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楔子 淡黄微光洒落在庭院中每一处花团,尽情绽放的百合**上凝结着晶亮水珠,花束旁系着重重柔纱,让整个场地看来圣洁而热闹。 这是一场婚礼。 我静静站在一角,冷眼看着舞池里的翩翩俪影,听着滑过耳畔的笑声及热络交谈,场内的一切似乎与我无关,我像尊石雕,一动也不动地杵在这里,成为最突兀的存在。 恭喜、恭喜、恭喜-- 空气中弥漫着无止尽的道贺声,听来倍觉刺耳。 恭喜一个女人走进爱情坟墓了,是不是? 但更可悲的是,这个身着白纱的新娘并不是抱着爱情踏进坟墓。 若说爱情是婚姻的希望;婚姻是爱情的憧憬,那么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憧憬的婚姻,会带来幸福吗? 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告诉我。 一个穿着西装、系着红领结的帅气小花童奔向我,将他手上那束娇艳的捧花递给了我,并且露出好灿烂的笑颜。 时间到了。他这么对我说,口气中充满兴奋。 那走吧。我轻声回道,任他的小手牵起我,累赘的纱裙使得我的脚步沉重,不远处的礼台上,站着西装笔挺的新郎--我的丈夫。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脸上和我一样没有笑容,看来我们这对“夫妻”有着相似的心思。 一定要幸福噢。小花童领着我到了礼台,放开我的手之际,轻轻软软地对我说道,那音量并不大,却足以让我们两人听闻。 我的丈夫与我一起露出了惊愕。 一定要幸福…… 我笑了,为小花童的童言童语而笑。 我的丈夫也笑了,却是深沉得令人猜不透。 那笑,是嘲讽吗? 他在嘲讽着小花童的祝福,还是嘲讽着未来--是不可能有幸福的。 我没多问,顺着司仪的喜悦嗓音,将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然后在心底反覆默念着小花童的祝贺。 一定,要幸福……** 第一章 应滕德,她的丈夫。 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她头一回听到,却仍教她陌生得紧。 或许该说,应滕德,她的债主。 没错,债主。因为她父亲的公司欠了应氏一大笔债务,一笔即使将公司赔售也无力偿还的天价。 与应氏的联烟也并非父亲要以她来偿债,因为她的身价绝对抵不过庞大的债务,她不会高估自己,也不愿低贱地将自己视为还债工具。联姻只是父亲希望与应氏攀上关系,让应氏在处理公司债务时能有更多通融,仅此而已,岳父及女婿,正是她父亲所希冀的关系。 这场婚姻,是名副其实的利益交换,而他们君家似乎是受益最丰的一方。 连年亏损的公司负债易了主,最大债主也成了债务人,他们君家虽然失去了公司经营权,却仍能窝在老公司里工作,只不过身分由老板变成了下属,经济来源仍旧不虞匮乏,更毋需再承受任何负债的压力,她也能嫁给众人口中的金龟婿,何乐而不为? 君清晏思及此,唇角一抿,扬起些许嘲弄。 是呀,何乐而不为。 她所损失的,也不过是身分证上配偶栏的空白处罢了。 她坐在新**,笨重而价值不菲的婚纱仍穿在身上,发雕喷得满头直发呈现比钢丝更坚固的硬度也让她不舒服极了,更遑论脸上铜墙铁壁一般的彩妆。 婚礼已经结束,宾客也全由应家兄弟送离,那几位小叔们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与她交谈,只有排行老五和老三的两人朝她颔首道恭喜,态度仍属疏远,若不是她身着新娘礼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参加某场盛大丧礼。 看来,传言中应家兄弟感情不睦是九成真实了。 她环顾新房,宽敞的房内找不着一丝代表着喜气的鲜红,连个“囍”字都没贴,只有镜中反映出来的浓妆新娘显示出她真的嫁人了。 “君清晏?” 她没转头,因为镜子早已反射出唤着她名字的男人,她的丈夫。 连叫出“君清晏”三个字也这般不顺口,可见得她对他而言,也是不习惯的存在。 “没错,我叫君清晏。” “几岁?” “二十四。”看来应滕德连她父亲双手呈给他的“新娘简介”都没瞄上一眼。 “还在读书?” “刚毕业,延毕。” 他的问句短,她的回答也不长,看来并没有和他聊太多的打算。 “成绩不好?” 君清晏刻意漠视他唇边的哂笑,“打工打过了头,旷课太多。” 现在才自我介绍似乎太迟了些,会有人在新婚之夜才认识彼此吗? 有,古代人。君清晏自嘲。 应滕德的眼对上她饱含轻嘲的目光,他扯开领带,褪下西装外套随手朝椅背一抛,并弄乱一头与她同样油腻的发。她瞪大双眼,以为他已经准备要享受一刻千金的春宵,他却露出笑,好似因她惶恐的反应而感到有趣。 “先去把你一身累赘给弄掉。”他指她的蓬裙及厚得吓人的新娘妆。 君清晏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扯出不甚自在的甜笑,“相信我,我从今天一早化完妆之后就想这么做了。”他这个看的人都嫌受不了了,何况是她这个活受罪的人。“浴室里有浴袍让我换吗?” “嗯。” 君清晏如获大赦,拎起曳地裙摆,专属设计师所精心缝制的特殊纱裙美则美矣,却让她此刻举步维艰,她一圈圈将身后白纱揪在掌间,嘴里低咒着这件折腾人的雪白嫁衣。 价值七位数的婚纱像团梅干菜被收拢在她臂弯间,好不容易她才挤进了浴室窄门。 应滕德的视线没离开过一分一秒,即使门扉缓缓被掩上。 解开衬衫扣子,他浅浅吁叹一声,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燃。烟圈自薄唇间吐出,模糊了半眯的眸,这场婚礼他喝了不少杯酒,酒精发酵让他明显地流露疲惫及慵懒,应滕德朝后一倾,壮躯摊躺在床铺上。 他结婚了…… 娶了一个交谈没超过二十句话的妻子。 这是众人眼中的商业婚姻,她的家族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金援后盾,而他的家族需要一个应家长媳。 他想,她必定对这桩婚姻心存排斥吧,否则她的笑容不会这么虚假,即使脸上镶着笑意,那双黑眸却没有任何新娘子该有的欣喜。 指腹摩挲戴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他记得方才婚礼上交换戒指时,她在银成套上纤指的同一瞬间将指节微弯,不让他轻易将戒指送进手指,那时她低垂着头,他自是瞧不见她的脸孔,不过他能想像她的神情是多么坚持。 相反的,他倒是轻而易举地任她套上婚戒。 这代表什么?代表着这场婚姻中,他会是输家? 应滕德喉间滚出轻笑,总是这样,当他遇上了问题或是思绪迟疑不决之际,他便会忍不住发笑,因为他知道-- 一笑,天下无难事。 在商场上如此,在婚姻中亦是这样吧。 笑,能掩饰太多负面情绪,更能让人无从探查虚实,在商场上,他将这项武器掌控自如,从他接下应氏企业开始,他便明白严厉冷酷的行事作风并不能为他谋取更多利益,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笑”才是真正让商场敌人胆寒的利器。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太不真实,也太虚情假意,所以他不在父亲及兄弟面前露笑,反倒使得兄弟情分形同陌路。 君清晏一跨出浴室便听到应滕德的笑声,她怔了怔,杵在门口不知该走回房里还是缩回浴室再洗一次澡--因为在她进去洗澡之前,应滕德还挺正常的,现在却变成这副德行,若她再洗一次,兴许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在她仍思索着进退问题之际,应滕德先一步支起手肘,黑眸瞅着她,并且拈熄唇上叼着的烟。 “我、我洗好了。”君清晏被他这么一瞧,瞧出了窘态,双眉也因房里的烟味而轻轻拢皱。 应滕德看着那袭高档的婚纱毫不被珍惜地揉抱在她双臂间,淡淡道:“改天我安排你去拍一组婚纱照。” “婚纱照?”他怎么会突发奇想?教她和没有感情基础的丈夫一块拍那种甜甜蜜蜜的照片,她是绝对笑不出来的!“我们婚都结了,拍婚纱照也没有用,别浪费这笔钱。”她佯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应滕德打量着仅着浴匏,长发披散的君清晏。卸了浓妆的她,水眸少了假睫毛的点缀,不似上完妆的矫揉造作,双眼皮也仅是两道浅浅痕迹,但轮廓仍是清晰美丽的,唇边的笑与他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虚假。 “我只是想让那套婚纱发挥价值,公司最近正好需要一组搭配白纱礼服的平面广告,你很适合。” 奸商!脑子里果然无时无刻想着如何赚钱,美其名安排她去拍婚纱照,实则是为了公司的平面广告,“顺便”让她拍拍美美的照片,过过干瘾是不?! “那你呢?你跟我一块去?”君清晏问。 “平面广告不需要男性角色。” 很好,他不去拍最好!“那就全由你安排好了,我没意见。”甜甜笑靥底下堆砌着满满的暗骂,表面上,她仍是个幸福的新嫁娘。 话题结束,她与他陷入了冷场。 这是她早就料到的场景,将两个初次见面的人--虽然他们彼此有见过对方的照片--摆在一间新房里,很难避免掉尴尬的无语沉默。 君清晏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头发,镜子投射出她身后的大床,应滕德侧身躺着,空出来的另一半床位像在等着她乖乖躺平。 她咬咬下唇,擦拭湿发的动作变得很慢,慢到想就这样蒙混到早上。 她当然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可这种事无论她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都无法免除她的不安。 “你知道我是谁?”应滕德陡地开口问。 她点头,“应滕德。”红唇勾起半月弧形,“我的老公。”这样够谄媚了吧,她暗暗附注。 笑得真灿烂,也灿烂得更做作。 要比做戏,应滕德不会输她一分一毫。 一面镜子照出两张不真诚的脸孔,同样笑意盈盈,更同样暗藏心思。 “那么,亲爱的老婆。”令人酣醉的醇酒嗓音让君清晏寒毛直竖,看得应滕德笑痕更浓,“上来吧。” 他拍拍右侧床位,每一掌都是那么慵懒却又充满情欲。 君清晏咽咽**,她知道逃不过了…… 应滕德要在今夜履行他做丈夫的权利。 俭俭协 清晨醒来,君清晏头一件事便兴起了离婚的念头。 趴卧在软枕上,君清晏睁着仍带有些微倦意的双眸,另一边的床位已经没有那个纵欲整夜的男人身影,凹陷的枕头难再感觉属于他的体温,可见应滕德毫不眷恋温香软玉,早早便离开床铺。 昨夜,她为了避免惨遭强暴的可怜命运,很听话地顺了他的意,喂饱了他的欲望。天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第一次都是在半推半就下了事的,而她的情况更惨,跟她上床的是个见面仅止一次的男人,她甚至不清楚他的星座、血型、生日和衬衫脖围……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她昨夜怕得直发抖,还得和应滕德玩心机、装假笑,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自然而然,让她像个羞怯的新娘子承欢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 即便经过一场**……不,是男欢女不爱,她仍没有办法将肉体上的感受升华成爱情。 况且她实在很难对应滕德有好印象,一方面是因为她还不够熟悉他,却必须与他一同背负上白头偕老的夫妻关系,令她不由自主的想排斥这个占着她老公身分的男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天应滕德听到她父亲提出的联姻要求时,只是淡淡扬起唇角,没有太长时间的思考便同意了她父亲的提议。 我正巧需要一个妻子。 喝!听听,他正巧需要一个妻子,所以她这个自愿送上门的女人就顺理成章地符合了他对妻子的需求?! 她被需要着,却不是因为她是君清晏--他压根不在乎“她”是谁,是“君清晏”也好,不是“君清晏”也罢,所以才态度冷淡地回了她父亲这么一句答案,让那时躲在房门后的她真想冲出去狠狠赏他几个耳刮子。 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应滕德的那句话动怒,甚至记恨至今,并且在未来的三十年之内都不会忘记! 君清晏想继续窝在床铺上好好补个几小时的睡眠,但大脑却又违背自我思识的清醒。 她想洗澡!即使她困得要死,她还是要爬起来洗澡! 她不喜欢他充满了烟草及烈酒味的吻,将她弄得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应滕德”的味道,她要洗去这些味道! 理智战胜了睡意,君清晏裹着丝被起身,举步维艰地“拖”向浴室。 不舒服的感觉从被应滕德放纵逞欢的部分蔓延开来,她对应滕德的坏印象又加深数分。 褪下丝被,抹了满身男仕沐浴乳,用力刷刷洗洗着每寸肌肤,非得将属于应滕德的烙印给清洗干净,直到她觉得足够了、白皙肌肤上也泛起了使劲过度的红痕,君清晏这才歇手,并在刷牙的空档为自己放了一缸舒服的温水,浸泡酸软无力的身躯。 揉揉手臂,上头不少惊心动魄的吻痕。 昨夜的应滕德是疯狂的,或许是她的身子及反应的确带给他不少的欢愉,男人果真全是用下半身在思考,面对一个谈不上爱的女人,照样能让他们的理智溃散,同样的情况换到了女人身上便显得不公平,至少昨夜她没享受到什么,只觉得不舒服。 希望以后这种折腾能少一些……否则她不敢保证哪天深夜不会趁他熟睡时将他给“阉”掉,以除后患。 不知道她昨天恍恍惚惚睡熟后有没有将心底成串的咒骂字眼化为梦呓? 洗完澡,走出浴室,就见到有个中年妇人正把鲜奶及三明治搁在桌上。 “太太。”见到君清晏,中年妇人急忙招呼。 “欸……”君清晏还是不熟悉这个称呼,只能转移话题,“应……滕德人呢?”鸡皮疙瘩又抖掉了好几层。 “先生一早就上班去了。” 上班?在他新婚的隔天? 她还以为应滕德至少会放几天的蜜月假期,即使她和他没有培养出夫妻的感情,好歹也别这么大剌剌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新婚不燕尔的模样吧。 亏她还向打工的咖啡馆请了三天事假,想用来应付“亲爱的老公”咧。 女人果然是浪漫挂帅的生物,思绪永远比男人多了层不切实际的粉色薄纱,蒙蔽了生活现实,而男人只有在耳鬓厮磨的床第间和女人谈浪漫! 君清晏向来不高的eq又急速归零--她在和自己生气,气她为了这桩婚姻请了假、扣了三天薪水加全勤,而应滕德却自顾自地跑去上班,这让她觉得自己输他一筹,输在她比他认真在玩这场联姻游戏! 中年妇人将君清晏脸上的怒意误解为不满应滕德在蜜月时抛下她一人,“太太,男人总是把重心放在事业上,而且先生向来就不将情呀爱的放在嘴边,你认识先生那么久,应该很了解他的个性,别为了这种小事和先生闹脾气。” 认识久?是呀,从昨晚九点算起,十一个小时的确是挺久的。 “我怎么会和他闹脾气,男人打拚事业是天经地义的事呀。”君清晏扯出笑,看来中年妇人似乎不清楚她与应滕德的婚姻只是建筑在互取所需之上。 “太太真明理,难怪先生会娶你进应家门。”中年妇人听不出君清晏口吻中的轻讽,只为她的笑靥所欺蒙,一贯温和道。 “是滕德不嫌弃。”直呼他名字的恶心称谓让她打了个哆嗦,“对了,你是?” “我是张嫂,是先生请回来的管家。”张嫂一边收拾凌乱的床,一边回道:“家里一切家事都是由我负责的,我在这里做了--” 张嫂语句一顿,让正在喝鲜奶的君清晏不解地回望她,视线缓缓随着张嫂的目光移动。 往下、往下,再往下,最终定格在床单上。 一口来不及咽下的鲜奶噗一声全给喷了出来。 浅色的床单上,烙着花办似的落红。 君清晏糗得直想扑到**去,用身子盖住那些教人看了脸红的痕迹。 “别害羞,做夫妻就是这样的。”原本只打算上楼来送早餐,顺便收拾些换洗衣服,这下可得连床单一块换了。张嫂笑眯着眼,“我只是没料到……你知道的嘛,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试婚什么的,而且太太你又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先生在婚前便把持不住了哩……”同是已婚妇女,话题自然讲明了些。 天、天、天呀!别再说下去了! 君清晏目光四处飘栘,巴不得能找到一个藏身地洞将自己给埋起来。 张嫂慈眉善目的笑容让她好尴尬,在床单上看到落红又不等于中了头彩,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就连昨夜应滕德也没有半点欣喜,反倒是张嫂这个局外人笑得好乐。 想起应滕德,她脸上的晕红稍褪,没再去理会张嫂的唧唧咕咕。他好歹昨夜也该发觉她的青涩,说句“你是处女?!”或是“忍忍,我会温柔点”的男主角台词……可他没有,一句话也没说,从头至尾只是一迳挂着面具般的笑,那笑容让她觉得自己像只在猫爪下苟延残喘的可怜小老鼠…… 甩去应滕德深烙在脑海里的假笑,君清晏继续啃着三明治。 张嫂收拾好床单,“太太,你先用早餐,我下楼去忙自己的事了。” “好,谢谢。”甜甜的伪笑随时随地都浮现在唇角,这是她向来高明的地方,而实际上的心思-- 可恶,她真想叫张嫂放把火将那张床单给烧得精光!** 第二章 任职应氏总经理的特别助理,比老板早五分钟进公司打卡是天经地义的事,童玄玮向来秉持偷懒又不被抓包的最高原则,吹着口哨、踩着皮鞋清响,踏进特助办公室。 为自己泡了杯浓缩咖啡,这是童玄玮每早的习惯--善用公司资源,顺便替自己省下每天的早餐钱。 “唔?”童玄玮双唇触及杯缘,目光却在无心游移间扫向总经理室,他眨眨眼,瞧清那道伫立在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 童玄玮推开门,“新郎倌,你今天怎么上工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休息一个礼拜咧。” 应滕德缓缓收回落在十楼窗外的视线,挪移站立许久的双脚走回办公桌一则。 “婚姻不美满也不用表示得这么明显。”童玄玮望望手表。哇拷,才八点十五分耶,大老板从没有这么早出现在应氏里,更何况谁晓得他在落地窗前站了几个小时啊?“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是坐在蜜月班机上的中原标准时间。” “调薪五百元,闭上嘴。” 应滕德太了解如何用钱来买得耳根子清净。 视钱如命的童玄玮当真不再调侃大老板,只是笑得很贱地啜饮香醇咖啡。嘿,两、三句话就换来五百元,值得、太值得了! 应滕德随手抓过好几份档案,神情烦躁地浏览起来,双目扫过一行行条约却没几个字真正入了眼。 童玄玮一见应滕德拿起钢笔就要签名画押,连忙快手抢下钢笔。“大老板,那份不平等合约可别乱签,上头十条有九条不利于应氏噢。”只要“应滕德”三字一签,应氏就白白损失近千万,这可会危及他的年终奖金。“做什么脸这么臭呀,这桩联姻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他一眼就瞧出应滕德的苦恼来源。 应滕德扯出笑,也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童玄玮那双精明狐狸眼。 “但她,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人强架上婚礼。”合上档案夹,应滕德背脊靠上皮椅,十指交叠。 “喔?她在新婚之夜向你抱怨的?” “抱怨倒是没有。”因为他与她交谈的句子少得可怜。“她只是一直笑。” “笑?笑是代表好事呀,说不定她正庆幸自己被应大公子你给选上咧。” “像我现在这样的笑容,是代表庆幸?”应滕德反问。 “呃……”童玄玮迟疑了好久,推推镜框,“用你这么虚假的笑脸?”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没错。” “那……看来她真的很不甘愿。”童玄玮很委婉地下了结论。 皮笑,肉不笑,双瞳里怎么也进射不出半点欣喜--这就是应滕德的笑。看来那名新上任的老板娘也是虚伪高手。 世间又多了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 “反正你和她是各取所需,她笑得假,你笑得也没多真诚,半斤八两啦。”况且大老板一脸弃夫相地站在办公室里,说不定老板娘也像深宫怨妇一样窝在家中哩。 后头的话,童玄玮并没有挑明了说,因为…… 他不想让应滕德太好过。 有些人看似聪明,实则驽钝,没人在背后推他一把的话,只会一步步走向死胡同,应滕德就是这种人。 “各取所需……”应滕德半眯起眼,这四字现实不正是他与她的婚姻写照吗?他所需要的是一个妻子,无关甘不甘愿;而她需要的是应氏金援,无关奉承丈夫与否。 既然有此共识,那么,他为什么会对今天清晨她在睡梦中所吐露的呓语耿耿于怀,甚至是落荒而逃? 那张倦累中仍不减半分美丽的酣柔睡颜,即便与他同躺在一张**,她也不顾摔下床的危险,硬是悬挂在床沿,就只为了与他多拉出十公分的距离。无论他展臂将她勾回胸前多少回,她总有本事像条鳝鱼,滑溜溜地逃开。 若不是他身上挂著“丈夫”的名称,她绝对不会容许他碰她一根寒毛吧。 “童,上回广告部门呈上来的设计档案可以不用费时间去挑选模特儿,我有适合人选。” 面对一下子由私事 “你是说利用白纱新娘衬托咱们最新一季商品的平面广告?”见应滕德没摇头,童玄玮继续说:“人选,不会正巧是我新上任的老板娘吧?” 应滕德还是没摇头,那就代表是啰。 “你算得真精,出借老婆拍广告顺便省下一笔广告费,不过这笔广告费与君氏公司所捅的楼子相较根本算不了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应氏赔本。”那些以千万来计算的债务哪是聘请模特儿的区区几万块可以一笔勾消? 应滕德没理会童玄玮听似嘲谑的句子,迳自又道:“联络hans,让他来替这次平面广告做造型及化妆。” hans,造型界赫赫有名的彩妆王子,彩妆笔一挥就是万字起跳,但往往也让人赞叹这万把块花得值得。 “hans呀?你不打算找业界更顶尖的彩妆皇帝?” “画完一张脸要坑人五十万的家伙不列入考虑。”应滕德是奸商起家,自是明白市场的合理价格,当然不会做赔本生意。 “也对啦,虽然hans人在法国,但加上机票钱也比请那个彩妆皇帝划算。但我记得hans和他的男朋友正在度蜜月不是吗?”hans是gay的事实在业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从不刻意隐瞒,因为他卖的是专业,无关性向。 “凭你的本事,就算他在地狱,你照常能将他挖回来。” “挖骨吗?”童玄玮翻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要拍?老板。” “越快越好。” “好,下星期一,将你的亲亲老婆带来吧。”童玄玮摸出口袋的记事本画上记号并加了附注,“你要一块入镜吗?” 语毕,换来一记冷眸,童玄玮咧笑道:“男主角,从缺。好啦,我去安排摄影棚和相关人事,并且打断hans的幸福蜜月。” 童大特助右掌一扬,退场办公去。 应滕德又踱回落地窗前。 一个精明能干的特助造就一个无所事事的老板,大事在童玄玮手上便能被处理得干净漂亮,小事更是连呈报到他眼前也不曾,真要论起对应氏的贡献,童玄玮做的比他这个总经理更多…… 另外,童玄玮与其他应家兄弟的相处模式是他这个冠上“应”姓的大哥所遥望不及。 也比他,更像应家人。 铃……铃…… 桌上占线率最低的电话响起,应滕德按下免持听筒键。 “应滕德。”先报上姓名是他向来的习惯。 “先生。”是张嫂的声音。 “有事?” “是太太……” “太太怎么了?” “太太说……她想要买东西。”事实上君清晏用的字汇是“败家”。 “这种小事何必向我说?” “太太说,帐要算到你头上。” 言下之意就是老婆要努力购物,老公得为她消化所有帐单,而这笔帐单的金额很可能是寻常人一年的薪水。 “随她吧。” “可是先生……” “就当是我补偿她蜜月的礼物好了。”此话一出,就等于应滕德赋子她猛刷狂刷的特权。 “……好,我知道了。”张嫂停顿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再开口,“先生,你今天不要太晚回来,放太太一个人在家里对她不好,况且你们昨天才结婚,女人会因为这种事记恨你一辈子的。” “记恨?” “是呀,谁能容忍被丈夫这么忽略?况且公司休息一、两天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你应该带太太出去走走。”张嫂的语气添了笑意,“太太人很好的,对你又体谅,你要多疼她一些。” 看来君清晏并没有将他们的婚姻真相告诉张嫂,使得张嫂兀自以为他们是因爱而结合的夫妻。 “你就陪太太去买她想买的东西吧……我今天会早点回去。” “好。我想太太听到你后头那句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应滕德强扯出笑,挂断了电话。 她会很开心? 协协渤 她一点也不开心! 从听到张嫂告诉她“先生今天会早点回来陪你”那句话后,她一直都处于不满状态。 餐桌前,香味扑鼻的美食激不起任何食欲,她现在只想躲在房里啃一块炸鸡也好过留在这里陪“她的老公”吃饭! 用餐之际还得假意应付应滕德,真是有损她的胃口。 “老公,你回来了。” “老公”与“滕德”这两个称呼她练习了好久,后来发现唤老公时鸡皮疙瘩会少掉些,所以她才决定从今以后都用这两字来唤他。 君清晏笑得好甜,极度做作地接过他的公事包放到一旁。“你先去洗手,可以开饭了。今天整桌的菜都是我和张嫂合力做的噢。”张嫂专司一切,而她只负责将盐给丢进锅里。 应滕德没点破她笑容里的不真诚,也回给她一个神似的笑,“好。对了,今天逛街逛得累不累?” “还好,没有一个女人会觉得逛街累。”她很贤妻良母地褪下他的西装外套,搁放在沙发椅背。 “买到你想买的东西了?” “买到了,听张嫂说是你特地要送我的,让我好开心。”有人付钱买单,她哪来的不开心? 应滕德没有继续追问她买了些什么,因为那对他而言也不重要。反正他大约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收到帐单时会让他的户头少了好几个零。 “过几天我会办张卡给你,你想买什么就尽量买,不用再拨电话来询问我的意见。” 喝,想用钱来收买她? 就算她想买东西也不屑花他的钱!今天恶意拖着张嫂出去逛街完全是为了发泄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弃妇的怒气! 况且她只不过用他的钱买了一台ystation2的游戏机和几片日本原装的游戏片,其余的钻石、黄金、衣服,她连碰都没碰。 “不用给我卡啦,我不会再乱花钱的,你赚钱那么辛苦,万一、万一哪天应氏像爸爸的公司一样……”她佯装一副忧心忡仲的模样,嘴里的担心实际上是恶毒的诅咒。 “要将应氏做到像你父亲那种程度还得要有过人的愚蠹才行。” 君清晏瞠大双眸,为他这句话燃起烈炎。 “转投资失败或周转不灵是大多数商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这和大环境及景气相关,跟愚不愚蠢扯不上干系。”君清晏的笑容自脸上敛去,无法忍容有人贬损她的父亲。 “你以为转投资就是随便拿钱去挥霍吗?既名为投资,在投资之前就该评估转投资的风险及获利,不能一迳往短利看,投资要的是长久经营,而非投机。”应滕德倒不像她,三言两语便被激出了怒火,唇边的笑仍浅浅悬挂。 现在的她,才是属于真正的“君清晏”。 少了假笑、少了敷衍,她用最真实的脸孔面对他。 “所以你认为投资失败的人都是愚蠢的?!”她扬高语调。 “投资失败并鞠躬哈腰求别人救助的人是很愚蠢。” “你--”根本就是指着她的鼻子暗讽她老爸! 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应滕德清楚明白,这话题再延续下去,这场婚姻的和平假象就到此为止。 这非他所乐见。 “亲爱的老婆,你对投资这话题这么感兴趣?”应滕德慵懒含笑地提醒她。 瞧清应滕德眼底的戏谑,让君清晏惊觉自己露出本性。 “呃……老公,我、我当然对这话题没兴趣,你刚才说的什么投资、投机我都听不懂耶……”她捧着脸蛋,一副欲盖弥彰又死不认罪的无辜样,水灿眸子一眨一眨的,简直可爱到媲美小鹿斑比。“辛苦工作了一天,你饿了吧?我们赶快去吃饭。” 语毕,她连忙挽着他的手臂,领他到餐厅坐定,用行动来表示方才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了。 君清晏的笑容又回到脸上,挟起一口翠绿青菜递到他嘴边,企图补救她方才的失态。“来,尝尝。” 真像小孩子的办家家酒--这是应滕德脑中闪过的可笑念头。 一切,都是假的。 “张开嘴,啊--”君清晏盯着他那抹挟带笑意的唇线开启,便一古脑将青菜塞进他嘴里,“好吃吗?” “碱了点。”应滕德指出美食中唯一缺点,而好死不死这缺点正是君清晏一手包办的。 “我下次会注意的。”君清晏死命握住筷子,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想拿筷子戳他鼻孔的恶念,咬牙挤出来的笑容依旧明亮耀眼。 张嫂由厨房端出热汤,搁放在两人面前,动手为他们舀汤。 “先生、太太,来,这是红枣枸杞炖鸡,红枣有早生贵子的涵义喔。”张嫂笑咪咪的解说。 早生贵子?!很好,这碗汤打死她,她都不会灌到肚里去! 要制造一个孩子多容易,可是要养好一个孩子就不是只喂喂奶、换换尿布就能打发。 她踩进一桩没有爱的婚姻,不希望再生一个得不到完整亲情的孩子。 她别开视线,正巧对上应滕德探索的眼。 应滕德轻笑出声,因为看穿她脸上的心思。 “一碗汤不会影响生儿育女,那得看我的努力与否。”他故意说得暧昧。 “先生,你怎么这么说话?没个正经。”张嫂以慈爱长辈的身分轻斥,“瞧,太太的脸都红了。” 只有君清晏知道,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在暗示她,无论她喝不喝鸡汤,都不能阻止他在她**里播种的事实。 “太太来,喝汤。” 君清晏收回瞪着应滕德的目光,改瞪向那碗鸡汤,无法抗拒张嫂慈蔼递上来的热汤,只得乖乖接下。 “趁热喝。”应滕德先舀了一匙入口,“看谁喝得快。” 君清晏头一仰,咕噜咕噜将汤给灌完,连这种小小较量她都不愿输他。 “对了,明天我请假一天,留在家里陪你。”应滕德陡然道。 “什么?!”君清晏拍桌大嚷,换来应滕德挑眉。 “你这个反应我可以视为欣喜若狂吗?”他讽笑道。 “呃……我是说,放着公事不管没关系吗?”开什么玩笑!她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的靡烂行程,若是应滕德在家,岂不阻挠了她的幸福?! “有童在,没什么好烦恼的。” “童?” “我的特别助理。” “女的?”她直觉想到特助通常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强人。 “男的。”明知她不会吃醋,应滕德还是回道。 “童特助是个很风趣的孩子,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总会很活泼、很热闹呢。”张嫂在一旁补充,“他和五少爷是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和其他几位少爷的感情也很好,就像是应家第六位少爷呢。”由于童玄玮常常到家里来吃便饭,幽默讨喜的个性赢得她不少好感。 “可是把公司丢给特助,这样有违老板风范吧?况且就算他和应家感情好,毕竟不是应家的人。” “童与应家人不一样之处只在于他不姓‘应’。” “听你这么说,压根已经将他视为一家人了?” “一家人?在我生命中没有这三个字的存在。”应滕德脸上笑容转浅,难以察觉的阴霾染上他刚毅脸庞,“我只是信任童罢了。” 君清晏发觉这男人的一项劣性--他很擅长用一句话来激起她的怒火! 他生命中没有“一家人”的存在?! 那么,她这个新婚妻子算什么?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视为一家人的打算? 这个事实,她早在交换戒指之时就告诉自己无数次,可是由他口中听到这种冷漠淡然的话,仍让她火上心头。 “既然你这么信任他,干脆休假休到下个星期不更好?只陪我一天太没诚意了。”她冷哼,撒娇的口吻之下是不带真诚的嘲弄。 应滕德没允诺,只是淡瞥她一眼,那眼光好像对她说的话感到戏谵,下一刻他却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童,明天开始,我要休四天假。” 什么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君清晏听到手机彼端也传来类似她心头呐喊的惊讶男声。 他真的要…… “请假在家,陪我亲爱的老婆。”** 第三章 拜张嫂的鸡汤所赐,君清晏昨夜又严重地睡眠不足,使得她不得不很小人地怀疑那锅鸡汤里是加了兴奋剂还是威而刚。 唔……她可怜的腰,好酸软…… 而一早又被人给挖出床铺的怨念,让她的理智濒临崩溃。尤其当她听到应滕德吵醒她只为了向她索讨一个早安吻时,她几乎想买把冲锋枪轰掉他恼人的**笑! 说好听是请假陪她,实际上则是她浪费时间来“伺候”他吧? 应付完应滕德的索吻,他也没打算让她继续睡,替她抓来了一件无袖洋装套上后就将她推到浴室去刷牙洗脸。 镜子之中映照出一个长发蓬松乱翘、脸色铁青的女人。 听说,女人一旦有勇气在男人面前不修边幅,就表示她将这个男人视为最最亲密的人;而男人能包容女人不刻意打扮的模样,甚至觉得那模样动人可爱,那便是爱情的升华,是一家人的感觉。 可是谁来告诉她,她的情况又该做何解释? 没有爱情足以升华,却已让应滕德看到黄脸婆似的她? 君清晏握着牙刷,或轻或重地滑过贝齿,一个再怎么美丽的女人,黑着两个熊猫眼圈又鼓着腮帮子,说实话真的美不到哪儿去。 “你刷牙刷了三十分钟了。”应滕德斜靠在门柱上,由镜中瞧见正背对着他的君清晏。 她漱了漱口,又挤了些洗面孔开始做起脸部按摩,完全没有打算加快动作。 而应滕德也维持着同样姿势赖在门前不走。 即使他没出声打扰,仍是碍了她的眼! “老公,你在看什么?”没事不会滚下楼去吃早餐吗?! “看你。”应滕德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回道。 “别看啦,人家这样好丑。”君清晏转过头面对他,摊开沾满了洗面孔柔泡的双掌,捂在他眼前五公分。 若不是他清楚两人间的关系,他会真以为君清晏在撒娇。 可惜,她笑得太假了。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 若不是她明了婚姻在两人心中的定义,她会真以为应滕德在吐露爱语。 可惜,他笑得太假了。 “肉麻当有趣。”她娇斥一声,在心中对他吐了个舌头。“你先出去啦,我还要洗个晨浴。” “你是在邀我一起洗鸳鸯浴?” 洗你的大头鬼啦!“贫嘴。” “别多费工夫,我正准备带你上阳明山泡温泉。今天不是星期假日,温泉一定很少人。” “要去洗温泉?”她边泼水冲去脸上泡沫,边含糊回道。 “就当做是去日本泡汤一样,中餐顺便尝尝山菜的滋味。” 耶?看来应滕德是当真要陪她度蜜月? 在她拎起干净毛巾擦拭脸庞时,应滕德跨进了浴室,一手搭上她的肩。君清晏从镜中回望着身后的他。 “没能带你出国一趟,你会记恨我一辈子吗?”他想起了张嫂那天在电话中提到的话。 一辈子……好奢侈的承诺。 “我想……我会。”她顽皮一笑,“不过,不是记恨出不出国,而是记恨有人在结婚隔天就跑去公司上班。” “但我请了四天假陪你。” “已经造成的伤害哪里是四天可以弥补的?女人在意的可不是假期的长短,而是心意。”君清晏感觉到应滕德另一只手正缓缓爬梳着她的发。 “男人却往往在女人在意时才会发觉自己漏做了什么。” 她噗哧一笑,“老公,你不用想太多,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你生气,我是故意吓你的啦。” “是吗?”她的眼神透露的讯息可不是这样,但应滕德仍是陪她一块做戏,“亲爱的老婆,你果然很善解人意。” “当然啰,你也不瞧瞧是谁挑中的老婆。”这样够给他面子了吧? 应滕德穿梭在她发间的指逾越了屏障,直接爬上她颈背肌肤,充满**地挑逗着她。 接着,薄唇取代了他的指。 “老公……”她浑身的毛细孔几乎全屏息而立。 他没给她挣扎的机会,大掌抚过她的雪颈,轻扣在她下颚,半强迫地要她仰头迎接他的吻。 认识应滕德只有短短三天,但她就是知道应滕德并不像他外表所呈现的淡漠,因为他的吻很炙热,甚至带着霸道,好像要一口一口吃了她。 应滕德双唇吮贴着她的,缓缓以舌侵入她,捧着她脸庞的长指滑过她的眼睫,要她闭上双眼,她先是微微挣扎,而他放柔了动作,蚕食般地催眠着。 这一回的吻,没有烟酒味,只有牙膏的清冽薄荷味道…… 君清晏猛然惊醒,在他的右手解开她内衣钩子的同一时刻! “老公--”她推开他,嗓音有些轻喘及沙哑,“你不是说要去泡温泉吗?这样下去……温泉就泡不成了。” “那可以缓。” “不可以!”她嚷完之后又急忙掩嘴,佯装嗫嚅,“做、做那件事很累耶……我做完会很想睡……所以……不要啦。”她的结巴倒不是故意佯装的。 男人,换个地方思考好不好?!脑容量只有一个字--色! 下半身永远比上半身先起反应,哼! 应滕德勾住她的腰身,将她带进怀里,惹来她的惊呼。 “应--” “那么,就延到今天晚上吧。”他贴在她耳畔,轻咬着软嫩的耳珠。他的欲望可以等。 “泡温泉延到晚上?” 应滕德眯眼一笑,“你想改顺序也无妨。” “改什么顺序?!”她双掌抵在他胸前,硬是隔开五公分距离。 肆虐在她耳壳的嘴同时吁吐着灼烫热气及笑声,“先上床,再放你睡场觉,最后才去泡温泉,这不是你要的吗?” 君清晏弄懂了他所谓的顺序,原来将他方才的话倒过来排序兼重新整理,就是他今天为她安排的“行程”?! “不不不,按你说的顺序就好,我听你的。”她强挤出小女人的笑靥,“你先下楼去吃早餐,我要吹头发了。” 应滕德被半推半请地轰出浴室。 接着-- 他听到她重新刷牙的声音,以及交杂在咕噜噜漱口声中的低声漫骂。 协俭沦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现在要找到一对结了婚才开始约会的夫妇简直难上加难,所以他们两个应该被列入稀有动物好生保护着。 视线瞟向左手边正在开车的应滕德,在不久之前,她才由父亲手中传来的“丈夫资料档”看到这张容颜,过不了几星期,她便成为他的妻--这对她而言,除了排拒之外还是只有排拒,因为相识的时间太短,短到不足以让她改变观感,不足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打从心底仍旧认为自己是父亲与他利益互换下的牺牲品,只是她这个牺牲品不像言情小说中凄惨受虐的可怜小媳妇,应滕德也还不到变态施虐的恶棍男主角的火候,他们的相处虽偶有摩擦--那些摩擦全是她心里在作怪--其余都算得上是和平共处。 但对于一个“丈夫”,还是一个未曾与她交过心的丈夫,她还不知道用哪一种面目和他共同生活,所以只好用最虚假的笑脸面对他。 显然,应滕德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她有时真想冲口问出:“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爸提出的联姻?” 但她又知道,应滕德定会回她那句伤人的话:“我正巧需要一个妻子。” 她不喜欢自己只是一个“正巧被需要”的角色! 原先偷瞟的目光转变为怒瞪,君清晏对他那句话当真耿耿于怀,恐怕至死方休了。 “看我看得这么专注?眼睛连眨都不眨了。”应滕德微偏过头,正对上她的眼,让她眼底浮现被抓包的窘样。“在看什么?” “在看我所认识的你呀。”除了那副皮囊外,她对应滕德的认识少得可怜。“老公,我发现你很帅噢。”虽然是为了移转应滕德的注意力而随口说起,但这句话是事实,外貌美丑是见仁见智,在她眼中的应滕德外表干净清爽,衣着品味也不错,绝对构得着她心目中帅哥之列。 不过这当然不能构成婚姻美不美满的要素。 “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应滕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此话一出,君清晏收起笑,咬牙切齿地嘀咕,将他那句死不要脸的句子反覆暗骂。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她铁定会想将他踹下车,所以君清晏决定直接斩断可能的延续,话锋三级跳。 “老公,你请假在家陪我……”靡烂。这两字暗暗在心底附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很骄纵、很后悔娶我?”要是后悔了,她倒是不反对签字离婚啦,不过赡养费可别吝啬噢。 “你自小家境好,倍受疼爱是必然的。” 噢?不给正面回应,反而给她另一句评语,这表示默认她前一句问话啰? “是呀,我可是从小就被捧在手中小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咧。”她骄傲地仰着头,君氏公司在没遇上这波低靡景气浪潮之前,规模虽不及应氏,好歹在商界也是小有名气的,她父母除了给子充裕的物质生活之外,也给了她和弟弟君清霁幸福和谐的家庭。 “将来也会是。”应滕德淡瞥向她。 君清晏怔了怔。 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由应滕德眼中多挖掘些什么,但应滕德已经将头偏回正前方,专注于山路曲折。 在她苦思许久仍厘不清他的语意,应滕德又开了口,“你父母不会因为你嫁了人而不疼你。” “那是当然的。”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呀,害她差点会错意…… “你父母都怎么叫你?” “晏晏。” “晏晏?很可爱的匿称。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他的问句像是索求。 “说实话,我比较喜欢你叫我‘亲爱的老婆’。”这样她会少掉些鸡皮疙瘩。 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老婆,而不是她君清晏。 “为什么?叫晏晏比较不生疏。” “你也希望我叫你德德?还是老公?”她的语气带点威吓。 应滕德因她的反驳而笑,“我明白了,亲爱的老婆。” 两人陷入沉默,方才应滕德那声“亲爱的老婆”在笑意中有着诡异的冷漠,听起来真像由牙缝中进出来的…… 他确定他说的是“亲爱的”,而不是“该死的”? 阳明山上的气温偏低,而她和他之间的气氛也由此刻开始转冷-- 即使泡完了暖呼呼的温泉,吃完了一桌山菜土鸡,也在茶艺馆里喝了好几壶浓茶,顺道在著名的文化大学旁赏了夜景,一切都像是约会该有的行程,但君清晏就是知道应滕德怪怪的。 他仍是有问必答、仍是避重就轻、仍是很容易一句话激起她心底的小人嘀咕,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怪怪的。 尤其在他每次唤她“亲爱的老婆”时,她都有听到类似木材在烈火中焚烧的辟哩啪啦声。 而这个夜里,应滕德几近饥渴地拥抱她,用最原始的爱语强调着两人的夫妻关系,每一个吻都在诉说著“她是属于他的”! 他的孟浪让她不知所措,想挣扎又挣不过他,她不知道他想证明什么,也不知道他想由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只知道这样的应滕德是她不曾见识过的…… 云雨之后,君清晏揪着丝被,恼火地背对着应滕德。 臭男人!心里面对她有不爽的地方就摊开来讲呀!脑子里只想着用“体育课”来发泄,上天赐给他一张嘴是拿来干啥用的?当然是沟通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拿来肆虐她一身无辜的肌肤! 她不想在气头上和应滕德说话,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索性闭起眼,让应滕德以为她被他折腾得疲累而熟睡。 “亲爱的老婆。”他试探地呼唤她。 装做没听到。她还很假地发出细微酣声。 感觉到应滕德的手臂横过她的纤腰,将她圈围在胸膛之间。 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她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应滕德轻轻地将脸枕靠在她脑后,环着她的手流连在她发上,将她披散的长发拨到她耳后。 那动作,像极了亲匿的**…… 他的指尖无可避免地碰触到她的脸庞,这样轻浅的接触比原先翻云覆雨的**交缠更让人震颤脸红。 慵懒的低喃贴在她耳畔,若不是他靠得恁般近,君清晏不会听得仔细。 “清晏……” 咦?! 协协必 君清晏一夜末眠,整个脑中嗡嗡作响,只有那声好轻好柔的呢喃占满思绪。 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她甚至一度怀疑应滕德压根还没记起她的名字,所以才老婆、老婆地唤她。 可是…… 君清晏想起了那句轻喃,觉得有把火窜上了她的双颊,烧红了白皙的肤。 “亲爱的老婆,今天还想去哪?” 餐桌上,应滕德轻唤神游太虚的君清晏。 “啊?”她甫回神,一脸茫然得可爱。 “今天还想去哪里玩?还是我马上让人订机票,带你去香港吃美食兼购物?” 不可否认,应滕德努力想将“新婚夫妻”这戏码演好。 “不要了,今天我想待在家里,昨天太累了。好不好,老公?”加上她辗转整夜没合眼,哪还有力气陪他游山玩水?另外,她向咖啡馆请的三天事假到今天为止,明天她就得正式上工了。不过这点她没有向应滕德说,谁知道他会不会很大男人地强逼她离职。 君清晏喝着柳橙原汁,视线不经意定在他唇上,似乎仍在怀疑昨夜听到的是不是梦境? “你要待在家里当然也行。” “老公……”她好想开口直接询问他关于昨天那句呢喃。 “嗯?” 她低下头。“不,没什么。”她问不出口,也不知该怎么问,更怕问了,会得到与她现在心底想的可能性完全相反的解答。 女人,很容易为了男人一个无心之举或随口的甜言蜜语而感动得要死,剥开幻想的美丽糖衣,才会发现现实之中竟只有虚伪。 “看你,一早起来就没什么精神。”应滕德轻笑,一句关怀很容易便出了口。“上回说的婚纱照,童已经安排好了,下星期一你就跟我一块去公司。” “你是说你们公司的平面广告照?”她故意提醒他,她不是去当新娘子,而是广告模特儿。 “你非要这么想也行。”应滕德的口气平淡。 不是她要这么想,而是应滕德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样! 但这么一来,她又得请假一天了,她这个月能领的薪水势必相当凄惨,车好她只要养自己一个人就好,加上现在她的经济来源转移到钻石金龟婿身上,倒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甫从厨房走出来的张嫂在桌上又放了涂满奶油、草莓、花生酱多样选择的吐司,见夫妻俩由方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到后来的无言相对,她偷觑了两人一眼,猜想着小夫妻俩是不是在闹别扭? “太太,你和先生今天又打算去哪里玩?”张嫂打破沉默,以为这样能为夫妻俩带来话题。 “哪里也不去,今天要留在家里。”君清晏拿起草莓吐司大咬一口。 “留在家里?不出去走走?” “老夫老妻了还玩什么年轻人的恋爱游戏?”君清晏撇撇嘴角,自然而然地牵起讽笑。 如果恋爱是结婚的过程,那么已经步入婚姻的她,还有权享受恋爱吗? 应滕德抬头凝觑她,没有开口。 君清晏回视着他,为他此时的木然感到疑惑。 那、那是什么表情呀?好似她说错话一样…… 君清晏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挤出甜腻得吓人的笑。 “老公,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就到书房去打电动,我买了一台ps2噢,就是你送我的新婚礼物,昨天的行程由你安排,今天就得听我的了。” 一日之计,由电玩开始。** 第四章 早上醒来,应滕德怔然望着右手边空荡荡的床铺。 昨天被君清晏拖着打了十八个小时的电动,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得以鸣金收兵,让他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即使是睡醒后的现在,他仍觉得双肩及两手拇指疼得发麻。 他终于知道,打电动比办公还要辛苦…… 就算他经常性加班一星期也比不上狂打电动一天的疲劳…… 懒懒地抬睫望着床头时钟。 早上十一点半。 从多久前开始,他便不曾睡超过九点? 应滕德缓缓起身,如果君清晏仍窝在**,他想,他会继续放纵自己沉入梦乡。 但她人呢? 盥洗完毕之后,他下楼正巧遇上张嫂。 “先生早……午安。” 应滕德随意应诺,再问:“太太人呢?”找了整间屋于都不见她的身影。 张嫂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觉得他应该知道才是,“太太说,她只向老板请了三天假,所以她今天去上班了。” “上班?”应滕德喃喃低问。 “先生,我将午餐煮好了,你就连同早餐一块用吧。” 应滕德的话题仍只在君清晏身上,“她有没有说她上班的地方?” “咖啡馆,至于店名和地点太太都没说。”张嫂小心翼翼地瞄向应滕德,很担心在他脸上看到怒意。她心底亦同时浮现问号,她开始觉得这对新婚夫妻的相处模式有些怪怪的…… 应滕德在餐椅上落坐,啜饮着张嫂递上的咖啡。 苦涩的咖啡滑入喉头,吮尝不到任何美味。 他请了四天的婚假陪她,她却在第三天就放他鸽子?甚至昨天连半个字也不跟他提起。 或者,她是故意要他也尝尝蜜月期间被另一半抛下的感觉? 这感觉,的确不好。 新婚的隔天,被单独留在家里的她也是这种心里闷闷的感觉吗? 应滕德放下了咖啡,不想为低落的心绪再添苦涩。 “张嫂,婚礼的隔天,太太一个人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打发这种……无所适从。 “嗯……”张嫂偏头想了想,“太太先是上了一会儿的网,然后就邀我一块去逛街买游戏主机,接着就是窝在房里打了整天的电动。”说到这里,张嫂为君清晏的童心笑了笑。 应滕德不用花心思去揣摩也能勾勒出君清晏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她一定笑得很快乐——真诚快乐,而这点,他却逊她一筹。 “看来,她挺能自得其乐。” “但太太一听到你会回来陪她吃饭,就更高兴了呢。”张嫂急忙补充,“因为太太笑得好开心,一点也不气先生你新婚期间就抛下她,投入工作。” “她当然不气,也许她更巴不得我一辈子待在公司别回来最好。”而张嫂所说的“笑”,恐怕是硬挤出来的虚假。 “什么?”张嫂没听清楚。 “没什么。”应滕德啃起他的早餐兼午餐。 看来一整天的时间他得自己打发了,一方面不想销假回应氏去接受童玄玮的耻笑——笑他请了四天蜜月假期,新娘子却丝毫不领情;另一方面…… 他想学学她,找到让自己很快乐的方法。 渐渐地,应滕德浮现了笑容,开始享受他“深宫弃夫”的第一顿饭。 捻扮铀 坐落在台北市某条小巷子深处,有家名为“恋曲”的咖啡馆。 相较于时不如雨后春笋般的咖啡连锁店,“恋曲”的存在显得冷清而渺小,一方透明玻璃区隔着巷外的扰攘人生及店内的宁静平和,只有在偶尔玻璃门敞开的同时,店里的咖啡浓郁气息会飘向道路,引来路人闻香驻足。 “恋曲”老板的梦想是拥有一间合乎自己格调的咖啡馆,每天悠悠闲闲地嗅着他最爱的咖啡香,顺便赚取生活所需的钞票,但现实是残酷的,“恋曲”的地理位置不好,有时整整一天也不会有半个客人上门光临,再加上左右两边的马路口又各开了一家著名的coffeeshobr,将客源全抢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十数个固定的老客人偶尔出没。 即使月月亏损,老板仍是死撑活撑的继续营业,据说,这家店的存在,除了梦想之外,更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名字里有个“曲”宇的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的身分有多方说法,最浪漫的当然便是和爱情有关,只可惜没人敢去向老板问个仔细,就算问了也不见得会获得正解,因为在这里,不问任何人的过去,只问将来。 即使月月亏损,老板仍坚持聘请君清晏这个助手,只因为君清晏正巧对了他的眼,另一方面,对老板而言,开店是梦想,但当店员他可就兴趣缺缺。 玻璃门被推开,清脆的铃铛声回荡。 “欢迎光临!” 君清晏直觉抬头,却看到捧着数百枝玫瑰花的老板,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与玫瑰花……嗯,完全不搭。 “老板,哪来的花呀?” “砸钱买的呀。” 店员兼会计的君清晏倒抽一口冷气,“我们‘恋曲’扣除蛋糕、点心的材料费,咖啡豆的成本进价和我的薪水,几乎已经是负向成长,幸好房子是你自己的,你哪来的闲钱去买花?!” “又不是花我的钱,喏。”老板走到咖啡厅最靠近角落的圆桌,将花塞到自始至终笑意盈盈的男人怀里,“店长,又是一个爱慕你的男人送的花。” 被称为店长的男人是咖啡店的常客,至于他被称为“店长”的原因君清晏也不清楚,只知道从她认识他那天开始,老板便这么介绍他,没有名、没有姓,就只有简单两字——这么多年过去,她对他的认识仍只有“店长”两字。 “是谁送的?”店长说起话来并不娇嗲,但媲美广播声优的轻哑嗓音听来仍是醉人。 “他说他是第十号追求者。”老板望了望君清晏,她也很有默契地翻翻柜台旁的小册子,上头记载了百来名追求店长的爱慕者身家背景。 “史公子。”君清晏笑着为老板解答疑惑。 “这些男人怎么会以为用追女人的方式就可以追到我?况且我又不爱男人。”店长优优雅雅地剥落一片鲜红的玫瑰**,明明是个男人却又拥有美女的举止行为,连此时不屑的轻哼都是如此韵味十足。 他虽是男人,骨架却几乎比君清晏更清瘦,而身高又比她高出十五公分,骨感十足的躯体不知羡煞多少渴瘦的女人。 一头及腰的黑发更是时常让他的性别遭人怀疑,甚至被不少英俊多金的gay少爷团团围上,当然也缺不了年轻貌美的高中小女生暗恋——因为店长的调调正好是少女怀春最中意的“俊俏小哥”,只要他出现在“恋曲”的那天,必定也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几乎像块会移动的活招牌。 若说店长的背面是一百分,那么,他的正面就是一百零五分。 总而言之,只有两个字—— 完美。 更遑论他总身着颜色最对比、也最和谐的黑白套装,无论西式或中国风味,都将他的外表衬托得毫无瑕疵,脸上薄施的彩妆颇有视觉系艺人的味道。 店长迳自由柜台右侧的贮物柜找出一只造型古典的西洋花瓶,对店里每样东西的摆放位置都熟悉得好似在自家一样,接着二郎腿一跷,闲闲地在桌前插起花来。 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适合玫瑰花,简直只要他一出现,眼前就会自动绽放出无数的玫瑰幻影及浪漫的点画效果,陪衬在他左右十公尺范围内。 君清晏为店长冲了壶他所点的玫瑰花果茶,搁在他左手边。 店长有种魅力,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自信及佣懒,让人不由自主将他与“高贵”画上等号,恐伯哪一天店长出了车祸,在倒地之前都会来个三圈华尔滋旋转再挑个最美的角度落地。 “喏,借花献佛。”店长优雅地举起缀满简单花边的改良西装袖,抽出一枝玫瑰花,绅士地递到君清晏眼前。 “谢谢。” “不客气。”简单的回话动作却充满十足美感,这张笑脸简直就是生来打击天下女性的美。 双眼被店长所激射出来的璀璨光芒照耀得有些疼痛,君清晏抱着餐盘,急忙奔离围绕在店长身旁那堆神似于少女漫画惯用的玫瑰背景。 君清晏回到柜台,一边擦拭着柜台上的水湿一边开口:“老板,我下星期一要再请一天假。” 老板挑起眉,“又请假?不是才请了三天?” “家里有点事……”君清晏没跟任何人提及结婚一事,当然也不会说明她的请假是为了拍婚纱照……不,是平面广告照。 听出君清晏的为难,老板也不多问,“好,我准了。”他向来随性,有时心情大好,直接让君清晏将店门拉下便拖着她去逛百货公司也是常有的事。 “谢谢,我以后不会这么频繁请假。”不过……她得想好今天晚上要如何面对应滕德,想必他会对她发顿脾气吧?到时她为了捍卫工作权,也许少不了和应滕德来场口角。 “别放在心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 “我才不会跟你客气咧。”君清晏吐舌,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小顽皮鬼。” “不过我真的有事情要麻烦你帮忙。”君清晏双手合十,央求道。 “你还真不客气。”他前一秒钟才把话说出口,下一秒钟她就提出要求了。“说吧。” “可不可以劳烦善解人意的老板大人替我烤一个招牌天使蛋糕,我要带回去孝敬家人。”她笑得谄媚。 今天回家,她决定与应滕德来个先礼后兵,先双手奉上蛋糕讨好他,如果他冥顽不灵,坚持与她翻脸,那个大蛋糕刚好也可以拿来当攻击武器。 “孝敬家人?我看是孝敬爱人吧,你在我店里工作至少三年以上,你会特别要我烤蛋糕只有在父母生日、结婚纪念日、母亲节和爸爸节,大不了再加上一个宝贝弟弟的生日,今天正巧都没有碰上这些大日子——” “好,我招了,是烤给老公吃的。”君清晏做出投降的表情。 “你哪来的老公?”老板当她在说笑,连正在插花的店长也抬起微讶的眼,笑意转为兴致盎然。 “前几天嫁的。”她吐实。 “那祝你早生贵子,哈、哈、哈!”超假的笑声意思意思地配合她。 君清晏知道老板压根不信她的真实告白,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毕竟在老板的认知中,她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又怎会突然冒出个老公? “看在你为了蛋糕不惜牺牲清白名誉,我会替你烤个最美味的天使蛋糕,要多大的?” 君清晏双掌圈成一个圆,又在自个儿脸上比了比,半晌终于作好决定。 “十寸。” 这个尺寸拿来砸脸,正好! 俭俭协 君清晏以为自己回到家便要面对应滕德的冷脸拷问,所以她从搭上公车后便开始演练各种可能的应对方式,甚至准备了四、五种版本泼妇骂街的剧本,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所面对的,是一张如此可爱无辜的——睡颜。 他睡着了。 应滕德上半身全塞在蓬松的懒骨头里,短发不听话地在他额前及颊边鬈翘,长腿一平一曲,仰躺在书房的地毯上,双手还握着ps2的震动摇杆。 墙上的平面电视仍播送着电玩待机画面,震耳的战斗配乐却唤不醒他。 君清晏拎着大蛋糕站在房门口,久久,她才跨前一步,半蹲在应滕德身旁。 方才回来听到张嫂提起,应滕德吃完午餐之后便到书房看书,不许任何人打扰,她看书桌前没有任何书籍被翻阅的痕迹,倒可以猜到他打了整个下午的电动游戏,连晚餐都没下楼去吃。 她将蛋糕盒放在毛毯上,伸手拨开他覆额的刘海,仍没吵醒他。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狠心丢下老公的晚归坏老婆。 通常这种情况发生时,百分之九十应该是老婆可怜兮兮地窝在沙发上等待花天酒地的老公回家,泪花乱坠地接受老公无情的冷嘲热讽…… 现在角色互换,她的老公在蜜月期间被她遗弃在家,孤孤单单地窝在书房里和brs2培养感情。 她还以为他会为了报复她而去寻花问柳,硬要比她晚一分钟进家门,好彰显他对于她的一切无动于衷:她拎着蛋糕回来,而他则拎着女人回来,再不,就是他销假上工,不让她专美于前…… 许许多多的猜测,就是没猜到要面对熟睡的应滕德。 她无法猜想那些晚归老公的心态和感受,但她却知道自己面对老公等门的那张睡颜时,心底有好多的内疚浮上台面。 如果他此时身上还披着一件她的外套当棉被,她想,她会当场哭出来,并且撞墙以谢他的真心对待。 “老公,不要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她伸手摇晃他。 应滕德没醍。 “你再不醒,你的曹操要被刘备用真无双乱舞给ko罗。”她可没办法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双臂一伸就抱着女主角回房去补眠,只能继续吵他:“老公——” “……乱讲,我先把他给劈了才睡的。”慵懒的睡音终于给了她回应。 “醒了?” “你回来了?” 两句问话同时出口,也同时陷入无声。 应滕德睁开贪寐的眼,直视着她的眸光中并未挟带任何怒意,只是很纯粹地看着她,而君清晏在等,等他开口逼问或责难。 最后,仍是她先捺不住性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兼狡辩—— “你生气了吧?我承认,我没事先向你说明是我的不对,但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三年多,而你和我爸的交易又决定得那么仓卒,我不知道怎么给老板一个满意的离职原因,而且我也不想离职,因为老板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环境,我知道你一定会强烈希望我辞掉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养花养狗养跳蚤,可是那不是我的希望。”她唧唧咕咕一串,甚至不小心连她将两人的婚姻视为“交易”也脱口而出。 没错,她将这场婚姻视为交易。 他交出他的财势,而她交出她的人,银货两讫。 