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到东京》 第一章 丽裳魅影 (起点中文首发,盗版必究。) 肖芳躺在病床上,脸庞消瘦了许多。即便如此,她依然美得令人不可逼视。有她在此,病房里酒精的味道也仿佛化成了淡若兰花般的幽香。 我说:“肖芳,你真的要听完我的故事,才告诉我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事情么?” “是的,我必须知道你的过去,才能做出决定。” “好吧,请你静静的听。我的故事先从良子讲起,其它的便会随之清晰。” “好的。”她很乖地点头,苍白俏丽的脸上绽出一朵美丽的笑来,“良子是谁?” “良子……良子就是我女儿千鹤的母亲。但她最初却谎称自己叫赵缨……你慢慢听我讲好么?” “好……” 那是二零零六年的八月,青岛的天空湛蓝如洗,清新明丽。空气中时时飘来桂花的浓香,潮润的海风令凯旋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显得温婉多情。 那时,我的初恋女友陈玉玲终于相亲成功,开始跟一位离婚带儿的成功男士频频约会,据称结婚的可能性已有百分之六十,再努一把力就能冲到百分之九十了。我酷似全智贤的前女友沈小令二个月前在富丽酒店举办了结婚仪式,可她事后才通知我,明摆着不打算让我出席。我皮肤洁白,体态健美、宛如大理石雕像般的大学英语老师高燕终于和她老公、同性恋者成刚终于办妥了离婚,这意味着她将要寻觅新的结婚对象了。 我和她们都曾经恩爱缠绵过,如今她们却一个个已经或终将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轻松。 我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负责经营的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运营终于步入正轨,前景一片大好。北京的大宋总前来参观考察,他弟弟小宋总也就是我的老板急忙电话催我前去接待。 无论何时何地,小宋总见到他哥总如耗子见猫一般无条件两股战战,白嫩的小脸会变得通红,柔软的小手会无处安放,笨拙的嘴巴会让本就肥大的舌头打结吐字不清。加之动画业务他本就一知半解,他必须要我担任主要解说支撑场面。 北京的大宋总说,他刚从香港某李姓富豪的某公子手中融了个把亿港币,必须要在近期花出去,不能呆在账上不动。他看好动漫这个产业的光明前景,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要么收购星宝,要么参股星宝,要么投资星宝。总之他一定要有所动作。无论他怎么样对星宝,于我这个ceo而言都是件好事。但那天我却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忘到了我的狗窝里,急忙跟司机小黄驱车返回去拿。公司一切重要资料都在那台电脑里。 司机小黄在小区门口等,我跳下车子急冲冲往我那栋楼里跑。(.无弹窗广告)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在我正前方十几米左右。一身粉色套裙,淡雅秀丽,脚上是一双鲜红的半高跟。套裙下端露出二条洁白的腿,修长挺直,套裙把她的臀部包裹得恰到好处,丰满但不滚圆。她的头发像是染过,闪着淡淡金黄色的光泽,丝丝缕缕地随风轻舞。她的背影给我一种整体上的印象就是一个字:飘。也许是过分轻盈的缘故,她不像是在一步步往前走,而是随着风往前飘移。 我北京的老友、著名编剧老爱说过,一个年轻女人是否干净是否贞洁,其实看她的背影就知道了。如果她的双腿夹得很紧伸得很直,那么多半做风比较可靠。反之,如果一个年轻女人从背后看,她的大腿根部叉开有一个明显空间,那么这就很成问题了。当然,遗传性的罗圈腿外八字除外。 她显然吻合老爱的这一说法。更关键的一点是,她正走向我住的那栋楼。我希望能和她共乘电梯,可以看到她的正面,于是赶紧急步前追。等我跑进楼道冲到电梯口时,她正好刚刚关了电梯门开始上升。我只好暗叹遗憾。电梯到了八楼停住。 她肯定是住在八楼,我暗暗记住。到三楼我凌乱不堪的狗窝里取了笔记本电脑后我立马返身下楼,让小黄赶紧赶往公司,大宋小宋正在会议室里等。小黄一加油门飞速前进,我心里即仍然挂念着刚才那个宛如桃花般的纤丽背影。 眼前一闪,透过车窗玻璃,我居然看见了刚才那个背影。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让小黄开慢点,定睛再看确实没错,就是她。金黄色头发,浅粉色套裙,红色的半高跟,洁白修长的双腿。我大吃一惊,无论何种速度,我不相信她到了八楼后能在我之前下来,并且能走到我们的车前面这么远。 我惊叹了一声:“奇怪啊。” 小黄问:“怎么了,苏总?” “刚才我上楼的时侯,我前面有个女人,你看见没?”我问。 “看到了,粉裙子,看背影很漂亮。”小黄说。 对于漂亮女人,我相信任何正常男人都会暗中**两眼,心中想象一番。小黄也不例外。 “那你看看,前面是不是她?” 小黄放慢车速,眯着他黑亮黑亮的眼珠子往前一看,说:“没错,是她,怎么了?” “你确定是她?” “我确定,肯定是她!” “那当然奇怪了。我和她前后脚上楼,我到三楼她到八楼。我到房间就马上出来上车,她怎么可能会在我们前面?就算她跑得过我,她能跑得过车?” “嘶……对啊,还真是怪,见鬼了?” “的确是有些怪啊,开快点,赶上去看个清楚。”我让小黄加速。 车子飞速前进,马上就要赶上她时,她却身子一转,走入一条小路岔口,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兴许是双胞胎,苏总。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你刚才看到的是一个,现在是另一个,除非她长着翅膀,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快速度,何况刚才我在小区门口等你,我没看见她走出来。” “也许是吧。”小黄的解释虽然听上去合理,但我觉得却并非如此。对于这个世界,我相信可以解释的方法有很多种。 会议乏善可陈,大宋总听了我的讲解后兴致勃勃,却没有明显表态。结案陈词是,他回头私下里和小宋总单独再淡,可能的话会进行下一次考察。界时他会带他公司的中层们都来好好看一看,这毕竟是大决策,恐怕不是他一个人就能马上定的。 回狗窝后我一直想着这个背影,偷偷溜八楼暗中察看。这栋楼各层户型一致,属单身公寓,上下两层,房内有一小楼梯,上下层各有四十平方左右。每层楼面对面总计有近二十户,户户房门紧闭,根本无从察看,只好怏怏下楼回去。多年以来,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我把今天这件事记在了日记中。我采取了小黄的解释,认为这个小区中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同时也加上了自己的怀疑,也许是遇见鬼了。 写完日记后尚无睡意,走到阳台上透气伸懒腰,迎面看见阳台上方斜挂着二件女人的衣服。一件是内裤,一件是衬衫,已经晒干,应当是从楼上吹了下来,正好斜挂在我的晾衣架上。从它们的质地上可以看出这质地绝非一般,必是相当昂贵的名牌。那条白色内裤上还绣了一朵红色小花,花柄后缀着两片翠绿的叶子。内裤里子朝外,裆部不见半点污渍,如同新购。 老爱说――又是老爱说,对于女人的邪谈怪论也好真知灼见也好,我都是听老爱说。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男人,著作等身的知名编剧,一生阅人无数。老爱说如果你不小心碰到了女人晾晒的内裤,那就大胆地看,这里面包含着生活:一,女人通常不敢常穿白色内裤,因为裆部极容易染上污渍没法洗净;二,裆部带有洗不去污渍的内裤主人,多少都有点妇科病甚至男女关系不那么纯正专一;三,那些敢穿白内裤且裆部干干净净的女人,肯定是生理健康作风良好的。 显然,这条内裤的主人吻合老爱的观点,她肯定是个好女人,甚至很可能是位相当漂亮的女人。我把它们端端正正挂在我的晾衣架上,寻思如何找到它们的主人。也许明天到小区门卫那里贴个失物招领? 门铃忽然响了。打开一眼,我“啊”了一声,劈头就问:“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我我……白天……” 正是她。粉红色的裙子,红色高跟鞋,金色长发。瓜子脸,皮肤白得毫无杂质,颧骨略略显高,眼睛黑白分明像两汪清泉,脖子圆润光洁看不到半点横纹或竖纹,高高伸直像美丽的天鹅。她看到我也吃了一惊,反问:“你?怎么……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可以进来么?”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我开始搓手。并不是因为我见到漂亮女人紧张,而是我忽然意识到我这房间实在是过分脏乱了。各种各样的书随意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地上也是,我根本就懒得拣;由于疯狂练习素描,我房间扔着画纸,堆着石膏像,还有随意丢在地上画到半拉失去信心的涂鸦之做;大量纯净水矿泉水可乐雪碧的空瓶子扔在地上,还有空饭盒空塑料袋上面还运动着品种不明的暖昧小虫…… 她皱了皱眉,偷偷叹了一口气,但是被我听到了。 “白天我掉了两件晾洗的衣服,从楼下看到是掉在了你家阳台上。白天来你家看过你不在家,所以现在来打扰了,实在是抱歉。” “噢,是的,是的,是有两件衣服,在阳台上,我去帮你拿……” “不必……不必了……”她脸变得通红,“我自己去拿……打扰了”她踮起脚尖,迈过满地杂物向前跋涉,唯恐踩坏了我的东西。她到阳台上取下那两件衣服,暗暗将那条内裤包裹在衬衫里,回头看了一眼我还卡在画板上那幅素描。 我画的是一幅几何多面体,明暗关系还行,黑白灰也有点那个意思,但透视明显不准,我气得正打算撕它们但还没来得及下手。 “你画的?” “对……刚学了一年多,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水平太差了……”我又搓手。 “如果是一年多的话,不算很差,只是透视不准。”她微微歪头,拿眼睛瞄了一下。这个动作很内行,和我素描老师有几分神似。大约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高手,在一些细节动作上都有某种神似。 她又笑了笑,说:“其实,我见过你站在阳台上画。” “真的?” “当然,你家阳台正对着楼下的路,我天天都会从这儿经过,有时侯抬头一望会看见你。你还在阳台上背书,对吧?” “啊……对!” “声音很大,有时侯我能听得见。”她说。 “不会吧?” “你最初背诗词,后来改为佛经,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我脸红,在这个年代背这种东西,说实话多少有些没面子,给人一种老古董的感觉。 “好了,真是打扰你了,不多说了,我回家还有事要做。改天再向你道谢,认识你非常高兴。”她微微点头,带有一点鞠躬的意味,手里紧紧握住衬衫,里面包着她那条内裤,也许她认为我并不知道那里面包的是什么。 “好的,好的,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您贵姓?怎么称呼呢?”我唯恐失去时机。 “我姓赵,可以叫我赵缨。你姓苏,对吧?”她反问。 “是,你怎么知道?” “你书上写着你的名字呢。”她笑了。 往地面上一看,一本书搭拉在面前的电视柜上,正处在欲掉未掉的临界状态,被我握了一个大翻角的书面上写着我的狂草:苏南,二零零五年购于新华图书城。 “是红缨枪的缨,樱花的樱,还是英雄的英?” “其实都可以,就当是红缨枪的缨吧。” “还好不是樱花的樱。”我说。 “为什么樱花的樱就不好呢?” “那是日本的花。我反感那个国家的一切,中国人没必要叫那个名字,而且还有点俗。” “所幸,我没用那个字取名字,不然你连我也要反感了,对吧?” “呵……倒不一定……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屋子太乱了。” “不必客气,这对于男人而言,似乎不是问题。那么,我告辞了。”她再次微微一点头,依然带有点鞠躬的意思,转身而去。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急忙追出去,问:“等等,请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她回头答:“双胞胎?没有啊,我不是双胞胎。怎么了?” “噢,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我看错了。”我忙她按了电梯。 她在电梯里冲我一笑,说了声再见。我心里不免一震,看来今天不是看花了眼,就一定是活见鬼了。我宁愿相信前者,可后者明明是事实。如果仅我一人看错倒是可能,但是我军人出身的司机小黄也看到了啊?我不知如何解释。 老爱说――还是老爱说,观察一个年轻女人,首先要观看她的脖子。如果一个女人经常发生性关系,她的脖子上会有很多竖纹或者横纹,当然年纪大的女人除外。一个身体健康作风正派的年轻女子,婚前应该是脖子很圆润光滑的才好。 赵缨的脖子圆润光滑,看不到半点杂纹。不管老爱说得对不对,她的脖子都美得无可挑剔。从她的年龄看应该没有结婚。她最多不过二十五岁左右,在剩男剩女遍地乱趴的年代,这个年纪并不算大。 这夜我陷入畅想,做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美梦。第二天起床后看到了自己画在床单上的地图,又想起昨夜赵缨进屋时艰难跋涉的样子,我决心今天大扫除。 (起点中文首发,盗版必究。)\ 第二章 爱的暗语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首先要处理的是床单和被罩,这二样东西上面沾满了我的烟味,我的油垢,我的脚臭以及我数次少儿不宜梦境中体内喷射物画的地图集锦。(.)被子本身也受潮了,我拿阳台上不想往晾衣架上搭,干脆把阳台做了番仔细清理,把被子直接搭了上去。 洗衣机里填满了各种衣服,超负苛痛苦运转。我钻屋里埋头苦干,腰酸背痛弄了半天扫视自己战绩,实在是悲从中来。地面上全是我踩的湿脚印,东西挪来挪去找不定位和归宿,反而不如从前,不免有些心灰意懒,坐沙发上抽烟心里盘算着是放弃还是坚持。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我,这声音细且缥缈,像是从遥祝远的天空传来,虽然很柔却听得很清。跑阳台上往下一看,原来是赵缨。 “喂,苏先生你不能这样干。”她打着手势,“被子不可以直接搭在阳台上晾,不卫生,还很不礼貌。”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仰起脸望望,晾衣架也很脏,没法往上搭。“找不着地方啊。” “找不着地方也不可以这样。你的房间正对着出入小区的路,多不礼貌啊。我来帮你吧。” 起缨走入我这混乱不堪的狗窝,跋涉到阳台抱起我的被子,说:“我帮你拿到我的楼上晒吧,下午给你送过来。”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八楼下来,改了一身装束,看上去朴素麻利,一副干活的架势。 “我喜欢做卫生,我来帮你做吧。”她说完动手就干。 她身上像是有股魔力,没过多久屋子就大为改观。先是书被码齐,石膏像被归位,一张张涂鸦被叠放并用夹子夹起,平放于画板之上。继尔开始收拾我的衣物,无数隐藏在阴暗角落的袜子内裤还有我急用时死活找不着的小东西都被她大白于天下。最后她在我布满灰尘的床头柜那儿收拾出来了二盒东西。一盒是避孕套,一盒是在男人中很有些名气的“西班牙苍蝇”。 她拿在眼里认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我无地自容,满脸通红恨不能钻入地下,“这是……这……以后再给你解释吧”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一把夺过,塞到自己口袋里,“来吧来吧,我们打扫卫生,我帮你。”慌乱之中我忘了现在是她在帮我打扫卫生。 她白了我一眼,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看得懂这是什么东西。”我红着脸假装埋头拖地,她一把从我手中夺过去,说:“你这样只会越拖越脏。”把拖把放水桶里清洗了一番,“先把你的脚在这上面干净了。”我拿脚在拖把上使劲蹭了蹭,“然后,请你坐到沙发上,认真看会儿书,我很快就收拾好,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只会越干越乱。(.无弹窗广告)” 风卷残云,势不可挡,行云流水……我只能用这些词儿来形容她打扫卫生时的动作。在她伏身拖地路过我眼前时,我**了她的胸部。只能看见三分之一,饱满,白嫩,结实。我心中暗骂自己无数次无耻,人家这是在帮你啊,你怎能趁人之危?但眼睛并没有完全执行我的命令,它们还是不时失机地来回扫视。 几个小时后我的房间已经彻底变了模样。一切杂乱消除后,房间的面积好像变大了,灯光变明亮了,空气也清新了。她还拿了瓶空气清新剂把我的房间彻底喷了一遍,又带了一束鲜花插在花瓶中放在桌子上,最后拿了一套崭新的床单和被罩把我的床布置得干净整洁,说:“你的被罩和床单都不能用了,没办法洗干净,你先用我的吧。” 又四处环伺一轮,叹了口气,说:“你还是等我一下吧,你这儿还缺东西。” 趁她不在之际,我把那盒避孕套和那盒西班牙苍蝇拿卫生纸包紧揉成团扔进了垃圾筒,然后在无地自容中继续等待。赵缨几十分钟后归来,手里拿了大包小包不少东西,一一掏出来。它们分别是:新的沙发套,几打新袜子,几打新内裤,几套新鞋垫,几件新衬衫,一套功夫茶茶具。 “少抽烟,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对于男士而言,每天必换的东西是袜子,内裤,衬衫。你以前的女友没有教你么?”她问。 “以前的女友……你怎么知道?”我吃惊。 “我当然知道。” “你见过她?” “是的。”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那时的心思全在她身上,眼睛里怎么会有我?何况,我白天很少出来,都在家里。” “在家里忙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肯定饿了,我回家给你做东西吃,请你等我。”她转身而去。 我愣在那里,坚信自己从来没见过她。在这个小区,这栋楼里,我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她像是从地上忽然冒出来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又莫名其妙地对我这么好。我不敢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我真有那么大魅力?我站在镜前左右端祥自己,虽然努力相信自己还不错,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倒底凭什么。 不到一个小时,她端着一个淡墨色木漆托盘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有四样菜,二碗饭,二盅汤,香气扑鼻。我狼吞虎咽,不一会儿米饭吃光,她又拔了一半给我,不久我又吃光。她拒绝再给,告诉我吃饭要适中,不可过量,而且以后还要控制速度。饭毕她就在我厨房里把东西洗净,然后泡茶给我喝。她动作熟练,手法优雅,令人陶醉。 “功夫茶一般都喝铁观音和大红袍。不过你肠胃不好,喝大红袍更好。”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肠胃不好?我吃饭不挺快挺多的么?”我吃惊。 “刚才打扫卫生的时侯,我扔掉了诺氟沙星和正露丸的空瓶子,这表明你肠胃多少有些问题,没错吧?而且,你很多东西我都知道,不光是这个。”她神秘地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说起来话长。” 第二天早上我刚一起来洗刷完毕,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开门一看,她手中端着昨天那个淡墨色托盘,小指上还扣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新内裤新袜子新鞋垫。 “你像是不太喜欢吃早餐,这不好。此外,虽然昨天给你买了新袜子新内裤新鞋垫,但我觉得如果不提醒,你可能还是会忘。” 她说得没错。我本来就已经忘了。早餐吃罢,她递给我那个塑料袋,“请你现在就去更换一下吧。”这是一种温柔的逼迫。我只好从命。“昨天你没有去上班,今天肯定要去了。现在我也要回去工作了,再见。”她转身欲走。 “怎么找到你?”我问,“是否留个电话给我?” “晚上我会来找你,不过给你电话当然也可以。”她问了我的号码,然后拔打过来。我把这个号码存好,兴高采烈去了公司。这一天在公司心猿意马,数次说话文不对题,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回家后赶紧给她发短信,告诉她我回来了。未几,她又带着晚餐过来,吃完后她又回家提了一个大大的塑料桶过来,说:“我的洗衣机坏了,可否借你的洗衣机一用?”“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洗衣机在自动工作,她从阳台走入客厅,说:“你背佛经给我听好么?我很喜欢听,我曾经故意路过你的楼下,远远地听你的背书的声音,可惜你从未注意过。” “你信佛?” “是。” “多久了?” “从小,五岁的时侯。其实我很喜欢你家的书柜,你那里有一整套佛经啊。好漂亮,好神圣,好美……” 是的,当那天我和沈小令在富丽酒店1108房间分手后,我去了湛山寺。离开湛山寺后,我就四处搜罗佛经,一直到差不多收集齐毕。我不可能将它们一一背诵,但我的确喜欢诵读它们。我并不是信佛,我只是喜欢那上面优美庄严的语言。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我不清楚赵缨从什么时侯开始听我诵读佛经。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有那么大,以致于她从楼下经过时便能听见。我只给她背了一段最短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便听得如醉如痴。她说虽然不懂这里面的真正含义,可当她听到这些经文的声音时,心中便会涌出无尽的感动和清净。她说甚至有时侯她想哭,不是悲伤而是感动。 我不理解她何以如此。此后一连十几天里,我们俩天天如此。每一次我都想多知道她点什么,可都被她拿话题岔开。我也很想向她解释那盒避孕套我只是开封一次都还没用,那盒西班牙苍蝇我只不过才用了半次,可那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我的命运。但她没有给我机会,她总像是看见了我心中的念头一般把它们提前堵了回去或者引到了别处。 一天夜里她忽然敲门。打开一看,她带着浴巾浴袍沐浴露洗发水电吹风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怯怯地问:“我可以在你家洗个澡么?我家热水器坏了。”我心里一跳,说:“行啊,没问题。” 卫生间在二楼,她踩着小楼梯拾级而上。关了卫生间的抽拉门,本想扣住里面的锁,但那个锁坏了,她反复了几次扣不上,只好放弃。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水龙头洗了。伴随着里面的冲水声,我开始浮想联翩。如果,仅仅是如果,我此时走进去,会是怎样的结果?我在楼下沙发上佯装看书,但书上的字一个也没进入我的脑海。我的脑海中全是她洗澡的样子,我在想象中遍览了她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个器官每一根毛发。我的那个部位一再跳起又一再被我用意念镇压,我的内裤已经湿了一片。 水声停止。她应该在里面擦拭,继尔是电吹风吹头发的声音,又一阵静止,听见了马桶冲水的声音,又是水龙头的声音。又静止,可能是在用护肤露涂脸。门忽啦啦被拉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面若桃花地出现在楼梯上,冲我莞尔一笑,亮晶晶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一级一级走下来。她穿着浴袍,每走一阶,白嫩修长的腿便会不经意露出一段。 我道貌岸然地把眼睛从书页上挪开,装作从沉思中猛醒的样子,问:“洗好了?” “恩。”她点点头,已然站在我面前,说:“你再为我背段经文好么?” “什么经?” “《金刚经》吧。”她答。 《金刚经》三十二品太长,我只背了前五品。可她已经很陶醉很满足了,点点头,冲我赞赏地一笑,说:“不好意思,我来的时侯忘了带换的衣服,刚脱下的衣服我又实在不想穿上,还误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只好穿成这样子了,请你原谅。”又轻轻身子向前一欠,说:“这样坐电梯回家实在是不礼貌,我要走楼梯上去,你能陪我么,有些害怕。” “可以。”我放下书。 我们俩沿楼梯上到八楼,来到她门前。她打开门,倚着门说:“谢谢,晚安。” “我可以去你家看看么?”我问,口干舌燥。 “不好意思,不能。我的房间没人来过,包括我父母。真对不起,晚安。”她再次向我点头致歉,轻轻合了房门。 此后十余天里,她依然会早上给我送餐,晚上陪我喝茶,来我家洗衣服,然后听我背经文,但不再来洗澡。我问她是否热水器修好了,她说是。问她在哪儿修的,她说就在我们小区门口东侧菜市场那儿便有一家电器维修店,可以上门维修。我暗暗记下,因为我的热水器喷头裂了,水喷得倒处都是,只是她那晚来洗时尚不严重。 次日找到她说的那地方问,倒的确是有家电器维修店。但店老板说从来没修过热水器,我说不可能。我那栋楼八楼一位女士刚在你这儿修过热水器的,店老板矢口否认,他说他们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电视,冰箱,洗衣机他们干,热水器不划算从来不干。我觉得奇怪,顺便拿了张这家店老板的名片,自己去买了个新喷头安上。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她再次敲门,手里依然端着那堆洗澡用具站在门口,说:“实在抱歉,我家热水器不知怎么又坏了,只好再来麻烦你一次了。” “不要紧,请进。不是刚修过么?”我问。 “是啊,刚修过,可是又坏了。” “是请你上次说的那个店修的吧,离我们这儿很近,你可以明天叫他们来修。” “是的。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这几天忙,后天来修。”她说。 她很可能是在撒谎。等她进卫生间开始洗澡后,我悄悄走到阳台上,拔通了那家店老板的手机,低声责问他为什么可以为八楼那个女孩修,就不能为我修?店老板愤怒强调,绝对没有这回事。他修热水器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因为数次被客户扯皮嫌麻烦太多,此后拒不干修热水器的事,我说的什么八楼女孩预约修热水器纯属子虚乌有。 短暂的呆愣之后我忽然明白了。我是一个多么傻的傻瓜啊。 她编造理由来我家洗澡,用意还不够明显么?我又在等待什么呢?又在伪装什么呢?难道非要她自己开口说要把她给我么?与此同样的机会,多年前我已错过一次,我还会再错过第二次么?我心跳如撞鹿,不知道自己是现在走上去,还是等待她洗完后走出来。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等了。我起身关闭了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又将房门暗暗反锁。当锁舌发出“铮”的一声时,我全身的血液彻底沸腾了。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第三章 爱如春水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卫生间水声停止,她在里面重复上一次洗澡时同样的过程。[]我知道若想进去,此时便是最好时机。可我迈不动脚步,依然装作静静读书。 她从卫生间中走出,一级一级台阶走下。我仰首一望,可见她白?的腿从浴袍间若隐若现。我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动手吧,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还在等待什么?”可我的身体还是没动,我不知道我历年来的那些经验那些胆量都到哪儿去了。 她已走至我的面前,说:“十分感谢,又给你带来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又是微微欠身颔首致意,“不早了,我回家休息,请你安心读书吧。”她淡淡一笑,转身走向门口,呈现给我一个美丽的背影。灯光穿过她的浴袍,可以看到她双腿修长挺直的轮廓。她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旋,门把手却是死的。 她不知道我刚才已将那里悄悄锁住。这种锁于她可能比较陌生。 我放下书走到她身后,说:“来,我帮你开门。”手一伸去握门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没有移开。我从背后将她一抱,低头吻她的唇。嘴唇鲜嫩柔软,淡淡清香直入心神,然而我的舌尖触到了她紧闭的牙齿。 “不不不……请不要这样……不……唔……”一说话便要启齿,我在她启齿瞬间趁机伸入了舌尖。她在呜咽中挣扎,但身体并无力量,反而被我抱得更紧。她继续努力挣扎,最终猛的将我一推,说:“我们不能这样,我……你不了解我……”她以手抚胸喘息。 “了解你……什么?”我问,再次将身子贴上去,将她拥在怀里。 “我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 “会有什么不正常呢?” “我是鬼……真的……”她低头呢喃,躲避我唇舌的追击。 “就算你是鬼,我也不怕,我要……” “你真不怕么?” “不怕……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怕。”我以为那不过是她的托辞,何况此刻,我什么也不顾了。 我一低头,用唇舌捉住了她的唇舌,深深地探了进去,右臂环住她的颈,将她头固定在我的肩臂之间。她只能仰起头来,紧闭双眼,在嗓的低部发出呜呜的声音,承受我绵绵而上的攻击。我左手已探入她胸前,分开那个薄薄的淡粉色乳罩,手指按住了那粒樱桃,轻轻一拔。她身体猛的一颤。再一拔,又是一颤。 我已成竹在胸。 “我问过那家店,他们根本不修热水器。你在骗我,你的热水器没有坏,你在骗我。现在,请你给我吧。”我抽出舌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她的脸变得通红通红,身子陡然松软,不再做抵抗,说:“你太聪明了……只是我害怕……不知道结局,我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你也是女人。给我吧。” “你是真的对我的么?” “是,当然是……” 我又用手一探,悄悄溜入她底裤内部,那里潮湿一片。我不再犹豫,将她一把抱起,一步二个台阶走上二楼,将她轻轻抛放在我的床上。那张床本就很大,如今经过她每天的认真整理,它显得更加宽阔平整,似乎早已在等待此刻的使用。她闭上双眼,身子微蜷半平半侧地躺在床上,脸和脖子都已变得通红。 “我请你……慢点儿,这是我的第一次……”她娇羞呢喃。 心头阵阵狂喜。我经历过沈小令,经历过高老师,还有其它难以启齿的经历。多年来一直藏在心中的遗憾,便是未曾经历真正的处子。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憾事,我一直窝在心里,难道今日就如此巧合,多年愿望就这样要实现了么?实在是不敢相信。我轻轻伏身上去,将她置于身下,那个地方已经涨如烫红的金属。轻轻剥去浴袍,只余下粉红色的乳罩和下体洁白的内裤。内裤的低部已被她分泌物浸润,现出一块深色的湿痕。[.超多好看小说]可以确定,她此时已是囊中之物,只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与心中荡漾盘旋的无穷爱意,我才提醒自己不可过分造次。 等取下粉红色乳罩后,两只宛若玉兔般的**便彻底呈现眼前。它们完全对称,大小均一,高高挺立,光洁圆润得如同白玉雕琢的艺术精品,各顶戴一粒粉红色的樱桃。它们还很小,微微内缩,没有半丝棕褐杂色。我轻轻亲吻,渐渐地那二粒樱桃便涨大挺起了。 那条白色内裤被我取下。如果没有看错,它便是那天落入我阳台的那条。那朵叶柄后有二片翠绿色叶片的小红花,依然镶嵌在这白色内裤的一侧,令它显得卓而不凡,可见内衣是彰显其主人品位的重要标志之一。这样的内衣,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显得协调完美。 茂密的黑色丛林。正如林中常有小溪一般,这黑色丛林的底部,如今也现出蛋清般的晶晶水流了。她的身体已无半点遮掩,不见丝毫杂质或斑点,堪称完美无缺。它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见一些淡青色筋脉隐藏其中。只是这尊纤尘不染的玉体,其主人尚无任何经验,只是静躺在我宽大的床上,不知道是将自己打开接纳,还是将自己蜷缩闭拢。它半遮半掩的犹豫,更令我情如潮涌,一波胜似一波。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只有她身躯的上半部在我的绵绵进取下开始迎合,即便是下体已潮润成溪,那双腿仍然紧闭,不懂得张开,维持着它们的修长挺直与矜持骄傲。我只好轻轻一分,将自己的下体置于它们之间。但它们并不知道蜷起,即便是被分开,依然长长地伸直。我只好再次暗示她将膝盖放松,两腿才迷惑地蜷起。 我继续爱抚她柔美的每一寸肌肤与秀发,心中没有半点不敬与粗野。她是值得尊重和爱的。她与我只是初识未久,便对我如此厚爱,令我倍感感激。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她身上表现出的优美品质也确令我沉迷。我将她的悄然出现视为上天厚爱,甚或是对我的深切同情。毕业至今的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已令我学会了珍惜与爱。这次对她的占有,我将视其为终生之约的第一篇章。怀着近乎宗教般的神圣与感激,我轻轻进入了她的躯体。 我感到了阻碍。即便是她那里潮润成溪,那扇门也并未因此而轻易开启。稍稍再用力,也只是进去了短短一节。她眉头紧皱一脸痛楚,“啊”了一声。我便就此止住,不再强进,继续对她进行深情爱抚。将头伏在她的左胸,可以听见心脏在里面的狂跳。等她在陶醉中放松后,我便让那短短的一节做极轻微的出入,渐渐地它开始显得顺滑通畅了。至此,我才继续向前挺进。伴随她一声略带凄然的吟叫,我的那里冲破那扇门的阻挡,几乎整体没入了。 强烈的紧握!处子,勿庸置疑的处子。