏我昨还提醒陆离去柳昭仪的红菱院,现在想来我说的那都是些废话!真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是艳阳高照,忽然刮起了狂风,连着我的情绪简直要直冲向九霄云顶。 内侍太监退了又退,直退到了墙边,一溜烟小跑了出去。太医院的宫女照例来送药,我毫不犹豫一饮而尽,药碗扔了回去只瞟了一眼缓和了语气道,“这药,我吃了多久了?” “回娘娘,您从天佑二十六年生下小皇子落下的体虚症,这药断断续续吃了也有两年了。” 眯着眼,笑了笑,“再煮一碗。” “娘娘?!” “我的话,你们总是要听第二遍吗?” 宫女不敢再吱声,我回身道,“给我召集所有女眷,在我到之前通通跪好!还有……朝阳殿去请皇上!” 畅春阁。 寂静无声,偌大的宫殿,竟跪满到无落脚之地。自走到殿上的一路,除了傅静,没一个人敢把头抬高半寸,只她一人,眼中的傲意无所遁形。她试图激起我的怒意,我要我恼以证明她的得宠!在我眼中,她不过是等待,等待我用另一种方式粉碎她满身的骄傲。 还未落座,我旋即开口唤出吃了哑巴亏的三人,“宁嫔杨才人柳昭仪。” 三人依然跪着,从人群中匍匐着显现出来。杨才人已然吓得瑟瑟发抖,还是宁嫔镇定,规规矩矩磕了头出声,“娘娘……我们不求钱能收回来!” “你们委屈了。”这一句的语气太过寻常,太镇定。不是雷霆大怒,不是无理取闹,更不是歇斯底里,众人看我竟觉得陌生了。 我打了眼直着身子跪在殿上傅静,轻笑着,“你拣了好大的便宜?!” 她明显不屑回答,头偏向一边。 我随手翻着花名册,“今晚轮到曹昭容了?妹妹你还要抢吗?不掏钱,跟一般低你四五品的宫人抢,你好意思吗?” 傅静冷吸口气,尽力保持笑容,一出口就不是废话,“那要看皇上今晚的意思。姐姐把皇上卖给那些下贱的宫人,姐姐好意思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要惹了众怒,只是没人敢出声讨个说法。 “下贱?!”我笑了笑,冷眼看着女官,“贵妃娘娘官降六品,直落八品御女。杨才人柳昭仪曹昭容直升嫔级,宁嫔进封妃。至此你们见傅御女不仅可以不跪,反而要她跪,直呼其贱妾!” 静旋即瞪眼,“我要见皇上。” “不急,他就到。”我甩了长袖,端身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命道,“端药!” 端着托盘的宫女轻步而出。 “自己喝还是要人喂?” 傅静满脸惊恐,看了药碗,看了我,想毒死我?!你真的疯了?他不会纵着你的,你迟早也要把他逼急,你还能张狂几天?!” 我扶着袖子笑看流云织锦的纹理脉络,真想知道她傅静的胆子有多小,“你要是主动喝了,我让你做皇后!”这也算是不小的诱惑了,看看虚名和性命,她更看重哪一样?! 药碗已到她手边,她僵直着身子站起来,浑身颤着,喉间紧张的咽了又咽。 “皇上驾临畅春阁!” 他还真是会挑时间到!殿外传唤声似乎让傅静听到了救命之音。她猛地推开药碗,转身要往殿外跑,只跑了几步就被已是宁妃的宁嫔绊倒。 执意着,全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龙驾。 只殿上已没有人敢动一步,连端药的宫女都苍白着脸,角落里突然走出一抹兰衣,淡雅庄重,她总是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引我的主意,这一次亦是。 “臣妾为娘娘效劳。”徐凉回身看着我,在等着我发话。我只点点头,果真是明白事理的人,也不枉我这么器重她。外殿脚步声已近,徐凉倒不慌不忙,端了药,冲身旁的宁妃点头,宁妃才大着胆子双手箍着傅静。 傅静挣扎着,神色惊乱,只得求救于外殿正在行进的人,“皇上――皇上――臣妾在这里!快来救臣妾!” “捏着她的鼻子。”徐凉镇定到全然不顾傅静口中的那个人,有条不紊道。 那一抹亮黄朝服已然迈入大殿,众人却无暇顾及九五至尊的亲临,望着傅静心都提到嗓子眼,有窃喜的,有暗自琢磨的,有小心翼翼打量的。 徐凉竟不抬眼看大步迈入的陆离,神色坦然,端着满碗药硬灌入傅静口中,灌的太猛,一些流入喉中,一些呛住,从口鼻中流了出来,脏了一身华服。傅静哇一声哭喊,药还有半碗没有送入她口中,徐凉回身看着我,我微微点头示意,徐凉把碗放回,转身退回,安静的跪下去。等到宁妃松开手,傅静四肢瘫软倒在地,似乎是怔了许久,方带着哭音爬向陆离,拉上朝服,再仰头已是泪流满面。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妾身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这时满殿的人方才意识到陆离已然在殿中,且是一站许久,竟全程看了傅静被灌药的惨状。心疼?!恼怒?!不解?!众人猜测他此刻的心情,也在黯然等待一场暴风雨。可他没有出声喝止,如果他说“住手”徐凉就会停下。 我在众人对陆离行礼的时候缓缓步下阶梯,从始至终,他 着我。众人在猜测他没有出手阻止的时候,我便知tt他看着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傅静的存在,就像现在,她跪在他的脚下,扯上他的袍子,他也没有任何感知一般。 真的会停下来吗?如果他说“住手”――徐凉可能会,但我绝不会! “我要出征了。” 满殿的人都怔住了,只因这一句与当前状况一点也没有关系的话。傅静面色惨白,哭声霎时止住,连抽泣都没有,泪噙在眼眶中,久久不落,只看着陆离,没有哀怨,没有疑虑,是撕裂肺腑的痛。 “是吗。”我只是想这样答,不在意他因何出征,不在意他此去多久,对于我不想介入的话题,只愿意我这样答,多一个字,多一分情绪,都是浪费。 似乎应该把他拉入当前的世界里,我想了想晚你要辛苦了。连着前三天的补回来,宁妃杨嫔柳嫔还有本是轮到今夜的曹昭容一同侍驾。” 得依然平静。 我还是把目光分给傅静半寸,看着她,缓了缓,“这药一点都不苦,也死不了人。你问皇上,我可是常喝的。日日喝都没死,你怎么死得了。” 陆离一下顿住,定定看我,目光微微变了。看到他如此神,心下反而平静无波,只端起那碗反复看着剩下半碗深褐色的药汁,“还是皇上亲自赐下的良药呢,不是谁都能喝的到。 给你喝是你的福气,知道吗?” 傅静抬眼看了我,一串水晶珠子落在唇边。陆离双唇紧绷,伸手要夺药碗,被我后退一躲,“你给我的药我喝了两年,不过给你的宠妃喝半碗,就心疼了?我知道这药贵,一滴都不能浪费。” 笑端起药碗,轻轻放在嘴边,药汁缓缓流入喉中,口中是甜的,胸口却泛苦生涩。尽数喝下,轻拭唇际,静静的仰头看着陆离笑了,手一松,任碗跌落,瓷盏摔成碎渣。 猛然间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无法自抑,笑得全身颤抖。其实世间一切都是可笑至极――就像他给我喝了两年不孕的汤药,我也装作两年的糊涂,任谁也没有参透对方。 我自然知道他的不愿,他不肯让我再拥有他的子嗣,不肯让他的后代身上流有容氏的血,不肯让我的家族再有机会成为“外戚”,不肯让我的儿子夺了权位。他有太多的不愿,当然我也是。 陆离开口唤我,似乎在说什么,可我只能听见自己的笑声缭绕大殿,寒彻人心…… 笑也笑过了,闹也闹过了,似乎这场闹剧可以就此谢幕。我转了身,想要寂静的结束这一切,早就看清了的,何苦,真是何苦?你可苦隐藏的如此深,我何苦看得这般清?你何苦解释,我何苦装糊涂?! 你,坐拥天下意江湖。不是更好吗? 落寞的转身,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勾勒的如此美妙,好像没有开始般,结束的时候已没有痛意。 我自他肩头徐徐走过,那只手在瞬间攥箍住我,竟有了温度。 “我爱你。”这三个字竟是脱口而出,就连这三个字,他都说得面无表情。 他爱我?这个游戏不好玩了。牵连上了爱字,一切都难了!本就无人敢吱声的大殿竟连呼吸都听不见,我仍紧紧盯着他。咬紧双唇,直到感觉到血的腥涩,声音冷若寒冰,直击他的肺腑,“你凭什么爱我?!你不配!” 一个爱字就能结束这一切恩怨情仇?只一个爱就赫然忘却痛字要怎么写?!天下都要笑了…… ――――――――――――――――华丽分割―――――――――――――――――――――― 他说了!他竟说了!终还是说了!说的如此坦然! 翊凌先是一惊,心中狠狠痛了一下,之后便麻木了。她伴他那么久,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她看着他从文弱的男孩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她看着他静静地笑,静静地思考,静静得,连同自己的存在都是如此安静。可是此刻他再也无法沉默,他压抑了太久,他怕自己来不及让她知道,因为那个女人已下了死心要离开他,没有回头的余地。 容昭质不就是这样的女人吗?自己看她,也是看了那么久。她恨过她,怨过她,怕过她,竟也敬过她。就像她此刻闹得天翻地覆,潇洒的挥袖要离开周身纷扰的一切,就像她能不带一丝情绪看他坐拥天下,在那个女人眼里,后位之争只是一场游戏,她随时可以拿过凤印,就算她毁了它,他也不会说任何。 只是现在,那个女人厌了,她召集了所有人来此,只是为了说,“我厌了,我不玩了,你们继续吧。”这也是一种骄傲吧,目空一切的傲然!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的那个位置,不过是丢给她也不屑去碰的玩具,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她连毁了它的闲心都没有。 她曾经恨过她,现在却可怜她,可怜她纵然可以坐拥天下,笑傲六宫,肆意人间,却无法坚守一颗留守的心。凌还是静静的笑了,看着龙袍加身的他竟比从前瘦了,看着他看那个女人的眼中夹杂了太多自己看不清的情绪,看着这一场早被预见的分离。 只是她和她不同,纵然心死,她已习惯守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她不想抛弃他,就算万念俱灰,她也想静静的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静默的人生。 现在他攥着她的手,握住的只有空气。 他感受到了分离的预兆,在很早以前,在她笑着对他说“我们从此不同道了”,在她为所欲为肆意六宫时,那丝感受更为强烈。除了纵容,他依旧别无选择。他的爱如此卑微,在纵容和诀别之间游离,她一个旋身,竟能将它粉身碎骨! 他不会留她,他不愿再束缚,再勉强,再纠结着痛意。她需要解脱,也许他也是一样。 分别前,他只想让她知道――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的存在。没有值与不值,那个字,只因她,才在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意义。 第二十二章 我不能陪你 内空间并不大,我和凌并排坐着,可以闻见她身上v人没有想到我竟会传翊凌一同上轿。(.)一路上沉寂了许久,翊凌终是笑说:“如今见您越发少了,何日有空,也到我宫里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 我下意识的想敷衍说好,可总归觉得厌了,当下也笑道:“我不想去。” 翊凌一愣,随即也收了强装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两人都不会自在,又何苦呢。” “臣妾不明白。”翊凌似笑非笑,抿嘴道。 有什么不明白?”我想到最初曾有段日子,她总是礼节性地来找我,我也礼节的回应。两人坐着清清淡淡说些家常,常常也会会心一笑。她从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围着丈夫孩子转的女人,是个让人舒服的女子,只是如今对我不是这样。自定妃娘娘把陆祯送到我身边,她看我的眼神夹杂了更多的情绪。再和她口不对心的寒暄,难道就为了显示我的大度么?我其实并不想看到她。 翊凌轻轻一笑,她当然是明白的。 “容昭质,你要的太多,可是你得到的也不少,那是许多人一辈子所奢望的。他那样待你嫉妒。可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你本该快活的,何必自寻烦恼?”她看着我说道。 我也望向她,有些诧异于她的坦诚。 里还有他吗?”凌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我并没有看她,只缓缓问道:“你呢?” “我们就聊聊吧。”她恭谦有礼,并不拐弯抹角。 我收回望向帘外地目光。只看着她恍然一笑。“这倒难得了。多少年跟姐姐能说得上地话。恐怕一只手也数地过来。” 她对我地反应早有预料。可还是打开了话匣子。“凌嫁到王府时十四岁。和皇上同岁。虽不是正室。可那时地我也满足了。婚后。我一个人凭着卑微地身份在王府挣扎。十五岁那年生下祯儿。我以为我终于熬出了头。一身心投在祯儿身上。也曾经期盼着子凭母贵。在丈夫心中获得一点地位。尽心竭力地为王府付出自己地年华。青春。不曾懊悔。不曾抱怨。不曾任性。只是你来以后。我连含辛茹苦生养地儿子都送了去。” “我不说谎话。对你。我时而看得懂。时而不懂。”她地脸仍在笑。眼神却冷列下来。“你表面无争。却样样手到擒来。表面上远着他。可一举一动又都无时无刻牵引着他走向你。我早你五年入府。五年。我花尽全部地心力营造王府。用五年地年华仅换来他地愧疚。之后你就来了。嫡位正座。无人能及。我虽然也曾希冀过那个位子。但我并不在乎。我有他地心。我有他对我愧疚五年地心。我要地就只是这个。我就想不透。你为他做了什么。除了一脸冷漠。你比我多做了什么。怎么他地心悄没声息就变了?” 我微微挪了挪身子。努力使声音平稳。“可你也得到了……那些年你也得到了他。虽然失去了儿子。可你却因此得到了他那颗对你内疚地心。你也曾利用那心折磨过我。甚至现在他那里还存有一份对你地心……把祯儿给我。虽不是你地情愿。但你可知道那孩子对我而言是把刀子。是把随时都可将我伤地血淋淋地刀子。他是你对我地怨恨。我看着他。就想起你。想起你看向我幽怨地眼神。想起你对我地恨。而那无止尽地恨。则是你对我最大地惩罚磨了我许多年。让我内心煎熬困苦了许多年。还不够吗?终是不肯放过吗?” 翊凌仰头苦苦一笑。“娘娘。您真以为爱和愧疚是一样吗?您没有资格指责我利用皇上对抗你。你以为那些年我宠擅专房么?你错了。在王府地时候皇上几乎每天都躲在书房里。因为你。我失去了一个健全地睿儿……我怨你。怨你没有任何感情却收养睿儿;怨你不识好歹还令王府鸡犬不宁;怨你让他受了那么多伤。怨你根本不懂心疼他还占着他占着这个位子!” 我震惊了。许久不曾震惊地自己竟然脸色苍白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她。因为我根本没资格反驳。 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狠毒到让我知道自己……竟是如此不堪的人。 “够了!”颤着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轿子已然落下,我却没有马上离开,只看着凌,缓缓道,“平心而论,我对景睿好吗?” 她身子一颤,许久不答。我疲惫的揉了双目,笑了,重吧。”说着起身,轿外的侍应掀起帘子,暮色已深。翊凌终于出声,“我会像你对睿儿一样尽心。” 身子一僵,脚下竟沉的迈不开步子,我扶着轿栏轻不可闻的笑了,“我从来做的不称职,你定能比我做的好!” 他终于允了我移居郊外的永宁庵吃斋念佛,全当是为皇帝出征祈福。只我和他清楚,这一步,迈出去了就再回不了头了。而太上皇竟在我离宫前一日召我入他的颐养园,这是我第一次步入太上皇的园子,只觉得并没有想像中的奢华。行到屋前,竟不敢迈步,心中竟有些惧怕。 进去后跪倒请安。静跪了好一会后,才听见一把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道:“起来吧!”我站起,仍旧头未抬地静立着。 “过来让朕看看你 我低着头,走过去立在炕头,靠软垫坐着的皇上下看了我一会问:“脸色怎么这么差?你病过吗?” 我忙躬身行礼道:“媳妇一切安好。” 皇上指了指炕下的脚踏道:“坐着回话吧!”我行礼后,半跪于脚踏上。 “这么些年了,你对朕的芥蒂没有半点减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媳妇不敢。”我忙回。 “恨朕吗?” 我不语,头越发垂的低。 “朕先是嫁祸灭了你们一族,你报仇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你最终,还是放手了,对朕,算是尽了孝道,尽了君臣之礼,你当初可以容氏代陆,可你没有,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何以如此,你恨朕……是极深的。” 我仰起头,对上他苍老的眼神,“因为我是你的媳妇,因为你是我女儿的皇爷爷。” 皇帝微微皱了眉头,“也为他?!” 我不语,皇帝低低一笑,“你以德报怨,而朕却处处防范,不领你的情,反而对你的骨肉……” “皇上。”我低呼一声,不忍再听下去。 “朕不得不……”他长长一叹,“倘若是你,也定会像我,因为不是名正言顺,所以才极力维护这皇权,不能容忍他人的觊觎。所以……朕才百般防范你们容家,也只有你们容家才最清楚朕的篡权夺位,容家在一天天不安稳,直到如今,朕就怕是死,也不敢见列祖列宗,不敢见你父亲。” “媳妇明白,还请皇父不要说了。” “听说你要出宫入庵祈福?” “是。”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了话题,“老八府里的隙儿,朕看着很喜欢,倘若有机会叫他时常进宫来。” 我没有应答,皇上点点头,多疼爱他。” 我来不及回应,就见他已倦了,一手撑额道,“好了,你下去吧。” 我行礼,一步步往外走,只听皇上淡淡地笑了笑,“等我见到月冉,她应该不再怪我了吧。” 我脚下步子缓了缓,深吸了口气,迈出屋子。 夜里,我一身盛装坐在床前,吩咐宫人把寝殿点得亮亮的。我知道,不管等到多晚,他都会来。 二更的时候,他进了东宫,眉宇间满是疲惫和忧虑。看见我端坐在床前,并未入睡,“还有要嘱咐的?” “最后要说的,是政事。” 他有些微微的错愕,但随即恢复出一脸的淡漠,眉头微微一皱,轻笑着出声,“怎么?对朕亲征的事有话要说?” 他淡然笑着,无意等我的回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我胸前的衣扣,我叹息的声音很轻,“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劳民伤财,血流成河。这就是你要的朗朗乾坤,你要的开明治世?!” 他似乎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反应,当衣裳从我肩头滑下,他将我涌入怀中,吻接连落了下来,我挣扎着想要轻轻推开他,无奈他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我只得笑,“如果此次大蒙不是挟持了和亲的大理公主,而是我,你也会亲自率兵出征救我吗?” 他果然愣住,似在思考,又像是犹豫。 我笑笑,“你当然不能,更不会……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过是续弦罢了,尔后天下依然太平。可是她不一样,她一旦死了,大理一定会激愤难当同蒙古人死战。到那时,大理国就是真的完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蒙古人一旦完全占据大理国,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你保住自己的女人,就是保住大理,保住大理,就是保住你自己,我说得对吗?” 松开我,说得斩钉截铁。 “只是为了你自己,将天下放在何处?一批批将士为你浴血奋战,他们不会知道你的苦心,以为只是为了个女人拼命,为你一个个前赴后继,洒热血,抛头颅。城郊一战,你还没有得到教训吗?当我站在皑皑白骨之上,心中只有悲戚,无论站败战胜,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天下,都会有人死去,都会有无穷尽的白骨在硝烟中湮没,你要的……就是成堆成砌的白骨为你筑成的宫殿,就是延绵不绝的鲜血为你铺好伸向权力顶峰的红毯?这就是你要的天下吗?” 他隐忍着痛意,深深的望向我,“这就是江山,你以为他的地基是什么,就是累累的白骨。没有战争,就没有人去向往清平盛世,蒙古人为什么一味的打打杀杀,因为没有鲜血,他们得不到那份安稳,那份富庶。而我做的……只是一个国君该做的……” 寝殿中静寂的过分,偶尔有寒鸦凄凉的叫声打破寂静,陆离的神情有些惘然的萧索,终是找到了三个字可言,“是明日吗?” 我和陆离之间,真的已经无话了。从十五岁嫁他,风风雨雨五年的时光,我们依旧躲躲藏藏,没有片刻的真心相对。良久,我轻声而坚决道:日这宫中就再没有恼你的那个人,恨你的那个人。陆离,够了,这辈子,为你,我痛够了,也恨尽了。” 看着他孤寂的身影,他也许……真的很难吧。可是无论有多难,这都是他的选择,我不能陪他。 第二十三章 被劫 竟没有理我的话,伸手解下颈扣,眼神落到我床前的\7一皱,微微出声,“今儿怎么不喝?” 见我面无表情,他一手脱了龙袍,有些闲暇地说,“也罢,明早也是要喝的。” 他虽然说着,可是眉间却有深深的倦意,那双落满血丝的神瞳看得出来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休息。至他上次来东宫,已经三天,这三天,他一定没日没夜的在朝阳殿处理政事。也许……他今天也应该留在朝阳殿处理棘手的国事。是因为我吗?还是强打了精神来了。 “累吗?”一手轻轻附上他的脸,看他的一脸憔悴,纵然已经透支了所有的情义,仍不能自主的心疼。我真的会离开这里,那么留在宫墙之内苦苦挣扎的人就只剩你了。或许,后宫没了我,会无比的清静吧。 他一笑,修长的手指落在我的颈间,轻轻挑开我胸前一扣,“怎么,还怕朕满足不了你?放心——” 我轻推开他,淡淡地说,“要是疲惫,要是恨我,要是厌倦我,要是不想碰我……就不要硬逼着自己来……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他的手指微顿,但很快又恢复了动作,细密的吻从颈间游离到肩上,最后落至胸前,他微微喘息着说,“明天陆修会送你到永宁庵……” 我用手挡在胸前,在迷乱之前推开他,“我在信期……” 他身子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盯着我,“不是还要过几天吗?” 我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竟然连我的日子都记得那么清楚。 “是突至。”我微微吐了口气,拉好衣裳。 他一点头。随手脱去外衫。也不管我。自己倒在床里侧。看着他地一脸疲惫。我只得微微叹了气。躺在他身侧。第一次。相伴竟是无眠。 我离开地清晨。刚刚下过雪地天空异常清朗。 他果真没有来送我。再无话可言。连辞别都显得多余。萧奕果真来接我。马车行至宣德门。花枝招展地女子鱼贯而出。绚烂了整个宫廷萧萧地冷冬。我微微疑惑。流觞已轻声道:“今日是秀女入宫地日子。” 我点了点头。尊贵如他。自要娶得美人如黛。高踞于万剩之上;而我则守着青灯佛祖。相伴念珠经文。亦是一种岁月。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两个熟悉地身影撞入我地眼帘。寒风落雪中。小语依依而立。手里牵着地是那小小地身影。马车停在宣德门外。小语牵着执儿黯然立在红墙之下。 小语将欲落地泪轻轻拭去。含悲而笑:“去了也好。总算离了这得个解脱了。 我会时常带了孩子们前去探望。” 我只笑:“一入永宁庵,你我隔了尘世,不便再来相见。” 她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却勉强笑道,“隔了苍穹九泉都不怕,还怕他个尘世?!” 我伸手抚去她鬓边的落雪,“我是清修去的,你隔三差五的来成什么样子?!” 小语一抹眼泪,看向身下的执儿,低声催促着,“执儿,跟母妃辞别吧。” 执儿小心的看上我,担心着我还在生她的气,我笑了笑弯下腰去,从脖间解下那串和田玉坠,轻轻系在她颈间,“执儿……”再恼,再怨,再不甘,她还是我的孩子啊! 执儿眼圈一红,埋在我怀里,生硬的喊了一生,“母亲——” 我缓缓点头,狠一狠心,将她交给小语,迈上了车,令车夫逐尘而去。 身后,小语依然遥立,目送我离开。 马车一路从宣德门出来,向东,朝向城郊的方向。陆修持鞭掀了帘子冲我一笑,“先睡吧。等到了叫你。”倚着软垫渐渐睡去,许是夜里无眠,这一觉竟好沉…… 总觉得睡了太久,却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睁开眼,看见睡在身边的陆修亦是一惊,他不是应该在驾车吗?!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气味袭来,是有些令人作呕的奶香味,猛地坐起身,掀了帘子,一股黄土袭来,连天的牧草,冷风,大漠,我竟然已经离开京城了。车外是高头大马,里里外外的蒙古骑士守着马车,我似乎明白了些许。几乎能够肯定了……我们被蒙古人挟持了。 我狠狠踢了一脚还在睡的陆修,他迷迷糊糊睁了眼,打着呵欠,“这是到哪了?” “瞧你驾的车,都被挟持了还不知道!”我狠狠瞥他一眼。 他倒是满脸不在乎,“该不是皇兄跟咱们开玩笑吧,我就说他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 “我们睡了几天了?”我眯着眼睛任由帘外辽阔大漠日暮景色在眼前一一倒退,这样被挟持,真是舒服。似乎带着一丝赌气,心想堂堂皇妃丢了,他能怎样,心急吗?不会吧,我又不是什么大理公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价值和利益可图。也许他现在还在筹划营救公主,把皇妃被劫的折子甩到一边。 “两天了。”帘子一掀,外面的女人眼也不抬,只黑着脸道。 我不再看她,只是被眼前一望无垠的草原吸引了视线,这应该是察 国吧。同陆泓在钦察汗国时就常听他说察和台有大天空,最美的草原,最肥硕的羊群,最骁勇的马骑。 “前面就是我们的军营。”那女人转了个身子,也看向车外。 “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陆修色迷迷的迎上去搭讪。 “鹰歌。”她冷冷的回答。 我撇撇嘴,好端端一个俊俏娘子怎么叫了这么凶佞的名字。 “我们到了。”她握了腰间的马刀,不等马车完全停下来,一跳而下。 只听得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板一眼的回禀,“大帅,这个就是中原的皇帝的女人。” 紧接着我面前的车帘被一把长刀几下砍成了碎片,他的身影在我眼前一点点清晰着。 一双鹰一样的灰色眼睛透着玄异的色彩迎上我们,瞬间穿透你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周身上下是不容置疑的威严。细细品味下,竟是一个三四十岁极其有味道的男人。 一个皇帝的女人?”把头俯得更低,嘴角的笑意更讽:“也不过如此!” “没眼光!”我瞥了他一眼。 他看我的眼神一怔,加重了语气,“你说什么?” “这是我们蒙古的忽都台大帅。”鹰歌此时走到他身边,这句话似乎在说给我听。 忽都台?!大蒙皇族之外唯一的异姓大帅,战功彪炳,恍如大蒙之神一般的存在——忽都台大帅。从大蒙十二汗国到中原,他的赫赫威名声名远扬。他就是号称大蒙守护之鹰,当年以区区几千骑兵攻破护国公十万大军,战无不胜,敌人闻风丧胆,无人敢迎战的忽都台! 我咽了口水,“你真的是那个忽都台?!” 又扯出一记不大舒服的笑意,“你也知道我?” “笑得不好看,就别总笑,吓到人就不好了!”不等我说,陆修就发表了意见。 陆修已拍了拍身上的秽土,一同把我拉我下车,“大蒙还是风沙大啊,不好意思啊,我们来错地方了。”说着拉着我就要走。身旁已有将士挥刀而向。一眼望去,蒙古大营连绵成片,旌旗猎猎,随风招展。 见境况恶劣,陆修忙笑了笑,回身望着忽都台“大帅,您这管晚饭哈?!” 忽都台冲鹰哥一使眼色,“这个话多的男人是谁?” “这个不好说啊!”陆修笑着眯上眼睛,“你尽可能猜,大胆着猜。” “你们看着像私奔。”忽都台冷道。 陆修忙叹气,“是私奔未遂,我们都跑了好几回了。可我娘子还是总被那个狗皇帝抓回去。大帅您行行好,放了我和我娘子逍遥快意去吧。” “端王爷?您说这么多话口都不渴吗?”陆修终不再作声,跟我使了些许眼色就被人带了下去。 自随着鹰哥进了帅帐,我便没再看见陆修,真不知道他那个口无遮拦的样子岂不是要吃很多亏。 忽都台端坐在火炉旁,一手取暖,看着鹰歌笑了笑:“这次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还在担心……汉人皇帝会立即出兵救大理公主,如今有了这女人做砝码,最起码胁迫皇帝,至少拖延时间整顿歇息,能让我大军恢复元气。” “大帅不必忧心,汉人们坐享太平,早就锐气尽失,如今一步步攻克大理,我们众将士愈战愈勇,即便汉人来攻,我们未必会输,直捣汉人的疆域,也是早晚的事。”鹰歌在一边抱拳说,她似乎很被忽都台器重,当着其余军士的面,不用下跪,就这样抱了拳随便的回他的话。 “你说的对。”忽都台朗声笑着,“攻入中原……势必在行。只是现在我们需要拖延时间,休养生息。” 那边忽都台已经很有兴致的走下主位,朝着我一步步走来,俯身扳起我的脸。 “都说你是像海棠花一样的女人。艳而不妖,冷而不寂。今日看也不过如此!” 我扬了扬眉毛,心想着一个异族的莽夫竟也能出口成章。 偌大的军营,要逃出去不容易吧。等陆离来救?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大理公主就够他忙活了。想来抰持我也是蒙古人的战术,是想让形势失去控制,让陆离乱了手脚,可是他们似乎低估了陆离,他这辈子大概没有一刻不冷静,这种情况,当然以大局为重。这样想着,只有靠我自己才能存活,我于是一把搂住忽都台,抬了眼笑看他,大理公主比呢?” 忽都台似乎在回忆着那个女人,眼神光异闪现,“那种视贞节为性命的女人?!的确勾人胃口!” “所以啊,她比我值钱。你觉得能用我困住陆离的手脚吗?”我身子向后一仰,笑了笑,“简直笑话!” 忽都台皱了眉,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的盯上我,想要看穿我最真实的想法。我毫不畏惧的迎上,倒让他有几分不自在,一挥手,让鹰歌带了我下去。 第二十四章 输赢之间 快从鹰歌口里得到些不大重要的消息。(.)几日前宫内\l理国劫走公主之事写了檄文,义正言辞,句句震人心肺,但是对于皇贵妃被俘的事却只字不提。陆离已经整顿了四十万大军一路北向,如今已经出了大散关,几场与蒙古人的大战,据说连战连劫,锐不可当。 忽都台倒是很气恼我这个本该有点分量的女人却一点作用也没有,陆离照样来攻,似乎对我被劫一事一点也不在乎。这当然也在我意向之内,倘若他真的因为我按兵不动,同蒙古人心平气和的坐在暖炉边谈判,那就不是他了。 “回大帅,也速将军已经带了那个大理公主和端王前往岭北,岭北已经驻守了十万大军。” 忽都台满意的一笑,回头看了看正端着奶杯一脸无趣的我,“女人,我们也要出发了。” “去哪?跟也速一起逃去北边?” “不是……他们去他们的,我们去汗都,找我堂兄喝酒。” 我真想一口喷出去,什么喝酒,还不是想把我和大理公主一南一北安置,企图分散陆离大军的力量。 “大帅这招不怎么高明。”我实话实说着,并不太在意忽都台的反应,“你真的以为陆离会分散兵力往南面来营救我?这种小聪明能让他中套?倒不如顽死抵抗还能僵上一段时间,搞不好还是和战。” “他……真的不在意你这的死活?”忽都台还是不解,为什么我的话,听在他耳中总是半真半假?! 我摇了摇杯中物,“那是因为他更在意他的江山,他的权柄。就连大帅也清楚不能被女人捆缚了手脚,更何况是堂堂大国的万人之上?!” “总之……我还是想赌一回……”此时的大帅竟像个固执贪玩的孩子。 “赌输了怎么办?”我感兴趣地抬了头。 “不会输。”他起身穿上盔甲。这时候是该巡查军营了。大步流星地走向帐篷外。声音铿然有力。“他不来。你就是我地姬妾。堂堂中原皇贵妃做了蒙古元帅地姬妾……你说是我输了吗?” 地确……这会成为史书上地一笔沉重。野史地亮笔。最重要地是……这会是耻辱。不仅仅是陆离地。是所有汉人地。纵然耻辱。他也不会冒着江山毁于一旦地危险来救我吧。 几日地奔波。忽都台率着几万大军到达察合台汗都。[]而早在一天前他地主要精锐军队已经押送大理公主和陆修离开察合台到达岭北。除了我。所有人都在憋着气等待那个汉人皇帝地一举一动。那颗心。似乎永远无法被捉摸。 听说公主和皇贵妃被分头押送。陆离地大军只是在原先我们待过地草原整顿休息。大概又一场大战要来临。 忽都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地。他地汗王堂兄为他大摆宴席。 事实上,除了忽都台和鹰歌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我的身份,大多只是把我习惯性的当做忽都台的新女人。当然,虽然这名声不怎么好听,却要比被挟持的汉人皇贵妃来的好些,至少作为忽都台的新女人,我是安全的。如果是皇贵妃……说不准会有人劫了我交给大汗邀功。 宴会上忽都台接了一份军情参议,之后一直铁青着脸。 之后我隐隐听到陆离率大军已经回到中原。是打胜仗了吗?所以班师回朝…… 我早早的回到帐篷中准备就寝,他却连招呼也没打得闯了进来,我一手慌忙系上刚刚解开的前襟纽扣,迎上笑脸:“大帅,这会儿来,有什么事?” 他把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我赌输了。” 我面无表情的不知该说什么,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必然的,可是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那一刻,有一种被人遗落的怅然若失。 忽都台缓缓凑上来,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帐篷外突然有人报了声,“大帅,帐外有——” “等着!”忽都台愤怒着喝道,再没有人吱声。 他近乎嘲讽的笑着,“看来你这个皇贵妃还真是不得人心,没有半分的利用价值呢。你那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终是连你的情况问也不问,率领着全部军队北伐救另一个女人呢,而现在你丈夫的军队正欢喜连天的准备赶回京城,似乎已经忘了你的存在,你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酸的?涩的?哼……你说的对,我是输了,可是你输的……更彻底。” “我就没想赢。”我坦白地说。 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坦然,此时于他,所有安慰都成了讽刺。忽都台双手猛的攥了我的肩膀,钻心的疼痛。 他一动不动的盯上我,“我十万大军一夜之间不战而败,你说的对,我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我不服气,如果他没有仗着兵强马壮,将士勇猛,不是仗着财大气粗,实力雄厚,他凭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展示他的威风。可我又不得不服气,谁叫我们蒙古人是你们汉人的奴隶,我们抗争……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生存,让自己的子孙不再给你们汉人当牛做马。就连你……凭什么一脸嘲笑的看我,你笃定了我会输,笑看我的所有努力化为泡沫,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笑吗?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当你还是皇贵妃吗?那男人早就把你抛了一边,搂着美人班师回朝,不出两天册封皇后大礼就要举行了吧。而你……已经完全没了价值呢。” 现在,他已经来了,御驾就在几里外的岭北草原,但是他却不是来救我,而是来救那个女人,稳固他的江山!而后,不管我的死活一脸欢喜的回到他的温柔乡。忽都台说的对,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陆离而言,我完全没了价值。 “出去——”心里没来由的愤怒,我一手指向帐外,我声嘶力竭的吼着,“我警告过你,我没有价值!是你的坚持毁了自己!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个个都是什么东西……姓陆的因为我父亲的兵权娶了我来,而你又因为我是他的女人抢了我来,他为了他的江山亲征蒙古却也不顺便顾一下我的死活,而你……输了仗拿我泄气。 没有价值,也不要做任何人的东西——所以——你给)] 说完我才觉得错了,这是忽都台的帐篷,自从来了汗都,我们一直同住着一个帐篷。只不过他大多在外同各部首领畅叙天明,或是召了别的女人侍寝。我们在夜里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今夜,只是一次意外。如果他真的火了…… “原来你还不是个没有任何情绪的玩偶?!你也有愤怒!”他说着,轻轻握住我的下巴笑了笑:“你就应该这样活……既然他不要你,我杀了你怎么样?” 讥讽般的笑意更浓,他盯着我动也不动。 “不仅对他,对你,我也没了价值不是吗?所以我知道你完全可以这么做……宣泄你对汉人的仇恨,宣泄你兵败的耻辱,只不过——”我咬上牙,荡着笑意,扬起指尖从他的唇边一路向下,落在他的胸前,他的心口之上,笑意更浓, 他眼神一抖,几乎没了底气,“你是聪明的女人,知道我心中的所想,不过太过聪明的同我周旋对你没有好处。” 他口中浓浓的酒气并没有让我感到恶心,我努力维持着一脸的平和,“你不是君子,但也不小人。” 他淡淡地笑了,“没见你之前,我还在想着,中原皇帝的女人是怎样的,可能是无比刚烈,可能会是魅惑至极。我当时还在想,不管是之中的哪一样,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可当真正见了你,才发现你哪样都不是,海棠花一样的女人,刚刚一脸贞烈,转眼就丢来诱惑的眼神,你对贞节不屑一顾,但也不是**的人。我奇怪着,为什么会这样……越奇怪,就越不敢轻易处置你,就越想知道你到底在想着什么,然后自己就越陷越深……其实你只是聪明的女人……所以才觉得越来越抓不到你。” 忽都台径自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倚在一侧沉沉睡去。他的确该好好睡一觉了! 我站起身,想起之前下人来禀报过什么,便朝着帘外问,“刚才说了什么?” 外面有人怯怯的回答,“回夫人,皇子帐下的医师来给大帅开上几幅醒酒药。” “人呢?” “一直在帐篷外守着。” 我走上两步,才发现帐篷的帘子一直没有盖上,就那么敞着,使者既然站在帐篷外,那么房内的一切,想必都了然于胸吧。我叹了口气,弯腰钻出了帐篷。 看到眼前那僵硬的表情时,我还是忍不住一愣。 来人我是认识的,他是三品带刀侍卫宏基,一直跟随在陆离身旁,是陆离最信任的心腹,而他……偏偏又是凌的哥哥。而现在他装成蒙古人来探查军情吗? 我有些尴尬的想起在帐内和忽都台的种种,眼前的人一直站在帘外,一定都尽收眼底了吧。 “大帅可好?”他很客气的问着。 “大帅安置了。多谢你们皇子的关心。” 我从他手上接过那鹅黄的药包,一瞬间触及到他指尖的温度,而后定定的望向他,“你可以走了。” “谢夫人。”他平静的眼神如同沉寂着的湖泊。 我转身回了帐篷,盖上帘子,从那药包间缓缓抽出一张轻薄的白纸。 谨慎小心,望自珍重,如若受辱,愿效文睿。 只感觉胸中似有什么轰然一下顷刻塌陷,愿效文睿,他是要我效仿礼宗皇帝在位时不屈服叛兵以身殉国的文睿皇后,他亲率大军四十万讨伐蒙部的叛乱,他节节胜利,一连平定大蒙的众多部落,单单抛我于察和台不顾,他能为一个异族公主顷师北伐,却对我这个结发妻子只四个字……愿效文睿。 夜间的大漠,只有风声不断的嚎叫,漆黑,死亡,冷漠…… 身后一阵热气,忽都台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刚才宏基与我禀报时,他可能就已经醒了。 “什么是……文睿?”忽都台一脸笑意的盯上我即将夺眶的泪水。 我见忽都台眼神中的凝然加重了几分,他淡淡的呼了口气,“文睿……可是当今天子的祖母……那个早已仙逝的文睿皇后?得确是个不凡女子,据说当年定王打着“清君侧”联合四王谋反起义,破城攻入皇宫,抰持文睿皇后,文睿皇后不堪受辱,以身殉国,一时传为贞贤的佳话。怎么,你男人也想着让你成为千古一后?” 我偏过身子,眼神凛冽,“若能千古不朽,一死也便值了。” 忽都台吸了一口气,愣愣的望着我。 我微微笑着,“大帅今后如若能攻入中原的京师,请将我的首级挂在宣武城墙口,我要看着他的江山如何崩溃……牺牲一个容氏,保住一片繁华锦绣……”我的笑声渐渐盖过大漠上悲寂的风声,一片凄楚……我为何还要希冀他来救我……一个爱字,终敌不过江山!他还是会弃我!不,我为什么要听凭他的摆布,我要活下去,活下去看他如何八面威风,看他如何绝情绝义。 “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忽都台轻叹了一生,“我忽都台纵然杀人无数,却不屑伤及老弱妇孺,既然中原皇帝留不得你,你就待在我军中大营。” “大帅可否替我将一物送至岭北汉人的驻地。”我淡然接过他的目光。 “什么东西?” 我抽出他腰上饮马刀,白光黑影,仓促之间,一束青丝伴着刀落。 大帅定定的望向我,也许是太过震惊,也许是其他,神情竟有些错愕。一只手停留在半空中,缓缓接过散落的青丝。 断青丝,断结发,恩断义绝。 “劳大帅为我传话,五载的夫妻做到如今已然没有什么不知足了。只是缘分也有竭尽的时候……有些是不能强求的……也请皇上恩泽几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迎风走开,已没有泪,两袖贯风,桀骜的望着几分凄然的月色。 身后传来忽都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本帅佩服了,汉人的皇妃果然真性情。” 第二十五章 你是我夫 天后,大出忽都台的预料,陆离率众将直入察合台,7i在眉睫。 我知道他并不是来救我,而是……一雪前耻。两军对垒,忽都台并不同意我出现在战场,我却执意穿上鹰歌的盔甲,头顶套着重重的金属头盔,别说众将士,就算是陆离在我两步之远,也未必能认出我。 察合台的茫茫草原,陆离的大军就在数里之外急速前进,忽都台一脸血性稳坐马上,偶尔回头看一下身后骑在马上一身盔甲的我。号角发出低沉的呜鸣,从后半夜就开始响彻方圆大营,烽火燃起直升九天。大地的震动由远及近,天色放亮,四下篝火烬灭,沙场也在晨曦中渐渐显露。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腾起滚滚烟尘。那是陆离的军队在靠近,卷起黄龙般的股股沙尘。 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天光穿透云层,投下苍茫大地。烟尘落下,初日显现在东边的天空,一同惊现的还有陆离亲自坐镇指挥的兵马重装列阵,无数滚金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惊天动地战鼓催动,号角齐鸣长嘶,苍茫大地,杀气翻涌。 皇旗招展处,一马当先那人,身披靛青色绣金蟠龙战袍,玄色大氅迎风翻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身披战甲,亲迎敌军。从前,虽知道他武功了得,可是印象中还是习惯了他坐在书房埋头书海或是坐在朝阳殿孜孜不倦的批阅奏章,他俨然威风凛凛的带兵冲来,只让我觉得惊讶。 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就这样跃入眼中,眼前竟骤然模糊了。 但见陆离横剑立马,纵声喝道,“三军听我号令,封锁四野,遇贼寇,杀无赦!”刹那肃然之后,杀声如雷,刀剑齐齐出鞘。全场齐声高呼,“杀——” 忽都台举起右臂也随之用力下摆,伴着大蒙军队瞬间爆发的高呼声,一时间,四周俱是沙尘飞扬,旗帜翻飞,杀声震天。 忽都台为我留下几名近身护卫,我不需动手,只需在其中观望。 两军相接,毫不留情的屠戮尽在眼前,可以想象,大战过后的草原将是一片鲜红,多少青年才俊,就要变作这累累的白骨,异乡的孤魂了。 即便我深知忽都台的勇猛,但不得不为他捏了一把汗。陆离是何等的聪明,摆兵布阵统领全军他丝毫不逊于忽都台,也许在谋略方面要较之高深许多。只看他步下天雷星四面夹攻的气势和炮兵,步兵,重甲骑兵交错并行的架势就应该知道是胜券在握。我应该知道的,这是他的性格,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就像不肯莽然救我一样。先攻打势力较弱的岭北蒙军救下大理公主,不仅鼓舞士气,且能得到大理更多的支持。大胜之后,并没有轻易攻入察合台,反而作出班师回朝的假象,实则使蒙军麻痹,而自己静观不动,暗备粮草,休养生息,恐怕回朝的都是残病弱将,换来的都是精锐援兵。这些我都能猜到,以他的策略和勇猛之师,必然知道以退为进,必然能大军抵至,救我于水火之中。只是我着实猜不到那四个字的意图……愿效文睿……如果说他表面做出的不闻不问是对敌军的障眼法,又何苦让侍卫冒险入营送来这四字。我……着实不通。 入目之处。忽都台地疲惫之师渐渐败下阵来。 但我知道远远不及如此。就在此时。察和台大营西面地山坳中。天降神兵一样地冲出了十数万扬着金豹锦旗地将士。那是淮南地十万铁骑。我不免有些惊讶。容氏大势去后。统领淮南三十万铁骑地虎符一直在我身上。陆离何以调动我家地忠烈之师?!但转念一想。大姐坐镇淮南。对我地事不会不知。定会调遣良师前来助陆离地精锐大军。这一下大蒙军队就被我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陆离扬起右臂。厮杀渐渐停止。不论汉人蒙古人。纷纷让出道来。这一道。一面是陆离。一面是忽都台。 “哈哈哈。”看着马上渐渐逼近地陆离。忽都台反倒大笑了出来:“汉人皇帝。听闻你在岭北一战中重伤。伤养得怎么样?!” 陆离受伤。之前我并没听说。忽都台也从未提及过。我片刻思考。受伤会不会也是障眼法?!毕竟陆离心思太深。多年地观望。我至今也不能摸到底。 “多谢大帅关心!”陆离轻笑着。声音明显有些中气不足。看来受伤地确是事实。“你大蒙地冷箭地确名不虚传。” 忽都台冷笑着:“过奖了!我等冷器终是敌不过你们汉人的狡诈,我们皇子现在何处?” 狡诈?陆离做了什么竟然称得上狡诈。还有皇子,察合台皇子不就是我派南宫护送出的韩玉峰,他现又在何处,和这整出事件有何关联?! “不错,这一次朕的战术不怎么高明。你们的皇子被慕亲王军队劫持是事实,本不想用这种方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离说着淡淡一笑。 我突然明白了,陆离大败岭北的蒙军,兵分两路,陆离率汉人做出无意继续杀戮的假象,不仅仅是为了暗中休养,也为了引开敌人视线,暗中掩护四爷的十万亲兵深入蒙古京都开平。也许是担心即便大胜忽都台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以挟持皇子,攻陷开平为筹码同忽都台交换我。也难怪我一直不解忽都台困在察合台多日,却仍不见大蒙的援军,看来是后院着火。这正是陆离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得不又一次佩服他的谨慎和周全。 陆离总是这样,费尽心机摆兵布阵部下天罗地网,一眼看穿,反被他多行了一步,于是大势逆转。这也使忽都台也许不能不配服这年轻人的胆识卓略。 陆离淡淡笑着,“你输了,曾经神话一般存在的忽都台大帅!”说着,声音忽然冷了下去:“你输在太自信,输在轻视了朕皇朝的威严!但是……世间万物都需要一个了结,而朕不想再用鲜血。因为有人对我说过当她站在沙场,站在皑皑白骨之上,心中只有悲戚,无论站败战胜,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天下,都会有人死去,都会有无穷尽的白骨在硝烟中湮没。不论蒙古人,大理人,汉 会有一方流血。” 我有些愣愣的看向陆离,他竟会这么说,这些话不是我和他临别时的激愤之言?! 忽都台没有想到胜局已定的陆离竟会说出这般话,妇人之仁,可是兵家大忌!还是他的诱敌之举?!