即使他与她合演了一场甜蜜戏码,谁也不去点破其中的利益纠葛,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偶尔几句虚与委蛇的蜜语甜言就可以掩蔽真相的丑陋。 君清晏自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也很清楚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相较于她的义正词严,应滕德几乎可说是云淡风轻,他起身按掉游戏主机的电源,再关上电视,让书房回归安静。 “我没生气,也不会要你离职,你若喜欢那份工作就继续去做,养花养狗养跳蚤的事,我可以另外请人代劳。” 一方火气霎时被万吨冷水灌熄,连半点烟灰也不剩。 她只能愣呆愣呆地微张着嘴,手里那张泼妇骂街的小抄飘呀飘地滑落到脚边也不自知。 “你……没生气?”她不确定地问。 “没有。” “也不会强迫我离职?” “不会。” “更不准备很小人地用权势扳倒我工作的咖啡店?” “不准备。” 那……那她还有什么好吠的? 所有的吵架症结都是子虚乌有,爆烈的导火线全都在起点就被人给熄灭,这场架哪还吵得起来?再闹下去只显出她的无理泼辣。 “喔……那……谢谢。”原本要说的话全失去了方向,她只能艰难地转换成感谢词。 “不用客气。”应滕德淡然道,栘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瞟向墙上指着十点的时钟。“你刚回来?” “嗯。” “吃饭了吗?” “在店里吃过了。”君清晏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发了他一顿脾气,回答得有些气虚,“你呢?” “我下去让张嫂替我下碗面。” 那就是还没吃了。“老公,我买了个蛋糕给你吃。”她连忙递上十寸大蛋糕,带着求和的笑容。 应滕德没多说便接下蛋糕,“我去请张嫂泡杯咖啡,你去洗澡吧,上了一天班也够你累的,洗完再一块下来吃。”他转身便走。 “老公——” 应滕德的身影消失在门扉之后,没因她的轻唤而回头。 就算应滕德真的回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觉得,应滕德看来好落寞,标准言情小说里被恶狠狠欺陵的小媳妇样。 落寞—— 是的,这两个字是应滕德现下心境最贴切的写照。 她从不真切的笑容,只是不断提醒他,这场婚姻的本质两人都该心知肚明。她说得对,这场婚姻是交易,一场她愿打、他愿挨的交易,而两人从中所获得的,只有“应家长媳”及“君氏企业的稳固”,若要求更多都是违反游戏规则,都是贪得无厌的奢求…… 所以他的落寞是自己讨来的苦头,他的落寞是在惩罚着他的妄想。 应滕德自嘲地笑着,用着他最擅长的笑容。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即使,他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第五章 君清晏在流理台前清洗着咖啡杯,一双失了神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哗啦啦的流水,第四声轻叹不自觉逸喉。 空荡荡的店里只有她一人,老板今天突发奇想,收拾简单行李飞往日本,只因为他昨天看了电视上的美食节目,想品尝道地的日本“沙西米”和拉面。早上一通急电,将咖啡店全权交付给她处理。 真敢,也不怕她卷款潜逃。 思绪回到水龙头上,第五声叹息又起。 她的叹气不是因为上班的无聊所致,更不是老板无情抛下她,自己去享受日本之旅,而是她那“亲爱的老公”…… “晏晏!” 玻璃门上的迎客铃才响,伴随而来的亲昵呼唤又轻易盖过铃声。 “阿霁?你怎么有空来?” “奉老爸老妈之命来看看你有没有成为受虐儿。” 阿霁——君清霁,是君清晏的宝贝弟弟,年龄比她小两岁,两人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宫轮廓,光凭一眼便能认定他们的血缘关系。 “你看起来很好嘛,也胖了一点,那这盅老妈炖给你长肉用的补品就由我代劳啦!” “你想得美。”君清晏抢过补品,先大灌一口,其余的准备等回应家后再热来喝。 “来杯摩卡慰劳你弟弟先。” “一百二。” “什么?!你还跟我收钱?”天理何在。 “店老板又不是我,而且你是今天唯一一个客人,你这杯咖啡钱我是收定了!”她才不会拿店里的东西来豢养“外戚”咧。 “我就知道。”君清霁没好气地掏出钱,“喏。那送一块黑森林蛋糕给我?” “六十五元。” “耶?!” “我请。”君清晏自柜内夹出蛋糕装盘,递给他,并且从自己皮夹中抽出百元钞,完全按照正当交易的程序来。 她知道老板总是随她取用店里的任何东西,但店里生意已经冷清到极点,若连她也吃定老板,那么“恋曲”倒闭是指日可待。 “谢啦,老姊。” “阿霁,你好像瘦了些?”她取出精致骨瓷咖啡杯。 “我兼了三份家教嘛。” “你缺钱用?” 君清霁塞了好几口蛋糕,“也不缺啦,只是以前自己打工的钱自己花,现在我想多拿些钱回去……你也知道,老爸老妈过惯了那种生活,一下子回归到薪水阶级对他们的打击不小,也因为由奢入俭难,家里有些不必要的开销还是挂在那里,所以我才想帮忙分摊。” 小小蛋糕在银匙两、三下来回间便消失无踪。 君清晏又递了块枫糖蓝莓口味的蛋糕给他。 “吃吧,老姊请的。” 君清霁难得腼腆,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埋头苦吃。 “改天把你的银行帐号抄给我,我以后将咖啡店打工的薪水汇进去给你。”君清晏动手开始冲泡摩卡咖啡。 “为什么?” “分摊家计呀,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责任嘛。”君清晏笑道。 “但——” “你忘了我现在有老公养?而且这个老公还是咱们的债权人。” 君清霁先是沉默,似乎思索着该如何发问,他咬咬银匙,下了决心挖老姊隐私,“晏晏,姓应的对你好不好?”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很好?你瞧我有消瘦憔悴还是满脸淤青吗?”她笑问,不待他回应又道:“应滕德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出气筒或受气包,他也不以凌虐人为乐。” 她和应滕德之间,比较像受虐儿的人是他吧。 打从那天她抛下他来上班开始,隔天她一样一早就起**工,而应滕德仍在四天蜜月的休假期中,但在她醒来之前,应滕德便不知醒了多久,像尊石雕一样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 他开口说要送她来上班却被她婉拒,她打心底不希望让应滕德知道太多关于“恋曲”咖啡店的事,因为她很害怕……怕应滕德会使手段来打压老板毕生的心血,就像当初她从父母口中听到那些其他企业对君氏所做的一切。 她想,应滕德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在牵起浅笑时添了不被信任的漠然。 那时他的表情,在在指控着她的铁石心肠,害她连虚假的离别吻都没有勇气烙在他唇上。 这也是她今天叹气的主因。 “但是你们不是因爱结合,你们的婚姻只不过是场——” “阿霁,嘘。”她的食指抵在自己**前,“话只要不挑明了讲,便还有作假的空间,足够我苟延残喘地维持假象。” 况且,应滕德待她的确不错,与她当初在嫁入应家之前所演绎的胡思乱想全然迥异,她以为他会虐待她,并以自大的帝王主人自诏,尽其所能地羞辱她,将她贬低成为钱卖身的女人,用应家的财大气粗压死她这个平民小女子…… 但,他没有。 他对她,就像在对待一个妻子一样,不同于其他夫妻的地方只在于他们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足够甜蜜的爱情回忆供两人分享…… 她敢打包票,应滕德不会是个好情人,却可以是个好丈夫。 或许她没有机会与他恋爱,是因为若谈了恋爱,两人只有走上分手一途,偏偏他们又有夫妻的缘分,所以月老只好直接让他们跳过了恋爱过程,直奔夫妻关系也说不定。 “假象终归是假象,你讨好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应家的援助,对姓应的来说,咱们君家不过是个寡廉鲜耻想与他攀上关系的势利鬼!” “某些角度来说,咱们的确是。”这场交易中,他们贪的不就是应家的铜臭吗?“你该很庆幸,应滕德不是同性恋,不然老爸会将你绑在他**,任他胡作非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算是要自己的儿子嫁给金主以换取利益,她老爸也不会有太多迟疑。 她的话让君清霁手中的银匙匡铛一声落地,他瞠着眼,好似君清晏说了什么骇人的事。 “你骗人!”他大嚷。 “你可以回去问老爸。来,咖啡,再来一块起士蛋糕。”君清晏又端给弟弟一份甜点,巴不得将宝贝弟弟近来瘦下的脸部凹陷全给补回来。“还有,你回去跟妈说,我在应家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了,下下个礼拜我排休,我会回家一趟的。” “和我的‘姊夫’一块回来吗?”君清霁将那两字念得很用力。 “不一定,不过我会先问问你姊夫,如果他愿意,我们会一块回去。” “是呀,要做戏也得真实点,别露出破绽对不对?”君清霁没好气地说道,也为老姊成为利益下的“陪嫁品”感到不值。 “放心吧,我和你姊夫都是演戏高手,不会让爸妈看到我们的不甘愿。”她拍拍宝贝弟弟蓄着短发的脑袋。 “可是……晏晏,我从你的脸上所看到的,不是结婚之前的激烈抗拒,而是……” “是认命吗?”君清晏接下他的句尾,自我调侃地轻笑着。 接下来,一名熟客走进店里,让君清晏暂且停下与君清霁的交谈,拿起菜单迎上前去。 君清霁望着老姊和客人热稔地攀谈,单单两个女人就将店里的气氛炒得热络起来。算了,老姊没听到是她的损失。 “笨老姊,不是认命啦。”他的声音轻易被聊天声淹没,“是飞蛾扑火的那只笨蛾勇往直前的傻劲。” 小心讪 “婚纱效果满分,产品广告效果零分。” 童玄玮合上报告书,向老板应滕德禀告前几个星期请老板娘身着百万婚纱所拍摄的平面广告所反应出来的商机。 童玄玮从桌上翻出一张新娘巧笑倩兮的标准婚纱照范本。“你瞧瞧这一张,哪里有我们公司产品的踪影?根本就是刻意拍新娘的脸部特写,这个摄影师真该好好教训一顿!不过……这张照片照得真美。” 赞美的话才说完,指问的照片便让人给迅速抽走,眼前的美景由漂亮新娘照换成冷面大老板。 “我在赞奖老板娘、你老婆耶。” “我代她谢谢你。”应滕德的谢字说得毫无诚意,大掌一挥,将桌面上的照片全扫入牛皮纸袋内,只留下一张。“拿这张去做平面广告的原图。” 童玄玮接过照片,“这张?”一张完全看不到新娘脸蛋的背影照片? “广告重点在公司商品,我要的只是新娘期盼幸福的感觉,这张就够了。” “这句话你怎么不在拍照之前就说?要拍一个新娘的背影只需半卷底片就可以搞定——不,是绰绰有余,犯得着狂拍一百多张照片备选?”想散尽公司的钱也不是这种散法,不如将钱拿来回绩给刻苦耐劳的小员工! “我是安排她补拍婚纱,顺便替公司拍平面照。” “喔?为什么我从老板娘口中听到的顺序不是这样?” 才拍了一个上午的婚纱照,童玄玮就和君清晏也混出交情了,或许是童玄玮真有过人的魅力,让他的人缘好得没话说。 他含着贼笑,手里的照片充当扇子摇呀摇。“明明就是喜欢人家,还装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真不坦率。”难怪会被讨厌,闷葫芦一个。“我查过了,原先君氏老头所捅出来的楼子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全因背后有双黑手在加速君氏的惨败,明知道君氏老头面临的是个无底洞,偏偏黑手还源源不绝提供资金让君氏死得彻底,硬是要他进无路、退无步,乖乖任其宰割。谁知道那黑手的胃口这么小,他要的只是——” “调薪两千,闭嘴。” 喔,这回没来得及说完的唠叨值两千元大钞耶! “调薪五百,出去。”应滕德开始轰人。 “遵旨!”童玄玮乐得从命,短短五分钟内,他的薪资又向前迈进两千五,而他今年度的目标是调薪两万,看来——希望很大! 不仅如此,他也发觉比调薪更有趣的事。 童玄玮退出办公室,门扉缓缓掩上,挡住了漾散在他唇畔的精明笑靥。 如果他没记错,应滕德的生日快到了,该送他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以表达祝贺之意,是不? 而这份礼物,不会让应滕德太好过。 童玄玮脚下一顿,走向助理秘书桌前,笑容可掬的模样令她脸红心跳。 “陶小姐,总经理吩咐你代订一百朵粉红玫瑰及一套钻石饰品送到这个地址去。”他借来原子笔,在纸上滑出一组地址,旁边又提了首情诗,递给助理秘书。“礼卡上的甜言蜜语就照我这张纸上的写。” “是、是。”陶小姐恭恭敬敬地捧过童玄玮交付的白纸,上头的地址好生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见过。“童特助,收礼人是?” 浅浅的笑音带着难解的恶作剧喜悦—— “允娟,童允娟小姐。” 铅协岛 当一个妻子收到老公寄给第三者的花束及贵重饰品,心里该做何感想? 是不是该咆哮喷火个两声来发泄自己沦为下堂妻的不满?还是痛哭着所遇非人,丈夫弃糟糠之妻于不顾? 君清晏瞪着那束庞大的玫瑰花丛,上头醒目的烫金小卡片以雷射印表机挥洒出精致字型—— 允娟吾爱: 独卧,我的黑发 散乱, 我渴望那最初 梳理它的人。 滕德 (作者注:此为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女诗人和泉式部所著短歌六首之一) 她的眼,半寸也不离开小卡上浓烈的爱意,几乎要自双眼进射出火焰,焚尽上头每字每句,尤其特别停驻在“滕德”两字。 八成是花店将送花人的地址错植为收件人地址,阴错阳差地把东西送到她这个正牌老婆手上,这下子人赃俱获。 “太太……”张嫂忧心仲忡地唤着面无表情的君清晏。原以为先生开了窍,玩起情人送花的浪漫举动,谁知一看到卡片署名,她的脸都绿了…… “太太?这个称呼差不多要换人了。”哼!她这个应太太的位置才坐不到一个月,应滕德就搞起外遇,怎么?想创下金氏世界纪录——变心最快的新婚夫妻是不?! “太太,你不要这么说,也许、也许先生有他的解释……” 君清晏拿起花束旁的耀眼钻戒套进葱白指尖,手指朝地板一指,尺寸下台的钻石戒指随即脱落坠地,一声清脆之后又归于无声。 她无意拾起钻戒,只是冷冷看它惨凄凄地躺在地板上。 “解释?向我解释他娶我纯粹是因为不想当个冤大头,不想陪给君氏一笔天大的亏损之后连半点利益也尝不着,所以硬要揪个君家的子孙来绑在应家当禁脔?!还是等他向我解释我这个买来的妻子没资格管他在外头豢养多少美丽情妇,该识相点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大妾小妾锁金屋?!还是解释这个叫允娟的女人是他妈?!”君清晏越说越火大,抱过整束玫瑰就朝地上掷,双脚还不忘多踩两下。 “太太……你和先生……”张嫂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番话。 君清晏深吸口气,“对,我是他买下来的妻子。”气话吞不下肚,干脆全挑明了讲,她将一切都向张嫂吐实。 “但你和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恩爱……” “那是演戏,一场可笑的戏码,而且这场戏码只维持了——二十天。”她连屈指算算都省了,“我原本还打算演一辈……”君清晏让自个儿的牙关给嚼到了舌头,咽下了最后一个“子”字、满口的鲜血及窜上脑门的错愕。 她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即便是演戏也好。 从点头嫁他开始,她知道自己会为了君家卖给他一辈子,因为在这场婚姻之中,应滕德是占尽上风,只要他一个不高兴,君家的经济来源便会被他截断,她的父母养尊处优太久太久,久到没有办法再去过小康生活。奢华像吗啡,上了瘾便戒不掉。她的角色,就像是因为不忍见吗啡中毒者犯瘾难受而决心继续提供毒品的毒虫,而应滕德便是出钱供她买毒品的金主。 一桩架构在爱情之上的婚姻都有被人介入的危机,更何况是她与他的可笑交易?她自始至终都秉持着这种想法,甚至做好心理准备要面临婚后应滕德的忽视、冷落、傲慢及**,她以为自己可以冷眼看待一切,看待一个她不爱的老公向外发展,她只要顾好自己便罢,但…… 全都脱轨了。 没有忽视、没有冷落、没有傲慢,应滕德甚至可以在“丈夫成绩单”上勉强得到六十一分的合格分数。 全都脱轨了…… 面对他的外遇,她不仅做不到冷眼旁观,反倒气愤得想揪出那个能得到应滕德送花、献上甜言蜜语的女人,那个诗句中最初梳理他黑发的女人! 她嫉妒那个该死的女人! “太太,你没事吧?!”张嫂忙不迭抽来四、五张的面纸擦拭君清晏嚼到舌根而淌血的**,又急忙取来医药箱准备替她处理伤口。 “不用了,哪个人没咬到舌头过,一会儿血就停了。”她的声音因为舌头的伤口而显得含糊。 “那……我倒杯水让你漱口。” “张嫂。”君清晏唤住她。 张嫂回过头,“太太,怎么了?” “……我现在好生气好生气,生气到好想杀到应氏去逼问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我现在真的好生气好生气,生气到想将这束玫瑰**全拆下来塞到他嘴里……” “那很大一束耶。”张嫂坐回君清晏身边,又开始抽面纸,只不过这回的目标不是君清晏的唇,而是那双冒着眼泪的眸。 “可是……我有权利向他发脾气吗?”他是她的金主,也是她嫁到应家的唯一目标。 “当然可以呀,你是他的妻子。” “但我只是他买来的——” “妻子。除了‘亲爱的’之外,不要在妻子之前加上任何字眼,懂吗?”张嫂瞧得出君清晏对于自己嫁到应家的原因感到顾忌与介意,那像块疙瘩似的存在她心里。 君清晏抿着嘴,任张嫂轻声安抚。 “适度的争吵,有助于了解问题的症结,所以等先生回来,你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嗯?你先冷静下来,看到时要怎么跟先生询问这束花的事,激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心平气和些。”张嫂捧起玫瑰花束,“噢,还真重,花钱买这些真浪费。”她起身,转向厨房。 “张嫂,你抱着那束花去哪?” 张嫂戏谑地眨眨眼,“做菜呀,你不是说想将这束花全塞到先生的嘴里,我去替先生弄些可口的变化,不然我怕他咽不下去。” 俭协协 应滕德回到家,已经是君清晏冷静下来的三个小时后。 她捧着一大碗的汤,在玄关处便要求他先喝完了才能踏进屋子。 应滕德不会天真到以为那碗飘浮着一堆**的汤是用来壮阳或体恤他辛劳工作的十全大补汤,因为君清晏脸上的表情像是个准备将他凌迟至死的刽子手。 “这是什么?”他要先确定汤里的食材才愿意将汤塞到胃里去。 “玫瑰花汤。”她的声音很冷。 他只听过玫瑰花茶,却没听过什么玫瑰花汤。 应滕德的视线越过她,瞧见张嫂又端出好几道菜肴放在餐桌上,张嫂的目光明白写着同情及“各人造业各人担”的讯息,布好了菜,张嫂向他微微躬身,随即退出将成为战场的主屋。 他垂眸将视线落在她的脸蛋上,“这是什么意思?” “喝完再说。”她很坚持,不介意在玄关与他对峙整夜。 应滕德取过汤碗,三、两口就咽下那碗玫瑰花汤,浓黑的眉宇蹙成皱折,汤碗一空,君清晏才勉强退让一步放他进屋。 应滕德打了个嗝,嘴里溢上来的全是浓浓玫瑰味,称不上美味。 随着她的脚步来到餐桌旁,一看清桌上菜色,应滕德觉得前十秒钟吞下的花汤开始在胃里翻腾作怪,激发更多的恶心感。 满满一桌的玫瑰料理! 玫瑰炒肉丝、玫瑰炖排骨、玫瑰**做成的炸天妇罗、玫瑰蒸鱼、玫瑰沙拉、玫瑰果冻、玫瑰蛋塔、皮蛋玫瑰粥、玫瑰水饺——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需要用玫瑰来点缀浪漫?”要办结婚纪念日也嫌太早了点,他们结婚连一个月都不到。 “很重要的大日子。”君清晏咬牙挤出甜笑,迅速塞给他一双筷子,“吃。” “我想先洗澡——” “吃!”她怒目相向。 “好吧。” 应滕德随意挟了块炸天妇罗入口,老实说,味道不错…… “老公。”君清晏伸出纤纤柔荑,在他鼻尖三寸前晃荡,“你看,我的钻石戒指好不好看?” 应滕德淡淡一瞟,下了结论:“你买太大了。” “钻石就是要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彰显身价。” “我是说,戒围太大了,戴起来松松垮垮的,不合适。”他挑眉觑她,没忽略她的耳垂及颈上都配有同一套钻饰,猜想是她今天上街采购的战利品。 “因为不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她从牙缝中逸出低狺,“你不觉得这戒指的设计看来很眼熟吗?” “不觉得。”他对珠宝没多大兴趣及研究。 也是,一个大老板要送首饰给情妇,犯不着自己去挑选,交代秘书去办就行。君清晏磨牙怒忖着。好,跟她玩起见招拆招的把戏,那么轮到她再出招了。 “老公,我今天看了一首短诗,诗意很美噢,我念给你听。”她握着他的手,驱使他落箸在玫瑰水饺上,又很殷勤地送到他唇边,见他将那堆玫瑰**吃下肚,她心里才略略平静。 “独卧,我的黑发。散乱,我渴望那最初梳理它的人。”君清晏很故意很故意地轻声慢吟,眼神紧锁在应滕德脸上,非得瞧出一丝端倪。 应滕德眉结越揪越深。 哼哼,察觉不对劲了吧—— “这饺子是将整朵玫瑰花苞当馅?!”生吃**才是他皱眉的主因。 “好吃吗?” “你可以自己尝尝。” “这整桌的玫瑰料理我吃不起,当然是拿来孝敬出钱的冤大头。”蜜糖似的甜笑底下挟带零下十度的冷哼。 应滕德不傻,自然听出她句中的讽刺。那个“冤大头”不做第二人想,他应滕德荣登宝座,只是这个头衔扣得他一头雾水。 “你是说,玫瑰花是我花钱买的?” “你说呢?” “我说,我这辈子没买过花,连枝康乃馨也不曾。” 君清晏撇嘴冷笑,“那可真奇怪,我今天就收到一束‘滕德’送来的粉红玫瑰和整组首饰,上头还附了腻死人的肉麻话。” 她缓缓从衬衫口袋抽出那张随花附上的红色爱心小卡,啪的一声拍击在应滕德前方桌上。 她的手掌没栘开,以致于应滕德无法看到卡片中的字。 她原想等应滕德自己先招的,岂知他完全没反应,结果捺不住性子的输家仍是她。 “应滕德,你好样的!有种偷吃还敢不擦嘴?!不擦嘴就算了,你还偷吃到连花都会送错!怎么?情妇太多,多到你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应滕德索性放下筷子,与她面对面,“我不想吵这种语焉不详的架,要定罪也得先宣判罪状。” 她轻喝一声:“要罪状,好,给你!”嫩掌一翻,艳红的小卡瞬间升格成了判决书。 应滕德深邃似海的眸子闪了闪,不发一语,只是好专注地盯着红色卡片。 “我给你时间解释。”够理性了吧! 等了良久,应滕德还是没有向她解释的迹象,在她眼中看来,他的反应叫“默认”! “无话可说了?!”虚伪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那些等待他回来时所建构出的冷静又全教她抛掷脑后,她让嫉妒的怒焰给烧得无法多做思考,她不是火爆,她只是理性用罄罢了! “你没话说了?很好,现在轮到我说——” 她取下手指上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钻石戒指,抛丢在红色卡片上头。 “亲爱的老公,我们离婚吧。”** 第六章 “离婚?” 简品惇身兼应氏委任律师、应滕德国中死敌、高中死党、大学拜把、军中同袍及隔壁邻居等等多种身分,三不五时被应滕德拖出来陪酒侍寝——陪他喝酒,醉了两人便窝在同张**昏睡——是天经地义的朋友道义。 不过现在他身处医院,眼睛受到的伤能不能痊愈都还是个问题,应膝德这个探病的好友不安慰他便罢,还寻求他这个重伤病患为他分担家庭烦恼? 简品惇双眼被绷带缠裹,无法尽览应滕德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提到“离婚”两字的嫌恶语调就知道他的不甘愿。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你们夫妇俩比放羊的孩子还要会撒谎,提离婚就好比在喊‘我饿了’一样,像句无意义的口头禅,你们不烦,我这个听众都嫌烦咧。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你与嫂子迈入第三个年头的结婚纪念日。”怎么每次一到纪念日,这对宝贝夫妻就会吵得更凶? 自从三年前君清晏提出头一回的离婚宣言之后,原先井水不犯河水的假象破灭,两人理所当然地相敬如冰了起来。 好,相敬如冰就该沉默冷战,视对方为死敌,要不,就是当对方是粒碍眼的灰尘,眼不见为净,可偏偏他们相敬如冰到还有空闲火爆地争吵离不离婚这件芝麻小事,看来他们夫妻俩还有交恶的空间。 “你回去跟小嫂子说,要离婚也得等我出院,我非常想赚你们这笔离婚的律师费。‘两愿离婚’当然是不用透过律师或代书,不过遇到一方要离、一方不离的‘裁判离婚’及赡养费的纠纷时,我想,她会需要我出面协助,必要时我还可以提供两名证人代为出力签名。”简品惇坐在病**,啃着自家妹子中午送来的五爪大苹果。 应滕德沉声道:“我不会离婚。” 碍于眼伤,简品惇没办法朝应滕德翻个白眼,故而作罢,“你们夫妻俩真像小孩子,一个吵著‘我要离婚’,一个又嚷著‘我不会离婚’,换句新词吧,例如‘好,我签字’之类的,如何?” “我不会离婚!”应滕德语气加重。 简品惇浅叹一声,觉得受伤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这股抽颤的疼痛还直窜向他的太阳穴。 “既然不想离婚,你又为什么要做出让她急于想离婚的事?”即便他的眼前是一片黑幕,双耳听觉却越发敏锐。嗯……这细微的声音,是应滕德摸上胸前口袋的烟盒。 果然,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吁叹似的吐烟声。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那就向她解释呀。”龟龟毛毛的算什么男子汉? “解释什么?解释我是遭人设计,而且设计我的人还是‘他’?” “是他?”简品惇的眉峰挑动成惊讶状。 应滕德点点头,想起简品惇暂失视力才又简单应了应声。 “但你又何尝甘心让一桩费尽思量才得到的婚姻就此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虽然不想贬低自己的身分,可是筒品惇真的觉得自己是应滕德肚子里的——蛔虫,唉。 “所以我不会放手。” 他不会轻易放开这段用了“为商必奸”的手段半强迫、半屈就才得到的姻缘,即使貌合神离、即使冷眼相对,他也不会松开那双与他套上婚戒的柔荑。 “不肯和她说清楚以解心结,又不愿放手让她恢复单身,这场怨偶的戏码还得再拖十几二十年,你自己节哀顺变。”简品惇已经不想浪费唇舌,直接抛下结论,一方面也哀怨起自己误交匪类。“应大少爷,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从踏进病房到现在,问都没问过他的病情,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好嘛,真是没有兄弟情谊。 “探病吧。” “虽然你用的是疑问句,但好歹还是选到了正确解答。”值得原谅。 应滕德拈熄了香烟,“你的左眼还好吧?” “还没瞎。”但恐怕也快了。 “不是只伤了一只眼吗?怎么两眼全包起来了?” “不要用‘只伤了一只眼’这种句子,听起来好像你对单数颇有微词,巴不得我两眼全盲似的。”简品惇嘴里抱怨,**却微微掀扬。认识应滕德也非一天、两天的事,他知道应滕德这短短几句话已经太仁至义尽了。“双眼全包起来是因为医生建议我近期之内别急着增加右眼的负担,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他的左眼确定没救,他的右眼就得当两眼用了。 应滕德扯扯笑,“反正你将住院当度假,况且不是还有个女人任劳任怨地照料你?”视线瞟向病房门外,有条人影守在外头,不时悄悄探进鬼祟小脸。 简品惇随着应滕德的暗喻而将脸偏向门扉方向,纱布的遮掩让他仍旧无法瞧见那个每天勤往医院跑,送花送汤送补品,有时更只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踢被的女人。 “那女人是谁?我记得你妹不是长这副模样,什么时候你身边冒出一个……这样的女人?” 简品惇还是没转回脸,淡淡应道:“我就是因为她而赔上左眼。” 门缝后的女人因这句话而变得内疚,她缓缓退离到病房五十公尺外去反省忏悔外加面壁思过。 “故意说给她听的?”应滕德眉峰一挑。 “对,她越是自责越是对我言听计从,我也越能予取予求。”邪恶的笑弧在简品惇唇畔浮现,他在医院这段日子无聊到发慌,幸好有那女人提供无限娱乐以解郁闷。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起心机?” “跟应大少爷您学的。” 两人沉沉一笑,彼此间的默契依旧。 “好了,别继续浪费结婚纪念日这重大节庆,对女人而言,这天比百货公司大拍卖更重要,你可以忘了清明节、忘了母亲节,甚至是忘了大年初一,独独这一天忘不得。快回去吧。”简品惇精确地朝应滕德所在的方向挥挥手,“带束玫瑰去安抚嫂子吧。” “玫瑰是我和她之间最禁忌的东西。”凡是出现在君清晏眼前的玫瑰花,最后都会落得尸骨不全的地步,她现在是见玫瑰如见仇敌。 “那就买个蛋糕吧。医院对面那条小巷子,最里面有家小小的咖啡店,前几天蕴蕴去吃过,评价不错。不喜欢吃甜食的女孩子很少,希望嫂子不会正巧是那个例外。”简品惇再提建议。 应滕德回想起好些回虽然处于冷战阶段,他仍半诱哄着她给子“欢迎回家吻”时,总能从她不甘不愿而微嘟的**间尝到奶油甜香,他猜想,兴许是她打工的地方固定供给的免费伙食,有时是草莓香、有时又是巧克力…… “我想,她不排斥甜食。” “那正好。”简品惇一笑,“回去好好过你的结婚纪念日吧,可怜你结婚三年,只尝过三个礼拜的幸福假象,这回……也该轮到你去享受属于你的家庭美满。”笑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多了一分无奈,“对‘他’,你放纵得够多了,不要连自己渴求得来的婚姻也给赔了进去,不值得。” 应滕德长指梳过一头与心思同样紊乱的发,没给他正面回应,只道:“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喏,明日康复。”他抛了一罐鸡精到简品惇的被单上,表示他可不是带着两串蕉来探病。 简品惇在被单上摸索一阵,才抓到鸡精瓶,也毫不客气地打开牛饮。“等你下回想到我,这问病房早就换人住了。”从受伤入院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好几个星期,他大少爷都不闻不问,要等到他的光临采病,恐怕是君清晏下回提离婚之时。“我三天后出院,别来了,把时间花在嫂子身上更务实点。” 应滕德笑道:“嗯。” 离开医院,应滕德走向对面的小巷子,来回绕了四次才发现简品惇所说的小小咖啡店。 恋曲。 一间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小小店铺,悬在门外的招牌不过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板,在风中……摇摇欲坠。 应滕德抱持着怀疑推开门,扑鼻而来是极为香醇的浓浓咖啡味。 “欢迎光临!” 柜台后方探出一张笑容可掬的男性脸孔,咧笑的嘴像道上弦月,“帅哥,要什么?我可以替你介绍噢。” “老板,这种招牌笑脸小君才适合,镶在你脸上很狰狞噢。” 循声望去,店内一角坐着一名全身墨黑的长发……男人。这是应滕德凭他的声音才断定出的性别,他纤长漂亮的手指正把玩着满桌被拆解成尸块的白色玫瑰**,慵懒的姿态像极了伏卧在花丛间的性感尤物。 而那桌**的死法让应滕德倍觉眼熟及亲切。 “小君跷班去买礼物,服务客人当然只能落在我头上!”他原本是想,会光临“恋曲”的全是老面孔,由他坐镇柜台就绰绰有余,谁知会突然有陌生客人上门。老板不再理会角落的美男子,继续笑脸迎客,“帅哥,要不要来杯特调咖啡?” “给我一个蛋糕。” “一个?还是一小块?”来咖啡店买蛋糕? “一个,十寸大小。” “呃,目前厨房只剩一个八寸的海绵蛋糕,夹芋头和鸡蛋布丁口味的,其余蛋糕早就全切成一块块,没得挑了。可以吗?” “嗯。” 这声回应听来真勉为其难。 “放心啦,帅哥,我手中做出来的恋曲蛋糕绝对让你吮指回味乐无穷。”老板从厨房冰柜中取出妆点可口的蛋糕,“帅哥,要不要在蛋糕上加生日快乐?”他猜测蛋糕的用途。 “不是生日用的,不用加字。”淡漠的语气,很容易便与人产生隔阂,也明显表示出应滕德不想与人称兄道弟地侃侃而谈。 老板阅人无数,自然轻易看出应滕德的排拒,他不再自讨没趣地和应滕德攀谈,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长发男人闲磕牙,打包蛋糕的动作也没停。 “那堆被小君拆下来的**你还真替她收拾呀?店长。” “我是替你收的。”长发男子拢掌掬起花办,洒放在君清晏临走前交给他的玻璃收纳瓶里,“小君说留给你当甜点食材。” “用玫瑰?” 用玫瑰做食材?好熟悉的手段……应滕德暗付。 “用她辣手摧花后所残留的花泪。”喀的一声,店长扣上收纳瓶的瓶锁。 “**就**,还花泪咧!”好好一句话老爱改得乱七八糟,听来就恶心,“没见过哪个女孩像小君这么痛恨鲜花的。” “是玫瑰。上回第三十四号追求者送的香水百合没被她拆成碎片;五十六号送的满天星花束全身而退;六十九号送的洋桔梗也毫发无伤:七十七号捧上的海芋逃过一劫;八十一号的玛格丽特她连瞧也不瞧一眼;九十三号的向日葵更是幸免于魔掌之下,其余只要是送玫瑰花束的,无论红橙黄绿蓝靛紫全都只有一个下场。所以,问题不在于花,而是玫瑰。”店长端起金桔茶微呷,“你没瞧见她拆玫瑰时那股狠劲?” “我倒觉得她说要去买礼物时的表情比较狠。” “喔?” “她说要去买领带,但给人的感觉她是准备去买勒死人用的绳索。”老板朗声大笑,手边动作也正巧打完一个精致绳结,“好了,帅哥,让你久等了,五百五十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收你一千元大钞,找四百五十元,谢谢,欢迎再来。”好,送客。 “小君该不会是跟男朋友吵架吧?”通常女人脾气失控,百分之二十是朋友及家庭因素,百分之十是身体不舒服或mc拜访,却有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机率是因为男人。 老板耸耸肩,“我不小心看到她的记事本,今天的日期上注明著‘纪念日’三个红字。但她的脸上完全没有喜悦。”虎眼扫过付了款、取了货后仍杵着不走的客人,他又咧起笑,“帅哥,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见见那名摧花小姐。” 给汹汹 君清晏到附近的百货公司去挑了两条领带准备给应滕德当结婚纪念日的礼物。这几年的冷战归冷战,一个妻子该做的她一样也没少,上至同床的权利义务,下至注意应滕德的衣领有没有翻好、脚拇指破了洞的袜子该不该丢…… 好啦,她自首,她对三年前那束送错的玫瑰花耿耿于怀,介意得要死,也更气应滕德连个解释……甚至是狡辩也不给她。 小说里通常都是男主角想解释,而女主角不愿多听,造成一连串的误解、纠葛;但她给足了他机会解释,他反倒置之不理。 唉,她与他是否正在上演着不会有结尾的八点档怨偶大戏? 放置在领带旁的红色绒布盒里装着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条造型典雅简单的单颗水钻项链。 “君清晏,结婚纪念日快乐。”她喃喃对自己许下祝福。 深吸了口气,她展开职业专用的店员笑脸,推开“恋曲”的玻璃门。 连招呼都还来不及打,一杯咖啡便塞到她右手,老板一脸诡异地盯着她,好半晌才道:“小君,第二桌的客人点的咖啡,他已经等了你十多分钟了。” 君清晏没听仔细老板言语中被等待的对象是“你”,而不是“咖啡”,慌道:“十多分钟?!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简直违反了顾客至上的第七条守则!” 她连购物袋都没来得及放下,立刻端着咖啡小跑步来到第二桌。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 第二桌的客人背影让君清晏愣了愣。 缓缓的,那道背影转向她。 “你——” 一声失控的惊呼,引来老板及店长的目光,或者该说,两个男人从头到尾都用看戏的眼神瞅着她。 君清晏咽下愕然,轻手轻脚搁妥咖啡。 应滕德噙着笑意,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 “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他本来只是觉得咖啡店老板口中的女人与君清晏近年来的反应太过相似,不由得产生好奇,怎知真的是她。 “你不是派人跟踪了吗?何必多此一问。”她坚信应滕德在此出现必定是派人偷偷跟踪,不然全台湾这么多的咖啡店,他哪有这种本事找上门来?! “我没有跟踪你,是朋友介绍我来,他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 “你今天不用上班?” “来医院看朋友。” “现在看完了?” “嗯。” “那还不回去上班?” “我等你下班一起去吃饭。” “吃饭的机会多得是,不一定要今天。”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 是呀,再过二十天就是吵架三周年纪念日。 “好吧,等你喝完咖啡就走。”她可不想在老板及店长面前和应滕德上演怨夫弃妇的桥段。 话才说完,应滕德一口便灌完老板最自豪、号称每一点一滴都是极品精酿的特调咖啡。君清晏听到身后响起老板遭逢打击的抽气声。 君清晏转回柜台,开始收拾个人物品,“老板,对不起,我要提早下班。” “小君,那个不懂得品尝咖啡的男人是谁?”老板咬牙道,对于自己的手艺被如此践踏感到不爽,他敢打包票,那男人绝对说不出那杯咖啡的好坏在哪里! “我老公。对不起,家教不严,别和他计较。” “你老公?!”嗯,刚刚偷听到的对话的确很“闲话家常”,“你真的嫁人了?” “三年前我跟你说过。”只可惜老板不信她。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君清晏有嫁作人妇的味道。 “不,是认真的。”君清晏背起背包,朝角落的貌美男人挥挥手,“店长,我先走罗,bye。” 店长回以一记飞吻。 她投给应滕德一个眼神后,他也跟着起身走近她。自然而然,她的手挽住他的臂膀,相偕出了店门。 下午四点零七分,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尤其小巷子里几乎难见人影出没。 “你晚上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这条小巷?”应滕德皱皱眉,光凭想像他都能描绘出夜晚的暗巷里潜藏着多少危机。 “老板会骑车载我到公车站。”他一个蹙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会陪我一块等公车,非得亲眼看到我坐上车,他才会回到店里继续工作。”论体贴,老板可是首屈一指。 “他结婚了没?”应滕德拢皱的眉痕加深。 “还没。”她抬头瞟他一眼,“但他对我没有任何遐想。” 男人,只要身旁女人的周围一百公尺内出现雄性动物,都会露出像应滕德现在一样的嗜血表情。 “另外一个长发男人呢?” “你是说店长?”君清晏假假一笑,“他虽然不是gay,但我相信他优雅闲逸的生活中并不打算加入我这种没有浪漫性格的人,何况我也受不了和一个比我美上百倍的男人交往,那会让我很自卑。而且我不会在仍有婚姻关系时外遇,关于这一点我是拚不过你的,老公。”假笑再度问世,甜得好似掺了蜜的毒药。 “你就不能对三年前的事稍稍失忆吗?” “如果哪一天我外遇你也能看得云淡风轻,甚至是豪爽地原谅我的出轨,ok,我就忘了三年前你干的坏事。”她纤肩一耸。 “不可能。”他答得毫不迟疑。 她就知道。“男人,总希望自己做的错事能被原谅,却不能原谅女人把下同样的错,不平等的道德标准。” 女人爬墙叫下贱,男人爬墙叫风流。女人原谅犯了错的男人叫宽大为怀,男人原谅犯了错的女人叫没骨气。也因为这种既定的面子问题,让男人的心胸不得不变得狭隘。 “结婚纪念日这天,休战好吗?”应滕德知道这个外遇话题再扯下去,君清晏的口头禅“我要离婚”又会搬上战局了,而那四个字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你想去哪里吃饭?” 一整年的冷战,通常也只有这一天是平和度过,她不该坏了两人间的默契。或许,她更不想破坏他此刻映照在她眼底的笑容。 以前,她能清楚分辨出应滕德的笑容真实性有几分:现在,她连看到他露笑都属困难…… “我想吃蛋糕。”她指了指他提在左手的蛋糕盒,“我们回家去吃。” “好。”** 第七章 她知道,她只是在等应滕德给她一个解释。 