阵阵莫大的感动再次涌上心头,我在心中暗许:你,此后便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的生命由此合二为一,我一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这绝非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想成真。求爱,并非单指去追哪个女孩,而是一种永恒的寻找,我想我现在找到了。 我静止了片刻,等待她的适应,此后便开始了徐徐动作。一阵之后,她从浅吟低唱演变为忘情高歌,我那里在被阵阵紧握之后,感到了猛烈的吮吸。那种吮吸势不可挡,我无力敌抗,我爆炸了,一阵强力喷射之后,我从她身上下来,与她平躺一处,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低头吻她的耳垂。她双眼仍然紧闭,眼角挂着泪珠。我将那些泪珠一颗颗吮干。 床单上并未见到我想象中的一片血红,只是在我们彼此分泌物之间略略夹杂着一些血丝,想必这种事情的表现也是因人而宜。 我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她却说:“不,我要谢谢你。” 我未明白她说谢谢的意思,但也不便多问。如此相拥一阵后,她示意我先去洗澡。等我洗完出来,她已将浴袍穿上,步入卫生间也洗好了走出。步子变得很小,委屈地指指下体,说:“你让我走路很不舒服,痛!” 我甚感内疚,将她轻拥入怀,说:“对不起,不过……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一生一世,不,是生生世世。” 她抬头问:“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你要是知道,你一定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那么,你明天一早要陪我去寺里烧香。因为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你要是知道,你也一定相信刚才在楼下我说的是真的。” “刚才,楼下?你说的什么?” “难道你忘了?难道你没有认真听?我是鬼。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正常人。”她很严肃,“很早我就向佛祖许下承诺,此生不会接触任何男人,但我今天违反了承诺。明天我要向佛三千拜,以求他开恩原谅。” “你为什么要向佛祖许下这种承诺?” “因为我不得不,明天我会告诉你。”她低头看地,“其实,我想告诉你的还有很多很多,有些东西现在不能再瞒你了。” 此时我才陡然发现,她低眉看地的时侯,眉梢眼角之间偶而会闪现一丝蛇或狐的味道,那是一种冷漠神秘、飘忽幽冷的感觉,一闪而过极难捕捉。当她抬头正视我的眼睛说话时,那感觉便立刻不见,恢复为一个生机盎然的女人。我想这也许是受她刚才那番话暗示的缘故,如果她刚才没有这么讲,我也不会有些观察。何况我认为,假如你真的去认真体会蛇或狐,便会发现它们身上那种神秘灵异的美。那绝不单是邪恶,邪恶之外另有一种超越俗人常见的大美。 有时侯女人令男人**蚀骨的美,往往是因为这美中夹杂着一些邪气与妖魅。 “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其实,我也有许多东西想告诉你,很多很多。”我说。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第四章 前世今生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次日一早,我和她来到湛山寺。她特意换了一套淡雅朴素的服饰,不过这也不能掩饰她的秀丽姿容。即便是那些香客,甚或寺里的和尚师傅,也止不住会多望她两眼。我想那不是出于好色,乃是出于惊讶和赞赏。昨夜初尝禁果,令她下体多少有些不适,她极力保持自己的走站姿态不受影响,有时会握一下我的手臂用以借力,这让我感到微微内疚。 一进寺院,她便远远与我分开,不再与我碰触,神情陡然变得无比肃穆庄严。她的进香与下拜都显得与众不同,虔诚之外另有一种高雅神秘的美。那双白嫩柔软的手高高举起,左右划弧,然后于胸前合十,霎时令人心安,神圣高远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些她是不知道的,她只忘我地下拜,旁若无人。 三千拜,一次次起身,下拜,合十,每一次都一丝不苟。自早上直到下午,她才终于完成,起身后神清气爽无比轻松的样子,丝毫不见倦容,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她低声告诉我,刚才佛祖已经原谅她了。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她听见了空中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说,若是真爱,佛祖亦允。 我想那可能是一种幻觉或想象,但也不便多说,和她于寺院散步一阵后返回,临行前她频频回望,一幅恋恋不舍的样子,又回身合十,静穆地站立了一会儿方走。 晚餐后一起泡茶,边喝边聊。她郑重其事地说,她将要告诉我她的过去,前提是我一定要认真的听,并一定要相信。如果心存怀疑,她会很快知道,就不再往下讲了。我点头答应,并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相信她的话,停止我一切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信呢?”她问道。 “不知道。” “因为从小到大,我说出的话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们最多只表示惊讶,然后怀疑我是否心理有问题,包括我的父亲母亲。”她有些悲伤,“所以,他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甚至看精神医生,这些医生曾给我做过各种检查,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我反而能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们想要说什么,我总能提前说出来。” “那么,你说吧。你说的什么我都相信,所以请你要慎重地说。如果你说错了,我也会相信的,那就要将错就错了。”我鼓励她,并做了一个小小的调侃。 于是在浓浓茶香之中,赵缨开始了她的诉说。 我于一九八零年降世,自认为是个多余。那时家父年近五十,家母也四十多了,三位哥哥均已结婚成家。家父一直想生个女儿,他相信男人身体里都藏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体里都藏着一个男人。所以男人最好要生个女儿,女人最好要生个儿子,这样便可以从子女身上看到自己生命另一面的模样。想必这也是父母总想儿女双全的深层原因吧。(.) 家父那年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只白狐叨着带着两片绿叶的红花送到他手里,醒后得知家母怀孕。据他说出生那天,医生清理我身上的血污时,我忽然睁开双眼,凝视着她冲她微笑,并用手握住她的手指想要站起身来。医生吓得一把把我丢开。 我自幼多病,但记事早,一岁时发生的事情如今仍历历在目。三岁时的某日,家父牵着我的手到附近一座寺院烧香,我无意间抬头望天,看见无数朵大小不一的莲花正在纷纷降落,它们美不胜收。有的大如汽车,有的小如针尖,我急忙告诉父亲,可他什么也看不见。我又告诉周围的人们,他们也说什么都看不见。 我追上一朵莲花,将它捧在手里送给父亲,可父亲却说我手中什么也没有,他更是什么也没从我手中拿到。大约认为我只是小孩子的想象,他假装接到了莲花配合我。从那时起,父母开始怀疑我是否天生有病。 五岁那年的某日,我听到了从天空无穷远处传来的美妙乐声。它们如此悦耳,我不觉随它们的节奏起舞。我的舞姿令家人惊异,他们未曾见过此种舞蹈,更惊讶于我怎么会如此专业且高难的动作。于是家父送我去学跳芭蕾,几年后我还是放弃了,因为那并非我所爱。我自认为自己随天空传来的乐声所跳出的舞蹈胜芭蕾百倍,只是旁人不懂得看。我想那种音乐就是所谓的天籁之音,可惜我没有办法将它录下来。它令世间所有乐声黯然失色。 后来我越来越多地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看到过许多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脖子的断面还往下面滴着血滴,可他们的表情并不痛苦。有时还能看到人们破碎的内脏,肠,心,肝,肺也在空中乱飞,不知为何,我只是觉得好玩,并不觉得它们肮脏或者可怕。我还梦到或看到无穷无尽美丽的风光和华美的场景,这些人间都未曾见过,我急于告诉别人,可我无法说清,他们也根本不信。 于是我开始迷上绘画。我想只有画出来别人才能看明白吧。但等我画出来后,他们只是夸奖我画得好看,并不相信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再后来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和动物,他们有的跟我们常人相像,有的完全不同。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走来走去。有时他们穿过常人的身体行走,有时是常人穿过他们的身体行走,彼此竟然互不影响。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看到家母在做八宝粥,我忽然明白了。这如同碗里先装满玉米,可还是可以继续装入芝麻,可以继续装入砂糖,只需要摇一摇,甚至还能继续装入水。我们和他们本来就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我们互不干扰,因为空间足够。[]我们其实天天擦肩而过。 我还看到过佛祖盘腿端坐于空中,悲悯地看着大地苍生。也曾看到过观音菩萨,她白衣飘飘,亲切和蔼得像位姐姐。只是他们每一次出现的样子都不相同,有时极像寺院里的塑像,有时则完全不同。 自八岁起便有一个陌生男人总跟在我身边,当然旁人是看不到的。他说我是他前生所爱的人,只是我不爱他,所以他死不瞑目,他愿意生生世世为我效劳,让我过得幸福,并对此无怨无悔。他说从现在起他就开始盯住我,牢牢替我看守任何心存歹念的男人,只到真正爱我并和我有缘的人出现,他便不再插手我的任何事情。我能看清很多人的面目,唯有他始终模糊,只是一个影子。他经常在我耳边说话。只有当我生气时,他才赶紧离去。他很听我的话,不敢惹我半点不高兴。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学的是法律,家父渴望我能成为一名律师。一入校便有一个男孩子追我,我并不喜欢他,他却死缠烂打,这让我很生气。可没多久那个男孩子便遇上了车祸,在医院里住了很久。此后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我若欣赏谁,谁的运气便会变得很好。谁若惹我生气,他很快便会倒霉。我身边那个影子男人说,这都是他的功劳。 他的这种做法,让我不敢轻易地对一个人好,也不敢轻易地恨一个人。 从那年始,我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我梦见我的前生某世是唐朝一位太子妃,我们住在东都洛阳,每年那里都会盛开艳丽华贵的牡丹。作为一个男人,一位当朝太子,他自然有很多位女人,可我很爱他,不能自拔,他也很爱我。只是他的皇帝父亲认为我家世不好,不希望我成为未来的皇后,其实我根本未曾看重这些,只是太子认为将来若不立我为后,便是辜负了我。太子本人也并不想当未来的皇帝,他更喜欢和我一起吟诗做画,当一名普通人,这更让皇帝不快。皇帝暗中派了一位将军欲将我强行逼走,而我誓死不从…… 她忽然中断了叙说,做沉吟状,双眉微蹙。 我插上去问:“后来呢?” 她答:“后来……后来我不记得了,此梦每次到这里便停住,又从头开始了。” 停了一会儿,她眉头方才渐渐舒展,继续讲下去。 这个梦反复出现,它让我极度不安。加上那个影子男人的频频附耳低语,常扰得我心烦意乱。后来我害了一场病,父亲带我四处求医,没有哪家医院能查出病因。某日来到一家寺院,寺院一位法号慧慈的尼姑师父看了看我说,你需要在佛前许下一个诺言,你的心境才得得安,因为你的身上寄居着一只多年修行的狐狸,它一直在干扰你的心神。这个愿望便是,不可在缘份未到之时,与任何男人有肌肤之亲。 因为在你未能自主之前,是那只狐狸在假借你的身躯来完成她的意愿。你必须找到你自己真正的意愿,否则你便是在被那只狐狸所利用。若有一天你可坦然回答自己,是心甘情愿地与某位男子肌肤相亲,心中无半点徘徊,方是缘份到了。 但,什么叫缘份已到?什么叫缘份未到?我怎能知道?最后我决定退学,终止我本不喜欢的法律,在家中安心做画。只有潜心做画我才能略感心安,后来发觉自己画技浅拙,只好重新又去专门的美术学校学习过一段时间,不想波折重生,我被迫又终止了学校生活。 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了你,还有你的女朋友。 你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像韩国一位名叫全智贤的女明星。我曾在楼下听见你喊她的名字:沈小令。看得出来你们都很爱对方,我羡慕你们。我只是很偶然地见到了你们,你们手牵着手从电梯里走出,只顾说你们自己的悄悄话,外界仿佛与你们无关。即使从你们身边走过,你也未曾看过我半眼。在你眼中,我和这小区里的花草建筑并无二致。 可是我身边那个影子男人说,你和你的女朋友关系不会太久,总有一天你们会分手。我并不相信。 第一次对你产生好感是一个清晨,我在我们这栋楼楼下斜对面的那个池塘边上写生。我听见你在你阳台上的背书声。你背的是一首唐诗,你的声音让我心里忽然一动。这声音对旁人而言可能是极其微弱的,但对我来说却是极清晰的。 此后的清早我都早早来到这个池塘边儿上,等待你走出阳台背书。可有时侯能见到你,有时见不到你。你开始让我牵挂,自此我甚至有些恨你的女友。我希望那个影子男人说的话是真的,有朝一日你们俩能分手。 有时她会晚上来你家,过上一会儿,你家的灯便关了。我当然明白你们俩在房中做些什么,这令我心如刀绞。我想我也许是爱上你了,可慧慈法师说过,若缘份未到,我便不能有爱,这令我深感恐惧。有时你夜晚离家外出,我猜测你肯定是去找你的女友了。你怎会知道,你走出楼道时,我正坐在那对面的秋千上静静的望着你,然后静待你的归来。可你回来得总是很迟。 有一天夜里你离家外出,一夜未归。我在楼前的秋千上也等了整整一个夜晚,次日上午你八点多方才归来。我难过地想,你那夜肯定是住在你女朋友沈小令家了。看来,你我注定是无缘了。那个影子男人说的是胡话,当他再一次到我耳边说你肯定会和你女朋友分手时,我将他痛骂一通。他灰溜溜地从我耳边消失,很久未敢出现。 某天他再次在我耳边说,你和你女朋友要分手了。此后果然不见沈小令出现,而你开始在你的阳台上念诵佛经。你起先念诵的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只有不足三百字。后来你开始念诵较长的《金刚经》,它有五六千字吧。你知道,我的眼睛是与常人不同的。你每念一句,便有淡淡的金光从你的阳台上放出,每一个字的声音,都令我无比的愉悦和欢喜。可那个影子男人说,你此时的心境坏到了极点。唯有念诵这些,你才能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真是奇怪,我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好,唯恐哪天你中断了对这些经文的念诵。后来你又开始念诵《圆觉经》,这真令我高兴。我每天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早早来到这个池塘边儿上,静等你的出现。我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那个影子男人告诉我说,也许你我的缘份就要来了。只是男女之间,女方不应主动,而要静静地等,只有等来的才是真正的缘。 果然,那天我返家途中,看到你和你的司机返回小区,你就在我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你忽然开始向前跑,似乎是想追赶上我。我本想停步等你,可想到影子男人和慧慈法师的话,我便直接走入电梯未曾等你。原以为你我的缘份到此中止,不想次日发现,我的衣服正好落到了你的阳台,我便确信,你我的缘份便要由此开始了。次日看到你在阳台上晾晒被子,我便不再迟疑,主动与你说话。 认识了你这么久,才终于可以和你面对面说话,面对面听你念诵佛经,我心里是何等的高兴和满足。我乐意于为你做一切,这一点你是无法理解的。谎称热水器坏了来你家洗澡,那是影子男人为我出的主意,他说若你识破,便是缘份的真正开始,一切须顺其自然。第一次你未曾识破,可第二次你识破了,但我未曾想到你竟然这么快便要与我做男女之事。你可知那时我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是我坦然的问过自己,我是否乐意于和你做男女之事?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确无半点徘徊。我想既然你喜欢,那么我便给你好了。 所以今天我必须向佛祖三千拜,请他原谅我,终止我当初的诺言。佛祖既已原谅,我便确信当初慧慈法师所说的缘分是真的到了。 我所说的字字是实,不知你是否相信?心中是否存有怀疑?我的过去,大约也只有这么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我的心里,我的身边,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人或物,他们总令我心神难宁,可当听你念诵佛经那一刻,他们便全然不见,我才像一个平常人那样感到宁静。我要说的,其实只有这些。 赵缨在肃然叙说自己往事的时侯,言语忽然变得考究,甚至有点古韵。她什么都好,唯一不足的是,我发觉她的普通话比较糟糕。有几分青岛土音,还有另一种含混难判的怪。原来我的普通话也一般,但在大学时代为了参加校内历年都要举行的辩论赛,苦练了几年倒是接近于标准了。对于女人说话的味道,我其实是有几分挑剔的。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第五章 情爱画室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赵缨粗略讲完了她的过去,静待我的反应。 我说:“赵缨,我相信你说的话。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一个身上藏着一只狐精的人,我都喜欢你。” 她没有马上说话,似乎是在感受我的心,过了一会儿,脸上漾起了激赏的笑,说:“谢谢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真的相信我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赵缨,我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话呢?”我说,“是因为许多年前,我也曾遭遇过鬼。那时我还小,刚上初一。” “是么?” “是的,千真万确。从那时起,我才相信,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不独是所谓的科学。” “那天我的确看到了另一个和你同样的背影,那是谁?”我想起了那天的怪事。 “很可能是那位影子男人装的。他见我们好上了,便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后不再出现了。“噢……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我还藏了一个小小的秘密没有告诉你。”她慌忙补充道。 “什么秘密?”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它就不是秘密了。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秘密,以后我会在适当的时侯告诉你,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点头,我相信那不会是多么严重的事。 “赵缨,我也有很多过去,有些甚至相当不堪,不知你知道后会不会计较,甚至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放心,不会。我不会在乎你的过去,无论在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只相信缘份――很多人都喜欢说他们相信缘份,但我并非只是说说而已,那是根植到我灵魂深处的相信。” “那么,我会在合适的时侯统统告诉你,我不愿意作任何隐瞒,我对你是真心的。和你一样,从认识你开始,我才明白我真正的缘份降临了。对了,我可以去你家看看么?” “以前不可以,不过现在可以了。” 我们来到赵缨家门口,她打开房门,转身对我说:“你先等一会儿,我看屋里有没有人?”她进去看了看,说了声:“你们谁在?告诉你们,我有朋友来啦,以后请你们不要再过来打扰了。”转身对我说:“你一来,便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们可能是惧怕你身上的那股气。” 我问:“平时你房里会有人在么?” “是的,是一些你看不见的朋友。他们有时会过来和我聊天,但若需要回避,他们便会自动走开。”我相信她指的必定是平常她能看见,而寻常人看不到的那一类生命。 “那么,我身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呢?” “听慧慈师父讲,常念佛经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我平常能看见的那些人可能比较惧怕这种气。但我却并不怕你,可见你我的确有缘。” 她打开了房里的灯。房内格局和我一样,只是布置得典雅舒适,比我漂亮得多。迎面摆放着架起来的画板,沿地面墙壁四周放的尽是各式各样的画作。有素描,也有国画,主要是油画。即便是对美术几乎外行,我也能看出她功底的深厚。其中有两幅是临摹上海画家陈逸飞的《玉堂春暖》、《两仕女》,与原作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她自己创作的那些作品,我大多是看不懂的,只感觉画面诡异神秘,华丽浓烈,蕴含着一种卓而不群的气息。 我告诉她,我对绘画比较外行。她莞尔一笑,说她并不打算让我看这些,她想让我看一幅她前几天刚画的一幅素描,那是她的自画像。掀开画板上蒙着的布罩,一幅完全写实如同照片般的素描展现在眼前,那是她自己的**像。画得极其仔细,身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处阴影都精细地加以表达,而且与真人等高。优美的胸与臀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看得几乎惊呆。 “你是怎么画的?” “对着镜子画的。”她伸手一指,墙的一角摆放了一个长宽高正合适的镜子。“我的素描作品大多数是用我自己当模特的。” “如不嫌弃,以后我来给你当模特吧。”我说。 “正有此意!”她笑了。 “但有个前提,你要先给我当模特,因为我的素描水平太差,正需要多练习呢。” “那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可以么?” “当然可以。”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家中的窗帘和门,将画板上的画纸更新,便开始脱衣服。脱得很慢,这反而更加诱人。等她一丝不挂站立于我眼前时,我那里早已硬得无法控制了。我拿着铅笔,手里满是汗。 “我站着好,还是坐着好呢?”她问。 “坐着好。站着我有压力,担心你太累。”我说。 她搬了一张椅子,两腿叠加,安静地坐了下来。我强自抑制,轻轻在画纸上描出轮廓线。线条走近她阴部的时侯,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将铅笔一抛,扑上去将她**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开始吻她的胸和唇。“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画下去了。”我说,“你那里还不舒服么?”我想起昨夜是她的第一次,她的下体今天不适,已经影响了她的站与走。 “不要紧,好多了。只要你喜欢,我都没事。”她说。开始回吻我,并替我一件件去掉衣服。 我将她轻轻抱起,她双腿盘在了我的腰间。我坐在椅子上,她身体由高到低渐渐下滑,于是我那里便也一点点进入到了她的体内,由于体重的作用,一直全部进去,严丝合缝。我们继续拥吻,伴随着那里分泌物的增多,她开始在我身体上摇摆,继尔上下移动。过了一会儿,这摇摆和移动变得越来越快。分泌物夹杂着躯体撞击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我们俩环抱着站起,她双脚凌空,来到了沙发前。她房间里不见床,这是一个两用沙发,展开后便是一个还算宽大的床。我并未将它展开,而是让她站立,从后面再次进入。昨夜我担心她是第一次,而她却担心着在佛前的承诺,我们彼此都过分小心翼翼,今晚则大不一样,我们都放松了,而且敢于尽全力。这是一次畅酣淋漓的融合,等我们几乎同时到达兴奋的顶端一起爆炸后,我们都已汗水淋淋。 一起去洗了澡,将身体擦干,我总算能做到暂时的心平气和了。那幅素描继续进行,一直画到后半夜,它总算完成。赵缨认真看了我的画,一点一点指出问题,并帮我纠正。她是左手持笔,我见到这样绘画的人并不算多。展开那张沙发床,我们俩相拥而眠,一觉天亮。 起床后赵缨告诉我,昨夜她梦见一位白须老人,大约八十上下年纪,面色红润,上身穿白色短褂,下身穿宽大的黑裤子,腰里系着布做的腰带,脚上穿了一双布鞋。听完她的描述,我心里不觉一震,请她依照记忆把这位老人的样子画出来。赵缨拿起铅笔,没过多久就把梦见的这位老人画了出来,我一看更是大吃一惊,说:“你画的这个人是我爷爷!” 我爷爷已经去世多年,赵缨绝对不可能见过他,然而她画出的这张像与我爷爷简直一模一样,这不免令我吃惊。我问她在梦中和我爷爷说了些什么,她说很简单啊,他说他的后辈当中男孩太多,很希望有个女孩,他希望赵缨能为他的孙子生个女儿。等她问他他孙子是谁时,正好醒来。她说得完全正确,我爷爷一共生了一个女儿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的下一代中又基本都是儿子,我只有一个堂姐,一个堂妹,其余十几位全是堂兄弟。 照这么说,我将会和赵缨生个女儿?那未尝不可。曾几何时,我骨子里严重地重男轻女,随着年岁渐长,我对男人女人本性的区别有了切身感受。总体而言,我认为女性的美德要比男性多得多。常言道生儿子是名气,生女儿是福气。原本以为是安抚那些一不小心生了女儿的父母的,渐渐看得多了,方知此言不虚。男孩子领地意识强,长到一定年纪便跟老子产生对抗意识,急欲自立门户,成家立业后自成一体,与父母往来走动便少得多了,而且从来不懂得甜言蜜语表达对父母的爱意,冷冰冰的窝在心里装刚强。女孩则不一样,自小便会撒娇,长大嫁人后对父母的爱意是细致的,体贴的,具体的,嘴巴甜还时不时给父母送点小恩小惠,虽然未必值钱但那种温暖的亲情经由她们表达是最为贴切的。 唯一不能让父母放心的便是刚入青春期那段。那期间她们开始表现出了女人的第二性征,开始吸引男性并也希望自己能够吸引男性,但经验和阅历又浅薄得可笑,那是她们最危险的年龄。倘若父母能助她们度过这最一阶段,让她们有惊无险地进入成熟年龄后,那她们便是父母最可靠最稳定的财富。我当然乐意于和赵缨生个我们的女儿。赵缨说她经常画自己做过的梦。那个唐朝太子与太子妃的故事,她也早已画出。我本来想看,她却拒绝了。她说,在一个适当的时侯,她自然会让我看。那个反复出现于她梦境中的每一个人物,凡是在梦中看得清的,她都已将他们画了出来。 那个唐朝太子与太子妃的故事其实我并不关心,倒是她这个关于我爷爷的梦,让我想到了一个更远的其实也是很近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将来何时能结婚成为一家?她若知道这些年来我身心的疲惫,以及她这些日子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所带给我的感动与希望,她肯定就会明白,我不仅仅是爱她的,我更希望的是能和她走到一起,在同一屋檐下共度此生。我所喜欢的,绝不仅仅是她美丽的**。我想我已过了那个年龄了。我累了,我早已倦鸟思林。 我想早一点告知赵缨我的过去,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历程。在这个基础上,我也许需要尽早地见到她的父母,我希望这二位老人能像赵缨那样接纳我。\ 第六章 绚烂之花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收到公司行政部主管小卫的一个短信,他刚发了一份报告到我电子信箱里,我需要用电脑上网给予回复。而赵缨这儿没有,我们便到了我的房间。我在专心回电子邮件,赵缨则帮我整理房间。清理桌子的时侯,一不小心碰掉了摆在桌上的地球仪。 她赶忙将它拣起来,小心擦去它上面的灰尘,擦毕后用手一拔,那个地球仪呼呼地旋转起来,最后定在我们面前。我不经意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中国那一块儿。我说:“你看,我们中国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雄壮威武的公鸡。”往鸡头下侧看了一眼,又看见了日本,“而日本这个弹丸小国,怎么看都像是一条小虫子。可这只小虫子,相当年居然想占领中国,真是不自量力。”这不经意的一番话,却让赵缨多少有些不自然。 赵缨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理应平等才对。其实也有人说,日本像条蚕,中国像片桑叶呢。” 我勃然大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喜欢这个比喻,赵缨。什么叫过去的事儿了?那是时间过去了,但那个事儿永远还在,留在我们中国人的心里面了,世世代代都会传下去,那个不能忘记。南京大屠杀,我们死了三十万人。你这样说不对!” “可是……日本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你是说那二颗原子弹吧,活该,咎由自取,扔少了,扔十颗八颗才对。”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话题,实在对不起……” 我并未太注意赵缨的表情,原以为只是顺口一说。发完了邮件关上电脑,这才发觉赵缨已经很久未说话了。她默默坐在椅子上,居然正在默默垂泪。 “怎么啦怎么啦?你不高兴了?”我赶紧问。 她仍不发一语。 “对不起赵缨,以后我们不说这方面的话题,好么?”我拔拉了一下地球仪,原想把正对着中日这一面转到别处,不想它静止后仍然是刚才这一面正对着我们。[]我又一旋,才总算面对着欧美那一面。 赵缨仍不说话,起身继续做卫生。其实家里已经被她收拾得纤尘不染,她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擦拭。 “你父母都好吧?”我没话找话,想打破僵局套近乎。 “好。”她只说一个字。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也在青岛吧。” “不。外地。” “哪儿?有空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秘密。以后告诉你。” “噢……好吧。”我心里开始不安,没想到她所说的秘密是关于她父母的。 一时无语。又闷了好一阵子,赵缨说:“我想上去一会儿,您要么在这儿安心工作,要么就去上班吧。我希望没有干扰你的工作,告诉你吧,我住在这里,是想创作一幅画,参加一次挺重要的绘画比赛,可是一直没有结果。我想回我房间好好静一静。” “有没有规定哪方面内容?” “没有规定,自由发挥。” “国画还是油画?” “油画。” “离比赛规定期限还有多长时间?” “不到一年。” “那么,我可以帮你想想么?” “当然可以。那太好不过。我要回去了,再见。” 赵缨礼貌地微微欠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去,房内顿时显得空空如也。我发现我已经适应有她存在的生活了,没了她,我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像被什么切走身子的半边。 不明白一个中国人谈起日本时,一个司空见惯的小愤怒小发泄怎么会让她反应如此强烈。 如果想快速打破僵局让她高兴,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解决她刚才的难题,帮她构思一幅画的题材。但以她的绘画修养和冰雪聪明,折腾了这么久尚未找到满意的素材,我想到的也许她也早已想到。要能让她眼前一亮,那就只能出奇思妙想了。 我始终是文字思维,并不擅长画面思维。中国文字最有画面感的应当是唐诗宋词,我在自己脑盘里面百度了大半天,总算想出了十几首画面感强烈、意境幽远的诗词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最适合表现这些诗词意境和画面的是国画而非油画。何况这些名家诗词,恐怕能被画家吸收运用的也差不多被用过了。 从诗词入手,实际上是一种比较常规的思维。 那么,就从赵缨自身的特点找突破?她是如此虔诚的佛教信众,能否从佛教当中寻找灵感呢?首先,佛祖、菩萨、罗汉们的形象千百年来深入人心,接近于固定,想在这方面搞突破恐怕也是自讨没趣,很可能会为创新而创新反而招致人神共愤的不良后果。 我又从佛经里面找灵感。想了大半天仍然毫无结果,佛教经典浩如烟海,经律论三藏十二部合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万亿文字,我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虽买了近乎全套佛经,然而“熟知”的也不过三四部,其它经文则是闲下来时顺手翻翻。细思这“熟知”的几部,如《金刚经》、《圆觉经》、《六祖坛经》、《愣严经》等,也多是偏于说理启发,有画面感的文字不多,就算有那也往往因其过于宏大庄严,想用一幅画将其表达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适合才二十几岁的赵缨。那肯定是巨幅制作,若无数十年的佛法修养与绘画训练,想画也这样的巨幅制作简直是做梦。就算她天赋异禀,那恐怕也至少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而现在距她参赛也只有不到一年了。 那只好另觅新路了。我把自己放在沙发里苦思冥想,脑袋几乎都想破了。 