忽都台琢磨不清了,只微微颤了颤,“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交换如何?”陆离淡淡一笑,“还大理国云都城,开平自然解围,各居一隅,休养生息,不好吗?从前,朝廷对你们这些小国的进奉要求严苛了些,想必民不聊生,人心自然涣散,形势动荡尽在情理之中。” 忽都台已经微微动心,想来这场仗似乎不用再打下去。 “汉人皇帝,我真没想到你为一个女人不惜大费心思,劳师动众……可惜……”忽都台没有回应陆离的提议,反而微微扬起了唇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我。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思考权衡陆离提议的利弊,搬出我,只是他缓兵之策。 陆离渐渐淡去了笑容,“朕的皇后……在哪?” 皇后?!我什么时候成了皇后?!忽都台亦是一惊,随意笑了笑,“想不到,竟是皇后啊!” 陆离看着忽都台,神色依旧淡然,“若非仓促之间发生了太多的意料之外,她现在就是朕的皇后。” “是吗?”忽都台眼色一紧,“倒是可惜了,你的这位皇后不堪受辱……已效了先日的文睿皇后。” 忽听他的祖母,陆离还是猛然一惊,握紧了缰绳,眉头猛然紧蹙,而后又淡淡的呼气,“不会……朕的皇后不大会是那种忠门烈女……”话语听着竟有淡淡的自嘲。 看到他方才的猛然一惊,以及淡淡的话语,我恍然惊醒,也许那白纸之字并非陆离所出。如若他所出,又怎么会兴师动众,遍布天罗地网的救我这个已死之人?!如若是他所出,又怎会有这那瞬间的惊讶,以及尔后近乎自嘲的话语?!想到他没有要我死,而是费尽心思的救我,只觉得一颗僵硬的心就要复苏了。可是琢磨了他的话,不禁有些火大,什么叫不大像忠门烈女,当着众将士的面直接戳我脊梁骨,明摆着说我不忠。 忽都台也掩饰了惊讶之色,笑笑,“皇后忠不忠,我可不知,但的确够烈。不管是什么女子,绑在营前扒光衣服,被我大军轮番干的滋味也终究不好过吧。就算再没有廉耻的女子也抵不住这种羞辱,何况是刚烈的皇后?” 看忽都台说的振振有词,我不禁好笑,他还是孩子脾气,明明是输了,却还要逞口舌之快!就不怕陆离火大,翻脸灭了他全军?! 陆离的双眉蹙得越发狰狞。忽都台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这话语间满是对皇后以及皇室的不敬之词,这是陆离身为一国之君所不能容忍的。 陆离淡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之中,“众军听命,杀入敌营,誓必救出皇后,其余一等,杀无赦。” 他真要翻脸?!眼见得一片动乱即将打破片刻的宁静。察和台大营却走出一支十几人的军队,领头的是察合台王爷,他身边拉着个裹着轻纱头巾的女人,不知道是哪个姬妾,相距太远,隔着头巾我实在看不清面容。 “汉人的皇后在我手里!”王爷举刀压着那女人的肩,那女人竟穿着我被虏来时的常服,一眼看去,都会看出有几分我的身姿。 原来是个假扮的皇后。忽都台也有些糊涂的看着这一出,不时回头和我交换着眼神,他冲我摇摇头,似乎在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忽都台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屑于用女人做挡箭牌。于是我也点点头,扬了眉毛,告诉他,看吧,我要不执意同你一起,就要被他那糊涂王叔抰持了。 “汉人皇帝——”察和台不再前行,反而顿下步子,“你撤军——我就放了她——” 陆离神色不动,“你想怎样?” “汉人的军队,无论是在我察合台,还是开平大都,都要一律撤军。”察合台的幼稚连我见了都想笑。 看见忽都台无可奈何的一叹,我似乎觉得权衡之下,他更倾向同陆离和解,毕竟眼前这位皇帝,不是凡夫俗子,他的高深,即便忽都台也自叹不如了吧。这就是所谓的英雄相惜,也因此陆离不杀忽都台。 陆离竟然扬起了笑意,我已咬牙切齿,我被挟持,你还笑得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陆离竟然举起弓箭,箭身直指远处,我定定的望着,不是察合台,他的目标竟是我——那个假皇后。我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见我没乖乖殉国,所以要一剪成全我?!抑或是,怕我拖累了他,与其受辱于敌人,不如死在他手下。猎猎长风吹乱我鬓发,似也撩起心底一缕莫可名状的情绪。 据传陆离的箭,百步穿杨,一箭封喉。射出那一箭的他,傲然立马张弓,眼神坚定异常。我闭上眼睛,他射出的时候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颤抖。就连忽都台也目瞪口呆看着他谙熟的上铉挽弓射出,那一系列都完美的无以挑剔,我不敢看远处那抹猩红。 那女子惊叫一声,便没了声音。并没有意料中的躁动,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他那百步穿杨的箭,竟然掠过女子的鬓边,并未伤及发毫。许是惊吓过度那女子竟跌身坐在地上。他是故意的——这个想法涌到了我唇边。 陆离扬着微笑,依然淡定,“我那悍妇……才不会这般软弱,如若是她,定当拾着箭奔向我,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我有些隐隐的骄傲,不仅为陆离对我行事作风的熟悉,为他的睿智,为他的冷静,当然更为他对我的夸奖无比骄傲着。只不过笑意停在唇边,忍不住想抽自己,骄傲什么呀,他那是骂我呢,竟敢说我是悍妇。 连忽都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用余光打量着我,我不免瞪他,笑什么,不就是个悍妇嘛! 陆离轻轻咳了咳,忍了笑意,“忽都台,朕的提议你想得怎样了。” 忽都台一脸坚定的看上他,“皇上说到做到?!” “是。” “好,我愿你我边境退兵五十里,大理的国土定会 。但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陆离渐渐眯了眼。 “从此以后,我大蒙愿意像你称臣,但只此一代,至于是否君臣礼待还要看你的后代能否继承你的英明。至于我的条件……我希望皇上大召天下,我们大蒙同辽人,汉人一样,都是天之骄子,没有贵贱之分,更不是蛮人。” 我不禁一愣,也许,这才是忽都台想要的吧,他不在乎权位,不在乎天下归属,他只要一个尊严,一个民族的尊严。被视作人而非牲畜奴隶的那份最卑微的尊严。我不禁有些动容。却觉得忽都台眼中似有什么在闪动,是泪水吗?这个血性男儿竟然在比他年幼十岁的君主面前忍不住内心的澎湃。 陆离点头,“早该如此了……” 忽都台猛地抬头,有惊讶之色,有欣喜,还有感动。 “这一次……是大帅你给朕上了一课,让朕明白,天下众生,不仅仅汉人是朕的子民。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让我看向天下,现在想来若她还在身边一定要感谢三分。”陆离淡淡地说着,我想起来那日说的许多话里,的确有天下二字,当时只是想说不想看任何人的流血,并没有想到这么高深。 他说罢,淡淡的目光洒向人群,落在我身上,我猛然一惊,他发现我了?还好,那眼神只是片刻停留,随意移开。 “皇上所言之人……可是皇后?”忽都台问着。 陆离玩味的一笑,“朕的皇后就这么好……让你迟迟不肯归还吗?” 忽都台淡淡地说,“皇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我不曾敬佩过什么人,但今日,我敬佩皇帝你,不仅仅因为你的权谋智术,你的心存百姓。也敬佩,你能得此佳人。 我从未想过真正以皇后之命要挟,只不过想迷乱你们的军心,我不会伤及皇后……也必将完好送回。” 陆离终于扬起满意的一笑,“她是不是佳人,真不敢说……只是习惯了这悍妇在眼前的日子,倘若一刻不在,总会觉得不自在。天底下能生出这等悍妇……正如大帅所言,是不可多得。” 这一次,他的眼神,猛然抬起,定定的看上我,唇边依旧是那抹淡淡地笑。那笑容似乎要告诉我,他早就发现我混在人群中。 仿佛世间众人瞬间隐退,苍茫大地,他此刻的眼中唯有我,我只对上他的注目。 “你错了吗?陆离!”我扬起了声音,风声渐起。 他眼神带笑,亲自驾马靠近了几米,并不靠近,似乎是在担心我会退身。 “我错了。”他唇边散出一抹笑意,竟是毫不在乎在千万兵众前自呼“我”且是“我错了”三个字,真不知他到底把帝王尊严看做是什么!不过,我喜欢他在我面前自称“我”而非“朕”。 “你错在哪里?” 他驾马又靠近了几步,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一切,都错了!” 等了那么久,等来了一个错字,真不知是值了还是其它!我突然想回他一记微笑。他本是扬着笑意静静的等我策马靠近,却又在瞬间眉心一皱。只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将我托下马,回身看才发现是鹰歌。我的头盔披甲已经散落在地,只一身白衣和散落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 鹰歌一手扣住我的颈间,直直的盯向不远处的陆离,“我不是你们这些个英雄好汉,心怀天下,我只知道我的族人被汉人害死,我生是来报仇雪恨的,汉人的皇后既是我劫来,也一样能要了她的命。” 陆离翻身下马,稳步走来,步履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鹰歌亦拖着我一步步后退。 陆离在离我们三步之远,顿了步子,没有任何表情的看向鹰歌,“我的命给你,换她一命,可好?” “你的命当然不及我的金贵,这有什么好换的,不换不换,你的命太贱,我不跟你换。”我忙摇着头,一脸微笑说。陆离对我的话,只是微微蹙了眉,并不语,一双深瞳只得定定望着鹰歌的手。 远处,我看到忽都台一脸痛意看上我。 我伸手拉上鹰歌的袖子,微微一笑,“你的血账,我还的起吧。” 她一愣,缓缓看向我,“你——为什么——” 我嫣然一笑,看上陆离此刻惨白的面孔,淡淡的,“因为——他是天下人的,不仅仅是我的,所以他不能死。” 陆离一只手伸来,轻轻揽上我的腰,勉强一笑,“你这悍妇,竟说我不及你金贵。” 我瞪上他一眼,“临了临了,你还是要与我争。” “夫人——”他话语中竟有一丝痛意,而后是无穷尽的痛,“我陪你……” 我在一刹那间失神,他竟唤我夫人!他唤过我王妃,唤过我的名字,这一次却直呼夫人,就好像平常百姓家夫妻的尊称,如此平凡,如此珍贵。陡然震惊后,我竟难掩满眼凄然。 “你还嫌我烦你不够,好了好了,你让我难得清静清静不成?”我微微笑着,却也感到胸口的酸楚,“这六年,风风雨雨,没有片刻的宁静……自此以后,我省心了,你也安静了……” 说罢淡然的转身,看向鹰歌,“怎么个了结?” “三掌。”她定定的回答。 “好,你出手吧。”我静静的回答。 鹰歌右腕缓缓发力,我闭了眼,只觉身前一阵风,温实的身体已挡在我胸前,那三声震响,我听得痛彻心扉睁眼,泪水仓皇落下。 陆离微微笑着,双手环在我腰上,似乎在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我不敢看他的后背,不敢听他说话,怕他一张口,就是猩红的血。 他的身子轻轻下坠,倒在我肩上,我抱着他在怀里,不停摩挲着他苍白的脸。 “我是男人……”他微微张目,轻轻一笑,“……我的责任。” “你是我夫……”这一声自我喉间轻而无力散出,伴着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沉寂,周身的一切声响都化作了无声的沉寂…… 第二十六章 册封皇后 歌被关在营中,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奋力挣扎。(.无弹窗广告) “鹰歌,你觉得值吗?”我淡淡一笑,看上她的眼。 鹰歌一怔,“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我只是笑着拉过她的手,“真是辛苦你了,在大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鹰歌惊恐的望向我。 “我知道……你不想杀我。只是利用我除掉皇帝。” 鹰歌咬牙不语。我站起身望着帘外茫茫大漠,心中一片苍茫,“你并不是效忠忽都台,而忽都台也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力。你知道忽都台是烈性男儿不屑于用我要挟陆离,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引陆离离开京城,想要在大漠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换句话说,我是陆离的软肋,你们和他抗争的唯一胜算,就是从我下手。本来你做的很谨慎,险些连我也骗过。” 我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我父亲终是没有死心吗?劫持公主,利用我……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吧。” “郡主,您当真要背叛主人?!” “这一次……父亲是和蒙古人又联手了吗?” 鹰歌垂下了头。“主人只是一心要杀了那个将会夺住你权势地女人。才假借蒙古人之手虏来。本想一刀毙命地……也是为了拖延到那个时候。所以才利用您……”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所以你们利用了蒙古人对汉人地仇恨。自己打着另外地主意。倘若这次陆离没能及时攻破。你们可是要勾结蒙古打回中原?!” 们千算万算。利用了这个。勾结了那个。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们想到地。陆离也能想到。他对你们早已心知肚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鹰歌地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怒放。我只看到了一片火光。火光之下竟是父亲地寸寸目光。 当年我穿上嫁衣。跨出家门地那一刻。父亲在想些什么?是否从那时起。他已不再将我当作最亲密可信地女儿。而只是对手地妻子。父亲能在陆离身边安插耳目。他对京中地动向亦是了如指掌。对我。对陆离都是了如指掌。 我不信陆离对这一切不知情,我相信被劫之事他一早就洞穿一切,他们只是在相互较量着。父亲有暗人,陆离亦有间者,只怕他们两人斗智斗法,已不是一两日了。而此刻对鹰哥是放,是杀?是装作从不知情,还是将此事彻底抹去,我必须做出取舍。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是我父亲的死士,自然该知道如何做吧。” 鹰歌一愣,定定的点了头。 “你为家父尽忠的情义,本宫记在心里。”我低了头,微一欠身,转身步出帐外。 走出帐篷,忽都台迎了上来,“皇帝醒了,要见鹰歌。” 我微微呼了口气,还好…… “鹰歌已经自尽了,劳烦你找人把她的尸首埋了。”我轻轻地说。 忽都台吸了口冷气,还是一掀帘子,迈进帐篷。 那个时候,我是甘愿的,义无反顾踏上父亲为我指出的路。没有抱怨,没有后悔,甘心做父亲的棋子,陆离的妻子,可是这枚棋子和妻子是终究不能够融合的。我是无力忠诚的人,可是一旦,他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那一刻,我终将要做出抉择。 走回营帐,陆离已经醒来,伤势不轻的他倚在床边低头批阅着奏章。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床头,他却出人意料的不抬头,也不吱声。 “怎么?伤到脑子了。”我没好气道。 他似乎很严肃,板着脸迎上我的目光,“……可要与朕解释?” 我一怔,他私下对我称朕时,都没什么好事! “解释什么?” 他眉头紧皱,一只手扬起,我看见他指尖的那束青丝。(.无弹窗广告) 他微微咳了咳,“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恩断义绝啊。”我应着。 他竟陡然发怒,“你知道还这么做?什么叫缘分也有竭尽的时候,什么叫有些是不能强求的?!” 印象中,他是不轻易动怒的人,可是眼前的他执拗着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一双眼亮得灼人,清晰照出我的影子。 他久久凝望我,目中怒色稍敛,竟有些许黯然。良久沉默,只听他沉沉叹道,“如此恩断义绝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 我一窒,乍听他口中说出“恩断义绝”四字,竟似被什么一激,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当真不在乎?”他迫视我,只觉沉郁。这一问,问得我失神。我当真不在乎么,这段姻缘,这个男人……都已将我的一生扭转,我还能骗自己说不在乎么? 我缓缓扬起笑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脸错愕的看着,愣愣的问,“就这么好笑?” 直到我的眼角笑出了泪水,才拍着胸口看向他,“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实心眼的人,不过我今儿也想听你的实话。” 陆离皱了眉看我,显然不知道这是说的哪出。 我笑了笑,抚了鬓发,“那日日为我送的不能受孕的药,真的是你嘱咐的吗?” 他竟无意去答,反对我的发髻有了兴趣,伸手欲抚上我的发,“你这发样很别致。” 我拉住他的手,冷眼看他,“别打岔,我要听这个答案。那日无论我怎么说怎么闹,你都不答,今日你别想混过去!” 他沉默了好半晌,终于缓缓摇头,“我并不知道药的事。那一日大殿上也是猛然听你说起。” 我点了点头,“我起先是怒,你那日在殿上什么都不说,我只道是你。不过细想下来,很多破绽都没有看清,你没有理由给我一吃便是两年,因为我们一年多没有同寝,你实在犯不上多此一举。况且那日大殿闹过一番,虽然还有药送来,不过已经被换掉了,我想是你命人换的。明明不是你,你还要认下,可见你要维护那人,就这么怕我杀了她泄恨?!” “我想你原谅她。”陆离盯上我的眼,“她不是用心不善,只是她求不得到的,就想毁了,是我负她在先。” 那个答案我已摸到了三四分,只是实在不想谈及那个 。很明显他也不愿,只伸出手来拉着我,还在纠结青是一叹,“你气我来晚了,恼我,所以……” 我摇头,“当时的确想斩断情丝,和你恩断义绝。” 他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又蹙紧了,“这是何意?” 我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了上去,自己坐到一边,看着他的反应。只见他落目纸上身子猛然一颤,眼神顿时犀利似一闪而过的剑光,那张本就不大的纸已团在手中,紧抿着双唇,“是谁?!” 我笑盈盈的摇头,“这回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他沉沉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习惯的温润,“不是我。” “我知道,也是刚知道。”我凑了上去,死死盯着他,“要是你,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心中却感慨万分,纵然一世帝王,也有太多的不知…… 他哑声一笑竟有了心情取笑我道,“我这悍妇效仿文睿先后倒是成东施效颦了。” 我伸手想要教训他一番,这可恨之人反倒笑着,将我双手捉住,顺势摁倒在枕上。 “怎么看都不像受伤休养的人。”我瞪他一眼。 他俯身看我,只离咫尺之距,气息暖暖拂在颈间,“你这女人,非得逼急了才肯显出真性子。”他在我耳畔低低笑,“执儿性子像你,我着实担心她嫁不出去啊。” 忽都台的声音紧随其后:“帘子也得拉下来吧,注意点皇室作风!” 我愤愤地回头,看到忽都台抱着刀一脸促狭的笑站在帐篷口。 陆离轻笑着问,“把她带来了吗?” 忽都台微微看了我一眼,声音有些僵硬,“带来了。” 他的身后是被人抬着的尸首,陆离一皱眉,我微微偏过头,不敢看鹰歌的死状,咬舌自尽一定流了很多血。 我感受到陆离淡淡看向我的目光,刚才忽都台不经意看向我的目光,他应该看在眼底。 随后陆离只是轻轻一挥手,“既然死了,就埋了吧。” 帐篷中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多了一丝僵硬,方才的暖意顿时消散了几分,我们都心照不宣着。 陆离终是抬起头,淡淡的,“过来。” 我轻轻靠在他肩头,小心翼翼。 “这些日子,好吗?”他温和的问着。 我点头。 他一笑,温热的手轻轻滑到我的小腹,“那他呢?” 我亦点头,却猛然仰头,“你说谁?!” “归道颠簸……”他担忧着向下移着视线,落在我那还扁平的小腹上,竟有隐隐的担忧,“你的身子……还成吗?” 陆离见我面无表情望着他,沉沉叹了口气,轻轻举起手滑至我的小腹,“这个――终是不肯告诉我知道?” 声音透着无限的无奈,“你还想瞒我到何时啊。” “你怎么知道?” 他只是笑笑,我忽然想起来,他是皇帝,别说太医院,宫内任何事还能瞒得了他?! 不能受孕的药虽然日日在吃,却都已被心细的静嬷嬷偷偷动了手脚,药力大失。那药我长期喝得情愿,直到惊觉身孕之时方才知晓嬷嬷的苦心。只是一心以为是陆离暗自给我配药,所以身子的事能瞒即瞒,甚至张罗出交银子买侍寝的一出出闹剧,也只是为了冷淡他。直到藏不下去了,便借着静贵妃的事翻出从前的旧账,狠狠的闹了一场,决意离宫。 闹得如此辛苦,如此尽力,全是为了孩子的安危。他竟然全都知情,任着由着我闹得天翻地覆没说一个甚至连放我出宫,都应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也在意,在意这个孩子?! “那日,你推托说是信期突至也是因为这个吧。”他说着把我放倒在软榻上,吩咐着下人送参茶,我看着他,有些疑惑,“既然知道,还这么沉的住气……” “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沉的住气,还是你比较厉害。”他看上我一眼,又紧盯着我小腹,“这孩子有五个多月了吧?竟然这么小……真是不容易看出来……” 我偏过头去,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生出来就是祸害,几时让我消停过?!” “还恼我?”他的眉毛越蹙越紧,“从那个孩子没了,你就怨我至今,这个心结何时打开?!” 我接过他递来的参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是个死结,又何苦我费力去解。” 想起那个孩子,我心下一沉,不再说什么,他亦默契不语。只觉得这样子也就罢了,对我们,都好。 他像在自言自语,“总觉得真正的你永远跟我隔着条河,不深也不宽,但总也迈不过去。人这一生无论是怎样的路,都要有个陪你从头走到尾的人,我曾经渴望那个人是你……可你却说,你不要与我同道,我真是震惊了,一直想要相濡以沫风雨同舟的人竟不愿陪自己继续走下去,那种孤独与失落……你能明白吗?想起你当日决绝的话,好几次都想狠下心来,放你走,可也是千万分的不舍。有的时候想你想的辗转难眠,却也不敢去见你,怕见你冷冷的目光,每一道冷漠,都足以让我窒息,也有想过把积攒的感情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却总是从她们身上看到你近乎嘲笑的眼神。我知道,这深宫太苦,你不愿同我走。你再等等,等我完全割舍了,就会放你走……或者,跟你一同走……” 因为陆离的伤,我们一路上都走的很慢,不时欣赏着塞外美景。不仅忽都台与我们同道回京,陆修从开平退军后,也和我们会合,回京城的一道上男人们还在商议什么协约。 这天我们和忽都台陆修坐在马车里一边切着獐子肉大啖,一边喝酒。獐子是忽都台白天在路上顺手猎回来的,味道很是鲜美,配着蒙古的烈酒,别有风味。只不过,刚刚两杯下肚,杯子就被陆离夺了去。 “你这身子,还不注意点。”他埋怨的眼神投了上来。 我不服气的抓了手边的肉撕成块塞进嘴里。 忽都台一脸坏意的笑着,“陆老弟,你看你女人吃的比我们男人还多。” 陆离无奈的笑笑,看了我一眼,只说,“估计这次要给我生个能吃的主。” 会儿闲话,陆修突然转了话锋:“七嫂啊,这一次我)7的老相好韩玉峰了呢。” 这人怎么猛地把沉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扯出来了,他要不说我早就忘了呢。 听他一说,我猛地噎了一口,陆离忙递了水来,轻拍着我,“你吓个什么劲儿?我已经把云娘赐给他了,他还能把你怎样?” “云娘啊。”我喃喃着,“那丫头……跟韩玉峰?” “所以我也为他担心呢。不过那是云娘自己挑的夫婿,我也不能说什么。”陆离淡淡饮酒,微微笑着说。 见我吃的正欢,陆修不免又拿我调侃,“我说,你要这么喜欢吃,干脆留在大蒙算了,省得今后我们忽都台大哥朝思暮想的。” 我笑着回答,“好啊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陆离扬了笑意,看着我还能整出什么花样。 “你准吗?”我笑盈盈的问陆离。 “只要你想,我就准。”陆离淡淡的笑着。 忽都台哼了一声,白向我,“得了吧,你还不得把我大营掀翻了。” 我瞪上他,“既然不要我,当初还拉着我的手唠唠叨叨说了那么一车话,你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婆妈。” 话还没说出口,忽都台就一脸窘意偷偷望向陆离,陆修兴奋得看着发展动态。 “拉着?”陆离笑着,摇着杯中物淡淡的问。 我忙埋头吃的一脸油,忽都台转到一边不动声色的喝酒。倒是陆修一脸贼笑着。 “怪不得,怪不得……”陆离悠悠的抬了眸子,“我派去刺探的士兵每次回来都只告诉我皇后在大帅的帐中,也不说干了什么,看来是不想我这个天子没面儿。” “哪个探子?”我和忽都台几乎同时扬起头,惊声问。 陆离微微一笑,“看把你们急得,我能用那么卑鄙的招数吗?”说着看向忽都台,“不过,朋友妻不可欺啊。” 忽都台低声咳了咳,陆离却一手指了我,“当然,这女人是另外……好东西兄弟都是一起分享……” 我看向另外两张张笑得满是通红的脸,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把他们盘中的肉全抢了来。 夜里,都各自散去,车账里点着暖灯,我就着亮光倚在陆离胸前无聊的摆弄他的领口。 陆离一手抓了我的手,淡淡一笑,“怎么?不高兴了?” “什么叫好东西大家分享。”我悠悠的问。 “好东西当然都给大家分一点。”他故意绕着圈子。 “那敢情好呀,我就不用回京了吧。” 他俯身迫过来,似笑非笑望住我,“能分,不能给――” 他突然抬起我的脸,未容我回过神,唇已覆了下来……陡然间天旋地转,强烈的男子气息,仿佛一场攻城掠地的袭击。我挣脱不开,只得沉溺其中…… 夜醒来,轻轻的唤着他。 “恩?” “鹰歌她……” “恩。” “你不奇怪?” “她是你父亲的人。身体不好。” “恩?” 他一只手轻轻揽紧了我,“我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我和公主,所以此次才先去营救公主。” 料到了。”我微微一叹。 “现在不生气我撂你于不顾?!其实……我一直担心着你这里,明明知道他们不会伤你,还是忍不住担心你的保暖,担心你和孩子。”他微微一笑,“我也只能将计就计,故意传出我在岭北重伤的消息,她便以为只三掌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低估了我。”我心底一凉,连这个他也是算好的,当然,他肩负社稷,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有所闪失。 “可是那第一掌再重一分就很危险了。” “那又怎样?”他竟然一笑,“总之……她失败了。” “既然知道这是圈套……为什么还要来?” 陆离的笑容却定住,微微一叹,“你是我的妻。” 我轻轻坐起来,黑暗中看着他寂静的深通,声音空洞,“如果我父亲要动摇江山社稷,你们会成为敌人吧。” “你只会是我的妻。”他微微皱了眉。 我翻了个身侧对着他,“云娘她……” “是妹妹。”陆离声音很轻,“同父异母的妹妹。” 深夜里,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他不敢松,我亦不敢挣脱。 德佑元年的初春在一片祥和中迎来,即位大典之后便是封后册礼。换上这身凤袍,我便是顺理成章的皇后,绣着金凤凰的大红朝服落在身上,就在侍女系好最后一颗环扣时,静嬷嬷领着诸位侍女齐齐跪下,“皇后娘娘千岁――” 我看着静嬷嬷因为太激动以至于留下了热泪,心里突然触动了。 咚――” 吉时钟声响起,我整装完毕,即刻起驾向千人朝贺的朝阳正殿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喜庆的奏乐声响起,我由七八个宫女搀扶着,缓缓向大殿中央行走。 我踏出了崇明殿,扑入眼帘的是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对我山呼千岁的景象。初生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我全身,我呼吸着清晨清冷的空气,我是容氏一族第二位皇后。 沿着红地毯,我渐渐走进大殿,走在红毯中央,云髻峨嵯,绰约婀娜。周围的群臣随着我的脚步迈进,沿途跪了满地,而我,一直走到正坐立在大殿龙椅上的天子脚下,方才轻轻曲下双膝。 册封大典开始――” 伴着庄严的乐曲声,他渐渐起身,自龙椅上一步一步走过来,走至我面前。 “起身。” 他命令道,随即伸手将我慢慢扶起,接着转身接过司仪官手中的巨大凤印,再亲手交于了我的双手中……温热的手触上我冰冷的手……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他握着我的手藏在身后轻轻摩挲着,耳边声音轻而有力,“这是我们的天下!我的,亦是你的!” 第二十七章 皇帝紧张 帝登基即位,又火速封后,再传皇后有孕,诞下龙子e后宫却因此又惊又忧。(.好看的小说) 惊的是已被降为御女的傅静。她不明白,那个女人,如此荒唐的女人,最没有理由没有资格的女人竟得到了全票通过,就连她最反对的老父竟也放弃了选票。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就在册后之前,陆离便下了最后通牒说若是再念容氏无入主东宫正位的资格,那自己便也没有荣登大宝的资格。这话也说是到了绝处,阻止容昭质做皇后,就是挡他继位的路。哪个敢不让皇帝登基,明白着找死的事情谁敢不投赞同票?! 直到那个女人有孕的消息传来,傅静殿室中能砸的物件都已砸了个痛快,再无其它可砸!她终是不能不承认自己输了,而且是输得难看又丢人! 忧的是那些企图受宠的女人,眼下只怕再无机会取悦圣心,不如踏踏实实安心伺候皇后,弄不好还能混个过得去的品阶。早就听说那女人常把品阶当福利四处散发。 陆离大赦天下,满朝文武争相祝贺,只是礼单就堆满了东宫大殿。 朝阳殿暖阁的书案前堆满了育儿宝典之类的文书,前几个月的时候,小四就发现了皇帝有看这些书文的癣好,只不过那时是私底下偷偷看,现在干脆铺满了暖阁,累的时候,干脆枕着书,盖着书当被子了。年轻皇帝一声喝令,文武百臣通通回家向自家妇人讨教经验书写万字奏章,有写食谱的,有写育前教育的,有推荐奶娘的,有设计太子殿阁的,多到苦了勤政殿预览奏折的侍郎们,几乎是夜夜加时才能分门别类,选出合格的上奉朝阳殿。总之眼下众人的眼睛都盯着东宫,盯着那个天天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的女人。 最忙还是太医院,上上下下无一敢掉以轻心,东宫但凡掉了根针,太医们都胆战心惊。为了迎接幼主,太医院竟撰写了元年皇后入喜录,记得是容昭质从早到晚的饮食起居,细到中午小睡了几个时辰,膳食用了几口菜几口饭,连晨起时落下的头发都要由宫人悉心收集算出数目每日上报太医院。 这一日,皇上在太医院端着连着几日的入喜录一看便是一个时辰,看到跪了一地的太医都心虚了。陆离终于放下簿子,皱着眉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医治因过于紧张而夜不能寐的药方?” 产前紧张症?!太医暗自琢磨,好像东宫那女人吃的香睡的稳,没听说过她还紧张?于是叩了头道,“皇上可是担心娘娘会紧张?大可放心,娘娘已生育两次,再以近日的状况来看,几乎没有紧张的征兆。” 陆离缓缓从位子中站起,徐步走到一边的药炉边,亲自用试药的药匙试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不是娘娘,是朕紧张。” 太医汗都要下来了,没听说产前紧张竟会反应在男人身上…… 陆离眉又簇了起来。听说那女人今天又不老实。跑到畅音阁地戏台看包青天怒斩陈世美。他是气得牙都疼了。这么个大风天跑去看戏。戏班子演个什么不好。非上演个铡美案把从不看戏地她吸引了过去。看来明儿就得让全京城地戏班子都歇业!她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亏他紧张地好几个晚上抱着育儿宝典才勉强入睡。 他没办法不紧张。不说连着早产。哪一次生产不是要死要活?!况且前两次。他都未能替她保全孩子。更没能和她一同享受为人父母地喜悦。而如今他却比任何人都渴望能经历这整个地历程。从孩子地出生到成长。这一次。他想完完全全融入她和孩子地生命。 小四迎面走来。停在太医院外。陆离递了个眼神过去。“戏唱完了?” 小四这才忙着回禀。“只看了一半。还没到精彩地地方。就睡了。” “睡得好!”陆离心里道。好在没让孩子看着。 “软轿已经准备好了。” 陆离点了头,“这就去接!” 畅音阁搭起了高高的戏台,满台的戏子都跪在台上不敢谢幕,因为那最尊贵的女人还没醒来。她不说好,谁敢谢幕。对面的观景台上亦是一片沉默,事实上自从发现那女人去会了周公,锣鼓声便都停了下来,更可怜的是那些名伶戏子空站在台上只摆动作做口形不出音,活生生的哑唱。这是徐凉的吩咐,不能惊醒了皇后。纳兰隙坐在观景台上早就坐不住了,哑场了半天只看一个个走场表演实在没意思,连看斩头都没有叫声,明显跟菜市口刑斩台不一样,要不是袭雯一个劲得拉住他,恐怕他就要跑到台上去手舞 。皇子公主亦静静坐在一旁,本来在南书房跟老夫7硬是被这女人拉出来看戏,说什么男孩必看女孩必懂的戏目,美其名曰是为了教育皇子而亲自选的戏目,不过就是大饱她看斩头的**。 台下皇帝的龙辇悄无声息的进入,惊得满园人群要山呼万岁,却看陆离一面做噤音的手势,一面仰头朝观景台上寻找那个身影。众人的敬贺声顺着喉咙咽了回去,随着陆离的视线一并看上那个睡得香甜还浑然不知的女人。 陆离让众人止步在身后,他怕太多人的脚步吵醒了她,只自己一人缓步走上台。 那女人睡得死沉,全然感受不到自己被人轻轻抱起在怀里。 已被封为兰嫔的大理公主简直要看愣了,品阶是陆离跟陆修商量后才定的,怕定的太低大理那说不过去,定高了,东院的女人甩脸子闹脾气更是不敢承应,最后一个别别扭扭的嫔位倒也应付过去了。 虽是她的丈夫,可也是今日方得一见。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俊优雅,虽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却能感应到周身的温润。只听说他在朝堂上冷峻如冰,说一不二,不怒自威。今日却见他如此的温润,是他在后宫一贯如此,还只是对那个女人?! 兰嫔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应该上去打个招呼,毕竟是他把她从蒙古人救出来,他还不认识她,她的美貌向来远近闻名,不知他的目光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半寸。抱着这样的想法,兰嫔一步步走出人群。 傅静饶有兴趣的看着兰嫔的出格之举,她宁愿世上能出个兰嫔这般有着惊世骇俗容颜的女人压下那女人的势气,哪怕皇上能多看她一眼,也是有机会的。 身旁的宁妃早已看不惯了,皇上还抱着皇后呢,你就要上前勾引,这还有没有规矩了?!她从来衷心耿耿孝敬皇后娘娘,自然见不得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宁妃本想起身去拦,却被徐凉拦住,徐凉亦注视到了兰嫔不自量力的举动,她只冷笑了道,“就让她自己个死了这条心吧。”后宫的女人都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为了皇帝活,是为了皇后,跟不对主子就是自找苦吃。兰嫔刚入宫,一些事情就算没人跟她说,也该多少明了。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兰嫔已走到陆离身边,陆离眼神只落在怀里的女人身上,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影。兰嫔倒不急,反跟着陆离,趁着陆离慢下步子,快走几步,挡到陆离身前,陆离这才抬头看了眼挡道的人,本想说声“让开”却又怕弄醒了熟睡的人,终是什么都没说绕过兰嫔走向园外的轿子。 兰嫔愣愣的看着小心翼翼步入软轿的帝王,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只觉得眼泪涌上眼底,好不委屈,他竟视她为空气!他不知道,在大理为见她一面的百姓争相拥挤在街道巷口却连一个眼神也求不得,如今她走到他身前,他竟是不屑一顾,活生生碾碎了她的自尊。 轿子起了,兰嫔已是泪眼朦胧。 突然帘子掀了开,里面的人竟伸出了手。兰嫔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硬生生扬起笑容迎上去,“皇上——” 轿子里的人冲她一点头,温和的眼神让人看着心生暖意,只是一句话竟让她从头冷到脚。 “能否借面帕子?!” 兰嫔愣了好久,才递了手边的帕子送上去,陆离迅速接过,帘子随即拉下。冷风吹起一角帘子,兰嫔近乎心碎的看着那个不芶言笑的君王此刻正温柔的举帕为熟睡的人拭汗,动作轻柔是自己前所未见。兰嫔出离的迷恋那份柔意,那是只有寻常百姓家才有的幸福,竟发生在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俩人身上。 兰嫔的心颤了颤,一个声音很清晰,这个男人,她竟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另一个声音更清晰,却僵硬了她的心,只是……他的眼中似乎再装不下一人,哪怕是小小的自己…… 畅音阁的人还在跪,双腿早已没了知觉,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结束了?!徐凉只代为说了一声“散了吧”众人这才相扶着起身,一个个僵硬着步子走出去。出去的时候都在想,下次说什么也不来凑这热闹了,戏看成了哑剧,膝盖跪到爬不起来,只是那女人召集后宫看戏,就算是明天要病死,今日也不敢不来。 不过,半晌后,传来消息,于是彻底打消了顾虑——皇上已经下令,全京城的戏班子停业三个月。 第二十八章 平凡夫妻 日里,陆离总会在东宫用膳就寝,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入宫的时机,我当着陆离的面也说过一两回,只是看他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便也搁置了不再提。[.超多好看小说] “娘娘,皇上来了。”身后流觞低低唤着。 我缓了神,忙站起身,去大殿便见陆离已经进来,朝服给雨水打湿了,我接过他递来的朝冠扭头看外头的大雨。 “这皇帝也不好当,瞧你起早摸黑的。”抽出帕子擦了下他脸上的水渍:“改明儿你就当个闲散皇帝得了,咱去四处瞧瞧。” 他微微一笑,“哪天偷个闲,带你四外走走。”说着抖了下朝服,见地上竟出现水渍:“陪我去换件衣服。” 我起身往花厅里走回头一笑:“你自个去换吧!我去喊几个小鬼用膳!” 圆膳桌上,几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端着碗坐着,景>勺子一口口喝着甜羹。陆离临着桌边坐下,冲着尹儿轻声道,“哪个是母后亲自做的?” 尹儿一脸正经放下筷子说得有板有眼,“母后说了好孩子不挑食,父皇亦是。” 陆离愣是说不出话来,讪讪的端了筷子,斜眼看我笑着,“听说你今日在小膳房露了两手,哪个菜?” 我亦狠狠斜了他一眼,“给孩子们做的甜点你也存着心抢,真不怕丢人。”说着,把被几个孩子快要扒拉光的芙蓉羹推了过去,陆离满是欣喜地接过,一点不在意是残羹剩菜。 “睿皇子的饭送了吗?”我问着身后的消夏。 “几个嬷嬷正去送着呢。” “今几天他地风寒怎么样了?”我一边问着。一边给尹儿夹了一筷子鱼肉。 “药吃了几幅。终是不见好转。” 陆离吃了几口。便用帕子擦了嘴。“这些天。执儿也不怎么好好吃饭。用不用差个太医瞧瞧。” “这么大地时候都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听宫里人说凌地头昏病又犯了。你也不挂心点。她本就身子骨弱。”我抱怨着。陆离只是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 突然想起那日看完戏回了东宫。一觉醒来赫然发现枕边多了个锦帕。女人香气重得很。(.)那日浑身疲乏没来及计较。今日忍不住调侃他道。“大理公主美吗?” 他端着饭碗一愣,“不知。” “不知道你怎么收了人家的帕子?” 他好半天才咽下一口饭,“原来是她的?!” 我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和这男人说下去,拿了帕子还对不上人家是哪号,真怀疑他的女人有多少自己也从来不知道数目。 “育儿宝典看第几卷了?” “七卷看完了。” 我立马有换话题的冲动,想我这么“刻苦认真”竟只看了一卷半。我递了个眼神过去,“要不剩下的你读给我听罢,太医都说了,我不能太费眼。” “好。” “连着西厢记一块读?” “……” “怎么了?” “没看过。”他顿了顿,“听说不太好。” “为什么?” “影响不好!换读史记吧,左传也可以。” 我狠狠瞪上他一眼,绝对不允许讨价还价,“你不给我读,我去找陆修读给我听,他比你读得动情多了。” “……” “你这种高雅的人自然跟我们烂俗的人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就是要恶心他! “就读一遍!” “一遍就一遍。” 事实上当晚他读了不到几段,我就神游周公家去了,倒是听说他抱着西厢记看到三更。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叮叮当当敲杯撞碗的吃点心,身子重了后我也懒的出去,常常闷在小厨房里琢磨个新点心给一群小馋鬼尝鲜,二来也解解闷,从前跟小语学的几手再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使得东宫的点心在宫中越来越有名声,每天上书房下了学,跟在小皇子后面来东宫吃下午茶的宗室嫡子也多了起来,听着一声声母后,皇婶,我内心也漾着一阵阵暖意。 “皇婶,您这的点心还真香呢。 尤其是这酒酿丸子,一咬一口香甜。怕要吃的我肚子里养出来个馋虫。”说话的是景清,陆离特准让他一起跟着在南书房念书。 隙儿塞的嘴里满满的,忙点着头,“酒酿丸子娘亲做的当然最好吃。[.超多好看小说]” 尹儿懂事的拾起帕子在隙儿嘴边擦着,“你这副样子,被我们父皇见了自是要说的。” 执儿在一旁嘟着嘴看景清:“清哥哥,你都要吃完了,我祯哥哥回来就没得吃了。” 我才发现这偏殿似乎不似从前更热闹,拉着睿儿,“你哥哥呢?” 睿儿来不及回禀,就被尹儿抢了话头,“今天回禀父皇的时候,父皇看了皇兄写的文章很生气,当着我们的面就训了起来,我们退了出来,他还在父皇跟前挨着训。” 我心里一沉,心想那孩子自小就拘谨不爱说话,跟我和陆离一直都不太亲近,这么些年,自己心里多多少少会不平,今天是他念书来第一次去朝阳殿回禀,他虽不说,可却上心,昨一夜都在挑灯夜读写那文章,想来结果是这样,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别扭呢。 我摇摇头,叫来一个丫头:“你去皇上跟前,就说,他自己训个人还有口水喝,我儿白白的挨了这半天训,也得吃口点心不成,叫大皇子过来用点心,就照这原话回。” 小丫头应了声退了去,我给景清盛了碗桂圆黏米汤,递了上去,“清儿慢点,不急,存了食倒是皇婶的不是了,回头让你母亲勤来我这走走玩玩,好些日子不见了她,倒也是惦记着。” 他应了声,只是 在各个盘子上,一刻也不离开。我不禁笑了笑儿睿儿他们,却在>连眼前吃个点心都规规矩矩不说一个字。 不一会儿那小丫头回了来,见我就跪了,“娘娘,皇上火气大得很,说什么要关上大皇子几天,不给他吃。” 陆离这性子……我叹了声,嘱咐孩子们好些吃着。自己跟在宫人身后,去了朝阳殿。 陆离还坐在书桌前生闷气,几本书和簿子扔在地下,祯儿跪在地上想也这样子过了好久。我把手里的茶递到陆离眼前,他头也没抬,只是说,“我教训儿子,你来做什么……” “怕你一急,把这房顶拆了。”我笑笑,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他冲地上的陆祯一挥手,“你给我滚回房里,今后不用再跟着师傅念了……” “父皇,这对儿臣公平吗?”陆祯猛地抬了头,一脸挣扎。 “没有公平不公平,我说过了,你不是那块料。”陆离的声音冷到我心坎里。 陆祯愣愣的起身走到门外异常复杂的看我一眼,转而盯着陆离,“就因为我不是嫡子吗?” 我趁着陆离瞪眼前,一手将陆祯推到了殿外,忙得关上殿门,拿身子挡着,慌乱的笑着,“孩子还小不是?这么大的时候性子就是拗。” 他冷冷一甩袖子,“他这个性子将来定要惹事。” “你这话不公平了,做学问的事,谁就每次都做好了?他也是一心想写好。本来就蔫,你再这样骂,怕是以后再也没有念书的心了。” “这事……你还真得交给我了。”陆离说着一叹,“真不知她怎么教的孩子?!” “你还倒真是会推托,自己的儿子养得不顺眼就去挑女人们的错。你看她身子病成那个样,自顾都不暇了,还怎么看着管着孩子?!”我说着拾起被他扔到一边的书。 陆离突然没了笑容,转了身子,后背冲着我。 我撇撇嘴,又废话了不是,既然做不得好母后,也省得管了这闲事,说来说去也只是你的儿子。我这做后娘的,终究连个话都说不上。” 不想陆离反走了上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吗?” “为什么?” 他看了眼我已明显的小腹,“我们的孩子还太小,可是祯儿不小了,我怕他那性子同他母亲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不能任着他在我眼皮底下**权术,伤了他的手足。 我一颤,一手抓了他的袖子,“真有这么严重吗?” 陆离从袖子拿出一张纸,是那日陆祯写的文章。 “你看这句。”陆离伸手给我指了一行小字,是陆祯引用的诗句。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不是黄巢的?”我愣住。 黄巢竟是何许人也……陆祯非要以次暗示陆离他的心志吗? 陆离冷冷一笑,将那纸扔进一边的炭火炉子里,我望着炉子里撩起耀眼火光,愣了神。 一只手伸来紧紧攥了我,“这孩子怕是难以驯服了,就担心他迷惑了心智。” 我摇了摇头,“什么样的路,该怎么走,就看他们自己的了,我们又能决定什么?!” 陆离面上的忧虑一闪而过,”看来该给他找个女人,让他出宫建府了!” “他才多大?”我忍不住回他,“你可真不怕凌心疼。” 陆离翻开几目奏折,突然道,“你多去看看姚舒幻吧。” “为什么?” 陆离头也没抬,“好像怀孕了。” “那就更没理由去看她了,难道你又想她怀胎?!”好半天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立马下了逐客令,”夹着你的奏章滚出去!” “不是我的孩子。” “……”我惊得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回她想生下孩子不得不藏着掩着,我看着也挺辛苦,你要是能帮她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我不勉强你。”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和她不合,你也没那个好心帮她。 