就算他真的是向外发展去寻花问柳也好,至少清楚让她知道她的不满不是空穴来风,而不是时常望见应滕德流露出无奈又无辜的模样,一副好像她误会他似的,激发她对自己的怀疑。 是误会,就把话讲清楚,冰释一切。 不是误会,她也可以狠下心肠,说离婚就离婚,犯不着像现在一样死拖活赖着。 可是应滕德的耐心更胜她一筹,那张嘴像是沾了三秒胶的蚌壳,撬也撬不开。 现在换她陷入颇深的困惑中,以联姻的利益面来说,应该是她苦苦巴着他这只钻石金龟婿的西装裤不放,宁可纵容他的花心,委曲求全也要守着应家长媳的地位,因为只消他一抿嘴,轻而易举就能斩断所有施舍给君家的援助。结果一切脱离正轨,该掌控婚姻存亡之生杀大权的他,气焰反倒不及她来得嚣张。 君清晏红唇一掀,“本来就是他先对不起我,气焰弱是理所当然的!” 她总是这样解释着应滕德对她的忍让。 但她也清楚自己的窝囊。 每回深夜,无论应滕德多晚睡,她总会假寐到最后,直到应滕德以为她睡熟了,直到应滕德温热的**轻轻贴在她耳鬓,轻轻吐出她的名字,她才会放任意识被卷入梦乡。 她喜欢他喃喃唤着她时的语调,很喜欢很喜欢,甚至喜欢到了没听见那句呢喃便无法成眠的境界。 所以今夜她又失眠了。 因为另一边的床位,是空的。 瞄瞄时钟,凌晨两点五十分。 为什么他还不睡? 难道过完了结婚纪念日,两人又回到那种介于冰冷及火爆的关系之中?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们这对夫妻的关系已经快走到尽头了,否则数月前她公公应汉升的生日宴会上,不会有那么多双急于探知八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应滕德的一举一动。 那天—— 她整夜的视线都锁在应滕德身上,瞪视着每一个藉敬酒之名,行搭讪之实的名媛淑女。奇怪,寿星明明就是她公公应汉升,做什么每个女人都挨到她老公身边直说“生日快乐”兼灌酒引这不是明摆着倒贴的意愿吗?哼! 而那群婀娜多姿的纤纤美女中,是否有那位名叫“允娟”的女人? 葡萄美酒夜光杯,应滕德每仰尽一杯酒,便不曾在敬酒的名媛身边多加停留,那时她才惊觉—— 有多少女人在觊觎着她丈夫——不,是觊觎着应家媳妇的位置。 她君清晏绝对不是莺莺燕燕中最醒目、最美丽的一只,论家世,随手揪过宴会上任何一个女人都高她一等,盼着应滕德去挑、去选、去临幸,他大可不必专挑一个没落破产的君氏穷千金,从利益面和经济面来看,应滕德做了一次最失败的投资。 君清晏娇躯一翻,大剌剌进占他的床位,螓首落在应滕德的枕上,没有体温烘暖的丝被让她打了个寒颤。 好几回应滕德彻夜未归,她也总是窝在他惯躺的床位上,让枕上残留的淡淡烟草味包围着她,让她假想着应滕德仍与她一同躺在**,共享温暖。 她深吸口气,再化为叹息吐出。 同时,门把转动,应滕德进了房里。 君清晏紧憋着那口来不及吐完的气,也没有机会滚回自己的床位,只能由假寐的颤颤长睫隙缝间看到应滕德走近她。 “睡相这么差,一张大床全让你给霸占了,小土匪。”他的掌掬起她一绺长发,不愿吵醒她,只是很亲昵的让手指流连在她披散枕畔的青丝之间。“太习惯没有我的存在了吗?”他俯下身,薄唇贴靠着她好近,却在下一秒又挺直背脊,拉开两人距离。 君清晏在他身上嗅到浓浓烟味,通常观察老公外遇与否,除了老公晚归的次数、衬衫上不明的香味及唇印,再不然就是清冽的吧皂味——这暗示着老公可能在外“卖弄劳力”后洗了场完事澡,但应滕德无论回来得多晚,他身上永远只会有呛死人的烟味,活似在烟窟里熏烤了二十四小时。 他一定抽了好几包的烟! 不怕吸烟过量,肺癌而亡吗?! 她不自主地为他的健康烦恼了起来,连牙关紧扣在下唇也毫不觉疼。 长指在她发间停驻良久,他才又起身走到窗边的沙发椅落坐,颀长的身躯半仰在上头,接着又是点烟的声音。 她终于忍无可忍,坐挺身子,“少抽点烟!” “吵醒你了?”他的笑,有些歉意,但也由她那清亮而丝毫不带睡意的娇嗓,猜测她自始至终都是装睡。 “不,是被烟臭给薰醒的。”她擦腰下床,抢走他叼在嘴角的烟,“少抽点。” “心里烦躁,所以才抽过量了。”他也不与她争,如她所愿地当了个听话的老公。 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要讨厌他,不能轻易和他讲和,但她就是无法忽视他此时飘匆而疲累的笑。“烦什么?” 他摇头,不说就是不说。 “你这只死蚌壳,又不肯开口了!”君清晏真想用钳子扳开他的嘴,“你在ㄍーㄥ什么?或者你是因为搞不定那一大群红粉知己而烦恼?!如果你烦的是这个,那你就别讲,因为我也不屑听!” 她气冲冲地将烟塞回他的指间,若应滕德的死法有二,一是纵欲过度而罹患aids;一是死于过量的尼古丁毒素,那么,她强烈建议他选择后者,省得连累了她这个床伴! 君清晏悻悻然想窝回**,不再理会他的死活,才跨出小小一步,便又被他伸手捞进厚实胸膛里,来不及有所挣扎,两条臂膀交错环扣将她锁在其中,刚毅的下颚抵在她的颈窝。 “没有红粉知己,所以不要跟我闹脾气。”语调带着浅浅低笑,却也像卑微的请求。 “……没有红粉知己,那你在烦什么?” “我觉得跟你诉苦,有损我的男性尊严。” 君清晏翻翻白眼。 “你们男人为什么一遇上问题就学只鸵鸟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以为全天下没有人提供你们帮助,以为你们自己才能解决难题,以为自己是英雄,以为自己可以举臂撑天?我请问你——”她拨开他的手臂,转身与他鼻眼相对,双掌更是火爆地捧住他的双颊,炯炯媚眼燃着火苗,“谁说男人一定要孤单承受所有苦恼才算有担当?如果你挖了个洞躲起来思索问题,自己又爬不出来时,请人拉你一把是件很可耻的事吗?!” 她换口气,炮火再开。 “还是你们男人觉得女人存在的价值就是只能在你身后默默支持,不能过问太多,否则有损你们的男性尊严?!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两只眼,一张嘴,你的脑容量不见得比我多!” 呼——轰完,收工。她顺便拎起睡衣衣袖,擦擦因太过激愤而不小心喷到他脸上的口水。 “关于脑容量的问题,我从不曾质疑你所说的。”他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坐在他身旁,像是撒娇一样,倾身靠在她肩头,将重量全托在她身上。 “你很重耶!”君清晏肩膀故意一抖一抖地,让他无法安枕,好不容易抖落了那颗黏在她肩胛上的脑袋,他却顺势躺上她的大腿,并且很无赖地寻找躺起来最舒服的部分。 “应滕德——” “别推开我,我好累。” 君清晏望着枕靠在她腿上的头颅,右手缓缓挪近,想触碰他的发,却又迟疑不前。 她想起那柬错送的玫瑰里所附上的小卡片。 我渴望那最初……梳理它的人。 他渴望的,是最初梳理它的人,那个叫允娟的女人。 君清晏突然觉得全身精力被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抽干榨尽,再开口,声音已呈现慵懒无力。“好累就到**去睡呀。” “我只想睡在这。”长指不知是有意无意,滑过质料轻软的睡衣下摆,或轻或浅地隔着布料摩擦着她的肤。 “别……”她脸一红。 “放心,今晚我也没力气尽丈夫的义务。”大掌微微施压,缓了她的挣扎,“我只是想靠着你,好好睡一觉。” “那你还是没打算要把烦心的事跟我说罗?”亏她还训了他一顿。 应滕德没睁开闭合的眼眸,只是牵起淡笑。 “我会说,但不是今晚。” 必协铋 结果,君清晏等了两个礼拜,应滕德这只蚌壳仍没有松口的打算。 竟然敢诓她?! 最蠢的是她还信以为真,以为应滕德要对她坦白! “死男人!臭男人!猪头!来呀!过来呀!想死就过来呀——”可恶,我刺我剠,我砍我砍,我劈死你! 君清晏嘴里念念有词,双眼发直地死瞪着前方,直到电视萤幕上出现了敌将被她暴力砍杀至死的目画面,她才搁下手中的电玩摇杆。 今天她排休,只能一个人在书房里狂打电动以泄心头之恨。 房里的内线电话响起。 她伸手接起话筒,“什么事?” “太太,童特助到家里来找你。” “童找我?喔……你请他先坐一会儿。” 君清晏满脸疑惑,仍是关妥了所有电器用品的电源,又大略整理了下自己一身黄脸婆似的居家打扮后才走下楼,看见童玄玮坐在背对着她的沙发上。 “童。” 沙发上的身影回过头,“老板娘。”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中原标准时间——正常员工在公司等待中午放饭的十一点半。 他挑起微惊双眉,“他没跟你说吗?” “这个‘他’是指我老公吗?说什么?”她坐在童玄玮对面的沙发上,顺便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奶茶。童玄玮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像极了数日未眠的疲劳模样。 “说我已经离职的事。”童玄玮苦笑。 君清晏一脸讶然,“你离职了?!多久前的事?为什么?你不是在应氏待得好好的吗?怎么走得这么仓卒?是别家公司挖角吗?” “就这一、两个礼拜的事。”至于后头的原因,他没有补充。 难怪应滕德最近看起来特别倦累,原来是因为童玄玮的离职,想必痛失左右手的忙乱一定榨干了他所有精力。 “为什么要走?” “应氏我待不下去了。” “工作压力太大?”她问。 童玄玮笑着摇头。 “还是应滕德欺压你?”她再问。 “嗯……严格说起来,算是我欺压他比较多年吧。”童玄玮垂下头,“既然他没有对你多说,那我也不想再谈。” “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全是一个德行?”君清晏嘟囔着。好像要他们多说些话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事实上……我今天来,是有事要拜托你。”本来该带着笑意的眼眸因镜片的阻挡而变成模糊。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替我到医院……去看看archer?”童玄玮的请求声很淡,淡得仿佛在谈论餐桌上的菜色好吃与否一样。 君清晏微怔,“archer?他怎么了?!” archer——应骥超,是应滕德同父异母的四弟。平常她难得见到应骥超一面,通常只有在重大家族聚会时,才有办法将应家五个少爷凑齐。 “他出事了,而我……是罪魁祸首。”童玄玮蹙着眉心,“他不肯见我,但我想知道他的情况到底如何,我没有勇气向巳龙或承关说清楚始末,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会清楚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自己是罪魁祸首,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勇气向老五和老二说出什么始末,你只是需要一个一头雾水、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替你去医院看archer?” “真要我说实话——对。”他也不迂迥。 “我拒绝。”她受够了身旁这群蚌壳投胎转世的男人了! “老板娘……” 君清晏霍然起身,朝楼上房间走去。 “张嫂,帮我叫辆计程车,十分钟内到我们家门口,我要去医院。” 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童玄玮。 “我去看archer不是替你去看,而是我这个做大嫂的人要对小叔表达亲人的关心!至于你们那堆语焉不详的始末我也不想知道。”她承认,她是因为受了应滕德太多太多的闷气,所以迁怒到童玄玮身上。 君清晏头一甩,小跑步踩上楼梯,一句浅浅的咕哝跟着飘下—— “明明姓童又不姓应,怎么别扭的个性和姓应的家伙那么像?龟毛。” 童玄玮唯一的反应只是撇撇嘴角。 七分钟后,君清晏打理好自己,甫下楼就看到童玄玮拎着车钥匙,噙着笑意指向自己的鼻头。 “龟毛的计程车司机,可以吗?” 她不置可否,率先走出大门,童玄玮也随即跟了上去。 上了车,两人也没太多交谈,车子平稳的穿梭在台北街头。 良久。 “你知道应滕德娶你的原因吗?”童玄玮打破沉默。 君清晏的目光仍落在车窗外,“嗯。”不就是要个妻子吗? “你知道了?” “我自己猜出来的。”别当女人都不长脑的好不好? “那你没有很感动?” 君清晏以为童玄玮在讽刺她,回给他一个不以为然的淡瞟。“有,我感动得痛哭流涕,真想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以谢应大少爷的垂青。” “我想,你的猜测和真实的原因差别很大。”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想偏了。 “是吗?”君清晏没什么兴致地随口回道。 “你嫁给他,是因为他是君氏企业最大的债权人;而他娶你,却是因为你是君清晏。” “你为什么不说,我嫁给他,是因为他是应滕德;而他娶我,却是因为他正巧需要一个妻子,我只是出现的时机刚好符合了他的需要。”她反问。 “如果他——应滕德,今天与君氏毫无利益瓜葛,甚至没有呼风唤雨的家世背景,你会嫁给他吗?”童玄玮深深望了她一眼。 君清晏顿了顿,才诚实回道:“不会。” “所以,你嫁的并不是应滕德,而是他所能带给你及君氏的利益。” “如果今天换成别人家的企业欠他一大笔的负债,也想用联烟的方式来拉拢他,我看他八成不会拒绝。”哼。 “姑且不论负不负债,光是和应氏合作的企业就不知有多少人想将女儿,妹妹,甚至是小阿姨全塞给应滕德当老婆,真要谈联姻,正常的奸商都会选择对自己和公司有利的家族来进行联姻,应滕德是道地的奸商,赔本生意他不会做。娶了君家大小姐对他有什么好处?况且你说你出现的时机刚好符合了他的需要,你知道你所谓的‘时机’,起码有十五个以上的名媛等着和他相亲吃饭?”童玄玮看穿她眼底的疑惑,“你也很好奇,对不对?” 君清晏无语,视线又落回窗外,离医院只剩一小段路途。 “你不是个笨女孩,应该能猜到我想说什么。” 她下笨呀,童玄玮已经点得这么明白了…… 但应滕德真的因为她是“君清晏”才娶她的吗? 车子开到医院的停车场,熄火。 “archer在七○四号病房,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君清晏解下安全带,“嗯。” 待她走远,童玄玮才叹了口气。 “方才那些话,就当是我送给你和他的赔礼吧。”** 第八章 君清晏上了七楼,才正准备踏入病房,却在病房外不远处的大理石柱旁看到应家第五位少爷环臂沉思的模样。 “巳龙。” 应巳龙抬起头,俊颜上写满了错愕。“大嫂?!你怎么会到医院来?” “有人告诉我archer住院了。” “是大哥说的?” “这不重要。archer伤得怎么样?”她关心地问。 “惨。” “这——” “他和齐小姐一块到婚纱店去挑婚纱,但在回天母的途中被一部车拦腰撞上,archer断了两根肋骨,而齐小姐……睡着了。” 一个断了两根肋骨,一个睡着了,听起来好像还不至于列入“惨”字呀。 应巳龙明白君清晏的困疑,只能补充道:“齐小姐脑部受创严重,经过急救后抢回一条命,可是……”话声一顿,他没有再接续下去,只是心烦地继续抽起烟。 君清晏也扭需他多加解释,便已清楚那句“可是”之后所接的结局是多么伤人。 “去看看他吧。”应巳龙淡淡说道,“晚点御飞和二哥都会到。” “嗯。” 白惨惨的病房,刺鼻的药味混杂着死寂,这是医院给人的既定印象,也是君清晏打开病房门扉后所见到的真实情景。 应骥超的情况不能只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湛蓝的眸染上浓重的阴霾,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青髭如新芽逢雨似地乱窜萌发,僵直的身躯像尊石雕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边,静静地陪着**那陷入熟睡状态的娟瘦佳人。 “archer。”君清晏一手扶在他肩上,发觉他自始至终都是紧紧绷住浑身每一根神经,即使脸上的神情如此木然,精神却处于极致的压迫中。 应骥超没有理会她,或者该说他根本没有注意任何外界的人事物,在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床杨上的齐娸。 君清晏没再唤他,缓缓走到病床的另一边,轻轻执起齐娸插着点滴的手。 “你就是即将嫁到应家的齐小姐吗?我是archer的大嫂,叫我清晏就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同情你——嫁给archer是值得恭喜,但嫁进应家就让人同情了,他们应家兄弟说感情没感情,要亲情没亲情,脾气一个比一个还要拗。” 君清晏像在分享过来人的经验般,传授未来弟媳嫁入应家所会面临到的情况,神态看来就如同她正与齐娸坐在咖啡店喝咖啡兼聊八卦一般轻松。 “应家男人都有大男人主义的倾向,这种生物在台湾都快要绝种了,至少和以前的年代比起来,要找老婆也没那么容易了,要不是我们的牺牲奉献,哪来倒楣女人要嫁给他们,你说对不对?” 她此时的举动根本是自言自语,**的齐娸失去知觉,像是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只有好浅好浅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存在。 “你还比我好一点,至少你要嫁的是五兄弟里少数几个正常人,你看他,一直守在你身边,动也不肯动,所以你不可以贪睡下去,作完一场美梦之后就要醒过来……” 呜咽声由病房门口传来,君清晏抬头,望见应家第三位少爷应御飞正堵在门口,身旁一个圆润可爱的女孩子哭得恁般凄惨。 “齐姊……” 君清晏仅是对应御飞微微颔首。 “大嫂。”应御飞的声音有些生硬,这两字对他而言仍属陌生,对君清晏亦然。 君清晏又垂下视线,落在苍白病**同样苍白的睡颜,纤指触碰着齐娸的脸颊。 “不要怕,你一定会幸福的,只要你醒来,archer一定会让你很幸福的……”她半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齐娸眉心,轻轻柔柔地道:“所以,请你不要夺去他给予幸福的权利。” 应骥超的视线里始终只有齐娸存在,直到君清晏的额贴靠着她,那幅轻声细语说着悄悄话的景象才渐渐在他眼中停驻。 “她会醒的,一定。” 历经两天,应骥超终于开了口,破碎的沙哑嗓音沉重莫名,介于嘶吼过度及哭音浓重之间。 “她的梦里一定全是满满的抱枕和席梦思,所以她才会舍不得离开梦境,她会醒的……”他钳紧齐娸的手腕,抵在自己唇边,每个字都是模糊且颤抖的,到后来,他只是不断喃喃低语,说着只有自己和齐娸才听得到的呢喃。 君清晏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脆弱及崩溃。 默默退出病房,君清晏才开始红了眼眶。她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觉得心里有个角落在微微抽疼着。 “大嫂。”一包面纸递上。 君清晏没抬头,只是抽了好几张面纸开始哭泣。 “给、给我一根烟……”她擤擤鼻,抽面纸的速度和面纸广告中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一模一样。 “大哥要是知道烟是我们给的,肯定会为应家带来另一场……兄弟阋墙的腥风血雨。”应御飞长腿一弯,也坐在她右手边。 “你们心里烦的时候不都藉着抽烟来解闷吗?为什么我就不能抽?” “抽烟没办法解闷。”说话的是应家老五,“就像喝酒没办法除忧一样。” “大嫂,面纸借一张。”没待君清晏回答,应御飞自个儿动手抽了一张,堵住臂弯里的女人眼中不曾停歇的泪水。 见状,君清晏哭得更放肆,让在场的应家兄弟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嵌在应御飞胸前的曾圆圆是齐娸的同事,见以前对她照顾有加的齐娸陷入昏迷,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但君清晏只不过是头一回见到齐娸,甚至连她的全名都称呼不出来,她在跟圆圆拚什么眼泪呀? 而且按照两人狂哭的情况来看,君清晏略胜曾圆圆一筹。 长廊上回荡着凄凄切切的合奏哭调,几乎要哭疼了在场男士的脑袋。曾圆圆还好解决,让应御飞轻声安慰几句便渐渐缓了泪水,而君清晏却有越哭越烈之势。 “好啦,既然大嫂这么坚持要抽烟,就给她啦。”应御飞再也受不了女人眼泪的攻击,宁愿到时被应滕德的怒火给扫到也胜过现在的魔音茶毒。 应巳龙无奈,递上香烟。“你要吸气。” 铛!打火机点燃。 君清晏好不容易才咬稳了香烟,啜泣吸鼻的举动与应巳龙的吸气交代同时进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呛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呛到连眼泪都飙出来。 “大嫂,你还好吧?!”应巳龙和应御飞同时关心道。 不好,她一点都下好! 鼻腔里烟雾弥漫,整个脑袋都灌满了烟臭味,她张大嘴呼吸新鲜空气,喘气喘得越急,眼泪也掉得越多。 她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应骥超哭、为齐娸哭、为此时无人能分摊她心底的刺痛而哭…… 怎么办?应家两兄弟以眼神询问彼此,五分钟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掏出手机,拨号—— 协协协 应滕德一手操执着方向盘,一手半弯曲地挂在摇下的车窗边缘。台北的夜热闹而炫目,川流的车灯远胜过照明的路灯,将黑夜该有的幽阗全数驱离,连同夜幕间繁星的光芒也为之失色。天的星光惨淡无明,而地的“星光”却随着生活品质的提升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上下高架桥,踩在油门上的皮鞋明显加重了力道,呼呼狂啸的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连同前座同车的人也无法幸免。 “老头子知道了吗?” 车内的寂静在应滕德简单问句中打破。 应承关似乎没想到应滕德有此一问——或者该说他压根没想到应滕德会主动与他交谈——很明显地怔了一下,才缓缓回道:“瞒住了。照他对archer那媳妇喜爱的程度,他准会像只暴龙闹翻医院。” 应家老头应汉升对齐娸的疼爱远胜过五兄弟,从齐娸进到应氏工作的头一天,应汉升就想拐她来当儿媳妇,若他知道齐娸和应骥超因车祸而入院,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车内只剩窗外嚣狂的风声,两兄弟似乎又陷入相对无语的状况中,像极了计程车司机与乘客间的安静——不,有些司机还会很热络地与乘客聊天哩。 “我知道巳龙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让你急着想到医院去,但一个archer出车祸已经够了,别把我也拖下水。”应承关觉得自己有权利争取乘客基本的生命安全权。 他不想落得断肋骨或是植物人的下场,就算真的逃不过劫难,他也没兴趣和应家老大患难与共。 应滕德嗤笑,“我比archer幸运的是——半路不会冲出一辆别有心机的肇事车辆,即使真有这样一辆车虎视眈眈跟在我车后,在瞧见你之后也不会轻举妄动的,不是吗?” 应承关微微惊讶,脸上却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从头到尾,你都清清楚楚?连同那个秘密?” “秘密?何不说那只是应家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没人点破的事实。” “不,巳龙和阿飞并不知道……也许,巳龙在上回阿飞被闯入国外部的窃贼给痛扁一顿后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但巳龙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信任了一个人便不容许自己对他产生怀疑。” “即使‘他’差点害死archer?” 应承关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终于有了淡淡的蹙眉,“那是失误。” “archer没死是失误?这可真是个好失误。”冷哼声陪衬着讥嘲话语。 “他没有想要实质伤害archer。” “没有想就做到这种地步,若有想,那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叫‘殡仪馆’。”应滕德嘲弄的笑轻扬在唇间。 “他原本只是想用点小手段让archer离开应氏,车祸那件事并不在他的计画内,是跟踪archer的征信社员工超速……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archer并无大碍,但齐小姐的情况不乐观,一切都等她好转再说吧。” 应承关低叹间,车子已经抵达医院。 两人搭乘的电梯才抵达七楼,便听到女子的哭泣声,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让人以为是哪个病人撒手人寰,亲朋好友正以悲伤的曲调送终。 “你们终于来了。”应御飞看到他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应滕德没和任何一个兄弟打招呼,只是蹲下身子,将君清晏搂到怀中。她没有挣扎,收紧了环在他颈上的双臂。 “是谁让她抽烟的?”应滕德注意到她两指之间夹着燃烧殆尽的烟头,以及不该属于她身上所有的烟草味,他口气淡然,但又充满了不赞同。 “是我。”应巳龙自首。 “很好。” 这是应滕德的回答。 应御飞顶顶应巳龙的手肘,和他咬起耳朵,“我打包票,他那句‘很好’的后头一定有漏字,例如‘很好,你给我记住’,‘很好,你别想看到明天的日出’之类的威胁,” 应巳龙只能苦笑以对。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抽的……跟、跟巳龙没有关系……”她像个伏在母亲肩上撒娇的孩子,脸颊贴着他的肩窝,温热的眼泪没有片刻停歇。 “是谁告诉你archer住院的事?” “童……是他要我替他来看archer。”抽抽鼻翼,带着哭音的嗓仍是喑痖。 应滕德与应承关的目光交会,前者带着薄怒及不以为然,后者却只有满满无奈。 “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君清晏先是点头同意,随即又在他颈窝间猛摇头,“你还没进去看archer——” “archer不会因为我去看他与否就病情恶化或早日康复。这里这么多人,少我一个又何妨?” 君清晏清楚应滕德此话一出,等于在四兄弟的周遭投下一记名为“死寂”的尴尬沉默,不用回头,她都能想像应家兄弟现下的脸色有多肃然。像是要教训应滕德的失言,君清晏仗恃着自己背对其他应家兄弟的姿势,两排贝齿咬上应滕德的肩胛,以惩罚的力道烙下深深齿印。 应滕德连半分吃疼的震颤也不曾,活似她啃咬的是他的衣领,而非皮肉,不痛不痒。 接着,他右臂一勾,将贴揽在胸前的君清晏抱离了座椅,侧身与几个弟弟擦肩而过,却在应承关身畔顿下脚步。 “告诉‘他’,游戏别玩得太过火,否则原先让人同情的身分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就枉费他这些年的辛苦耕耘。他那么聪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 应滕德说得很轻,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厉声斥喝。 应承关默默注视着应滕德,许久才微微颔首。直到应滕德抱着君清晏步入电梯下楼,他才收回目光。 应御飞自头到尾都是满脸问号,看着老哥们的暗潮汹涌。 “巳龙,你听得懂二哥和老大在打什么哑谜?” “懂。” “那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应御飞搔着小平头,十分不解。 应巳龙只能给他一个“别多问”的眼神。 只不过,他真的希望,自己永远不懂…… 毪龄龃 离开医院的车程中,君清晏还在为方才应滕德那番缺心少肺的言语赌气,一个劲儿地抽面纸拭泪,除了啜泣声外,没有任何对话交谈。 应滕德也没出声打扰她的消沉,放任她哀痛泣吟,只有在她偶尔哭到打嗝时,他会以眼角余光打量她的情况。 回到家宅,应滕德的车才驶入车库,尚来不及停妥,君清晏已抢先一步解下安全带并开门下车,砰的一声摔上车门,飞也似地朝家门口奔去。 应滕德看着散落在座位旁一团团扭皱的面纸,只能无奈摇头,尾随她飞奔的路径而去。 上了楼,瞧见君清晏将自己蜷成虾米状,掩埋在棉被底下。 “我不知道你和archer的叔嫂情谊这么浓厚,你为他哭了……”他举起手腕,觑了手表一眼,“四个小时。” 久到他已经无法容忍。 “他是你弟弟!”闷泣声在棉被团中指控。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棉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双下可置信又万分惊愕的眼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错什么了?”他的声音不见反省。 “你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棉被那角又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头。 应滕德钳握住抵在鼻前的纤腕,一寸寸将她拖出棉被窝。 “你到底在哭什么?又到底在气什么?” “archer伤得那么重,你身为大哥的人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哭了,一个人伏缩在病床边掉眼泪?!你知不知道他将自己逼得多紧,又有多无助?!你知不知道他的模样像是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刮倒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最脆弱最需要亲情抚慰的时候?!结果你们一个个兄弟都没人上前,只是远远看着他,让他独自承受一切!更过分的是archer出事那么多天,你们应家兄弟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最后还是由童那边得知!天呀……你们就这样放任archer独自在医院,饱尝着心爱的人极可能一辈子沉睡不醒的恐惧,你们却连一个小小的拥抱也吝啬给他……你们、你们真是一群混蛋!”**没有面纸供她擦拭泪水,她只好揪起棉被捂住脸,哭得凄楚,“而且这一大群混蛋中竟然有一个是我丈夫!” 说完,她又想缩回被窝里去哀悼自己所嫁非人,应滕德却不轻易放她继续踩入低潮泥淖,右手五指仍扣在她腕间,轻轻施力便又将她提出被窝。 “你觉得失望了?” “失望?不!我对你们这群混蛋兄弟感到绝望!”她想挣开他的手,却教他抱得更紧,她只能大嚷:“放开我!你们这群冷血动物!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拥抱!” “今天就算情况对调,身在医院的人换成了我,archer也只会用我对待他的方式对待我,不,应该说……那四个家伙连来瞄我一眼都不会。”应滕德动手将她压向怀中,霸道的力劲不容许她与他分离片刻,“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他们?对待那些由我爸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娶进来的妻子所生的弟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从他们出世开始,我就一直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君清晏嫁进应家三年,当然也知道应家五名兄弟全是来自于不同的母亲,虽然五名美丽的“应太太”都是正妻,但毕竟对于五名兄弟而言,一堆的后母极可能让他们幼小的心灵感到迷惑。 “你恨他们,是不是?”这是君清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你恨他们的母亲取代了你母亲的地位?”她在他怀中抬起头。 应滕德先是懵懵地望着她,陡然,唇畔扬起笑。 “我想,我没有恨他们,从来没有。” 他将那张仰望着他的精致脸蛋轻压回心窝处。 “我只是习惯了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方式面对他们。” “用这么疏远的距离、这么冷漠的方式?” “至少我们兄弟对这种相处模式感到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生疏、理所当然的淡漠、理所当然的血缘关系! 三者相加就等于应氏兄弟间的亲属认知。 那对她呢? 理所当然的外遇、理所当然的权利义务、理所当然的夫妻关系…… 三者相加,也就是她与他的婚姻? 想着想着,君清晏又继续掉下眼泪。** 第九章 今夜的她几乎像个水做的女人,细泉般的泪水总是不止不休,这样的她,是从来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他眼中的她,总是用一种挑衅的笑容面对他,倔强地想在两人之间占据主控权。 只要他一笑,她便非要笑得比他灿烂,不愿在互较虚假中输了他半分。 “你别哭了,我明天再去看archer一次总行了吧?”应滕德以为她还在气他对兄弟的不闻不问,浅浅轻叹地退让了一步。 “我又不是因为这件事哭!而且你这样‘总行了吧’的敷衍态度,archer才下屑你去看他咧!” “就算我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去看他,他也不见得多感动。” “你还说!”她愤愤地拧上他的臂膀,像极了电视剧里凌虐小媳妇的恶婆婆举止,“不可否认,今天你们兄弟相处得这么差,你自己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哼!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当然,他们两个婚姻不幸福的这笔帐也要算在他头上! 谁教他是这种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闷葫芦态度,以及将蚌壳视为偶像崇拜兼模仿对象,所有的话都锁在两片薄唇间?!当别人都是他肚里蛔虫,能看穿他的心事吗? “我要负什么责任?” “负一个没善尽大哥本分的责任!”棉被已经被应滕德扫到地板,她只好拿他的衬衫来抹泪。 “还有呢?”他知道这项指控不是她扣上的唯一罪名,所以试探再问。 “负一个花心丈夫外遇的责任!”她不自主地将内心的不满和着泪水一古脑咆吼出来。 “我花心?” “对,你花心、你外遇、你没有兄弟爱,你是全天下最烂的臭男人!”四大罪名一条条吼在他脸上。 “最后两项控诉我都能欣然接受,但前面两项罪名有诬陷之嫌。”应滕德扳正她的身躯,让两人坐在床铺上平视。 她的眸中虽带薄泪,但其中焚炙的怒火可不曾被浇熄半分。 “谁诬陷你了?!你没有花心、没有外遇?哈!哈!哈!”假到不行的含泪笑靥搭配上虚伪笑声,“结婚才二十天就被我抓到你偷腥的证据,一个忠诚度这么低的男人,你认为他有可能三年来守身如玉,不再拈花惹草?那除非阉了他才有百分之九十改过向善的机会吧!” 君清晏字字咬牙,句句切齿,娇颜上又是假笑、又是泪水、又是嗔怨。 “而你还敢说我诬陷?”她搁在身侧的手缓缓揪紧了枕头,应滕德要是敢点头,她一定会把枕头塞到他嘴里以示惩戒! 送花一事,应滕德可以解释,但他没有,只是放任她的疑窦与日俱增,而这个疙瘩最后究竟会扩展到如何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君清晏非常非常介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在三不五时的离婚宣言中挖出来唠叨一番。 对“他”,你放纵得够多了,不要连自己渴求得来的婚姻都赔了进去,不值得。 简品惇的话不轻不重地回荡在耳畔,渐渐形成涟漪。 不要连自己渴求得来的婚姻都赔了进去,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渴求得来的婚姻…… 为了初见那一眼的纯真笑靥,他生平头一次如此绝对地想占有一个人。 是呀,为了迫使君清晏成为他的妻,他一步步引诱她的父亲踩入破产泥淖,让君家兴衰成败成为他掌中所能操纵的筹码,进而使走投无路的君父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宝贝女儿,以巩固君家数十年打拚下来的事业。 是他让两条平行线产生了交集,是他选择让君清晏由“丈夫”身分开始认识他,因为他太清楚两个人的差别,他不擅长追求一个活泼动人的女孩子,他没有毛头小伙子勇往直前的泡马子干劲,浑身上下更连一丝浪漫温柔的因子都没有,若他不采取行动,君清晏便会从他眼前溜走。 或许他用了最差劲的方法,但不可否认,这个方法的成效最快! 而今,他更不想让应家兄弟间的纠葛阻断了他与她的姻缘。 “我欠你一个解释。” “废话!”她怨怼嘀咕。这个解释,他欠了两年又三百四十五天! “我这辈子没送过女人花,即使是我亲爱的老婆。”应滕德看着她眼底不肯轻易相信他的疑虑,将近三年根深柢固的误会,恐怕让他的诚信度降到负一百……不,是负一千分以下。 君清晏撇撇嘴,“不是你送的,难道有人想陷害你,以你的名义送花送珠宝?!天底下有这种无聊至极的猪头兼阔少吗?哼哼,你这个狡辩的理由不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换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吧!” “我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送花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他挑眉淡觑她。 君清晏本想反驳,但…… 认识应滕德三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应滕德的不浪漫。 送花?别想了,这男人连根草都吝啬拔来,那些男追女、女追男的戏码套用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 “而你认为我还会去抄诗?”他笑问,语气中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这个男人可能会去抄一整张的股票收盘价及分析报表,也绝不会去抄任何一个攸关风花雪月的中国字!君清晏在心底瞬间给了答案。 应滕德由她脸上看到令他满意的表情,他投下的两句话成功地让君清晏开始正视她受了近三年的怨妇窝囊气到底是对是错。 “再者,‘允娟’是一个我招惹不来的女人。” 一听到情敌的名字,君清晏浑身刺猬般的警戒又一根根竖起,应滕德笑着揉揉她的发,好似在抚平她的利刺。 “童允娟,是我母亲的名宇。” 君清晏怔了好久。 “耶?!”让她嫉妒了三年,夜夜摆在心里诅咒、痛骂兼钉草人的女人是她那无缘相见的婆婆?! “要不要看我的身分证?”后头的亲属栏总赖不掉了。 “呃……妈不是姓赵吗?”她不确定地问,还是姓张、姓马、姓黄…… “那是老五的母亲。其余的姓氏是其他任的后妈。”光瞧她的表情就能读出她现在的想法。 “对耶……我忘了你们不是打同一个娘胎生的……”她那急惊风般的脾气一来,就非得扫刮一阵混乱,连同基本分辨是非的能力也被怒焰焚烧得只剩一团死灰,哪顾得着去研究应滕德浪不浪漫、抄不抄诗,还有那“允娟”的真实身分? 三年的存疑只花了应滕德三句解释,费时不过五分钟,为了这短短五分钟却让她等了整整十五万四千八百分钟!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在我一开始质问你的时候解释?多简单一句话——‘那女人是我妈!’就算儿子送花给妈也是天经地义的,又不是羞人的事!可以马上厘清的误会非得拖个三年,你觉得很好玩吗?就算你真的对我们的婚姻不想尽半分力量来维持,好歹你能让我好过些,犯不着让我去猜想自己的丈夫彻夜不归是和哪个女人厮混打滚去,犯不着让我在其他女人的指指点点下嘲笑我是个弃妇!” 他的解释太简单,而她也太简单就相信他,只是这三年来的鸟气让她拉不下脸来原谅他,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幼稚,像个弄不清楚状况就张牙舞爪的番婆子。 “我没有意思要让你难堪。” “你已经让我很难堪了!”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了下来,“我刚刚有没有说过你是全天下最烂的臭男人?” “有,你说过了。”这个评语在他有生之年都会牢牢跟随着他了。 “那你是全宇宙最腐烂的臭男人!你应该滚回你的火星去,干什么在地球胡作非为、欺负良家妇女?”