蓦然间想到几段零零散散的佛语。我已忘记它们的具体出处,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且一遍成记:“有花名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又记得:“彼岸有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见此花者,一切恶自去除。” 还记得:“三途河边,有花彼岸,花名曼殊,叶名沙华。” 我是一个贪著于文字的人,记得这些支言片语,往往是出于其文学境界上的优美,其时并未考虑它们背后真正的含义,也并未想象过佛语所描述的这种花究竟是什么样子。如今想像,那大约是一种绚烂鲜红、浓烈如血般的美丽花朵,世间并不存在,它恐怕只存在于人的想像之中。如果把这三段文字交给赵缨,也许她能画出这种奇异之花?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出于对佛祖的尊敬,以及对赵缨道歉的心,我特意去买了崭新宣纸和毛笔墨汁,将这三段话用毛笔小楷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抄写下来,一笔一画乃至每一个标点都认真到了极处,然后静等它晾干。虽然我的毛笔字水平极差,但我是用了心的。等它干了之后,我拿着这张纸来到八楼赵缨门前,轻轻按响她的门铃。 她打开了门。我将这张宣纸递给她,说:“赵缨,我忽然想到这三段话,兴许对你有用。你看一看吧。” 她疑惑地接过,低头细看,并轻轻出声读出,等她读完抬起头来,眼中已经含满泪水,用力地一再点头,说:“是的,是的,这正是我想要的,正是我想要的,实在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见此花者,一切恶自除’――我太喜欢这句话了。真希望有这种花,如果真有的花,我这辈子什么事也不干,只去天天种它,我要让它开遍世间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这样的花,除去他们身上的恶,当然,首先是我自己。”她激动地说。 “恶,每一个人身上都有。”我为自己能够帮上她一点忙而高兴,“赵缨,我也曾经办过许多不好的事儿,现在想起来都脸红。” “错事人人都办过。我也有过。刚才实在是对不起了,我不该和你争论,请你原谅。”她再次欠身致以歉意。 “不用不用,我们俩个何必客气呢?能帮上你,我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呢。” “请你进来吧。”赵缨把我请进她的房间,那里面出现了少有的凌乱。地面上扔着她打下的一些图案草稿,“让你见笑了,我花费了很大精力,可无论想画什么,都觉得刚一动笔就不对了。你这三段佛语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有方向了。” “是么,不用着急。慢慢来,我感到这‘彼岸花’肯定极难表达。文字描述起来还算方便,可真要用画面来表现,难度……我不是画家,但我也可以感觉得出来。” “是的,会很难。但这是我喜欢的方向,我愿意试一试。” 赵缨把我抄写的那三段佛语装在一个专门裱画的木框里,恭恭敬敬地悬挂在墙壁正中,双手合十下拜三次,说:“我不会急于动笔,此后我会天天抄写和背诵它们,直到这花的样子自己在我心里出现,然后我才会动笔画。” 我说:“赵缨,我相信你肯定能成功。” 赵缨扑进我的怀里,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平生第一次,我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曾谈过恋爱,经历过数个女人,但我从未说出过这几个字。在我过去的观念里,也许从来就不存在“爱”这回事,我顶多说过“喜欢”、“欣赏”。或者说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是相信有“爱”的,只是它过于稀缺,过于高难,我和它的要求相距实在太远,这世上能说得起、配得上“我爱你”三个字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虽然很多人都在说“我爱你”,但我认为那是一种滥用或误用,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名词罢了,是一种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是男女期图达到某种并非是爱的目的时所用的一种迷幻剂,它经常被当成一种手段,而并非目的。那些轻易说出这三个字的人,假若真的对此三字负责,我相信他们就不敢轻易多说了。 然而,我却脱口而出说出了这四个字:“我也爱你。”话音一落,我感到了沉重与担扰,可无论如何,是到了需要鼓起勇气承担责任的时侯了。 (起点中文首发,盗转必究) 第七章 天音妙舞 她丝毫没有疏于对我生活的照顾,每日必换的袜子、内裤、鞋垫总在清晨醒来后为我备好,整整齐齐安放床头。午餐我通常在公司吃,于是早晚二餐她总是依时在她家做好,用她那个淡墨色的托盘端至我房中,与我一起静静享用,每次不多不少,道道精致,且营养搭配极感合理。家里也被她弄得纤尘不染,每天我桌上花瓶中,都会被她换上一束艳丽的新花。甚至连洗澡水她也会为我备好,她主张我不能仅是站在水笼头下草草一冲,最好要用温水好好泡一泡,以舒缓神经和血管,这利于身心,并使智力得到最优的运用。她会在洗澡水中加入一些花瓣和药草,洗后神清气爽身心两净,总令我倍感愉悦。 她实在臻于完美。除了她普通话说得略略差了些外,我挑不出任何其它缺点。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遇到哪个字发音拿不准时,便向我请教并一次一次地在口中低声重复。我告诉她最简便的方法,便是多看中央台各种新闻播报,聆听播音员的读法并暗记于心,这是我当初大学时代为准备辩论赛时得来的一点经验。经过一些日子的练习,她果然进步神速。 她洁白无染近乎透明的身体令我沉醉。我们的肌肤之亲恩爱缠绵近乎放纵,若有机会便不会放过。她从一位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的处子,被我开发得日益熟练,有时还会主动索要。我将自己这些年积累的那点经验与技巧一一使用,每次都能令她像一朵渴求甘露的鲜花般绽放得更加艳丽多姿。只是每次事毕我会更加内疚,因为我所掌握的那点经验技巧,无不是从与其它女人肌肤之亲中所得来的。与她这一尘不染的处子相悦,总令我感到内疚和不安。 忘年交老爱曾开导我说男人不同于女人,在这方面不必在意,可我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我本应和她一样从零开始,一起摸索前行,将这上天赐予的男女之事做得日臻完美才是。每每此时,我便会想起自己那些不堪前史,总觉得不吐不快。数次话到嘴边,又怕说出后让她对我失望甚或厌恶,最后还是咽回腹中。这些东西藏在心中,变成一种沉甸甸的重量,自责常常化入梦中,它甚至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男女肌肤相亲的那些招式,古往今来自然已经积累了不少,但万变不离其宗,与她相处久了,那些起初新颖的招式也渐渐变成了重复,但我们彼此并不以此为意。因为相爱男女处得久了,**终将慢慢淡去,爱意却日渐浓烈了,近乎亲情般的感觉会越来越占据一个更主要的位置。 一天夜里茶饭用毕,我和她先后洗了澡。她回家取来一个雅致的箱子,打开了让我看。一阵异香扑鼻而入,原来那里面装的全是一套套古式服饰,每一套的底色都不相同,红橙黄绿青蓝紫一应俱全,非丝即绸,均薄如蝉翼。这些衣服上面都绣着各式各样的华美图案,有飞鸟、鲜花、云朵、蝴蝶等,随意拿出一件,无不光彩夺目。她说这些衣服都是她从十几岁开始自己为自己做的,那上面的每一幅图案都是她自己绣的,这些衣服均未曾穿过,自天始她要一件件穿给我看。 她又问我:“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听到从天空传来的乐声?” 我说:“当然记得。” “那么,记不记得我还说过,我会跳一种常人所没有见过的舞蹈?” “当然记得。” “那好,今晚我跳那种舞给你看,但需要你给我伴奏。” “可那种从天空传来的乐声,我怎么会呢?”我问。 “没事儿,我来教你。”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根短短的竹笛,翠绿翠绿的。 “我不会吹笛子啊。”我有些窘。 “那就不必吹,你可以在这上面敲打,照样很好听,天上传来的乐声总是美的,不在于用什么乐器。”她拿过每次端饭用的那个淡墨色的托盘,将其倒扣,放在茶几上,“用我的笛子敲打这个托盘的底部,发出的声音就已经很好听了。你稍等一下,我先奏给你听,然后教你。” 她合上眼睛,微微调整呼吸,过了一会儿,呼吸变得绵而长,整个人凝然不动,做侧耳倾听状。又过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说:“我已经开始听到天空传来的乐声了,你仔细听着,我先敲给你听,你尽量记住。” 她一边倾耳凝听,一边拿竹笛敲打那个淡墨色托盘的底部。忽而打中间,忽然打四边,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忽密忽疏。那些托、嘭、叮、咣、梆或清越或闷绝的声响经她手交错敲打出来后,果然是一种奇美的乐曲。 怕我记不住,她一遍遍反复敲打。 “天空传来的音乐很多很多,这是根本学不完的。今天你先学会这一段就可以了,以后我会把自己听到的音乐一段一段教给你。”她说。 旋律并不复杂,只是短短的三小段,但每一小段都极其悦耳动听。大约半小时后,我已经熟练掌握了。她见我已经能熟练击出,便关了门窗,拉紧窗帘,当着我的面脱下了每一件衣服,光洁嫩滑地站在眼前,然后从她的箱子里取出一件翠绿色的衣服,上面绣的是白色云朵和一群火红色的蝴蝶,往身上一披,系上了丝质的腰带,白?的胸部若隐若现。她将头发挽了挽,又从那个箱子里拿出一根明黄色丝带,往头发上一扎,平添了几分勃勃英姿,说:“现在你开始为我演奏吧。” 我照着她刚才教给我的三段节奏,用竹笛往托盘的底部敲打起来。 此声一起,她便身子忽然一伏,十指状如兰花,双臂前身一旋,居然能转成三百六十度一般,宛如两条灵蛇。继尔一条腿往身后一举,小腿已经自后背搭在肩前,原地滴溜溜旋转了好几圈后腾空一跃,此腿蓦然落地支撑身体,另一条腿已然更替,亦自后面搭在了前肩。 随着我的敲打,她仅仅是双臂双足,不久就让我眼花?乱,眼前全是手臂和腿。她忽而缩成小小一团,忽然又陡然绽放伸展,这些怪异动作我在任何大型晚会的舞蹈表演中都未曾见过,它们一招一式无不具有种诡异奇特的美。 后来渐渐发现,那里面几分瑜珈的味道,包含着拜佛时的合十以及佛教密宗中的手印,仅仅双掌十指相合,就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换了数十种组合。她忽然单掌着地,撑起身体缓缓上举。如果是头朝下脚朝天,用一只手掌托地将身子慢慢举向空中,这我倒是见过,但她并非如此,而是体侧垂直对着地面,着地那只手臂的那侧身体,和地面几乎平行,身体正面正对着我。就算用牛顿力学来分析,这也是不能完成的动作。可她居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近乎凝固,面带微笑,丝毫不见吃力。 静止之后,又忽然变快,一时间身影闪闪,双腿双臂状如乌贼的触手般柔软缠动,娇嫩洁白的腰与胸忽隐忽现,继续变出种种形状来,有时如花朵,有时如奇树。那些动作显然都是随机而变,并无固定章法可循。我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位舞蹈老师都不可能教出这样的学生,那只有一种解释:一切天成。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跳出这样的舞蹈来。 继尔又换了一套黄衣,上面是大朵大朵的红白牡丹相间怒放,中间亦飞翔着绿色的蝴蝶。我再次敲打竹笛,合着音律,她又跳了一另一操作,这操作更为奇怪,整个身体软如面条,四肢互相缠绕,完全像是几条蛇盘杂在一起,但又能倏忽分开,恢复人形。她娇嫩的身子,宛若有形无质般任意变幻,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均是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 她又脱下这套黄衣,一丝不挂地打算更换成另一套淡紫衣服,我已无可忍耐,走上前去拥她入怀,轻吻她的眼睛眉毛和耳朵,然后又深深地吻她的唇与舌。她将手中那套淡紫色衣服抛在地上,忘情地回吻着我,低声呢喃:“我要让你知道,我是最好的……” “你本来就是最好的……” “不……等会儿你才真正明白……” 是的,接下来我才真正明白。 她的身体开始变形,我不知道她的肢体、韧带何以如此柔韧如此富有弹性,双腿时而伸为平角与地面平行,有时单腿垂直上举,脚尖指向天花板,有时双腿并举,一起自前方上搭至双肩,伸至后背勾住脖子,有时则从后面伸至前面搭至下巴。有时侯,她则能完全将自己变为一个雪白的肉团。她几乎堪称柔若无骨,仿佛可以任何更换自己的形状一般。 她教给我的那三段小乐,让世间一切音声黯然失色,如今她与我肌肤相亲时所用的种种姿态,又让人间种种寻常香艳相形见拙。她时而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我可以方便的“拿”在手中自由出入;时而又将自己攀附粘缠于我的身上,严丝合缝地将我那个部位完全吞没,且不必费丝毫力气,她借助我的身体做支撑移动她轻巧的身体,以让我们那个部位充分摩擦;时而又单腿上举,双腿变成平直一线,将她那最隐秘的部位毫无保留地彻底呈现,任由我上下横斜纵横驰骋;时而头朝下双足朝天,身体完全垂于地面,我那里则可以自上而下地进出……她满足了我事关男女相亲之事所能想象出的任何体位和角度,还有许多是我完全所想不到时的,惊讶不免一波胜似一波,此时方才相信,人间所知实在有限,自己所知更是有限。 我们俩的肌肤之亲自此才变得真正的丰富多彩,回忆当初,我那点所谓的经验与技巧实在不足一论。 她那个衣服箱里的衣服多达百套,每一套若叠压起来还不如一条手绢所占的体积大。我们每亲密一次,她便会更换一套不同样式不同色彩衣服,想出一种动作来配合我,以让我更加愉悦和惊喜。此时方知,我头脑里积累的那点儿关于男女交欢的经验与技巧,实在是落于庸俗了。 她附耳告知,这些方法完全是受我启发方知。此前她从未想到,这些美仑美奂的衣服,这些千姿百态的舞蹈可以用到男欢女爱上。我可以肯定,世间女子能给她的男人带来这种惊喜与愉悦的,实在是屈指可数甚至是没有的。 她愈是千方百计的对我好,我愈是为自己此前的种种往事而内疚和自责。我总觉得无论她计较与否,我那些不堪的前史都应当一一的对她细说,否则我会寝食难安。 一天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说:“赵缨,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问:“什么事?” “我以前的事,”我说,“我必须告诉你,在不在意,计不计较这取决于你,可告不告诉你却取决于我。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必须要说出来。” “那么,好吧,你说出来吧,我会认真的听。我想我不会计较的。”她善解人意地说,“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有过去,尽管过去会影响现在甚至将来,但那终究是不能逃避的,如果不说出来会让你难过,那么就请你说出来。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说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秘密未曾告诉你呢。” “那个秘密严重么?” “不,假若你真的爱我,它一点也不严重。” “为什么现在不先告诉我?” “因为它本不足一提,其实它只需一点点时间,它与我的父母有点关系,也需要你稍许更改一点点观念,所以我还是想等我把那幅画完成以后再说,我父母也在期待着这幅画。请你先讲吧,我在等着听!还有,你所讲出来的女人,也许大约我都知道。” “噢?为什么?你真的知道?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即便是再久以前,我都会知道。这当中的原因,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了……” “告诉过我了?”我不免疑惑。 “是的……”她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七幅异画 我仔细回忆自相识以来我们聊天的种种内容,实在想不起她何时说过知道我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恐反复追问,让她觉得我对她说过的话如风吹过耳般的不重视,令她不快,索性不再问,而是继续说下去:“我经历过好几个女人。(.无弹窗广告)” “我早已知道,这倒不必在意。” “你早已知道?我并不是单指那位你见过的女朋友沈小令,我另有他人……” “是的,我的确知道。她们每一个人我都认得。” “都认得,不会吧?” “请跟我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我随她再次进入她家。她打开了一层画夹的封套,取出了一摞画。先拿出第一幅呈在我眼前,说:“你看看,这是谁?” 画中一位古时唐装女子,穿一件淡青色长裙,微露酥胸,正在牡丹花丛中捕捉一只翻飞的蝴蝶。定睛一看我不免大吃一惊,她的面容,正和我初恋女孩陈玉玲一模一样。看画一侧的落款时间,是一九九八年,距今已经八年了。 我说:“这是我恋上的第一个女生,她叫陈玉玲。” 她又拿出一幅,说:“你看看,这幅画是谁?” 画中又是一位古时唐装女子,仪态大方,颇显华贵雍容,站在高楼凭栏远眺,背后站着二名侍女,她的面容,正和我大学英语老师高燕一模一样。落款时间是二零零零年,这距今已经是六年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顿时哑然失声,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大学时侯的英语老师,她叫高燕,我和她……”有些脸红,没有说下去。 “那么,你再看看,这幅画又是谁?”她又拿出一幅画来,打开了展到我的面前。 这正是我的前女友沈小令,近乎一模一样,画中沈小略显妖媚,胸部露出近乎一半,一身艳丽红妆,手中拿着一柄圆形扇子,站在一汪池水面前,佯作托腮凝思状。她的名字我根本不必再说,因为赵缨见过她。 赵缨索性又一口气抽出五幅画来,一一打开。四幅唐装女子,一幅唐装男子。四女子画像中三幅各落款有时间,依次是二千年,二千零一年,二千零二年,有一幅没有落款时间,正是赵缨本人。 那位男子画像的落款时间则是一九九六年,距今正好十年。他分明就是我,只是从其姿态仪容上看,显然比我要气度开阔高雅得多,个子也略高出于我,而且比我微瘦,气质高贵令人不可逼视。观察其装束及身后的随从仪仗,显然属王公贵族级别,不知要胜出我多少倍。把我比作他,实在是有些汗颜,但在眉角眼梢之间的某种神态,又不可否认和我确有几分相像。 那三名带有落款时间的女子画像中我只认识一位,她体态高大丰满,满面含春,略带几分野性,正是我某次与老爱等朋友去海伦桑拿会所一夜风流时所遇的一名东北女子,那晚无论我如何追问,她始终拒绝告诉我真名实姓,只记得她服务号码为69。 另二名女子我却不并不认识,完全陌生。其中一位身材较高,目测感觉至少有一米七五,与那位69号东北女子身高相差无几,只是更显纤瘦白?,气质更见优雅,一双杏眼似含幽怨之意。另一位近乎一米七,在女性中已并不算矮,只是丰满雪白,胸部如同将要爆炸般鼓鼓囊囊。 “那么,这三位呢?”赵缨问。 “这位个子最高的,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别人叫她69号……”我开始脸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处,“问过她姓名,始终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会叫69号呢?”赵缨不解。 “因为……赵缨,我只好如实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她是一名小姐,在桑拿里做特殊服务的那种。出于工作上的应酬,我陪客人到了那种地方,和她有过一夜之欢,不过我保证,此后我再也没去过那种地方……”我无地自容,一时不敢正视赵缨的眼睛。 “……恩,那倒也可以谅解,男人嘛……我会有点不快,不过不会太要紧的,毕竟过去了。”赵缨点点头,“不过,那二位又是谁呢?” 我重新又审视了那二幅画,再次确信这二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便如实相告。赵缨皱了皱眉,也努力的思索了一阵,喃喃:“怪了,既然你不认识,她们怎么也会在我的梦中出现呢?难道……难道……”她的脸色开始发白,继尔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难道什么?”我急忙问。 “难道……她们会在我之后出现?” “那不可能,赵缨,绝对不可能。我只爱你一个人,从今往后,不可能再有任何女人能进到我的心里了,我也根本不想再碰任何女人的身体了。”我近乎咆哮,“如果不是因为你要做那幅画,我早就想向你求婚了,我说的是真的!” 赵缨笑了笑,说:“我也只是瞎猜,你不用着急。你对我的真心,我是能感觉出来的……还是说我的梦吧,其实应当还有二个人,他们也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我始终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所以没办法画出来。一个隐约是名丫环,另一位则是名将军,只是他始终蒙面,飘忽不定。”赵缨说,“如果再次梦里见到他们,我一定要想办法看清楚,画给你看。” “这些人是你在不同的梦中见到,还是在同一个梦中见到的呢?” “同一个梦,一个从我十几岁开始就不停反复做的梦。这个梦很散乱,很难理清头绪,而且有头无尾,我和你讲过的……我说的那些也只是一些很模糊的记忆,只是那些人的样子我只要看得清楚,就一下子全记得了,画出来一点也不难,至于中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我一直没法理清。” 我蓦然想起,我和她初次肌肤相亲之后去湛山寺拜佛归来后,她在我家给我讲的那个梦。她说她的前生某世是大唐一位太子妃,住在东都洛阳,她与太子颇为恩爱,只是被当朝皇帝反对,后被一名将军强行将她逼走,她誓死不从……而此梦的后来,她便不记得了。想不到在她梦里,我居然是唐朝某代的太子,这怎么可能?目前看来,我的种种际遇,丝毫看不出我有什么富贵之命,相反倒是处处不顺。 “所以你看,我没有乱讲吧?你经历的每一个女人我都在梦中见过。只是我很好奇,你在现实生活中到底和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最终的结果又是怎样的呢?其实我对于你的爱是毫无条件的。即便是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计较,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如今打算主动说出来,我倒真的很感动。” 暗暗归纳一下,她今晚一共向我展示了七幅画,陈玉玲、高燕、沈小令、她、我,外加二位我根本不认识的女人。这几幅画让我顿觉在她面前犹如婴儿,或如**般无可遮掩,不免庆幸于自己的诚实。如果此前编造谎言粉饰自我,她岂不是心知肚明?即便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会暗暗失望的。如今,我想确有必要不假隐瞒地告诉她我的任何前史了,即便是有些丑恶,有些污浊不堪。 我说:“除了经历的这几个女人,我还害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与这几个女人的一切,似乎是从这件事情缘起的,此后便一环接着一环,自己似乎已经无法控制。” “一环接着一环,自己无法控制……恩,这个我很认可。我也有这种体会,有时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战胜一切命运的安排,但更多时侯却觉得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一个演员,在演着上天写好的有几十亿个角色的大剧本,明天要演什么,剧情早已安排,自己是做不得主的。那么,请讲你的过去吧。不必顾忌,无论发生过什么,只要你记得,就讲给我听吧,我不会计较。” “恩,好。赵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讲关于你的种种怪事,我毫不犹豫就全信了么?” “为什么?” “因为对于鬼,我并不陌生。我的一切故事,便是从我第一次遇上鬼开始的。” “我完全明白,请开始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从一个夜晚开始。 那时我还是一个偏远山村的初中学生,刚上完初一正要升入初二。我们那里盛产牡丹,虽不名贵却强壮易养,就连我家门前都长着大丛大丛的艳丽牡丹,它们开得茂盛多姿,甚至毫无节制。我家去年刚搬至此新址,离村里普通初中很近,为了方便,我从重点初中转至此普通初中,次日便可报到上课。那时我爸在外地某小市工作,家中只有我和我妈我弟三人。 那晚天黑得很早,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小雨,我们正准备吃饭,忽然停电。我妈让我点灯,我发现灯内无油,取出油瓶添加煤油时,却一下将那个油瓶里的油全部倒在了地上,灯中一滴未进。我妈呵斥了我几句,我心里忽然莫名烦躁,声音很大地顶了一通嘴。 我妈忽然不语,继尔仰天哭。借着门口犹存的一点点光亮,我看见她脸上肌肉抽搐痉挛,眼睛上翻,舌头外吐,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她的哭实在不像是哭,而像是冲着天空嚎叫,脖子上筋脉暴涨,仿佛喉咙随时都会被她自己震裂破碎一般。我汗毛陡竖头皮发麻,赶紧起身劝她并向道连连道歉。她并不看我,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和我如同路人,只顾继续仰天悲嚎。我只好让我弟火速去叫我姨过来。 不久,我弟领着我姨我姨夫还有一位名叫郑磨墩的神汉一起返回,我此时心中才稍稍踏实。我姨点着了她自带的煤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慌不忙地观察我妈,我姨夫默然无语地抽烟。郑磨墩一语不发,从怀中掏出一瓶白酒,又在我家找出一个白瓷大碗,将碗倒扣,在碗底倒了一点白酒,拿打火机一点,碗底燃起了淡蓝色火苗。他用十指依次伸入碗底正在燃烧着的白酒,然后弹向我妈面前的空中,一朵朵淡蓝色的火苗在她面前轮番飞舞。郑磨墩如此弹了一阵,又拿出一根红线,捆上二枚自带的煮鸡蛋,在我妈面前一晃一晃,对我姨说:“好了,你开始问吧。” 我姨清清嗓子,开始厉声质问我妈是谁,从何处来,到此有何贵干。我那时以为,这显然是我把我妈气出病了,叫他们来是让他们安慰我妈,怎能搞这套封建迷信?于是催我姨不要再弄这一套了,赶紧送我妈去医院看病。我姨夫却淡然拒绝,说我是还是小孩见识太少,我妈不是被我气病了,显然是被鬼附身了。见我妈不理不睬,我姨声音加大,质问的口吻更加凌利。果然,我妈忽然开口,告诉大家,她是元志。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元志是我的堂兄,因过多喝劣质白酒中毒死去不久。我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并亲眼看着他被埋入土坟。我妈说话的口吻,除了嗓音不同,其余与元志没有二样。”我妈”劈头一句告诉我,那些煤油倒洒在地并不怪我,因为是他亲手把那个瓶子推倒的。我向油灯里添加煤油时,他就站在我身边,只是伸手轻轻一推,那瓶油就全洒在地上了。他又故意让我心中烦躁,惹我妈生气,趁我妈生气那一瞬间,他便附在了她的灵魂之上。所以今晚这件事,责不在我,不必内疚。 我堂兄元志提出一个要求,要我和我弟现在马上出发,去距离我家有五里多山路的我爷爷家叫我爷爷亲自过来,因为他有满肚子的委屈和要求要向我爷爷说,跟其它任何人说都没有用。 我姨了看了郑磨墩,郑磨墩点点头,说让我们俩个现在就去,因为这没有办法,如果不叫我爷爷过来,我堂兄元志的鬼魂便不走,这样时间久了对我妈的身体伤害会相当严重,路上不必害怕,因为元志是你们的堂兄,他并不会害你们。我和我弟走出屋外,我弟忽然伸手一指,声音颤抖地说:“哥,姨,你们快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家门口那些艳丽茂盛的牡丹花,不知何时已被踏成一片。 郑磨墩凑近看了看,说:“这上面有脚印,是刚才元志来时侯踩的,我肯定!你们俩快去叫爷爷吧,他这个鬼很厉害,我看我是治不了他的,早去早回!”我走近了那片牡丹花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已落在地上的密密麻麻的牡丹花朵上,有两只大大的脚印,脚尖正指向我家房门门口。 第九章 大雪飘飘 我和我弟胆战心惊地沿着山路去我爷爷家。刚走上山路时雨忽然停住,却吹起了阵阵小旋风,约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在我们身前身后旋来旋去。我们俩不停往它的旋涡中间吐口水。据说每一朵小旋风都是一只鬼,只有吐口水才能把它吓跑。走了约三里多后,我们在半山腰正好遇上了我五叔和一个名叫麦冬的孩子。 我五叔说他是送麦冬到我们村郑麻子家去的。麦冬的父亲苏狗旺跟郑麻子关系不错,郑麻子家离学校近,因此想让麦冬住他家以求上学方便,但那晚苏狗旺病了,便托我五叔带麦冬去。原来麦冬也上初二,明天我们便会成为同学。听完我的讲述,五叔说根本不用叫我爷爷,他完全能代替。到我家后,我五叔将我堂兄“元志”一阵痛骂,斥责他不该到我家来闹。“元志”解释说,他本想去我姑家去诉苦,但在门前转了几圈不敢进去,因为我姑实在太凶,他生前怕她死后仍怕,想来想去只有来我家比较合适。我第一次明白原来鬼也欺软怕硬。 “元志”提出二个要求,一是让我爷爷要好好骂他父母一通,因为生前父母对他关心实在不够,不然他也不会死;二是需要家人给他送衣送钱,他在那个世界生活得很拮据。我五叔一一答应,让他快快离去。果然没过多久,我妈全身一震,便恢复了知觉,只说自己很累。 我出门再去看那丛牡丹,上面果然又多出一双脚印,与此前那双脚印相反,它的脚跟冲着我家门口,脚尖向外。 我五叔想了想,说我爸不在家,我和我弟年纪还小,我家阳气弱了些,这样容易招鬼,不如让麦冬住我家算了,我家离学校比郑麻子家还近。我和我妈便答应下来,此后麦冬便住在了我家。我家有一张很大的床,我、麦冬、我弟我们三个自此便天天挤在一起。 我和这个名叫麦冬的孩子成了同班同学。班上正在换选班长,本来大家是选定了麦冬的,但我的突然出现让班主任郑毛决定重选。几乎全数同学都举了我的手,除了一个名叫郑梅的女生。郑毛又问同意麦冬当班长的举手,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个人举手,这当中就有郑梅,而且她是第一个举的手,举得很高。 我开始注意这个名叫郑梅的女生,并开始暗暗喜欢她。 郑梅正好坐在麦冬的正前方,每次看到他们俩说说笑笑,我便觉得难过。渐渐发现,他们俩关系很不一般,我开始暗暗嫉恨麦冬。每天清晨麦冬总是很早起床,将我家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帮我家的水缸挑满水,把牛从牛棚中牵出来喂上草,然后站在院子当中大声背诵英语单词。我妈常夸他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听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某日我妈私底下告诉我说麦冬这孩子命很苦,很小时他父亲就跟一个女人跑了,扔下了他和他姐姐。他妈自己又嫁了一个男人,也不管他们姐弟了。苏狗旺是娶不到老婆的光棍,就把他们姐弟俩收养了。也就是说,麦冬实际上是一个没亲爹没亲娘照顾的孩子。我听后并未同情,反而觉得快意。 他学习很差,经常向我请教一些极其简单的问题,我实在不明白郑梅为什么总是对他情有独钟,而从来对我不理不问。我这样骄傲的人,又怎能厚颜无耻地主动向郑梅讨好?郑梅应该主动走过来,向我请教某道题怎么做才对。我经常怀疑是我把某道题的解法告诉了麦冬,麦冬又装作是他自己弄懂的样子讲给了关梅,然后尽情享受她的崇拜。我更加憎恶他,后来当他向我请教某题怎么做时,我经常说:我也不会。 如果不是我家那次闹鬼,麦冬根本就不会住在我家。如果我们不是天天相处,我也不会那么恨他。也许越熟悉的人,你才越容易嫉恨他。而我越是嫉恨他,我便越隐藏得不动声色,我说:郑梅这个人长得并不好看,学习那么差,为什么那么多男生喜欢她?麦冬问我:你不喜欢她么?我说:不,一点也不,我看见她就恶心。麦冬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放松,我心中嘲笑:麦冬,你其实是一个实足的笨蛋。 我们班上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叫郑疙瘩,他大我四岁,鼻梁挺拔肌肉发达,且宽肩细腰长腿,已经像个成年人了。他是一个经常留级也经常考试不及格的人,两颗门牙中间长着一个很大的缝,他经常卡一个硬币在他的门牙缝里,或者经常从那个缝里向外喷口水,自称那是高压水枪。许多女生的背上,都被他这个高压水枪偷袭过。他爸就是跟苏狗旺关系不错的郑麻子,本来麦冬那晚是要去住他家的。郑疙瘩知道自己学习实在太差,所以很早就立志初中上完便去当全世界最棒的木匠,要成为鲁班第二。由于树立了这个理想,郑疙瘩的学习就更差了。他从来不认真听讲,上课的时侯总是东张西望,或者用橡皮筋弹射纸做的子弹,打别人伸在课桌下的脚丫。 某日下午,郑疙瘩忽然同麦冬大打出手。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最后郑梅站在了二人中间,他们才停止了战斗。后来郑疙瘩告诉我他们之所以打架,是因为麦冬居然敢在上课的时侯,在课桌下面偷踩郑梅的脚,如果我不信可以自己看。我同别人临时调换了座位暗暗观察,果真看到郑梅的一只白脚从前面伸到后面,麦冬的一只黑脚从后面伸向前面,那只白脚脚背朝下脚心朝上,乖乖地让那只黑脚肆意摩擦。我气得肺都炸了,我不但恨麦冬,我甚至连郑梅也恨了。她是多么不要脸的女生啊,如果不是她把脚伸到后面,麦冬怎么能踩得到呢? 更让我生气的是,麦冬的学习居然越来越好了。他竟进到了前十名,我虽仍保持着第一第二的位置,但我很不喜欢他的名次和我越来越近,更不喜欢看到他脸上越来越多的自豪和骄傲。他已经把郑梅从我手中夺走了,难道还想夺走更多么?他还很会画画,我妈说这是他爹的遗传,不用人教天生就会。有一天他帮我家收割小麦的时侯,坐在麦田的树荫下画了一张郑梅的像,并很珍贵地保存了起来。