我猛然想起姚舒幻曾经失掉的那两个孩子,心里不由得一惊。 “帮她?帮她给你戴绿帽子?”我笑了笑,明显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没回应,好像那帽子戴在别人脑袋上。 “我都替你丢人,没出息!”我说着懒洋洋的倚靠上他的后背,完全把重心架他身上,他任我靠着竟是动也不敢动。 “小心摔跤。”他好心的提醒。 “你这帽子戴多久了?”虽然会打击他的自尊心,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吸了口气,手下的折子翻过去一页,我忙安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耻的,林子大了,什么女人都有,多给你置备一些帽子也是丰富的你的人生。” 他抬眼看了我,语气依然淡淡的,“你是不是特得意?!想我也有今天。” “说不是那是骗人。”我叹了口气,“不过,你就这么忍着了?”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还在意这一时吗?” “她会更乐意你休了她的。” “我答应过她父亲会照应她,况且那个男人根本不会娶她。” “你怎么憋了那么久才说?!” “一来当初没有能力护她,说出来就是要了她的命。”他顿了顿,忙又接上,“二来……怕你笑我。” “现在就不怕了?!” “现在我在你面前……还有脸面吗?” 第二十九章 奸夫淫妇 时百花争艳,我的轿子穿梭在中宫的宫道上。(.好看的小说)到了太早,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嬷嬷从轿子外轻声问我,“娘娘先去哪座宫?” 我想了想,平静地说,“幻惜院。” 嬷嬷许久才反应过来,轻轻应了一声。 轿子落在幻惜院,却没有人出来迎接,直到领路嬷嬷打发丫头前去,才从殿内零零散散跑出几个丫头太监,姚舒幻跟在最后面。 我从轿子里俯身走出来,接受他们的行礼。 “我来的可是早了些,扰了舒妃的清修?”我笑吟吟的等她走近:“就咱姐妹两个,免礼吧。” 姚舒幻见了我本来有些惊疑不定,听我的话似真似假,就把刚曲下的膝站直,笑着直视我的脸:“皇后娘娘既然回宫了怎么会想起我这里?” 我一笑,很自然地揽上她的手。这样亲昵的动作反而让她很不适应,虽是极力掩饰,我还是能感觉到她体内的一颤。 “当然是想你了。”我笑得漫不经心,话语也极其自然,除了她和静嬷嬷,任谁也看不出一丝的假意。 内室只有我和她,她给我满了茶,恢复了一脸漠然,“现在没有人了,你自可以不用掩饰。” 我依然笑,“多日未见,你的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冷冷一笑。“你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女人反而笑了。“什么地方?!” “是后宫!是蹉跎了多少红颜。埋葬了多少冤魂地地方!你竟比谁都不知道死活。” “娘娘说这样地话。臣妾真不知道是惊是喜。”姚舒幻扬了头。勾起了若有若无地笑意。“普天之下。最巴不得我姚舒幻去死地不就是你容昭质吗?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要我死要我活。你但凡说句话。别假惺惺了。天下唯独你没资格怜悯我!” “这么多年了。我厌你也成了习惯。哪一天让我没人厌了反而就不自在了。”我说着缓缓起身。 “不用你装大度,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恨你,容昭质,比凌,比傅静都恨你!自你在朝阳殿看到我们交欢,他就没再碰过我,一次都没有!我恨你,更恨对你小心翼翼的他!我偏要恶心他,也是恶心你。所以……你也别再装了,你知道我的孩子都是怎么死的!容昭质,如果没有他的偏袒,你不会赢了我的。” 姚舒幻的声音渐渐消逝在身后,我的心竟乱了。 东宫的前殿里,静嬷嬷正点燃了一炉紫烟缭绕的檀香在临字。 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明显一愣没反应过来。 “嬷嬷好兴致?”脚还未迈进,我便迎头问上。 她的手一抖,轻轻放下朱毫,遣退了伺候的下人。 她转头对我微微一笑,“娘娘怎么会在这时来了前殿?” “嬷嬷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问,“老身不懂娘娘的意思。” “这就是嬷嬷的手腕吗?除了这个,难道就没有任何高明的手段吗?”我看着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质问,她是宁王府最有声望的老嬷嬷,姚舒幻那些事她不会不知,姚舒幻的几次滑胎她不会无动于衷。 嬷嬷款款走近我,她望着我,轻忽一笑,“娘娘,您还是不懂,不懂该如何做一个容家的皇后,老身只是在帮你。” 我怔怔望住她,噙了一丝冰凉的笑容,“杀了她的孩子就是帮我吗?” 嬷嬷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分外冰凉诡异,“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帮皇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夺去他的所有!” 寒意从脚底浮上,一寸寸袭遍全身。我僵然转身,背冲着她,“当初姚舒幻替代陆离送我不能受孕的药,是不是嬷嬷嘱意流觞动了手脚?!” “皇上需要一个嫡皇子!” 我陡然退后一步,再强抑不住心中骇痛。 嬷嬷漫上一丝笑意,“只是似乎除了您之外,皇上无意再让任何人生下他的血脉。他知道您讨厌姚舒幻,更不会去碰她。可是太上皇不一样,他最担心您生下龙嗣,却极其希望姚舒幻的肚子能争气。太上皇在子嗣的问题上左右不了皇上,只能暗中安排姚舒幻与其它男人同房得子,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清了那些不干不净的孩子!我决意守护皇上,便不在乎杀生!” “如果……我生不出皇子,姚舒幻的孩子势必成为陆离的继承人。一切都随了太上皇的意愿?!”我淡淡笑着,“天底下做父亲,他算是独一无二了!” 纵然他让位于陆离以填补内心轼兄的愧疚,可是他还是在意皇位的归属。他想要子孙万代继承大统,偏偏陆离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孙子身上! “奸夫……是哪一位皇爷?” 嬷嬷缓缓垂下头去,她已说得太多,不能再说。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东宫后殿门窗紧闭了好几个时辰,我看着陆修悠悠在在的倒茶自品,再次严肃道,“真不是你?” 他都不屑于看我了,“你有完没完?!” 我生生被噎了回去,“给我男人戴绿帽子就是灭我威风,但凡我发现了那个奸夫,一定生撕活剥了他!” 陆修拍了拍袍子,捏着个茶饼在我眼前一晃,“我赌是五哥,下五千两的注。” 我一下子抢过眼前的茶饼,“我赌三哥,也跟五千两。”我赢不了,他也铁定输,是不是五爷,小语自会知会我。 我和陆修趁着三更鬼鬼樂樂游荡在西宫,陆修嫌弃我行动不便且目标明显太容易被发现三番两次不肯带上我,我坚持眼见为实,硬是要跟从。 和陆修蹲在幻惜院一蹲便是大半晌,一并带来的一兜糕点都要被他打扫干净了。 “绿豆糕糖加少了。”他一个劲儿吃一边不忘了点评。 “像砖块。”我也跟道,“陆离喜好这口,我都恨不得把存东宫的绿豆糕通通扔了,闻这味都受不了。” “隙儿也很喜欢绿豆糕。”陆修突然道,“一点都不随我,我喜欢红豆糕。” 我看着陆修身后突然显现的身影,忙不得捂上他的嘴, 着我的眼神一同望着,那抹灰色的长袍惊现在姚舒幻敲了三声,就有人来应门,像是极其习惯般,灰衣人抬腿就入了内室。 “奸夫?!”我和陆修面面相觑着,“跟——” 我扔下一兜子绿豆糕,抓着陆修沿着墙根蹭到窗前,窗户虽是半掩的,却有一人来高。屋内静得出奇,好像只有空气,陆修湿了手指,捅破一层窗纸,对上半个眼珠子。 我掐了陆修几下,他竟然没有反应,生生把他拉起来转过身,只见他脸红的跟朵花一样。不等我凑上窗纸,就被他盖住了眼睛,拉下他的手,看到内室的那一幕,还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女人一丝不挂,男人在女人身上机械的做着运动,连前戏都没有,竟是直入主题。气氛僵硬到连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声都没有,俩人都像在完成一件任务般配合着彼此,心照不宣。 我和陆修俩人都不约而同红了脸,陆修捡回了那兜子糕点,虽是吃着,可我也知道他吃不出个什么味道。我们谁也不说话,动也不动,直等内室里的狗男女结束这一切。 “明儿起,你就不用来了。”渐渐传来女人的声音,我扒回窗根,看见姚舒幻边穿衣裳边道,“忘了跟你说了,我又有孕了。” “是吗?”回话的人声音冷冷的,“这一次能生下来吗?” “皇上已经答应太上皇把静嬷嬷调到园子里,这次怕是这老不死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我走了。”男人系好腰带,作势要走。 姚舒幻却几步迎上,反圈住男人的腰,“你不抱抱我吗?你从未抱过我,他也没有!至少要抱抱我,然后说你很高兴。不高兴吗?如果这一次是儿子,我们的儿子就是下一位君王,我是太后,你就是摄政王!天下都是我们的。” 男人却反手拉下女人的胳膊,声音冷到极致,“我要走了。” “如果是儿子,是不是你今后再不会来我这。” 人答着,已经尽了最后一份耐性,终于回过身子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正影活生生砸进我的视线,我渐渐看不清了,那到底是不是他。一把抓上陆修的袖子,他竟比我还震惊,惊到浑身在抖。夜色下,陆修抬眼看我的眼神竟然扭曲了。 “我们是不是看错了?”连着他的声音都在颤。 “我们不该来的。”我摇了摇头,眼神直了。 内室的门被推开,灰衣人已提了灯笼定定的站在门外。我拉着陆修回身要躲,只是他不仅不躲,反拖着我走上两步。灰衣人看见了我们诡异的身影,靠近了几步,隔着几步之远,他抬了灯笼看清了我们,我们更加看清了他。只觉寒气更重! 豆糕甜了!” “是啊,我说什么来着,我东宫的最好吃,你非要把后宫的绿豆糕全偷便了才能信我吗?”他想干什么?!我跟着陆修一并傻笑着,额上已开始滴汗。 陆修一扬手里的布袋,陪着笑对着灰衣人道,“四哥真巧啊,你也来偷吃?” 陆修简直疯了,他没注意到四爷的表情已然不对了吗? “你们很多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一句话就能冻死人。 “因为某些人不老实。”陆修轻轻笑着。 “多事的人会死。” 陆修迎上那人的眼睛,“四哥,你果真是最孝顺的,只是偏离自己的心意做这些事不会难受吗?” 四爷只一掌挥出,击出陆修五米之远,陆修倚在老榕树上,话还未出,吐出半口血。 “七嫂,快走!” 不是我不想走,只是僵着步子迈不开,呆呆的望着陆修。 “傻女人,快走,去找七哥。他不是从前的四哥了,只是皇父的一条狗。” 我还来不及思考陆修那句“一条狗”的含义,眼前的人已然走上来。 “昭儿,你过来。” 他竟这般唤我,我摇了摇头,可是耳边回荡的声音挥之不去。竟像被蛊惑了般,我举步靠近了。 “别去!”陆修的喝声声声入耳。 我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此刻看着他依然冷漠的深情,只觉得与平日不同。不懂!真的看不懂了,从他看我逐渐冷漠的眼神,从他在城楼下张弓相迎,从他声嘶力竭的呵斥我,我就已经看不懂他了。我们之间竟像隔了整个天下! 他迎过来,一伸手便是生生攥住了我的喉咙,喉间生痛,呆滞的望着他冰冷的面孔,真的是太久没有看他了,竟这般陌生。手指在我的脖颈渐渐加重力度。 脑中嗡鸣,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眼前黑漆漆,“咯咯”,脖间的骨头轻轻地响着。 我一抬手拉上他的袖子,“四爷……”你说的朝朝暮暮,就是今日以这种方式结束我吗?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毁掉?!你是这样的吗? 他眼中的光芒霎时碎掉,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加,他的眼神那么绝望,充满了决裂的痛,他在发泄他的绝望,和痛苦!意识让我选择挣扎,他却仿佛要将我箍进了骨头里。他用得力气那么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将我捏成碎片! 他的眼睛混沌不轻,我在那片深邃间,看到四嫂奇谲的苦意,像是嘲笑我,又像哀哀的责怪。那片沉醉中,还有陆离……他沉静的目光。 我一掌挥向他的胸口,他重重向后跌了两步。 终于。 他放开我。 迷离的光芒自他眼中渐渐隐去。 他松开我并不是为那一掌,而是因为此刻显现在我身后的陆离。 “四哥,何必呢?”陆离的声音轻轻的。 只是一个恍惚,我已被陆离护在身后。 “皇父有令,但凡发现的人——” “必死吗?”陆离轻轻笑着,接过四爷的话,“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我也要死好几回了?!” 四爷目光移了半寸,一只拳握在身侧。 陆离眼中的暖意陡然降下几分,“四哥应该提醒一下皇父,我既然已经答应送走嬷嬷,皇父也应该遵守不动我的女人。” 第三十章 吾子迟迟归 跟在陆离身后,一路上不敢说一个字。他浑身散发t[人千里之外。我知道自己恼了他,或者说,我险些吓死他。的确,四爷和姚舒幻不是我该碰的人。他沉默了一路护送我回宫,自己返身回了朝阳殿。我抱着被子望向窗外,翻来覆去的辗转了好久终是睡不着,索性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披了衣服站起来,推门出去,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把最后一丝睡意也弄得无影无踪。走到朝阳殿口,四处望了望,一片漆黑,只有西边的屋子有隐隐的灯火。他原来也还没睡。 鬼使神差的绕到内殿前,屋里的灯光却突然灭了。我一惊,忙退后一步躲在墙后,探头出去,见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迎过来,陆离走出门来,抬手揉了揉太阳**。 他已经大步向前走去,却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我立着的方向。他身边的灯笼忽明忽暗,他却是动也不动一下。 我从阴影中怯怯的走出来,满脸无辜的看向他,忙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他举着灯笼想要看清我,声音夹杂着不高兴,“大晚上不睡觉,四处乱窜,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臣妾是来请皇上恕罪的。”我一板一眼道。 陆离表情僵住,眼中竟是一丝怒意:“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恼了圣上,按规矩请罪,怎么偏说是气你。”我抬头看他,依旧满脸无辜,“你说,我怎么才能不气你不恼你?” 我的话,他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甩袖便走,复又折了回来,终是无可奈何一叹,几步走来,伸手把我拉起,攥了我的手在拳中,听似责怪的语气中夹杂些许关心,“你何时才让人省心?!” “没了我,你存着那份心又有何用?”我马上转了神色,张口噎他,却在猛然抬头时见他眼圈深陷,心里不禁一软,当下软语道:“我错了还不行。” “不容易啊。还能承认自己错了?!”陆离脸色稍缓。却还是冷着声音问:“站多久了?” “也是刚到。”我笑笑。“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主子。我还得看你地脸色过日子不是。把你惹了。我哪里敢睡稳觉。” 陆离看着我。半晌摇头道:“听听你说出地这番话。明明锋芒毕露。有恃无恐。哪有半点把朕当主子地样子。” 话语间。他已拉着我入了朝阳偏殿。伸手替我脱下外衫。把我按到暖阁地床边。“这回能睡安稳了?” 我起身环住他地腰。(.)“你何苦这么累呢?” “我们都何苦呢。”陆离缓缓说道。神色中竟有一丝落寞。那丝落寞让我心中一刺。他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着维护这表面地平静。竟也这么难吗?” “难,真难!”我笑笑,缓缓闭了眼,“跟着你走,就一个难!” 陆离倚在床边伸臂将我拥入怀中,竟是低低的笑了,俯下身子轻声道:“怕吗?”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陆离沉默半晌,眼中寒色一闪:“他要是敢动我们的孩子,我说什么也不会保全姚舒幻的孩子,这笔账他算得过来。” 闻言我身子一陡,他何时同太上皇走到这步田地,我竟不知。伸手环他的手一紧,我的声音反而静了,“要不然就封那个女人的孩子做太子吧,他要的就给他。” 想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原来自己终是怕了,更厌了。早已学会了听之任之,跟人斗,跟命斗,跟天斗,终究还是斗不过自己! 太上皇在几日后再次召我入园,刚进内室,我就看见跪在身后脸色极差的陆修。太上皇脸色极差,侧身于窗前,声音冷峻,“听说你有孕了?!” 我微微行了礼,“让您失望了。” 他几步走来,迎上我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你喜欢跟别人做生意吗?” “那要看同我拿什么做交易。”我亦带了笑意,迎上去。 “我想立姚舒幻的儿子为储。”他的目光须臾不离的落在我眼中。 “亏本的买卖我不会做。”我偏了头不去看他,“看看你出的价吧。” “你会喜欢的。”皇上说着拍了拍手,帘幕后已经有太监领了小孩子过来,陆修的脸色更难看了。 “娘亲。”隙儿猛地蹿到我身边,我有些艰难的蹲下身子,搂他在怀里。 “天佑二十四年,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似乎是一个被我赐死的孩子。” 我喉间一紧,看他的眼神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在你眼前,就是天佑二十五年,你生下的儿子。” 那些被我沉压多年的痛席卷而来,只得仓惶的摇头,“不是,那个孩子死在皇父的静盆里了,他离开我了。” “虽然不想他活下来,我还是没能忍心下毒手,所以就在你的眼前,这个你抚养了那么久,生生唤你娘亲的孩子就是他。你为了他恨了我多年不是吗?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你允我一个安心,我说过这买卖你会喜欢。” 我搂着隙儿的手竟僵在空中,不可置信的捧起孩子的脸,隙儿在笑,在我的泪眼中笑……常公公猛然从我怀里把孩子拉走,几乎在同时,屏障被侍从撤下,我的泪眼中又惊现出陆离僵直的身子。 他朝着我走来,竟是满脸的泪水,看着我,发不出声音。 他用力握上我的手腕,竟是出离的痛! 被常公公拉着的隙儿竟哭了起来,哭得凄厉。太上皇紧闭双目不去看我们,他背过身去,我看得出他体内的排山倒海。 陆离攥着我的手腕竟然直直跪了下去,话音就环绕在耳边,我却听不清了。 “我会立姚舒幻的儿子为储。” 他说了,终是说了。 太上皇点了点头,常公公方才送了腕子,隙儿哭着跑了出来,跌在了地上,陆离一顿,我忙冲向那小小的人影,我抱着他,激动到惟有泪流再无言语。陆离缓缓走上前来,从我怀中轻轻抱起隙儿,他看着他,深深看尽了眼中。那一刻,方觉人世间的一切浮华都落在身后,自己握着的便是人间至宝,无人能夺! 陆离二十七岁的寿辰办得隆重。 邻国陆陆续续派了使者祝贺,本是死气沉沉的宫中又有了生 。和陆离坐在殿上为使臣设宴款待。殿下一片片华衣t+手揽着睿儿漫不经心的陪笑。 兰嫔坐在陆离的右手边,不时地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这个异族美人果真是有让人愉悦的本领。 “母后——”睿儿拉拉我,我向他凑了凑。 “母后,祯皇兄何时同我们一起上课?” 陆祯这些日子一直被陆离关了禁闭,连我都不能见上一眼。我有些埋怨地看了眼陆离,回过神来,安慰着睿儿,“你哥哥身子不适,要等过了这些日子。” 睿儿嘟起了小嘴,“上次还说要给我念左传的。 “等回了屋,母后念给你。” 说完了话,只觉得身子不爽,却又说不上哪里难受,腹上痛了一阵,算算还有十来日才到日子。流觞看出了我的不适,凑过来问我。 陆离也转了目光看向我,一只手扶上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想退到内殿歇一会。”我平静的说。 他忙点了头,招呼了人伺候我退下。我由流觞搀着站起身来,流觞叫了一声,我不解的望向她,只见她紧紧盯着我刚刚起身的软位,这才发现那上面竟湿漉漉,腿间一阵湿热流过,我这才反应过来。 陆离此时已站在我身旁,一只手用力的握了握,他紧张的皱着眉,呼吸急促着。 我微微一笑,“怎么办,这孩子似乎急着要出来。” 陆离定定的望着我,“别动。” 他话音刚落,我只觉身子一轻,被他横抱了起来,我能想象他抱着大腹便便的我在众人的侧目下走下大殿,丝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一道上除了急切的召太医,便是匆忙看我的情况,反而我一路上要不停的安慰着他,“别急,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别总看我,看着点路好不?” 我看着满屋子的手忙脚乱,反而意识不到自己体内的疼痛了,只看着女人们中间只陆离一个大男人守在中间极为不雅观。 “皇上,您快出去,这血房您不能进。”收生嬷嬷不停地催促。 陆离双手揽着我虚脱的半个身子,对于嬷嬷的催促置若罔闻。干脆把自己的一只手放我唇边,任我痛到极点就去咬。 “很疼吗?”他额上亮亮的,似乎比我汗还多。 “废话,要不你生个试试。”我哭笑不得的望着他。 “好,回来你倒是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他半开着玩笑,想帮我少在意一点疼痛。 我倒是想笑,没有力气,只是喘着气。 流觞在一旁翻着白眼,:“皇上,您怎么着娘娘也是照样疼,您瞅瞅这屋子的嬷嬷,见了您都不敢说不敢动了,还怎么帮娘娘?!” 我赶紧动动被他握着的手说:“听见没,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生执儿时不就这么守着你……每次都不让我省心,这一次绝对不能失去意识知道吗?”他还一个劲儿的念叨,听到我耳中突然觉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 嬷嬷走过来推我肚子,撕裂般的剧痛,我一时忍不住下意识叫出了声,慌得他浑身跟着一起颤。一声喊下去,堵上所有的力气腰下一挺。一声响亮的啼哭传进我耳朵,我已没了意识,只觉得天昏地暗,距我最近的陆离也化成了白点,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淡,耳边陆离的呼喊和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弱…… 口中不知道被塞了不知道多少清苦的草药,我方才被呛醒。陆离仍攥着我的手守在床头,见我睁了眼,他松了气,“吓死我,你就清静了。” 我伸手抹去他颊上的那丝凉晶,“奇了,你还会掉这玩艺儿。” 他哼了一声,也不介意我的打趣,“某些人存着心吓我等在这看乐子呢。” 我白他一眼,眼睛在床边寻摸着,寻找那抹红色绸缎。 “你别急,这会儿外殿一圈人围着看我们的孩子。”他笑笑,转过身去,吩咐着,“去,娘娘醒了,把小皇子抱来。” 我挣扎着起身,他让我倚着他的半个身子,我从他手上接过孩子,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我们的孩子?” “如假包换。”他淡淡笑着,有着数不清的满足和欣慰,“是,我们的儿子。真真正正的嫡皇子。” 我摇头,“只要是我的,我不在意嫡庶……” 这个孩子,陆离赐名“涵”,景涵。 我又一次从陆离眼中看到那丝久违的欣喜,连带着多年前,执儿出生时,他挂在眼角不曾退去的湿润。 “这孩子每次到我怀里,都乖的很,他必是认得我。”他坐在床头,抱着襁褓,纵然早已为人父多年,动作依然笨拙,我料想他至今为止抱过的孩子除了这孩子,便只有执儿,上一次抱着的时候都在颤抖,这一次,平静了许多,却也难掩一脸的兴奋。 “胡扯,我儿子还成了神仙了?”我嗔笑着,小心翼翼托着襁褓里的小手握了握。 陆离瞪上我一眼,“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说我胡扯。不过我儿子八成是神仙来的。” 我忙接了他的话调侃,“你是天子,是神仙的儿子。这会儿又说咱儿子是神仙,你说说,你们俩到底谁是爹啊?” “你这张嘴,就不知道给儿子积点德。”没有这么开怀了。 流觞端着汤药送到我床边,陆离伸手接了过去,却轻轻一笑。 “见我吃药就幸灾乐祸?!” “我突然想起你嫁进来的时候,给我送来的那碗袪头痛的药汁。” “噢?!”我努力去想了想,好像隐隐约约有些记忆。 他缓缓吐了气,“那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汤药。” “我加了糖了。”我实话实说。 他摇摇头,轻轻搅动着汤匙,“不是……是因为那是你送来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的……所以你拿来的时候,我真的很讶异,再之后就是恍然的欣喜。” 我咧咧嘴角,“不过是碗汤药。” “可是……那也是你让我最恼火的一天。” 我不解的看他,“为什么?” 第三十一章 战别 淡淡一笑,“因为……你明明送了汤药来,却还是把那,所以我才格外恼火。” 我一愣,刚要说我那是大度啊,就被他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隐忍,你是嫡室,无需那么做。就算你独断专房,蛮横骄纵,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眼里一片沉寂,“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们要那般辛苦……” 我心底颤着,这句话,一直想问他的这句话,他竟然问了我。如果他也不知道,那么谁能知道答案。 “为什么……”他一手轻轻附上我的侧脸,“我们明明彼此挂心着……可是还是走不到一起……为什么要这样。” 我伸手握上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身后的流觞和嬷嬷已经退了下去,关上了内室的殿门。 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脸半埋在阴影中,鼻梁挺直。目光贪恋的留在他的脸上,直到……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 “这世上,有一些人是死也不能爱,一旦爱上……便是万劫不复。我们就是这样的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颤抖,怎么可能不爱。 “不是不爱……”他用手指轻轻封住我的唇,终是长叹一声,将我揽在怀中,我们……沉醉在那片刻的宁静之中,谁也不想打破,那隐隐的幸福。 景涵的百岁在一片祥和中迎来,这以后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后宫一时半会安静得很,就连傅静都不再闹了,姚舒幻安心养她的胎,大理公主静静的刺绣做女红。反而浑身生了不自在,总觉得这般静谧背后藏了什么不平静。 天色渐渐暗下来,殿外一阵熙熙攘攘,我便知道是几个孩子们回来了。看着隙儿和景二人手牵手走过来的时候,我心下还是感慨万千。 “母后。儿子想让堂弟跟我一样在南书房上课。”饭桌上。景>:一板一眼地说。 我笑笑。示意他嘴边掉了饭粒。“祖宗地规定。叔伯家地孩子是上不了嫡子们地书房地。隙儿去不了南书房自是这个理由。否则乱了规矩。会让朝臣们说三道四地。” “这有什么难。不过是父皇一个令罢了。平日里父皇也是疼堂弟地。” 见我眼底地犹豫和为难。尹儿忙拉住了景>万不可破了规矩。” 我看着懂事地尹儿。不禁在心底一叹。只是抬起筷子给他们各自夹了菜。便不再说什么。 看着小鬼们一个个吃饱喝足了。方领着隙儿回到内间。陆离本是等在内间。见了我。正要一笑。可看见我手里牵着地小孩。马上转换了温柔地表情。我咧嘴道:“留他一宿吧。明儿再送回陆修那。” 陆离点点头,脸上的喜意一时难以掩盖,一抬手唤过个奴才,叫他去端王府上通报。我让流觞带了孩子下去洗澡,坐回桌边,盯着茶盅就是不动,陆离反笑了,给我倒了杯茶递过来,“辛苦你了!” “我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一个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没一个给我省心!” “你自己个还不让人省心呢,何来的那么多心要操?”陆离笑了笑,直握上我的手,得我忘了用晚膳,陪我补一顿去吧,一道叫执儿来,有话同她讲。” 这一顿用得难得的清静,只有执儿陪着我们用膳。桌上,执儿好不容易见了陆离,便缠着他说这说那,弄得不多的一碗饭竟吃了好半会儿,直到我擦了嘴,净过手,他们两个还笑眯眯的不知说着什么。 我一叹气,带着些许怒意,“执儿,吃饭的时候也要三心二意吗?饶了你父皇吧,他还有一夜的折子要判呢。” 执儿冲我一努嘴,不大高兴的埋头对付着手边的饭,倒是陆离颇有兴致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执儿,轻轻的笑了笑,“你们母女啊,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执儿忙扬了笑脸,“父皇可是说执儿也是漂亮的,虽赶不上母亲的全部,可也有五六七八分对吧?” “吃你的饭。”我忍着笑嗔道。 陆离淡淡一笑,放下碗筷,招呼来人伺候着漱口净手。一切都收拾停当,他也没有要离桌的意思,只看着执儿,眼含着宠腻,“这些日子只顾着朝政和你兄弟们的功课,倒把你的课业忽视了。知道你是不爱念书的,可也就是你不怕我罚。也罢,对付其他人的那招在你身上是行不通的,给你找个伴带着你一起念,怎么样?” “还不是父皇的眼线?!”执儿哼了一声,“不是执儿不爱念书,只是有所选择的念。” 离扬了眉毛,“我可是听静宁宫的教导嬷嬷们说你至今一本女则女诫都没有看全呢。” “母亲不是也没看过那些书吗?父皇可曾说母亲学识浅薄。”执儿猛的一说,把我也吓了一跳。 “流觞姑姑说过,母亲儿时也不读那些书的,可是千喜节的时候还不是受了皇爷爷的赏?!” 我咳了咳,“先帝自是要考女德女则的,母亲只不过临时背了你父皇送来的书抄。” 执儿嘟囓着,“流觞姑姑又吹牛。” 陆离这才扳了脸,正色道,“你母后虽不读女规,可像你这般大时也早就熟读四书五经,晓知天文地理,谙熟兵法将道,你若是学你母后还差的远呢。” “得了。”我忙开解道,“快净了手回房吧。”说过话,回头看着陆离,“刚不是还说有一大堆折子压着嘛。” 见执儿一溜烟跑了,陆离忙叹道,“平日里,你竟说我宠着她,我狠下心想教训她,又是你拦着。” 我笑,“你这是什么教训,那孩子可也得怕你不是?!再者我也不喜欢教导嬷嬷平日教导的那些礼教,用那些对付其他家的女儿吧,我女儿自是受不了那些荼毒的,我倒宁愿她守在我身旁学些受用的。如今她也在看论语孟子的,只是我没想让她早早学了那些,倒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得太多,心思太过缜密,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离看着我一叹,“我也是被教导嬷嬷整日的回禀吓怕了,每回都说她要么逃课,要么偷着念左传春秋之类的。这孩子果真像你,你儿时可也这么调皮,听南宫说倒是她从小自愿做你的书童一面监督一面陪着你念,竟让她最后比你念的好。”我不由得在心底骂南宫给自己添金。 晚膳用过,陆离自是要先去书房批折子,每每都要批到很晚。我哄着隙儿,才没一会他就着了,小心翼翼把他放在暖炕上,自己提着灯笼去了执儿的房间。刚迈进去,就看见扔了满地的女诫女则,问伺候的丫头,丫头只道是教导嬷嬷不久前送来的。我走到床边,执儿正蒙着被子生闷气。 我轻轻拉了被子,喊了一声,“乖孩子,别闷出了病。” 执儿忙坐起,从怀里掉了本书,被她忙用袖子掩着。 见她登时满脸通红,我笑了笑:“行了,别藏了,要是没有我,你以为这些个这么容易就到你手里了?你父皇虽然对你宽松,可要是让他知道你从堂兄那讨这些个闲书看,少不了有你一顿苦头吃。” 执儿怯怯的一笑,我叹了气,指着她手里攥着的书,“唐列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极喜欢看的,也被你曾祖公说是闲书,这书你可要藏好了,再被教导嬷嬷发现了告到你父皇那,可是我也保不了你的。(.)” “我就知道母亲是极其开明的。”执儿伸出手来要揽着我,被我侧身一躲,“得了,少用对你父皇的那套对我,也就是你敢这么糊弄他。毕竟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你的念想我自然知道。你看这些闲书,倒不是没有益处,只是不能耽误了课业,我说的课业不是那些个礼教规矩,女则那些你不看也罢了,可要是得空,还是念念四书之类的。” “我记着了,母后。”执儿冲我一眨眼,我伸手拍了拍她,给她揶了揶被子,却被执儿一把拉住,“母后,平日里都是弟弟们缠着你,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不在了,就让女儿跟您睡一回,记忆中母后都没有搂着我睡呢。” 我忍不住伸手圈住了她,前是母亲疏忽你了,今以后,慢慢补偿回来可好?” 执儿笑着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母亲,执儿真心喜欢您呢,执儿也要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那一日,我在满是温暖中搂着执儿渐渐入眠,失去了多年的亲昵终于在这一夜重新拾起了,老天夺走我的,终于在长久之后完好无损的回到了我身边。 踩着黑回到内间,陆离正倚在床边饶有兴趣看隙儿的睡相,我忙撇了撇嘴,“再看,你笑得嘴都要漏风了!” 他回身看我一眼,有些无奈:“今儿还有我睡的地方吗?” 我笑,不了你,你自己个寻个地儿吧。” 他一努嘴,佯装威严道,“朕去兰嫔那了。” “流觞,送皇上。”我忙配合着喊了一声,倒被陆离一把扳住了肩膀,只听他恨恨得嗔怒,“你敢!” 我笑,把隙儿往里挪挪,指着空出来的大半个床,“皇上你若是不嫌弃就将就将就吧。” “倒是便宜这小子了,就是执儿也没有同咱这么亲近的睡过呢。 我扔过去一个枕头,“你就少发点感慨吧,我可是累了一天了。” 睡的正迷糊,听到陆离叹了口气,“南书房的事,我还是想让隙儿一并去了。” “祖宗的规矩,你能破了?”我翻了身,随口问着。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我不再应了,只当是没听见,沉沉的睡了下去。 辽塞战情突发,陆离连着五天五夜忙碌在朝阳殿。我终日悠哉哉游荡在后宫,培育皇子公主,安抚六宫女人。最终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男子的天职是开拓与征伐,女子的天职却是庇佑和守护。 我接过思良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景涵额上的汗,扔在一边。轻轻抱起不哭不闹蹬着腿的景涵,问流觞,“皇上这会儿在哪?” “多半在朝阳殿呢,您怎么也就不去看看,后宫多少人都争着挤着去送膳食呢,偏您坐的住!” 正说着,门口进来了陆离,流觞和思良相视一笑,抱着小家伙去了偏殿。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带上。陆离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摇着头笑出了声,“现在的丫头啊。” “这还不到三更呢,皇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心情就这好?!”我第一句话就没什么好语气,跟他较上了。 他一笑,坐在床边,惬意的靠着,轻描淡写地说:“刚去了一趟执儿那,顺道过了来。” “敢情是顺道。”我微微一笑。 “皇后怎么动不动跟我呛火啊。” “臣妾哪敢,不过皇上顺道看看,现在看过了,该走了吧。” “借皇后这睡个觉,你这清静,我喜欢,睡得也香。” 我站起身子帮他铺了床,“哪里不能睡啊,兰嫔那,朝阳殿那,偏偏我这穷地儿这么招您欢喜。” 他笑着,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在我耳边轻轻说着:“一起眯会儿?” 我还没说话,他倒是搂着我平倒在床上,俩人和衣躺在床上,他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一直跟我说着话。 “听说,你又要回淮南了?”他随口问着。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笑,指指门外,示意着“我一进来,就看见小蛮丫头翻箱倒柜备着齐点。”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拦我?” “不拦!”他微微笑着,“只是你也给我收拾一份。” “关你什么事,带你多累赘。”我瞥了他一眼,“姚舒幻的孩子一落了地,这宫里可就再没我们母子几个的地位,我还是找地自求生存去。”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一笑,“自求生存的不只你一个,我也是。” “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你的绿帽子吧!” 他故作生气,忙凑身过来,呼吸渐渐靠近,我连忙挡着,“好了好了,不是绿的干吗啊,你 都喘不过气了。” “就是要治治你这动不动挫我火的毛病。” “别闹了……天还没黑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夫……听到没有。” “从你个头……啊……” “这就要你从从。” 他话音一落,床沿的轻纱罗帐随着被猛的放下…… 东宫内室,是夜。 他已是一脸疲惫的睡着,唇边挂着丝许满足的笑意。我凝望着他俊秀的面庞,心底说不上的一丝淡淡的喜悦。穿好衣服,轻轻下床,推开内殿的门,看见流觞笑眯眯的看着我。 “把膳食端进来吧。皇上醒来后该饿了。这是什么时辰?” “娘娘,这都是夜里三更了,您和皇上从傍晚就一直睡着……”流觞轻声提醒我。 “这么长时间了?”我一惊,忙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皇上这会儿还没醒吗?看来皇上还真是卖力啊。”流觞笑着,也不顾我脸上的难堪。 我不理她的玩笑,只端过膳食盘进了内殿。我走到床边,用袖子替他擦了汗,他缓缓睁开眼,微微笑着,“你醒了?” “饿了吗?要用膳吗?”我只是问着。 他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却愣住。我看着他的一脸红晕,才明白他刚发觉自己没穿衣服。 我忍着笑,把一件长衫递上去,“你别起了,就在床上用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套了长杉,半倚着床头。我摇摇头,都是多久的夫妻了,竟还会害羞难为情的。 用过膳,帮他盖好绸被,他笑笑,拉过我,“你也再睡会儿?我还不困,咱俩在床上唠会儿?”我也觉得有几分冷,便也滚到他内侧盖着被子,和他一同倚着床头。鹅黄色的帐子被外面的灯光映得溢满温暖。我倚在陆离的胸前静静的躺着,听他平稳的心跳。 “我又要亲征了,这一次来的急,没能提前知会让你好做个准备。” 我仰了头看他,“可带我去吗?” 他不应答,只是摇了摇头,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果我回不来了,幻儿恰又生下了儿子,自会有人引你和孩子们出宫,我在淮南为你们建了个小行宫。” 我忙堵住他的嘴,“什么叫回得来,什么又是回不来?!” 他笑着移开我的手,凑了上来,“还有最重要的一句……照顾好孩子们……” 我用笑容掩饰了心虚,“我照顾好一个个小祸害,然后在淮南等你好吗?” 他理着我凌乱的鬓角说:“真恨不得找个地洞把你藏起来,哪都不准你去。”他拢着我的手,弯弯的笑眼有一点宠溺:“总之……我这就是为你担心的命,生怕你一个不小心又丢了。” 我捏上他的手,仔细的盯着他,想要看尽每一分神采,“要不是我,爷也不必这么担心吧?” 他一顿,埋头紧紧盯上我的眼,:“你有句话说对了。要不是你,我存着这份心,又能做什么?” “你话说得越发好听了……”我笑着,却满是无奈。 他搂着我的手一紧,凑在我耳边,声音轻轻的,“我要是先你们一步去了,你们能行吗?” 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痛了一下,浑身僵直得不敢动。他唇边还挂着笑意,仿佛那话并不是出自他口,或者他只是说出来吓吓我。 我狠狠咬了牙,方才能出声,“即然这样,我还赖在这位子干什么?我不是生来给你带儿子,帮你收拾身后一团烂摊子的人。你就算等到要闭眼了,也得把话说清楚了,不能糊里糊涂给我留下这么大堆事,这么大一个……后宫。” 他怔住,一动不动。 “你以为你一拍**就走的干净了?!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那些我可都还记着账了,别想那么轻易一笔勾消。你敢走,我就敢一辈子不原谅你,顺便把你生那些小崽子们扔扬子江里喂鱼!”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伸来,轻轻抚着我鬓边的乱发,“最毒妇人心啊……” “我绝对绝对不要做太后……哪有二十多岁就做老太后的道理……”我瞪着眼看他。 他轻笑出声,摇摇头,“你直接说你耐不住春闺寂寞就好了。” “是啊,死节容易,守节难。你最好给我活长点……否则小心我**后宫。”我一赌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又说这没谱的话……”他哑声一笑,竟不再言语。 他从身后环着我,举起我的手,轻放在唇边,让我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一夜无眠,只是这样寂静的度过。 他一早醒来,轻声下床,我知道他不想吵醒我。我缓缓坐起身子,帮他拍平龙袍上的褶皱,声音轻轻的,“战事一歇我们退位归隐淮南,好吗?” 他一愣,低头凝望着我,我知道他想说好,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说不起。 我笑笑,踮起脚尖,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直接用冰冷的唇去感受他唇间的温度,双手环上他颈子,用舌尖一点点撬开他僵硬的唇,贪婪吮吸着他的味道。 “要迟了——”他咬着我的唇,含混不清说出这三个字。 缠绕他颈间的双手搂他搂得更紧,还是不应吗?答应我不要冲锋陷阵要爱惜自己就这么难吗?那就不放过你,我吻他吻得更猛烈。他一怔,脸色竟又红了一圈,微凉的双唇渐渐变得火热,天地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有我和他,只有我们的真实存在,我们已然拥有了许多,就不要再贪恋…… 终于,放开一脸红晕的他,轻轻握上他的手,当是为了我和孩子。” 他习惯性的皱皱眉,又缓缓展开,淡淡地笑了,“如果再说不行,是不是就要被你误了早朝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得舒了口气……这是第一次赢他…… 我轻轻笑着……有甜蜜……也有苦涩。 第一章 殒身殉国 佑元年七月初一,陆离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我们)一起坐在桌边有说有笑的用膳,可是二人眼底皆有一丝莫名的沉重。 “军队都组建好了吗?”我轻轻问了句。 他点点头。 “等过了这阵,陪我回趟潜府吧,我想见见我们成亲的地方。”天知道我有多想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好。”他微微一笑,“我答应你。不过……” 我一怔。他皱了皱眉,“要等到我回来以后……” “这就要走了吗?” “还有几日。”我定定望着他,轻叹一声,“这一次我不拦你。” “昭。” “但是你要记得。你,定要回来。” 他紧紧握上我的手,“我记得,我都记得。” 这一次。我没有流泪。 五天之后。我朝大军出兵迎战。我站在城楼上看他离去地身影。 他走出地每一步都烙在了我地心中。他回头看我地每一个眼神。我都珍惜着。如同那是最后一次。 我日日站在城楼之上看远处连着霞光地天边。夜夜听着北风传来地阵阵呼啸。 我把霞光当作战火。把风啸听成战马嘶鸣。我等了十天。二十天。四十天。六十天。一百天…… 他地军队终于回来了…… 我走到城楼下,看着一队队行进的士兵…………秋日的风真好,吹得连我也有了些倦意,我问向在身后不停说着什么的将领:“今儿个是几儿了?” “娘娘,是十月十一。” “十月十一啊。”我说着又抬眼看看天,眼前又迷糊了,太困了,我竟克制不住困意,“去叫端王来主持内阁吧。” 醒来的时候,陆修坐在床边。 我硬撑着坐起来,他的眼睛还红肿着,我心疼地用手轻揉着。 “你哭得太难看了。”我微微叹着气,“都不是陆修你了。” “七嫂”他只喊了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润润干裂的唇角,“快,把脸擦了,回来让你七哥见了,又要怪我欺负你。” “你怎么了?”他扶上我,眼中有惊恸。 我起了身,艰难的往外走,小语一路追着。 “他要回来了,在外风餐野露,胃本就不好,我去弄碗粥来。”我自言自语着,走到了正殿门口,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小语,“你跟着做什么?去问问你七哥,喝甜的还是咸的?我竟忘了,他忌重口,还是清淡的吧。” “七嫂,你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你忘了吗?你亲自在城楼上,接他回来,你忘了吗?已经三天了……”陆修满脸是泪,声音满是凄厉。这声音刺透我的耳膜在脑海中回荡着。我从未见过流泪的陆修,可现在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以至于他的话,我不能再做玩笑。 我怔怔回过头,正殿中央棺椁漆黑的颜色生生撞进眼帘。我又开始糊涂了,糊涂到说不出哪里作痛,就仿佛没有一处感受不到痛。头撞在棺板上获得的痛感竟是如此真实,连同浑身上下纠结的每一分痛意。陆修几步走来,使劲扳过我的肩,我眼中的他已不清晰了。 “七嫂”他喊了一声,却也痛得再也喊不出来,“你能在城墙上接他回来,他已经很欣慰了,你不要再这样让他难过。” “陆修”我嘶哑着声音,“你让他回来好不好,你让他别那么快急着上路。” 宁王府潜邸的落叶已经积得很厚了,早上才命扫了,中午又落的一片。 “你去把池中的落叶都捞上来。”我吩咐着家臣。 “娘娘,这几日连同各国使臣,各个番邦送来的……小的已经听您的吩咐记载在这个账本上了。”户部左侍郎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惹我伤了心。 “这簿子要记得详尽点,将来都是一份一份要还回去的,不能白白欠了这份人情。”我轻轻点头,接过帐簿,流水的看着。 “娘娘,慕王爷等在府外已经好几个使臣了。” “让他回去,否则就继续候着。”我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几日里隐在潜府居住,这偌大的先皇潜邸竟出离的僻静,只我一个人了,还是只我一个人。 “真不知你这女人生出个什么心肠。”只觉身后被什么东西一敲,我愣愣的转头,看见身后的陆修一脸笑意。我看着他,好久才扯出一丝笑意,望了望府外那个一直跪立着的身影,“你,和他一样,都是来劝我归隐乡间的?” 陆修低声随我一笑,“你若欢喜,我同你一并走就是了。” “一并吗?”我扬着笑脸,“你舍得吗?如今册立新君,你的呼声最高,竟超过了四爷五爷,可见你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你等了那么久终于受到了重视,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陆修一言不发的看上我,我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我渐渐淡了笑容,声音有些干哑,“你……会去坐那个位置吗?” 陆修轻轻捏了手边的青瓷酒杯,“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儿子还活着,我凭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我微微一笑,摇头,“名正言顺也好,谋朝篡位也罢,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留下了什么,为百姓为江山作了什么……就算手足相残,弑兄自立,天理难容,只要……你心系社稷,心存百姓,就是一代明君,都会青史留名,至于你的篡位野心……那是后人的评说。” 陆修捏着酒杯的手一颤,洒了酒溅在地上。 “你们两个都是天下最莫名其妙。”陆修猛的站了起来,“一个出征前劝我去争,一个又说什么让我谋朝篡位。天知道你们夫妻俩都揣着什么心。” 我只笑笑,随意道,“太上皇的意思是要等姚舒幻的孩子出世?!他是笃定了要立那个野种。所以即便你再争,也争不过天子之父的四哥。” 陆修摇着酒杯,似也愣了神,“都说做父亲的偏心了,何时这等好做的买卖落到我头上也?” 我回身,定定的望着他,“倘若你立我的儿子,景况就不同了,摄政王辅佐幼主,天经地义。” 陆修眯了眼看我,“倒是个会精打细算的女人。” 我不看他,看向正院的主路,又在自言自语了,“他娶我的时候,就是由那一路走来,他牵了我进来,却没能带我出去。他一心扑在了天下人的身上,所以我知道他终将为了天下负我。他想守护的却没能做 留给了我,也许归隐是他为我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只)t还有何处可归?何处不是他的天下?!” 我转了身,微微看向陆修,“从陆离驾崩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微微摇着头,“他为你选好的路,你偏不走。七哥不在,没人能够护你,也没人要去护一个女人,你当真斗得过皇父他们?!” “他们太自负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蒙天下耳目的野种身上。”我笑笑,“不是还没生吗?” 陆修眼中寒意逼人,“你的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女儿,一定要是女儿!就算不是也是!” 他的眼神一顿,“昭” “你猜得不错……我不能输,你是我最后的一赌。只有靠你,我才能扳回局面,你明白吗?这个太后之位纵然来得不明不白,被算被后人痛斥胜之不武,我也一定要做,一定要把景涵送上太子的位子。你可以把我想成心狠手辣,想成算尽心机。可你……必须帮我!” 我想要守护他身后的一切,我想要天下依然是德佑年间的心意,你懂吗?就算天下人都不懂,但你一定要懂! 德宗皇帝率军迎战大辽,幽州城郊一役,双方皆败,横尸万里。两国皇帝率军亲征,均殒身殉国,德宗皇帝于德佑元年,六月二十五,驾崩…… 刚下过雨,朝阳殿广场上一片寒意,我穿过广场,走向奉先殿。转过巨大沉重的灵幡,高大乌黑的棺木撞入眼帘,数百盏长明灯绽放着静谧的光色,耳边数千僧人的转经超度声盖过了殿外呼呼的风声,他听了会觉得吵吧。 殿里很静,我转过棺木,一手扶上棺盖,我知道他不在里面,静静躺在里面的只是衣冢。黄沙掩埋过后,他们连他的尸首都寻不到。他一定不想回来这里,去了哪里?淮南的小行宫还是其他?只是明明答应了要一起退守的地方,他竟话也不说就去了吗? 听到脚步声靠近,我忙回过身,看着殿外逐渐走进的身影,他手里提着酒壶,还有两个杯子。满身的缭乱,竟像是风尘仆仆而来,我无声的笑笑,能交到这般挚友陆离却也没有遗憾了。 他没有想到我会一同出现,眼中的惊愕还来不及掩饰便流露出来。难道在他眼里我就应该是哭得死去活来,三番五次晕死过去的女人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腮边的眼泪,竟有些局促起来,女人还没哭,他一个大男人已然挂泪了。他忽都台是真性情! “你也来看他了。”我只是这么说着,竟无意听他怎样答,似乎我只是说给棺木听。 “我来看看,看看。”他说着灌了口酒,几步迈过来,一手重重的敲在棺木上,忽然笑了,“这紫桐木还真是实材。” “你要欢喜我也给你置备一座?!”我只笑着,不去看他。二人之间看似戏谑却如何不能轻松起来的对白实在无聊。 “敢情好啊,背着棺木跟我回大蒙如何?” 我当然知道他要跟我开玩笑,于是笑着回应,“我看可以,反正也没人在意我的去留。” 他白我一眼,“还真是无情的女人呐,多少人背后都在说你至今连泪都没留一滴。 “就说了,我怕是守不了寡立不了牌坊的女人。”我亦自我打趣道,泪这个东西,有时落了,就真的是承认了…… 他看着这般的我一愣,似乎想了许久,方坦言道,“我虽然喜欢你,可鹰歌挥掌的时候,我却不敢上前护你,只能在心底着急。可他…却能挺身救你。” “那是他一早用受伤作了掩饰,他知道他自己会没事的。” 忽都台一笑,“你这糊涂人,他说什么你就信了?他的确在之前受了伤……只是怕你担心,或者说……他怕你看出他对你的好。” 我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 “就是忽然想到了。”忽都台说着连自己都摇了摇头,“一国之君竟会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死活,江山社稷的重托,真不知道我应该小瞧他,还是景仰他。” 我缓缓呼了口气,“你不要学他就是了。” “一个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想着你的安危,只想着你能过好,只想着你活下去就能替他活下去。那他一定很爱你,远远要胜过爱他自己。”忽都台定定得看着我,“或许说,他从不曾爱过自己。” 我一时无语,只是愣愣的看着忽都台。 “他说过,他相信你定能代他活下去!所以,他才会走得如此安心。”忽都台轻轻笑了,“他了解你竟超过了了解自己。” 说罢他一身释然的转了身,“总算还你男人一个人情了,我也可以准备回去了。” “人情?!”我不解的望向他。 “是啊,本帅的夫人。” “你的夫人?”我定定的问,“好像你的女人很多,但不曾有夫人。” 他笑得一脸糊涂,“是啊,我正要急着回去和佳人成亲呢,本来还等着你男人替我主婚了,真不知是他没福分,还是我没有。” “是哪一位佳人?” “鹰歌。” 我一怔,“她不是已经……”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要自尽,被我拦下了。后来陆离放了她,决意不追究。这就是我欠他的人情。”忽都台毫不在意地说着,“今后我会看好我娘子不让她惹事生非。” 我一笑,“不过……你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了?” “之前从没有把她当女人看,所以一直没有在意。直到……我拦住她自尽的时候,看着她眼里的那份偏执觉得似曾相识,本王本就喜欢真性情的女人。” “似曾相识?你还有老情人?”我好笑的看上他。 “笨蛋,就是你这个妖精呗。”他轻轻敲了我的额头,“这世上,敢把我推到地上,敢大骂我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头一个。”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你男人比我强出许多……所以他的女人我可抢不起。他活着的时候不敢,他死了,依然不敢。” 忽都台的笑声逐渐散在身后,我倚着棺木缓缓坐下来,头靠在紫檀木的棺身,声音轻到只有自己和棺木听得到…… “你还真是背着我干了不少事,这一回都当起了红娘吗?”(未完待续,) 第二章 稚子为帝 廷的势力已经分为两派,以四爷和宰相为首的太上皇]t|握大权,另一派是我为首的宗室支持摄政王陆修辅佐幼主继位。 窗外打更的响声由远及近传来,单手拍着沉睡的景涵,耳边传来淅淅簌簌的声音,我忙向身后看去,银色的月辉安谧地洒在青砖石上,泛出淡淡的光晕。只看见四爷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的声音很轻,“孩子很像他。” 我倚在床榻边轻轻抚着摇篮里景涵的小脸,淡淡的笑了。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去,“慕王爷这是有事?” “只谈一些公事。” 我微微一笑,“我说我可不记得和王爷有什么私事能谈。” “请娘娘吩咐。”我走到门边,扶窗而立,门外的夜色逐渐深沉了,灯火只能照出几步远,秋菊亦垂下花蕾浅浅而眠。这深宫越发沉寂了。手指轻轻点了廊边的露水,声音清冷,“皇父竟用隙儿胁迫你去碰姚舒幻。 四爷抿唇盯着我,不作答。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那孩子,那孩子先是被皇父藏在你的府邸中。我记得桑桑当年曾经说过四嫂失去过一个小女儿,桑桑一直责怪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小妹妹。其实,那个溺水而亡的孩子,是一直被当作女儿养育以掩人耳目的隙儿。也是你嘱意绵叶领着孩子去纳兰山庄,慕王府的小郡主夭折只是个幌子。你算好了时间,算好了地点,算好了机遇,只等我们母子在那么离奇的环境下重遇。然后一切不合乎情理都顺其自然了。只是你没有想到,你的皇父根本不信你的幌子,甚至事隔多年,他竟然还能认出被陆修领在身边的隙儿。” 他侧过身子,竟不让我能看清他。 我于是望着窗外。淡淡地说。“四哥。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就不能再帮我一些吗?我不信你……真地愿意看到皇父所希望地一切发生。” 他还不及答我。门口已有小宫女前来传唤。“娘娘。舒妃娘娘怕是这时要生了。” 我点点头。回身看着四爷。“女人在前面生孩子。四哥还是安心在后院看些书吧。”言下之意。我并不希望他介入。 他没有执意。深看了我一眼。竟平静地坐在摇篮前。看着景涵道。“他会成为他父亲一般地明君吗?” “我不知道。”我释然地笑了。“不过……但愿是。” 说罢选身快步离开内间。匆然上了轿子。放下轿帘之时。忙对轿外地传唤太监道。“去请杨大元帅。准他率亲兵由西包围后宫。传唤端王爷。让他速拟备新帝即宝地诏书。命六部朝臣静候状况。” 轿子一路行向西宫,果然有比我还要急的人,宰相和傅静竟等在内室外。我看出了这对父女看我时眼中近乎张狂的明焰,不知道太上皇如何答应宰相的,是不是册立新主后会准她傅静抚养幼主?难怪如今这对父女比谁都心急。 小语亦得到了风声,在我之后步入幻惜院,她随着奶娘嬷嬷步入产间。隔着几步远,我们目光相接,方明白了对方的所想,终将是一个血雨腥风不眠之夜,她要来陪我。幻惜院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盏宫灯齐点,今日还真是破了先例。小语随着奶娘从产间缓步走来,跪于我身前,恭恭敬敬道,“恭喜娘娘,舒妃诞下龙女,母女安康。” 我身后的众人似乎长呼一口气,唯有傅静和宰相面色惨淡。只我看向小语的神情并不轻松,她抬头仰视我的眼神多了些急切,只我和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这么一句——“诞下龙女,母女安康” 我起身镇定道,“是吗?随我去内间探望。” 小语忙让出道来,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忧虑让我明白果然天不遂人愿。 我坐在内产间的软塌上,手里抱着襁褓内的婴孩,他并不啼哭,只发出微弱的嘤嘤声。他的母亲还在昏睡中,把他接到人间的老嬷嬷一面擦汗一面道,“小皇子长得像皇上,更像舒妃娘娘。” 我在心底笑了,他怎么会像陆离——那轮廓口鼻,与四爷如出一辙,只眉眼像极了姚舒幻。 小语轻步走上,在我耳边低言,“八爷带着太医到了。” 是啊,若要让一个初生的婴儿夭折,太医可以做的最安静。这也是本先跟陆修商议好的下下策,偏她生什么不好,非是个儿子。如今这孩子,是生是死,只在一念之间。陆离倘若你今日在,你该如何抉择?你定能留下这个孩子,然后带我离开自此告别朝政携手归隐,只是……今非昔比,再没有那个能将我牵离周身凄苦的人让我挥手这一切。 太医已候在屏障外,隔着屏障,我看到陆修的视线定然而又凝重。 偏头看了眼接生老嬷嬷,“小公主长得很好。” 老嬷嬷怔了怔,方明白了,接道,“是,小公主很像舒妃娘娘。” 我笑了笑,赞许了她的随机应变。只抬眼看了屏障道,“小公主很健康,暂时不劳太医们了。” 德佑元年十月二十七,幻惜宫生女,赐名清扬,入东宫抚养。十月二十八端王宣昭德宗皇帝在世遗诏封东宫之嫡子景涵为储,二十九日端王慕王拥立储王即位,六部皆响应,大元帅亦率兵入宫确保帝位安妥直至幼主登基。德宗帝皇后皇后容氏代为大召天下,感念先皇旧恩,幼主守孝五年不登基。五年内,朝号不改,两位摄政王共同代理朝政。 而两位摄政王正是四爷和八爷。 所以明年,依然是德佑二年…… “娘娘,娘娘……”一声声呼唤。 我方才仰起头来看着珠帘对面的朝阳殿下跪了一地的群臣。 一手捏上拇指间的指环,向后倚了倚,“诸位大臣说到哪里了,继续吧。” “回娘娘,真的要跟辽国言好吗?” 我淡淡一笑,“辽国已经求和,再打下去只不过是劳民伤财。如今辽国皇族势力更迭耶律一氏皇权已被萧氏王朝取代,可谓朝代变更,休养生息,恰此时极力向我朝求好,其改革悔痛之心昭昭,我们出手岂不是侵扰?!” “娘娘,我先皇被他辽国用计害死,此仇不报,南平心恨。”一个武将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臣愿自请增兵。” “将军的忠心本宫佩服也欣赏。”我微微一笑,“只是如今是治世,而非乱世。” 说罢,微微正色,“文安拟旨。” 话音刚落,门下省一品侍郎忙应和着我,“文安接旨。” 我缓缓站起身,一手掀过了珠帘,幽幽迈出帘后,一步步走向大殿的众臣,“着我令,派遣史入辽,以表议和的决心,只是从今以后,辽国以子辈向我朝称臣,年年贡赋纳币,岁岁入朝请召,开通两疆边贸,允许通婚……” 德佑四年,繁忙的幽州城内,熙攘的人群。 秋高气爽的天气吹点小风,阳光一照,睡意十足。 我摇了扇子,听了台前的说书的讲到孟姜女哭倒长城时,极不雅观的打了呵欠。 “流觞,那个孟姜女最后怎么样了?”走出说书场,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目,一回头看见流觞正用手帕擦着眼泪,那丫头愤愤地看我一眼,“人家都伤心死了,您不爱听就别问。” 我有些瞠目结舌,小丫头随我出来几个月,脾气倒见涨,学会戗主子火了。 “您饿吗?”小丫头总算蹦出句人话。 见我点头,她哦了一声,指着一边的面馆,“我们去吃碗面再走。” “随你……”我大步流星的迈了过去,“反正银子在你那压着。” “葱丝油闷面——两碗。”我娴熟的向着小二招呼,还不忘填上一句,“一碗加辣子。” “太后那边书信又来了,催您回去。”流觞压低了声音嘱咐着。 我喝了口汤,一脸满足,“今儿的真鲜料。” 流觞叹了口气,二话不多说埋头吃面。 幽州城外的边境沙场,满面黄土随风拂来,对面依稀可见同辽国通商的马队行进。我脚下的黄土,曾经掩埋了二十三万兵马。 三年前的今时今日,辽国大举南犯,侵我山河,铁蹄踏及我幽州,扬言三个月直取中原。中原皇帝率兵亲征北伐,夺回幽州,将辽军赶出城外,辽人在自家门外决定殊死一搏,辽帝发动全国迎战,并亲率铁骑兵队与中原皇帝对峙幽州城外,以火攻将我本准备班师回朝的大军团团围住,我军以不足八万兵马与辽国十五外大军鏖战十八日……待到双方援军赶至时,已是尸琈一片,战火连天烧了十日,二十万的军队尸首早已被烽火烧得无法辨别,只剩一具具堆砌的焦尸,大多没有全尸,其中……包括两国的两位皇帝…… 幽州一战,君王殉国,损失惨重,大失元气……辽国改朝换代,新主请和。战后三个月,辽军与我朝签订的幽州盟约,订立和议,辽撤兵,退居上京。双方约为盟国,各守边界。贸易边界重新开放,鼓励民族交往…… 签订和议后,辽国大使亲自护送我朝皇帝的衣冢入京,尸首无法辨认。 同二十万军队一同埋在黄土之下,能识别出的只是这身散落在战场,不曾烧毁的金缕铁甲。 也许是过了太久,三年了,竟不再有人记得那场杀戮,记得那被战火烧红的天边,记得一位帝王长眠于此。一个帝王的离去,为两国百姓留下了一出太平盛世! 三年,足以磨灭一个人的恨意和柔情。 三年,守着一座空荡荡的皇宫和积年累月的文书已然太久。 三年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踏足这片黄土。 第三章 凤临天下 你醒醒,入城了。”陆修摇了摇昏睡中的我。 我睡眼惺忪的伸了伸胳膊,望了眼马车外迅速倒去的杨树,欣慰道,“终于要到家了啊。” 从幽州马不停歇的赶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家门口,心中隐隐雀跃着。 “一会儿你老人家好歹下去露个脸,就算慰劳了在寒风中等了那么久的那些个爱卿。”陆修倚在车室的一角,径自摇了纸扇念叨着。 德宗皇帝殒身幽州五年后,皇后摄政王一行寻访辽边境五座城池以体察民情,犒慰守城大军,安定民心,鼓舞军心。 德佑五年十一月初十正午,皇后凤撵以及随行护卫的摄政王由北城门经过,过护城河,一路由定门逶迤而入。迎驾在午门广场上的六十四门礼炮,比当初迎接陆离的九九八十一门礼炮少了二十七响。摄政王身着 戎装骑在汗血宝马上,马后是富丽堂皇的皇后凤撵。文武百官候迎在御道两旁,簇拥着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我由人搀扶着走出凤撵,皇宫内眷远远看到我走出凤撵,都拜了下去。 小太子由奶娘抱在怀里,那双锃亮的眼睛正四处打量着我的身影,一只小手在空中摆动着。 辅国宰相为首,百官随后,又一次跪拜在北门迎接銮驾。 “这段时间有劳辅国了。”我最先扶起的是宰相,随后挥了袖子让重臣平身。 之后说了些应景地排场话。说了什么也大多记不清。只想赶紧钻回我暖洋洋地銮驾里享受。返身回凤撵时。经过陆修身旁。他在马上。暖洋洋地冲我笑。一只手竟擅自探了出来。我还不不及回应。他竟出手一揽。只觉得腰上突然一紧。身子由他揽至马上。 陆修一手揽着我地腰。一手持缰。马如离弦地箭一般射了出去。直冲向景和门。我回身绕过陆修望了眼乱了阵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地文武百官和众位将帅。轻轻笑了。“又胡闹了吧。” 陆修揽着我地手一紧。笑声在耳边。“就要胡闹个给他们看看。” “传言早就四起说我们狼狈为奸。关系暧昧。你就不知道避嫌?”我笑了笑。话虽这般说。可心底却没一丝介怀。反向后倚了倚靠在他身前。 他笑得更肆意。“让他们说去吧。说地越离谱。我心里越美。反正现在我们翻手是天。覆手为雨。怕什么。就让流言成为众人口中地事实。”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恐怕我人不到大殿。那些参摄政王失仪地折子就要堆成山了。一想到又要几宿不眠地参阅奏章。就有心逃走。 “你啊……就让天下人看着如何把我这个国母骗到手。 哎呀呀,史书上的我恐怕是要面目可憎了……” “得了,原来你老人家知道啊,怎么好像求之不得呢。” “此言差矣。”我忙收了笑意沉稳道:“人家还想青史留名呢。后代的皇后都要以我为标榜,千秋万代以后呢,提起我,都是一脸的敬仰。” “你?”陆修摇摇头,满嘴的讥讽:“倒是贤淑孝惠里活活挑出来的呢。” “你――”我给了他一拳,“心知肚明不就好,干嘛非说出来薄我面。” 陆修突然掩了笑意,把缰绳塞到我手中,下颚靠在我的肩头,竟咯得我生疼。忽然觉得他是真瘦了,是啊,这三年的勤勉持政,他不仅瘦了,竟也生了华发。 “你为什么不去上京?都到了幽州……” 我身子一僵,陆修的话竟刺穿了骨髓,从内里透出了冷意。 陆修微微闭目,轻叹道,“听说辽人为他立了碑,我以为你至少会去看一看。” 我拉紧了缰绳,脚下**马肚,骏马吃痛,奔向更远。难道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能随意提起的吗? “娘娘,这是几个月来需要审批的奏章。”刚刚从大宴回到寝宫,中书台就送来了高高的文书,我顿时想到了落跑。 “放在案桌上吧。” “最上面的十份是五百里加急,辅国大人正等着您的朱批。” “我知道了,明个早朝前会遣人送到宣政殿。” 仕女行了礼,正要退下,被我叫住。 “还未来得及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的眼疾怎么样了。” “回娘娘,照着太医的方子一次也没落下,可是……” 我微微叹了口气,一挥手让她退下。 流觞在案桌前燃起了香炉,桌边放上新沏的浓茶,立身于一旁娴熟的磨墨。 “娘娘,今夜又要辛苦了呢。”她微微叹了口气。我只笑笑,走上去,落身坐在桌案前。 翻开密密麻麻的文书奏章,只觉得……头疼啊…… 淮北又是大旱,鼠灾泛泛,巡抚上折请示开粮仓,济灾民。 山东十三郡为安抚流民,大开城门,如今流民散佚,瘟疫严重,急求国库接济。 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灯光下蹦蹦跳跳和我作对,手边的浓茶一杯接一杯,这才保持着清醒。直到窗外黑夜一点点淡去,露出了些许的亮光,一夜的烛光熄灭后燃起了烟雾。 流觞一本本按顺序排放着桌上的文案,我递上最后一本呈列年末祀祭大礼的文案,终于舒了口气,揉着僵硬的肩肘。 “娘娘是不是去歇一下?” “几时了?” “五更天了。” 我站了身子,“收拾收拾,传早膳,总不能饿着肚子上朝吧。” 正说着,大殿的门被推开,那一身蟒袍从外间走了进来,坐在桌边,眼神盯着冒烟的烛台,“呦,你这也是熬了一夜?!” 我笑笑,走上去,临着他坐下,“怎么你也是?” “昨一回府,吏部户部存的折子都摆了上来,明摆着不给人好日子过。” 朝堂上,我掌内政,他管六部,四爷掌军权,各司其职。 “之前……这些都是陆离一个人撑着的。”我微微一笑,那些日子,朝阳殿夜夜光亮如昼。 陆修看着我竟不说话了,好半天看着我,直到我给他推上一盏茶,他才回过神。 “山东求款的折子,户部是不是也存了一份 “噢,那个……我看了。”他揉揉额头,一脸疲惫。 “你开了多少银子?” 他顿了顿,一脸笑意,“国库……不是一直归我管吗?你何时也感兴趣了?!” “我只是问你打算开多少?”我瞥上他一眼。 “你倒是准了多少?” 我正要作答,他却一脸认真的看上我,“这事……就交给我吧,按我开的数准。” “噢?”我有些好奇的凑上去,“你开了多少?” “五千两。”他定定的望上我。 我笑,“你在青楼一夜花的就不是这个数,没想……偌大的山东还不及青楼一个小女子。” “嫌少了?”他的笑意更浓,“你在折子里准了多少?” 我起身从案桌上挑出一份折子扔了过去,“你看……” 他浅笑打开,眼神一顿,转而更加惊喜的望向我,“果然是有默契,不多不少的五千两,皇后娘娘也何时如此小气了?” “之前一次次的接济都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怕是有人中饱私囊,分完了大肉,只留了汁水给百姓。你帮我物色一个可靠的人拿着三十万两银票去淮南的贵崇行换了银子,直接送往山东,不得耽误片刻。” “人我昨夜就派了。”陆修眼眉笑得更弯了。 五千两不过是做个样子,那些贪官污从中也捞不到多少好处。好在……陆离棋高一着,在他当政之初,就拨出一部分库银,存在几大商行,为防灾荒流民的动乱和不时之需,如今也顺便遏制了贪官污吏的势头,他们能捞的油水也少了。 我按着桌子坐起来,旋身要走去后殿,“我差人备了早膳,你要不要一起用点?” “你――” “什么?”我没有转身,只是顿了步子听他的后话。 “三年了,我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讳。” 是吗?呵呵,三年了,那个名字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今日竟脱口而出了。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抬了步子,“今儿会上莲子羹吧。” 许是连着几夜通宵不眠,我竟然在畅春阁召集众嫔妃之时睡着了。满殿的女眷的都不敢言,只噤声跪在冰冷的大殿上等着我清醒。直到冷风吹醒了我,我方才有了些意识。看着曾经光鲜夺目的面容,如今都是憔悴清冷,心下生了几分怜意道,“这段时间,本宫无暇顾及后宫,倒是冷落了各位姐妹,还请多包涵。” “皇后娘娘。”一个小昭仪战战兢兢的向我一福,“等到幼主登基,我们都是些过气的太妃……不知……” “林昭仪……我说过了,给你们的饷银不会比从前少一厘,纵然是太妃也不必移出西宫,更不用落发诵经,一切照从前来不会有半点不一样。”我微微皱了眉,跟这些女人打了多年的交道,我不得不防,一眼望去,也只有凌面容安详。除去被陆修送到庵中的姚舒幻,说好听是静养,其实就是幽禁,凌是嫔妃中唯一育有子嗣的,当然有所依靠。傅静有宰相做后山,也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忧。 那林昭仪终是坐不住地站起身来,“回娘娘,我们嫔妃中大多不曾蒙受皇上宠信。我们不图荣华富贵,也不想老死深宫。” “这样吗?”我偏了头,冲向流觞,“你去敬事房,问问没有哪些后宫的元帕?” 按例,但凡被皇上临幸的后妃,都会在敬事房留下元帕做记录。半晌,流觞端着一本簿子呈给我。 我一看不由大惊,除了姚舒幻和凌,其余的……竟都还是处子之身。虽说掌管后妃侍寝的簿子,可是……也只是记下陆离在谁那过夜。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纵然在妃嫔处过夜,也不曾碰过她们的身子。 难不成是身子不行了,但转念一想,和自己行夫妻之事时,也不见他有过什么问题。 放下簿子,我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仍是处子之身的姐妹可以自行决定去留,想要留的,本宫自然不会亏了你。要走的,也可以领了银两出宫。” 此言一落,自然有人欢喜,也有人不为所动。角落里站起那抹瘦弱的身影,好似随风一吹,就会栽下去一般。 “兰嫔?”我定定的望向她,“你是想回大理?!” 她微微一笑,“娘娘,守孝五年之期已满,臣妾想要同大行皇上一起。” “你仍是处子之身,又不用死守宫中。何苦要殉葬?”我疑惑的看向她。 “臣妾……”她的眼圈突然红了,“怕黄泉路上皇上一人太寂寞……臣妾生没能好好服侍,死只想追随我的夫君。” 我不禁心里一动,这女子,是真真正正爱陆离的,爱的这般无怨无悔。 大殿上,所有的人得命退身后,只有兰嫔孤零零的站着。 “皇后不用再劝我了,我心意已绝,也不用再试探我。”她冷冷一笑,“敬事房的元帕簿子里不是一清二楚吗?不曾碰我的身子也是事实。可是我一直有信心……如果再过些日子,他一定会被我打动,我一定能在他心中留下那么小小的位置。他活着,我没有得到……他死了,我要跟着……” 我背过身子,声音轻缓有致,“从前我闺房门口有一棵凋零了许多年的古木……没有人见过它开花。所有的人都说要砍了种上新的,只有我外祖父说,树魂在外面游荡,还没有回来。他让我再等等,我就一直等,从一个懵懂的小丫头一直等到外祖父去世,依然没有开花,外祖父临死的时候还是要我等。直到他死后一年,竟是在一夜间红花蔓上枝头,也许回来的不是树魂,而是外祖父。所以我一直这样认为……该回来的,一定会回来……于是一年又有一年的等待……枯木开花……” 为什么要说这个……难道,我的心里还在希冀那个人会回来…… 兰嫔眼中闪烁着看着我,声音竟也颤抖了,“娘娘……您还在等吗……” “于我……等与不等都是同一个结局。可是……你不一样。” 第四章 还债 尾的繁忙时节,我匆匆赶往侯爵府,只听说,萧奕病 这些年来萧奕驰骋沙场,没了日夜的拼命,似乎只想把这一条血命熬到干枯。萧玄的死,小语的离开,虞宁的仙逝,其实一切郁积于心,他早已不堪重负,早已把自己的命看破,如今终至崩溃。 我无法不怨自己。如果我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他绝望的时候发现还有个姐姐仍然陪着她,他会怎样?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萧府里,浓重的草药味弥漫,下人们垂面低声哭泣着。几个小丫头边红着眼熬药,我知道那都是朝廷重臣送给萧奕的女人,只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呆在萧奕的心里。 现如今,他的心里到底装了谁,虞宁,小语?我已不得而知了。 萧奕半卧在塌上,脸苍白如纸,两腮无肉,瘦削凸现眼睛尤其的大,眼中没有焦点,呆呆地望向这边,好像在看着我,好像在看着我身后的陆修,事实上,他谁也没看。 一旁的乐眉间断的咳了咳,我方想来,自她多年前早产失子后,身子就垮了,怎么也调理不好了。便遣人扶她起来,无需再跪了。 “都是贱妾身子骨不好,连王爷也照顾不好。”她苍白着面容说,想必为了萧奕的身子,她也是尽了全力。 “莫要这么说,这些年,你撑着这么大的府院,本宫都不知道如何谢你。”我看着她,已不复是当年那个倔强小脾气的丫头,如今身为人妻人母,身为这一府院的主子,倒是越发有些沉稳。对这个府院,她算尽了全心。 乐眉擦了擦泪,“爷的病是反复了多年,从前在阵前落下的病根,他却从来也不在意,只是一命的向前冲,从来都不喊痛。这一次,是在府上歇养了大半年,本以为吃着药好好歇息会好一些,结果这一松下来,病啊痛啊全都上来了,他还坚持着上朝处理政事,又是夜夜忙到鸡鸣,全然不顾自己倒是有几条命…” “皇后娘娘莫听她胡说的身子臣清楚,没那么容易垮。”萧奕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屏内传来。 我从屏外绕到他床前。挥手散去了几个侍奉地丫头。陆修亦先回宫处理政事。 “你这个人说话向来没有分寸。做事更没有。你是这一家之主。却从来没见你担起责任过。” 他轻轻笑起来。拉我坐下。手哆嗦着抬起来。指尖划过我地侧脸:“姐姐也是好几个孩子地母亲了。[.超多好看小说]却怎么也不像呢。想着看姐姐白发苍苍地样子。不知弟弟还有没有这福分。” “竟是没大没小。”我撇撇嘴。故作不满。“都是两个孩子地父亲了。还说混话。” 他脸上笑渐渐隐去。轻叹一声:“哥也是这么说地。说看着姐姐直到白发苍苍确是福气。我们萧家倒不是有福气地人了。”说完他一阵大咳。直咳得点点血迹滴在手帕上。我扶他躺下。自己握住他地手坐在旁边。 “姐姐。”他两眼看着上方。“这么多年了。有地时候。觉得哥哥那一走真是轻松潇洒。人活一世。不容易。多年来起起伏伏。安生地日子太少了。姐姐。我累。你累。大家都累啊。将来有一天。我终是不能为幼主尽忠分忧。姐姐代臣弟尽了吧。” “奕儿,这份忠义,你留着,慢慢的尽。我儿…他可等着呢。” 些日子我总梦见大行皇帝。我知道我说了你又要不高兴了。他竟说什么也不肯带我走,也不让我走,他说我走了,姐姐你就真的是然一身了。现在想来,他操心你的那个习惯真是到了九泉底下也难改啊!这么多年,我恨过你跟了皇上,恨他抢了哥哥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我也着实佩服他——矢志不移的对您。” “我看你是睡多了,竟梦到那些个莫名其妙!”我偏过了头,不让他看到眼中的黯然。 “倒真有些莫名其妙,还时常梦到一个小女孩跑来唤我父亲。我细细看了,竟不是暖暖。可一口唤我一句,对我倒是亲近。”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和小语缘分浅薄的孩子,是个女儿?若是,真不知会更像谁呢?! “那女孩,你觉得熟悉吗?”我控制不了心绪,竟脱口而出。 萧奕本是玩笑的眼神逐渐清凉,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虑,半晌缓缓道,“似乎见过,熟悉倒是真熟悉……”眼神忽然一僵,“竟像是……” “小语。”我抿了唇,接道。 萧奕身子向后一倒,竟空洞的笑了起来,“太多年没好好瞧她,姐姐这么一说倒真跟记忆中相像呢。” 我忙站起身,只说着,“我去看看药好没?” “姐姐,你瞒不了我一辈子。”萧奕突然拉上我的袖子,叹了口气,沙哑道。 我微微动容,看着萧奕,心中分明有一丝犹豫,却还是开口说道:“你和小语,曾经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话一出口,浑身激起一丝颤抖,不忍对上他的目光,只是继续说:“就在你被赐婚后,当时的林贵妃也就是虞宁公主的母妃发现了小语的身子,当时是我们在背地里耍了小聪明,所以小语才会在五爷府里做了妾,我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保住他们母子。”当日情景再次浮现,仍然是历历在目,痛不堪言,“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生下孩子,你们的孩子。” 周身一片寂静,我转过头来,萧奕脸上木然没有表情,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我却苦苦笑了,“可能是太多的人不想他来到这世上了,他竟真的没了,就这么没了,没得不明不白,连着小语最后的念想都幻灭了。” 萧奕嘴唇微微颤动,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和小语最后的一丝联系就这么断了,想来也是好的。”强压住就要流下来的眼泪,努力笑了说,“你至少要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萧奕眼神凝滞了离静静的看着我不语,就那么默默的神情几欲让我完全沉溺。许久之后,他终于挣扎着起身,向外面的庭院走去,一个人,独自背对着我,一 的望着远方。 是夜,用过晚膳的萧奕似乎很精神,甚至还看了两眼书,我遣了乐眉去歇息,独自守着萧奕。 本来还只是说笑,萧奕却突然不笑了,“姐姐,这回我是真要走了。” 我看着他,一愣,竟说不出话来。 萧奕一叹,“看乐眉的意思,是铁了心要跟我走。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一切都托付给姐姐了。乐眉是要跟着我,不多久,我又能见到虞宁,还有什么人…舍不得呢。” 我无声的点点头,忙转过身要人去请小语。 萧奕一把拉住我,“不可,姐姐不可叫她来。我已经害了她半辈子,不能到死还要连累她。” 他淡淡地笑了,握了握我的手,“什么人都别叫了,只姐姐送我走,我就安心了。” “当年,我也是这么送走你哥哥的。”我看着他,勉力一笑,“想也想不到,竟要同样送你。你们萧家,欠我的,竟是这么多泪水。” 他叹了口气,“姐姐,来世我还要喊你这一声姐姐,下辈子,我要等着看你双鬓皆白,看你儿孙满堂。” 我忍住了泪水,“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姐姐,不要难过。弟弟只是太想虞宁了,这么多年,她在地下真的等苦了。这一辈子,她活着的时候,我薄了她,下辈子,我要用一辈子来还。至于…至于语裳这一辈子误了她,亏了她,还害了她,可我毕竟也曾经爱过,无憾了。对她,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她不要再因我伤心,五爷定能让她幸福,我信五爷,祝福语裳,我愿用我三辈子的福气祝福她。” 他平静地说着,唇边扬起了微笑,微微闭目的同时,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很长很长。 我静静看着他,愣了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轻轻把他伸出来的手放进被子里,用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已然冰冷的汗珠,为他放平枕头。一切都安置好了,我重做回他身边,再也无法压抑,歇斯底里哭了出来。 乐眉似乎是从梦中惊醒,披散着头发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她站在三米外的地方,竟愣神了,看了床上的人好半天,眼中空洞无泪,一步步靠近,怔怔的说,“我守了你这么多年,到了主子那,也好交待了。到了下面,我不跟主子抢你,这辈子,我占了主子这么多福气,九泉之下,我就做回一个丫头,守着你和主子。乐眉几生几世,跟定你们了。” 说罢,一头冲向床榻,一声,半个身子已经倚在榻边。殷红的血溅到了萧奕祥宁的脸上。 整个王府突然被一阵阵的哭声埋没,以至于我都怀疑能否走出这一片阴靈。 迈入慈宁宫,太后在内间礼佛,听说小语带了自己的儿子还有五嫂的女儿来请安,也一并留在宫里用晚膳,我方在慈宁宫多转了转,这才找到了在外间给思宁喂饭的小语。 “暖暖呢?”我问小语,小语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忙说,“在偏殿和汀儿哄着景宇。那孩子虽跟我不好,可偏偏却跟汀儿要好的很,起初见了我还生分,后来跟汀儿走动多了,还常到我府里玩,见了我,倒是会行个礼了。眼见的是奕儿会调教孩子了。” 思宁推开饭桌,只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皇婶,我爹呢?我娘呢?” 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小嘴。暖暖听说我回来了,忙拉着汀儿和景宇跑出来,汀儿和景宇冲我行完礼,便跑到小语身边挨着。 暖暖凑到我跟前,“皇婶,我爹说他要来接我了吗?” 我愣了愣,一手伸到暖暖额前,轻轻抚着她的鬓角,“暖暖,你爹接了临时的任务,带兵出去打仗了。他说要你听话,等他回来,你就要长成大姑娘了,他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给你选天底下最出色的男人。” 小语听了我的话,敏感地抬了抬头,我看向她,她一瞬间看懂了我,复又垂下了头。 小语起身拉上汀儿和景宇,对我道,“我领孩子们去太后那辞别。”说罢默然的离去。 我回过头再去看思宁,“我们思宁,要好好念书,你爹说你是萧家的希望,他望你成为一颗大树,为家人挡风遮雨。所以你要好好吃饭,才能长的快啊。” 思宁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端起碗舀了一大勺饭塞到嘴里连嚼都没有就咽下去了,“皇婶,思宁吃完了。 乖。” 暖暖看了看思宁,突然说,“思宁,你去偏殿找五婶他们去玩。” 思宁由几个丫头领了出去,暖暖突然看向我,“皇婶,您同我说实话,我父亲他…他是不是…”暖暖紧张的看着我,眼中的泪越积越多。 我点点头,“你爹他…他去找你母亲了,他太思念你母亲了。” 暖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了下来,看着我,死死咬着唇,“他怎么能只想母亲,就不想我们了…他就不要我们了吗?他怎么能舍得啊。” “暖暖,你乐姨娘陪他去了。你要照顾好思宁。” 暖暖埋到我怀里,已然泣不成声。 走到偏殿,我立在门外,只听见汀儿幽幽的声音传来,“华姨娘,您怎么了。” 小语忙掩了泪水,“没事,风大,迷了眼。” 小语,奕儿至死也不愿连累于你,他三世的福气都为了你能过得幸福定要珍惜这份祝福啊。 坐在窗前淡淡的品茶。 思宁尚在年幼,便由五哥领了去,养在自己府里,由小语照看着。 我念在暖暖较年长,又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怕小语应付不来,就将思语收留在自己身边。这孩子倒似在一夜间长大了,也越发懂事。在宫中的时候,竟也安静起来。一时间,我那间小小的佛堂,又多出了两个小小的牌位。我看着那零零散散的牌位,突然觉得生和死的距离也无非只隔着这么一个小小的牌子。 第五章 君不见 了年关,着手开始处理内命妇的事情,总要把自己忙t才能忘了一些事。终于有一天,东宫闯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紧柠着眉直直的冲到我面前。我见了她,只是一笑,视线随即又回到后宫出纳的账本中。那女子摔了我殿中所有的茶杯碗碟,以及珠宝玉器,仍是一脸忿忿。 我头也没抬,把手边的茶杯也递了上去,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 “解气了吗?”我笑笑,“不够,我内室里还有的是。” 她本俊俏的双眉此刻拧的更扭曲了。 恨恨得喊了一声。她能喊出这声了,看来这场轰轰烈烈也该结束了。如是换了几年前,我宫中的瓷器恐怕无一幸存,从前这样的事也是发生过的,所以从前我在山庄钟粹阁中多摆放银制的装饰。 放下账本,缓缓站了起来,“近些年,脾气有所好转啊,慕容?” 她就是慕容琦,那个天下唯有纳兰山庄副庄主南宫瑾才能治得住的慕容琦。 “来你这的路上,我听流觞都说了。”她一**坐在藤椅上,许是发了半天脾气觉得口渴,只是茶壶已经碎在地上。 我没好气地笑着瞪了眼流觞,“流觞啊,你是嫌主子这瓷器多的烧手吗?” 流觞忙埋了头,“我在御花园里碰上的慕容姑娘,她只是问了你的情况,我便顺口说的。” 我挥挥手,让她收拾这残局,自己坐过去,轻声笑着,“天底下也就是慕容姐姐用这种方式这么关心我。” 她一顿。“你就这么窝囊地活着啊。” “还好还好。”我接过流觞递上地茶给慕容递了上去。 “从前那个说一不二。铮铮铁骨地你――真地变了吗?从前不是你吗?真地能容忍这种吃人礼教地束缚?!” “姐姐。倘若不变。就是活在自己地臆想中。就再也适应不了身边地变故。” “我看你是做这斜门子皇后做地疯痴了。 你还真是铁了心要做寡太后。再在百年之后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就满足了?!” 我笑笑,不禁也叹了口气,“那你还想怎样?” “我们总该活出自己的意思吧,死守这么大的宫室,你不闷吗?” 我眯了双眼,这么长时间忙忙碌碌,倒也不记得寂寞是个什么东西。 “我正有想要去的地方。”思量片刻,我忙道。 话音未落,慕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门外传来冷冷的声音,又去哪给我折腾啊。” 我撇撇嘴,堆出一脸假笑,儿是什么大日子,能让摄政王来这。” 陆修本想迈进殿,一抬脚看见一地狼藉竟没落脚的地儿,不由清了清嗓子,半怒半笑得望着我,后这是检验宫中出纳的瓷器有无赝品吗?” “还真被摄政王说准了,王爷,您也管管,这质地这么不结实。” “结实做什么,不就为给皇后听个响吗?管他结不结实。” 陆修说着看我一眼,“敢把这烂摊子扔给我自己跑人,我就把你儿子女儿买了。[.超多好看小说]你跑个试试?!” 我苦笑不得看着他离开,慕容也凑了上来,一指远处的陆修,“我看这男人不错,你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还是说点难听的我顺耳些。南宫好些日子没了音讯了……” “南宫那男不男女不女气死我了。” “有你这么说你男人的吗?” “他竟把一个青楼女人接回了山庄,说要纳妾。” “怪不得他最近也没四处乱窜了。” “你可是向着我的?” “这个……他毕竟也是男人。” “总之,我一气,一把火烧了他半个屋。” 是你的作风。” “他竟厚着脸皮找我要修理费。” 像他能说的话。” 正我跑到这来了,他爱收几个侧室随了他。” 我一把拉过她,和我比比,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们家的那些个,恐怕我数都数不来呢。索性就真的不去管了。” “你真的没在意过?” “是不太在意。” “为什么?”慕容又皱起眉头。 “因为。”我笑笑,“对我们来说,无论想是不想,这些事都得接受。太在意,苦的是自己,不在意,反而活的惬意。” “还不如嫁个老实人,至少夫妻同心。” “我和他是帝王和帝后,不同心――却同命。”我微微一叹,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 绣林中,没有阳光。 我咳嗽起来,浑身冷到发抖。 飒飒的竹风中,清冷的石桌旁,自诩年轻美貌的南宫鬓间竟有了三两根的华发。我曾笑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该来的抵不住。南宫已不再像从前一样日日女装示人,男人的便服轻衫倒是穿的多了,用他的话说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不能把孩子弄糊涂了,慕容现在俨然一副慈母贤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他说他是来 的,可我宁愿相信他此行是来接走一位纳兰少主。t着我,离着有七八步的距离,他眼中有一种情绪,我却看不大清楚。 “南宫,我是注定被抛弃的人。自我出生被父亲抛弃,而后外祖父又离我而去,回到容家,被当作棋子嫁出去,而今我的父亲,夫家,还有外祖父,原来都是要弃我。”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辛苦。” “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努力去做了一切,还是要被抛弃。” 南宫抱了酒坛一步步靠近着,只伸了酒坛过来,“一起喝点吗?”他说着猛喝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他唇边滑落,染湿了他深色的布衣。 他竟吃吃笑了:“从小时候,你无论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最好。内力要最强,轻功要最好,刀法要最快……我的诗词比你出色,受到老师夸赞,你都足足有三个月不开心,苦学诗词直到老师终有一天也夸赞了你。”武林的盟主,可是只有这个位子能向所有人证明你的存在,所以你如此努力,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懈怠。” 我的心仿佛被冻住,浅笑着摇了摇头,“是啊,为何我要这般努力?!” 南宫笑了笑,“你太累了,丫头。” 我微微闭上双目,那个位置,那个逃离了那么久的位置,终于要带走我的一个儿子:“隙儿说,他愿跟你回山庄。” “跟我想的一样。”南宫点点头,“只是……你舍得吗?” “最舍不得的恐怕是陆修。”我摇摇头,无声的叹息。 那一年的年尾,南宫带走了隙儿,终于还是这个孩子接掌了那个位置。 那一年冷到彻骨,陆修卧病在榻上足足一个月,他多半把自己关在隙儿的房间中不哭不闹不笑不言。我知道他怪我,因为我选择了景涵,把天下留给景涵,那么隙儿就必须离开。前朝出现的夺储之争不能再出现在我的儿子身上,没有什么不忍心,更没有什么不公平。 我给过隙儿选择,他没有选江山,于是就要走另一条路。 如今,我不能只说隙儿是我的儿子,他更是陆修的儿子。所以我无力面对陆修,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再见到父亲,似乎隔了三世的遥远。他是**权术于幕后的弄臣,我是端坐朝阳殿珠帘后的东宫女主,我们的身份,各自的立场竟看起来滑稽至极。 后殿的袅袅香烟中,只我与他二人,一切静的如同死寂。 “我在你们母妃的墓旁建了几处竹屋,是她喜欢的六叶竹。”终于,父亲叹道,“景涵登基后,我便会归隐,这一次是真正的退身局外,只守着那几处屋子同你母妃好好过些安生日子。” 我没有应,只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这般的天气似要落雪。 “快到你们母妃的祭辰了,你何时回家一趟去给她烧几柱香,也不枉她十月辛苦怀胎生你。” 我笑了笑,“父亲终于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父亲看着我,眼中一痛,从来就是。” “父亲终于满意了?!”我旋即质问道,言辞激动。 怔了怔,竟是哑然无语。 我静静转了身,只是不看他,“终于扶植了存有容家血脉的幼主即位,父亲看样子是无遗憾了。” 