她拨开那只想撷住滚出她眼眶泪水的长指,“不要你假好心、假温柔啦!” 应滕德只好先扣握住她的双腕,才能如愿拭去挂在她颊上的水珠,只可惜擦得掉一滴却阻止不了更泛滥的泪水成灾。 “话都说清楚了,你还在气什么?” “说清楚?!谁跟你说清楚了?是你说清楚了,我还没说!我气了三年!凭什么要我在你讲了三句话之后消气?!”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好,那换你说。” “我……” 应滕德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君清晏深吸了口气。 “我讨厌你!你从头到脚都让我讨厌!我讨厌这场利益婚姻!我讨厌婚礼那件婚纱!我讨厌那个神父!我讨厌那个伴娘!讨厌小花童的那句祝福!我讨厌我的新婚之夜!我讨厌那天你抛下我去上班!我讨厌你嘴里的烟味!我讨厌替你们公司拍婚纱广告!我讨厌玫瑰花!我讨厌那张写了诗的小卡!我讨厌每一个结婚纪念日!我讨厌你夜归!我讨厌你碰我的ps2!我讨厌你对小叔们不好!我讨厌你没陪我回过娘家!我讨厌你像只自闭的蚌壳!我讨厌你的男性自尊!我讨厌你的假笑!” 二十一个“讨厌”一气呵成。 “就这样?”应滕德似乎觉得二十一个“讨厌”略嫌少了些。 哪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他,她开始替“讨厌”加注解。 “那件婚纱好重又好长,我每走一步就好像要绊倒一样,害我只能整个晚上直挺挺地站在角落……”娇嗓走调,变得楚楚可怜。 “奸,你说过你讨厌了。” “那个伴娘我根本不认识,她整个晚上一直对你抛媚眼……” “是吗?我没注意她。”那时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其他女人的存在。 “那个小花童那句话听起来好讽刺,而且那个时候你笑了……笑得好假,好像在嘲笑小花童的祝福一定不会成真……” “喔?我还以为嘲弄那句话的人是你。”因为那时的君清晏笑得没比他真诚。 “新婚之夜那天我好害怕……” “我知道。”即使她佯装着享受**,仍不由自主地在他怀中轻颤。 “隔天一早起来,看到自己被抛下来的感觉好差劲……” “这种差劲的感觉我也尝过。” “你每次都抽好多烟,亲得我满嘴烟味……” “下次我会刷完牙再亲。”他承诺。 “一个人拍婚纱而旁边没有新郎,根本感受不到披白纱的喜悦,那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商品……”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在你身边。” “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玫瑰花,结果是我老公送给别的女人的,我简直要气疯了……” “我说过,那束玫瑰不是我送的。” “还有那张写着诗的小卡片,什么独卧什么黑发,我只想一根根揪掉你的头发,看你还怎么梳!” 应滕德额际爬过三条黑色线条。 “你每次打三国无双都不让我!每次都用乱世大奸雄把敌人杀光,害我都没办法吃到加攻击力的宝剑!” 连这种帐也要跟他算?“以后全部敌人由我来砍,宝剑和盾牌都给你吃。” 君清晏陷入安静,只有偶尔几声抽鼻声响起。 “我讨厌你娶我的理由……” “你讨厌……我娶你的理由?”她猜到了? “非常讨厌!”谁会喜欢自己被视为可有可无又碰巧出现的妻子人选?虽然童玄玮跟她说过…… 应滕德紧觑着她,眉峰越拢越近,形成波波蹙折,那表情是迷惑不解。 “你讨厌你丈夫娶你的理由是因为爱你?” 毡协汕 真是奇怪。 所有哽在喉头的话一古脑说尽之后,浑身好似轻飘飘了起来,再没有什么沉重的压力卡在心口——除了那只横在她胸前的手臂外。 她问他:为什么电视剧或是小说里只要误会冰释之后就会来上一段火辣辣的**?这是公式吗? 他答:应该说,男人都懂得把握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她给了他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君清晏灵巧地翻了个身,对上应滕德的睡颜。经历一场疲累且餍足的翻云覆雨,她的花颜染上慵懒睡意,他亦然。 这一次,君清晏毫不客气伸手拂乱应滕德熨贴在颊边的发,无声地笑了。 明明看来这么严肃的男人竟也像个青涩少年玩起“爱在心底口难开”的单恋游戏。 这个傻男人说爱她呢。 四年前的夏天就爱上她了,那个遥远到连她都没有记忆的夏天,有个男人在她身后悄悄将心交给了她…… 她没有逼他说出更多,也不在意他是哪一月、哪一天爱上她,更不想知道他爱上她哪一项特质,能让他在第一眼便成为爱情禁脔。因为她怕知道太多会使她产生难以平衡的歉疚,以及不知该如何偿还他这四年的付出。 她不喜欢自己占了他便宜的感觉,虽然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她的确是。 “这样比起来不公平,我怎么算都输给你好几年,全都要归零计算才行。”君清晏霸道地朝着他酣熟的容颜宣告这项决定。 不成文的爱情规定中,哪一方爱得越深也就代表着属于弱势的一方,女人总希望男人傻一些,总盼望能找到一个他爱她比她爱他多一点的男人。 可女人也傻呵,无论起跑点差别多少,到最后,女人给予爱情的速度都会追上那个男人,甚至远远超前。 女人和男人计算爱情加乘的公式不同,若男人是一分一分往上加,女人便是一分一分往上乘;计算爱情扣分也大大迥异,女人是一分一分向下减,男人则是直接在心里头的计算机上按下“乘以零”,无论萤幕上的分数多高,只要几个按键便将一切甜蜜消除得干干净净。 虽然这种算法不能适用于全天下男女,但在比例上这样的情况还是占绝大多数,也难怪女人总是在感情上略输一筹。 “不过说也真巧,你暗恋我的同时,我爸就兴匆匆向你提出联烟,正中你的下怀,时间上未免凑巧得太过不可思议了。”她顿了顿,“我实在不想这么小人地看待你,但依我对你的认识,我不得不怀疑君氏企业的财务危机和你有绝对的关系……”她一步步推演着应滕德可能采取的步骤,“说不定是你设计我老爸,让君氏欠你大笔债务,然后你再以债权人的身分出场,明摆着一副‘想跟我谈债务,最好用尽方法跟我攀关系’的态度,而攀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嫁女儿,所以你只要撒下了鱼饵,我老爸那条大笨鱼就快快送上门,这根本就是‘瓮中捉鳖’的桥段嘛!” 应滕德的眼睫缓缓睁开,连同薄唇咧成微笑的弧形。 “不,这叫‘请君入瓮’。” 他承认了!** 第十章 老旧的公寓在繁华的商业特区围绕中,成为既不醒目,却又同时突兀的存在,斑驳掉漆的红色木门上有着撕了又贴、贴了又撕的广告纸痕迹。 这栋公寓即将在两个月后拆除,而在同样的地点将再兴建一栋商业大楼,所以大多数的住户都已搬迁离开,只剩五楼顶那处违章建筑的顶楼加盖仍偶见人影出没。 应滕德走上大理石阶,墙上甚至可见不少孩子涂鸦的怪异图形。 静寂之中,回荡在四周的只有沉亮的皮鞋跫音……以及数十年前,仍存放在记忆深处里的嘻闹童语。 走到了顶楼、半敞的铁门上布满铁锈。 长臂一推,铁绣门在金属摩擦声中开启。 时近黄昏,公寓却被笼罩在周围大楼的阴影下,更显幽暗。 围墙边靠着一条身影,上半身无视短墙的危险,半倾半探地仰望着天际。 应滕德跟着走近,环臂撑靠在围墙上。 “以前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整座山以及夕阳的景色,现在只剩下碍眼大楼。”他开口。 “你还记得?” “说真的,记得的事太少。”应滕德不顾顶楼的水泥地是否干净,靠着短墙半蹲了下来,叼着烟的模样还真有数分像街头混混,“印象中,总有好几个男孩子在这里又跑又跳,常常让五楼的凶婆娘上来叫骂,等她一下楼,小男孩们又是故态复萌,害她来来回回骂了好几趟。” “她姓胡,我们都管她叫‘虎姑婆’。她半年前搬走了。” 应滕德无声一笑,“她搬走了,那些小男孩也长大了。” 风起,拂乱了两个男人的发,刘海刺痛了两人的眼,但谁也没伸手去拨。 “长大了,也就舍弃掉童心。” “你在说你自己吗?童。” 一蹲一站的身影在淡橘的夕照下变得迷蒙而不真实,直到最后一抹色泽随着卵黄夕阳隐没在耸立大楼之后,童玄玮才收回仰望许久的目光。 他没有回答应滕德的问句,迳自问道:“archer的情况还好吗?” “很差。” 童玄玮咽下低叹,“archer一定很恨我,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打算,却只是很消极地视而不见,我本来不该将他扯进来,也没有这个打算,最多不过是准备用手段逼他离开应氏,让处于中立的他无法加入战局,然后我会搞垮应氏,搞垮老头子和你的心血——” “你在应氏待得不快乐?”应滕德明知故问。 “不快乐。”童玄玮想也不想地回答,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一想到和你们踩着同一块地,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我一点也不快乐。” “你为什么不说,想到你身体里和我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就让你觉得不快乐?” “你知道了?”童玄玮没任何惊讶,只是淡淡反问。 “从你出生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他此童玄玮年长七岁,童玄玮呱呱落地时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虽然总是远远看着周遭发生的事,但也往往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彻。童出生那天,他看见父亲应汉升偷偷躲在远处,却不改喜悦及内疚地眺望病房,也见到童玄玮的母亲所流露出来的满足笑容。 他姓童不姓应,但你也要把他当成弟弟一样。 那个女人脸上温柔的笑,与他书桌上摆放的照片“妈妈”一模一样,小小年龄的他知道,那个女人和妈妈有着百分之百相似的长相,因为她是妈妈的双胞胎姊姊童允婵。 明知道她是父亲外头的红粉知已,但他无法讨厌一张和母亲相同的脸。 “原来你比承关还要早知道十六年,既然如此,你是用什么眼光来看待我?” “与看待其他兄弟一样,没有差别。”即使童玄玮与他的关系比其他兄弟有着更深一层的羁绊——这层羁绊来自于两个人的母系血源——这似乎也是童玄玮始终对他存有敌意的主因。 “老头子呢?” “别当他是老胡涂,他的精明恐怕是你我望尘莫及。”不然他以为老头子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他就流露出一脸的欣喜和殷勤? “你的意思是,自头到尾,除了巳龙和御飞,你们应家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是好整以暇等着看我耍猴戏?!”童玄玮的脸染上阴霾,想起这些年在应氏所做的一切,看在他们眼中又算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们会抱着你喊亲爱的弟弟吗?”应滕德撇嘴哂笑。 “我也不希罕!” “很好,大家有共识。” 童玄玮不屑地啧了声,将脸别开,右颊上有块醒目的淤紫。 “你脸上的拳印……”从力道和角度看来,是出自应家老二之手。 “这是我该受的。他是替archer打的。” “archer不会满意这样小小一拳,他想杀了你。我保证,病**那个女人要是一辈子睡不醒,他会杀了你。不过……”应滕德停顿片刻,叼了根没点燃的烟才再道:“到时会有人挡在你面前,承关也好,老三也会,老五更没话说,也许连老头子都会出面替你求情。”应家半数以上的人全站到童玄玮那边去了。 “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就算伤害archer并非他的本意,但他也不会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 “若要你的感激,早在你一开始犯下头件错事时我们就会出面阻止你。一直放任你,只是因为想让你好好发泄,直到你认为应家再也不欠你什么为止。” “你平常不是话很少的人吗?”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事地掏出一堆来? “我老婆前几天要我签下一份合约,上头明文规定第五条——不准当蚌壳,有话直说,否则我有被休夫的危机。” 上回被君清晏得知他使手段造成联姻事实,害他在她心中那台计算机上被扣了十分之多,现在只好努力听从她的命令,要将这十分补回来。不过……照君清晏的计算公式,那被扣除的十分应该已经在两天前补回,而且他的分数还因加乘效果而提高了五分。 “你现在变成妻奴了?”童玄玮嗤笑,换来应滕德耸肩回应。他的笑意转浅,“也难怪,我还记得当初你在君氏企业看到她的时候,差点将手上的重要合约当成画纸,描绘起她的笑颜。” 谈及君清晏,应滕德的笑显得真诚许多。 第一次他与她的见面场地是在君氏企业的会议厅内,那是场乏然无味的厂商企画合作会议,因为有童玄玮的连袂出席,所以他并没有花太多心思聆听台上死板的报告,甚至利用为了放映投影片而***全熄的时机闭目养神。 候——开会打盹,不怕被老板抓包吗? 冷不妨,一句女孩的轻语滑过耳畔,即使那声音仅止于耳语,却让应滕德清楚听到其中的笑意。 喝杯咖啡提神吧,台上的林主任很凶的咧,当心他叫你上台去斥责一顿,当众让你出糗。 斟了约八分满的咖啡杯,递到他手中。 连带附赠给他一个独一无二的光彩笑颜,让他迷醉至今,也让他在查清她身分的同一时刻,设下了请君入瓮的戏码…… “我的确画了。只不过是画在心里。”应滕德实话实说。 “那束玫瑰的误会解开了?” “嗯。” “不过我颇觉得意外,没想到你拖了三年才向君清晏言明。” “就是因为知道你故意送错那柬玫瑰的用意,所以我才忍了三年没说。” 童玄玮不明白他的话,只是瞠着疑惑的眼看他。 “你没有发现应家每个人都在放纵你的行为吗?应承关为了你,宁可背着内部斗争战败者的身分离开应氏,就是不愿让你有顾忌;应巳龙虽然嘴里叨念着你丢给他的麻烦事,但哪一回不是又轻易点头答应?更别提应御飞动不动就替你付便当钱、塞生活费及两肋插刀。你就像个想要博取父母关注的顽童,用尽心机、努力搞怪,只希望父母能发现你的存在,你所要的,不过就是应家老头对你的无法漠视,你想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不是!”童玄玮吼断应滕德的话,“我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想要他的注意,更不要他承认!” “那你整倒应氏之后第一句话想对他说什么?”应滕德一把揪住童玄玮的衣领,将他拖到面前,冷飕飕地低咆:“不就是表明你的身分,让他知道应氏是毁在他自己的儿子手中,这样才有报复的快感,不是吗?!让他知道自己漠视了数十年的儿子已经有能力将他打下的江山摧毁、让他后悔不认你这个儿子,不是吗?!” “不是!”童玄玮倔强地咬牙否认。 “如果不是,那么你处心积虑对应家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只是要证明给老头子看,他的一切并不是高高在上,他的一切是如此脆弱不堪!”童玄玮急吼道。 “如果你是一个与应家无关的人,你的‘证明’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商场上弱肉强食的汰换结果,打击得了他纵横商场十数年的威名却不能真正打倒他。童玄玮,你要的,就是这样吗?” “我……”他语塞。 “如果你是一个与应家无关的人,你想做的一切破坏手段,都可以藉由另一家企业与应氏正面抗衡,又何必委屈自己到应氏当一名区区特助,岂不是太浪费时间又成效不彰?你那么聪明,会找一个对自己最笨的方法来执行你所谓的报复?!”应滕德冷笑,“你只不过是个任性撒野的孩子,在等着老头子一个眼神甚至是一句怒骂,都好过你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远亲的孩子。”他的话不愿曲折、无意婉转,句句都挑着童玄玮的语病戳。 童玄玮欲言又止,他知道再多说什么也辩不赢应滕德,因为应滕德说的都是事实! 他滑坐到应滕德右侧,长腿无力地半曲半缩,像个玩累的孩子。 “承认自己渴求亲情并不可耻,而且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应滕德猿臂勾上他的肩头,“你和应家兄弟有什么不一样?自小到大,几个兄弟不全是由你母亲带大?这片顶楼就是大家的游乐园,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你姓童不姓应。你该以‘童’为傲,如果你拥有了‘应’这个姓氏,很可能——你会失去你的母亲。你也该知道,老头子克妻的本领,五个妻子无一幸免,如果他娶了你母亲,难保她不会是第六个,用这角度来想,你会不会很庆幸自己是童玄玮而非应玄玮?” 童玄玮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我这辈子都不要姓‘应’。” “聪明。”应滕德仰望黑幕渐浓的夜,“真羡慕你可以选择。” “你应该是羡慕我妈没被老头子给克死才对。” “没错。以前小时候总认为是这个‘应’姓害死了我妈,接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那时我曾暗暗立誓,我的小孩绝对不能姓应。” “不是每个姓应的人都和老头子一样克妻。” “小时候哪想得了这些?” 两个男人同时做了仰天长叹的动作,相视而笑。 “要不要去喝杯酒?”童玄玮突然提议。 “庆祝兄弟重逢?”应滕德笑得很假,脸上可没有半分喜悦。这杯重逢之酒未免也晚喝了十几年吧? “不,我要去灌醉自己,希望明早清醒后,齐娸已经脱离险境,archer那几根断掉的肋骨黏回原位,还有,我和应家的关系全是一场恶梦……” “那你可能要灌几百瓶的xo才有办法麻醉这些事实。”应滕德扬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喜悦,“走吧,应家老六。” 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总会有个平顺的结局。 即使是必须花上数年的时间,但总会有完美的结局。** 尾声 童玄玮偕同应滕德到了医院,后者是奉亲爱的老婆之命,发挥他少得可怜的兄弟爱;前者则是基于认错反省的心态,怀抱着歉意而来。 原先静坐在病床边的应骥超发狂似地冲到童玄玮身边,二话不说就先赏他好几下硬拳,撞倒不少医疗器材,不顾其他兄弟的阻止,两人扭打在一块,童玄玮没有还手,只是任由应骥超泄怒。 “archer,你冷静下来!”应巳龙在劝架过程中挨了结结实实好几拳。 应御飞粗臂架在应骥超腋下,也尝到不少拐子手带来的皮肉痛。 应承关高大的身躯硬卡在两人之间,以肉墙抵挡兄弟间的战火。“有什么话好好讲!” “让开!”应骥超布满血丝的蓝眸更形骇人。 “没关系,你们都让开。”童玄玮抹去嘴角鲜血,虽然应骥超数日未眠、体力透支,但挥在他身上、脸上的拳头仍是力劲十足。 “玄玮——” “童——” 几个兄弟低呼。 童玄玮拨开挡在身前的应家兄弟,“我来,可不是要寻求你们的保护及……纵容。” 语毕,又是扎实一拳迎面而来。 童玄玮跟脍数步向后倾倒,大掌反射性一抓,唰的一声,扯掉了由天花板垂悬而下,用来隔开病床的布帘。 乒乒乓乓一连串的巨响——点滴架撞上墙柱再倒向窗户,玻璃尽碎、插满百合的花瓶也无法幸免,匡铛响就像是连续而起的混乱前奏,在病房里谱出一曲嘈杂。 “你就算打死他有什么用?!打死他齐娸还是不会醒呀!玄玮,你也别傻傻在那边挨揍!你不会闪吗?!别——archer,够了!”这是又凑进混乱中的应巳龙嚷叫。 “阿飞!架紧archer!我把玄玮拖出病房!”这是应承关的低咆。 “好——噢!”这是应御飞领命上前却又无辜被乱拳扫到的哀号。 “这里是病房,先生,请你们小声一点——”这是吓得花容失色的纯情小护亡尖叫。 而应滕德只是端了杯开水,挑了一张离战场最远的椅子坐定,十成十看戏的打算。 看来要不了十分钟,这间病房会被拆得片甲不留。 陡然—— “你们好吵,我都不能好好睡了……” 怨慰的娇嗓在一室鸡飞狗跳中软软传开,其中还挟带几个柔嫩的哈欠。 接着,翻面再睡。 整个屋子的男人像武侠片中被点了穴的喽罗,全定格在最后一个动作,破了一角的窗户呼呼地灌入冷风。 然后,众人的目光全落向发出埋怨的娇嗓方向。 终于—— 如梦初醒。**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