我假装没看见。 等上初三时,麦冬已经开始和我交替当班上的第一第二名了,这让我无比难过。班主任郑毛说我们班最有把握考上县城一中的只有二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麦冬。那年冬季的某日,郑疙瘩告诉我一个“好消息”,郑梅退学了。她父亲郑战胜认定郑梅考学无望,便给她找了一个女婿,名叫赵高峰。赵高峰的父亲赵经纪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牛经纪,家家户户买牛卖牛都靠他来定价成交。赵氏父子靠牛起家,开了一家五香牛肉铺,据说很赚钱,深得郑战胜的喜欢。这就是说,麦冬跟郑梅是没戏了。果然未过多久,班上便不见了郑梅的身影。麦冬开始显得烦躁不安。 郑疙瘩也退学了,他开始正式学习木匠,经常夜里上山偷着砍树,拿回家里练习手艺。 临年期末的时侯下了一场大雪,地面一片银白,雪铺了足有近二尺厚。一天夜里麦冬穿了一件军大衣出去,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钻到被窝后一直发抖。后来他干脆叫醒了我,告诉我说他刚才是去了郑梅家,差点让郑梅的父亲郑战胜抓住。幸亏郑梅把他紧紧按进了被窝,并提前把他的鞋子也藏了起来才侥幸躲过。后来他和郑梅脱光了衣服抱在一起,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做成。本来他们俩商量好了,那晚上成功睡过后,郑梅才会嫁给赵高峰,没想到他们俩谁也不懂白忙一场。 本来这次不成还可下次,一直到睡成为止,不想刚从郑梅家里走出来后,迎面碰上了郑疙瘩。他们俩同时吓了对方一跳,擦肩而过谁也没说话。麦冬越想越担心,他想和我讨论二件事:一,郑疙瘩向郑战胜揭发他?二,男人和女人到底怎么样才能做成那种事?我安慰他说,郑疙瘩肯定不会告诉郑战胜,因为他的话村里没几个人会相信。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说我也不懂。麦冬听了我的安慰后明显放心了,很快就呼呼入睡。现在我反而睡不着了。我反复想像着他脱光郑梅的衣服,并把她抱在怀里的丑态。他一定很得意,很舒服很满足,不管他们有没有做成那种事,郑梅已经完蛋了,已经被他玷污了。他把我对郑梅最后一点美好想象彻底摧毁了。我恨得咬牙切齿,我想那时若身边有一把刀,我肯定会一刀捅进他的脖子,然后割下他身下的弟弟喂狗。 次日早上麦冬对我说,如果这几天郑战胜没来找他的话,那就说明郑疙瘩没有说出去,那他就不用怕了,他会和郑梅重新定好暗号,在下一个雪天去郑梅家里。在此到来之前,他将去查书或者向已婚男人请教男人到底和女人是怎么睡的。我说你肯定能睡成郑梅,问题是郑梅到底有什么好睡的?这样的女人给我睡我都不希罕,麦冬摇摇头说:你还小,这种事你现在还不懂。时至今日,他依然认为我比他小,我什么都不懂。 郑战胜果然没有什么动静,麦冬高兴起来。有天兴奋地告诉我,他总算弄明白男人女人是怎样睡觉了。他悄悄问了一个放羊老头,那个老头拿母羊当女人,当场示范给他看,他一下子就看懂了。现在,他只需要等着下雪就行了。 自此,我开始害怕下雪。时至今日,每次看到天空飘雪,我都会心情陡然变差。当时未过几天,苍天如同故意与我做对,北风开始吼吼猛吹,天空变成铅墨色,后来便开始飘起了雪花,地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麦冬脸上挂起了无法掩盖的喜色,我假装认真温习功课,对他的表现毫不关心,但我的心里却像是**了好几柄锋利的刀子,它们把我的心脏从各个角度一点一点地割碎了。最后我清楚地告诉自己说:你是不能让麦冬得逞的,你必须采取行动! 郑战胜和他的弟弟郑战生是我们村子里唯一拥有猎枪的人。他们经常在山坡和田野里打兔子,身边总跟着一条黄毛土狗。我知道郑战胜经常出没的地方,那天我轻松地等到了他。我走上前去,说我将告诉他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秘密,但是他必须要先发一个毒誓:如果他敢告诉村里任何它人这话是我说出去的,那么他全家五雷轰顶死光光。他起初懒得理我这个小屁孩,可是当我说这是关于麦冬和他女儿郑梅的秘密时,他就马上重视了。为了让他放心,我和他同时对天发誓。然后告诉他,上一次下雪的时侯,麦冬已经去过他家了,但是没有真正干成事,这一次下雪他还会去。郑战胜的脸庞变红了,扛着猎枪带着他的黄毛土狗扭身就走了。 我心情怡然地回到家,发现家门口蹲了一个怒气冲冲埋头抽烟的老男人,家里多了一个长得有点像狐狸的半老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她叫他孬蛋。她一声声喊麦冬出来,麦冬却躲在屋里一动不动。我妈告诉我这个女人叫杜花珍,是麦冬的亲生母亲,她手中牵的那个小孩是她跟后面嫁的丈夫生的,是麦冬同母异父的弟弟。门口蹲着的那人就是她后来又嫁的丈夫。 又叫了一阵,麦冬仍不理她,杜花珍便开始坐到我家院子里放声大哭,边哭边对我妈说,她的亲生女儿、麦冬的姐姐麦英被那个畜牲苏狗旺**了,现在苏狗旺上吊死了,麦英不见了……她来的这里的目的,就是告诉麦冬这件事,希望麦冬能去找一找他姐姐,她现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话还没讲完,蹲在我家门口的那个男人就冲进来把她拖走了。 天黑了,雪已经越积越厚,这本是麦冬将要采取行动去睡郑梅的时侯,但自从杜花珍走后,麦冬便呆在屋里一动不动,现在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我的嫉恨一点一点衰退,后来它变成了同情。我意识到我今天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我得赶紧找到郑战胜,告诉他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今天和他讲的话完全是信口开合,请他千万不要当真。刚走到门口,迎面碰上了我的班主任郑毛,他身后还站着我们的校长。他们叫走了麦冬,并要求我不许出门,乖乖呆在家里。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村子笼罩得悄无声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远远传来几声狗叫。村子里习惯早睡早起的人们,他们大多已经早早熄灯睡觉了。我产生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第十章 天南地北 我悄悄尾随。(.无弹窗广告)我躲在我家门前那株老柿树后,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到达一条小溪溪畔。小溪已经结冰,对面一侧是山脚,另一侧则站着郑战胜郑战生赵高峰三人。郑战胜郑战生各扛了一条猎枪,那条黄毛土狗站在他们身边。他们像是已等很久,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郑毛校长二人领着麦冬在那三人面前站住。 他们开始争执。忽然“通”的一声,郑战胜手中那条猎枪枪口猛然一红,窜出一条火舌直射天空,这声钝响在寂静无声的冰雪天地里传得很远,继尔在山峰中间层层回响,大地宛如猛的一震,六个人瞬间同时凝固。郑战生说:“高峰,愣什么,动手!” 赵高峰跳起来一脚猛踢到麦冬肚子上,他仰面躺在了雪里。赵高峰继续踢他,他踢他的头他的胸他的肚子,最后他还狠狠踢他的裤裆。那条黄毛土狗兴奋地伸着舌头,呵着热汽,兴奋地围着躺在地上的麦冬小快步转圈子,仿佛他是一只刚刚中枪的兔子。郑毛和校长想去阻拦。郑战生机警地端起了他的猎枪,枪口在校长和郑毛之间逡巡,说:“你们敢动?敢动我连你们一起打,妈的你们教的什么学生?”二人不敢再动。郑战生这才把枪口对准了躺在地上挨打的麦冬,摆出一副随时扣动扳机的架势。 赵高峰继续踢麦冬,我听见了麦冬痛苦的呻吟,继尔变成了惨叫。赵高峰并不满意,又弯腰把麦冬劈胸揪起来,连扇了好几个耳光,又握紧拳头一拳拳往麦冬肚子上猛捣,像是拳击手在对着沙袋练拳,打够后又再次飞起一脚将麦冬踹倒,近乎癫狂地在麦冬各个部位轮番猛踢。郑战胜点着一袋旱烟默默地吸,自始自终不发一言,也未动一根手指头。他像个思想家一般驻足凝思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但我明白,他才是这件事情背后的总导演,而我则是发起人。我像点燃炸药包导火索的那朵火花一样,把一切都引爆了。 我同情麦冬,我痛恨自己。我想我应该从这棵柿树背后冲出去一声大喊:住手!可是我一动未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像中了魔法,像被封了**道,就那样畏缩在柿树背后,目睹麦冬被赵高峰一下接一下地痛下杀手,那每一次打击都像是打在了我的身上,甚至比直接打在我身上更痛苦。长久以来对他积累起的无名嫉恨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继尔换来的是内疚和恐惧,这样打下去也许麦冬会死的。 对面山上响起一个声音:“别打了,差不多够啦!”郑疙瘩一手拿着斧头,肩上斜扛一柄木锯,脚下踩着一棵刚砍下的树干,站在对面山头上。他这副样子有几分威风凛凛。那几个人一起仰头看他,赵高峰也暂时停手了。郑疙瘩脚下一松,那棵已被他砍削得光溜溜的树干顺着山坡积雪猛冲下来,滚过了溪岸,在他们面前的雪窝里停住。赵高峰冲郑疙瘩大骂:“郑疙瘩,你算个球!” 郑疙瘩说:“赵高峰,***你说啥?”手中那柄斧头一抡,朝他们几人飞了过来。那柄亮闪闪的利斧在空中翻了一连跟头后,不偏不倚斜插在赵高峰面前的雪里。郑疙瘩往雪窝里一蹲,身子一纵,像一发从炮筒里飞出的炮弹一般顺着山坡猛滑下来。到山脚后就势一起,踩着小溪上的结冰几步窜到了赵高峰面前,劈手给了赵高峰一个嘴巴子,弯腰拎起那柄斧头在眼前一晃,说:“咋样,较量较量,赵高峰?” 郑战生把猎枪对准郑疙瘩,郑疙瘩看都没看一把抓住猎枪枪管往后一带,枪便到了他的手中,顺势往雪地上一扔,从他门牙缝中喷了一股口水到那枪上,说:“啥**烂枪,算个蛋!”手中斧头一轮,架在郑战生面前。郑战生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郑疙瘩说:“麦冬,站起来。”麦冬却说:“郑疙瘩,你少在我面前充好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郑疙瘩一惊:“麦冬,你什么意思?”麦冬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擦着脸上的血说:“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我不想看见你。”郑疙瘩说:“妈的,不识好人心,老子再也不管闲事了。”弯腰扛起他的树,拿起他的斧头和锯,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麦冬以为是郑疙瘩告的密,而郑疙瘩还没明白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麦冬。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战胜说话了:“差不多啦,走吧。麦冬,你给我听清楚,从今往后不许再跟俺家梅子有任何瓜葛。要是再让我发现,我一枪崩了你,散了吧。”校长和郑毛赶紧凑上去搀麦冬,却被他甩开了。我赶紧溜回家中,钻进被窝假装睡着。等麦冬敲门时,又佯装从美梦中醒来,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的样子为他开了门,一头复又钻进被窝,不久还故意打起了鼾声。麦冬坐在桌子前面,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反复写着什么。我听见他在啜泣和呻吟,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次日醒来,麦冬不见了。几天过后,郑梅也不见了。显然,他们俩一起逃走了。赵氏父子带着派出所老马一起到郑战胜家大闹一场,老马没收了他们的猎枪,他们乖乖地退回了赵家的彩礼,据说一点也没剩下,就连郑战胜抽过几条烟赵经纪都已早早明记在账,郑战胜重新买烟如数奉还。 整理麦冬留下的东西,发现了一张画和一封信。那张画就是我们收割小麦时,他坐在麦田树荫下画的郑梅像。那封信则是那夜被打后他坐在桌前所写,信里只说他实在不想呆下去了,但也不清楚能到哪里,希望我能考上一中考上大学,有机会的话去帮忙找一找他姐姐麦英。我将郑梅那张像塞进了我家相框后的玻璃内,那封信我刚将其烧成灰烬。他留下的作业和课本被当成破烂卖掉,衣服送给了邻居。事关麦冬有形有质的东西一一消失不见,但他的身影却深深刻在了的我心里。这是一种奇特的记忆,你永远做不到像删除一个电脑文件那样将其一击而除。 这一年中考,我是我们初中唯一考上县城重点一中的学生。班主任郑毛变成了副校长,如果麦冬没有逃跑的话,他肯定也能考上一中,郑毛则很可能就不是副校长而是校长了,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我骄傲地成了为县城一中的高一学生,据说一中考上大学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我在亲友面前夸下海口,我只考二所大学,一所是北大,一所是清华,其它学校我是看不上眼的。我的亲戚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三年之后我肯定将会在北京这二所名校之一中出现。我唯一的姑妈住在县城,她丈夫是我们县粮食局副局长。得知我考上一中后她万分振奋,命令我姑父让出粮食局分给他的一套宿舍,让我周末去住,以助我有地方连周末也不错过学习。那是一套一房一厅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很整洁。 某日的下午,我意外地收到了麦冬从厦门写来的一封信。他说他和郑梅已经到了厦门,只是很难立足。他的身体那夜被赵高峰打坏了,具体说一是胃不好,二是下面的弟弟变得很不顶用,就连和郑梅做那种事都很勉强,经常惹得郑梅不高兴,一直没治好。由于学历低他们俩工作也不好找,地址不停地换来换去,所以我也不必回信。他只是叮嘱我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不然将来很难混,此外千万不要忘了,要是有了他姐的消息,一定要常去看看她。 几个月后,郑疙瘩背了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来到学校找到我,我和他来到了我姑父的宿舍。我和他天南海北地胡吹了整整一夜。他说他发现当木匠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直接去买家具。所以他打算到南方打工,我担心地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他要去深圳,我这才放下了心。郑疙瘩说他其实很喜欢郑梅,现在心里面还天天挂念她。他私下里向郑战胜提过亲但被拒绝了,郑战胜的理由是大家都姓郑是根本不能成婚的。郑疙瘩查了查祖宗关系,发现他家十代前跟郑梅家都没有什么血缘了,他明白郑战胜其实是嫌他穷。 本来以为当木匠就能赚到钱,谁想到一分钱都没捞到,后来他开始偷和抢,弄到了一点钱但差点被派出所抓住,这才决定洗手不干。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南方打工,等赚到钱后女人多的是。他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郑梅更好的,他并不是想跟郑梅睡觉,而是真心实意想娶她回家和她一起过日子,要说跟女人睡,郑疙瘩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报出了我们村五个男人的老婆和二个未出嫁女孩的名字,他说这七个人都跟他睡过。这七个女人我都认识,在我看来她们都是规规矩矩作风正派的人,郑疙瘩的话我根本不信。他看出了我的怀疑,得意地讲出了勾引这七个女人的每一个环节,包括和她们每一个人做那种事的次数、地点、以及她们身体的千差万别。郑疙瘩说她们之所以愿意和他做那种事,是因为他做这种事很厉害,让她们觉得舒服。如果她们舒服了,就算你不找她们,她们也会千方百计地来找你。谁说农村封建?谁说农村妇女保守?谁说农村人比城市人老实本分?其实都是扯淡,说这种话的人他根本就不了解农村人。郑疙瘩说的细节多了,我就不得不信。 春节回家的时侯,听我妈神汉郑磨墩找到了麦英,杜花珍把她嫁到了一个很远很偏僻的村子,还赚了一笔彩礼。我买了几包点心,千里迢迢跑到她家,她看上去很呆很僵一脸惨白,披头散发,像是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一个鬼。即便如此,此后我还是常去看她。 赵缨,这就是我此生经历的第一件恶事。我害了麦冬,辜负了他的信任,由于嫉妒,我毫不犹豫便把他出卖了。我暗暗喜欢郑梅,但却总是装出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至于郑疙瘩,我希望他能当好我的替罪羊,让麦冬永远认为是他出卖了他。只要以后我们不相见,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揭开。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有十几年没见了,而且从那时起到现在,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高二那年我家发生了几件新事。我姑给我五叔说了一房媳妇,他随他媳妇远到山西定居了,我爷爷便成了孤身一人。我爸看我弟苏北学习成绩实在堪忧,便花钱购买了一个如今看来毫无用处当时却很有含金量的商品粮户口,让我弟到他那个小县级市里读初中。出于综合考虑,我姑决定让我爷爷到我家去,由我妈来照顾他的生活。我爷爷那时已将近八十,面色红润,腰身挺拔,脸上长着白胡子,常穿一件白色褂子,下面是黑裤子,腰里系着布做的裤腰带,足登布鞋。我经常怀疑他身负绝世武功,是隐世高人,可惜他从未证明过这一点。 所以赵缨,当你说梦到一个白须老人时,我马上就觉得你梦到的是他老人家,当你画出来后我就更确定是他了。可见我们俩个的事情,我爷爷是完全知道的。我上大学后他去世了,可我相信虽然肉身离世,但灵魂仍在天空的某处停留,随时关注着他这个并未对他尽孝的孙子。为了安抚我妈,同时也是满足我们全家人对女孩的渴望,我姑从四川给我拣回来一个才刚刚几个月的妹妹。我妈给她取名小丫。她有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小小的一点点,便已学会双手捧着奶瓶喝奶粉。全家人倍感欢欣,我爷爷一生儿子多孙子更多,他与众不同地重女轻男,视我妹妹小丫为绝对的掌上明珠。 这年我得了一种病,我开始频繁做恶梦,梦里面麦冬变得和他姐姐麦英一样也很像一只鬼,面色惨白嘴唇血红,一而再再而三张舞爪扑向我,我常在梦中惊醒。我的肠胃开始变得不好,这也正是你打扫我房间时看到诺氟沙星和正露丸的原因。我再也找不到小学初中时学习的感觉了,因为精神从未集中过。那年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我被一家地方师专录取了,这离我上北大清华的梦想相距甚远,我撕毁了那张录取通知书,灰溜溜地到了我爸那小城市的一所高中成了高四生。 在这里我遭遇了初恋。那名女生叫陈玉玲,你那些画中的第一位就是她。我们的相识与全世界任何少男少女的都截然不同,那源自她一次过分马虎的例假,我无意间看到了她白裙子后面的一陀鲜红。 第十一章 觅君千年 说到我初识陈玉玲是缘自她的例假时,赵缨忽然脸上娇羞一红,身体同时微微一震,说:“真对不起,我要去趟洗手间。”起身拿了包卫生巾,匆匆忙忙进了洗手间,过了约一分钟左右,卫生间响起马桶冲水的声音。她从那里面出来,脸上依然是红红的。 “真是不好意思,你刚说到例假,我自己的例假也来了。” 看来,她刚才是去为自己加卫生护垫了。坐到我面前本欲听我继续讲下去,却忽然手一捂小腹,凄梦地皱起了眉毛,满脸疼痛难忍的样子。“你能不能抱抱我,我肚子好痛。”脸上居然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来。 我急忙拥她入怀,轻轻地吻她的面颊,将那上面的细密汗珠一点点消除。“每次都是这样么?”我问。“是的,很多年了,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每次例假来,都痛得要命。不过听我嫂子说,结婚生子后就会慢慢好了,这次就比以前轻了很多,以前每次都痛得想在床上打滚,看样子还要谢谢你。”她脸变得更红了。“谢谢我?为什么要谢谢我呢?”我不解。 “和你有了男女间那种事情后,当然就变得好多了,以后会更好些吧。”她说这些话的时侯,将头使劲扎入我的怀里,避免直视我的眼睛。“我这样说是不是太直白了?”她继续说。“不会,当然不会。看来我以后需要更加努力才是啊。”我逗她,下面却因为这句话而忽然崛起,又考虑到此时不能和她做那种事,反而刺激得那个部位更加坚硬如铁,它轻轻地低住了她的腿部,她显然是感觉到了。 “你……”她有些内疚地看着我。 “真对不起。”我反而因为她的内疚更为内疚。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里有些累,你抱我到床上去吧,想早点休息。关于我画上那几个女人的故事,你明天再一一讲给我听,说实话我恨不得马上知道你在现实当中和她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可今天心里的确忽然很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而且和你有关,真的很怪。” “是么?也许你是多虑了。在你这儿睡,还是在我那儿睡呢?”我问,看了一眼她的沙发床。那张沙发床如若展开,倒也不比我的床小多少。 “那就在我这里吧。此时我不想走路,还要麻烦你抱下去,多不好啊。” 此时天气仍然略感燥热,我脱得只余下一条内裤,她余下三点。我们并肩躺在一起,我轻轻拥她在怀里,她亦温顺柔软得像一只大猫一般,柔软的头发此时完全垂散开来,遮盖住了她的脸和脖子,以及部分后背,在微暗的台灯下,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一团,越是如此,我的那里越加不争气地膨胀得更为硕大坚硬。我暗暗自责自己的过分。女人在例假期间,男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胡来的。我故意忍住不再说话,希望这样可以慢慢入睡,睡着后便不会再有任何过分的念头了。 可这样反而更加难以入睡,她好像也很烦躁,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两只亮亮的眸子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光泽,那当中时不时闪出一种母兽般的光泽和一丝邪魅的味道,而且熠熠生光,仿佛随时会窜出火苗一般。我喜欢女人黑夜躺在床上后,身上散发出这种味道。它反而会激起男人更强的征服欲,只是今晚实在特殊,我只能强自忍耐。 “真奇怪,这样反而睡不着。”她说,“不如我们还是说说话吧,不用故意强迫自己早睡,也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其实我只是躺下来,躺下一会儿,就不再那么累了。” “我也是,一强迫自己早睡,反而半点睡意都没有了。”我说。 “我给你说句真话,请你不要笑我。其实,我的嫉妒心挺强的,我的身体像是随着我的心在行动和变化,当你说到你和陈玉玲的初识是缘自看到她裙子上不小心沾染上了经血时,我居然就忽然来例假了,提前了三四天左右,也许我是太爱你了吧。而且……”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我们俩真的不用多虑什么,你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吧。”我鼓励她。 “而且……很奇怪,来例假的时侯,我反而比平时更想要你得多,很渴望……虽然知道说出来很丢人,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她的脸更红了,我用手指一触,滚烫滚烫的。这句话说完,我的那个部位已经将内裤顶得很高,顶部的分泌物已将内裤弄得湿成一团。 她的那个地方因卫生巾的缘故变得更加隆起,反而也更为诱人。空气中似乎洋溢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应当是那个地方散发出来的。我暗暗加重呼吸,以确认我不是想象出来的。她也做了一个深呼吸,说:“空气里有血的味道。”看来,我并不是错觉。这种淡淡的血腥味道,倒是能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刺激,但我明白我还是需要控制自己。 “你很难受是么?”她轻声问。 “是的。” “我也很难受。”她忽然展了展身子,又重新将身子蜷起来,变成一个侧卧的弓形,双腿深深的夹得更紧了,身子发出几丝猛烈的战栗。我从背后将她抱得更紧,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放松一些,同时也更有安全感。 “也许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真的无法忍受……”她忽然伸手抓住我那里,用力缓缓一捏,蓦的将身子一转,向我猛的吻来,舌尖有力地伸入我的口中边探寻边吮吸,散乱的头发将我面部完全覆盖住。她的手指握住我的那里,将它顶部的分泌物一点一点地涂抹开来,然后五指虚握,借助分泌物润滑的作用上下徐徐动了起来。 “唔……”我开始痉挛。 她的手也动得越来越剧烈了。她除去了我的内裤,轻轻爬下身子,埋头下来。我的下体即刻感到她发梢的拂动,它们让我阵阵发痒发酥,继尔发麻。 “我用口吧。”话刚说完,已经张口把它含住,深深将头埋下去,埋下去,一直将它彻底吞没。“唔……”我又发出一声长长低吟,双手不觉伸了出去,解下了她背后乳罩的钩子,它便自然脱落下来。她伸手将它摘下,扔在一旁,那两只雪白的玉兔在我眼前跳动起来。身体开始失控,我居然将手伸向了她的内裤。 那是一条熟悉的内裤,那晚落在我家阳台上的就是它。也许她最欣赏的便是这种品牌,她绝不下十条那种款式的内裤。手指刚触到它,理智再次清醒,手又伸了回来,心中不免自责而羞愧。男人无论何时,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总是需要尊敬和爱护的。例假期间不可以做那种事,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那很容易让她们感染,伤害她们的身体。 但她已经感到了我手的忽伸忽缩。“你想要的,我肯定要给你。不用多虑了。”她伸手除去了自己的内裤,底部的卫生巾上,可见鲜红的一陀。她将它抛至一旁。 “不,不,赵缨,不行的,不能这样……” “不必多虑。我知道你想要,而且我更想要……你不知道我已经有多爱你,即便是为你去死,我也不会犹豫……”她闭上了双眼,开始不顾一切。 “不行啊……那会伤身体……” “我说了,可以为你去死……随时都可以……生生世世……” 她已翻身坐在我的身上,将我们那二个部位对准,轻轻坐了上去。一阵湿滑,我的那里已被她纳入身体。她开始动作,刚过一会儿,一股温热便传到了我的下体。我仰头一看,鲜红的血流,正在沿着我的腿根往下淌。这绝对不行,它太恐怖了,可我又一时敌抗不住那强烈的诱惑,她再动作一会儿,那股温热便更加强烈了。 我不敢再犹豫,说:“不行,真的不行,你下来,我在上面。” 我将她放下身来,轻俯于她的上面,将枕头垫至她的臀部,以令她下体微微高抬,如此徐徐进入,血流似乎明显减弱了。然而每一次出入,都会**一些血迹来。我便停住不动,说:“就算是不动,我也很舒服了。就这样好么?” “不……我要让你释放出来,不出来是会难受的,你曾经告诉过我,对吧?……出来吧……不用担心我……” 我此刻心情极为复杂,只觉得此生若不好好对她,怎么能够对得起她呢?一个女人是否爱你,此便是最好的明证。我完全相信,她肯定愿为我去死,只要我需要。我只好沉下力气,用力一阵动作,尽快将那股东西喷射了出来,完全进入了她的体内。我们同时一阵战栗,渐渐恢复平静。我赶紧拿过干净的纸巾,将她那里的血迹擦净,又用新的护垫暂时先按在她那个娇嫩的部位,问她:“要不要紧?” “应该不要紧,放心吧。” “真的不要紧么?”我还是担心。 “真的,你不用多虑了。我只想你开心,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刻意控制自己,真的不需要。现在我觉得好多了,心里开始变得平静,倒又想继续听你和那个陈玉玲的故事了。” “我说的话,你会嫉妒么,会让你不快么?” “不……对不起,即便是我会嫉妒,我也不允许你欺骗,这个我说过的。我可以忍受嫉妒的折磨,也不愿意忍受欺骗。因为前者的折磨是因为别人,而后者则是因为你。你比谁都重要,你只可以爱我,却不可以折磨我,你明白么?” “我明白。” “你要知道啊,我们相识并非是这短暂的数月,我们已经认识了好多个轮回了。我一直在苦苦找你,一千多年间都未曾遇到过你,今天总算把你找到,我真害怕你又不见了呢。”她说,“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把前生的许多事都忘记了,而我却还记得一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说的这回事我是知道的,而且随着岁月和阅历的增长,我也渐渐开始深信不疑。有一本佛经,叫做《佛说阿难入胎经》,里面讲的就是这个。佛祖告诉阿难,人的某生肉身去世后,其魂魄并未消散,叫作中阴身。中阴身四处寻觅投胎转世的机会,若此时有一对夫妇正在交合,这个中阴身又恰好遇到,便借机与丈夫的精子、妻子的卵子相结合,变成一个受精卵。所以真正意义上的受精卵应包含三方面,而非是二方面,只有中阴身、精子、卵子三者结合,慢慢发育,才能变成一个新生命。 这也正是某些子女虽外貌像生身父母,天性禀赋却与他们截然相反,或者明明为父母同胞所生,兄弟姐妹间个性大相径庭的根本原因,他们的无穷世前生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此生带来的积累也自然区别甚大。人与人之间如同无穷棒的接力赛,而不是只在此生沿同一起跑线起步,千差万别原本也是自然而然的。遗传说或环境改变说,并没有解释到人与人差别的根本,在很多地方是说不通的。 中阴身与精卵相遇那一刻叫入胎,胚胎在子宫内的发育称为住胎,分娩则便是出胎。大多数中阴身都会三迷,一为入胎即迷,二为入胎不迷住胎迷,三为住胎不迷出胎迷。有一部分中阴身出胎后只记得少量的前尘往事,只有非常少数的人,才具备即便是出胎后仍然不迷,这样的人便会记得前生的许多事情。赵缨想必是属于出胎后半迷半醒的那种,她能隐约记起前生的部分,却又始终都是些残片,无法完整。 我把这个道理讲给她听,她连连点头,说她的情况肯定就是属于此种。 “所以,”她说,“我爱上你并非无缘无故,更不是偶然,要不是那个影子男人不让我主动找你,我不会等到现在。如果你再不主动找我,我便会不顾一切的主动找你,那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力量。” 她这番话说得我很惭愧。作为一名日渐成熟的男人,此时我已经不会再会因为被女人主动追而自豪,相反,我会因自己不够主动而觉得惭愧。我再次向赵缨说对不起。 她说:“因为你已经忘了我们前生的爱情与约定。不过不要紧,我们不是又重新开始了么?我也不会太计较你和其它女人的事情,因为这一千多年来,你当然不止结过一次婚,娶过一次妻子,有过一个情人,所以这怪不得你。” 她这番话令我我颇感释然,明知道是她善意的安尉,还是放松了许多。此时她的手机却忽然响起,她接过一听,脸上立时露出了不快,最后听见她说了一声:“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挂了电话。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她以前帮助过的一个人,现在发达了,非要回报她不可,而她根本不需要这些。然后又把话题叉开,让我早早休息。 第十二章 怨憎相会 次日醒来,赵缨不知何时早已起床,房间卫生亦已清理完毕,早餐也准备好了。那条内裤已经晒在阳台上,血污半点也看不到了,内裤上那朵鲜红的小花和二片翠绿的叶片,让我想起她初次到我家索要衣服的情形,心中不由一暖。问她身体感觉如何,她让我不必担心,已经吃了消炎药,而且并未觉得下体有何不适,相反昨晚的疯狂反而让她不再腹痛,身体反而说不出的轻松舒适,不得不令人称奇。 忽然接到董事长宋总心急火燎的电话,原来北京的大宋又再次来临,而且还率领着他的中层管理团队。我叫来司机小黄,匆匆忙忙赶至公司。看来这次大宋是动了真格,带来了约十几名各部门的经理,一起在公司里探头探脑转悠了大半天,后来又至大会议室,听我把公司自成立以来的运营情况做了一遍介绍。看得出我的这番介绍令他们颇感满意,看到手下这番神态,大宋显然是下了决心。午饭后大宋让他那帮子部下先行散去,只留下他老婆及另一位姓高的副总,加上宋总、我、我们公司那位香港的副董事长贾生共六人,进行了比较正式的合作谈判。 大宋的第一步想法是收购我们公司,可他的弟弟小宋不太同意,他觉得大宋报的价格太低。大宋又抬高了价码,连我听了都心动,可小宋还是不同意。后来我意识到,小宋并非嫌他哥出的价钱低,而是因为根本就不想卖,他动的是情绪而不是理智。大宋无奈,只好改为参股,可是他们兄弟俩又因为谁持有百分之五十一而无法谈拢,都想当控股一方。大宋眼见无望再谈下去,便说我们公司目前准备的那个动画电影项目,若他不能控股,他是不会投资的。但他倒是可以委拖我们公司为他制作一部五十二集的电视剧版动画片,这部剧他独立投资,此单业务倒是完全可以交给我们来做,照着市场规矩办。 作为ceo,我并没有公司任何股权,没有发言权。这单动画电视剧业务于我而言当然是件好事,但大宋因参股不成而不投资那个电影项目却让我心疼肚疼。因为那个电影的剧本是我亲手写的,而且当前是上马动画电影的最佳时机。可以说,小宋对大宋参股的拒绝于我是很不利的。大宋手中现在有一亿港币急需花出去,而小宋手中现在却是囊中羞涩,投资动画电影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其实仍然只是在争一口气,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哥差。气虽然争了,利益却没有了。而且损失最大的是我本人,我实在心疼自己那个付出巨大心血的电影剧本。若无钱投拍,它最终就是废纸一堆。 那是个经过市场验证的剧本,并非我自吹自擂。副董事长贾生曾拿着它到过美国一家举世闻名的动画公司谈合作,那家公司看了剧本后表示愿意出五十万美金将其购买,但若投资合作则不可能。因为它们不缺资金,不缺技术,不缺市场,什么都不缺,它们只看中了这个剧本中的核心创意和中国元素,所以公司对公司的“合作”没必要,这个剧本倒是可以买走,五十万是最高价。贾生向宋总征询意见,宋总居然断然拒绝卖掉此剧本,而且瞒着我,因为他的目的是从美国公司手中套来“合作”的现金,而非销出剧本,因为剧本变现那属于我个人,则与公司无关。