父亲的眼神转到窗边,亦转了话机,“我亦建了你的屋子,倘若你欢喜――” “是我的丈夫!”我扬声道,却控制不住言语中的情绪,“不是别人,是你女儿的夫君,是你孙儿的父亲。可是你还是出手了!因为你等不及了,你怕你活着看不到你孙儿登基的那日,因为他允诺让姚舒幻的儿子继承大统,所以你坐不住了,就借辽人的手杀他!若不是你向辽军告密我军的路线,八万大军怎么会被团团大火围住不得进出,若不是你的暗中阻挠,援军怎么会迟了三日才到!迟了三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八万尸首被大火烧尽,被黄沙掩埋,是人……都不会这等泯灭人性,丧尽天良。 我定定的望着他,“我一直怀疑,一直祈求上天希望你与此事无关!我要查明真相,给我天下百姓一个交待,给朝廷百官一个教训,给死难的众将士一个说法……他们不是死在敌人强大的驽马下,而是死在你这个为了一己私心,背信弃义的小人手里。” 父亲一脸陌生的看着我,眼神中闪着痛意,我一步步靠近,满脸的决然,“是谁继承大统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我不介意,他也无所谓。他本是允诺要带我走的,他在淮南的行宫都建好了,我们本可以告别世间尘嚣从此洒意江湖,再不用做什么棋子靶子。可是,你为了自己和太上皇的恩怨角逐毁了这一切。你真的不知道陆离去后我执意掌政,幽禁太上皇,排除异己的意图吗?是为了你!姚舒幻的儿子即位就是太上皇重掌朝政之日,而他必灭的人就是你!对你,大行皇帝一直极力包容着,他不让我两难却陷自己不义。 却这般对他,对我,对我们!” 父亲眼中不再有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沉痛,他定定地说,“这都是命!” 我微微笑着,“是命,是他选择我而非权谋所要付出的代价承担的命运!” 他不再说话,只是颤抖着起身,努力寻到了手边的支撑一步步走向门外,那背影就像雕塑一般的僵硬,也透着不屈和执佞。 三日之后,父亲不曾与任何人辞别,只留书一封,悄然离开了京都。 我得了消息,却没有去送他。我不愿再恨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面对他时的情绪,与其这般,不如不见。 德佑四年正月初一戌刻,颐养院秋暖阁,被皇后摄政王幽禁三年之久的理宗因病驾崩。享年六十一岁。 我一直坐在外间的软榻上,知道那位曾经呼风唤雨却在今日困病交加的老人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只是我没有意料到,他最后召见的人竟是年幼的景涵,那孩子一直守他至阖目,太上皇到死还是一只手伸出攥着他的小手。 内室里消息传来的时候,殿外的人全部傻呆着跪倒,满脸茫然,宰相走出暖阁哭得颤抖。未多久,陆修和四爷亦齐步从暖阁走出来。我看着他二人从沉沉的夜色中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走出来。 宰相抹了抹眼泪站起道:“太上皇驾崩前,已面谕臣,‘皇孙景涵聪慧明敏,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四王八王定当倾力辅佐不得有二心,倘若日后出现叔夺侄位乱政之事,诸臣当谨记今日之言誓死护主。’”说完面向景涵倒头便拜。 满屋子霎时此起彼落的磕头声。陆修扫了一圈跪着的众人后,眼光在我脸上微微一顿父的意愿 是同端懿皇后合葬西陵。” 只觉得眼前一片湿热,姑姑,你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 漫长而又冰冷的内殿,陆修随在我身后。 我淡然道,“他竟没有话责问我吗?” 陆修仰头看了我一眼,复又垂了头,冷风吹过,他握拳低低的咳了,他的风寒至今还没有痊愈。 “他只留了三个字于你。” 感兴趣的回了身,注视上陆修,心里已经想到了最恶毒的三个字。只等着平静下来的陆修脱口验证。 “对不住。”陆修轻言,声音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袭走。 “什么?”我依然笑着,唇角已微微颤抖。 “他说对不住。”陆修顿了顿,“对你,对不住三字要我务必带到。” 我笑了,笑着笑着唇边竟沾染了苦涩的味道。匆匆掩去泪意,艰难的走出内殿,身后是匍匐了一地哭得瑟瑟发抖朝臣,冷冷的风吹不散我心口的迷乱。我又开始想他了,犹记得他的棺木运抵奉先殿的那一日,哭声几乎淹没了整个宫城,那哭声哭寒我的肺腑,声音震撼到我再也听不到世界上的其它声音。 陆离,似乎这个宫城已经忘却了这两个字。大行皇帝的称呼在百姓的口中已然改唤叫了先帝,他的梓宫至今仍供奉在奉先殿等着移到寝陵里去。他在生前尚没有着手兴建寝陵,去的又太突然,就算夜以继日的兴修亦还需两年的时光,陆修也是为此才撰了新帝守孝五年登基的檄文。那些史官们已经记全了他的生平,由我亲自过目审阅的,他陵墓上的祭文亦是由我亲手书写。 即便他的一切逐渐成为历史,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即便是我亲自见证了这一切的真实,我还是不愿意去验证一个 我只信现在依然是德佑年间,就算以后便是宣佑元年,五年,甚至十年。 在现实面前,我竟是如此懦弱,甚至连打开梓宫看一看沾染他鲜血的衣冢都不敢;那两个字至今不敢念出声,一念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又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不可遏制的想起那个身影。 我到底还在执著什么?还在为他守着什么?难道是守着自己那个华而不实的幻梦?!或者不是执著,不是守候,只是忘不掉。纵然知道那个身影离去后再无法归来,还是无法抹去心中那丝最后的印记,也许根本不曾模糊。就像德佑年,永远留在我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身后渐渐走出那熟悉的身影,他一脸淡漠得看着我,眼眸里却是真切的忧虑,他一动不动看着我,如平日般沉默。 我颤抖着笑了,笑的眼泪纵横,伸出手,拉上他宽大的袍子,紧紧握在手中。 寂静的风中,我的声音比被风拂过的树枝还要颤栗…… “四爷,我要去……辽国,去上京。” 辽人为我朝的皇帝和他们的君王立了碑警戒后人,以示兄弟之盟。 我想去看看,关于他的……我都想去看看。 想去看看,辽人将他刻画成怎样的异族国君,怎样的民族大义,威风凛凛。 “起风了……”四爷的声音在漫天飞舞的飘雪中渐渐湮没。 第六章 纳兰隙——我不要天下 n年n年之后小隙同学的自白) 这么多年,我一直未唤那个人“父亲”,终究是习惯于称他为那个男人。母亲没有勉强,我那糊涂父王更是没有任何指示。所以即便知道那个不爱说话没有表情但却文雅清俊的男人在很多年前给了我生命,一切也没有改变。 也许,在性子里我同他一样,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人,不喜改变。 许多年来,一直陪伴我的那个人只一个我那糊涂的父王――一个讨厌束缚为人洒脱却跟我母亲打情骂俏了半辈子的男人。自从他守在端王府的嫡妻过世后,就干脆搬到了纳兰山庄以监督我的名义陪伴我。 一个那么厌恶束缚的人,竟在认了我这个不明不白的儿子后被活活束缚了半辈子。 只是搬来纳兰山庄的他一点也不老实,时常和南宫干爹大玩暧昧,以至于母亲频频不放心一道道旨意召我回宫,却总因为南宫干爹的大哭大闹而作罢。倒是父王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我知道他的小心思,召他回去没什么不可,他也的确想念母亲了。 十岁那年,南宫干爹看把我教育得差不多了就把纳兰山庄和武林的权柄交付于我,干爹说母亲也是在这个年岁坐上了那个位置,可是娘亲偷懒,二十多岁就安安分分做她的“贤妻良母”不再出山干涉武林。 我问过干爹母亲为什么选择了我,仅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干爹说不对,是母亲先选中了我,我才成了她的儿子。这之中太纠葛,我常常也糊涂了。我只知道我是娘亲许多年前失去的儿子,却又以离奇的方式成了她的儿子,以至于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日,母亲抱着我痛哭失声,我才有所明白――原来有段时日母亲失去了我,即便我就在她身旁。 父王做了许多年的摄政王,也许是因为太久了,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势力的积攒,以至于有人竟要推举他取代幼主掌权天下。(.好看的小说)那是我第一次从父王眼中看到了除了笑意之外的其他情绪,父王处死了那个提议的大臣,那个时候我才清楚父王的权柄势力膨胀到何种地步――可以不经任何程序毫不费力除掉一个位列权臣之守的宰相。 虽然母亲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就好像全然不知宰相死得突兀。但我知道她是因为太清楚了。 她知道父王会离开,就算是为了她和景涵。父王说她也有很多无奈,坐在那个位子上终是不能随心而为。父王自请削王归隐的折子她判了一夜,终是落了两个字“不准”。她信他,竟超乎了信任自己,她不准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弃她而去。 我曾经躲在朝阳后殿地暖室静静看母亲在大殿上垂听政事。她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每一位大臣地话她都细细琢磨。似乎不愿放过一个字。父王说。她太累了。干爹也这样说。我常想。她什么时候能歇一歇呢?是不是要等景涵长大?景涵看起来总是比同龄地孩子要大。也许是因为他从小要承担地东西就比别人多。我时常觉得景涵眼熟。不仅是因为他是我弟弟。还因为他更像那个男人。兄弟姐妹几个。据说我和执姐姐像母后。只景涵最像那个男人。他淡淡凝神思考地样子与他如出一辙。也难怪母后总看着他愣神。记忆中。母亲并不宠景涵。自他出生。她便俨然一副严父地威严。她对他比任何人都严苛。可我知道。正是对他期待了太多。所以她独不能宠他。 犹然记得母亲同我地那番谈论。许多年之后。我对皇宫对母亲地记忆也只是那时地朝阳正殿。她把我抱上龙位。龙位很高。高到我不敢往下俯视。只觉得自己站在云端之上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她站得离我很远。只声音飘荡在整个朝阳正殿地上空。她肃声问我要不要天下! 她没有偏爱。她只需一个能站在孤绝之上承担一切寂寞地人。无论是我。还是景隙。她说我是嫡长子。是离那个位置最近地人。她只说到此。然后便来要我地主意。 她希望天下安稳。必然会让另一个危及皇位地皇储离开。我知道如果我选了天下。景涵就会代我离开她。那一年景涵还不满五岁。送走那么年幼地孩子会比送我离开要痛吧!我地心里只有那么一个想法。我不怕孤绝。不在乎天下归属。我只不想她再痛。她已痛得足够多了! 她失去我那么久亦能走过来。也许这一次离开。她依然可以。我想要景涵留下来。这样她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那个男人一样。这深宫太苦。我怕她没了景涵。没了那丝念想。会撑不下去。 我终是说了。做了最后地选择。 我说,我想要同干爹去山庄,我说我想念水伯。可我更想说,我真的不愿离开她,我怕思念会积攒成痛,我怕她的身影逐渐会在记忆中淡化模糊,我怕这一次不是她失去了我,而是我失去了她。 我离开 ,天空无比阴沉,却终究没有落雪。她没有来送我t[床,亦不能送。我踩着孤寂的步子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站在城楼的阴影里躲身望着我离开。她在教我适应孤决,主掌纳兰山庄,握起的是另一个天下,亦需要一份寂寞。 那一日我跟在干爹身后,干爹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了,“她很爱你,也许……最怕失去的是你。” 我点了点头,她真的爱我,所以才不把我捆缚在寂寞的深宫,宁愿给我一份自由,一片肆意潇洒的天空。她把景隙送上那个孤绝的位置,想她心里更痛,因为她得到了一位幼帝,却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儿子。她失去了我一回,不愿再失去。而我……只不过是离开。 十三岁,在我离开京都的第五年,景涵皇权势力的牢固到无人能动摇,龙位上的幼年,竟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自省和对权利的敏感,即便他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父王知道,他是时候全身而退了。这一次母亲亦没有强留,据说她只笑了笑,就准了。我在接到景涵手函的片刻还是愣了神,我思虑最多的竟是父王真的能舍得吗?! 在山庄和父王日子过得快意潇洒,虽然他每日都在感叹日子惬意,可我知道,他最高兴的时候还是在母亲每年归乡的那些日子。而每当她离去的时候,他常常会呆立于窗旁多时动也不动,即便那身影早已不在。 我那顽劣秉性的父王从不提他有多爱母亲,但我知道他虽然笑得不经心,却比谁都在意。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留在她身边哪怕只能默默地注视着。 他爱了她一辈子,这份爱很复杂,有钦佩,有怜惜,有惺惺相惜,有知己之恩,是一种掺杂了太多敬意和仰望的爱慕之心。爱的太高,竟是触及不到。 他看我的眼神,亦是纠杂了太多看母亲的情绪。所以我坚信,他深深凝望我的时候,只是试图在我眼中寻找那抹熟悉的目光。南宫干爹说过,我生了一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眸,而景涵,是随了那个男人,所以母亲时而看着他忘乎了时间在流逝。 那个男人,我对他最多的记忆就是他一手撑额皱眉处理一件件棘手的政务,却在我误入朝阳殿时愕然停笔,仰头看了我淡然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不同于父王的流光溢彩,他眼神温润,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周身清爽。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他只浅步迎上,好奇的盯着我的双目,浅笑依旧,“你的眉眼很好看,很像一个人。” “像娘亲。”我记得自己是这样答的,纵然知道朝上的他,九五之尊的他是威严冷峻至极,我却从心底不怕他,反坐在他的膝头答得干脆。父王总是同我说我像母亲,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只觉得自己陈述了一个事实。 他点点头,笑得更深:“很像。” 他看我的眼神恍惚了,之后的话他说的不怎么清醒了,“你要是我的皇儿该有多好。” 我没有惊讶他说的话,事实上每次父王醉酒后都会看着我说这般恍惚的话。我惊讶的只是,我听到了他在自己面前没有称“朕”。也许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不像帝王,只是一个满身是伤浑身在痛的父亲。 我的确是他的儿子,这在之后也是证明了的。 只是我不喊他父亲,母亲也没有这般要求过,我知道,母亲担心父王会痛,所以她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如何称呼那个男人。所以我还是称他为七伯,有的时候,他会因为这样的称呼看着我愣神许久,眼神中有我看不透的情绪,不过终究化作淡然一笑,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 他出征的前一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竟亲自到端王府探望我,我在装睡,却也偷看了他为我揶被子,温柔的一如一个平凡父亲。也许那个时候,那两个字就该脱口而出了。没想当时不说,到之后就再难说了。我告诉自己,他得胜归来的那一日,我会同父王前去玄武门迎接他的圣驾,我会趁父王不在意,偷偷跑到那个人的身边拉了他的袖子唤一声父亲。我不能做的太张扬,我怕父王会难过。可我又实在想称他为父亲,因为喜欢他温柔的对我笑,那般温润的笑,一如既往在梦中穿梭。 他回来了,没有微笑,只是冰冷的棺木。即便对着冰凉的紫檀木唤那一声父亲已是徒然,我还是这么做了。父王带我入奉先时,我看着棺柩上的滚金漆字,怔怔的唤出了那两个字。 只那一声,再无其他。 就像现在,我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却实在叫不出那两个字。 我看着他,只轻轻点了头,道一声,“好。” 他温笑依旧,回应着点头,念一字,“好。” 第七章 追随 终于到了上京了,陆离的脚步近了) 上京。 契丹人的衣裳穿在身上不免觉得几分怪异。流觞对我管制太多,我便留她在幽州,自己连夜入了辽国的城门。这会儿已经到了一片繁华的上京城内,恐怕流觞醒来后正焦急的寻我踪影。 “大哥,您知道去西门的路怎么走吗?”我拉上身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用生硬的契丹语问,据我所知,皇陵碑就在城郊西门外的皇陵宫内。 那汉子饶有趣味的看上我,凑上了那张带着酒气的脸,嘴里叽里咕噜的。我模糊听着有什么好姑娘,回府…… 偏过头正想摆脱,他突然伸了手捏着我的下巴,一双淫秽的眼略带笑意的上下打量起来。 另一只手已经从我腰间附上,我心里恼着,不想辽国还有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起先便还忍着,直到那酒气熏得我一阵头晕眼花,只想着一掌挥上去。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阵极有威严的怒喝声,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听说了什么,只是装作哑巴的呆立一旁。那汉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纳闷,但也松开了我。 汉子哼了一声,跟我身后的人叽里咕噜又说了什么,甩了袖子,一脸怒气的离去。 我这才回了身,看着身后陌生的异族男子,灰色的眼眸闪烁着淡淡银光,身材挺拔,却不像刚才男人的粗壮,从他身上传来的竟然是淡淡的墨香气……同陆离一般的气味。我本以为墨香气只属于中原男人,不想这个异族男子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契丹人的狐汗味,而是清雅的墨香。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上前一步,但也保持着距离,很有礼貌的说了句什么,只可惜语速太快,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出来,只是微微笑着,想要应付过去。 他眯了双眼。眼中那丝银光淡去了些。细细盯着我地双眼。似在思考。半晌。嘴角微微上扬。娴熟地说着汉语。“你不是契丹人吗?” 我忙笑着点头。“我是汉人。终于听到能明白地话了。” 他微微咳了咳。支开了身边地人。低下声音。“你一个外族女子单独进入大辽。不知道危险吗?” “既然是兄弟盟国。应该不会难为我。”我随口说着。心里想着怎么开口问他皇陵碑。 他点点头。看着我。“你来我们这里……有什么目地?” “目地?”我一怔。如果我告他我来看我男人他信吗? “难不成只是游玩?”他笑笑,掩藏着几分警戒。 “是寻人。”我淡定的忘向他。 他微微放下戒备,嘴角重现了笑意,“那姑娘要小心,不要再碰上什么惊险。” 看着他淡淡的转身,我忙问,“你们契丹人都像刚才那汉子一样粗鄙吗?” 他没有转身,只是笑出了声,“不全是……不过我还是要替我家兄为姑娘道歉。” “刚才那个人是你哥哥。”竟然是天壤之别。 “是。” “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谢你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在江湖上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隐约觉得这个男子并不寻常。 “在下萧玦。” 他翻身上马,路上,扬起一阵灰尘。 “又是姓萧的。”我笑笑,突然愣住,如果在辽国,萧氏一族不是皇族就是王公贵冑。 “测字,测字……姑娘,可要测字?” 游荡在繁华的商铺间,年迈却仍精神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一转身,看到那双矍铄的眼眸。 我笑,“契丹人也兴这个?” “我在中原学来的。”老人花白着头发,笑着从一摞纸中抽出一张,放在我面前,等着我落笔,一阵风吹过,三三两两的纸张随风飘来,我忙弯下腰帮忙着,一个隽秀坚毅的汉字映入眼帘,上面的字却让我凝了神,“归”猛地看见这个字,我心底一疼。 看到这个字突然联想了太多,何时归去,归去何方。有太多的人在等着我归去,可惜,我终究停不下疲顿的脚步。 “大爷,我买这个字。”我不假思索的送上一锭银两,只笑笑,收了字在袖中。 立身于妙春楼,不禁笑了几声,青楼不论在哪都是风水宝地。楼前挂着隶书的汉字:招中原女子,性格温和,琴棋书画。原来,中原女子在哪都是一块宝啊。身后我朝的使臣行队经过,迎首的几人在朝廷上见过几回,叫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是断定他们一定认得出我来。我隐了身子,一只脚迈进了妙春楼。 那个人坐在角落里品茶,我的手函他一定收到了,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他要来取走他的骨灰。虽然不齿于此会面,但他毕竟来了,还是先我几步等了很久的样子。 再见到他,只剩无言和平静。过了太久,昭质郡主和萧玄侍卫的故事早已淡忘在市井民巷,消散在淮南海棠树下。 虽然不舍我还是把那个精致的小匣子递了过去,“我猜你会想再见见他,他跟小的时候不一样了。” 萧玄的手竟僵在了半空中,许久落在冰冷的匣子上,缓缓道,“其实我已不记得了。不过主人说我确实有过一个弟弟。” “你现在还叫耶律蒙硕吗?”我喝了口茶,说得随意,“他一直以为你死了,有一些我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也不想去解释,所以就说你死了,其实萧玄本就是死了的。” 他不看我,也不语,就仿佛我一个人在自编自演。 我无所谓的笑了,身子向后仰仰,“耶律皇朝覆灭了,你的日子还好吗?” “我一直追随我的主人。” 我点了点头,摇了摇杯子,“就像一只狗。” 他眼中的温度猝然降下,捏杯的手竟在颤抖,“闭嘴。” “我通常对我的猫猫狗狗很好,你愿意追随我的话就更好了。”我并不惧怕他的陡然变色,或者说,出口找死也实在是一个好办法。 他竟没有理我,淡淡地给我加了茶,声音竟有了一丝温度:“也许……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我丈夫也是死在了你们手上。 萧玄审视我的眼神竟幻化成一种狐疑。 我笑着在他眼前拿手一摆,“不用这么认真,我不喜欢冤冤相报。不过……同样死在你们手上我会很乐意。告诉你的主人我来了,这 躲也不藏,你们随时可以完成心愿。只是我要先去乱坟岗子看看我那短命鬼男人,话说这都好多年了,我连他的陵碑都没见过呢。” 他本已出鞘的刀猛然收了回去,我看着他腰间依然闪烁的饮马刀,攀谈着,“你很爱惜这把刀啊,是主人给你的吧,不过做萧玄的时候你喜欢剑。”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知道你今天还没准备好杀我,至少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你也不想杀我引他伤心。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你还有很多机会。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想法。” 他起身擦过我身边,走出了几步,我还是在他身后唤道,“还是要问一下,西城外的皇陵怎么走?” 他直接不理我,信步走远。 真不是什么好性格,我自己叹了一声,一手给自己满了茶。朦朦胧胧的听到邻座的人说起这几天的政事,有人说听说中原的摄政王来了大辽,还有人说是来找微服寻访的当朝皇后。有人问中原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有人说是个有手腕的女人。 一口苦茶涩了唇边,我笑笑接过话机:“要我说,是没心肝的女人才对。” 悠哉的给自己又满了杯茶,放在唇边,一片氤氲迷湿双目,“我看……那女人就是不自量力,总以为自己样样都手到擒来,殊不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皇后娘娘?她配吗?不过是利益熏心,玩转权术,勾引小叔,后宫的女人罢了。” 我话音还未落门口有几个官兵迅速围了上来,我看看他们腰间的牌子,心里想着怎么陆修府里的侍卫来得还真是快。 “你是什么人?口出狂言,对我朝娘娘不敬?”领头的侍卫一把抽出剑对上我。 余光瞥见妙春楼外渐渐走来的华衣,许是陆修带着部下赶路至此,听到路边有人诽谤自家国母,几个侍卫忍不过就拔了剑。华衣男子低声喝止了几个侍卫,“都给我回来。” “王爷”那侍卫眉头紧皱,“这女人竟诬蔑您和皇” “用不着你们多事。”陆修压抑着愤怒。 我一直背对着那华衣男人,淡淡品了一口茶,“大朝的摄政王爷……不是应该在朝内和幼主共商国事吗?”还真是闲在,把我儿扔一边,自己大逛辽都。 “你……”听到我的声音,陆修本能的一颤,猛地走上两步,一把转过我的身子。 我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早就耳闻摄政王风流……不想连异国他乡的女子都不放过。” 众人都憋足了气看向这里,陆修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时地摇着头,一只手轻轻附上我的侧脸,“这张嘴……果真是一点阴德都不积。” 雅室内,他坐在我对面,连饮了三杯,声音淡淡的,“何时回宫?” 我埋了头,看向一边。 他的眼神定定的转向我,“我在京城时由密信获悉耶律皇族的人蓄谋杀你。” 我淡淡迎上他的目光,“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他出声笑了起来:“真是胆子大的女人。” 我一脸希冀的看上他,“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了却后就跟你回宫。” 陆修瞥了我一眼,嘴角的笑痕更深,近看才发现只是颤抖,不是笑意:“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我一愣,凝神看着他,他怎么比我还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手推开桌前的酒杯,扬着笑意,却是声声惊怒呵斥,“未了的心愿?!什么事你还没做除了追随他?!一路上踏着七哥的足迹走来,寻到他的石碑,就是终点不是吗?到了,你想怎么做……一头撞在石碑前?!你根本就不打算独活。昭质,你一门心思的寻死,如果你真是这样的懦弱女子,那就是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异常坚定的女子,带着他的遗愿可以坚强的活下去,辅佐一位幼主,撑起一个国家,握起一片天下,就算你弃众人而去……孩子呢,你和他的孩子,你放得下吗?” 陆修静静的看着我,那眼神太痛,我根本无法迎对。 “一切有你……我放得下……”我微微吐了口气,眼前一片雾气,不是不舍,是深深的愧疚,“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一天见不到他,就无法缓解我的疲顿,我急着找他,不想……找他,竟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我呢?你告诉我……要我怎样活下去……”陆修艰难的说着。 我摇了摇头,一次次浩劫中,我们这些勉强活下来的人到底是该如何活下去。 寂静的西城皇陵……群山包围下的神陵坊刚刚下过了春雨,黄色大地上难得有了湿漉的气息,月光渲染下竟如同流动的溪流。神道很长仿佛望不见尽头,顺着它望过去,稀疏树立的石碑显得有些落寞。我一面面的靠近,摸着上面的字迹直到感受到那丝熟悉的质感,好像京城西陵为他而立的祭文石碑就像现在一样几乎要被我一遍又一遍抚平。他的碑陵……太过寂静,不是显赫,更透不出雄伟,若非那几个刻字,无人知道这里竟掩埋了一位帝王。我缓缓闭上眼,风居然有些暖。 “爷,这里环境不错……”风大了些,不知把声音传到了何方,总之我自己也根本听不到回音。 伸手抚过碑前的每一个字,留恋的不肯松手,我努力笑了笑,“看来你找了好地休养,怎么从前不知你也是寻着偷懒的人呢?”从怀中掏出那瓶准备了许久的竹叶青,夜色下,淡淡的酒香袭来……渐渐有些恍惚。 一只手用力拽了我,试图把我带离石碑。我使劲甩手推他,整个身子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拥着,不能移动半步,竟是连回身怒瞪他都做不到。 “我就知道你干不出什么好事!”陆修瞪着双眼,一手已经抢下我手中的浆液。 “陆修……我终于到了……”我微微笑着。 他不由分说拦腰抱了我,只觉得身后那熟悉的光亮越来越远,熟悉的气味淡淡散去。伸出五指却再触不到渐行渐远的石碑,声音低沉而喑哑,“爷” 没有回音,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以及包围在身边淡淡的墨香……(未完待续,) 第八章 卑劣 来时,竟是一片光亮。(.)那双清亮的双睑带着几分疲t我一夜。 我挣扎着坐起,他瞪着眼,一手指向我,怒到说不出话来。印象中,他第一次完全拉下脸来,如此暴怒,这几份凶煞同很久以前在我印象中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四爷有几分相似。 我咳了咳,捂着胸口,“你凶什么,我哪里是准备要死的样子?” “那酒?!”他一愣,呆呆得看着我。 “亏你还是做弟弟的,我不过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竹叶青为他解馋。”我白他一眼,随即加重了语气,“我不会自杀,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能这么做,他也不会同意。你说的对,我不是软弱的女人,不会选择殉情,我会以我的方式纪念曾经的相濡以沫,感念过去的点点滴滴,我不能倒下。” 我的确不会自杀,因为到了他那里,他会怪我鲁莽,但我会以我的方式一步步接近他。昨夜那一瞬间,我险些有陪同他的意愿,只是想起他深深的目光,突然不忍让他失望。我会活下去,以我的方式活下去,一点点耐心的等待……如果可以,我会再嫁,会让他在泉下安心,我不会再任性…… “再给我三年。”我深深的望向陆修,“用三年的时光抚平所有的痛,完成他的心愿,然后……再把自己交给你,我的后半生都交给你……” 昨夜那暖暖的风竟像是他的低诉,是他对我的嘱托。嘱咐我要坚强,嘱咐对孩子们的照顾……还有对百姓的爱护……他走的太快,放不下的太多……这一件件都是在拜托我。 陆修不说话,一双眼凝视我,“你做的到吗?真的可以不痛吗?” “我做不到……但可以努力忘记……” 等……哪怕是三十年……” 陆修留我在妙春楼居住。三日之后。等他办完了在辽都地正事我会同他回京。 前脚迈入妙春楼。妈妈忙跑了过来。“我地小祖宗。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对于她今天突如其来地热心。我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妈忙指向角落里地一个大汉。“快给三皇子行礼。” 看着那熟悉地身影。我不由得咽了口水。今儿还真是奇了。都赶上了。 那大汉色淫淫地看上我。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在城楼下初见地酒气。“没听十三对女人有兴趣。真是纳闷那日他为什么要出手相救。竟还是个裱子出身……” “皇子请自重。”我偏过头,越发纳闷同样的血脉,这么大的差别。 他站了身子,一把拉我在怀中,“如果那日是别人救你,我兴许也放过你了,可是偏偏是他。” 有些厌恶的看上他。 “本王的女人多了,你这样的也不乏,只是……本王向来对十三的东西有着浓烈的兴趣。” “十三?”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的十三弟萧玦忘在脑后了吗?” “你想做什么?”我皱了眉毛一把推开他。 他突然直了身子,掷了一堆银票,“今晚,我卖你一夜……慰劳我绿营兵的将士。” 老鸨笑容顿住,“这位姑娘只是暂居并不曾卖身……” “银子不够吗?”他一脸怒气,似乎一瞬间就能掀翻整个妙春楼,“我再出两倍——买一个贱人足够了。” “我出十倍——”一声清冽,也许是太熟悉了,我竟还是恍惚了。 我腰间的那双手猛的用力捏了我,他粗重的喘了口气,“真是想不到……中原的摄政王爷不是应该出席宫中的盛宴,怎么还有这雅兴?” 陆修玩味的一笑,“皇子不是以卧病推辞了今日的盛宴吗的真快啊。”他眼眸转到三皇子搂上我的手,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丝愠怒。 “我说的是刚才那些银子十倍的黄金。”陆修依然淡笑。 众人惊讶的望着我们这边,刚才三皇子抛了些顶多也是两三千两的银票,十倍的黄金,两三万两的黄金,也就是三十万两白银,我一想不对,给来给去,用的还是我的钱,你个陆修,拿着我儿国库的金子乱造吧。 “我不许——”我忙插了嘴,众人那我当成怪物的眼神投来。 陆修一瞬间明白了我心里的小算盘,一脸无奈的瞪我,“我从自己府上走账,你放心吧。”后面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我翻了白眼,心想你府里的钱不也是我宫里赏下的!一旁的三皇子松了手,我忙挣脱开,跑向陆修,抓了他的袖子,低声道,“别跟他一般计较。” 他没好气地应了,向三皇子挥了挥,“皇子,我们还是一同回宫吧。” 三皇子悻悻的从我身边走过,看他最后瞥向我的眼神让我知道这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身旁的老鸨叹了口气,抱怨着白花花的银子没了。 二人走后不久,我回身入了自己的屋子。刚坐下不久,一人步入了我内室,稳稳得坐在桌边,我抬头看了他的样子,不禁露出一抹亮色,“十三皇子。” 萧玦微微一笑,容貌文秀如女子,文弱纤瘦,实在看不出契丹人的影子。 “我听说三皇兄来过……险些轻薄了姑娘。” “如果是为此事而来。”我盈盈一笑,绾了绾头发,“轻薄二字似乎抬高了我。” 他微微侧目,缓缓叹了一声,“是我连累了姑娘,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心想你可是知道啊。 “公子不必觉得对不住我。 ”我坐定了看他,盈盈笑着,“也不必可怜我。” 他一颤,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的光亮。 “如果三皇子存心与我过不去,即便天涯海角,也没有我藏身之地。” 他微微握了拳,语气似乎不容置疑,“既然这样,我实在也没有办法了。”他抬手轻轻斟了酒推上来,“姑娘自求珍重吧!” 我淡然看了他手中的杯子,以帕子轻拂落于衣上的檀香飞灰,似作不闻。良久执杯浅浅一笑,“能让十三皇子替我倒酒,好生的福气。” 满满一杯酒瞬间入喉,缓缓负袖站起,在屋内转了一圈,抬头看窗外空中的乌云,好似快要下雨了。 “十三皇子。”我轻声说,“不送。” 他站了身子,朝向门外,推门而出。我猛然推翻桌上的酒壶,一手紧攥了裙衣,这个男人果真厉害,竟能做到面不改色施毒于人。 烫起来,只觉得千万只虫子袭入脾脏,身上的热流一t7简直不能自制。 三皇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几乎是推门而入,就猜到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我!看着满屋狼藉和半卧在榻上冷汗直落的我,本是一脸怒意的他竟然惊讶到说不出话。 “别过来!”我只吼出三个字,喉咙便发不出声了,冷汗几乎要侵湿整个后背。 他低头扫了眼被我推翻的满地酒渍,那奇特的酒香令他眼中一怔,三步并作一步,直攥住我双肩,种毒?!” 我挣扎的点了点头,他的手握上我肩头的一刻,只觉得满身燥热被突来的冷流拂过,微微缓解了百虫钻心的难忍。 “他竟用如此卑劣的招数对你?!”三皇子抬头看我一眼,眉头紧皱。 我缓缓推开他的手,勉强开口,“别过来,别碰我,给我冷水,再来一把冷刀。没关系,忍过去就好。” “辽国的媚毒和你们中原不同。”他眼中竟有了丝焦虑,“你会死!” 我看着他,意识渐渐模糊,嘴中只顾着说,“给我冷水,冷水……” 模糊渐渐袭来,眼前的这张嘴张张合合我却全然听不清楚了…… 再醒来,一片昏暗……伸手触及到一丝冰凉,竟是**裸的身体。我努力睁开眼,想要看看是谁,模糊的看不清脸。周身檀香的气息在散逸,麻醉着神经,好像不如之前那般痛苦了。我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坐不起来。想到之前三皇子的眼神,我被他抱到了哪里?他要做什么…… 腰间一凉,黑暗中那人竟然伸手解开了我的裙衫,我想用手去挡,可那严重的麻痹已经完全控制了我的双手,连出手阻挡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我自我欺骗的告诉自己只是一场肮脏的梦,但是灼热的喘吸让这一切就像普通男女之间真实的床第之事。冰冷的床榻间,神志略有恢复,泪水竟是哗哗的落下。 漆黑混乱中,我似乎看到一张脸,和黑暗中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是谁?漫天海棠花下,笑意温润,却是那般的淡漠。是谁?悲伤铺天盖地的涌来,超越了生与死的距离在我眼前重现。我在做什么?! 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疼痛给了我更多清醒,盯着黑暗中那唯一从眼眸中闪现出的光芒,泪水模糊了眼神,“你杀了我罢。我生是七爷的人,死亦是他的鬼。” 黑暗中的男人微微一颤,我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合着眼轻轻呼气。黑暗中,感觉到那双微微带着凉意的手竟然温柔的抚上我的侧脸,轻轻摩挲着早已凝固在眼角的泪痕。我心里鄙夷的一笑,这个恶魔般的男人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我实在太累了,意识又一次模糊,只想睡……微薄的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一直让我枕着,沉沉的睡去。那感觉,就仿佛记忆里枕着那个人的手臂度过的每一个平和安详的夜…… 耳边有零碎细簌的声音,暖暖的阳光照入房中,我努力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穿着单衣的男人正迅速套了灰色的袍子,一转身,看见我睁大的双目,只是冷冷一笑,“怎样,我说过了,你终要成为我的女人……你就暂留我府上吧。” 我愤怒的几乎不能呼吸,“卑鄙!” 他凑上身子,轻轻吻了我苍白的唇,转而笑了笑,“昨夜……你让我又惊又喜,我很满意呢。” 我欲哭无泪的盯着他,他一扬手,从袖子里抛出个精致的小药盒。 “这个……治疗外伤有奇特的疗效。” “你滚!”我一把挥到地上,我猛的坐起身,觉得腰上一软,又倒了回去。 他竟然没有发怒,反而捡了起来,放回床上,“我这个人对待女人可没什么耐心!” 他邪恶的一笑,转身出了门。我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这身不是昨夜的衣服,难道是他……给我换的?! 迷迷糊糊间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看着不一样的天花板,檀香的味道又一次窜入。提醒自己那不是梦,绝对不是。心里说不上的恶心,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忙拉起锦被警惕的看向门边。 那个清逸的背影正倚着门栏朝我望来,他不迈步,只偏头打量了我。 我扔过去一支枕头,“看什么看,早不来,晚不来,说什么帮我,竟是废话。” 他躲了枕头,一抬步迈进房中,咧了咧嘴角,“得了,就你……视节操为粪土的,装纯情丢不丢人?你要是告诉三皇爷你女儿都能上房揭瓦,儿子都会向他摄政王父吐口水,他一定后悔把你接进府。” 我扔过去第二个枕头,“有这么跟一国之母说话的吗?还有……我把孩子交给你,你就只教育成上房揭瓦,吐口水的德行?你个祸害。” 他不再说话,弯下腰,将我轻轻抱在怀里。 “你干吗?”我在他怀里挣扎着。 他眼神落在我忍着疼痛的苦相,皱了眉,“该死!” “他毕竟救了我。”我轻轻一叹。 陆修看着我,眼神之中似有什么一凉,救了你。” 我头倚着他的胸前,觉得软软的,微微闭了眼,“陆修,你知道的,我不是把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可是还是会……忍不住难过,只为一个不在的人……” 三皇子府上的别院很清静,倒适合调养。高烧已退,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几日来,陆修细心的照顾,倒是让我白白享受了一把。吃着他端来的面,我挥挥手把他招呼在身边,“你按我桌上的药方给我抓一幅回来。” “干什么的?”他不解的看上我。 “防止受孕的。我怕这一次有个什么闪失,别说没法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就说满朝文武那我也过不去。” 他不在意的把方子扔一边,“不怕的。要是有了,你就生下来,有我给你扛着,说是我孩子不就行了。” “行了吧你,到时生个眼里泛银光的,你想认也认不了。” “现在宫里就我们俩说了算,谁敢置喙,我砍了他。”他玩笑着说。 我看着他,突然沉静了,“陆修,其实你很好。” “别来这套,受用不起!”他依旧一脸顽劣,摇着扇子看着我,笑着笑着竟也随着气氛静了下来,一扇子砸在我头上,“你记着就好。” 第九章 陌路重逢 日下来,那个叫萧的三皇子倒没碰过我,我全当是t在府里耗着,心想哪里不是过。(.好看的小说)只等着陆修处理好辽国的事务带上我回宫,上演一出王府新媳妇人间蒸发的闹剧。 “你就是汉人家的小妾。”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略带威慑的声音。 我顿下脚步,疑惑的回头,看着眼前这位彪悍英俊的辽国女子,说她美丽还真是牵强。 “见到我们王妃,你还不行礼。”悍妇身后的丫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还陷入沉思中,心想萧也不过如此,挑的也竟是这种货色。 我微微一笑,“妾身只懂汉礼,不懂你们夷帮的礼节。” “混账。”那小丫头狠狠地骂了句。 我心里一撩火,也瞪了眼,“你放肆!” 二人都是一惊,对着我竟说不上话来。只听身后走来脚步声,声音急促,“倒是哪个贱人这么大胆,在王妃面前使性子。 我这才回头,看见从院子里走过来的雍容女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白发倒不多,只是眼底遮掩不住的沧桑。 “母妃。”我听见王妃是这样说地。 我顿时明白了。眼前地这个女人是萧地母亲。 “沧格。掌嘴。”太妃紧紧蹙眉。对着身后年长地嬷嬷吩咐。 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迎面地巴掌打得有些晕。一旁地那个彪悍王妃有些沉不住气了。连连为我求着情。我心想这什么世道。你们当家男人向我儿子称臣。我却被你赏嘴巴。越想越不对。一只手微微用力。那个嬷嬷就被推倒在了花丛中。 “沧姑姑。”王妃已然吓得一怔。忙去扶花丛里地人。 太妃正要发威。就看见院子口。萧惊讶得看着这里女人们地冲突。 “皇儿,这就是你让我想尽办法求来的女人吗?”太妃脸上已经泛起怒意。 萧狠狠瞪了我一眼,卖着笑走上去,“母妃,这丫头是乡野粗民,也就是给儿子尝个鲜,不值得母后如此在意。” 我这边已经气运丹田了,太妃狠狠吸了口气,不再看我,只是由自己的儿子儿媳引着去了。 我心想这叫怎么回事吗?!就是朵野花笔帐我记着了。 我被没人性的霸道男人关在屋里三天不许迈出一步,就连亲近的小丫头也被调走了,只剩我一个人盯着空洞洞的屋子。门开了,走来的女人华贵靓丽,我抬眼看了她的脸,才认出来是那日有过不怎么高兴碰面的王妃,蛮横男人对上彪悍女人,两人倒真是般配。 她一个人走进来,见我没有任何表情的坐在原地,有些惊讶和好奇。 半晌,才开口,“你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像汉人的柔弱婉约,倒似我们辽人的直爽。” 我勉强一笑,“就算是入乡随俗吧。” 王妃哑然失笑,“你倒真是……好性情。” 我抬头看着她,迫切的,“王妃,你是怎么忍受那位大爷的?!” 王妃勾起一记微笑,伸出拳头,“我向来都是用这个解决。” 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物降一物啊,“你们府上小妾多吗?” 她愣了愣,终是道,“府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女人。” 萧的专情竟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口茶险些没有咽下。 “那他好我那个死鬼男人太多了。” 王妃竟笑了,“我那日是错怪你了,因为从没有看见府里出现过其他女人,竟有些不能适应了。不过后来爷跟我说他是你请来的贵人。” “不敢当。”我瞥了她一眼,野花还差不多。 她看着我,突然道,“初十有庙会,你可以去问问爷能不能去。这个时候他定在书房。” 我甚是奇怪她突然的关切,不过并没有反感。有热闹是一定要去的,虽然不想见那人,还是硬着头皮进了他的书房。 萧听了书房外的传唤,慌张的迎了出来,眉头紧皱,“你乱闯个什么?谁又准你活蹦乱跳了?” 只觉得他身后似乎有个身影闪了去,躲在屏风后面,只露出一双灰白的靴子。 我迅速眨了眼,心想这皇子竟也有这癣好,藏男人。 “我想去逛庙会。”我说着,百无聊赖四下打量,看见桌上下了一半的棋盘,白子走的阵势严谨有制却又不同于常规。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的身影让我有些好奇,屋里那熟悉的墨香气让我生疑,还有棋盘上白子儿别具一格的攻守相称于我可以一眼看破玄机,因为那样的战术,早已铭记于心。回忆起和他在棋盘上厮杀的一个个破晓,他的每一招,我都比任何人透析。 “不行!”他不听我说完,就打断,一个劲儿把我往门外推。 我心底的怀疑此刻成了肯定,不再彷徨,推开萧,大步走向屏风。屏风后面的人影有意想躲,终究没有迈开步子,只是定定的站着。 我一把推开屏风,眼神一动不动。 那一身青衣缓袍,上下一无装饰淡雅如常。这一刻,我就站在他眼前,却和他的距离很远,远到几乎像是隔着整个世界。有多久了,我连梦都没有梦到过他,我不敢梦,在梦里看到他,醒来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人面对孤寂寒冷的长夜,这种感觉,我一次都不敢要,一次都不敢要才能在这个再也没有他的世上活下去。可是现在,那个连在梦中都不出现的身影,竟真实的站在我身前。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只化作自己嘶哑的声音:“你认识我吗?” 他淡定的眼神迎上我的目光,微微点了头。 “你一直知道我在这里?” “是。” “很好。”我扬扬眉毛,五指紧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抬起头看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我,不变的淡定从容,却如同一个陌路人。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没变。” 我抬头看他,没有回答。许久,缓缓开口,“你知道你儿子……就要继承皇位,拟好的年号是宣佑。” “我听说了。”他淡淡的语气仿 着不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事。 “很好。”我咬着牙回应,转而继续问道,“你知道我循着你的足迹一路走来,吃尽了黄沙,风干了泪水,一路走到现在,走到这里……” “我知道。”他微微点头,眼神不再看我。 我努力压抑着胸口的愤怒,数不清的日夜,我翻山越岭的来看他,在无数个睡梦中哭醒,醒来后一次又一次生与死的挣扎。可他……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甚至在我身边躲藏了许久,却不肯出来告诉我他还好好的。他明明知道玄的离开对于我是毁灭,也应该知道我会因他再度陷入这种恐慌。可如果不是我今日的一把推开,他还要隐瞒到何时?! 我苦苦的笑了,如果不笑着释放,也许我会一瞬间溃散。 个论如何也无法涌出。 我吸了口气,转身看着一旁的萧,一手指着陆离,“你知道他是谁吗?” 三皇子沉默着点头。 我冷冷笑了,又指向自己,“那么我呢?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他又一次重重点头。 恍然间我似乎明白了,决绝的盯着陆离波澜不惊的双眸,“那一夜是你——” 他没有犹豫,没有慌张,依旧淡定自若,我。” “装扮成其他男人强暴自己的妻子,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咬着牙,不给一点情面。 “对不起。”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我努力扬起笑容,“那么……可知道你的儿子诵千书万卷却唯独不会念父亲二字!” 他眼神中微微一颤,缓缓抬了头,定定的望着我。 迎上那双沉寂如水的深瞳,我突然很镇定,“……可知道萧奕为了你留下的天下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四爷如今已操劳至双鬓皆白,太后为你哭得双目失明,我也险些一头撞在西陵你的石碑前,可知道……我一路走来,挣脱命运,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了告诉你我在意你的艰辛……” 那张容颜如玉雪一般寂静冷然,犹如万古玄冰。 “可是现在……我宁愿你像人们口中一样……埋在黄沙之中……” “你可以那样想……就当我已经不在了。”平淡到不起一丝波澜的语调,那双深瞳,依然沉寂如水,“这也是你想要得不是吗?皇后,皇太后……这些不都是你心里所想的吗?从你……第一天嫁我,这些都是你注定要得到的,既然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可那位子,纵然不是我所想。……这么些年,你一直都很好,无论王府抑或后宫都调理的井井有序,我敬你……敬你这个名副其实的嫡王妃,皇后,将来也会是名留青史的皇太后,如果你想要,你完全可以把这江山改姓答应你父亲的都已经做到了,作为容氏子孙你算是完成了几代人的托付……我也佩服……诚心的佩服……如此艰险步步惊心的走来……你都不曾深陷泥泞,果然是不一般的女人,走的步步精心,步步稳妥,步步为营。你说的对,这样的姻缘……无需爱,也不能爱……这一点你赢过天下女子,你其实……不爱我,爱的是你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爱的是你身为淮王后代的责任,爱的只是一个身为人妻的身份。当日娶你的人如果不是我……今日你依旧会寻他的尸首来到这里,依旧会为他长歌当哭七七四十九天,依旧会为他险些撞在陵墓前,但这不能证明是爱。你的爱早就在许多年前随着那个年轻人埋葬在地下……你可以因我痛,为我哭,担心我……但一切只是你尽人妻最本能的反应,你没有爱……你若有爱,于这个世上便是活不下去的……” 他的话虽然淡定如水,却在我的心中翻腾,我恨,恨他说的每个字都是句句在理,没有一句委屈了我。 许久,他扬起淡淡的笑容,“你能来看我……我还是欣慰的……终究是那一枚传国玉玺把我们本两不相干的人系在了一起,可现在那个位子,已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冷冷看着他,指甲已经嵌进肉里,“你我的帐似乎没有那么容易算清。” 他顿了一下,深黑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昭质,你还想让我给你什么?”他叹息着把眼睛转开,看向三皇子,“萧兄,南城的水库我们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这一次……是完全漠视了我的存在。 赶在他前面,我扭头出了屋,天空一片阴沉,上京终于下雨了。 雨不冷,刮在脸上的北风却能生生割断一切…… “这就要走了吗?”三皇子萧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大包小包的收拾。 “还有什么可留?”我没空理他,不耐烦地回答。 他反而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径直走到我面前,“你这个时候走真是太不赶巧了,丢了皇帝是小,没了丈夫可是大,我那个野蛮妹妹已经缠着我好些日子要我把你男人送进她的公主府。我想着你们中原人这种事情都要先寻求嫡室的意思,就先来问问你。” “你不用问我,这个男人跟我没有关系。” 他扬了扬眉毛,“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说帝后向来不合,皇后不仅是和摄政王有奸情,还处处留情。”他眨了眨眼睛,凑了上来,“那个小皇子真是陆离的种?!”看他直呼陆离的名讳,也知道他们关系的不一般。 言都到了这个程度了。”我笑笑,一挥手,“我还成了**后宫的赵飞燕不是?”我一手拍拍他宽绰的肩,“还有……你也出息点,别总仗着自己是哥哥就抢弟弟的东西,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要爱幼知道吗是我们儒家经典,你们不学的。” 显然被我的说教弄得一头雾水,他不爽的咽了口水,憋了半天红着眼睛说个一句话,“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机会你也来来我的地盘,也看看什么是大朝盛世,也顺便给你补习点文化常识,光动粗没文化可不行,要文武双全才拿得出手。还有……我们那清风楼百花楼银芳居的姑娘们不仅品种齐全,还多 。要是喜欢心灵手巧,会看孩子做饭伺候人的大把的给你挑。” 我喋喋不休的说着,他听着听着一愣愣的眼冒金光,“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说起话一车车的,一张嘴我这脑人儿就生疼。” 我笑笑,琢磨着再带走些什么好。看见堂桌上的狐皮手套忙拿起来,“这敢情好啊,这个我也带走了啊。” “你是要把我半个皇子府都搬走吗?”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我打好的一个个包袱。 “你们契丹人不是挺大方的吗?我好不容易来趟,怎么也得带点纪念品回去,你也不想想我那里几百口人要打点呢。”我说着把狐皮手套连着衣架上的虎皮披肩一同塞了包裹里。 他冷冷一笑,嘟囓了几声。 我走上去,件事还要问你,你从第一次见我要轻薄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把我拐进来,之后频频找我麻烦,都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怕我惹出事来。” “我怕你祸害完中原,又来糟践我们大辽。” “你——” 他一笑,声音很闲在,“是陆离,让我在上京城外等着你一来,就劫下带回府里。现在终于明白陆离的担心了,你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渐渐靠近他,疑惑的盯上他泛着银光的眼眸,“我脸上有写我是中原皇后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认出了我。” 他扑嗤一笑,“当初是谁送了中原皇帝的衣冢去你们皇宫。你忘了你还亲自摆宴款待我们。” 我揉了揉脑袋,“那时来了好多人,而且……我心思根本就不在那,疏忽了。” 他眼神一晃,突然促狭的一笑,一只手捏上我的唇,“你母仪天下的样子也是别有风姿,我难免多看了几眼,没办法,天生对美人无法抗拒,况且……是这么惊艳的容貌,只一眼就是难忘。” 我突然叹了气,“我走了,他会幸福吗?” “他应该庆幸,遇到一位真心实意爱他的女子,而不是冲着……他的身份权利。我妹妹一直以为陆离是我麾下的门客,这种才是爱情不是吗?是干净的……” “难道我的是肮脏吗?”我定定的望着他一点点收去笑容,“你也认为我是只求虚荣地位的人。的确,如果他当初不是声明赫赫的宁王,我们现在会是陌路人。不是只有我朊脏,虚情假意……他对我……也不曾信任过一次,也许对我有情,可是他真正信过我吗?他信我,就不会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了那么久。” “你为什么不问我……陆离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留在大辽。” “他要是想让我知道……从一开始就不会骗我。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你们还真是莫名其妙夫妻。”萧叹了口气,“明明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却不肯像一般夫妻平平淡淡的相守。” “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萧一脸不屑,“你这女人心思太缜密,风流情事也多,我不好评断。不过……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洗耳恭听。 “这个从前啊,有个男的,长相学问武功都是没挑的,就连男人那方面功夫也不错,要不然人十四岁就能让他小妾有了,十五岁直接升格做爹。” “行行行——你直接说重点。”我敲敲他的面前的桌子,对于他的“直言不讳”很不满。 点就重点。按理说,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要我啊,早就一车车的运回家。” “你说点真格的行吗?” “一场政治婚姻把他和一个女人绑在了一起。婚后,还算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直到那男人利用这个女人,利用女人的父亲达到了他的目的……而他又不得不杀了他的岳丈,杀了他妻子的全家。后来那女人被人害了,而那男人颓废了许久……直到……他找到了她……可他没有揭穿……那女人为了报仇,为了完成家族的任务费尽心机,他那个傻丈夫就乖乖由着她闹,只要他还能守着她。” 我心底一颤,猛然想起之前那些纠缠的记忆,“这算得了什么。” “别打岔啊。”萧忙瞪了眼,“后来男人险些为国捐躯,当然被我这个英勇神武,义胆薄云天,行侠仗义,坚持正义……” “行了,少说点虚的。” “总之,我救了他。他大伤一场,生死徘徊了半年之久,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回宫,只是你觉得大辽会允许一个早已立碑建祠的敌国皇帝死而复生甚至归国还政吗?恐怕他还没迈出上京,就不知道身处何地了!再后来不时地有消息传来,说那女人把他的天下料理得规规矩矩,他才略微放下心来。还总跟我夸自己女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何的气度非凡。等到那女人真来找他了,他却不知为何吓得躲了起来,怕女人乱闯,又怕女人想不开……所以拜托我虏进府里,我好不容易带进来了,让他们俩行了房事,那一夜是销骨柔情啊。可这男人心里一直有顾虑,也是什么原因竟让他怕了。至少让你以皇后的身份在宫中,无人敢伤,可是在遍布眼线的大辽就不一样。这一次……我想是他瞒了你一些事……” “他就再没有想过回去吗?” 萧看着我突然笑了,“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很久,他只是从来不答。也许……这是他守护一个人的方式。当他执意为一个人撑起全天下那扇最安全的屏障,便笃定自己的情绪再也无法左右脚下的步伐。” “他还有未做完的事情吗?” “看样子是啊。”萧吸吸鼻子,“你嫁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摸清楚他的脾气,更何况我呢?你看着他,却看不到一丝情绪,他说的话,亦没有语气,就连他随意的一个眼神,都会让你纳闷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得懂。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一次次认为他不信你。” 第十章 对峙 风阁围在密不透风的王府后院,犹豫一下,掀开里间0(内所有的门窗都装上了皮帘,房间内并不显昏暗,我悄悄进去,绕过门口的白玉屏风,看到坐在案前写着什么的陆离。 他按住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端起手边的暖茶抿了口即放回。 我深吸一口气,猛的抬高声音:“在呢?” 手指间羊毫笔管“啪哒”一声落下,毁了好好的一副字,他微微抬头,看着我,静静的并不言语。 “我有话要说……你今天说我的那些话没有错一个字……”我微微皱了眉头,看向他沉寂的双眼。 他重新捏上一支笔管,沾了墨汁运笔,一手撤下旧宣纸换上新的,笔擒在手中,并不落。 我转了头,尽量不去看他,“你知道,我家男人走了三年了。说起来还真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在的时候,我是妻不如妾,跟他小妾过了招,还要同他斗法。替他张罗亲事,布置一大家子,那混蛋连个谢字都没说过。想来成婚那么多年,没挽着他逛过街,没像他伸手讨赏,连说句我在意他都没机会。” 一阵沉默,我微微笑了笑,“然后他就这么走了,看上去给我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封赏。曾经我也以为我要的不过是那个一呼百应,足以守护家族,足以威震四野的名位。只是我扶着朝阳殿上的龙位看着他的棺木立在眼前,突然发现自己争的一切不在脚下,而是在他心里的那个位置。这个傻瓜……难道我不说出那句话,他就不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吗?他至死不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他是真糊涂,夫妻之间最难却也最贵的是信任二字,最艰最真是不离不弃四字。他这算什么?!自作聪明!他以为能只身护我于危难之中,还是为我挡风遮雨?!其实他什么都做不到,他的心念苍生根本就是胆怯,深思远虑还不就是懦弱到退身而求其次!他可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丈夫,是父亲,是一家之主,一国之君?!我为他放弃失亲之恨,为他背叛族门,竭尽全力保他的王位,护他的天下,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还我不起一个死生契阔!” 他手中的笔竟滴下了墨汁,宣纸已被染污,终没有落下一个字! “他至少也要知道,我不曾后悔嫁给他,就算有多艰辛,他都是我的夫君,是我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人。我也想知道他后悔娶我吗?” 他怔怔抬了头,眼神很深,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痛,是什么竟让他痛至此般。可是能痛过我吗?见到他就让我痛得无法喘吸。 不答吗?!终能沉默至此吗?!立于他身前。那双眼睛又一次避开了我。情不自主轻揽了他地颈项。缓缓垂下头。轻轻吻了他。揽着他颈际地手一直在颤抖。泪水自腮边滑落……从来不知道吻一个人竟也会有吻到流泪地境地。真地是他。不是别人。如此熟悉而陌生……夹杂着苦涩地味道。他唇际地气息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为什么如此惆怅?为什么如此苦涩?你地沉默。你地坚毅。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他闭上眼睛。仿佛再也不肯看我。 静得令人窒息。初夏地风竟是刺骨地冰冷。过了很久很久。 “你曾经说过地那三个字。还算数吗?如果不算数。我会当没有听过!只是……我想你比我会更知道后果如何。” 我仰起头。话语已冷。我本就不是矫情纠缠地女人。你竟然给不起我一个承诺。我又何求深情切意?! “我会等到一个答案,不管是与不是!在这之前,你绝赶不走我,无论你心里到底装了什么?!”一擦腮边的泪迹,之前的柔情温婉顷刻散去,只恶狠狠道了句,反推了他自己站起身来,回身走远。 “为什么不真的去死呢?!真是……可恶……”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为我披荆斩棘遮风挡雨的你,我只要一个走在黄泉路上亦能执我相随的你! ――――――――――――――――――――――――没回过神来的小离同学――――――――――― 案前的男人坐了好久方回过神来,一手轻轻落在唇间,久久不落,似乎在回味着方才蜜糖般的滋味。淡淡一笑,眼中终于有了丝情绪。才三两句动之以情,还未到自己缴械投降,这厉害女人就原形毕露了吗?离去时那句话倒是狠劲儿十足,她要是真闹起来,是不是真拦不住了?!本想说些狠话,连哄带骗招呼她回去的,前一天说的那些绝话,自己倒是痛了 上,想她也不会好过到哪去。现下,话到唇边糊涂了,这个女人,治自己向来有一招绝活!再要说后悔二字,别说他之前没有想过,就是真想了,也定不敢说! 男人起身立于窗前,本轻松下来的深情忽又凝重,纵然不舍,他也是真想她走,一刻也不愿她留。这一刻,她还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下一刻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狠下心来赶她离开! ――――――――――――――――――――――――藏龙卧虎啊―――――――――――――――― 闲来无事,摆起了棋盘,拉了陆修来切磋几盘,终觉得无趣,反手抹乱了棋子。 “你真不走啊?”陆修伸手夺了我手中的牛角膏,极不美观的一下解决。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才用了一招。”我狠狠咬着手里的酥饼,“我现在走岂不是便宜了他!” “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不屑的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死人还在人世?” “你中毒那日。要不是他突然出现,肯定轮到我为你解毒!”好像还有点忿忿的可惜之情。 “真无趣,好不容易红杏出回墙,还是自家屋!” “听说那个叫萧沁的很喜欢七哥。” 塞了一口酥,“小丫头跟我一样有眼光,只可惜没机会了。” “现在吓走她是你第一要务?”陆离看了眼棋盘上我黑子儿走的架势,忍不住皱了眉,“犯得着跟一小丫头计较吗?” “那三个字一定要听到!”我完全没去在意他的话,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恍惚回了头看陆修,“你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我说那三个字,你会不会也一样在意。”他第一次收了顽劣的笑容,看着我一脸宁静。 我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你别说,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听到。你说了,便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占你便宜了!” 陆修仓皇的笑了笑,“昭质――你喜欢过我吗?” 他还是问了,明明知道答案的话还是要问出口,可见他有多难过,如果不是伤到心神俱碎,他万不会轻易问出口。他喊我昭质的时候本就不多,所以当他念出那两个字时,我就已经知道后面等待我的那几个字。只是没有想到,他小心翼翼至此,不敢开口问一个喜欢,只是言“喜欢过”。 我看着陆修竟也越发恍惚了,口中忍不住轻道,“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陆修,我喜欢你,不是喜欢过,而是一直喜欢,喜欢你比我幸福的心情亦是同样。 他紧紧凝视着我,喃喃回味着,“何不相逢……未嫁时……” 他依然扬着笑容,笑容异常干净清爽,让人心安。我回首看着陆修,三年,谁也想不到,他竟真的守了我三年。三年的时间,我再不是那个靠着恨意存活的女子,亦不是那个随意戏弄他的顽劣皇后,我已然清醒,已然身为人母多年,很多时候,他教会了我更多的是放下恨意,更多的是释然。 我怎么会没有觉察出来,他总是想方设法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危险的时候永远都是他先冲上去,他异乎寻常的对隙儿特别疼爱,甚至都超过了我。 他教我不要恨,他教我要微笑着面对人生,他从不肯叫我“皇后娘娘”,他看我的目光有太多沉淀的情绪,可我知道,这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赫然发现陆离仍在人世的瞬间戛然而止。他是如此敬他的七哥! 三年中,和他日日相处,竟好似比陆离在一起还要久的多,我们建立起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这一切我怎么能没有觉察?我也喜欢看到他,喜欢他对我笑,有他在身边,我就会心安,看着他笑,我就是再难再痛也会欣慰。我糊涂了很多时候,偏这时能看清自己,那就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他,希望他能幸福的心情也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当你期望一个人幸福的意义重于自己的幸福时,那一定是很心疼他。陆修,是唯一配得上“幸福”二字的人,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值得拥有那个词。 “有你这一句,我值了!”陆修立身站了起来,“其实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悔。” 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逝在眼前,连同眼前的景物一同不再真实了。也许是太美好,美好得竟只像一场遥远而清晰的梦。 第十一章 幕后之人 晨起来,阳光宁静地洒照进来,初夏的风依然有静静得起了个大早,绕过后院,看着杨树下那个清瘦的背影,我竟然忘了,他有晨起的习惯,每一次醒来都会在院中静静呆上半晌,不需要任何人的靠近。 我轻声走过去,却还是被他发觉,他皱眉淡淡的转了身,在看见我时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我微微一笑,“早。” “你没有起那么早的习惯。”他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异常。 我偏过头,看着池里带着露水的荷花,“我没睡。” “我们散步吧。” 应着。 清晨的院落竟是这般寂静,连同我们不一致的步伐都很容易辨别,是我故意不同他一致。 “儿时,我都会和母后一起在清晨行步。”陆离不经意的说着。 “姑姑?!” 一次她都会说一些话,那些话我都时常记在心里,空闲的时候就想一想。” “姑姑是不凡地女人。” 后总会提及她地家乡。说那里有一条冉江。是最清澈见底地。母后说。如果人一生能碰到一个干净如此地人。是难得地缘分。所以我喜欢老八。喜欢他地没有杂质。” 我笑笑。“可是你偏偏娶了一个太过复杂地女人为妻。” 他一愣。带了笑意。“是啊。也是我让她越发地艰难。” 我顿下步子。看着他地侧脸。“原来我们不呛火也是可以说上几句话地。” “你今天心情格外好。” 出乎意料竟对他一笑,“我好像喜欢上陆修了,怎么办?!” 他的步子并不明显的慢了几下又随即恢复,“他很好。” 我不禁撇了嘴,这是什么态度,忙紧上几步,“你表个态度吧。” “我记得你说过跟着我太辛苦?!”这一回他停了脚步,“如果,有不辛苦的路摆在你面前你会选吗?” “如果是你,你会吗?甩开我去过自己的轻松日子。” “我从来不怕麻烦。”他答得倒是很有技巧。 “如果我不选那条轻松的路走,你会同意为我立贞节牌坊吗?”我要青史留名,要标榜后代,跟你走的这么辛苦,至少也要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吧。 陆离勉强皱了眉,像在沉默,像在思考。 我一挥手,“算了算了,不给就算了。” “我会把你的名字留在我的碑上。”他突然道。 我猛地镇住,一个女人的名字上了帝王皇碑,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就会比唯一立了牌坊的文睿皇后还要名传后世?! 他趁着我停了步子,反绕到我身前,伸手箍上我的双肩,一手抚过我鬓发,语声温暖低沉,“你前日里问的,我只能答你,但凡我对你说的一切都会算数。你问我后悔吗?我也只能说从来不敢有那个心。” 他眼底尽是红丝,满面都是倦色。我忍不住幽幽开口,“到底几天没阖眼了?” “这三年,你一直做得很好。”他正色望住我,“样样都比我好!我甚为钦佩。可就算知道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也不实在不敢拿你和孩子的安危们来赌。此方险恶,草木皆兵,我从不敢轻举半动一分。我求不了其他,只求能让我看你安安稳稳离开这是非之地。我答应你的,所应的一切,我会尽力去做。你若还信我――” “再信你我就是傻子!”我怒目而视,“我不喜欢人弃我,你知道的!你让我等,到底要等到多时?再一个三年,还是十个三年?!等到我两鬓皆白,等到你我到了泉下吗?每次都是一个等字,我等了太久,再等不起了。你听着!我再不信你的鬼话!你说的归隐还乡我一个字也不信,既然不愿与我同道,我们就不要共济,我回家守着儿子,你见哪个女人看得顺眼就带走她过你的日子!” “你恐吓不了我。”他轻轻捏了我的手,“明日我即送你走,亲自送你!” “我不方便出行!”我扯了嘴角,终于编出了个最不是理由的理由。 他眉头一皱,但还是坚持,“那就推后两天。” “恐怕不够!”我努力做到说谎脸不热心不跳,“我怀孕了,长途奔波实在不易。” 陆离被我说的一怔,惊愕到半张了唇发不出声音,只闻身后飘上来清脆明亮的女声:“程大哥!” 我和陆离竟是同时回过身去看着快步迎上来的少女,我忍不住瞪了身旁的人,“老牛吃嫩草!” 陆离反倒被我说的局促了,迎着那女子,有些许的尴尬道,“沁儿。” 迎来的少女正是萧的胞妹萧沁公主,一张笑中带涩的小脸,皎洁缠绵的明目正娇羞的看着我身侧所谓的“程大哥”,樱桃般的小口欲张又闭,纯情的样子让我都实在看不下去。 “你抛媚眼给谁看呢?”我很没情趣打住了她的双目传情。 陆离第一个反应到我的出言不善,只一手做拳握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并不做声。萧沁估计是没见过我这秉性的女人,瞪着圆目半咬唇,故作惊讶了许久。 “程 这女人是谁?” “我自己来。”我一步走到他身前,对上萧沁的目光,大方落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随随便便给男人抛媚眼实在是你的不对了!男人都喜欢半羞半怯你不知道吗?” “你到底是谁?!” “我吗?”我抬头看了看越发沉闷的天空,“现在我还是萧的小妾。” 萧沁不屑的笑笑,“烟花之所放荡的女人。” “沁儿,这句话并不好听。”陆离浅浅笑着,可眼中并没有笑意。 “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我得意忘形了些,牵了陆离的手就走,只留身后备受打击的萧沁。我拉着他直到暗处,再没有萧沁的身影时方狠狠甩下他的手,“你还真是桃花先生!” 陆离对这个叫法并不适应,却也没有异议,只含糊一笑,凝神看着我的小腹,眉头紧了又紧,“这个……对不起。” “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同我说对不起,你偏偏为这个对不起,真是可笑至极。”我回了身,不去看他,“不同我交待吗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你就一辈子给我闭嘴吧,我自己也会找到的。” 他看着我,依然安静,只是越发寂静,我心底恨意越深! “我的丈夫陆离是为国捐躯的盛世君主,你只是辽人的门客。卯时,我会去见辽帝,我倒想亲口问他我丈夫的魂灵在何处?!” 我微笑着看向他,这么残忍的话说出口,我愿意用最美好的微笑安慰。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我,听我说,然后唇角一缕血丝溢了出来,随着更多的涌了出来,而他似乎毫无所觉仍那样定定地看着我。 我停了下来,惊惶渐渐地往上冒,却忍着不表露。 他抬起手,唇边溢出的血便滴落在手背上,他把目光从我身上转到血上,又从血上转到我身上,像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从袖中扔出一面帕子,咬了咬牙,转身步出他的视线。 辽人的宫殿并不奢华,只是层层机关,道道暗口,只觉森严。萧一路护我,经由层层关卡,并不惊讶于萧极其热心的引荐,一路沉默,好不容易想出句话可以说,“他还好罢。” “你还知道关心他?放心,给他请了最好的医师。不过是三年前留下的遗症罢了。” “遗症吗?”我笑笑,脚下步履更快,“难道不是三皇爷故意留下的吗?” 他闻言一怔,竟落下我几步。 “我不喜欢被利用,更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被利用!”我的话不轻不重,再适宜不过了,“你强喂了他三年的毒药,只是为了困他在辽国,为了你们自己的图谋!” 萧明显加紧步伐,赶上两步,“我给过他选择,一是娶我妹妹,二是自服慢毒。” “他对你很重要,那我是不是对你更重要?!”这一回,是我顿下了步子。仰头看着萧,语气沉静,“陆离执意赶我走,你却故意留我,想必所有的一切必与我有关。他隐身多年却不敢让我察觉,只是因为他希望我离这场骇浪越远越好。而你不同,你一步步引我至此,甚至……十三爷对我下毒也是你嘱意的?从一开始就是你们俩兄弟一唱一和,无不是为了引陆离见我!陆离根本不知道我何时到了大辽,他第一次知道也就是我中毒昏迷的时候!你知道他一定会救我,也知道只能是他救我,你通过你的妻子让我发现陆离的寄人篱下,你在我头脑发昏准备愤然离去之时好言相劝。你虽和陆离在同一条船上,心意却见不得一样吧!陆离一心一意只想护我于事外,可是你只想结束这一切!也许……这场祸难本就是因我而起,我根本难以推托。” “陆离一定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萧微微一笑,“你从前面出去吧,跟着那个侍卫,就在前面。” 我目送着萧远去,缓缓向前走着,荷塘池外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跌了下去,我还没来的及看那是谁,就冲过去,伸手想要拉住他……他面容姣好犹如女子……我望向他的时候,他竟然鬼魅一笑…… 我一慌神,反被他拉着我跌入池塘,冰凉的池水,娇艳的荷花,越到深处,才发现池塘底部的奇异……竟然是人工打造的水下宫殿。 两道石墓门顿开,他走入幽暗的宫室,黑暗下一如千年沉睡的妖精…… “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 “你不是要见我吗?”他低低的笑了,“我是萧昶。” “你是大辽的皇帝?”我不禁笑了,“怪不得人们都说你男生女相,阴阳倒置。” 他并不在意,悠然的坐在了石桌旁,“你也坐吧。” “你真的喜欢男人?”我好奇的咄咄不休。 “我若不喜欢男人,怕是早就死于非命。”他摇了摇头,“这里比较隐蔽……不会有人知道。” “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他摇摇头,“三哥说你要见我。也许……你是我的贵人。” “是不是贵人我不知道,我是来像你讨一个人的。” 萧昶微微蹙眉,“那么你想要什么? “谁?” “陆离。” “他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吗?”萧昶低低的笑,“皇后娘娘……” “你竟知道我是谁?”我笑笑。 他摆摆手,“这世间能直呼他名讳除了你这个女人,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你不该来这里,太后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会杀了你。她似乎比谁都热衷于杀你!” 我笑,“所以我来找你啊,我们合作就是了。” “你怎么确定我会与你合作?” “如果你还想活的像个人,就必须跟我合作……” 他低低咳了咳,“我这样很好。” “是很好。不出两年就会死掉吧。”我定定看着他,“你一直在服用慢性毒药……” 他眼神有一丝迷离,“那是太后给我的……良药……” “你明明知道,还要喝?” “这世间谁能斗的过太后?因为是一身恨意的女人,所以没有人不怕她。” “那你就甘心被她折磨成男宠?甘心做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 他微微一笑,“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 “我不能违背她。” “为什么?” 摇摇头,“你走吧,我可以让人护送你平安离开大辽,至于你的男人愿不愿同你走,我干涉不了。” “可是你的兄弟似乎不大想我们走。” “三哥吗?”萧昶微微眯了眼,“三哥一直想帮我。可是同她斗,就是闲命太久了。” 我一笑,“你也有求于我吧。” 他亦笑,死后,请你利用你的权柄保住一个人……” “你心爱之人。” 他不言,只是微微扯动了唇角,淡淡的笑了。 我突然明白了,忙说,“太后用那个女人威胁你?所以你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言,我全当他默认了。 微微吐气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的皇后。” “她不是已经死了?” 萧昶摇头,“她出家了……” “为什么?” “大婚当日,我把她一个人扔在新房。” “那又怎样?”陆离当初也是这样,我也没有嚷嚷着脱离红尘。 萧昶幽怨的抬了头,“而我……就在隔壁…召来男宠……” 起先诧异,终是看着萧昶眼中的那丝落寞,轻言“你这么做是保护她?” 他点点头,“倘若她与我欢好,怀上后嗣,只会让太后进一步害她……” “你死了,太后照样会让她殉葬,所以你要活着,保护你的心上人。” 萧昶疑惑的抬了头,“你男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似乎更喜欢逃和隐藏。”我笑。 “那你做这一切值吗?”萧昶摇摇头,“或者感情是不计较这些的,你只是不忍心他从此在你的生命中抹去痕迹。” 我转过身子,掩饰住慌张,“总之……你是选择就此消沉,还是想选择自己的命运?” 萧昶眼中闪过一丝亮彩,几成把握抵抗太后?” “半成。”我说的毫不犹豫。 他撇撇嘴,“看你说的信誓旦旦,还以为是七八成。” “可笑!七八成我还用来找你。” 他倒是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来,“我们还是――合作愉快吧。” 七月初六,辽帝以痼疾为借口出宫前往西园避暑,同行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眷。一时间宫内议论纷纷,说皇帝转了性,开始宠爱女人了。不顾陆修极力反对,我还是跟着萧昶步入腥风血雨的大辽皇宫。 两天后,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萧昶封了我个殿前女侍官。我执意官要越做越大,怎么着也应该是个皇后,只是碍着他的发妻,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萧昶第一次带着我面见辽国太后,我就意识到这个女人的不简单。表面上和风细雨,萧昶走后,便无缘无故罚我跪了两三个时辰。 她不是萧氏的女人,而是耶律皇朝的皇后,今朝的太后。先皇阵前殒身,耶律皇族看似退出朝政,却实则是扶持了萧氏的傀儡政权,真正大权在握的还是这个以恨意存活的女人――辽国太后。 或者说,她还有一个在中原沉寂了许久的名讳――纳兰寰。 那个本应该生下纳兰山庄后继之主,却落得失子癫疯的女人,在悄然离开淮南府后,竟做了辽域的国母。那么……她也应该是萧玄口中的主人?! 眼前突然浮现当日破败的勤王府内,姐姐以疯言叙出的那一句句惨痛之言!作孽之人必将偿还,这是容家的债,也必要我还!果然是一身恨意的女人,她不会放过容家,更不会放过我。 于是,一切都渐渐明朗! 陆离,这就是你尽力藏掩的事实吗?你真以为她是我母亲吗?所以你一面纵她,又一面护我不被她所伤! 天底下,又怎会有一心置子女于死地的母亲呢?! 第十二章 前尘权欲 三皇爷,清风阁的翡翠屏风又脆了一面。” “三皇爷,清风阁的浮雕兽面刚刚被扔出窗外了。” “三皇爷,清风阁那幅汉代帛画被撕了。” “三皇爷,中原的瓷器摔了七个,西域和卓的玉石扔到决心湖**计十八粒,还有……” 萧终于心痛的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前脚刚迈进延香院,迎面冲过来什么物件,准准的落在萧脚边,萧心里一疼,三万两的金丝玉鹊平扇啊。床榻上的人脸色极差,平日里的温润全然不见,萧只觉得目光相触的瞬间天都阴了下来。 “你——”靠在床前的人一手按胸,才一个字就已气喘吁吁,“你竟送她入宫!” “是你女人自己愿意去的。”萧瘪瘪嘴,“她很聪明,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总让你那么辛苦!” 陆离紧紧闭了眼,“你不该让一个女人牵扯进来。” 萧笑了笑,“我要的很简单,我要救我的皇兄,那个女人或许有能力救他。” 陆离攥拳又是一紧,“我不容许她有任何危险。你救我当日不是已经约法三章,我不会离开辽国直至灭辽后势力覆灭,而你……也不能牵涉任何人。” “你为什么不肯信她呢?”萧笑着站起了身。“我不同。我信她。从见她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或许能改变许多。” “我地女人不是你们地玩偶。” “可偏偏是你地女人能阻止那个满身恨意地女人不是吗?” “她一直想杀她。” “明明是容氏一族该承担地债为什么要强加在我们萧家人身上。这本不公平!”萧猛然回身。字字铿锵有力。 “所以……我一早说过。我愿意代为承担!”陆离抬眼看了愤怒中地萧。“你何苦要担如此风险救我?!大可告诉辽后我地芶存。她定肯以我交换你皇兄地自由。” “你当真承担的起吗?”萧缓缓眯了眼,“那女人的恨意不是一般……” 陆离并不应,他的思绪回到三年前的朝阳正殿。那位老人,年迈至此,竟也要跪着求他,求他结束这一切恩怨。他太老了,无力护住自己的子女,便要眼睁睁看着当日落下的债如今一步步还在儿女子孙的头上! ——————————————————华丽分割———————————————————————— 被辽后罚跪了三四个时辰,我满身怒气的转遍了园里的每一处方才从精辟地亭子里找到懒洋洋坐观赏景的萧昶。 “萧昶,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好歹是你的女官,你也不来救我。”我瞥了眼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的萧昶,忍不住抱怨。 “我要是去阻止,你恐怕都活不过今夜。”萧昶摇摇头,很有道理的回应我的愤怒。 我瞪了他一眼,从他手边拿出一块点心,却被他反手一把拍掉。 “连点心都跟我抢。” 我狠狠白他一眼,活脱脱一小气!正要开始说教,萧昶已正色严肃道:“你别闹,这是太后赐我的……” 这般正常的他反倒让我不适应了,我执意抢过点心,捏在鼻端闻了闻,又看了守在一旁“等”着萧昶用完点心的宫人,心下突然明白了几分。[.超多好看小说] 二话不说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上萧昶的鼻子就骂,“好你个娘娘腔,连点心都跟我抢,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天天陪着你吃糠咽菜,好不容易有了点心,你就自己个藏着不给我。”说到愤怒时直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点心,扔在脚下,踩个粉碎,一边咄咄不休,“我叫你吃,叫你吃……” 踩了一个似乎还不解气,端起一盘子砸向萧昶,“你个陈世美,你个黄鼠狼,你个没良心……” 萧昶也怒了,挥袖子站了起来,一把甩了另一个盘子,“你个疯妇……朕……没心情吃了,都给你糟践了。” 宫人忙冲过来劝架,跪下来收拾着地面的一片狼藉。 萧昶突然冲我一笑,起身佯装愤怒地离开,我读懂了他的眼色忙一副不肯就此放过的架势也冲了上去。只看见玄关处突然显现的人影,连同萧,我们二人一并立在了原处。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周身静了下来,连同时不时拂过的风都透露了凉意,只不过,好像才刚刚入夏吧。 “耶律将军。”萧不自在的笑了,唤道。 面前的人并不看他,一双炯目直直的逼上我,饮马刀竟比言语还要快,已然抵在我胸前,“真是不怕死的女人!” “真巧啊。”我低头看了眼发亮的刀锋,亦随着笑笑,打了个招呼。 神色中一抹阴狠迅速划过,却扎在我心头。 “我讨厌把我的威胁当作玩笑的女人。” “我也讨厌动不动吓我的男人!” 收刀回鞘,萧玄由我肩头擦过,声音很低,“下一次见到你,也许饮马刀便不再那么容易收的回来了。” 我笑着看他越走越远,萧昶满脸不解的上前道,“你很喜欢树敌?” “他不是敌人。”我敛了笑意,“是故人。 萧昶话题一转,突然道,“听说还有一位故人,暂居在 上,只是病得不轻。” “他怎么不死了呢?”我没好气道,“死了就是真的省心了。” “谁省心?” “我!”我没好气地看了他,“都说女不能嫁错郎,我就是恶果!” “真不去看看他?” “一我不是医师,二我会直接气死他,三我还在生他气。” “每条理由都能砸死人。”萧看着我,点了头,眼神随意飘向园中各处美景,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碧池绿水,白玉石阶,简直融成了一体,“现在突然觉得我妻子的脾气真是太好了。” “别思春了,这都要入夏了。” “这就到夏天了?!”萧昶哑声笑了笑,“你喜欢夏日吗?” “不喜欢。”我突然安静下来,一同连着萧昶也不闹了。 “我很喜欢,我在这个时节第一次遇到了她。” 我伸手遮去晒入的半寸阳光,“很多年前,我在夏天的时候杀了一个人……” 我夜里宿在偏殿,离萧昶的正殿只有几步。匆匆洗漱后,早已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走向床榻,只觉着有什么人倒在我床上。 “喂——”我推推他,“萧昶,你回你自己殿里,我困死了让我睡会儿。” 他不情愿的往里面凑了凑,“你将就一下吧,正殿没你这安全,你放心,我不敢碰你的。” “你寝殿里难不成有妖魔鬼怪啊?” “有吃人魔。”他迷糊着,嘴里不清不楚道。 我瘪了嘴,夺了个枕头过来,准备要在他身边躺下,殿外有人轻轻报着,“皇上……太后说您好久不在宫中,一定思念修文了,特让修文来伺候您。” 我一推身旁的人,“快,去吧,有嫔妃找你呢。” 萧昶一脸苦相,抱着枕头道,“吃人哪,吃人哪——” 我一脸愤恨的起身,走向殿外,一把拉开殿门,看着嚷嚷低声窃语半天的来人张口即道,“你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身材弱小的身影立在门外,阴影下那表情简直要哭了,我连忙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粉嫩的人:“你是男是女?” “我……我是皇上的宠臣……”他半垂了目,答得很没底气。 我忍着没笑出声,原来是男宠啊。身后萧昶终于顶着一脸倦意的走来,扶着门边叹口气道:“修文,你跟母后说……我不再需要……” 浑话,就这么打发了修文,想干什么?公开和太后斗法不成?! 不等萧昶说完,我已经拉着修文入了内殿,把他按在桌边,笑眯眯的打量他的小身板,“行啊,挺好的。”然后指着他问向萧昶,“你平日都是怎么让他伺候的?” 萧昶还没说话,修文就忙羞红了脸,黑暗中只顾着去寻自己的脚尖。 萧昶黑着脸,一把把我拉开,“你少说几句,你真以为我……断袖。” “我不歧视你的。”我保持着笑容,满脸认真道,眼神就好似在说这不能全怪你一样。 萧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瞥向修文,“照平日一样,就在这留宿,明儿帮我回了母后就是了。” 说罢,一手拉了我,大步走回去。 “干吗去——”我忙问。 “睡觉!” “可是——” “你又怎么了?!”萧昶回了身子,唬着脸看我,黑线布满了额头。 我指着身后的小修文,“我想跟他睡,他柔柔弱弱的枕着一定很舒服。” 萧昶脸更黑了,都看不到锃亮的额头了。 “他瘦,枕着疼。” 我一脸被我抓到了的表情:“你枕过?” 萧昶哼了一声,继续拉着我走,“大不了,我把手臂借给你枕。但是——”他突然定下来。 “干吗?你还要收费不成?”我不屑的看着他,“我不收你费就不错了!” “你将来不许同她告状。” 突然得了嘲笑他的机会,笑得肆意:“真是没用,你看我坦坦荡荡,就不怕你跟陆离告状。” “他?”萧昶摇头一笑,“他早该习惯了你的行事作风了吧,有关汉人皇后的谣言可是传得满天下呢。” 我一怒,翻脸不认人,转了头,“修文,过来,伺候皇上来!” 当然,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萧昶牢牢的捂了嘴。 在我三番五次据理力争下,终于占据了床。萧昶被我一脚踢下,只得抱着被子睡在地上。 “小昶?”我闭着眼翻身,嘴里喊了声。 “又怎么了?” “太后最在意谁?” “不知道。” “那最怕什么——” “……怕我有了子嗣。” “噢。” “怎么了?问这个——” “没事,明儿你下了议朝,早点回来。” 转日萧昶果真回来的比平日早,我的偏殿正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他捏着鼻子走入,挥了挥袖子,“你这又玩什么呢?” “什么叫玩,我在喝药,你没看见吗?”我一脸正经,端着药碗浅酌。 “你病了?”萧昶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却马上摇了摇头,“看着气色比我还好!” “嗯。”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的确病了。” “喝的什么药?”他临着我坐下,端了药碗到嘴边试了一口,“真苦!” 我微微一叹气,“安胎药。” 他猛地口里的汤汁喷出,咳嗽着喘不上气:“你再说一遍?” “我有孕了。”我淡淡地说,从他手里夺来了药碗。 一旁的宫人也都满是惊讶的盯着我,萧昶一挥袖子让他们都下去了。 四周无人,萧昶忙凑了过来,“这孩子谁的?