这件事若不是贾生一次酒后吐真言,我根本不会知道。从此事起,我对宋总这个人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根本改变,归纳为一句话:有小惠而无大仁。 大宋领着他的人马怏怏离去,临行前交待,希望我们公司能快速拿出一个创意,若他满意,即可投资开工,此剧将作为他对动漫产业的一次投石问路,临行前私下里对我讲,既然他弟弟小宋无意合作,也无意让他参股,那么他也只好自己重新组建一个团队,成立一个在北京的动画公司了,到时侯请我多帮忙。我一口答应。 从公司回来,想起这几年来的风风雨雨,公司在经营上的窝囊事儿,我心里实在无法高兴起来,关键是时机,若此时动画电影不能马上动工上马,时机一错过,此后就很难了。赵缨见我闷闷不乐,便问我原因,我如实相告。赵缨听罢思考了一阵,眼前忽然一亮,说其实我现在只是缺资金而已,她正好可以帮我,因为她曾经帮过一个人,那人后来发了大财,自称有好几个亿的身家,现在一直在找她说要回报她,明天不妨安排我和那个人谈一谈。 我想起她昨夜接的那个电话,便说:“就是昨天晚上打你电话的那个人吧。”她点点头,告诉我说那个人名叫大泽,现在应当是挺有钱的。若让他投资几千万出来,应当问题不大。她给了我那人的电话,然后又和那人在电话里约好,让我们明天下午二点半在一家咖啡厅里面谈,听起来那人一口应允了。一桩令我头疼多日的事情让她如此轻易解决,我实在是庆幸于自己的好运。问她帮过那个人什么忙,她谈回答说是一件挺小的事,不值一谈,并叮嘱我和那个人只需要谈项目投资的事,关于个人私事千万不需要多说。 我问她那人是做什么的,她说他应当算是一名商人,如果想说得好听点儿也可以叫做企业家。跟商人在一起只需要谈利益即可,谈私事多了反而会影响正事的合作,我想她说的有道理,便一口应允。她似乎仍不放心,又跟那个人通了电话,也叮咛那个人只谈项目上的合作,不要谈与此无关的其它事情。她的反复叮咛,反而让我心中生起了些疑惑和淡淡不安。又从那人在电话中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唯唯诺诺的反应中,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很不一般。表面上我没说什么,心底里倒是很渴望早点见到她说的这位商人。 次日下午我来到那家咖啡厅,依着那人短信上所说的桌子号码寻过去,先是看到了他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听到了我的脚步,转过头来一望,我和他同时惊呆了。这个人,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麦冬! 他也赶紧站起来,急走两步赶上来,我们俩拥抱在一起,彼此眼中都不觉涌出了泪花。这实在是太意外了,原以为十几年前他和郑梅去厦门后再无音讯,我们也不可能再见到面了,不想却会在这里碰面。他变得又黑又瘦,瘦得甚至有些病态。问他什么原因,他指指自己的腹部,告知胃不好,问:“你忘记了?” 十几年前那夜的情形马上闪现眼前。大雪漫天的那夜,我偷站在那棵老柿树下,先是看到郑战胜的猎枪冲天空猛吐出一条火舌,继尔是赵高峰对他的一阵疯狂猛踢,踢他的头他的胸他的肚子甚至是他的裤裆,但这样赵高峰仍然不满足,他还将他揪起来一拳拳打他的肚子,然后再将他踹倒在雪窝子里……而这都是因为我的告密。听到他那声“你忘记了”,我不觉身上猛的一抖,心头生寒,说:“没……没忘,怎么会忘呢。”我觉得他如同知道了内情,那句提问是对我的一种嘲讽和质问,没想到他又补充道:“你在一中时,我给你写过一封信,信里说过的。” 我这才释然。原来他那句“你忘记了?”是指我是否忘了他给我写信这件事,我也赶紧补充:“当时你在信心里说我不必回信,因为你的地址不固定。”“没错,我那个时侯的确没办法固定地方,整天到处找工作。学历太低,初中都没毕业,事情很不好找,加上身体也不好,太重的体力活或者太精巧的活,我都没办法干。”我又问他为什么叫大泽,他告诉我说这些年在外面久了,换个名字也许能改一下运气,同时也是想忘掉过去那些不快的经历吧。 我第一个想知道的便是郑梅现在如何,我想他们俩肯定早已经结婚了,而且孩子可能都很大了。但他的反应却相当的冷淡,告诉我孩子倒是有一个,只是他们俩并未结婚。至于现在郑梅在哪儿里,情况怎么样,他也并不太清楚。我疑窦顿生,照他这样的说法,他应当是和郑梅尚未结婚便有了孩子,可既然有了孩子,郑梅的情况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还想再问下去,他却将话题引开,和我谈今天会面的正题,即项目投资问题。自然而然的,我又马上想到,他又是和赵缨怎么认识的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不等我问,他自己先告知,他和赵缨是在一家美术学校学画时认识的。此时我才猛的想起,麦冬以前也是很爱画画的。原来,当初他们是美术学校的同学,某次他急需用钱,赵缨慷慨解囊帮助了他,他正是靠着从赵缨那里借来的那笔钱,投入到了一家遇上了困难的企业并控了股,未想到数年后越做越大,他的身价也因此陡然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由于对赵缨充满感激,他认为不该只还她当初借给他的那个数字,而是要翻好多倍才是。未想他这么一提,赵缨不仅不接受,连当初借的那个数字她也不要了,而且还拒绝见面,弄得他愈加的内疚。没想到昨天赵缨又主动打他电话,开口让他帮助“一个朋友”的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朋友竟然是我。既然是我,哪怕没有赵缨这层关系,他也不会不伸出手来的,何况赵缨又是他今生最大的恩人。听完我对这个项目来龙去脉的讲述,他当即表示可以直接投给我三千万,假若不够用的话,他还可以再追加投入,不过这几千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需要二个多月后才能落实到位。我听后不免心中大喜过望。 他说他在青岛买了房子,不如到他家里坐坐。我们离开这家咖啡厅,他自己驾车,是一辆豪华大奔,相当的有派头。驱车前行,渐渐远离闹市,进入一片相当幽静的别墅区,这是青岛相当有名的翠微山庄,没有五千万以上身家的人通常是住不进这个地方的。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我和他一起走入。迎面看见了他母亲杜花珍和她姐姐麦英,此外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和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那个男孩看上去面熟,再仔细一看,他身上显然有郑梅甚至郑战胜的神态。我问:“这肯定是你和郑梅的孩子吧。”他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那个男孩跑过来喊他爸爸,他冷冷地将他打发到一边儿跟那个女孩子玩去了。 杜花珍和麦英还认得我,冲我打了招呼,也寒暄了一阵。可能由于经济条件的明显好转,这二个当初看上去悲悲切切的女人,如今也变得有神采了许多。听麦冬说他有了钱之后便回去将她们接了回来,他妈杜花珍第二任丈夫死了,居然又嫁了一任丈夫,未想到这第三任丈夫也死了,她领着自己跟第二任丈夫生的那个名叫孬蛋的儿子来投靠了麦冬,那个孬蛋现在就在他的工厂里上班。麦英生了个女儿,刚才那个便是,她丈夫对她们母女很不好,麦冬干脆让她和他离婚,也一并来到了他这里。他仍然没有多提郑梅,这让我始终卡在心里。我俩一起到了他宽大安静的书房,边抽烟,边继续往下谈。 我又提起了郑梅,他告诉我说郑梅目前不在青岛,而是在别的地方。忽然他向我问起了郑疙瘩,我说我未曾见过。他说他也一直没见过郑疙瘩,他回家接他妈和麦英的时侯,全是暗中进行,我们那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年他也不让她们给家里任何人发生联系,毕竟他以前和郑梅从村里逃跑造成的影响很恶劣,此外也不想跟老家那些人攀上瓜葛,若他们知道他发了财,又不知道要牵出多少麻烦来。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我和赵缨是怎么认识的,我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不知为何,他问这两个问题的时侯,眼神十分古怪,我本能的产生了警惕,觉得不能如实相告,便说:“我和她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出于工作上的原因,请她画过一幅画而已。”他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说:“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和你不要谈项目投资之外的任何事儿,她不知道你和我以前是认识的。所以,我想你如果再见到她,也千万不要多说什么。” 我说:“她也这样交待过我同样的话,真是怪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麦冬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点,我们只要解决你那个项目的资金问题就行了,其它方面,你和我自己联系,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了。她是我的恩人,我不想违反她的任何话。” 我点点头,说:“这倒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想过多知道别人的私事,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快七八年了吧。那时侯她还是个小姑娘,天真活泼的样子,不过她很聪明,我们学校绘画水平最高的就是她。我们老师十分欣赏她的,我那点水平跟她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而且,她这个人很神秘。” 我假装不懂,问:“很神秘?神秘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麦冬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吧……你没感觉到么?”他说这话的时侯,神情显得有些诡异,我感到他这个提问的潜台词实际上是说“你们俩没有经常接触么?”。这句话让我感到不适,正如我此时并未完全相信他一样,我感到他也并未完全相信我。一种含混暖昧的隔赅在潜滋暗长,我有一种直觉,麦冬和赵缨之间的关系,绝非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麦冬忽然又说:“我这一生有三个恩人,一个仇人。第一个恩人就是赵缨,第二个恩人是四婶,第三个恩人是我的美术老师。至于那个仇人,是郑疙瘩。如果不是他告密,我也不会变得那么惨……南弟,你知道么,我废了,现在是真的废了。”他说的四婶,指的是我妈。而他说的那个仇人郑疙瘩,事实上却是我。看来他现在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是我告的密,郑疙瘩还在替我背着这个黑锅。 我问:“你说的废了,是什么意思?” 麦冬说:“第一是胃坏了,很严重,我现在像个婴儿似的只能吃一些稀饭和米糊。第二,是我那个地方不行了,我没法再跟女人做那种事了。” 我说:“想开点儿,你现在经济条件很好了,总能找到医生治好的。何况也有了儿子,问题也不至于太严重,所以这些事情也不算太要紧。至于郑疙瘩,都这么多年了……” 忽然手机嘀的一响,原来是赵缨发来的短信。她催我回去吃饭,不要在外面吃,那不卫生也不营养,她始终对我的肠胃不放心。我谎称公司有急事,我得马上回去。麦冬一家极力留我吃饭,我还是拒绝了,他又提出开车送我,我还是拒绝,告诉他我的司机小黄马上就会过来。他送我走到翠微山庄的门口,再次叮嘱我说:“南弟,你可一定要记住,万一见了赵缨,多余的话千万不要说,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甚至是你们俩关系越好,你就越不能说,千万千万啊。”我点点头,说:“你放心吧。” 和他告辞。回来的路上,莫明其妙地我心头阵阵发寒。我一再地问自己:我怎么会又遇到麦冬?而且居然是赵缨让我们俩再次遇上的?为什么?天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有一种感觉,赵缨并没有把她的过去完全告诉我,我希望她能自己讲出来。作为一种手段,我决定今晚一口气将我的过去如数讲明,然后看她的反应。如果她真爱我的话,我希望她能自己为我讲明,而不需我去问。我最想知道的是,她和麦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十三章 第一幅画 赵缨早已倚门期盼。过去我那个地方可称之为狗窝,如今有了她这样一个女人在,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家了。灯光明亮,纤尘不染,晚餐早已摆好,仍然是精精致致几道菜,摆放在那个淡墨色的托盘中。空气中飘荡着她刚洒过的清香剂,花瓶中又刚换上了一束怒放的玫瑰。我心里不觉又泛起一阵柔情,刚才路上对她与麦冬之间的种种疑问便消弥了大半。她问我谈得如何,我说相当顺利,你的那个朋友很爽快,答应说一个月之内便准备好三千万,甚至连合同都不必要签。她听罢点了点头,提醒我合同还是要签的,何况这么大的一个数目,肯定不是闹着玩的。 饭毕,我等她将一切收拾停当,便又和她泡茶聊天。告诉她说我的过去,无论如何今晚都将如实相告,哪怕讲一个通宵也一定要讲完,并且绝对不做隐瞒。这样的话我前些天已经说过,但今天这样说的意味却有所不同。那时我是出于对她的爱,对她的感动,自动自愿的想说出来。如今却混杂了另外一种东西:我主动说出我的过去,那么,你应当也要说出你的过去吧?虽然那天从湛山寺拜佛归来,她曾经告诉过我她的过去,但如今看来那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式的。我如今只不过是想给她做个表率,做个榜样,潜治词便是:你应当像我介绍我的过去那样介绍你自己。我相信以她的冰雪聪明,肯定会明白我的暗示。 她听后露出一脸欢欣,说这也正是她所期盼的。也许是想起了昨晚我们俩不顾一切的那种亲热,打断了我的讲述,她脸上又泛起了红晕。今晚她穿的是浅粉色丝质睡衣,很是宽松,如今脸上一红,更显娇嫩动人,不过我已在内心深处给自己下了道死命令: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昨晚那样过分了。一是要为她的健康负责,二是要一口气讲完我的往事,以唤醒她的“良心”,也像我这般讲述一遍她的过去。 我开始了我的讲述。 赵缨,除你自己之外,你在梦中还梦到过六位和我有关的女人。其中有二位我并不认识,我的确从来没见过她们,而前面四个我是见过的。你画出的第一个女人,叫陈玉玲,昨晚上我告诉过你,我和她的认识,缘自我看到她白裙子上的一陀血红。 那时已经是五月份了,我的高四即将结束,第二次高考马上降临。这一年我的学习成绩一直较好而且比较稳定,所以我并不太紧张。那天午后,我站在我们男生宿舍的窗台前随意远眺,忽然望见一位女生由近及远向教室走去。她背影修长,一个马尾辫,上身翠绿色小褂,下身白裙子,脚上一双红艳艳的高跟小凉鞋,这身打扮清爽宜人,生机盎然,我不禁眼前一亮,又定睛细看,看出了一个天大的问题,心脏顿时突突狂跳起来。在她白裙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陀鲜红,这一陀鲜红的下面,还出现二缕显然是红色液体沥拉下来的长条形色斑。 天下第一笨蛋也能看出来这不是白裙子上的红色花纹,而是一次女生根本无法躲避的突发生理事件。她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像一只小羚羊般地向教室那方向兴冲冲地轻快迈步。教室走廊那边,站着一群群吃饱后正在等待消化的男生。他们苛尔蒙分泌旺盛,目光如狼。我来不及多想,顺手拿了一张旧报纸一个箭步窜到楼下,紧紧尾随这个女生,快步跟上去,紧贴她身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能像个伺机作案的小偷或色狼一样的亦步亦趋,还故作东张西望心不在她。 她有所觉察,回头瞟我一眼,目光如刀,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像冰层下的泉水。我急忙停步,她顿了一顿,一巴一扬,马尾辫一甩继续前行。瞬间我想起了郑梅,这眼神跟郑梅完全是另一种路数。见有其它男生女生走近,我怕他们有所发现,急忙又紧贴上去,我的本意是替她遮挡,但在外人看来色狼行径已暴露无遗。 她猛刹车急转身,怒目相向:“你,到底想干嘛?” 我嗫嚅:“我……我不干嘛!” “不干嘛你别老跟着我,路宽着呢,你不会走旁边儿?” “这……我……”我汗如雨下。 她以手点指,直冲我面门。“警告你啊,再跟着我当心我让人揍你!”又是马尾辫一甩下巴一扬扭身接着走,小红凉鞋踩在地上卡卡直响,清脆响亮。 “喂,你站住!”我急了。她要是再前行十米就走到那群精力旺盛目光如狼般的男生面前了。“你……唉,你看看你裙子……你裙子后面脏了,红的!” 她猛然钉在原地,愣了一下后“呀”了一声双手抱脸,耳朵脖子全红了,迅速放开手前后左右环顾了一下,“丢死人啦……这……我……”小红凉鞋在地上卡卡直跺。 几个学生正冲这里走来。我飞速把手里那张旧报纸塞到她手里,“你快拿着这报纸,手背后把报纸放在身后,转身往回走!”她捏住报纸,双手背后向后转,正好与我面对面,脸蛋儿通红眼睛里面全是泪珠子,哭得胸脯都一起一伏的。“别哭,别哭,你别哭,你一哭别人反倒注意你了。你往前走,我到你后面挡着!” 我转到她身后,说:“报纸再放低点,再低点儿,对,就这样。好了,现在往回走,赶紧回宿舍!” “你跟着我走,你千万别离开,万一我报纸拿歪了我没脸见人了。” “好,你放心,我跟你后面,一直跟着你!” 她像个勇敢走向刑场的革命烈士,双手被缚身后,昂首挺胸,坚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我跟在后面左顾右盼,不免有几分獐头鼠目,有几分卑鄙猥琐。 她走进了我住的那栋宿舍楼。一进楼道马上变为飞奔上楼,顷刻消失不见。我吃了一惊,原来她和我住在同一栋楼。那栋楼原本是我们学校宿舍,但学校将它租给了本地一家正在筹建中的火力发电厂作临时家属楼,我住的那个是唯一一个反主为客的学生。那么她既是我的同学,又是火电厂的职工家属了。快一年了,我居然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那栋楼下有个铁门,但我们学生却没有钥匙,只有他们火电厂的人才有,若晚自习回来晚了,经常需要喊门。那晚我又迟回了一会儿,楼下铁门又锁了。我扯开了喉咙喊也没人回应,只好先蹲到门口抽烟。一连抽了两支,也没遇到半个此时归来的火电厂职工,一怒之下开始咣咣咣猛撞铁门,这种事情我们经常干。只有用足了力气撞,住在一楼的人才忍无可忍嘟囔着下楼开门,不然永无希望。 刚撞了两下,身后响起高跟凉鞋撞击地面的卡卡声。有人在我身后站住了。 “别撞了,我有钥匙,我给你开。” 我一转身,正是白天那个女生。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裙子,凉鞋则是白色的,马尾辫散开,变成了长发披肩,有几分仙子气质。 “是你啊……咳……”除了干咳,我说不出别的。 “噢……谢谢……我先给你开门!”她埋头开门,不再看我。铁门打开后她接着说:“明天我给你配一把,记着问我要!” “我去哪儿找你要?都同在一栋楼里住快一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三五班的,我家住六楼。没见过我很正常,我刚转过来一个月,以前我在我奶奶那儿读书。” 她转身上楼。我回宿舍。一进门,我就对今天的事件进行了大张旗鼓的描述,宿舍众男搁下手中的书本,听后不免啧啧称奇。其中一男说:“这个女生我知道,姓陈,叫陈玉玲,她爸是火电厂大领导,跟我伯父是同学。她牛着呢,一般人她可不理。”“不会吧?我没觉着她牛啊?”我有些诧异。 那男说:“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下,你要知道,没有哪个女生能牛起来!” 我想了想,此男的话很对,心中涌起的那点小小兴奋立刻被扼杀得无影无踪。照此说来,她说配钥匙那话可能也是应景之语,因为我们叫唤了快一年,这满楼火电厂的人也没一个人答应给我们宿舍的人配钥匙。就算她是真打算配给我,别的人家知道了也会有意见。 第二天我既没有去三五班找她,更没有去六楼找她,鉴于实在不想再去撞大铁门,晚自习我们宿舍诸男均早早回来,乖乖躺床上扇扇子开卧谈会。卡卡的高跟凉鞋声响起,在宿舍门前停住,然后是敲门声。我翻身跳起,冲诸人压低声音:“哥们儿,牛人陈玉玲来啦!”众人凝固,迅疾上窜下蹦,整理衣冠。 我打开门,陈玉玲站在门口,伸手递过一枚亮闪闪的钥匙,另一手递过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冰冻牛奶、可乐、雪碧、面包、蛋糕、还有大半个西瓜。我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我们宿舍叫了快一年了,今天总算有钥匙了,没人说你吧,配钥匙给我们?” “说我?凭什么呀?都住一个楼,凭什么我们有钥匙你们就没有?再说了,这宿舍不还是学校的么?当然要先让学生用,何况马上要高考了,没人说,说了我也没兴趣理会。给你们带了点吃的,不够了再送!” “够了够了!”我一把接过,很有分量。 “那我走了啊!”高跟凉鞋卡卡远去。 我关上门。宿舍诸男从刚才的正襟危坐立刻变为凶相毕露,陈玉玲带这点东西被迅速瓜分肢解,众人群情亢奋,群食效应充分体现。我什么也没吃,躺在床上闭眼在心里说:“郑梅,现在我遇到了一个明显比你强的人。麦冬,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再恨你了!”我在志得意满中鼾然入眠,睡了一个自高中肠胃生病以来最好的一觉。 尽管高考迫在眉睫,但它并没有影响我对“偶遇”陈玉玲的热切期待。奇怪的是,经过那次奇遇之后,我们虽然同住一楼,遇上的机会却低而又低。二周之内仅遇上二次,也是匆匆一瞥,她连微笑都还没有充分展开就飘然而去了,我渐觉味道不对,方对同舍那男生所言的“此人很牛”有了切实理解。 可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陈玉玲就是我的初恋,她对我一定有与众不同的记忆和态度。和她相比,郑梅肯定要往边儿上站。她牛一点没什么不好,她越牛越能表明她主动送给我东西的难能可贵,越这样想,我心里越飘飘然。飘飘然之后又觉得怅然若失,因自己的阿q能力过强而觉有些厚颜无耻。 这一天大意吃了碗凉皮,吃后感觉超爽,于是又吃一碗,结果肠胃大造反,上吐下泻,浑身难受,向老师请假休息。晚自习同舍诸男均钻入教室备战高考,我独自一人面壁思过,懊恼不已。拿了本化学课本放到眼前逼迫自己读下去,最终眼前一片茫然。我拿起笔,在化学课本的空白地方画小人。我画了一个小女生的背影,她马尾辫,穿着白裙子,脚踩高跟凉鞋,风把她的裙子吹得飘荡起来,露着两半截白?的腿。在这个小女生的周围,我用“陈玉玲”三个字,组成了一朵又一朵云。这些云越画越多,最后占满了整个书页。 正在此时,又听见高跟凉鞋敲地声卡卡传来,很是急促慌张,到宿舍门口后骤停,我爬到门上,听到一阵阵喘息声。 喘息声被强力控制,然后是清嗓子声,开始敲门。 “有人么?” “有!” 我打开门,陈玉玲站在门口。 “你……?” “先别说话!”她做一个嘘的动作,回头向楼梯口望去。不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嗖的一下钻进来,把宿舍门反扣,满脸惊惧。 “对不起,你……你……能借我本书么?” “能,当然能!你要什么书?” “什么书都行!” 我顺手拿一本化学课本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但一眼也没看,仍然凝听刚才那些脚步声。 “他们上楼了!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们是检察院的人,来我家找我爸,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我先来这儿躲躲……千万别告诉别人……” “噢!” 我一时无语。陈玉玲在我们宿舍躲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来我们总算听见那些脚步声下楼远去。她失魂落魄地向我告辞,临走时把我的化学课本也紧紧抱在怀里拿走了。 第二天,陈玉玲的爸爸还是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我们整个宿舍的男生都看到了这一幕。我束手无策,心情低落,望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执法人员,我只能幻想我是中国人民检察院最高检察长,在这生死关头从天而降,威严无比地说:”你们抓错人了,把他给放了!”那些人急忙放人。于是陈玉玲同学激动万分,泪如泉涌,朝我飞奔而来,扑到我怀里冲我猛的亲了一下,说:“谢谢你,以后我跟定你了!” 事实是,教学楼传来了闹铃声,我不得不赶紧往教室跑去,边跑边在心里骂自己:“你是多没么用的人啊!” 第二天,陈玉玲爸爸因受贿被检察院带走的消息开始在学校蔓延。 上化学课的时侯,我发现自己课本不见了,这才忽然想起来昨晚上被她借走,我带着充分的理由来到了她家。她一个人站在窗户面前,茫然无措。化学课本摊放在她桌子上,我画的那个小女生陈玉玲暴露无遗,实在是让我没半点面子,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要画得再漂亮点儿,同时不会让风把她的两条腿吹露得那么多。看见我进来,陈玉玲恢复理智,急忙合上了我的化学课本,拉过来一张椅子让我坐,端来了一盘水果。我说我不坐,一坐下了肚子就胀得难受,我肠胃不好,患上了一种跟医生说不明白的古怪毛病,于是我们俩都只好站着,面向窗户。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好几轮,找不出能安慰的话来,最后挤出来一句笨拙无比的话:“不要紧,你爸没事,很快就会出来!” 她听后倒是眼睛一亮,问:“为什么?” 我呆了,硬生生接上去:“是一种预感。我的预感一般不会错,自从我肠胃不好以来,我天天练习预感,后来在生活中证明,我的预感从来都是对的。比如说,那天我预感你会忽然来我们宿舍,你马上就来了。” “噢,还真有点准。要是这样的话,你能不能预感出我爸什么时侯能被放出来?我爸倒底犯没犯法?”她继续接着问。 我没想到她会把我这种顺嘴胡说的安慰话当成真的,既然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编下去:“你爸要是没犯法,检察院的人就不会把他带走。要是犯法很严重,又不太像你爸。我看你爸的样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会犯法的人。” “你说得对!”背后忽然站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你爸肯定是被人乱咬的,他们都是嫉妒。火电厂管筹建工作的人,谁不嫉妒?别怕孩子,你叔和你妈正在四处托人找关系,咱一定能洗清咱的不白之冤,这孩子,你是……” “他是我同学。他……他化学学得很好,我向他请教化学。”陈玉玲和我对望一眼,我心里一甜,她和我已经有了默契。陈玉玲又向我介绍说这是她奶奶。 “那可要谢谢你,她化学学得一塌糊涂。马上要高考了,你可真要帮她好好突击一下。这样吧,反正这段时间家里没什么人,你呢,高考前这段时间就多来家里帮她补补功课,我做饭给你们俩吃。”她奶奶一脸诚意。 “好啊好啊,奶奶你真好。”陈玉玲近乎雀跃。 在离高考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天天出入于陈玉玲家,以补习化学的名义,我们俩堂而皇之地坦然相处,并得到她***大力支持。那时她妈和她叔四处奔走帮她爸洗清罪名,她游手好闲的弟弟陈玉平则整天不沾家。我和她的相处实在是如鱼得水得天独厚。 高考我发挥得相当不错,过重点线不是问题。陈玉玲也自认为超常发挥,不过终究底子有限,估计可过大专线,本科线就悬了。填报志愿那天天气极热,我手心连连流汗,我遇到难题了。一,我是不是要和陈玉玲报考到同一个城市去,显然我们俩分数差别太大,无法上同一个学校,但要尽量追求在同一个城市;二,我考得虽然很理想,但要真正面对清华北大时,我心里又没底了。志愿表格又小又密,而且有好多张,我一片混沌迷茫。陈玉玲对此毫不关心,因为她的分数低选择面极窄,她想的是尽快填完志愿,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她站在身边不停催促我快点填快点填,我一错再错,连换好几套表格,最后陈玉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说这次由她来帮我填。 陈玉玲拿起笔没写几下,忽然呀了一声,我一看,她已经在第一批志愿那儿填上了一个学校编号。“又错了又错了,真对不起!”我看了看那所学校,是武汉的一所全国重点,心劲一散,说:“算了,错就错吧,我也实在不想动脑筋了。”志愿表填表完上交,我俩直奔电影院而去。我们逛公园,压马路,我们一起喝可乐吃冰淇淋,就算天气再热,对我们俩也毫无影响。我试着拉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于是我们俩就在人少的时侯手拉手一起走路了。再后来她找来一辆自行车,我骑前面她坐后面,她用手抱住我的腰,头靠在我背上。我们在夏天火辣辣的太阳下转遍了这个小城市的边边角角。 第十四章 第二幅画 我迷上了看电影。那个影厅每天连续播放多部,我能一口气看完,陈玉玲则不适应。影厅门口外是个露天舞场,她喜欢的是跳舞。她竭力想让我跟她一起学习,可惜我对此毫无兴趣,我们达成默契,先看电影,看得烦了她则出去跳舞,我虽然对她跟别的男人跳舞略感吃醋,但又出于绝对的自信及对电影的痴迷,慢慢听之任之了。一天看电影中途口渴,出来买饮料,见她跟一个身材高长的男生跳舞,边跳边似有说笑,心里极不高兴,问她那人是谁。她告诉我那男的名叫孟东华,是她小学时侯的同学,孟东华的爸爸跟她爸爸是以前的老同事,没想到他家也搬到了这个城市,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面。我看她介绍孟东华时表情坦荡无私,也就放心了。 一天晚上她兴冲冲告诉我,她爸出来了。经过她妈和她叔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洗刷了他爸的罪名,大约是轻微违反了些规定,谈不上是多么严重的触犯法律。不过,刚出来她爸就得了肾结石,现在正住在医院里,今晚她必须去探望她爸,并希望我和她一起去。她说她爸已经从她妈、她、她奶奶那儿听说过我,因此去见见比较好。我想想也对,我们俩一起去医院。路上碰见了孟东华和他的父母,他们一家也是去看陈玉玲她爸。孟东华冲我友好地笑了笑,还对我俩作了番调侃,这让我彻底放心。 我管他爸叫陈叔叔,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头发被剃成了完全不吻合他气质的小平头,看上去确有几分囚徒的味道,不过他伟岸高大的身躯,宏亮厚重的嗓音,以及言谈举止间的那种自信和果断,仍然给人一种绝非等闲之辈之感。他上来就拉住我的手握了握,让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受尊重,然后当着孟东华一家人的面对我表示感谢,说他违反组织纪律以来,要不是我帮着陈玉玲补习功课,她这次高考完全不可能过大专线。“记住,咱们有缘,以后不管你考到哪所大学,一定要常来家里坐坐,别忘了,啊?”他握着我的手强调了这一点。 我收到武汉那家高校的录取通知书的时侯,陈玉玲报考的学校还无半点消息。她叔和她妈外加她爸集体出动,再次为她的学校而四处奔波。我去武汉上学那天,陈玉玲到车站送我,眼泪汪汪地与我道别,并说她一定会去我们学校看我。除了盼望她早点拿到录取通知书外,我别无办法。到武汉后我们书来信往,几乎一天一封,甚至有时侯我一天会收到她两封信。生活惊喜与幸福全由写信寄信收信读信构成,我把陈玉玲所有来信装订在一起,有空便读,百读不厌。 我变成了我们班的班长。江湖谣传大学当班长对今后加官进爵找工作都颇有益处,我不免格外重视,同班同学多数也依据此类江湖传闻拼命表现,力争制造自己多才多艺品学兼优的品牌形象,纷纷加入学校各种事关“实践”的学生团体,成为高届学生领导的马前卒,屁颠屁颠疲于奔命却乐在其中。江湖还谣传――大学生勤工俭学得好完全有可能养活自己,我积极寻觅工作机会,终于用我的嘴皮子忽悠了一位校内餐馆的老板,成为他宝贝儿子彭壮壮的家庭教师,月工资一百二十元,这份收入将成为我日后生活的主要来源。 大学生活终于从一团乱麻中渐渐展开,略略有了些感觉。各学科老师依次露面,唯有英语老师久久不见踪迹,据闻是一位绝世美女,男生们终日期盼着她早点出现一睹芳容,只可惜美女的出场似乎总要一波三折,在我们将要绝望时,这位传说中的美女老师以一种让所有男生大惊失色的方式出现了。 一日下午无课,武汉骄阳依然暴烈,我们宿舍八位男生大多半裸或几近于全裸浊体横陈,在宿舍中昏然大睡,忽听有人敲门。躺在门口那位仁兄只穿条过度暴露性感的三角衩打开房门,门口传出一个娇嫩清爽的声音:“你好,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高燕,打扰你们休息了么?”那位老兄在短暂的结巴之后手掩下体回头一声怒喝:“起来,都起来,咱们英语老师来啦!”众人从梦中惊醒,慌乱中拉扯衣物遮羞掩盖,从睡眼惺忪瞬间转为眼前一亮精神抖擞。 眼前出现一位光鲜靓丽的美女。她约有一米六七左右,白嫩丰满,安静地等待我们从狼狈不堪中恢复道貌岸然。她就是你第二幅画的主人公,我的英语老师高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请问谁是班长?”她问。 “我!”我拖沓着拖鞋系着扣子一边拔拉着头发,“请问高老师有什么指示?我立刻执行!” “谈不上指示,请把其它宿舍的男生也叫过来,我想先向大家道个歉,然后再和大家做个沟通,商量商量大家喜欢什么样的教学方式,好么?” 我像地方保甲一样屁颠颠跑另二个宿舍把所有男生全部炸醒,赶至我们宿舍。男生加起来一共二十一位,挤到我们宿舍里不免有些热,不过高老师居中一坐,自然有一种难以明状的清凉效果。高老师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白,白得一点杂色也没有,这让她的头发显得更黑,嘴唇显得更红。她还穿着一身白裙子,把我们这群男生以及整个宿舍都映衬得相当的不讲卫生。她先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向迟来授课道了歉,又和我们讨论了英语授课方式,在她这些所谓的正题结束之后,我们开始进入闲聊。随着话题的日渐轻松,我忽然问了一个突兀和愚蠢的问题:“高老师,请问你多大岁数?” 