汉人皇帝的?不对,时间不对,那么是摄政王的还是谁的?” 他的表情明显不是在寻一个答案,而像在在说,你犯错误了,而且很严重! 我哼了一声,“你的。” 他突然缓了口气,白了我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妙招?我看也不怎样。” “至少能让老太婆气得发狂。” “你不要命了?” 我一笑,“我巴不得她来杀我……” 萧昶这才一愣:“你竟是都部署好了?” “陆修的军队就候在幽州城郊,只等着一声令下。” “你要我怎么做。”萧看向我,“真要看着两军交锋?” “你就不能让我军不费刀枪直接进入上京?”我看着他虽面无表情,眼神却满是期待。 萧昶皱了眉,“我这不是引狼入室?!” “是给你带来利益的狼。” 后宫女眷有孕……这消息迅速传到大辽南北。 太后一次又一次“好意”探望终于让我觉得她有些坐不住了。也许不久,她就会抓紧逼萧昶退位,而那时就是绝妙的机会。 好不容易爬至后山顶,天色渐暖,雾霭散去,我望着千里之外偌大的皇宫化作那小小的一团红影,跳跃在视线中,有一种叫思念的东西突然涌上心头,为执儿,为隙儿,为我的景涵。 一回首竟看到他的身影。 眉宇间满是疲惫和忧虑,才发现他又清减了。见我上山,陆离也有些微微的错愕,淡然出声,“也有兴致登山望远?” 我淡淡的笑,“在中原的时候,我也常常登高,想着自己还能不能走出宫墙之外。” “是吗?”他的话依然平淡。 “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我轻轻问他。 他嘴唇颤了颤,没有言语。 我笑,“我知道了。” “你有没有兴致听我朝的由来?” 我眯了双眼,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我没有听过。 “我朝刚刚建立的时候与纳兰山庄结下了兄弟之谊,那是因为开国皇帝和第一任纳兰庄主是孪生的兄弟,一个叫陆,就是后来的世祖皇帝,另一个叫陆,他的另一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纳兰。他们俩兄弟共同打下了中原天下,可天子只有一个位置,他们之中一个选择做了国家的君主,一个愿意退隐江湖。做了皇帝的那个感念兄弟退让之恩,便封了个天下武林盟主之位,几百年下来,成为了习俗,人们只知道江湖上纳兰山庄威震四海,却不知道他们同皇室本是一家。” “我看当年世祖皇帝怀念旧恩,想从此牵绊武林是真。”我淡淡一笑。 “不错……所以陆才决意改用了纳兰姓氏,并与皇帝约定互不牵制。他只想凭一身之力创出一个太平人间,并不想与皇室再有纠葛,当时世祖答应了。所以从纳兰堇死后,再没有一任接任者知道祖上真正的宗系,这个与皇族的关联就此在纳兰山庄被淹没。纳兰死后,世祖皇帝跟着大行,留下了遗旨,把这件事情转述给皇储,世祖皇帝告诫后辈帝王,只要我朝还未亡国一天,就不得动用兵力围剿纳兰山庄。这件旧事只有每一任的帝王知道,甚至连历任纳兰庄主也没有人得悉。” 我不觉得可笑,“看来两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子呢?” 陆离终究笑了,“很可惜……纳兰没有子嗣,他的继任者是他的义子,也许是他蓄意不留脉息。纳兰其实也是担心过,皇室会因为想要借助山庄的力量同庄内联姻,使得山庄再一次同皇室有纠葛……实则后来也的确有居心叵测之人试图利用这之中的错综关系,比如你的父亲——淮南王。” “这就是我父亲执意送我入纳兰山庄的原因?”我怔了怔,“以武林之势牵制皇朝,就连谋朝篡位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说法?!” “是,如果当年纳兰寰生下了淮南王的孩子,那淮南王手控江湖势力的日子便是指日可待。不过淮南王并没有如愿娶到纳兰。焱伦太子在世时有一位最得力的部下,一个叫做贺之声的将领,二人亲近到成了义兄弟。而纳兰寰就曾经是贺夫人。焱伦太子被理宗皇帝和淮南王处死后,贺之声悄然消逝于京中,再无人知会他的影踪,只他的妻子落在淮南王手中。当时纳兰亦有孕在身,本已被皇帝下令处死的她却被淮南王藏匿于府中。权力这个东西,看在眼里就想握在手边,握了竟又想吞入喉中。所以淮南王比任何人都想拥有那个孩子,一个有朝一日可以靠她得来天下的纳兰后裔!” 第十三章 无憾 陆离,你当日同意娶我还有其他的原因吧,除了我身f的容氏势力。”我看着他,突然静谧地笑了。 竟连迟疑都没有,坦诚的像个孩子。 “你以为我是他的女儿,你最敬最爱的贺伯,如果我是纳兰清浅就应该是他的女儿。” 一声过后,他突然静了。 “可惜……我不是。”我露出笑意,只是太苦涩。 他看着我的眼神泛起丝丝深意:不是。我知道。” “你竟然知道?!”这一点还是出乎我预料了。 “如果你是,她又何来苦苦设计杀你?!”陆离一脸淡定,“贺伯的孩子死了,且是死得莫明其妙。纳兰山庄前来接走少主,淮南王送出了自己的女儿。而失子后的纳兰寰似乎再不清醒,失踪后便渐渐被世人淡忘了。 “所以……天佑二十一年,你助你皇父剿灭了容氏。” “我不喜欢用子女做筹码的父亲。” “那么三年前……三年前。你出征地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想活着回家。” “你办到了吗?” “我活下了。”他眼神中地亮色渐渐隐退。“却没能回家。” “那个女人不仅想要我死。也希望毁灭我地一切。包括你。这就是当年幽州一战地起因吧!” “是。” 我侧身看着日头渐上,缓缓道,“萧家兄弟为了摆脱傀儡命运所以出手救你,一面寄希望于你,一面用慢毒控制你不能离开。三年,你不出一声就是为了不让我涉入这趟浑水,你以为你死了,纳兰寰便会不再出手。” “我曾经希望这样。” “如果我不被萧为你立的石碑引来,你还要躲到多久?!” “躲到纳兰寰不在了,或者再没有任何势力了吧。”他突然笑了,就好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一样。 “也许我出面,事情就会变化很多。” “的确。” “上京也许会难逃一战。”我看着他突然笑了,“你舍得贺伯的女人死吗?” “她很可怜。” “那么……你舍得我死吗?” 他眼中的色彩僵住,看着我半晌,坚定地答,“我不允许!” 我们一路下山,也是沉寂了一路。山脚下本以为要就此分别的我突然提议要送送他,他忽然拉上我的手,“今日……我想带你走走。” 我明明应该拒绝的,可是却无论怎样也无法说出口,只得无语的接受。 上京的摊贩前,人山人海,古色古香的正宗实木建筑,无数摊位摆在街道两旁,卖零食的小贩穿行在人群中,客栈酒店前店小二殷勤的招呼着客人摊前的发簪……这等珠宝,从前在宫中都是不屑一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欣喜地看个不停。 “这是中原的海棠簪,新近的款式。”店家忙不迭的介绍。 白润的海棠似乎是凝落在银色发簪上,浑然一体的祥和。陆离笑着递上银两,“我买下了。” 我微微一愣,看上陆离,“送我了?” 他温和的一笑,“我给你戴上。”说着,一只手轻柔的漫上我的发间,将发簪插上,而后那手似乎不舍里去一般,顺着我耳边轻轻抚过,我的脸顿时红了半边,心里暗骂着从前和他接吻行房事想来落落大方的我…竟然为这小小的温存红脸。 他轻笑了,声音很好听,“以后……都要戴着。” 我抬了头,“是啊,谁让这是爷这么多年第一次给我买的物件呢。” 他的笑容顿住,看我的眼神有些恍惚,“对不起……” 街上来来往往大都是结伴而行,也有几位风度翩翩的阔家公子,惹得沿路姑娘们偷偷打量了几眼。不经意抬头间也会发现许多女孩儿的目光偷偷“招呼”着我们,待我回上她们的目光,她们又都腼腆的垂下头避着。斜眼看了身旁的人,陆离淡雅青衣,信步走在人流之中,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贵气硬是将周围的男子全比了下去。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上陆离的手指,眼睛扫视一周,直看得那些含涩带羞的目光转为嫉妒之色才满意。陆离好笑地看了我,我以为他又要说我不知礼节,可是并没有,只是紧了紧我们相握的手掌继续前行着。 我们坐在酒馆里,小二送上来了上好的白毛尖。 陆离微微皱了眉,“劳烦换花茶来,最好是菊花。” 我不解的看向陆离,他从前都是喜欢清茶的,就连极品的苿莉花茶也很少碰。小二忙换了茶,递上了菜谱,陆离竟 给了我,“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我心里好笑,在宫中一桌子美食享之不尽,他怎么还会拉着我到这馆子里。 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淡淡地说,“辽人的菜系腥腻,吃多了厌,这里的厨子是汉人,你能吃到点家乡味……”言毕淡淡喝了一口茶,而后微微皱了眉。我心里狐疑着,明明不喜欢花茶,为什么还要换。 我翻了翻菜谱,随意说着,“蜜饯银杏,栗子豆糕,喜鹊登梅,甜合锦,蝴蝶虾卷,姜汁鱼片,片皮乳猪,油仔鸡,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慧仁米粥。再来两盅烧热的绣叶青。” 那小二不确定的看上我,又看看陆离,只有两位。” 陆离淡淡一笑,掏了足够分量的银子递上去,“除了酒免,其余的都上。” 等——”我皱了眉头,“谁说酒要免,都要上。” 小二走后,陆离眼眉中生了怒色,“你自己个的身子也不知道注意些,只顾着这馋嘴……” “我这身子怎么了?”我不解的问。 他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不是…有了吗?” 我噗嗤一笑,呛了一口,陆离伸了手来拍我。原来他之前换了花茶也是为这个。 “那是假的。”是我为了他不赶我走信口胡言的。 他方释然,眯了眼,“你竟这般吓我!” “不得已,不得已。”我浅浅酌了热茶,眼前竟是一片氤氲。 半醉着归宫,一路哼着小调,心中分外清爽。看着不满的月,突然笑了。进入偏殿的时候,萧正倚在一旁看书,我淡然的走过去,他眼眉一亮,“呦呵,今儿玩得尽兴了?” 我白他一眼,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了几本折子。 “你跟他说了我们的策划?!”萧昶低了声音问我。 只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理由再把他牵连进来。” 萧昶微微一叹,看着我突然安静起来:“你知道,今儿你一天不在,我突然想了什么吗?” 我不解的看上他,只看着他眼中的肃穆突然觉得该不是什么好话。 “我突然觉得寂寞,这是第一次。”萧昶的眼神有些落寞,“突然发现,就这样,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不去想自己还能活几天,只想着每天跟你打打闹闹,跟你同在一条船上,我们就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从前都是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有人同道的感觉真好。” 我故意做出一脸的不屑,“怎么了……你脑子被烧掉了?!话说得也太矫情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暖意已然退下:“三日后,太后要带你去凤凰山祈福!” 本是我能想到的,可是乍一听,还是忍不住抬头注视着他,“是吗?” “我猜她是想一尸两命。你等的就是这个吗?等太后杀你,趁机给汉人一个借口攻入上京。”萧眉头紧皱,恍惚的摇摇头,“如果是这样,我不需你这么做……这就是你半成的把握吗?” “萧昶……”我微微一笑,试图用最简单的笑容宽慰他,“会好的,你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她还在白云庵中等着你……” 想到那个猛然清醒了过来,愣愣的坐直了身子,“是啊,还有她……” 我轻笑着,走出门外,上京竟然下起了大雨……还有她,所以你不会寂寞……寂寞的人只一个我就够了! 头顶升起了油纸伞,我没有转身,只是问,“一切都部署好了吗?” 落寞的声音中竟夹杂了些许兴奋,也许等这一日他比萧等得更辛苦。 “三日后凤凰山。”我微微侧身,看着定定地站在我身后的萧,眼神淡然。 萧猛然抬了头,一双深瞳炯炯:“你真的会去?” 我笑了,你们等的不就是我出面结束这一切吗? “她终于坐不住,准备要出手了。”我点了点头,不去看身后的人,“如果三日后我没有回来,就让萧昶去迎陆修的军队,陆修知道该怎么做。你要替我坐镇,保护陆离。” “我会的。” “如果这一切结束了,你会放陆离回家吗?”我看着他,渐渐展开笑意,“家里的孩子们很想他。” 他无声的默认了。 我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吧。” “你已经决意了吗?” 我愣了愣,缓缓伸手,于鬓发间抽出那枚海棠簪,“应该无憾了。” 第十四章 一朝倾倒玉山前 淡定地坐在镜前梳妆,萧昶静静的伫立在我身后,镜t阴郁。[] “我去请旨……陪你同道。”他轻声说。 “呆瓜,太后不在朝中,这是多好的机会。陆修那边还在等着你的接应,我们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我轻轻的笑了,“你怎么能自毁前程呢……我是怎么教你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怎么能当好一国之君。你竟是连我儿子都不如呢。”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既然跟你一起做了决定,这条不归路,我不会看着你一个人走下去。”他竟执意起来。 “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赢了,就没有输。” “我们辽人的祸患,你不需要……” 笑了,“这是容家种下的孽缘,是纳兰,容家,陆氏,三家的恩怨,本该与你无关。而我不仅仅是纳兰家容家的子孙,也是陆家的子媳,我的骨肉流着这三家的血……这仇恨延续下去,只会背负在孩子的肩上,所以……必须从这一代了结。” “皇后娘娘……” “我叫容昭质。”我埋头摩挲了腰间的玉玲当,夜色中绽放出玄异的色彩,“萧昶,你要答应我,无论他对我做了什么,你都要放耶律将军一条生路……你把此物交给他,什么都不需说。”萧昶身后透出天边第一道亮色,我看得出神了,隐隐笑了,玄,无论你变成了什么人,无论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装,我的心一如多年前荷花塘边的小女孩,一如那个会对你微笑会对你撒娇的容昭质…… 登上凤凰山,已是午时。 “太后等在罗纳殿。”宫人轻轻的提醒了我。 我深吸了口气。绕过多宝殿。穿行西进四合院。望眼看去……大殿之上地那个女人一身地贵气。 我刚刚迈入门槛。只见她一挥手。四周迅速有几个嬷嬷拥了上来。将我围住。 我淡淡一笑。从容地向着她一福。“太后金安。” 大殿上地人并不理会。一个嬷嬷已经一步上前踢中我地膝踝。我向前顺势一倒。重重地跌了下去。 一支腕子被一个嬷嬷按在手里。那嬷嬷随后把我地腕子一把甩开。走上前去。跪身道:“太后。您说地对。这贱人并没有喜。” 太后忙扬了眉。犀利地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罢。你到底有什么目地?” 我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淡淡一笑,“自然是要跟您算上一帐的。” 她冷冷扫了我,“哀家的旧帐向来不少,你算的是哪笔?” “纳兰寰的那笔。” “就凭你……”她信手拈了鬓角的青丝,娇媚的一笑,“好女儿……你终于肯亮出身份了?” “你跟我想象中一样漂亮。” 她扬声笑着,“多谢夸奖。”眼神在瞬间冷凝,一挥袖子,数支梨花针射向我,我疾步退后侧身躲过。 她笑意更浓,“不错,父亲果真把你调教得不俗。” “你没有资格提外祖父。”握在裙边的手一紧,“你让萧玄杀了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是你忘记了,他是因你而死的。” 只觉得嗓间有什么堵塞,我的声音有些喑哑,“什么?” 她笑的时候像绽放的牡丹,沉静下来却如波澜不惊的深潭,“他如此疼你,定不会让你记住。你很走运,每一次都有人代你死。” 我浑身一冷,心底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惨惨一笑,“第一次是外祖父,后来是萧玄……再来是陆离!” “你很在意这些人吗?”她一脸淡然就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的事。 “为什么……我必死无疑!” 她傲然的转了头,看进我的眼里,“因为……你是那个人的骨血。” “因为我是容豫承的女儿?!因为我父亲亲手杀了你的骨肉?!” “不仅仅是这些……”她猛然起身,震碎了手边摆弄的玉瓷杯,一手颤抖的指向我,“都是因为你――他们害死了我腹中八个月的胎儿……我再也不能做母亲…你又凭什么抢走我骨肉的一切?!” “你出手吧,我再躲不了!”我凄然一笑,看着莫名的远方,有些隐隐的伤感。 女人突然无比温柔的一笑,袖口的长剑随着水袖凌空一击如疾风般挥向我,我缓缓闭了眼,只感受到一阵冷风袭过,血腥气息迎面扑来……一双有力的手已经牢牢护我在怀中。 我惊讶的张开双眼,眼前的人冲我微微一笑,是,这微笑我认识的。 “萧……”我颤抖着出声,慌张的去看他肩头的伤口。 “不要紧。”他摇摇头,放开我。 纳兰寰饶有兴致的看着殿下戏剧般的情景,只轻轻挥了手,又一支碎杯落在脚边。 “耶律将军……”她盈盈一笑,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还有劳你亲手解决了。” 我一怔,只见帘帐后面缓步走出的那个身影,萧玄……不,是耶律蒙硕。 那一瞬间,害怕,紧张,激动,竟什么都没有了。他似乎就是个陌生人,好像真正的萧玄早就在多年前为了我丧命,再没有那个在轻风垂柳下对我笑得满面温柔的少年。 眼前熟悉的身影只是一步步上前,看着我有一种粉碎的冲动。耶律蒙硕缓缓眯起双眼,萧已经冲上来挡他的饮马刀。 “萧……”我拉住他,“这是我和玄之间的事。” 萧颤抖着唇,仓皇的转头盯着我,艰难的摇头,“他不是他……” 我看上耶律蒙硕,迎上那此刻无比寒峻的目光,手中的剑在无知觉中跌落,我想不出除了笑还能做些什么,“我说过我只会死在你手里。” 萧一步步挡上耶律蒙硕的攻势,殿外一片厮杀声,我知道……萧一定先一步引着陆修的大军来救我。 纳兰寰仍旧一脸平静得站着,带着隐隐的笑容,她并不在乎这个王朝的沉浮兴灭,只在乎那份咀嚼不尽的仇恨。 “是血咒……”身后传来寂静的声音,是冉凝。 冉凝靠近我,眼中有我看不透的深远。 “萧玄是太后的义子……包括霹雳堂都是在辽人的掌控中。萧玄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杀你。我们第一次见你,你还只有八岁……那日,在桃树林下的约定,你忘了吗?” “桃树林?”我摇摇头, 前的记忆对我而言是空白。仿佛什么人在我脑中冻]+忆。 冉凝微微一笑,“这一切……都怪你忘记了。萧玄为你背叛了大辽,而你杀了他后,太后把他带到天山,用雪莲给了他重生。为了惩罚他的背叛,请大辽国师种下了血咒……生生世世不再记得你,生生世世效忠太后。” 我望着和萧厮杀的萧玄,果真,他的眼眸中再没有一丝玄的味道。萧身中几剑,已经不堪支持…… 我迎上去,拉过萧,“不要打了,你……给我走……” 他颤了颤,重重摇头,“我不……” 多罗殿的殿门猛然大开,风扑入,陆离和萧昶双双站在殿外。 我和陆离眼神相撞的那一刹那,只觉得他的双眼深邃的有些落寞,紧接着,那双眼猛然一颤,不仅深邃,还有痛意。 就在他眼神凝固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胸口一热,是什么从身后贯入,那沾染鲜血的刀间从身后穿过前胸,直愣愣的停立在胸前。胸口好热,连痛都感觉不到。 身后的那个人猛然将刀从我身体中抽离,那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间一片血光,身体失去了重心,重重的向后倒下,天地顷刻颠倒的瞬间,看到玄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拭着满是血的饮马刀……我微微笑着,只觉得口中的血腥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满口喷出。 在身体即将落地之前,眼前的萧扔下手中的剑向我几步扑来想要揽住我。 萧一手抱着我,一手已经拔剑冲向萧玄。萧眼中有我不曾见过的狰狞,那一瞬间,他在想如何将萧玄碎尸万段。我握上萧的剑,轻轻摇了头。 意识有些模糊,感觉萧的手渐渐抽离我的腰身,然后我又倒入一个更温暖的怀抱,这个人的身上没有腥重的血气,没有刀剑的铁锈味,他袖口还有淡淡的墨汁香气,我贪恋的深深吸了一口。 他眼中是什么在一晃一晃。 “你――”只是一个字,竟然也会颤抖。他在杀场上生死决杀,被一剑刺穿心口依然淡定平和的声音居然在抖,我咳嗽了一声,他心痛得看着血从我嘴角涓涓流过。 我一只手拽住他的衣服,“答应我,回家……照顾好孩子们…” 他点了点头,我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深重的绝望,那是种临近癫狂的绝望。 倒在他的怀里,伸出手触摸他的嘴唇,他的鼻梁…… “我已经累了,曾经很多次都想这么去了……因为还有好多要牵挂,现在……我了无牵挂了。” 这辈子,做了那么多悖逆你的决定……这一次是真的想为你做一件事……我的死,换来你的自由,值了。 陆离还是那样清俊而淡定,我的手缓缓伸向他的眼睛,一丝暖流顺着我的指尖流下,我的手指微微颤动。 “你纵容我了那么多件事……我也会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只为自己活。” 我抽下腰中的玉铃铛,微微偏头,缓缓向萧玄伸出手,沾血的铃铛在风中摇曳着伴随着一声声轻鸣。 萧玄愣了愣,接过的手有些颤抖,他的眼中有什么在瞬间明灭。 “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玄……”我微微一笑。 萧玄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手中的饮马刀重重的落地,我的笑容在夏日的风中有些清凉。 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重复当年的那些话,“我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走路的样子,吃饭的样子,说话的样子,安静的样子,每一个细节我都着迷……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他在颤抖,没有错,他在颤抖,眼神中的痛意似乎在告诉我,他想起一些了…… “昭儿……”这一声在颤抖,喑哑的声音一如许多年前荷花池畔的小木屋中,那个少年的低吟。玄……你已经记起我的名字了…… 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陆离的嘴张张合合,我却什么也听不道,轻轻的阖眼,第一次感觉好温暖…… 曾经无数的猜想,下辈子不再生做室家女儿,不做什么山庄的少主,不用知礼仪,不用研习琴棋书画,不用练武,不用算尽心机只需要一辈子呆在心爱的人身边,不用去头痛什么不该爱,什么要恨…… 就这样结束吧,再没有了恨,和违背命运的爱…… 陆离在用力的呼唤,只是声音越来越远,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分明感觉到一滴泪水从上方坠落,顺着唇边缓缓流下…… 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女子是怎样在死寂的纳兰山庄长大,他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将自己变得那么刚强。他曾经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却恍然大悟,这个女子一直都是依靠自己存活,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尽管这个她这么刚强,他还是忍不住为她心痛,因为她从来都不为自己活,她宁愿自己伤痕累累也要保护她所爱的人。 她在他父亲面前坦然地接受自己命运的安排,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什么武林盟主,什么皇后,都不是她想要得。她只要一份宁静。这一刻,他感觉到了痛,深深地痛。 这个女子竟是把一切都看尽。 她和他就是这样的姻缘,纵然千万的不情愿,她还是没有怨言的嫁他,为他打理王府,为他整治后宫,为他生儿育女,即便……她的心永远飘浮不定。 她的神情总是那样的坦然,没有悲伤,没有愤恨,仿佛什么都没有,又好似什么都有。 无论把彼此伤到多深,女子还是会对他笑,不管这笑是善意还是假意。她太过隐忍,太过刚强,总是在不停的伤害自己。他知道,这个女子不懂什么是爱。 没有人问她想不想这么做,她只是隐忍着接过每一个托付。不曾……为自己活过一天。 他再用力的大喊,她也不肯睁开眼,她是真的累了。 他抱起她,他的长袍沾满了血……他把她捂在怀中,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凉……她不能死…… 他甚至不敢去摸她的脉搏,他只是把她紧紧贴在自己的怀中,她的身子很轻,仿佛一松手,就会被风刮去……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了,这一次再不能够…… 第十五章 梦醒时分 箱,热水,纱布,一切都备好了…… 陆修静静地站在窗边,她怎样了,她怎么还没有到……还能看见她静静的笑吗? 得知多罗殿中有人受伤,他就猜到是她,每一次,她都是那么奋不顾身。他就知道一定会这样,他没有拦,他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他能做的只是追随。 门“嘭”的一声,被撞开。 陆修猛地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依然飘逸的身躯……这一次……他的怀里抱着她。陆修看着他那张无论何时都冷漠的面容……冷漠之后……却是心痛。 陆离低下头凝望沉睡中的她,冷峻的眼神霎那间柔和…… 他把她轻轻放在榻上,渐渐把视线移到陆修身上,他在求他……救她…… 他当然会救她……即便所有人都要她死,他依然要救她……陆修快步走到女子身边,迅速扫过她清瘦的面容……视线停在她的伤口,那里被陆离轻轻按住,他不敢按得太用力,怕弄疼了她,又担心血会不停地流下。 “让我看看她的伤口——”陆修没有丝毫耽搁。 陆离轻轻将手移开,伤口不再流血,早已凝固,轻轻拨开黏在她身上的薄衫,好深的伤口。 陆修皱了皱眉,目光倏的冰冷,他抬头望着陆离:“你竟让……拔出了刀。” 陆离只是紧紧盯着一直沉睡地她…… 陆修不再责难。慌乱地为她搭上脉。眉头忽然间凑紧。陆离看出了陆修极力掩饰地不安。他地心在那瞬间顿了顿。表情开始僵硬。 陆修轻轻放下她地手。静静凝视着她淡淡微笑地唇际……他竟然在颤抖。眼中似乎有什么要往下坠…及时忍住了……眉头扬起。眼前潮湿地雾气渐渐散去……他站起身。向窗外缓缓走去……毕竟他未曾在人前落过泪…… 陆修轻轻扶着窗边。背对着所有人。嘴角颤抖着扬起。泪迅速滑下……他不忍再多看她一眼。她依然在笑。比任何一次都释然地笑容……这一次。她真地满意了…… 陆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瞳依旧深邃。没有潮湿地雾气。只是深得一望无底…… “她——”他望向陆修。声音嘶哑着。缓缓地。“怎么样?” “依脉象看。”陆修深吸一口窗外的冷气,想清清头脑,也许他也不想承认,“她的心脉已经断了。” 陆修的声音轻如细丝,却足以穿透陆离的五脏六腑……已然断了吗?他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还是一次次的求证…… “这是……什么意思。(.好看的小说) 是什么意思,他知道的…… “就是说——”陆修顿顿,猛然转过身,怒视着面无表情的陆离,声音几乎要震碎每一根梁柱,“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混蛋——我说她已经死了——” 陆修说完重重倒在窗边,半个身子倚在窗沿,这是他第一次骂人…原来他也会骂人。永远笑脸迎人的八王,永远暖暖微笑如他,却在许多人面前如此歇斯底里。 陆离似乎是怔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气,声音轻轻的:“是么?” 陆修扬起头,一脸泪痕,他其实是不轻易哭的,上一次流泪是在何时,他已不记得。 “你现在痛吗?可是——我很痛,你无法给予她的,我想给她,你却连机会都不留给我——我没有自私到企图拥有她——至少你能让她活着,让我看着她笑,看着她——” 陆修再也无法控制,长久以来,他一直隐忍,在无人注视下寂寞成长在宫中,被父皇母妃忽视,一味地退,一味的避让,直到那个女孩,她走到他的世界,她就这样走到他面前,走到他心中……她在清风楼轻轻握上他的手,一脸明媚的笑着陪同他演那场戏时,就已然大摇大摆的闯入他的心中……他从未想占有她,他只要她答应允许他陪着她,他不在乎她爱谁,她要陪谁一生……只要他能陪着她,哪怕在远处悄悄望着她…… 他从不会奢望,他只要她依然对他微笑就好……只此就好…… 门又一次被风吹开,风贯入,陆离蓦然的坐着……在得知她要一身赴险,他就已经匆忙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身手,定不会有丝毫差错,也许,她想死在那个人的剑下吧……他无法猜到这女人的心思……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决定了……也许从她隐忍的笑着说她可以嫁给他,却不能爱他的时候……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宫女低低的啜泣声…… 他不像陆修那般激动,他知道,他们早晚会再见面的……完成了她的托付,他会去陪她……这在那把剑灌入她体内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 “光天化日的,怎么这么死寂?!活人死人都出来迎一下我好不好?” 妖娆的声音响起,除了陆离,所有人都不禁望去……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高挑瘦削的身影。夺目耀眼的光芒中,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无弹窗广告)她玉步轻移,缓缓走向床榻边…… “不要碰她。”陆离的声音依然很冷。 女子瞥了一眼他,清笑一声,丝毫不在意地探了探床上的女子…… “断了?”女子眉头一紧,又迅速平展,缓缓坐在床边,轻叹着:“真是可惜……” 果真不是平凡的女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心脉已断…… “这丫头,总是给我费心……” 女子将床上的人抱起,盯着女子冰凉的双唇,轻轻笑着,诱人的朱唇缓缓对上……殿中的人愣愣的看着……容昭质的脸微微有了血色,又迅速褪下去……女人轻抚着伤口,眼神在一瞬间晃了晃。 “为什么每次都不闭气……都不肯给自己留余地……”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缝合,上药,包扎……似乎是一气呵成,女人像完成了一件绣品一般满足,淡淡笑着,望着床上的人,眼神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爱意,拭了拭鬓角细密的汗珠……众人暗暗打量这个女人,医术不凡,可是她有什么目的…… 是夜,陆离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是否有丝毫的变化,眼不曾阖过。女人则手支着头靠在桌边小憩……一觉醒来,天大亮,她走上前,看了眼床上的人,就凝视着陆离…… “你去歇会儿。”女人轻启朱唇。 “我不累。” “如果我救了你的 ,你怎么奖赏我?” “随你!” “真的吗?”眼角淡淡的扫过陆离,这女人淡淡的笑,不知这笑能迷死多少男人…… “我没有心情骗你!”男人身子颤了颤,眼神冷了起来……女人此刻正轻轻拦着他…… 背后暖玉温香,女子的缱绻随着她的长发散落在他身前。 “你……”他低声问,突然女子自颈后搂到身前的手缓缓解开了他一个衣扣,他忙得一把抓住衣领,“你做什么?” “我——要—人轻轻吹响男人的耳边,妩媚的轻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你好像……要被人强暴的小姑娘。” 她从他背后轻轻一旋倒入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睛。她嫣然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已经解开了他三个衣扣…… 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将她甩在身后…… “别闹了,南宫。”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冷冷的,“我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像女人的男人!” 女人笑了……还是不要逗这个呆瓜玩了…… 空气中,是什么味道,淡淡的,桃花的气息……隐隐幽幽。 摇曳的桃花,一瓣瓣的飞落。 花瓣纷纷扬扬洒满了年少,伤感碾过长久岁月…… 沿着小路往前走,那棵开的最盛的桃树下,站着白衣少年,他的一边是一个小女孩,那个身影无比的熟悉,桃色的衣衫,润白的雪玉挂在腰间,那似乎是年幼的我。 白衣少年接过一片花瓣,轻轻一笑,“落花祭永恒,落散无声,何处覓重生?” 小女孩扬着笑意,“哥哥,你是桃花树下的仙子吗?原来,男人也可以做仙子。” 他定定一笑,“我叫萧玄……小丫头。” “我叫清浅……纳兰清浅……”小女孩依然在笑。 “小丫头,我们来定下约定……” “什么?” “四年后的今日,你等在这里……等我来杀你……”少年一脸温柔,就像说着什么笑话一般。 女孩竟然笑了,“如果,你杀不了我呢?” “什么?”少年忍不住一笑,“那我……从此用生命守护你。” 女孩笑意更浓,“好……我答应你……” 少年轻笑着转身离开…… 女孩突然笑着转向了桃林,“外祖父,你看,有人要用生命守护孙女呢。” 年老的身影从桃林中走出,他慈爱的蹲在女孩身前,挥手扫去落在她发间,肩上的桃花瓣,轻轻的问,“纳兰喜欢这个人守护你一生吗?” 女孩点头,“我喜欢这个仙子。” 老人一笑,一只手点上女孩的眉心,“好……这个人就会守护在你身边,一辈子……” 女孩渐渐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老人的怀中。 我缓缓伸手触上眉心,那里果然很痛。桃花开了又谢,那个少年依然白衣翩翩…… 这一次,他的面前的那年迈的老人…… 老人的剑穿过自己的胸口,有血不断涌出…… “你答应的,会做到吧,杀不了她,就守护她一生……”老人最后的声音消逝在一片花海中…… 几年后,白衣少年站在淮南王府。 触手欲融的初春,天气清寒。 他从窗前的桃林中走出,肩上落着雪花,眉间一片晶莹。 他有一双格外清亮干净的眼睛。 “我叫玄,郡主。”他微微笑着,一片温柔。 那个时候……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 睁开眼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熟悉的臧红花的幽香,这曾经是他身上的气味,那个世上唯一能救我的人……我死了吗? 不,还活着……看见窗边……背手而立清瘦的身影…… “爷——”我轻轻的喊着,声音有些嘶哑…… “一醒来就想见他吗?”听到我的声音,他惊喜地转过身子,淡淡的笑着。 我也冲他笑。 “对不起——陆修——” 几步迈到我的床边,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能看到你笑,真好……”他依旧淡淡的笑,原来我一直迷恋这种微笑。 “你救了我?”我咳咳,轻声说。 “不是。”他摇摇头刚要解释。 说着,门被推开,一身妩媚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 “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救你……”她直接走到我的床边,看着未曾收回去的陆修的手,坏笑着。陆修并未理会,依旧暖暖的笑,轻轻把手放下。 女子把我扶起,拦我至怀里,我贪恋的闻她身上幽幽的藏红花香气。 “我就知道,你来救我了,这味道,我一刻也不曾忘记。”我缓缓闭上眼睛,倚在他肩头。 “我看天芒星的星象越来越暗,就知道你一定又惹事了……又让我好一顿辛苦……” “真是难为你了,我以为,我死之前,是看不到你的了。” “所以我会让你醒来看我一眼再归西的……” 我直起身子,向外面望了望,些许的失望……他不在吗?陆修看出了我的心思。 “萧昶如你所想执掌大权。至于七哥,他没有回来。” 我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不在不辽。这算什么?难道一切都是个梦吗?寻到他,同他一同归来,一切都只是个梦吗? 披着长袍信步于长安大街,我竟糊涂了,睡下去的时候才刚入夏,这时候怎么就看似要过了深秋了呢?陆修跟在我身后没有言语,无数行人与我擦肩而过,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我紧了紧袍子,突然觉得冷了,回身看着陆修,“他同纳兰寰走了吗?” 修声音低低的,“他对她恭敬一如孝子。” “这是他对贺伯允下的那个诺言吗?”奉养一个孤独的女人至终老,看似简单,却又实在不易。我仰头看了眼愈发阴沉的天,“这样真好……” 我也许可以这样想,他愿意代替那个逝去的生命做她的儿子,而她亦能自此放下一切恩怨。这样真的很圆满…… 我抬头接过落在手间星星点点的雪花,突然笑了,“下雪了呢。” “是,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早了。” “很好。” “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第十六章 不念不思不相忆 12小时内,大结局出炉~~敬请关注~~~) 宣佑三年,风调雨顺。 一月的时候我把思良赏给了景清做侧妃。终于意识到思良已然十七岁,不能耽误了她的年华。思良嫁出宫后,我这坤宁宫越发觉得清闲,执儿白天也要去静宁宫和各王府的郡主们学些女红书画,空闲了也大多被太后叫去陪在跟前,我若是懒得动,也只得在宫里随便翻着书,看看出纳册子。 小语进宫来,一切似已不同。五王妃四年前去世后,小语即被扶了正,现在是五爷府上的嫡王妃。抛却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生活兜了个圈,表面上回到了原点。我看着她一身随意的打扮,摇头叹道:“这皇城里最逍遥的女人,怕是要叫做华语裳了。五王妃,你五王府家大势大,如今只每日想怎么把钱花着玩就是了。” “娘娘,哪里的话。”小语假模假样地冲我福了福身,“我这还不是仗了你的势。” 我自管喝茶懒得理她,小语顺手抓了个垫子靠在榻上问:“思良嫁出去,你失落了?” “我可是嫁出去半个女儿啊。”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说道。 小语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问,“执儿也大了。” 我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我们也该老了。” 小语笑笑,“我们现在要为子女们多想想了。” 小语三年前为五爷生下一子,我便说,“你儿子景宇还小,你愁个什么?” “为我们家汀儿啊。她是长女。都十四了。五爷虽不吱声。却也等着让您给赐婚呢。” 我干笑了笑。“你这个继母当得还真称职。别说汀儿了。我自己地儿子们。都没想过赐婚地事。你倒是跟五爷说句。别等了。自己寻摸一个好地。跟景涵报一声得了。我给你们做主。” 小语别有心思地笑。“我倒是寻摸了一个。看你地意思了。” “哦?看上哪家地公子啊?” “你儿子。” 我冷笑。“你这是打哪来地笑话。我们隙儿才十三岁。” “我是说景睿。” 我一愣,看着小语,“你不嫌弃他双目不明。” “唉。”小语一叹,“不是我不嫌弃,是我们家那丫头自己看上了,五爷不好张这个嘴,我替他说呗。” “我倒是也要问问景睿那孩子的他呢。” “慢慢来,让他们慢慢来,只是我把女儿交给你,我放心。” 正说着,身后的流觞递上来个折子,我随意翻了两眼,是陆修谢恩的折子。见我神色凝重,小语轻言宽慰了道,“又是怎么了,好些年不见你皱眉了。” “是陆修。”我笑着把折子望桌上一扔,“前日里准了他撤藩隐归。” 银色的月光安谧地洒在青砖石上,打更的声响由远及近。 “我也很想隙儿。”我望着窗外,淡淡地说,“太久没有见,竟想不出他的容貌了,听说他很像我?” 月光下,他淡淡笑着,“这样和娘娘月下谈笑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其实,你不必走。”我笑了笑,“你知道,我信你的,景涵也信你,他比谁都依赖你。” “只可惜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只会守着自己儿子过日子。不像你母爱泛滥,我不帮别人养儿子。” 明知道是借口,可我宁愿这般去信。 “我现在是鳏夫了,袭雯也真是够狠心的,说撒手就撒手。撇得这一家老小。” “我可听说你把家眷通通扔给四哥了,还真是会省心。” 陆修又是一笑,转头去看阶下的紫苿莉花丛,月色在他面容下一闪又一闪,“我曾经想……一辈子静静的守在一个人身旁,也是好的。” 我一愣,回身看着陆修,他依然扬着笑容对上我满脸的情绪。我试图说些什么,却发觉化不成完整的一个字。 他读懂了我此刻的心情,释然一笑,“可是一辈子太久了,我怕守到白发苍苍,她会厌倦我,所以,我要离开。” 我竟无言以对,只驻足回眸,与他静静凝望。 他抬起的手在半空停顿,复又垂下,只是深深看我,似有万语千言,终不能诉。 “我记得那句。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是,我也记着。”我轻柔的笑了,这笑意太苦。 眼前回廊垂幔,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原来我终要放手。 新年的第一场雪刚刚散去,我收到了一份从纳兰山庄送来的密折——隙儿说他在山庄见到了那个人,是陆修引他至了山庄。很多年了,隙儿还是习惯于称他为那个人,而非父亲。捏着那一道薄薄的朱绫密折,我在刹那间失神。一片枯叶被风吹入,轻旋着落在那折子上,我一言不发,缓缓将折子合拢。 陆离,我有多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了?他已经**们口里英明神武的先帝,他是后宫所有的女人一心盼回的君主,他是她们的天。 他每年都会送信入宫,我却不曾看过一封,景涵乖巧的为我收好那些信函。直到有一次我忽然发现那些信函已经装满了东阁子的书架,我还是没有看过一个字。执儿时常问我,何时才能原谅他?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原谅二字,我只是想忘记那个人,忘记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幸福,就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跨入东兰居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陆祯埋头在书堆里,真是名副其实的书“堆”,一个书房叫他弄得像被拆了一样。我随手捡起一翻,不是这个兵法》就是那家兵略,看看他手里那本,是《百战奇略》。喜欢看起这些个来了?”我隔桌坐下,整理那些凌乱的书籍。 陆祯抬了抬头,“这都是八叔给我留下来的,他说因为母后喜欢看,他自己存了好几本。昨儿猛个翻了出来,觉得还很有个意思。” 想起陆修,我不由得怔了怔,陆祯忙推开书,“母后,儿子说错话了。” “你说错什么了?”我勉强笑了笑,回 ,整理着他狼藉的桌面,“瑶那边,你多关照些你可别当是能欺负的。” 陆祯不由得笑了笑,“那是母后钦点的媳妇,我怎敢怠慢。” “你记着就好。她可是我疼到心眼里的。”我说着看了看他的反应,见他依旧淡笑着,不免放下心来。 陆祯看着我,想了想,终是说,“母后,您和八叔……” “你母妃的病怎么样了?”我适时打断了他的话。 “断断续续,吃了前不久您送去的药膳有点起色。这几日子正跟我说天暖和了她打算去庵里静休,让我来求母后的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母妃那么有主见的人,我还能拦着不让?!”我笑了笑,“跟她说我准了,要是伙食还不错,我也收拾收拾一并住庵里讨安静去。” 说着径自起了身,抬步走了出去。 自那以后,我一月两三次去一回京郊的庵内颂经,时常跟凌坐坐,听她谈谈琴,下下棋,再来就是一张一张看着景涵抄摹的经书,边看边指指点点。在庵中,我又见到了她,她在清扫着后院的落叶,看着我的瞬间,她竟像不认识我一般,只道了一声,“劳烦让让。” “我把清扬送到了四爷府上,他的字写得很好。” 她依然不动声色,三两下,落叶却越扫越多。 “除夕的时候,他抄了金刚经送我。他喜欢青衫布衣,这一点像陆离。喜欢檀香,却是跟四爷一样。” “够了,我说够了。 ”姚舒幻猛然扔掉手中的扫把,一把推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你想知道陆离从没有碰过我,想知道我**后宫,还是想知道陆离为了护你逼宫竟在战前杀将除去我父亲?!是,你忍不了他纵容我,我告诉你,我也忍不了他对你的情义!” “果真……”我伸手扶上石柱,“城郊一战,果然……” “他因为父亲,所以容我至今。你的心结终于解了吗?”仪贵妃幽幽看向陆离,眼神里满是痛意,“难道非要揭开我的伤疤才能证明他对你的用情吗?!容昭质!” 我竟然生出了绵延无尽的悲哀。事实上,我在怜悯她,她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这又有什么错。这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悲哀,一心一意想要守护自己仅有的幻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宁愿飞蛾扑火,宁愿玉石俱焚。 我缓缓走上去,想要扶住她,却又一次被她推开。 “容昭质……”她寂寂的看上我,“你应该恨我的,我利用他对我的纵容伤了你,甚至借他的名义喂你吃了那么多年不孕的汤药,我羞辱过你,因为是你让我所有的情感一文不值……因为你,我失去了最宝贵的……一个女人唯一的幻想,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她缓缓看向我,“我知道你恨,可你明明白白告诉我,这深宫中有哪个女人不恨?!”姚舒幻鬓角微乱,失魂落魄的样子,竟让我有些不安。 那一刻,我感受到这女子所有的爱与恨,每一个字都在心头重重撞击着,忽然感觉到身为一国之君的他,负了太多太多。 姚舒幻眼眸里的泪水似乎流干了一样,空洞洞的,裸露出两颗黑瞳,是那样毫无生机的颜色,“我只想他多看我一眼,无论用什么手段……” 我茫然的看向她,她眼中的光芒刺痛了我。 她艰难的笑了笑,“他可以负我,但不要辜负……后宫所有同我一般寂苦的女人……女人的美好都是一瞬即逝的……他是天下人的……不仅仅是……” 她没有说下去,可是我知道,她要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 最后一滴清泪落下,她猛然撞向我手边的镶金玉龙石柱…… 那抹鲜红在院落之间,绘出最妖艳的花朵,那个娇艳如玫瑰的女子就这样选择追随她的梦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那双毫无芥蒂闪着异色娇艳欲滴的双眸,她妩媚的冲我一笑,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寂寞的皇宫一点点改变着她的性情,磨灭了她所有瑰丽的幻想。