这个问题的突兀和愚蠢当然是我现在的想法,当时我还保持着我们村对初次见面者拉近乎的固有习惯,那就是:你多大岁数啦?你一个月赚多少钱?你结婚了么?你生孩子了么?你家里有几口人啊?你抽烟不抽烟啊,你要抽烟就请抽我一根烟吧!……问的越**,问者和答者就近乎得越快。也就是说,我那时侯根本没有**意识。我这个问题问出后,高老师愣了,嘴巴几张几合十分难为情。我没觉得尴尬,相反我觉得很得意,认为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很富有人情味儿,很能搏得我们高老师的认同:看,这个学生多懂事!我认为她马上就会表扬我。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合适。要知道在西方,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问的!” “咱中国是东方,所以不算不合适。”我紧跟着上,没觉得哪不对劲,还以为高老师在跟我开玩笑。 “在东方也不能问,总之,女人的年龄不能问,这是常识。” “我眼里你首先是老师,然后才是女人,我是在问老师年龄,不是在问女人年龄。” “那我也不能告诉你,总之我的年龄保密。” “那高老师你肯定是研究生毕业吧?” “是啊,怎么了?” “高老师你当老师几年了?” “三年啊,怎么了,怕我经验不足是吧?” “不是,我在计算你的年龄。行了,我已经算出来了,所以我不问了。” “你……你这个同学,话有点多啊,这可不太好,不……也不能说不好。行了行了,还有一件正事没说,得选个英语课代表,谁自荐一下吧?” “我自荐,我自从初中以来就酷爱英语,至今痴心不改,我初中高中英语课文基本全部会背!”我高举手臂声音响亮,环顾四周唯恐有人跟我竞争。我的理念是,在大学能多当个职务就当个职务,以利于将来找工作。如果我爸像陈玉玲她爸那样,我完全愿意什么事儿都不干,将来找我爸。但显然,我爸不可能为我将来找工作出半点力。 “空口无凭,你得当场表演一下。”高老师带头鼓掌,全班男生跟着鼓掌。 这个难不倒我。如果果真一篇篇让我背,我肯定露出马脚。问题的关键是,我恰好各册英语课文里都有会背的篇章,我张口乱背了几篇,没打磕绊,众人欢呼。于是,我正式成为英语课代表。送高老师出门后,她悄悄对我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我跟上去,把头凑上去,她爬我耳朵边儿上说:“我告诉你,我今年二十八,大你好多呢,你得叫我姐姐。记住,以后在人多的时侯,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可不太好!再重复一遍,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你以后走上社会,早晚会明白这句话的,现在你先这么做!”我立正回答:“记住了,高老师!”转身跑回宿舍,为自己能受到大学老师,特别是美丽的大学女老师的悄悄话而极度自豪。 我和陈玉玲的通信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突出表现在信的页数越来越多,有时侯可达七八页;信的语言也越来越富于情感,各类表达爱意的词汇铺天盖地,绝对比琼瑶还猛烈和浓密;信的数量也与日俱增,已经达到一天一封偶尔才会出现二天一封。只玩过电子邮件没玩过手写书信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手捧实物信封,将其拆开,看着熟悉的字体,无论是墨团、汗渍、涂改、错别字,还是纸页上的折痕与味道,都能给人近在眼前伸之可触之感,这种感觉会令人着魔发狂,赛似鸦片。陈玉玲告诉我,她爸要调动到其它地方了,毕竟违反了组织纪律,不过算是平调,职位不变,只是挪挪地方,那栋我们共同住过的宿舍楼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去了,令人留恋。她的通知总算拿到手了,就是广州某医学院,不久即将报到。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同时又觉得难过。她到了广州,也就离我更远了。 大学生活总的来说还算令人高兴,我迷上了篮球,因为高燕老师说过,男生不打篮球就缺少了一种必要的男生气度,打不打得好是一回事,打不打那可是另一回,我认为她这话说得对。只要有一空闲,我马上抱着篮球抢占球场,一直打到天黑为止,回宿舍洗个澡,然后去我学生彭壮壮家里吃饭。彭壮壮的父亲,小餐馆厨师兼老板彭新国对我格外尊重,晚餐不要钱,吃的还都是好饭菜。他儿子彭壮壮反映,在我的带领下,很多听不懂的功课现在都懂了。连我也清楚这只不过是彭壮壮的谗媚之词,主要原因在于我乐意于和他一起打篮球,并能帮他在较短时间内完成课外作业。我当然遵守着当家庭教师的职业操守,从不代彭壮壮做作业,只不过我能窥探出为他布置作业的老师们的心态,每次都能让彭壮壮的课外作业受到老师的表扬。比如说他语文老师总让他自办手抄报《小青蛙手抄报》,在这份小小手抄报上为老师适度的歌功颂德,外加一点小孩子的自然清新,必能受老师好评。依此思路,彭壮壮同学的《小青蛙》手抄报总受好评,在这种极度鼓舞之下,彭壮壮自信日增,为人面貌确有改观。对这个儿子本已绝望的彭新国重燃望子成龙的雄心大志,不免对我有些感激涕零。 临近国庆,我收到了陈玉玲的最新来信,地址已经变成那家医学院,信中除表达思念之情之外,告诉我将要给我一个惊喜。 这天下午又是没课,太阳毒辣无比,我们宿舍男生们再次集体半裸或近全裸昏睡。耳畔忽然响起高跟凉鞋卡卡敲地声,我忽地翻身坐起,对睡门口那位仁兄高喊:“起来起来,快起来开门,不对,别开,让我先穿好衣服!”卡卡声由远及近,到我们宿舍门口停住不动。我已飞速穿好衣服,从上铺直直跳下来,四处找鞋子,鞋子却不见踪影。敲门声响起,门口那仁兄困惑地问:“喂,班头儿,倒底开,还是不开?”我爬床低下掏出鞋子,说:“开,你先出去帮我挡一下,问问是不是一个叫陈玉玲的女生,喂,哪位借我钱?”下铺那位兄弟说:“多少?一百,一百吧!”他迷迷糊糊掏出一百递我手里,倒头又睡。那位仁兄果然开门便问:“你是不是陈玉玲?”陈玉玲的声音答:“对,我是,请问……”仁兄说:“别问了,他就这间宿舍,马上出来,你等一会儿!”那位仁兄回头冲我竖起大拇指,说:“哥儿们,你听觉实在是太过人啦!” 由于在一封写给我爸的信里提到我当了家庭教师,每月有一百二十元的收入,基本独立,所以不必挂念。我爸就坡下驴,坦率直言,说既如此节约点用就够了,我们农村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苦。他拿我的豪言壮语当成现实证据,随即断了我的经济命脉,全靠我自力更生。虽觉委屈,但想到他那幅佝偻背影和独步天下的怪异咳嗽,我无话可说。我弟弟马上也要考大学,我妹妹我妈我爷爷三口人花的钱也全从他这儿来,我对他的就坡下驴万分理解。只是吃饭难题始终挥之不去,我一直是捉襟见肘小心翼翼。陈玉玲的突然来访,让我不免肝胆欲裂。 我一出门劈头便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告诉你,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你没觉得又惊又喜么?”她还来了一个撒娇状的莞尔一笑。她变了,头发刚烫过,还涂了一点眼影,擦了一点口红,服装也彻底更改,学生味淡化许多,看上去有几分成熟,浑身上下香气扑鼻。相形之下,我又小又傻,典型的稚气未消土气没退源自农村的大一男。自卑瞬间在心头狂涌,我觉得和她有些陌生,完全不是当初高中时侯的感觉。我手插大裤衩的口袋里,手中悄悄捏着那刚借来的一百元大钞已被手汗湿透。 “是很惊喜,天真热啊!住哪儿呢,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来!”我暴露了自己的心虚和不适。 “看样子你还有点不高兴是不是?我从广州坐火车到这儿有多累你知不知道?不用担心,我都问过了,住你们学校招待所,单间一晚上才一百多,配空调,你根本不用担心。愣着干嘛,陪我先去登记住宿啊!” “噢,那……走吧……” 我们俩在烈日下顺学校大路往校门口方向走。“你干嘛不在校门口登记完再来找我啊,这样有点窝功。”我看着她背上那个包说。“我不是急着想见你嘛,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你这人……你都不懂得替我背背包?”我恍然大悟,急忙把她背上的包拿下来,的确很有分量。 迎面走过来英语老师高燕,我第一反应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却笑脸盈盈地迎上来,看了一眼陈玉玲,露出很欣赏的神色,又把目光对准我,说:“去哪儿啊你,记着,英语朗诵赛的事儿你可要操点心,我们班可靠你了。这是……”说罢,看着陈玉玲。陈玉玲说:“我是她女……”我赶紧接住说:“我高中同学,来看我,我们一起去……”高老师过分善解人意地往岔道上一指,说:“都到校这么久了不懂得走近道啊,学校招待所走那条路更近,天这么热,你想把人家晒黑啊?”我赶忙说:“谢谢高老师!”高老师说了声“别客气”,扭身就走。 我和陈玉玲到学校招待所登记,登记台前的一位胖阿姨还问我要了学生证,将我记录在案,强调这是学校规定,说:“要是住社会上的宾馆酒店那我们不管,咱学校里的招待所就是这么规定的,这位男同学,我要给你交待清楚啊,白天可以男女一起进来,晚上十点钟以前必须离开,学校可是要查的!” 第十五章 你真老实 这是我第一次到学校招待所。里面布置得还算漂亮,比我们宿舍强n倍。陈玉玲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湿漉漉地走出来,看上去粉嫩鲜亮。我们俩刚抱一起接吻,响起了敲门声,是招待所阿姨送开水,那阿姨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陈玉玲打开背包,一件件往外面掏东西,全是随身物品,边掏边说:“我只能呆三天,我们学校不怎么样,管得可严了。这三天你打算怎么陪我过?我怎么总觉得你并没有惊喜啊,反而有点忧愁?”我反问:“你怎么打算?我配合你,你别多疑,我是很惊喜,真的,但人惊喜不一定看上去全摆在脸上对吧!”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来武汉,我的打算是,逛遍著名景点,吃遍名小吃,你全程陪我,和我合影,让我高兴!”我点点头,说:“一定配合!”心里十分紧张。如果照她的计划,我弄不清到底得花多少钱。我自己原本只有八十几块了,加借来的一百,总和不到二百,家教那一百二十元还不到时侯。 我们俩在校园里面逛了一圈。学校太大,转完后已经天色渐黑,我如释重负,领她到彭新国家小餐馆,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请他务必做好武汉特色小吃。在彭壮壮的大声呼喝下,彭新国置其它食客的等待于不顾,精心炮制了几道小菜,这让我很有面子。吃后彭新国拒绝让我掏钱,我拉他到一边,暗中请求他提前为我发那一百二十块钱工资。彭新国善解人意地悄悄塞给了我,我这才和陈玉玲一起买了张武汉地图,研究明天行程。我告诉陈玉玲自到武汉,我尚未走出校门半步,对武汉所谓名胜古迹除了黄鹤楼其余都还没听说过。她对我这表现深表不屑不解,“一到广州,我一周之内走遍所有景点,你都这么久了,还不清楚?”地图看得令人头大,我把地图往一边一抛,说:“不看了不看了,我请你看投影去,明天临场发挥,用不着计划!”我们到校门口投影厅,二块钱一张门票,一连看三场电影,内设空调,十分对我的胃口。**一沾椅子,我立马入境忘我。陈玉玲一会儿去卫生间,一会去买饮料,有些魂不守舍。 她还是忍不住了,伸手腕过来,说:“这种电影倒底有什么好看的,你如痴如醉,我还不如电影好看?”一看已经快十点了,我说:“那我们走吧!”外面凉风习习,陈玉玲愉快起来,拉我去买了苹果西瓜梨等,返回招待所洗着吃,刚吃了几口西瓜那位胖阿姨目光灼灼地敲开了门,提醒我早点离开。陈玉玲说:“干嘛呢管这么严,多此一举,别理她!”过了不久那阿姨又过来敲门,陈玉玲发火了,说:“那我们出去,你就管不着了吧?”拉起我手又走了出来,我们俩又在操场转了几圈,坐草坪上了一阵子,我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恐怕得早点起来。”趁人不备,我们俩悄悄接吻一下,我送她到招待所楼下,她埋怨了句:“什么破招待所!”上楼去了。 我再次如释重负,返回宿舍。下铺借我钱那兄弟凑过来,说:“哥儿们,我自己没剩多少钱了,那一百块钱你可得早点给我,啊?今天中午你着急,我也没好意思不给你……”我说:“放心放心吧,过二天就还你!”爬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陈玉玲来得真不是时侯,明天到底该怎么对付过去,实在是一点谱没有。 次日我们计划重点去黄鹤楼、古琴台,东湖磨山,汉阳动物园四个地方。出校门后觉得这计划有些荒唐,公交车线路混杂纷乱,看站牌看得人头晕眼花,昨夜没睡好,我本来就精力不足,加上天气闷热难耐,我还没上车就泄气了。陈玉玲倒是生机勃勃,“我好不容易来次武汉,不能白来。景点多当然不能一次看完,但还是要想办法看一看,先去东湖磨山吧!”车坐错了二次,越坐越远,最后陈玉玲果断决定打的,这才如期到达,到那儿一看有些傻眼,磨山风景区确实不算小。等进去再出来,天色渐晚,我已身心疲惫。由于冒充男子汉,处处抢着掏钱,我那点钱基本上损失殆尽。 陈玉玲对此一无所知,在东湖磨山照了不少照片,全是那些小摊贩的快速摄影,立拍立取,拿在手上反复欣赏,回到招待所后仍然兴奋不已。晚饭吃罢,我没想出别的什么新招,又是看电影,她立刻拒绝,要我去跳舞。我在她半强迫下来到学校大食堂改造成的舞厅,又在她半强迫下开始在灯下旋转,本来对这一套我死活提不起来兴趣,但在她带动下渐渐也有了些小兴趣,这让我们俩顿感亲密了许多倍。跳着跳着她把嘴巴凑过来轻轻说:“呆会我们早点回招待所,好么?”我不解,问:“干嘛早点回?我刚刚找到点感觉,其实跳舞看上去肉麻,感觉的确还可以!”她不悦,说:“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早点回就是早点回,我不想跳了!”气咻咻转身就走,我赶紧尾随。 回到招待所,她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说:“说句实话,我怎么觉着人一进大学就变了呢?我们高中时感觉明明不是这样的嘛,写信的时侯感觉明明也不是这样的嘛,这怎么跟我来武汉找你前的想像完全不一样?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说:“我也觉得怪,可我没变啊,我倒是觉得你变化很大。你一下子就变大了好几岁,比我成熟还比我懂得多,我……”她靠过来,抱住我,说:“别说话,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我一定要找回当初那感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没来前武汉就是我心中的圣地,坐在火车上看到人家一对情侣互相照顾我有多羡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侯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你看着我,别动不动就走神,今天晚上……”,她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晚上你干脆别回宿舍了,啊?” 我赶紧也环顾左右,低声说:“不敢吧,我学生证还在登记台那儿放着呢。万一被学校抓住了,这后果可不得了。”“没事儿,刚才我们回来得早,没人看见,要是那位阿姨再来问,你就躲卫生间里去,我就说你已经回宿舍了!”她这番话倒底是什么意思呢?今晚不让我回宿舍,是到底让我在这儿陪着她,还是打算让我……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风险。(.无弹窗广告)第一是我们刚才上来时那胖阿姨是看见我们的,她必须看见我下去才会相信我是真的不在这里;第二是据说学校公安处晚上会来查学校招待所的房,要是被查到了,肯定开除,而那位胖阿姨很可能会说不该说的话;第三是我们宿舍的男生都知道陈玉玲来找我了,如果一夜不归,那么肯定要说闲话,而我又是班长……我脑壳里那点农家孩子固有的思维迅速占据了上风,做出了一个富有农民特色的推理:如果今晚我和陈玉玲发生关系了,那么,我将来一定得娶她,如果不娶她,她**于我,将来还怎么能嫁得出去呢?肯定嫁不出去了!那么我能娶陈玉玲么?结论是:我是不可娶陈玉珍的,我们两家的差距太大了。 所以我今晚不能也不敢和她发生男女关系,否则就是**女性,就是严重的糟蹋女孩子,那会遭到必然降临的惩罚和报复!这是我爸我妈从小就给我天天灌输的人生真理,而且我始终认为这很正确,从未怀疑!我想起了我爸的佝偻背影和陈玉玲爸爸指点江山的气宇轩昂,以及他虽然违纪但仍能平级调动的强大实力;想起了陈玉玲在广州而我在武汉,将来能不能在一起工作毫无把握;想起了这二天来我为几百块钱绞尽脑汁提心吊胆,和陈玉玲的大手大脚挥金如土。 我紧抱着陈玉玲的胳膊松了,我说:“陈玉玲,今天晚上十点钟我还是得回宿舍,学校公安处肯定会有人来查房的,如果被发现,我肯定要被开除的!”陈玉玲从我的怀里脱出来,拿起小木梳悠然地梳起了头发,说:“行行行,本来我就是跟你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紧张成这样。什么公安处来人查,查什么呀,昨天晚上一整夜,根本一个人影就没有!”“那也许是抽查呢,昨天不来刚好今天来!”我补充。陈玉玲白了我一眼,倒了一杯水,说:“请喝水,喝完水后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你刚才一路上打呵欠都打了多少个了!”她端起杯子,递到我面前。 我一饮而尽。她看看手表,说:“快十点了,那你赶紧走吧,不然那阿姨又来催了。我也要洗澡睡觉了。”我转身下楼,站楼下看她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又觉得有些后悔,原地站了一会儿,实在没勇气再上楼,返回宿舍倒头便睡。第二天陈玉玲早早来到我们宿舍,告诉我她决定今天返回。我们俩一起到招待所,我还担心着火车票怎么买,陈玉玲说她已经订了,等会就有人送票过来。我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等方便的事,更觉得跟她差距大。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敲门,陈玉玲正照着镜子梳头,我抢先一步开门,送票的递过票来,我看那票面价格,心中倒吸一口冷气。我想做的动作是从口袋掏出一沓钱潇洒地递给那送票人,可我做出来的却是低着头拿着票走陈玉玲面前一递,说:“票!”陈玉玲扫了一眼,从钱夹子里刷地拿出一沓百元大钞,说:“你帮着我给他,我扎下头发!”送票员找钱给我,我把余钱规规矩矩摆桌子上。 陈玉玲扎好了头发,回头问:“咦?对了,你是不是没钱了啊?”我说:“不不不不,我怎么会没钱呢?我有,我有!”“那你还有多少?”她问。我说:“我还有好几百呢。”“好几百?你这人真是,才刚开学,离家这么远,你才只剩好几百,这怎么过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她抓起钱夹子,把里面剩余的钱加上桌面上那点一股脑递过来,说:“你拿着先用吧,我回学校再给你寄!”“我不要,我不要!”我用尽全身力气把钱推了回去,她又塞过来,我接到手里,又重新装她钱夹子里,填入她的背包。 她上了火车,我站在火车窗口,她露出头来看着我,眼睛发红,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真是太老实了!”火车启动,她冲我使劲挥手,我也冲她使劲挥手,挥着挥着,陈玉玲就和火车一起消失在空气里了。 回到学校宿舍,我坐下来取出她的信重新看了一遍,眼前便出现了另一个陈玉玲。我忽然发觉这些天来我一直思念的陈玉玲是我想象和记忆中的陈玉玲,等真人版出现在我眼前时就对不上号了。临走时她说那句“你真是太老实了”老在我耳朵边回荡,百思不得其解。我老实么?我哪儿老实了?我不是伶牙俐齿油嘴滑舌挺能说的么?我不是连高燕那样漂亮的大学老师都敢逗么?我不是都成全国知名重点大学的班长英语课代表校团委学生会里的学生骨干了么?那么“你太老实了”究竟是何指呢?如果是因为那晚上我没敢跟她发生男女关系她就说我老实,那是她不对,她应该表扬我为人正派;如果是因为我明明没钱了还瞒着不告诉她,那她也得应该理解我这点脆弱的自尊吧。我决定给陈玉玲写信,问个明白,解释个清楚。 这封信写出去好几天不见回音,我假设这是由于写信地址出错她没收到的缘故,于是重新又写,一连又写了好几封,依然没有回音。又写了几封,总算收到回信了,只有一页,而且还没写满,意思说得很明白:首先,她不是一个作风不良的女孩,假如我强行要和她发生关系,她誓死也不会同意的,问题是当她做出决定和我生死相守什么都豁出来时,我却拒绝了,我的拒绝损伤了她的自尊,暴露了我的软弱和另有打算。此外还有,我们俩有很多不合适,比如说生活习惯业余爱好……她说得对,很有道理,我不想再做多余的解释,诸如我爸和她爸的区别,我的钱袋和她的钱袋的区别。我也不想再写多余的信了,我现在必须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吃饭问题,还要还下铺那位兄弟的一百块钱。 我认为我的中心问题是钱。如果我有钱,陈玉玲就不会说出这堆有道理、让我伤心又让我无法反驳的话来了。 我找到了彭新国,故意询问了彭壮壮同学最近的表现,彭新国说表现极好,和以前相反,现在老师表扬得多批评得少,现在他十分喜欢参加家长会。我说我爸是处级干部,我妈是高级人民教师,我对彭壮壮的有效教育,都是照搬我父母从小教我的那一套。我父母从小就教我必须自力更生,其实我家根本不缺钱,我之所以当你儿子的家庭教师,中心目的是为了社会实践锻炼自己。彭新国频频点头不住赞叹,我把话题一转,说为了扩大我的社会实践,我打算把我宿舍变成一个杂货铺,卖便宜货给学生,资金不够,因此需要预支我当家庭教师五个月的工资。彭新国想了想,说行,他给了我六百元,并热心地介绍他姐夫张发祥给我认识,张发祥在武汉的汉正街和街道口都设有小商品批发点。 我找到那位下铺的兄弟,拿出一百元告诉他说,这一百元可以马上还给他,也可以入股和我一起卖小商品,他同意和我合伙。我印制了广告单由他散发,我来进货。我请宿舍其它人到彭新国家吃了一顿饭,这些人就同意将宿舍的书架腾出来当我的货架了。渐渐越来越多的人来我们宿舍买日记本、圆珠笔、洗发水、洗衣粉、香皂、方便面、胶卷、电话磁卡、雨伞……到后来我们开始卖随声听和耳机,还开始出租相机代冲洗胶卷了。我找到我们班最缺钱的同学,请他们每晚十点钟抱着方便面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去推销,赚的钱大家一起分。由于不交税,我们的东西卖得比学校的商店明显便宜,来我们这儿买东西的人一天一天多了起来。我们宿舍其他人看了眼红,也要求“入股”,我们都成了股东。我们的宿舍成了这个大学里一个有钱的宿舍。其它宿舍的人想模仿我们的时侯已经迟了,他们进不到这么便宜的货,也没法让学生顾客觉得踏实,因为我们的宣传单天天发,周周发,月月发,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有安全感了。 我命令自己忘掉陈玉玲,就像她决心忘掉我那样。不再为吃饭钱发愁后,我开始放心打篮球,我的球技突飞猛进,肠胃也一天天好转。我还在学校英语朗诵比赛里拿了一等奖,让我的英语老师高燕长足了面子。高老师很喜欢来我们宿舍聊天,有时侯还买我们的笔记本和胶卷,看我们打篮球比赛。我还参加了学校举行的“大专辩论赛”,我们系获得了全校冠军,我则成了最佳辩手。高老师在台下为我鼓掌,后来她对我说:“你的嘴巴确实利害,它帮了你。但是你要记住,人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虽然我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说:“高老师,你说得对,我会管住我的嘴巴!” 高老师请了几天假,缺了二次课,回来她号召我们晚上上课补齐,因为她不想影响我们班将来四级六级的通过率,我们一致响应,因为听她的课实际上就是在欣赏风景。那晚她没带她的手提袋,我把收来的作业往她手里递的时侯哗啦啦散落了一地,我赶紧帮着高老师拣起来,说:“高老师,我帮你把作业送回去吧!”她说:“好啊,巴不得有个帮手呢,作为课代表,其实你早该主动提出来了。” 第十六章 我不老实 高老师宿舍在学校后山山脚下,一个独栋的楼房,里面住着很多单身老师。她住在二楼东侧,她在前面引路,我抱着作业本尾随,我们进她房间刚打开灯,电停了,屋里一片漆黑,我们俩变成了太空行走的宇航员,在屋里摸索着前进,高老师说:“我想想,我想想,我的打火机和蜡烛呢?”我说:“应该在桌子哪儿吧,桌子在哪儿呢?”她说:“我就算指了你也看不见,你自己摸摸看!”我转身把作业本放到窗台那儿,然后往屋子深处行进着摸,忽然我的手触到了一个柔软的肉团,我的手赶紧转移,可我紧接着触到另一个柔软的肉团。 高老师说:“你……你真大胆?” 高老师没有说:“你放手!” 高老师用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我正要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发觉她的手并不是把我的手拉开,而是把我的手按住了,于是我接触到了更大面积的柔软感受到了更大程度的弹性。我和她一起僵在了原地,都没有动,都没有说话。 我想起了麦冬的黑脚在踩郑梅的白脚,我想起郑疙瘩说他睡过五个人的老婆和二个黄花闰女,最主要我想起了陈玉玲临走时在火车说的那句话:“你真是太老实了!”我在心里骂道:“***,老子今天不再‘太老实了’,老子要‘太大胆’了!”我伸出二只胳膊把高老师一把抱在了怀里,她的挣扎太微不足道,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高老师房间的黑暗,我看见了她的床,闻到了她床上的香气。我把高老师放到了她的床上,然后紧紧贴了在她身上。 她说:“你别急,你别急!”我不可能不急。我不知道我用什么力量和技术让我和高老师同时变成了二个光秃秃的人,然后在莫名其妙的瞬间我便一泄如注。 电忽然来了。 我把高老师看得一清二楚。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玉体横陈。高老师就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洁白如玉,完美无瑕。 大理石雕洁白如玉,完美无瑕,但它只是在我眼前一闪。 高老师顺手拉了一条毯子将它盖住,只露着一段柔润白?的胳膊和半截腿。这反而让这尊雕像更美,我直勾勾地盯着,心头狂潮一**翻涌。 可是灯又黑了。高老师伸手关了灯,说:“小心被人看见!”原来床头和门口开关共同管着这盏灯泡。 重归黑暗。高老师吁了一口气:“你太胆了,真是太胆了,大胆得过分。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啊,你你你过分早熟了!” “我不大胆,也不早熟,相反我很胆小,很老实。” “你还在我面前耍嘴皮子,你怎么总是管不住你自己的嘴?你让我有些怕,我说过好几次了,你要管住你自己的嘴巴,不然我不但怕你,我连我自己都怕!你还不算早熟?你是个老手了,没哪个学生刚进大学就带女生去招待所,还明目张胆……我见过你那女朋友,你忘了?真是一茬胆子大过一茬,反正我大学时侯绝对不敢干这种事儿!” “你认为我领着那天那个女生去招待所干嘛了?” “干嘛?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事不言自明。” “我什么也没干。本来我什么都可以干,但是我不敢,我害怕,我自己把到手的机会给扔了。今天是我第一次,绝对的第一次!” “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胆小,我老实,我想得多!想得多人就没胆了!” “噢,那今天就有胆了?” “今天……今天我什么都没来及想……” “今天就为什么来不及多想呢?” “我……我……也不知道!” “那看来还真的是你第一次?” “当然,肯定,绝对,百分百,说假话我被车撞死,你看我刚才表现就明白了,我没说假话。” “兴许是你太激动了……不过好像倒是挺真实的,不像装的。” “男人没必要装纯,女人还值得装一装。我刚才确实是……我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完了……对不起,我很丢脸,也让你失望了!” “你还贫?好吧好吧,我信你了,不过,这可不是我的第一次――你是不是有吃亏的感觉?” “第一次”这三个字让我不悦,我的心里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剜了三下。这三下猛的提醒了我,其实男生和女生,彼此都是第一次的时侯,应该是一件十分特别,值得纪念的事。那晚上我从招待所离开,实际上是放弃了一次“第一次”和“第一次”的初次相遇。 自今晚始,这个机会已不复存在。 我想起了陈玉玲,我开始恨自己。我不是心痛自己处男的终结,而是心痛处男与处女同时终结的美好梦想,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既已离我而去,那么我就假设我是一个猎艳高手,情场英雄,一个蛇吞象的旷世奇才好了。我不计小节,蔑视封建残余,我前卫时尚,我洒脱大方。 我说:“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翻身跳到床下,拉严了窗帘,反锁了门,又翻身跳上床。“现在屋子严丝合缝,所以我要开始行动了!”我干脆果断地打开了灯,屋子变亮。 高老师若露若隐的大理石雕像顿现眼前,可她又关了灯,“你你你干么啊你,得寸进尺!”我嘿嘿地笑了笑,一把扯掉了毯子,又打开了灯。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再次出现,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台发动机,它轰的一下点火启动了,我展开了新一次行动,势不可挡。 “你急,你又急,真是讨厌!”高老师再次伸手关了灯。 这盏灯亮而灭,灭而亮之后,最终还是屈服于黑暗。 我有了明显进步,但仍感不得要领,全靠蛮力乱顶乱撞。高老师倒是镇定,慢慢调整身姿加以引导,一阵猛烈无序的忙乱之后,我忽觉“对了”,力量不再被错误的方向化解,也不再自我内耗大做无用功,而是用到了它该用的地方,相当充分相当经济,效果立时显现。(.) 我终于找到了镇定。于是高老师就失去了镇定。 高老师发出了怪声,这声音散乱无序,缥缈环绕,有些嘶哑,有些尖厉,忽高忽低,若苦若乐,若悲若喜,像无数个针尖轻刺我的皮肤与神经。我身体里又一台发动机轰的启动了,继尔又一台发动机轰的启动了。高老师开始抓我,咬我,开始摆头甩头发。我浑身汗水淋淋,高老师也是,我们像是两条刚从海里跃上岸的大白鱼,开始互相打滑,这让我再次力不从心。 高老师说:“不行,要换一下……” 新方式打乱了我刚找到的从容与镇定,我又开始乱套。我身体里的那几台发动机进行了最后一次飞速旋转后集体熄火,伴随着高老师的一声凄厉高音,我再次崩溃。 高老师像泥鳅钻入泥巴一样把脑袋拱进我的怀里。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鼾然入睡。 半夜我醒了,轻轻把高老师分开,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看着暗影中熟睡的高老师,我生起了新主意。我拿起枕巾,盖住了高老师的眼睛,悄悄打开了灯。高老师没有反应,保持着睡姿。我静静地凝视,过了一阵子,又悄悄揭开她身上的毯子。我完整地,不受任何干扰地欣赏着高老师的大理石雕像,它白得像一团雪,灯光映照下微微泛青,一层若有若无的绒毛覆盖在皮肤上,反射着光晕。 高老师拿起了眼睛上的枕巾,猛的坐起,意识到自己毫无遮掩,一把抓起毯子往身上一搭,伸又又关了灯,“你真讨厌,你真是讨厌死了!”我跳到床上把她抱到怀里,说:“后来你换的那姿势我不太会,让我再试试!” 我适应了,我重新找到了镇定与从容。我身体里的发动机又一次集体爆转,在高老师的乱抓乱咬中我们重新回归静止。 高老师说:“你这个家伙,什么都学得快!” 我摸着自己身上被她抓烂的伤口,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说:“我得回宿舍了!”走到窗前向外**,远处路灯亮着,已经不见人影,呈现出一个静谧神秘的夜晚。 我和高老师穿上衣服。她悄悄拉开门锁,但没开门,而是侧耳倾听,听了一阵子,这才把门拉开一个仅容我通过的宽度,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手提袋,低声问我:“懂了么?”我愣了一下,心里豁然开朗,点头说:“懂了!”“那你走吧,再见啊!”她冲我做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做了个再见动作,忽然又补充:“记住,管住你的嘴巴!”我也向她摆摆手,说:“肯定管得住,我走了,你赶紧休息!”抽身走出,外面果然空无一人。再走几步已彻底放心,即便遇上人,也没人知道我是从哪个房间走出的了。 赵缨听得出神,我也讲得出神。我开始恍惚,恍惚中偶尔知道是在说我自己的事,有时侯却觉得是在向赵缨讲述一个名叫苏南的他人的事儿,我甚至找到了一种揭露他人**般的快感。我已经不怕不好意思了,甚至唯恐遗露了哪些细节而让这个故事不够精彩。 那天晚上,那名叫苏南的大一学生从他英语老师宿舍走出后,不免心潮起伏起来。他觉得身心两悦,志得意满。陈玉玲,你不是说我老实么?事实证明我是相当的不老实,有哪个大一学生敢和他二十八岁的英语老师发生关系?没有吧!麦冬,你不是把郑梅拐走了么,你不是在上初中时就敢踩她的脚,半夜去她家要和她睡觉么,可你没睡成!就算你后来睡成了,可你和郑梅是在外面受苦!郑疙瘩,你不是睡过五个别人的媳妇和二个黄花闰女么,可她们都是农村的农民,那有什么了不起? 苏南得意洋洋地走回宿舍,打开了灯,发现桌子躺着一封信,是陈玉玲写来的。他抓起来拆开,仍然只有半页。陈玉玲告诉他,她很欣赏他在学校的进步,这种表现在大学找个女朋友显然不难,那就不要再寄望于她了。她已经有了新男友,这个男友苏南认识,他叫孟东华。苏南在心里叫了一声:***,孟东华? 孟东华他当然认识,就是那个跟她跳过舞,看过她爸的那个人。妈的,看来一切似在预料之外,想一想全在预料之中。苏南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好,陈玉玲,你跟孟东华就跟孟东华吧!老子不希罕! 高老师指的那个手提袋,苏南是心领神会的。高老师也明白依他的智商根本不用点明。她认为他可以去她宿舍的时侯,就不带那个手提袋,他自然去帮她“送作业”。她认为他不方便去的时侯,就带着那个手提袋,自己把作业带走。这个手提袋就成为他们俩的暗号,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能看出来。 他们俩遵循着这个默契。苏南在高老师的引领下,青出蓝而胜于蓝,每一次都有过分发挥,已经让高老师有些招架不住了,但苏南对自己的表现仍然不够满意,他认为要做就做最好。特别是当他在心里假设自己为不拘小节、洒脱时尚的情场英雄后。 苏南宿舍里面买了一台电脑。除了玩游戏,还有人借来了一些暖昧光盘。夜晚熄灯,大家上紧了门,端坐电脑面前心潮澎湃地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圆了眼睛,喉头咕咕直响。但他看得跟其他人不一样,那些人只是看个刺激看个热闹,他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心中暗暗揣摩那里面的招术和技巧,认真领会,在心里面一次次拿高老师摸拟。其他人最终个个看厌了,上床休息,他仍然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直到觉得可以熟练记忆本能操做时,他才关电脑睡觉。 苏南每次都能带给高燕老师惊喜,甚至有时是不适应。高老师追问他到底在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他说:“天赋异禀,没办法!”高老师连声骂他坏,他说:“这不是坏,是专业!”他树立一个标准,那就是他今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得最专业最好,否则宁肯放弃不做。这一点倒是搏得高老师认同,觉得他这种精神值得肯定,只不过应用到男女之事上似乎没必要这样刻意。他摇头,坚信自己没错。 苏南同学严守他跟高老师的约定,从未向任何外人吐出半个字。他们的关系保持得稳定而有序,那个手提袋发挥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对苏南而言,深夜独坐电脑前偷看光盘后的想象模拟,也是带给自己信心的重要来源。 可最近味道有些怪异。 一连两个多月,高老师每次上课都自带手提袋,就是说不需要苏南帮着她送作业了,苏南心里不安,一直想问,但都被高老师用眼神制止。 苏南忍无可忍,那天在高老师离开教学楼快五百米的地方,他猛的出现,拦住了她。“高老师,我天天盼着去你那儿,怎么不让我去了?”他问。“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不想多解释!”高老师板着脸。“不,我想知道原因,你这样突然变化,又不让我知道理由,我会憋坏的!”高老师认真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今天晚上九点,我在宿舍等你!” 晚上九点,苏南如期而至,进来就上紧了房门,窗帘照以前的习惯,高老师早就把它关得严严实实了。他扑上来紧紧抱住高老师吻她。高老师没有拒绝,也回吻他。他们俩滚到了床上,高老师忽然拦住他,递给他一样东西。“戴上这个,不然很麻烦的!”他看了看,是一只避孕套。他愣了愣,猛醒此前从来没想过要用这个东西,但他还是顺从地戴上了。进行到中途,他把它扯了下来,可高老师爆发出惊人神力硬是把他推开,他再贴上去还是被推开。 这次他明白女人的力气其实一点也不小,假如她们不情愿的话。 高老师陡然变得严厉,眼睛里面露出几丝寒气,说:“你坐下,坐下听我说,听见了没?” 他乖乖坐下,意识到老师毕竟是老师。她和他嘻嘻哈哈,那是因为她那时侯乐意如此。她一翻脸,他就马上感到年龄的差距、阅历的厚薄、身份的悬殊是很难逾越的,那些东西终究是个硬指标,你无法速成,永远无法速成! “我这次和你谈的是个严肃的话题,希望你能认真听,认真理解,我想了二个月了,不得不做出决定,而且要明确无误地告诉你,决不模棱两可!今天你不能贫嘴,半句也不能,你听清了么?” “我听清了!”苏南觉得势头不对,及时回归自己学生本位,不再故作男女平等。 “我怀孕了!”高老师说。 第十七章 暴力操练 “啊?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就是这个原因,我一直没让你再过来。” “这……这……这可怎么办呢?”苏南六神无主,全身冒汗。 “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毕竟还是个小男生,所以,我这二个月的思考决定是没错的。你不用害怕,孩子我已经打掉了!” 苏南这才如释重负,但余悸未消,问:“高老师,你刚才说二个月的思考决定,是什么意思?” “这也就是我今天要向你必须说明的。你想过没有,我们算什么关系?将来我们怎么办?特别是你,你还是名学生,你将来何去何从?你想过没有,回答我!” “我……我没想过。” “你还算诚实,可我想过无数次了。我比你大,还算是你的老师,我们之间的事我负主要责任。现在我郑重告诉你我的决定,那就是我们以后不要来往了,具体说是不要发生男女这方面的关系了!” 苏南,我,这时侯的第一反应是脱口而出:“不,不行!” “不行,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你爱我么?”高老师质问。 “我不清楚什么叫**!总之不见你的时侯,就会想你。” “你想我的什么?是我的身体,是想和我**,对不对?” “对……也不全是,不全是!” 我开始迷糊了。当一个大你许多岁的老师忽然问你爱不爱她的时,我才意识到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想她,每次想到她的时侯,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 “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起你的时侯,是你说话的嘴巴,你打篮球的身影,你坏笑的表情。我想的并不是和你做那种事,你懂么?算了,我说多了,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懂。总之,你要听我的,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也为我着想,我们不要来往了!” 高老师脖子一扭,斜看着别处,不再与我对视。 离开了她的注视,我立刻发虚。其实我的一切自信,源自于她眼睛的接纳与鼓励。假如那双眼睛将我拒之门外,我骨子里的自卑就源源不断开始往冒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一点,在我的骨子里总是藏着挥之不去的自卑,它伺机而动。 “我要调走了,而且打算结婚。我要调到我男朋友的那所学校,和他呆在一起。过段时间你就见不着我了,如果你实在想我,这个月底前你还可以来找我,不过一定要戴这个!”高老师指了指避孕套。 “你有男朋友了?”我问。 “是的。其实早就有了,我没告诉过你。” “你有男朋友你还和我……” “因为我并不爱他,你是不是想骂我是坏女人?想骂就骂,你现在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婚姻,你还不懂!” 我想的不是骂高老师,我想的是为什么我喜欢上的女人她们身边都有一个男人,不管是明的或是暗的,不管是早出现或是晚出现的。她们怎么都像汽车一样,后面都挂一个备用轮胎,随时给我一记冷拳,一记闷棍。 “我现在就要!戴就戴!” 我把高老师按到了床上。高老师并不反抗,任我用力。可没有高老师的配合,我根本无所适从。高老师把我推开,结束了我的徒劳无功。 “你看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她看着我,如同路人。 苏南同学流泪了,他第一次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哭鼻子,相当的没出息。苏南说:“你既然要嫁人了,你还背着你男朋友和我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你还又要去嫁人?” “我说了,你不懂,你将来会懂。人长大了就学会了现实,可面对着现实,心中又暗藏着对爱的不死心。我问你,就算我爱你你也爱我,你会娶我么?” “我会!”苏南高喝。不过他知道这声高喝是没有底气的,只是一种认死理,一种肉烂嘴不烂。 “傻孩子,你娶我?你不会!往后的变数多着呢,你会遇上很多很多女人的,那时侯我已经变老了,你可能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听着,学校的女生多的是,去谈一次真正的恋爱吧!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我不,我谈过了,没结果!” “你是说我那天见的那女生对吧,我知道你们俩不会成,可我那时也不好告诉你。她和你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傻孩子,我一看就知道,就像我们俩也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一样!” 这是高老师给苏南同学上的最后一课。这个月一结束,高老师调走了。她像一阵烟雾,被风一吹便踪影毕无。 苏南无数次到学校后山脚下高老师那栋宿舍楼边上转悠,梦想高老师奇迹般重现。可惜不如他愿,高老师那宿舍住进了一位体育老师,他皮肤粗黑身体强健,每天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在那间宿舍出出进进。 苏南的五脏六腑被抽空,变成了一个空皮袋。他决定再去看看电影,这是他排遣烦恼享受快乐的最佳方式。他独自来到校门口,打算买张投影票看个通霄,他认为一个通霄过后,也许他能把高老师忘掉。如果一个通霄不够,那么他就多去看几个通霄。 校门口的投影厅忽然间冒出了好几家,他一时无从选择。他徘徊半天,胡乱挑了一家买票入场,把自己埋进了或拙劣或动人的电影情节中。看完第一场,第二场刚开始不到十分钟,一块砖头飞上了屏幕。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有砖头飞了过来。影厅大乱,有人喊:“打架了,打架了!” 一批砖头飞向了影厅的前部,屏幕和音箱应声碎裂变形。有些砖块飞向了空着的座位,伴随着女生的夸张尖叫,一群男生女生弯着腰抱头鼠窜,投影厅内一片混乱和嘈杂。 苏南本想逃窜,但太多逃跑的人堵住了路。他定了定神,看出来这些砖头目的不在砸观众,而在于把他们吓跑。他不再慌乱,干脆重新坐下,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十余位留长发的年轻人手持木棍、铁条、板砖,已经出现在投影厅里,他们以乎故意裸露着发达的肱二头股和胸肌,有的穿黑背心,有的**上身,身上刺着龙、蛇或难以辨识的兽头。他们开始追逐在这家投影厅工作的二名小伙子,那俩人像郑战胜枪下余生的兔子,惊骇万状地撒腿就跑。(.无弹窗广告)只是这厅里可逃之处实在有限,他们只能惊叫着着观众座位外围飞快地转圈子。那些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继续砸能砸的一切,一部分在后面追,另一部分在前面堵。 一名小伙子摔倒,被追上的人围上用棍子围殴,惨叫不绝于耳。另一名小伙子身轻如燕地跳入了座位,在座位行列中跳跃,最后跳到了苏南身边。追他的人从四面八方拥过来,那个小伙子扑通一声摔了下来,跌在座位上,又滚到了地上。 他刚爬起来,就被飞来的木棍打倒,他的脑袋猛的一扭,一股血沫子飞溅到了苏南的脸上。一个身上刺着蛇的人跑过来把他拎起,甩了他不下五六个耳光,又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一棍,说:“告诉你老板,赶紧从这儿滚蛋,不然连他一起打!”那个小伙子倒在苏南身边,他的胸腔急促起伏,呼吸快而急,脸上淌出一滩又红又粘的液体,这股液体最终全流在了苏南身边的座椅上。 身上刺蛇的人对苏南说:“你是干嘛的?你怎么还不走?” 苏南说:“看电影的。还没来得及走!” “你***,你还不滚?”那个人把棍子伸到了苏南的脸蛋儿上,“滚!” 苏南起身就走,不敢多说半句话。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等他再次出去看投影的时侯,校门口就只有一家投影厅了。投影厅的老板买了一辆新车,和他老婆一起笑呵呵地走出来,叫来为他打工的工作人员,坐在投影厅的门前快乐地打麻将。由于来看投影的学生络绎不绝,这位老板的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微笑。苏南明白了,连开投影厅这样的事,也是需要把动脑和动手相结合的。 忽然间他开始心潮澎湃,也想做点类似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宿舍的杂货铺。进入大三以来,他们宿舍的生意开始变差了,虽然他们比过去还勤快,但他们赚的钱还是减少了。经过分析,最终确定有如下几方面:一,跟着他们**后模仿的宿舍越来越多;二,系里、校里学生会干部们到处制造负面舆论,说他们违反校纪校规,丑化了校园环境;三,校内商店也开始被迫降低物价。苏南兴奋地发现,事实上他是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的。 辅导员找他谈了好几次,劝他们不要再开这个杂货铺了。他对辅导员说,这是社会实践,是勤工俭学,他们没理由把它停下来,而且他们并没有影响宿舍的卫生评比,他们还拿了卫生奖。辅导员说,你们的东西卖得太便宜,这影响了学校其它商店的生意,人家有意见。你们四处发传单,贴广告,连有的学生都反感,所以你们必须停下来,如果你们不停下来,系领导就会过问这件事情,到那时侯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你要想好。 苏南对辅导员说,你放心,我们会想好,也就是说我们不会停,而是要做得更好。辅导员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告诉苏南,你肯定会后悔的! 苏南心里说,去你妈的,老子后悔个球。老子后悔的事情多着呢,这事儿算屁,老子肯定要把这生意做得更大更好! 有一天,让他们宿舍代理胶卷的那位小老板过来了,他说他有柯达、柯尼卡胶卷的美女纸板像,还有它们的彩旗,你们敢不敢放到你们宿舍门口扩大影响?苏南一点都没犹豫,说:“**,这有什么不敢,你马上拿过来!” 于是九栋一零八宿舍门口就出现了柯达和柯尼卡的美女像,她们穿着短裙,露着结实修长的大腿,挺着性感的胸部,笑容灿烂,牙齿洁白。那些彩旗也被挂起,围绕着这两位西洋美女像,风一吹来,五彩缤纷。九栋一零八正对着学生大食堂,前来打饭的学生来来往往的都会看到。于是来他们宿舍买胶卷的人猛的多了起来,买胶卷的时侯他们也顺便买点其它东西,他们宿舍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他们进的雨伞积压了,苏南说不要紧,肯定卖得出去,我们等下雨。下雨的时侯,苏南买了几张大红纸,每张纸上用毛笔只写一个巨大的“伞”字,在大红纸的右下角写上“九栋一零八”,让宿舍其它人贴到了大食堂门口。不一会儿,来买伞的人快把宿舍门都挤破了,积压的伞一扫而空。宿舍其他人都夸苏南有主意,苏南说这很容易,广告要的是言简易赅,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信息,我这是照着咱们校门口投影厅的广告学的。 苏南说得没错,每天都会有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来到学校大食堂门口,贴上一张红纸广告,上面写明今晚放什么电影,明天放什么电影。那位投影厅老板脸上幸福的笑容,根源就在这里。所以,我们脸上要想挂着幸福的笑容,我们也要这么做。 可是就有人不打算让他们脸上挂起幸福的笑。 一天,一位戴着眼镜的瘦猴子端着饭盆来找来了,自称是校学生会的学生干部。瘦猴子说,他们宿舍的美女招牌和彩旗,以及他们屡屡到处乱贴的广告,已经引起很多学生反感了。他要以学生干部的身份要求他们宿舍把这些东西撤下来,否则他就要向学校领导反映了,当然,如果态度好,他会酌情考虑处理问题时把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起来,可以考虑不必上报学校领导。 瘦猴子傻乎乎不知死活的官腔让我――苏南,瞬间丧失了食欲,我眯着眼重新看了看这个猴子般的学生干部。他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声音不亮,却有一股子毫无必要的领导架势,他的官腔已经打得相当纯熟,他这种语重心长居高临下实让我忍无可忍。 我指了指大食堂门口贴的电影广告,说:“校门口投影厅天天有人骑着摩托车过来贴广告,他们的广告比我们更难看,更大,更嚣张,你这学生会干部怎么不管一管?” 瘦猴子想了想,说:“他们是社会上的嘛,我们主要是管理我们学生自己的问题……” 我说:“你***,你算老几?” 瘦猴子愣了愣:“都是为学生服务嘛……干嘛……还说脏话?” 我说:“服你妈个务,你不过是一条狗,滚!” 瘦猴子还想多说,我又喊了声:“再不滚老子就要打人了!”我把我的饭盆摔到了瘦猴子面前,里面的米粒菜叶喷了他一脸。瘦猴子端起他的饭盆,扭着他娇小的**一溜烟消失了。 不久,校学生会举行了一次漫画比赛。获奖作品展览在学校大大小小的玻璃橱窗里,它吸引了许多看客。一等奖作品画了一面墙,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烂广告,但最醒目的却是我们宿舍的,上面写着那句广告语:让大家告诉大家,9-108;9-108,实惠!……这漫画让我们宿舍臭名远扬,辅导员再次找我,声色俱厉。他提醒我除了这幅漫画,校学生会也反映了我们宿舍的诸多不良作为和恶劣态度。还有,承包学校商店的小老板中,有一些是公安处的亲戚,他们已经多有微词,孰轻孰重,让我一定考虑清楚。 我说,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们是在勤工俭学。公安处和学生会如果真顶用的话,就应该先管那些在校内乱贴乱画的校外人,而不是呼欺负我们这些企图自力更生勤工俭学的穷学生,更不该关起门来称王称霸。 我再次气歪了我们辅导员的鼻子。他气咻咻拂袖而去,他说他要向系领导汇报,并要我好好考虑一下我预备党员的资格。 我召集了几位擅长打架的老乡,和我们宿舍的男生一起到彭新国家喝酒。当每个人都脸色通红的时侯,我提出了我的方案:愿意出面打人的负责打人,不愿意出面打人的负责约那些将要被打的人,至于怎么约,自己想办法。有三位衰人主动提出愿意约人,其余默认愿意出面打人。 那三位衰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们先把那位画漫画的小胖子约到了学校湖边林子里,我们把这个小胖子打得脸都变形了。小胖子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画类似漫画,同时也绝对不向学校任何部门反映我们曾经打过他;三位衰人又把那位瘦猴子学生会干部约到了高老师所在的宿舍楼后,我们又把这位瘦猴子揍得差点变成瘸猴子。我假设高老师还在她的宿舍里,而且能够看见我,我一连扇了猴子七八个耳光,警告他以后说话要注意二点:一,心态端正,一碗水端平,端不平就闭嘴;二,不要有官腔,不要居高临下,尤其特别不允许在我面前玩语重心长。 猴子领命,扭着小**乖乖离去。我哈哈大笑,说:“你***……”想象中高老师正在她宿舍门口倚门而立,笑呵呵地看着我的英勇作为,眼中充满了赞赏与欢喜。我对大家说,我们不能停,“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那把那些小鱼小虾的孙子们统统暴找一遍。我的提议得到了诸位同仁的一致认同,我们又去彭新国家喝了个东倒西歪。 在三位衰人的精心诱惑下,我们继续成功地以同样手段教训了打算同我们竞争的其它宿舍的主谋,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我们学校类似的杂货铺宿舍纷纷消失或明显龟缩,我们的生意在不动声色中更加地赚钱了。 我继续保持着去看电影的习惯,每一次都会欣赏那位投影厅老板漂亮的新车,美丽能干的老婆,和围绕着他打麻将的手下。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幸福,依然自信满满。我需要向他好好学习,他是个值得观察和效仿的对象。 但这感觉很快就被辅导员的一番谈话给彻底粉碎了。 第十八章 隐形的爱 辅导员神色凝重地告诉我,我的情况已相当严重,系主任通知他,要我明天去系办公室,系主任和书记要和我认真谈一次话。他希望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说:开除――也许开除还是轻的,校公安处可能会介入,公安处介入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早劝你了,可你不听。小商店的老板是公安处领导的亲戚,这很多人都知道。本来他们还拿你没办法,但你组织打人了,打了好多人,如果公安处说你具有黑帮性质,你就真完了。你想想,你被公安处处理了,又被学校开除了,你这辈子差不多就完了!” 我问:“你说的是真的么?” 辅导员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受处罚的不光是你,还有我,你把我也害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说:“对不起!” 辅导员说:“对不起顶个屁!” 我确实害怕被开除,一点都不假。我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完蛋了。我想起了我妈,我爷爷,我妹妹,我弟弟,我整天佝偻着背影编篮子的爸爸。开除,这显然是一个绝杀之技,它对我一剑封喉。我觉得我的脊椎被人抽走了,变成了一个软体动物。我失眠了,原来我如此不堪,分明是一个软蛋,可在此之前我觉得我已经是校内的黑帮老大,势不可挡,完全可以,不,已经在笑傲江湖了。 三衰人之一很不知趣地凑上来说:“辅导员也太嚣张了,我们是不是也教训他一下?”我说:“滚,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连辅导员也想搞?你是不是现在连公安处也敢搞?是不是连校长也敢搞?”他的笑容冻结,像个傻逼一样的讪笑着自动消失。我发现其实我们这帮人确实一个比一个傻逼,傻逼得已经到了严重脑残的地步。 苦熬到第二天早上,辅导员来到宿舍门口,说:“跟我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系办公大楼。辅导员说:“主任要先和你谈谈,我提醒你,说错一句话,不,哪怕一个字,你就完了!” 我佯装镇定地说:“谢谢你,你放心!”我抖着腿和辅导员一起走进了系主任办公室。系主任姓胡,胡主任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通,让辅导员离开,并让他把门带上。 胡主任认真地把我又打量了一边,说:“你坐吧!”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说:“先喝杯水,你眼睛是红的,昨天晚上没睡好吧?”我说:“是的,胡主任,我失眠了。” 胡主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门,确认关严了,起身拉了一下窗帘,又坐到他办公椅上,说:“你和你宿舍的行为,你们辅导员向我汇报多次了,不解决不行。你这个同学,我本来也有些了解,正好前些天燕子来我家的时侯又提起过你,所以我对你做了些调查研究,不然的话,你的处理就是另一种方法喽!” 我问:“胡主任,你说的燕子是?” 胡主任说:“高燕,就是你们调走的那位英语老师,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的恩师给忘啦?她是我外甥女!燕子对你这个同学的评价很高啊,篮球好,口才好,当然这二样我是知道的,给咱们系带来过荣誉。(.无弹窗广告)还有你们班英语四级通过率百分百,六级通过率百分八十五的好成绩,燕子说是你这课代表发挥了主要带头作用,这我倒是刚听她说!” 我赶紧点头,说:“我是比较喜欢英语,胡主任!” 胡主任问:“我听燕子说,你还是预备党员,没错吧?” 我说:“是,我是预备党员,胡主任!” 胡主任说:“她还说,你这个同学家庭经济差,但你有经商头脑,懂得自力更生,精神可嘉。要我看,就是眼下路子走歪了,思想上也不大对劲。我和系里张书记碰过头了,决定对你还是以挽救为主。不过,现在要看你自己的态度了。” 我热泪盈眶,说:“谢谢,谢谢!” 我的这声谢,是对高燕高老师说的。 但是胡主任笑纳了,说:“先不要说谢,先谈谈你们宿舍的问题!我听辅导员说你们不服,有抵触情绪?” 我抹了抹眼睛,说:“胡主任,我们宿舍卖东西,应该算是勤工俭学,不能说是违法乱纪吧!再说,我也希望处理问题一视同仁,为什么校门口那家投影厅就能乱贴乱画,甚至砸了其它投影厅都没事儿?学校商店东西卖那么贵也没事?说同学们反感我们乱贴广告,他们要真反感,干嘛偏偏爱到我们宿舍买东西?” 胡主任仰起脑袋想了想,挠了挠他稀疏光亮的头发,说:“这是个比较难谈的问题……比方说校门口投影厅的那位老板,他牵涉到了地方公安分局领导,处理起来有难度啊。学校商店东西贵嘛,首先是有税收因素,不像你们,啊,没人收你们的税,当然也有其它因素,具体就不多谈了……” 胡主任喝了一口水,显然,我刚才的提问让他有些头痛,他话风一转,表情凌厉起来,说:“不要片面强调公平,要不是燕子对你这个学生格外赞赏,系里可能就对你采取惩戒为主的方案了。对你采取保护,对其它学生已经不公了,你认可我这种说法么?” 我心服口服,说:“胡主任,我认可,完全认可。” “何况,你们居然敢打人?这个性质可严重得很呐,公安处的同志们已有所耳闻,所幸还没有被打的学生到他们那里报案,他们没有证据……公安处陈处昨晚刚在我家里吃过饭……你这个同学啊,要我怎么说你好呢?”胡主任有些激动。 我低头认罪:“胡主任,我年轻,一时冲动,我愿意接受系理的任何处理,……请系里给我一个机会。” 胡主任说:“那好,我提三点:一,立刻停掉你们宿舍的小生意;二,要向被你们打过的同学登门道歉,要取得他们的谅解;三,写份检讨,认识要深刻;四,系里暂时保留你目前的一切成绩,暂不追究,但是保留对你随时处分的可能!” 我说:“谢谢胡主任,我马上落实,一定按您的要求做!” 胡主任释然了,欣慰了,明显放松了,他脸上露出了欣慰舒坦的微笑,问:“生意停了,考虑过你的生活问题了么?” 我说:“没考虑过,我自己解决困难,决不再给系里脸上抹黑!” 胡主任说:“高老师都替你考虑到了,所以说师恩难忘啊!你们这些学生,将来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老师给忘了。[]她向我建议,推荐你到校图书馆处理录入工作,也帮系里排版一些教授的著作、论文,系里付给你报酬。你看这样行吗?” 我说:“行,行,谢谢胡主任,谢谢!” 胡主任说:“那好,我们到会议室,和张书记、你们的辅导员一起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你可要一定好好认错!” 在系小会议室里,苏南同学向胡主任、张书记、辅导员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对自己此前的一切错误后悔不已,表示一定痛改前非,请系领导拭目以待。他再次充分调动了自己的嘴巴,让胡主任、张书记、辅导员三人都动了感情,大家觉得这个系真是生机勃勃充满希望,他们快乐圆满地结束了这次会议。会后辅导员长叹道:“还是系领导教育水平高哇!”苏南看着辅导员那张衰脸,心里暗暗骂了句:“你懂个屁!” 苏南回到宿舍后对众人声明,如果不想被学校开除,就必须听他的,立刻结束宿舍的一切买卖。他夸大了系领导对他们宿舍的批评和不满,以及对他们进行的各种处分。他们拆毁了货架,将余物大甩卖。他又买了几份礼物,对那些被他打过的学生一一登门致歉,态度诚恳无比,大家最后成了朋友。 他出入于校图书馆和系办公室之间,学会了五笔字型,排版打印,熟透了键盘,已达专业打字员水平。在此期间,他加深了对电脑的认识,并接触了一种名叫因特网的新事物,并申请了他本人第一个电子信箱。这个电子信箱让他意识到,一种全新的、极具爆发力和革命性的力量将要普及了,未来究竟会怎样,他说不清楚,但总觉得将要巨变。不久,传呼消退,手机渐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网络,这更加强了他这种感觉。 他重新做人,言谈举止礼貌客气小心翼翼,让胡主任张书记对他刮目相看,深感当初挽救为主惩戒为辅的宽容决策实在正确。他和系领导们产生了真实的感情。 毕业实习前,胡主任叫他到他办公室。 “打算将来从事哪一行呢,商?政?文?”胡主任满面春风,一派慈祥。 “想到企业去,胡主任,我想从商!” “噢?”胡主任眉毛皱了起来,“你是不是受你们宿舍小生意的影响了,想当名商人?商人本来也没什么不好,可我系历来最优秀的学生,都要么从政,要么从文!” “胡主任,那您的意思是?”我有些吃惊,本来以为胡主任会夸我志向远大,没想到他一脸失望。 “我有个建议,望你认真考虑。青岛电视台,愿不愿意去?――我希望你去,从商,那是经济系管理系的事!” 半秒钟的犹豫后,苏南听从了胡主任对他的建议。 胡主任将他推荐到自己大学同学――青岛某电视台某频道总监沈利文女士手下。尽管苏南发现沈利文女士明显步入更年期,性情乖张脾气暴躁,但他还是经受住了种种磨难。沈利文认可了苏南同学的积极表现,加之他在大学期间表现优异,指标扎实,她暗许胡主任该同学毕业后可直接到她手下工作。 大局已定。苏南彻底放松。他养成了到学校后山脚下那栋教师宿舍楼散步的习惯。站在那里,他可以远望高老师昔日的那个宿舍。高老师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么?生孩子了么?夫妻关系好么?生活幸福么?长变样了么?她还记得自己么?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欣赏自己呢?成批成批的问号从他脑子里面冒出来,然而这都是他无力回答也无法想像的。 他只能默默祝福她吧。 毕业离校前二周,苏南收到了一封全英文来信,那是高老师的亲笔信。她在信里大大方方地告诉苏南,她已经生了个儿子,夫妻关系很好。她向她老公介绍过他这个得意门生,并说后天中午,她将和老公儿子一起请他吃顿饭。这个约会让苏南有些心中惴惴,单见高老师,这当然是他所渴望的,可现在要面对她老公和她儿子,他心里却相当的不安。他分析不安的成分,里面包含了心虚和醋意,也带着一丝自卑。 在彭新国家小餐馆那儿,高老师一家和苏南见面了。她老公驾驶的那辆宝马平静地彰显出了他们家现在的实力。他是一位法律系副教授,也是一位相当闻名的律师,他和苏南亲切地握手,并夸奖他有前途。 高老师明显胖了,有些变形,甚至显得有些平庸无奇,与苏南的记忆大相径庭,未见面前的一切激动、担忧、想象,都伴随着见面时一声充满尊敬的“高老师”化为乌有。高老师和他居然握了握手,还拍了拍他肩膀,说:“你这小子!”味道全变了,这分明是长辈对晚辈、老师对学生、大人对孩子的作派,这作派已将过去的一切痕迹巧妙抹去,让苏南在她老公面前既觉得安全,又不得不佩服高老师的高超演技与从容淡定。 那顿饭吃得很放松。临别时,高老师与他推心置腹,赠送金玉良言:一,管住自己的嘴巴;二,与人为善,宽容大度;三,工作后老老实实谈恋爱,成个家,一家三口和谐生活,就像她现在这样,千万别胡来。高老师再三强调了第三点,说:“当你年龄日长的时侯,你会更加相信你高老师这番话不是胡说,不是婆婆妈妈,你可千万要记住――千万别胡来,你们这些男人!” 高老师老公还打趣说:“你看你,总是对我们男人有成见,管得真宽!” 高老师拿了一张餐巾纸,大大方方地当着她老公的面写下了自己家里座机的号码,叮嘱苏南同学毕业后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就打这个电话找她。她老公还嫌不够,递了一张名片过来,上面不光有座机,还有他的手机。 苏南向高老师保证,他一定照高老师的话办,因为高老师现在这种生活确实让他动心和向往。她俨然是他的老师,她的长辈,她的一位大姐。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男女间那种独特感觉与微妙情感了。事实上,苏南已经将高老师当成了自己的恩人。他心中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从他的身下飞到了半空,成为他瞻仰和膜拜的目标。他为自己当初对这雕像的亵渎而悔恨。 离校那几天,苏南送完了同宿舍所有人,他打算最后一个离校。收拾行李的时侯,他发现了一沓信。这不正是当初陈玉玲写给他的么?他坐下来把它们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觉得简直是幼稚可笑到了极点。他也不知道这种语言,这种句子,这种表达,当初他怎么就那么喜欢看呢?简直有些扯淡! 彭新国和彭壮壮父子送苏南离校。他们拎着行李走到校门口时,苏南无意间看了一眼学校招待所,他让彭新国父子等等。他走了进去。登记台那位胖阿姨踪迹皆无,改成了一个水灵粉嫩的小姑娘。苏南问:“外校女生来咱们学校找男生,如果住这儿的话,需不需要被找的男生拿学生证押到这儿?” 小姑娘说:“为什么呀?不需要,只要用本人身份证或学生证就行了。” 他又问:“公安处晚上来查房么?” 小姑娘说:“为什么呀?我从来没听说过要查房这回事儿,除非有特别案情,那样的话上头会事先通知我们!” 苏南“噢”了一声,心中不免响起一声长叹。 他找了个公用电话,拔114查到了陈玉玲那个学校,又查到了她们系。系里一位老师说,她们去医院实习了,他又要到了实习单位的电话。打通后接电话的人说帮着去找,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陈玉玲久违了的声音。 “你谁啊?” “你猜猜?” “原来是你啊!你最近还好么?” “好!我已经毕业了,马上要参加工作了。你呢?” “我们学医的要五年,还得再熬一年!” “毕业后打算去哪儿?” “还有一年呢,现在可说不准。你去哪儿了?” “青岛的一家小小电视台。记着要常联系,啊?我马上买手机,回头就告诉你号,这电话能找着你吧?” “好单位。这电话二个月内肯定找得着我。” “那不多说了,我得走了。你要保重,老陈同志――我以后叫你老陈得了,不介意吧?” “行,老同学嘛,我才不介意呢,那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再见!” 苏南伸手拦了一辆的士,与彭家父子告别,父子俩眼睛有些湿润,彭新国说:“苏老师,将来出息了,可别忘了壮壮,兴许还要你帮他大忙呢。”他摸了摸彭壮壮的脑袋,说:“一定,一定!” 苏南回望了一眼大学校门,忽觉对这里许多东西都如此不舍,他一咬牙,告诉司机直奔火车站。他明白他的求学生涯总算结束了,现在他将要进入社会,就像当初郑疙瘩和麦冬说的那样,他也将是社会上的人了,看起来这是一件很令人激动的事。 第十九章 第三幅画 毕业后第一个月工资,苏南留下了点生活费,给家里寄了些,其余用来买了部手机,兴冲冲四处散布号码。他依次给了彭新国、陈玉玲、胡主任及昔日宿舍诸友。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拔通了高老师家电话,把手机号也告诉了她。这几个人在他的大学时代都起了决定性作用,苏南无法忘怀。 高老师电话里的口吻悠闲而客套,理性而从容。她给他长辈的感觉越来越强了,母性越来越浓了。他深度怀疑他们从未发生过任何精神或**的特别关系。她仍然强调的是那几句话: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胡来,早点娶妻生子过安稳生活。