她最终绝望…… 我还未来得及喊出那声,“不要——”,那身影就已然倒下,倒在我的裙边,她寂寂的对我笑,又似乎狰狞的嘲笑。 恨的人,不只有我,深深后宫,全都是恨意。 清晨空寂的佛堂,屋角的火炭已经灭了,我自蒲团立身而起,轻轻推开木门,院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小尼姑扫着落叶泥土,我微微倚在一旁,含笑而望。 流觞端了热水上来,看着我一叹,“就猜到又是一夜。” “今儿倒是个好天。”我将冰凉的双手握了握。 流觞不以为然地摇头,“什么好天气,进了三月还冷成这样,主子您的寒症倒是越发厉害了,南宫盟主送来的药您也不吃。” “是药三分毒。”我说着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走着。 回到屋中,流觞突然笑着跑来,“主子,华夫人来了呢。”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推开内屋的门,小语回身冲我一笑,“看你脚步匆匆的,我又不会跑掉。” 我也笑,“我想见你倒是真的。” “你比上回更憔悴了,怎么没叫太医来看看。”小语见到我必会说这一句。 我拉上她的手,“每次都说同一句话,你倒可是能换一个说。” “我听五爷说了,纳兰寰半年前就病亡了,那个人已经尽了责。如今只要你一个字,他就会从纳兰山庄回到你身边。朝中势利交纵错杂,景涵年幼,平日主事的你又病倒了……他回来是替你分忧啊。” “我不要……二人的错缘早已澄清,又何苦执意纠缠,这么多年了,都是我一个人撑过来,又有何难?!再者我心里已没有那个人了。”我执意道,丝毫不顾小语句句苦劝。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执拗。”小语摇了头,不再劝言,只眼中的苦意一目了然。 “我寂寞贯了,也执拗贯了,到死改不了。”深吸了口气,再言,“到死,也不会再求他回家!亦不会再见。” 第十七章 你的眼眸 缱绻万千 姨娘去世的那天傍晚,母亲突然卧病不起,她执意留e不肯归宫。太医说母亲是痼疾在身,经年累月勤于朝政不善调养,而今气血不畅,再遇上惊吓,郁结在胸。 我起初是高兴母亲能病一场,她终于能休息了,只是没想母亲竟似要破罐子破摔,病症日益加重。 如今是德佑十年冬,或者应该唤它宣佑三年。只因她的坚持,四叔才没有更替年历,依旧延续旧历。想起父皇曾经说那个女人脾气不好,原来是真的。 那个女人又在沉默,只我不知道她的忧愁。 她仔细端详我的时候本就不多,每一次又都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我从不敢吵她,就连现在也是这样,端了一盒梨花糕却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她看了我,一定会客客气气的说话,客气到竟有些输离,她是我的母亲,却仿佛跟我隔了太多。 她一定很累了吧,我也想像隙儿一样讨喜的凑上她的身边替她揉肩,她总是在深夜批阅奏章,夜夜如此,八叔常说女人家不应该这般卖命,她总是一笑而过,并不太在乎。我知道她的担心,景涵还太小,于是天下她要替他撑起来。 对待几个孩子,她从来都是最疼景睿哥哥,最倚仗祯哥哥,最宠八叔家的隙儿,最喜姐姐,只对景涵最严厉,而对我,她只会唤我景>:再不会念及其他。 尹哥哥已经是朝中文臣,当年他背着母亲去参加科考,竟是金榜题名,高中榜眼。殿前受赏,倒是把珠帘后听政的母亲吓个不轻。自那以后,母亲便放任他在官场上浮沉。 我问过尹哥哥,他的梦想是一亩三分地惬意简单的日子,为什么还要纵身官道。尹哥哥只是笑,他说他有想要守护的人。我知道,他只是想守护母亲。 祯哥哥是骁勇善战,是我朝的护国将军,也因他在边疆夜以继日的尽忠职守,母亲才得以安睡朝阳殿。 “是谁在外面?”屋内地人轻轻咳了。问道。 我方现出半个身子。有些紧张。下意识道。“母后。儿子来给您探病。” 她愣了愣。眼神中地情绪竟是百转千回。就在我笃定她不会让我靠近准备回身之时。方听她轻柔了声音。淡淡唤道。“过来。让母亲看看你。” 我脚下竟然迈不动了。挣扎了好久才踉踉跄跄走了上去。临着她站着。五伯母也在。她正临着母亲坐着。(.好看的小说)看着我走来也是满脸诧异。 母亲掩了倦意。竟是笑道。“坐着说话吧。小语你看他。都这么高了。我看着都要觉得累了。” 五伯母忙递过来一个檀木圆凳。“可不是嘛。景>:少。” 我忙临着床榻边的圆凳坐下,紧张的满脸都是汗。 “你很怕我吗?”她笑得淡淡的,“怎么吓得满脸是汗?!” 我抬了头,还来不及对上她的目光,就被流觞姑姑挡了过来,流觞姑姑端了药,汤药是热的,泛着热气,被五伯母接到手上,轻轻舀了舀,递过来。 “从今天开始……我不喝汤药了,每天都喝,也不见得药效。”母亲摆摆手,不肯接过。 五伯母无奈的叹了口气,让流觞把药端走,轻轻扶了母亲起身,恍惚间突然落了泪。母亲笑笑,一手擦着她的泪,偏头看着我,突然道:“你带了什么来?” “梨花糕。”我怯怯道,一手递了膳食盘。 她看了看梨花糕又看了看我,扯出一丝笑意,“我能尝尝吗?”她笑得如此客气,客气到我满身的汗都冷了。 “儿子就是给母亲带的。” 她点了点头,捏起一小块含在口中,倒是五伯母有些担心,忍不住道,“你忌甜腻。” “没关系。”她不介意的摆摆手,“只是尝尝,毕竟是孩子的心意。” 她最后一句话似一股暖流直入我肺腑,我怔了怔,竟恍然失态落了泪在腮边。先是五伯母发觉了,她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有一种心疼,无谓的疼惜。就像现在,她一边心疼我,一边示意我不要失态。我马上拉出袖子要拭泪,却反被床上的人拉住袖子。 她拉着我的袖子,伸出另一只手落在我腮边扫去那两滴泪,她的手真冷。她颤抖着收了手,轻轻吮在唇边,竟笑得轻柔,苦。 我好半天回不了神,机械道:“母后的身子还好吗?” 她点点头,也问,“皇上还好吗?” 是朝上太忙了,他得不出闲空。只得磨我来给您传信,说他盼着您回宫,好些折子都不懂得要怎么回,想问四伯又着实怕被训。您是不知道,四伯的严厉倒是比您还甚呢。” 她本是笑着点点头,却突然呛了口气猛然咳了咳,我看着罗帕上渐渐现出的隐隐血色,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她却不怎么在意,只掩饰着不让我看清,波澜不惊叫流觞换了去。 我忍不住皱眉握上她冰凉的手,“母后,您真的没事吗?” 她看了我握上她的手微微一颤,勉强一笑,轻轻紧了我的手:“你睿哥哥身体还好吗?” “倒是发热了几日。” “有没有叫太医看?” 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流觞姑姑亲自送我出静宁庵,我回身望着床榻,榻上的人冲我微微一笑,“>: 依旧是这般客气,我却因那两个字眼前氤氲一片,若不是流觞姑姑唤了又唤,我险些迈不出那日的门槛。一路上竟是恍恍惚惚,只听流觞姑姑满是不解的声音,“奇怪了,主子从不肯梨花糕的,今儿是怎么了?” 那夜,我躲在自己的寝殿痛哭流涕,哭断了十三年的委屈辛酸。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渴望那份眷顾,渴望那个字眼。 她一个眼神,就让我咀嚼了多年。一个字眼,竟是抵过世间的千言万语。 多年后,我还是无法忘怀当日她目送我的深情,那目光从眼眸间漫出穿梭在无数的梦境之中,流光溢彩,缱绻万千。 她不是别人,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第十八章 只影向谁问缠延 宁宫的侧殿,小皇帝闷闷不乐的坐在桌上,他的桌边tt)]姐们,不远处站着陆祯。[] “母后到底怎么样了?”说话的是越发温婉可人的陆执。 景>:: 容尹拉上他的袖子,“你要是不说,今后再也不让你去静宁庵了。” 景睿摸索着抓上景>:不好?” 景>: “好像什么?”容尹满脸紧张。 “好像日子不多了……” “胡说!”陆执一把推了他,眼里含着晶莹,“你胡说!” 景>: 沉默不语的景涵微微抬目,他本不爱说话,尤其是这种时候,更没有自己说话的时机。 只是许久不语地陆祯突然握了剑大步离开倚了半天地石柱。抬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地心情为何异常烦躁着。因为知道那个女人……现在很不好…… 在他心底。一直没有完全把那个女人看成自己地母亲。他从一开始知道自己地娘亲是谁。可这个女人……他看她第一眼地时候。竟不讨厌。或者说很喜欢。 他忍了很久。才发现对这个母亲有一种特有地感情。不仅仅是养育地恩情。教导地情义。当听说她不好过地时候。他不像几个弟弟们那样难过。反而极其烦躁着。 他经过勤政殿。看见大殿上身为摄政王地四伯父和身边地宫女笑语焉焉。那个宫女叫陌雪。听说她为四伯生下了他最疼爱地女儿桑桑。第一次看到陌雪。陆祯也很惊讶。陌雪和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母后地样子是那么相似。 她有着母后十五岁时清亮地眼眸。这么多年他一路看着那双眼眸从清亮到复杂。到黯然。再到如今深深地倦意。母后到今天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地女子。依然美艳。依然风华绝代。倾城倾国。只是眼眉中深深地倦意与她地年纪不符。 可是现在他看着这个与母后相似的宫女人前有说有笑,而他的母后却在病中苦苦挣扎,心底有说不出的愤然,提了剑闯入大殿。 “陆祯……”四王爷看见他时,眼底有微微的愕然。 陆祯没有看向那宫女,也没有冲他四伯行礼,只是说着,“那个人,那个人还活着对吗?” 四王爷一怔,挥手让那宫女退下,微微皱了眉,“你怎么了?” “是他弃了母后吗?如果真是他不要的女人,侄臣能代为照顾吗?”陆祯没有丝毫犹豫。 “你要什么?”四王爷缓缓眯了眼,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在意过这个面色冷静却比常人审慎的侄子――陆离的长子。 陆祯一笑,“如果他真的不在意了……我至少不会让她心痛。” “那是个什么女人?”四王爷眉头微皱,他印象里,这个孩子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同他七弟一般的冷静自制,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是侄臣一直爱慕,敬仰许久的女人,是侄臣这辈子第一个爱慕的女人。” 说罢,他转身离去,四王爷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着。 四王爷微微揉了额头,身后的太监走了上来。 王爷一挥袖子,“说!” “娘娘一早辰时起身,只喝了半碗粥。在院中走动了片刻,回到房中,并未喝药……” “没有喝药?!”殿上之人眉头微皱,不再说下去。 “是,午膳同样只吃了半碗粥,午后,景>: 四王爷点了点头,“再没有其他了?” “再有……罗帕里有血色……”这一声说的谨慎小心。 “混帐!”四王爷一拍案桌,“那帮太医都是干什么的,治来治去仍是一点起色也没有吗?” “王爷息怒――”太监忙跪了下来,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这半个月来,王爷每天都要他报静宁庵的情况,每一次都会像现在这样勃然大怒,他实在想问王爷,既然这么担心,为何不亲自探视。 震怒后的人挥了挥袖子,有气无力的坐在案前,眉头紧蹙着。陌雪从后殿走了上来,轻轻走到他身旁。 他回头的时候,竟有错觉把她当成了她,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从这个替身身上寻求慰藉,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着不去见她,他之前连经过坤宁宫都不敢,生怕一个不忍心,迈了进去。 “王爷…”身旁传来陌雪娇嗔的声音。 微微回了神,看着眼前清亮的眸子,不禁一叹,陌雪终究不是她啊。 “陌雪,把我昨夜写给老八的信送出去。” ――――――――――――――――――华丽分割―――――――――――――――――――――――― 夜里,辗转反侧,胸口堵闷夹杂着不间断地咳嗽。整个人倚在床边微微喘着,不敢出大声,怕吵醒了外间的宫人。窗外树影葱葱,似乎有人站在床下,久久不曾离去。 “谁在外面?”我轻轻问着。 那身影一颤,并未走出来。可是门却忽然被推了开,我心里好笑,难不成还有分身之术?! 门外走进的是陆祯,他满身的寒意似乎在门外等了许久。 “母后……”他紧抿着唇。 “祯儿,这么晚了……” “母后。”他突然打断我,“儿子只想来看看母后。” 我点点头,一面望向窗外,讶异那树影下的人还在。 陆祯站在我身前,我勉强伸手抚上他的脸,“祯儿,你是我第一个孩子。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当起了你母亲,当的十分满足。我觉得很骄傲,所以常在外炫耀着有你这么大的儿子。虽然对你的关注比你几个弟弟少,可是……母后一直以你为傲。” “母后……”他皱着眉,定定得看着我,他皱眉的时候,竟像那个人。 我笑笑,“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乖乖的五岁小孩,你要比你几个弟弟幸运。因为那些年,我是一心一意的带你,教导你,而你……又在我身边呆的比谁都久。” 他点头,一行泪落了下来,我瞥见他腰间的雪玉,拿在手里摩挲着,有些惶然,“这东西,你还留着呢……还记得吗?母后见你的第一眼,给你的。” 的点头,“儿子忘不了。” 我笑,将他揽在胸前,“好,忘不了就好。等母后不在了,也能有个念想。” 窗下那人影在瞬间颤了颤,终是没能站出来。 只觉前襟一热,瞬间湿漉漉的,陆祯埋在我胸前,哽咽着声音,“母后别走……儿子喜欢母后……” 我一颤,又忍不住笑了,“喜欢就好,我还以为祯儿讨厌我这个母后呢。” 他抬起头,竟像个满脸委屈的孩子,“我……喜欢。” “可是你都不同几个弟弟喊我母亲。” 他猛地挣开我的怀抱,有些惶急,“我不喜欢喊母亲……” “为什么?” “如果是母亲,儿子就不能把母后当成一般女人喜欢了。” 我不禁哑然,微微责怪道,“祯儿,你在说什么呢!” “母后……儿子有喜欢的人儿了。” 我苍白的笑笑,“瑶吗?那是你一定要喜欢的。” 陆祯轻轻皱了眉,“母后……我喜欢那个人有许多年了,从四岁开始。” 我讶异,“这么早?!” “母后可想听听?”他定定得看向我,“儿子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她被父亲牵着,头上盖着喜帕,儿子个子小,从下面看见了她埋在喜帕里的脸,当时儿子就红了脸,因为她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人,比我娘美,比那么多婶婶们都美,比府里宫里所有的女人都美。 我手上不觉得有些凉意,一双眼,怔怔的望着陆祯,似乎他在说着什么天方夜谭。 “当夜母妃要我装病,困着我父亲,不让他去新房。父亲果真守了我一夜,可是那晚,父亲同我一样,频频望向正院,望向那闪着微微烛光的喜房。那一刻,我觉得对不起她,我觉得父亲负了她。我心里想着,如果父亲不要她,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了她,要她做我的女人。我一定不负她,一定比父亲对她好上千万倍。后来,我被送到了她那里,我不高兴,不高兴只做他的儿子,可也庆幸能天天跟着她,能被她搂着,哄着入睡,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把她当母亲,我――” “祯儿……”我颤抖着声音,“别说了……” 许久的沉静,我微微笑了,“祯儿,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母后……” “儿子,母后累了,你回去吧。” 我闭了眼,倚在床头,听着那脚步渐渐走远。再睁眼,窗下的身影还在。 我披着袍子下地,徐步走出,推开门,冷风贯来,忙不迭低低咳着,脚下顿时没了力气,身子向着一侧弯了过去,直觉感到栽倒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慌乱中我对上那双冷寂的双目,一瞬间被刺痛了。 我哑然失笑,“你要躲到何时?四爷……” 他从阴影中走出,开口的第一句话,意料之中。 “你还好吗?” “很好。”这么多年,我竟然习惯说出这两个字,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景。 四爷的鬓边又多了片隐隐的华发,不该啊,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到那华发,却在落手的一霎那顿了顿,不容我收回,四爷已然一手握了我的手贴上他的侧脸。 我心底吸了口冷气,四爷的眼神渐渐柔和了,许久方说,“可看清楚了?!爷的白发可不是假的。” 我笑笑,“四爷如今倒也学会了说玩笑话。” 他松开我,放我稳稳站好,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夜色中寂静的海棠林,“你…是真的好吗?” “再好不过。”我答得痛快,忽又问道,“听说皇上整顿吏治,很得成效?!” “是。”他亦点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养好病。”他说着一手紧了我的袍子,半轰半推的送我入室,临着床畔亲身盖了锦被于我。 周身安静下来,他静静点了灯烛,昏暗的灯光下,他眼瞳中的色彩模糊了。 “我没有想能养好病。”我轻轻笑了,坦白的说。 “猜出来了。”这一声闷闷的。 “有空就去后宫走走,陌雪是个好女孩,很用情,也很真。”我突然想起了桑桑那双熟悉的眼瞳,曾经我也惊讶过那孩子像执儿,更像我。直到在慈宁宫看到跟在太后身边那个和我颇为相似的女眷才恍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真……”他呢喃着,也随着站起,眼神有些迷离。 “你走神了?”我提醒着,“在朝堂上也时常这样就不好了。” 他看着我,轻声说,“在我心中……任何女人都不及某人……” 我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天气眼见得要暖和了,还是把陌雪接回府吧。我早已和四嫂还有太后打过招呼,这么多年,倒是辛苦那丫头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早把人家接回府呢?” 许久,他淡淡的回应,“好,我听你的。” 他缓缓起身,做势要走,方回过头,执意道,“你……终不肯他见你吗?” “至死……”微微闭目,齿间一颤,“……不相见。” 一声长叹后,夜色中的身影终是挥袖而去。 浅眠半夜,清晨流觞走进内室的时候,我已睁眼看着她轻声悄步忙着晨起的事情。见我已醒,流觞忙把火炉移到我身边,我对她轻轻一笑,“我今日精神大好,只觉周身清爽。” “可是天气渐暖,对你的病症有所帮助。”她脸上终于泛起多日不见的笑意,放了杯茶在我手边。 我笑了笑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也许是喝得太急了,竟难以自控到突然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茶碗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怎么了,茶太烫了吗?”流觞话音还没落,几滴鲜血便染脏了她的袍子,我紧捂着嘴,鲜红的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流觞手忙脚乱的摸出手帕塞上来,血涌的太快,没多久就湿了整条帕,流觞吸了口气几乎要哭出来:“我去叫嬷嬷们来。” 我抓住她的手腕,抬头有些艰难的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惊动他人……” 流觞扶住我的身子,摸出另一条手帕换下那条脏了的手帕,我靠在流觞肩上闭目开口道:“我竟又困了,让我睡会儿。” 第十九章 弦乱 倒计时中,亲们离大结局更近了,屏息祈祷吧……) 今日的早朝气氛诡异,无论是小皇帝还是摄政王爷都满脸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从昨夜见了她,四王爷就心神不宁,今日早朝本是商议祭祀之大典,他偏偏不能专心。 “咳咳,四伯,方爱卿正等着您的意见呢。”龙位上的陆景涵一手握拳,轻轻提醒了远处不知神游何方的四伯父。说实话,这一夜他也睡得极不安稳,一颗心噗嗵噗嗵没有原因惊慌的跃动,许是天气热了,连人也跟着躁了?! 四王爷忙回了神,满脸冷意,面不改色道:“劳烦方侍郎再陈奏一遍。” 方侍郎忙一礼,持章复念着。后殿隐隐跑上来个人影,陆景涵也愣了,这是朝堂的时间,平日里这个任性姐姐也不会随意出入的,偏偏这次竟面色苍白的跑到殿下。陆执拉了一个殿前侍卫嘱咐了几句,待到侍卫回禀到陆景涵耳中时,这个年幼却沉稳自持的少年还是大惊失色。 “退朝再议!”怔怔的打断了方侍郎的再次陈奏,陆景涵已起身,甩了袍袖,大步迎上陆执,二人还未等满朝文武回过神来已快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等到群臣面面相觑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个陈奏的方侍郎仍持章动也不敢动,直到四王爷轻道,“起来吧,皇上退朝了。” “这倒是怎么回事啊?”几个大臣已然窃窃私语,“多少朝都没有的事情啊。”似乎从容后入庵不再珠帘听政后,朝堂的气氛就越发诡异,众臣心底也越发没了底。 忽听一个大臣痛声哭道,“怕是千岁娘娘不行了。”这一声过后,满殿忽然沉寂下来,顿时群臣跪了一地,几个人已经开始低泣。更多的人是真的慌了,真正掌权的主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天下该归向何方?!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祸乱,谁也不敢去想。当场已有几个老臣跪拜西天,求神灵保佑娘娘,保佑我朝。 四王爷只觉得脖子后面有冷风窜入,他知道刚才那声惊呼绝不是戏言。只是他现在为何动也不敢动,只觉得满身的血液直冲上头顶。周身冷下来,他勉强疾走几步,他要去看看,她不能出事,绝不能!只是眼前忽然模糊了,自己失去重心般,竟不知向着何处栽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挣扎,他不能倒,他一定要去看看她! 又一声响透朝阳大殿——“不好了!摄政王爷晕过去了!” 容昭质已由大队人马簇拥着送回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殿,一大批太医涌了上去,平日里总觉得空荡荡的东宫主殿今日却围了个水泄不通。(.好看的小说)陆景涵已经握拳坐了三四个时辰,从静宁庵回宫,他紧皱的眉头没有一刻松开过。 流觞早已哭尽了泪。仍不停地絮叨着。“一早就说她精神好。我还打趣是天气转暖地原因。谁知半口茶没入喉就咳了好多血。倚着奴婢说困了想睡。奴婢就由着她睡。竟是两三个时辰也没醒。再一摸气息竟微薄到摸不出。 华语裳揽着她。尽力忍着心中地惊乱。安慰着止不住颤抖地流觞。 流觞从她怀里仰了头。眼神毫无光彩。“主子会不会就这么走了?!” “胡说!”这一声华语裳自己也说地毫无底气。 流觞复又垂了头。“如今我是什么都不怕了。主子从小就是狠心地人。我可都是看得真真了。这一回。她要是不带着我。九泉地下。我跟着就是了。” 眼见得她越说越骇人,华语裳忙不得让人领了流觞下去歇息。好不容易看着丢了魂似的流觞缓步离去,华语裳回头看了僵坐了很久的皇帝,缓了语气吩咐着,“扶皇上回朝阳殿。” 几个宫人上前,陆景涵却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都愣着做什么,扶皇上起来!”华语裳又一声喝道。 “干娘。”陆景涵微微闭了眼,喉间紧了紧,“朕不想动。” “摄政王中风至今不醒人世,朝中无主坐镇,你身为帝王,不在朝阳殿却守在女人堆里就是不作为!你母亲醒来定要痛声斥你。” 陆景涵颤了颤,方开口,“朕宁愿被母亲痛斥,朕要守着她醒来。” “你先是皇帝,才是她的儿子。你忘了她说过的这句话吗?” 少年慌乱的抬了头,“这天下是她的,她绝不能出事!” “皇上!”华语裳对着这个被她从小抱大的少年,“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她为了这座江山费尽心血,她心所念无不是看你能撑起乾坤权握万世,她说过扶植一位名主比睥睨天下更为骄傲。求您让她欣慰!” “求皇上回朝阳殿。”景亦跟随着一同跪下。 少年死死咬唇,不让泪落下。自母亲把那个位子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让他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帝王的眼泪只为江山落。 朝阳殿的东暖阁,但凡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临案批折的少年心神不宁。这几日亲自审卷判折,他方知道母亲替他辛苦了这些许年。(.)其实自己也看得出来,自八叔走后,母亲越来越累,本就少的睡眠竟成了多日无眠,也笑得越来越少。姚舒幻的死,只是加速了母亲的崩溃。 华语裳浅步走来,暖阁的人竟扔了好几本折子出来,“不通不通!叫那些平日里装腔作势的文臣重写了复递上来,让他们写看的懂的话!” 华语裳轻轻一叹,阁中的人扔出几本,她就捡几本,直到走到皇帝身前,重新放了折子在他面前,“你是心不静,不是看不懂。” “从前都是母亲为我讲折子。”少年猛然抬头竟是满面泪水,他丝毫不在意在她面前落泪,事实上,从他记事起,亦把眼前的人视作母亲,所以对她,他无所顾忌的展现出自己此刻的无助和脆弱。 华语裳捏着帕子擦去他满面地晶莹,“你这个鬼样子怕是要把你母亲活活气死,她最怕你懦弱。” “她好狠心。”少年憋着气道。 “是你胆小。” 少年忙把头扎进华语裳怀里,华语裳无声的叹了口气。怀里的人也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他再沉稳,再比同龄的孩子聪明成熟,也难以离开父母的庇护。哎,陆离,容昭质,你们果然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一对父母了。不仅对彼此狠心,连自己的骨肉也要抛弃吗?! 华语裳一边拍着怀里哭成团的少年,一面看着周身的凄冷,眼神落在东阁子间类别号 怎么也抽离不开视线,或许……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个t却突然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至死不相见”。终要这般绝情,把自己和他推入死路吗? 清明的雨不大,却丝丝冷入骨髓。华语裳在幕王府前紧了紧麾衣,大步走了进去。她心下无念,只求谁还能有法儿救救那女人,就算是那个中风卧床不起的人,她也要不好意思的打扰。 床前燃着熏香,榻上的人几日之间似乎又老了几岁。华语裳深吸口气,还来不及说明来意。只看榻上的人忽然睁了眼,费力地盯上她,哑声问:“她醒了吗?” 华语裳心中一痛,无力的摇了摇头。 榻上的人嘴角抽搐着,声音伤极了,“这都……十日了。” 华语裳忍了泪,“我就是来问问,还有什么办法能唤回她。她竟是不愿回来了。能用的药都用了,施针用丹,作法诵经,但凡想的出都做了。起先是他们慌,我方能稳住阵脚,现如今连我都要疯了。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终于忍不住,泪像决堤了般,尽数落下。这十日,她忍了太久了,明明心里怕的要死,还要故作镇定安慰朝臣,宽解惊惶失措的孩子们。她真的是憋不住,再下去,自己也要崩溃了。 榻上的人被这番言语激得浑身躁动了起来,冷汗直溢。四王妃忙疾步走上,一手扶着四王爷,一边看着华语裳,忍不住泪如雨下:“好弟妹,什么都别说了!你瞧不出他心里比你还急吗?身上动不了,却比谁都惊乱。你说你要疯,我看他要疯才是真!他都恨不得先去找阎王争论一番去!” 四王爷急喘着,却也一把抓上四王妃的袖子,目光却是盯着华语裳,“信……信……给老八的……老八……老七——”最后两个字竟像是拚劲了全力才喊出来。喊罢,浑身再无气力,猛地闭眼又晕了过去。 华语裳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一团糟的四王府。五爷的马车就等在轿外,她身影刚出,车上的人忙跳下来,一手环着她给她支撑。 “都说了不让你来,你看你!”五爷心疼道。 华语裳是真慌了,一拉五爷的前襟,蒙头就哭:“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让那个人来就有用了吗?还不是一样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身后突然想起惊乱的马蹄声,连着五爷的身子都是一颤,华语裳泪眼迷蒙的回身望去,眼中的泪更多,竟是“哗哗”落下。 马长嘶一声,马上的人掷疆反身下马,竟是疾步走来,声音隔着雨声,依然清冽,“小语,五哥——” 华语裳拥上去,抓住陆修的袖子,“八爷总算来了!” “我一刻也不敢耽误,拉着南宫连水路都不愿意等,直接策马过来了。南宫直接进宫,我先来四哥这问问状况!四哥信里说那女人不好。倒是怎么个不好?” 华语裳回头看了看五爷,五爷才道,“不是不好,是很不好。或者用很不好来形容已然不确切了。” 陆修脸色更僵,雨水落在眉间,他眼也不眨道,“话是什么个意思?!” 没人再应他,只觉得她的状况若非亲眼看见,怎么描述都是说轻了。 东宫内殿,清冷异常,纵然搬了诸多暖炉,可但凡待上一刻钟都只觉得身上要僵了,此刻的陆修亦是这样,玉屏风的帘幕后,南宫切脉已有两个时辰,迟迟未见到那女人,心中更加不安。 平日里妖艳无比的高挑“女子”,如今也是皱着眉捏着榻上人的脉搏。 嬷嬷们忙拦着说端王不能入内。只是话音未落,却听帘外摔帘裂屏声打破宁静,陆修不顾众人阻拦,直入内间。 众人亦从未见过陆修的雷霆之怒,如今是亲眼目睹了,一个个都垂了头不敢出一声。内间的太医嬷嬷颤然退了下去,唯有南宫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泰然不动。 陆修来到床前,俯身跪下,良久不动。他之前早已想出了最差的情况,只是亲眼看她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痛到不能自已。她还是那么安静,就是瘦了,眉目一点也没变,唇边淡淡的笑意亦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她只是睡了。真正惊怮他的是她枕边染血的锦帕,还有水盆里数不清染血的罗帕,几个小丫头正边低声哭泣边搓洗着。 “都出去吧,别吵了她。”南宫轻声道,陆修惊了,他从未看过这般小心翼翼的南宫,纵然是四面楚歌敌众我寡的情状,亦能挥洒自如,游戏人生的南宫竟谨慎了! 众人看着二人步出,陆修已没了表情,南宫亦一脸沉默。众人希冀的看着南宫,华语裳前一步拉上他,“昭儿说过,你是天底下唯一能救他的神医。” 南宫听此言,浑身竟冷了,对不上华语裳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只是默然抽回了袖子,“去山庄报个信,让陆离和隙儿回京一趟,要快!” 华语裳只觉天地霎那间失了色彩,泪竟也落不下了。这是什么意思,连南宫也救不了吗?!那丫头,真决意不肯留下吗?! 消息传到纳兰山庄的时候,纳兰隙握着那只有几个字的手函突然愣了。陆修出行时满脸惊慌之色便让他隐约感到京中出了事,如今加急密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却着实把他弄慌了。母亲不好?!什么是母亲不好?!他方能感觉到景涵缭乱笔迹间仓皇落下的泪息,心跳停滞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他猛然起身,不顾三十二家镖局,上百家店铺的商议,慌乱离席,手间的信函尽化作粉末。信中竟说南宫要他一并带那个男人来,那个男人,母亲不是说至死不见吗?若非紧急,又怎会随随便便请他一同前往。 “少主!少主!”仆人追出了几步,却终究赶不上已全然不顾一切的纳兰隙。 那男人住在西间,那里是母亲从前的闺房。 他本是不愿他住在那里的,只是实在没有推托的理由,只得默许了。纳兰隙推开院门直入之时,那男人正在林间伺候海棠,见他一脸惶急,离着十步之远默然相视。 “南宫让我们回京,不得耽误。” 陆离微微一怔后,方是了悟,神色更为凝重,只答了声,“好。” 南宫返身去领快马出厩,陆离回身看着静谧的海棠,眼神一紧,玄色更重,声音轻不可闻,“等我!” 第二十章 结局篇 至死不相见 不要被章名‘迷’‘惑’了,不一定是悲剧呢!) 那个男人在她榻前,一坐便是半月之久半个月来,她的用‘药’,洗漱,擦拭,全是由他一人来做 他时而对着‘床’上毫无意识的人说话,一说便是一天一夜,起初还说他们大婚时候的事,到后来干脆就一件件小事说叨着,直把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全然‘交’待了,可是她还是没有醒他也不灰心,继续把说过的话倒着再念叨一遍 每日就看到那个身影攥着她的手没日没夜地说话,不知疲倦 直到她真的有所好转,枕边渐渐干净,咳血好了很多本来是一口‘药’也入不了喉,到后来能喝一口吐一口,再到以后喝三口吐一口南宫的皱眉也越来越舒展,偶尔还照旧开起了玩笑 只有‘床’榻边的陆离不喜不怒,又淡淡的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重新再说了一遍,直到有一天,他握着她的手感到了那丝丝颤抖,他终于放开她,起步往外走,只走了两步,却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这是他守着她的第二十一天,她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还没有清醒南宫却坚信她会醒,只是在这三两天的事 陆景涵很好奇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他对他的印象只有那堆满了东阁子的信函他常常问姐姐父皇是什么样,姐姐每次说起那个记忆中的人都会泪流满面现在他都有点嫉妒纳兰哥哥了,如果不是他当年把皇位推给自己,他就可以每日每夜守在父亲身旁 说实话,他不讨厌这个人相反,看着他帮自己整理文案,教自己如何批复奏折,淡然与他谈论起朝事时,他竟对他生了崇敬之心陆景涵惊叹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世间能和母亲相提并论的人,且就是自己的父亲原来自己的父母竟都是如此不可小觑的人物 “每一份奏折都不可草率,亦不可拖沓”陆离淡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真如她所说,他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父皇”少年突然这般唤了出来,惊得陆离亦是一怔,这一声太突兀,又实在合乎情理 陆离微微偏了头并不敢迎上那寸目光眼神落在东阁子各式地信函上愣了片刻方轻笑道“她果然一封也不肯看 ” “母亲她……” “既然不看何不扔了落在这也是积灰” “母亲只说不看又没说一定要销毁我便自作主张存了下来母亲也没说什么”少年说着也是一笑 陆离亦随着他笑笑突然道“喜欢做皇帝吗?” “其实不喜欢,只是看着母亲每次坐在帘后投来赞许的目光,我就觉得,做一名盛世明君是我的责任” “很好”陆离顿了顿,还是道,“其实……我很对不住你,还有你们母亲” “母亲从未说过您的不好只是从不提起您罢了” “当提及一个人成伤成痛,还不如不提”陆离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我想知道您和母亲的故事,为什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母亲千里跋涉去寻我,我却因为一个诺言留在了另一个人身旁,没有兑现对她的诺言你母亲独自回来,然后发誓再不相见就是这么简单” “您的诺言完成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因为她说至死不相见” “那……死后呢?”少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我会死死拦住她” “您后悔吗?后悔当日的诺言,后悔没有同她回来” 后悔吗?这个问题怕是连自己也不敢轻易去想,陆离笑了笑,站起身来 “真的要回山庄吗?南宫伯伯说母亲清醒就在这两日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陆离并没有回身,“她醒来,定不会希望见到我” 至死不相见,这世间恐那‘女’人能绝情至此 ————————————————最后的小昭篇—————————————————————— “路经淮南的时候,我又去了那片海棠林,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如今林下竟有老妈妈在卖同心结,我忍不住买下一对,绣着海棠的同心结,怎么看都觉得舒心想起多少年前,还是千禧节的时候,你也‘露’了那么一手那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原来不是什么完人,毕竟‘女’红的手艺是拿不出手的……” 这声音敲击着每一根神经,浑浑噩噩之间,声音时而远时而近无边的痛楚刺‘激’着我,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层层帷幔垂落,影影绰绰的人影,枕边丝丝缕缕的低泣声触觉却更加的敏锐,身如灼烧,尖锐的痛楚袭来,撕扯着每一寸肌肤,‘混’沌的神志得以痛醒,费力的掀起眼帘,层层‘迷’雾散去 许久传来若有若无的‘抽’泣,看见流觞背对着我在盆子里搓洗着帕子, 的吸了口气,把她唤到身边,流觞一脸泪水,我笑着t+泪,“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犯病,你每回都这样,倒让我不忍心了不过是睡了一觉,瞧把你吓得” 流觞的帕子落到地上,竟是高呼着飞奔出去,“醒了,醒了,主子醒了” 我下意识想去唤回她,却猛然发现手边的帕子竟是叠成了棱角状,平日里没人这般用帕子这等怪癖竟让我想起了个人 “路经淮南的时候……”这熟悉的时间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中,冲击着神经,我竟有些糊涂了,自己真的只睡了一夜吗?! 小语说我睡了两个月,我起先是不信的,后来也没办法不信景涵的变化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看折子并不总来请示这请示那,听小语说,朝堂上他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眼下,我端着他处理河南水患的批折,不由得又惊又喜,过后却是很久的沉默眼光之远,手段之高明果断,竟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纵然是我的儿子,我亦没有想到他会到了那个高度再仔细落目折内,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辞,并不是景涵的习惯,却像极了在落笔他人的说辞我靠在‘床’边,看着不远处的景涵,“你做的很好,很像德佑元年你父皇处理水灾的手腕” 听到我提及那个人,景涵还是有些惊慌我微微闭了目,“把你存在东阁子的那些手函送过来吧,我想亲手毁了” 景涵忍不住颤了颤,艰难的应了,回步间只听他的声音很轻,“母亲,真的要至死不相见吗?” ———————————————————————————————————————————— 宣佑三年,五月初一,容后仙逝在把东阁子所有的手函全部读过后,那个显赫一时名扬天下的‘女’人悄然离世皇城为其大丧钟声三日不停,声声断人肠后宫哀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汪洋 皇帝十日不上朝 长公主白衣守孝,直跪于东宫殿外不起 祯皇子闭‘门’三日 尹皇子亲手书写母仪赋,十万三千字扬扬洒洒,尽是泪迹斑斑 ~ 半月后,已落发为尼的皇太妃凌圆寂于静宁庵 宫‘门’外停了两顶轿子,一顶是大理的轿子,一顶是前任宰相傅家容后遗言,特准二人归乡,不必老死深宫兰嫔感‘激’涕零,一面哭容后仙逝,一面上轿傅静面无表情的走出玄武‘门’,回身看着巍峨的宫墙,突然笑了,笑得满面泪水,“容昭质,你终于赢了” 最后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输了 不过,输给这个‘女’人,她并不悲哀 少年皇帝终于推开尘封许久的东宫大殿,脚步声在此刻的这个地方显得太不合时宜了满屋的零‘乱’,还是保持着她去时的模样满地的信纸,她终是没有毁掉那些信函,也罢,留给他,闲来时也可以看看当年父母的情事 母后在读完这所有的信函后,心痛而亡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美好的说辞 风拂过,一张纸缓缓落在他脚下,俯身拾了起来,赫然发现纸上满是泪痕,竟像被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揉’捏的有些旧意少年看了两眼,竟模仿着父亲的口‘吻’读了出来…… “路经淮南的时候,我又去了那片海棠林,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如今林下竟有老妈妈在卖同心结,我忍不住买下一对,绣着海棠的同心结,怎么看都觉得舒心想起多少年前,还是千禧节的时候,你也‘露’了那么一手那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原来不是什么完人,毕竟‘女’红的手艺是拿不出手的……” 消息传到纳兰山庄的一刻,全城已满是素裹,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浸没整个淮南城那个‘女’人从这里走出,这里的百姓此刻也希冀用哭声引她魂归故里 淮南城外海棠林下,纳兰隙站了很久,南宫伯伯让他看住那个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那个男人,依然沉默,只是静默在树下,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只闻海棠的依稀香气纳兰隙轻步走上,递上那张白纸,据说是她最后留给他的话 树下的男人看着手边的笔迹,突然笑了,还是那句话——“至死不相见” 纳兰隙看着男人身后幻化成仙的身影缓步走出深林,不由得一愣,恍惚间突然笑了,他知道自己再不用看住这个随时会羽化成仙的男人了在男人沉寂在那五个沉痛的字眼中,纳兰隙转身离开 阳光很好,透过海棠林洒得地下满是斑驳的‘色’彩陆离手中的轻纸在阳光下显得美妙极了,他轻轻抬手,透过阳光看纸上的字,阳光下,只“相见”二字格外清晰…… “别看了,还不如回头看看我” 身后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自己不敢 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 “我站了很久了,难道你没有回身的习惯吗?”‘女’人倚在树干上,一只手落在树枝上,只托着海棠‘花’的骨朵,并不去摘 “我会养成这习惯”陆离轻轻展出笑颜,‘唇’畔却迅速被泪水染湿 树下的‘女’人伸了手过去,拭了那丝晶莹,“我死了” “是”陆离轻轻笑着 “至死不相见,我说到做到了”‘女’人歪着头,阳光下鬼魅如仙,“我信守承诺,不像某些人” “对不起” “其实我这个亲妈比你做亲爹的还狠心,扔下孩子就跑了来” “是,有点”他淡淡一笑,“不过,很好” “因为我放心了,顺便说一下,你把景涵教育的很好” “他很聪明” “我教他十几年竟不如你伴他一个月,真是有点失败干脆还是让他自己磨砺吧,跟着我久了,我怕他反会依赖” “你做的很对” “你干吗把咱俩的事情从大婚写到现在,留给世人看好不笑话” “昭然天下不好吗?”他伸手揽了她在怀中,微微笑着,“他们应该知道的……” “不好!”‘女’人握上他的手,把玩着,“我要留着,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先我而去了,我就每天看一份,直到看到去见了你我本是这样想的,可还是忍不住都看完了” “没关系,我会再写从现在开始写起,写到我先你而去了” ‘女’人的眼眉弯了,揽上男人的肩,“我想‘吻’你” 他愣了笑“好” ‘女’人凑上去,突然笑了,“其实生啊死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总会相见” 天佑十三年 淮南城海棠林下 “同心结,同心结~~~”林下的老妈妈吆喝着 少‘女’捏着海棠支巧步走来,伸手攥上那绣着海棠的同心结,“我要这个” “小丫头,这是卖一对的你还太小,等成了大姑娘再同你相公来买吧 ” 少‘女’羞红了脸,还是坚持道,“我偏要” “我们可以一人一支”身后那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容淡淡的,言语清润 少‘女’仰头打量了他,“好吧” “好了好了,全当逗小孩了,送给你们俩人了,一人一个不许抢啊” 夕阳下,男孩跟在‘女’孩身后,二人腰间的同心结晃来晃去 “我叫容昭质,你呢?” “我记着你的名字就好” “我们还会再见吗?”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深黑明亮的眼睛,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我希望再见到你” ----------------------------------------------------------------------------------------- ----------------------------------------------------------------------------------------- 啊啊啊,纠结了小水那么久,终于结文了~~~~结尾一定是要说点什么 亲会说幸福甜蜜不够,呵呵,番外和一篇后传会有大把大把的~~~番外会在公共章节放送,哈哈,免费赠送不少番外呢就算是免费,亲也要多捧场哦~~~免费也有质量滴!! 番外绝对是为了没钱冲值的亲们以过过小瘾的~~~~ 总之是,折腾来折腾去这对冤家的故事终于结束了…… 之前脑子是‘乱’的,现在忽然清醒了因为说了12小时内结文,又怕嗜睡的我会一觉不醒,所以坚持到现在10月3凌晨521分,终于结束了~~~~~ 鞠躬,谢幕,不管大家满不满意,小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最后抱抱看文蹲坑的大伙儿~~~~因为你们,小水才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你们,《昭》才能从一些没组织的‘乱’稿子成为洋洋洒洒一篇长作~~~更是因为你们,打破了小水至今没有完结一本的魔咒~~~~绝对是因为你们,《昭》才会有了结局啊实断文一年多了,却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脱胎换骨,甚至还有了结局~~~小水至今还不能相信呢~~~~~绝对是因为你们,《昭》才有了生命~~~~~ 还会补上欠的番外…… 我会想念小昭,小离的,更会想念你们~~~~~ 谢幕,鞠躬 谢谢大家了,我爱你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