他的初恋情人兼老同学陈玉玲则风风火火地忙着实习,没说几句话就挂了。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因为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就常给他打电话。苏南理解为人各有其忙。 他觉得寂寞。在青岛这个美丽而陌生的城市,苏南举目无亲,一无所有。他明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落地生根,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领导沈利文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这位胡主任的昔日同窗好友五十五岁,未曾婚配,身高一米七,骨瘦如柴,除了一头长发,女性特征基本没有。从她谈起胡主任的哀怨口吻中苏南嗅出了一丝别样味道,他们当年肯定有些暖昧。 也许为了证明自己是女人,沈领导的衣服不是大红大紫,就是大红大绿。一种奇特胸罩令其胸部始终高挺,却坚硬如倒扣胸前的两只铁碗,未曾见过任何水样波动。她还是资深烟民,因此具备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牙床淡粉色,配以抹得过白的脸和涂得过红的唇,笑起来像个五彩缤纷的调色板。她身上的香水味与烟草味混合后扑面压来,常令人胸口一闷眼前一黑。 综合以上各种特征,沈利文在台里面被大家称为“妖婆”。不过苏南只敢在背后这么称呼,至于当面,他更多是直接称她“领导”,这种戏谐称谓也算是妖婆对他的独特赏赐,对他年轻人的大度与宽容,对他爱贫嘴特性的包容,其余人还不敢这么称呼。 苏南不得不承认,沈妖婆具有超乎常人的精力和魄力。他们这个频道若无沈妖婆领军,很可能会随时完蛋。在她像金属器具猛烈摩擦般的嗓门下,野生猛兽般的驱赶下,老船长般的英明指引下,他们频道收视屡创新高。沈妖婆出场,方圆五十米之内皆有剑气,令所有人都不敢懈怠。他们频道的决策力、执行力,全台无不交口称赞。在这种形势下,许多人估计,不出意外,沈妖婆距离登上副台长的宝座已经不远了,受沈妖婆青睐的人必然也前程似锦。苏南深知其中利害,他与沈妖婆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忍受着她种种非人的折磨,始终保持着一股蓬勃向上又知足常乐的大好青年形象。 沈妖婆也在不同场合表示她对苏南的肯定与期望。苏南感到了希望,更感到了压力。可是三年了,却未见沈妖婆对他有任何提拔与重用,他始终窝在总编室里,审看各种节目样片,挑其中的毛病,提出是否购买这些节目的个人意见,以供沈妖婆最终拍板定案。期间有位影视公司老板宋总曾多次拉拢苏南,都被这位有志青年断然拒绝了。他明白这位宋总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他对他送来的节目给点好评,卖个好价钱。 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来说,苏南绝不打算有任何越界行为,在大学他已经吃过了这个亏。他的人生启蒙老师兼恩人高燕的告诫始终在他耳边环绕盘旋。 这三年当中,苏南家发生了诸多变化。一,爷爷过世,家中只有妈妈妹妹相依为命,所幸未闻闹鬼消息;二,他爸好几次声称工厂将要倒闭,自己随时下岗,苏南必须为家里提供必要的支持;三,他妹妹小丫是一个不喜欢读书的女孩,这让他妈很头痛,说将来可能得靠苏南了;四,他弟弟在郑州读完大专,工作久久未曾落实,流浪于郑州,多次向他伸手要钱。这些变化综合起来,意味着苏南必须不断地为这个家庭供血,他手中始终存不住什么钱。 最要命的是,由于一项水利工程,他们那个村子集体搬迁了。在农村攀比恶习之下,家家户户拼命在新址上面盖“楼房”,一户比一户高,理由是低了风水会被邻居抢走,于后代不利,结果那点搬迁补尝费大多人家不够用。苏南家盖了二栋“楼”,他一栋,他弟一栋。这种“楼”也就是拿砖头往上摞,谈不上结构,谈不上美观,更没有装修,只要外壳高壮结实不比邻居家低就行。苏南劝阻无效,他爸妈因盖楼累出一身病,还欠了一**债。这笔债由苏南承担,还清后彻底赤贫。 苏南大学同宿舍诸衰人纷纷买房结婚,这批消息刺激得他坐卧不宁。他不是当初最会赚钱的么?不是最会逗女孩子开心的么?不是最会沽名钓誉捞取好处的么?现在他怎么落到他们后面去了?苏南不愿服输,他开始暗中观察身边女孩,计划动手,为实现自己其实也是父母乃至高老师对他的那点人生厚望――娶妻生子安稳生活而奋斗。 一家三口,一套房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逛公园其乐融融,谁不想要?他这种漂泊在外的人更想要。 电视台的美女当然很多。她们衣着时尚,发型前卫,皮肤白?,普通话标准外加音质甜美,在新闻与绯闻之间徘徊,比娱乐圈少点,比寻常百姓多点,这更容易激起男人们的想象与冲动,向往与忧惧。苏南经过一段时间的排查和打听,锁定了一串名单,展开了有计划分阶段的动作。每一次行动的前三分之二都相当成功,这些美女基本上敌不住苏南的貌似忠厚、能说会道和绝对一流的大学佳绩,但到了最后三分之一时,苏南空空的钱袋和房车近期无望长期难料的现实,令她们踌躇些日子后果断拂袖而去,理由很没创意:我们不合适。 苏南尝到了现实的味道,意识到谈情说爱跟谈婚论嫁的本质不同,前者强调“个人素质”,而后者看的是“综合国力”,强调的是一个人社会关系的总和,他这个总和显然太弱太微不足道了。(.好看的小说)当初与陈玉玲在招待所临门一脚时退却的主要原因,此时在他身上复苏了,自卑涌遍全身。他决定将自己暂时搁置,他陷入了?徨。 此时尚嫩的苏南不知道,他的领导,老妖婆沈利文对他这番失败的举动和失意变化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沈利文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沈利文把苏南叫到办公室,和他畅谈了一番人生,表示了一番关怀。然后掏出一张照片,递到苏南手里,让他对照片上的人物作一番评价。那是一个长得有些像《我的野蛮女友》女主角全智贤的女孩,笑容灿烂,身材苗条,还露了一段白嫩白嫩的小腹,平滑而紧收,极富青春魅惑及韩人风味。 妖婆问:“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苏南答:“恩,很漂亮,很漂亮,一看就喜欢。” 妖婆得意地把照片一晃收了回去,“喜欢的话,和她交往些时间试试看?” 苏南问:“她是……?” 妖婆说:“她是我侄女沈小令。我没结婚,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侄女,等于是我的女儿。所以啊,你可要把握好机会,这个事情我挂在心上一年多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南当然懂。那即是说,如果他能成功地将沈小令俘获在手,他就成了妖婆家的女婿,那么妖婆对他的提拔,当然就不是任何问题了。 苏南说:“我懂了,领导!” 妖婆没让苏南马上离开,而是接着对沈小令进行了一番介绍。沈小令家五姐妹,她排最小,自幼都被家人唤作“沈五”。其父沈利达是沈利文的哥哥,做了沈五母亲谢娟的上门女婿,沈五的外公外婆家当初颇有钱财,但尽生女儿。成为谢家上门女婿后,沈利达先生延续了这家风格,再次尽生女儿,一口气生了五个。沈五四个姐姐随母亲姓谢,唯沈五跟了父亲姓沈。未能免俗的沈利文觉得,这个最小的、同时也是唯一姓她沈家姓氏的侄女,才是自己的最爱。 沈五的外公去世,外婆健在。他们夫妇年轻时颇有田产,现有高楼大宅二处,雄踞青岛市区边缘,等待即将到来的拆迁,拆迁成功后至少能赔他们家三十几套房子。年轻时沈五母亲谢娟认为,继承权要偏向于姓谢的女儿,年纪大了,谢娟终于被我们传统文化重新洗脑,觉得应该偏向她丈夫沈利达这一边,她已经习惯了“我们沈家”而不是“我们谢家”这种说法。加之事实证明,前面那四位女婿现如今已由当初的谨小慎微变为虎视眈眈,其狼子野心再也无法掩盖,一定要在未来的拆迁中分得一杯羹。谢娟伤心了,与老公沈利达一商量,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未来这三十几套房子,一半归前面四个,一半归他们家最小的沈五。 “你要想想看,你娶了我们家小令,你就得了十几套房子,那要值多少钱?还有,我无儿无女,我手里这份家产将来归谁?也是归小令,归小令是不是就等于归你了?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妖婆说得连她自己都兴奋了,“但前提是,你得让我们家小令喜欢!” 苏南有些动心了。沈小令家的实力他只是听说,可沈利文的家底他可是清楚的,如果他能照单全收,他后半辈子基本上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他忍耐住心头的痒痒,说:“我得再看看照片,刚才只是随便看了看!” 妖婆把照片重新递过来,他这次更加仔细地看了足足有二分钟,说实话,沈小令长得确实不错。他问:“这照片是前几年照的吧?” “是前几年照的,但我们家小令这几年比前几年长得更好!她喜不喜欢你,我心里可没谱。但我看好你,你从农村走出来,跟这城里长大的孩子相比,还算老实、可靠!现在社会,乱,男男女女乱搞一气,我实在是看不惯!这三年来我看你还算是踏实!” 苏南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又说老子老实!”他想起陈玉玲也说过自己老实,但他嘴上说:“是,是,领导,这三年来我一直在你眼皮底下呢,我的确没胡作非为过吧?” “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你在青岛无依无靠的,不容易,我又不是不清楚。听我的,好好跟小令相处一下试试,你绝对划算!” “领导,还是先谈感情。” “你别娇情,我知道你现在最缺什么。感情?只要男女相处久了,都会有的。就算种棵树,养条狗,家里的任何一个物件,时间久了都会有感情。我是过来人,又不是不清楚,锅都揭不开谈什么感情?我给你们约好了时间地点,你和她先见一见,记住,把握好机会!” 苏南点点头,心里多少有点紧张。看来妖婆这三年来的确貌似已经把他摸透了,他想起了二句话: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因贫。假如老妖婆知道他的家底,明白他经常是口袋空空,还会不会认为他是天生本分,源自农村计划立足城市的有志青年?好,现在姑且终止对浪漫邂逅式爱情的梦想,转为现实操作吧,俗就俗!他决定接受这次面试,并自信面试不会失败。他坚定地点点头,说:“行,领导,我一定把握好!” 苏南把自己装饰了一番,保持着收腹挺胸目光炯炯的造型,正襟危坐于妖婆为他指定好的咖啡厅,等待沈小令小姐的到来。不一会儿,沈小令手提小包,婷婷袅袅地出现在他眼前,伸了小手与他握了握,自我介绍:“我叫沈小令!是令,可不是玲,我姑起的名字!” “我苏南。你这小令,是唐小令的意思吧,既然是你姑起的?” “算你有文化,一般人都认为我这名字不好听,不好记呢。一般人叫我沈五。” “听起来像古装片里的男人,我有股冲动,想叫你五爷。” “五爷好,有气魄,还有股子沧桑味和江湖味,很吻合我的爱好,我也不计较你自降辈份!我们家反正也缺男的,四个姐姐,全生女儿!” “此爷非彼爷,叫你五爷我没降辈。你家阴气重,看来生儿子的重任要降到你头上了。” 服务员端来咖啡,沈五拿小勺不停搅拌,等微微凉了些,端起来一口气喝光,说:“我姑真不会安排地方,这里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 “海边!” 苏南听了心里一亮,说:“好,海边儿好啊,我也很久没到海边儿去了!” 他们打的到海边。一轮月亮升至空中,海风习习,海浪一波一波向岸上卷来。在和沈五一对一答中,苏南感到,搞定沈五不是件难事,只要她不问他要房子而是向他提供住不完的房子。从沈小令看他的眼神里,他验证了这种推测,她的眼睛从起初的公事公办,渐渐闪现出了些许迷离与痴望。他再次感谢自己的嘴巴,它能把贫嘴和实诚,才华与良心,卖弄与谦虚,结合得如此完美。高老师屡次说让他管住自己的嘴巴,怎么管得住呢?为什么非要管呢?如果不是这张嘴巴,他又如何快速俘获沈小令这样的女子呢?所以不是管,是善于运用。 第二天一上班,沈利文就叫他到她办公室。妖婆眉飞色舞地对他说:“恭喜你,我们家小令非常的喜欢你!”苏南做出了一个诧异惊讶的表情,反问:“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别对自己没信心,实话告诉你,有多少人追我们家小令,她都不理呢。不过我可警告你,千万别骄傲,你要再接再励!”沈利文目光中充满了寄托,“以后,在我这个频道里,甚至我们整个台里,你可以随便挑部门,我来运作!” 苏南说了声谢谢。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飘。一方面是为一切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来临而飘,另一方面是为这件事情本身而感到飘。至于为什么,他一时还说不上来,只是直觉上感到哪里不大对劲。 诚如沈利文所言,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总是会有感情的,何况是一个像全智贤那样的美女沈小令。五爷虽像全智贤的样子,却不像全智贤演的角色那么野蛮,她很温柔,也善解人意。苏南觉得,他和五爷之间已经有了如胶似漆的感觉了,具体说,就是一天不见她,心里就不踏实。 五爷说,她对他也是这种感觉。 这就说明,传说中的爱情,已经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了,后面要做的,就是让它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数月以来,苏南一直试图捕捉与沈小令交往中令他感到飘的原因,始终未果,最终确信为自己多疑,是对幸福从天而降的不自信,于是便放弃了这种毫无必要的警惕。他放心大胆地与五爷交往,最终发展到接吻、拥抱、敏感部位的抚摸。至于最后那一关,苏南决定暂不急于动作,以免影响他在沈小令心中的君子形象。 他相信,女人选择老公,肯定是要君子不要色狼的,正如男人选择老婆,要的是淑女不是荡妇。 第二十章 千古情结 唯一有些缺憾的是,他发现沈小令身材虽好,但胸脯有些不够发达,甚至有些微微下垂和过度柔软,与陈玉玲和高老师相比,这方面显然有些差。不过,沈小令的腰身却比她们二位要轻盈,要柔软,妖婆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中最吸引的就是她那段洁白紧收的细腰。好几次他想亲吻和欣赏她的细腰,都被沈小令“讨厌”“不好意思”给拒绝了。她说她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爱显摆了,所以也绝不再穿露小肚皮的衣服了。他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看到她雪白紧收的细腰,他决定还是忍一忍,结婚以后再看也不迟。 总体而言,他是满意的。何况,娶老婆又不是选美,贵在实用,贵在对自己贴心。拿沈小令跟陈玉玲和高老师作比较,本身就是一种相当不良的行为,他在心里做了番自我批评。 闻知苏南的肠胃曾在高中时代留有病根,五爷表现出了显著的心疼。她说,以后晚饭你到我家吃,周末也要来。他还没去过她家,五爷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自己去,以考验他的方向感和胆量,并交待不许带什么礼物之类,那样过份恶俗,她和她全家都不希罕也不喜欢。 他如期而至,在五爷家门口徘徊半天不敢进去。后来适奉五爷四位姐夫当中的老大走出,闻听姓名后大喜,把他拉入家中。全家人原来早就翘首以待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中登堂入室。五爷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他坐在一起。这真是庞大的一家子,五位千金小姐,四位女婿加一位准女婿,地上或跑或趴的四个丫头片子,一对老夫老妻,外加五爷的外婆合计十七人,要不是这栋雄伟建筑,根本装不下,如今看来还显得绰绰有余,可见妖婆所言不虚。 客厅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张沈五外公的相片,颇有民国时期人物气度,一问居然是当年的同盟会会员之一,苏南不免生出几分敬意来。五爷外婆已八十有九,依然精神健旺,他们不叫她外婆,而是叫奶奶,苏南也跟着叫她奶奶。这位奶奶不仅允许苏南在他们家吸烟,还亲手颤微微端来一个烟缸,捧在手里等待他弹烟灰,这让他很不好意思,赶紧拿过来放在自己手里。等他吸烟完毕,奶奶握住他的手,上下左右好一阵打量,然后频频点头,颇有赞许之意。 沈利达见苏南饭饱烟足,说:“小五,带人家到咱家四处看看!”沈五说:“我不!要看你自己带他看!”她佯装和外甥女们捉迷藏没空。沈利达叹了一声:“这孩子!”目视苏南,苏南会意,跟随沈利达欣赏他家这两栋大宅。之所以叫大宅而非豪宅,是因为这二栋大楼房如今看来显然风格是过时了,透着一股子陈旧气,它的特点在于它大,高,结实,用料相当的实诚,一栋房不下几十间屋子,外面围绕着高大的围墙。围墙后面有一个后门,穿过后门,眼前出现另一栋更大的楼房,楼房旁边还有一个菜园子,也被围墙圈着。楼房里住着各色人等,全是租用他家房子的。 沈利达说:“这两栋楼,那一片菜地都是俺家的。一栋自己住,一栋出租,不久要拆迁。自己住的那栋将来拆迁赔偿归小五上面四个姐姐分,出租那栋将来的赔偿全归小五,俺们都定好了!”说罢,神情中流露出一些骄傲来,与沈利文颇有神似。苏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噢”了一声,递烟给沈利达抽,沈利达接过来,说:“年轻人不要抽太多烟,结完婚生完孩子后再抽,现在少点的好!”苏南点头称是,替沈利达把烟点着,自己那根又放回口袋。 沈利达问:“俺家小五,你觉得咋样?惯坏了,有点任性。” 我说:“不错,人挺好,我觉得挺好!” 沈利达说:“那你们好好谈,以后多来家里走走,不要见外。家里的饭总比外面食堂里的好!” 苏南说:“是,有空我就来!” 两人忽然没了话说,陷入沉默。过了一阵子,两人返回前面那栋楼里,一家人正热闹非凡。苏南混入这热闹里面,装腔作势了一番后觉得有些累,便起身告辞,沈五送他到门外,依依不舍地说:“你以后晚上就来我家吃饭,记住!”苏南点点头,拦了一辆的士回到了自己的狗窝倒头睡去,做了一大堆堵心的梦。 妖婆沈利文对苏南态度发生了巨大改变,她决心要对其精心培养。他在总编室里已被雪藏三年,那套工作程序已经了如指掌,她打算让他从电视剧入手,以熟悉节目制作过程,第一环节当然是编剧。虽说现在制播分离,但电视台仍然可用预购等形式变相参与拍摄。最近有一部大型历史剧,她让苏南先跟国内一位著名编剧在一起准备先期剧本工作,然后再介入和导演、演员、制片等。不跟一两部剧,审片子总归有些雾里看花,对节目质量的评判容易失之草率。 这是一部事关武汉的历史剧,编剧姓爱新觉罗,至于名字,则是两个奇形怪状非查《康熙字典》才能弄明白的冷僻汉字,原来他是满族皇室后裔,某当年位高权重的王爷嫡传后人。为了查资料方便,他们要在武汉呆上一个多月。苏南与沈小令在机场依依惜别,她说她会挑个时间到武汉看他。临行时沈利文让他带了件礼物给胡主任,胡主任收下那礼物后眼睛似乎有些湿润,详细询问了沈妖婆的近况,颇显挂念。又叮嘱他返回青岛时要来一趟,他也有礼物回赠给沈妖婆,他点头称是。 与那位名编会面后,他们暂依沈妖婆的事先安排住武汉迎宾馆,二人相熟后他嫌每次都喊他那满族怪名字麻烦,便简称他为老爱。老爱已过五十,写作功底深厚,文史哲修养过人,苏南受益匪浅。起初对于老爱,他只不过是带着一些尊敬和好奇,后来某天的夜晚,他听到酒店隔壁阳台上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嘹亮而高远,这让他想起了故乡的小麦,故乡的黄牛,故乡的层层梯田、青山绿树以及两山之间日夜奔流的潺潺小溪。跑到阳台上一看,原来是老爱拿双手捂在嘴巴上在隔壁阳台上独自表演口技,这一刻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老头。若不是孙中山先生的辛亥革命,也许这位老爱先生今天还是骑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之一呢。如今的老爱,却表现出一幅率真可爱的模样来。不知不觉,他和老爱开始无话不谈,后来便谈到了女人。 老爱非常的好色。而且丝毫不假掩饰。闲暇之余,他跟他谈的全是女色,每次说着说着便像毒瘾发作了一般想女人,此时他就无心创作,像一只春天发情期中的焦躁公猴。老爱提出要换宾馆,因为这宾馆他查好多次了,没小姐。没小姐的宾馆也好酒店也好,是一点意思没有的,他也根本不可能进行有效创作。无奈苏南向沈妖婆请示,妖婆说同意换地方,前提是苏南绝对不能有任何越轨行为,违令者斩。苏南向妖婆发了毒誓,妖婆仍然警告再三,最后说沈小令将会在近期突出检查。苏南认为妖婆实在是杞人忧天,对于此类小姐苏南素来毫无兴趣,他高傲地认为,做那种事,就算是小姐反贴钱给他他也不会有兴趣。 但老爱可不管这个。一换新酒店,老爱立刻便和酒店里面做这行的小姐们混成了熟人,还请她们吃饭唱歌,二天或一天便换上一个到他房间去,乐此不疲,还惊人地提高了他的创作速度和作品水平,这让苏南大惑不解。 他最大的疑惑便是,和这种掏钱便可**一度的小姐们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有什么意思可言?和她们**,不就是在吃一碗被无数头猪咬过的剩饭么?老爱说你不懂,小姐是小姐,老婆是老婆。娶老婆当然要冰清玉洁,处子之身,婚后要对老公忠贞不二,如有发现背叛行径那绝对是不可饶恕,休无赦离无赦封杀无赦。小姐玩的是新鲜,是刺激,是花样儿,是数量上的满足经历上的丰富,特别对他这把年纪的老男人来说,甚至是心理享受高于生理享受。比如说像古代的皇帝,他缺女人么?他绝对不缺,那他还干嘛溜出宫里钻进妓院?他图的就是新鲜,心理上的! 苏南不吱声了,但并不是被老爱的话给折服了。老爱关于老婆冰清玉洁处子之身的无心之语,激起了他心中一个本已被忽视的千古情结:沈小令她还是处子之身么?是处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果她不是,他该作何决断?如果她不是,她曾经经历过多少个男人?又都是些什么样的男人?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又因何分手?他问老爱:“你们那个时代,娶老婆肯定都是处女吧?” 老爱说:“绝对的,毫无疑问,我老婆那可是百分之一百的处女!现在不一样喽,小女生一个比一个疯……世道变了,变了,说句老实话,你们这一代男人可不如我们那时侯幸运!” 这天夜里苏南失眠了。假如沈小令已属非处,那么,她那段洁白紧收的**腰,肯定已经被他人抢先占领过了,这是种让他无比痛苦的想象。如果她不是他未来的老婆,他根本不会想这么多,现如今她显然将要成为他的老婆,他实在是有些无法控制。处?非处?概率各百分五十。正在他头痛欲裂之时,手机响了,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没人说话,而是一个女人的抽泣,抽泣最后发展为失声痛苦,这下他听出来了,是陈玉玲。他使出浑身解数才止住了陈玉玲的哭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玉玲说,是孟东华,孟东华这个伪君子背叛了她!――然后陈玉玲展开了断断续续长达二个小时左右的哭诉。 想当初陈玉玲自武汉失望地返回广州后,很快就跟孟东华“好”上了。苏南听明白了这个“好”的意思,就是说在招待所那晚上自己放弃了这个“第一次”机会之后,孟东华很快便享用了这个“第一次”。 原来孟东华家跟陈玉玲家自十几年前分开后,就随他爸调至了广州,两家一直保持着联系。陈玉玲他爸被检查院抓起来的时侯,孟家是出了力的,而且陈玉玲上那家医学院,还是孟家出面牵的线。孟东华在广州读外贸,陈玉玲在广读医,他们两个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但他们都瞒着双方家长。 陈玉玲毕业后到了郑州一家医院,因为她爸妈已调到了那边的一家火电厂。孟东华此时则在广州做外贸,他提出要求,要公布他们俩的恋爱关系,让陈玉玲他爸帮他弄到火电厂去,因为外贸干着实在累。陈玉玲便把这事儿向她爸妈摊了牌,爸妈没意见,但有一个人特别有意见,他就是陈玉玲的弟弟陈玉平。陈玉平吱唔了大半天不肯说出理由,最后被全家人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说出实情:孟东华这个人很流氓,他是嫖过发廊妹的人,而且还被派出所抓住过。 陈玉玲大怒,说这是诬蔑,陈玉平说这是真的,因为这是他们俩一起干的,他也被抓了,如果不信,可以去派出所查!――本来是不想说的,说了等于把自己也出卖了,但为了姐姐的婚姻大事,他还是甘愿出卖自己。 全家人把陈玉平一顿臭骂之后哑然。后来她爸妈也开始坚决反对了。他们想起了那个看上去很有几分忠厚的苏南同学,陈玉玲告诉父母,她和苏南早就分手了,而且他在青岛,离这儿太远不现实。何况,何况她已经和孟东华发生了关系……她爸最后大手一挥,说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既往不咎,关键看以后。孟东华成功进入了火电厂,他誓言会和陈玉玲老老实实在一起。 但是陈玉玲发现了更多让她触目惊心的事儿。她暗记了孟东华的q号和密码,冒充孟东华本人在线上聊天,发现跟孟东华有过一腿的女人实在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有学生,有少妇,有小姐,有单身的,有丧偶的,居然还有火电厂的女职工,更惊人的是有一位女人居然是孟东华同学的母亲……她们几乎遍迹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她还不死心,宁愿q上的都是胡说,于是打印了孟东华的通话记录,又一一试过这些电话的主人,基本上全是清一色的莫名其妙女,这次证据确凿,孟东华无话可说。 她问苏南她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呢。他假装洞穿世事,对男人好色贪多的劣根性进行了一番嘲弄,对女人的崇高性进行了一番夸奖,渐渐地陈玉玲有些平静了。她说,和你聊天挺舒服的,以后我会多打你电话,特别是在我难过的时侯,你可一定要接呀。他听后吓得一哆嗦,听她这意思,有点打算跟孟东华分手再扭身找他的意思。果然,陈玉玲问他现在感情情况如何,他赶紧说,我现在还可以,可能不久就结婚了。 陈玉玲不语,向他道了声祝福。 他又继续安慰陈玉玲,和为贵,对孟东华这样的迷途浪子,还是要宽容,要教育,要请你爸出面好好教训他一番。陈玉玲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挂了电话。苏南长出了一口气,一脑袋扎到了床上,心如刀绞。陈玉玲这番话印证了他早在大学时代接触因特网时的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变化了。一个网络,引出了多少丑隔和罪恶呢?刚才脑海里跳出来的“一夜情”三个字刺痛了他。 既然孟东华这样的人,可以同时跟这么多女人发生关系,那这些女人的男人们,他们又能知道多少呢?他们恐怕大多都蒙在鼓里吧。在这个浊泥混水遍地的年代,清白的男人女人究竟有几个呢?沈小令的前史,究竟如何呢? 苏南做了一个果断决定,那就是次日一定要问清楚沈小令的个人前史,毫不含糊,就算是把她得罪了,他也在所不惜,这是大事大非问题,马虎不得。 次日刚一醒来,便接到了沈小令的电话,她表示了对他的思念与牵挂,并说不日就来武汉看他,还问了他所需的物品,她打算都一一带过来。苏南说电话打完后请上q,他想和她聊一聊。沈小令愉快地答应了。 上了q,他先调动所有的甜言蜜语,把聊天气氛推到了最佳程度,然后话锋一转,说要问沈小令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要如实作答。当然,如果为难,完全可以拒绝回答。沈小令说可以,你问吧。他敲好了那几个中国男人们最想问又最不好意思问的字:你是处女么?然后点着了一支烟,犹豫着敢不敢按回车。 沈小令在催。见他没反应,沈小令发过来一连串重复字样:问吧问吧问吧问吧问吧问吧我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苏南一咬牙,按了回车。“你是处女么”几个字出现在q对话框里。 久久不见回应。 苏南脑袋嗡的一下,他预感到要完蛋了。 又过了一阵子,对话框上出现了几个字:“你是处男么?” 苏南脑袋又嗡的一下,现在他已经肯定完蛋了。 关键不在于沈小令如何反问,而在于她的反问已经令他确信,沈小令是非处!下面的聊天怎么进行,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他必须做出快速决断,否则他将前功尽弃。 很快他就后悔向沈小令询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了。也许他根本就不该受老爱和陈玉玲的综合刺激,而应该像只埋头于土沙里的驼鸟,或像欧美人八零后九零后一样,不计前嫌,做个反封建反传统的先锋战士,时代健儿,把处女情结这个丑恶的土尾巴像割阑尾一样一刀切去。 问题他是个不上不下的七零后。他还是没闯过这一关:处女情结。 第二十一章 领导有令 我,苏南,头开始痛了,痛得像是钻进了几只肮脏的老鼠,它们在里面上窜下蹦,疯狂啮咬。我被迫终止思考,决定让手指代替脑袋。我开始敲击键盘,继续和沈五q聊天。 我:我不是处男。 沈五:那你凭什么问我是不是处女? 我:因为我是男人,男女有别。 沈五:凭什么?为什么? 我:生理结构不同。男人天生是前锋,女人天生是守门员。前锋不进球是耻辱,守门员进球是耻辱。 沈五:你……无耻! 我:不对么? 沈五:歧视女性,封建残余,大男子主义,心理变态。 我:对与错是另一回事,可我现在就是这么想。 沈五:你在污辱我。既然这样,我们没必要交往下去了,再见! 我:别,千万别说再见。我只是问问,现在我问完了,并不代表我们不交往。 沈五:你想怎样? 我:像以前一样,不变。我只是忽然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我不在意你的过去,只在意我们的未来。 沈五:真的这么认为? 我:真的!你什么时侯过来,我等你。 沈五:可能是后天。你再想想,如果你介意我的过去,我就不必去了。 我:不,我想过了。我不介意,请你过来,我想你。 …… 我的手指头代替我的大脑化解了一场危机,在手指头的敲击下,一串串动人的语言传给了网线远方的沈五,我们的聊天渐入佳境,起初的剑拔弩张似被淡化。我们在q上吻别,我关灯睡觉。 夜里梦见在大学招待所那晚上我没走,我和陈玉玲做了跟我和高老师同样的事。 次日一早醒来,发现昨夜梦遗,把床单都弄脏了。自从与高老师分手,我再没有发生过男女之事,而且也很少想,即使偶尔冲动,也只是以手自决。我怀疑我的苛尔蒙分泌出现了问题。 与老爱对小姐乐此不疲相对照,更加重了我的这种怀疑。 我来至东湖湖畔,只见碧波万顷,水雾弥漫,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过,或几条大鱼从水中跃起,泼啦一声击起一朵水浪。抽完了半包烟后,我对自己说:苏南,割掉你那条处女情结的丑陋阑尾吧,你自己清白么?你和高老师干过什么你忘了?”转身回了酒店,和老爱一起吃早餐。 这家酒店在武汉东湖湖畔,风景优美,但地址稍显偏僻,酒店管理不算很严。老爱和一位小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十分亲热,可见他们昨晚相当融洽。老爱说,我这位兄弟夜夜孤枕难眠,你要给她介绍一位最棒的,今晚陪他。那位小姐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以为是玩笑,不以为意。 午饭时,那位小姐叫了几个同伴过来。席间老爱再次向她们推介了我,一位自靠奋勇,说今晚一定到我房间。我板起了脸,说:“请你严肃,千万别来。你来了我打110!”那位小姐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她们吃饭喝足后就嘻嘻哈哈离开了。老爱有些疑惑地问:“你真不要?”我点点头。老爱又问:“你这么年轻,怎么憋得住呢?” 我说:“老爱,其实我也正想问你。你五十多了,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说句实话,”老爱喝了一口酒,神色忽然有些黯淡,“故作风流,抓住人生的尾巴,证明自己没老罢了。(.好看的小说)其实我哪来的体力?都是瞎胡闹!你跟我不一样啊,你年轻――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我又问:“老爱,你不怕得病?” 老爱嘿嘿地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金属瓶,上面全是英文字母,有个喷嘴。他左手指着裤裆,右手按着喷嘴,说:“每次事前喷一喷,事后喷一喷,见菌杀菌,见毒杀毒,绝对安全外国进口!”我拿过来看了看,还给他。 我接着问:“老爱,你不怕你老婆发现?” 老爱说:“不怕。第一,她发现了也不会在乎,老夫老妻了嘛;第二,她也发现不了。看见没?”他把手机端给我看,“这上面的名字,哈,鲁迅,梁实秋,康有为,托尔斯泰,牛顿……其实都是我女相好的名字,我老婆她懂个屁!”老爱仰头哈哈大笑。 我忽然觉得老爱有些可怜乃至可悲,却又很有几分可爱。我说:“老爱,明天我女朋友过来,千万别胡乱开玩笑,我和她是认真的!” 老爱一愣,点点头,说:“放心,终身大事,我不会胡说。我五十多的老头子了,这个把握得住!” 夜里,老爱打通了我房间的坐机,让我别挂,他那边按了免提。我听见小姐在他那边啊啊啊乱叫,他却在哈哈大笑:“叫,叫啊,你一定要叫,我喜欢听你叫!”然后是手掌打**的声音,可以听出,有的是他打小姐,有的是小姐打他。我挂断了电话。我还是无法理解老爱。 我在机场接到了沈五,一起到了酒店。她登记了一个房间,就在我斜对面。我向她介绍了老爱。老爱一改嘴脸,恢复成了一位彬彬有礼的长者,一位温文尔雅的著名编剧。他的切换能力让我惊叹。由于昨晚突然的询问,我和沈五多少有些芥蒂,陪她在东湖边上逛了几圈后才渐渐恢复。她给我带了好几件换洗的衣服,把我的脏衣服洗好挂起。这种女性贴肤细致的关爱,让我对昨晚的冒失十分惭愧。 夜里,沈五回到她房间休息。我躺在床头,拿起一本书来胡乱看。床头电话又响了,是老爱,他问:“年轻人,你果然还在你房间?没去你女朋友那边儿?”我说:“我们还没结婚!”老爱说:“老实!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白天说过的!人生苦短啊,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再想也只能是空想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现在马上过去,除非你生理有问题!” 我说:“噢,谢谢你,老爱!” 我想了一阵子,决定去沈五房间。但我并非受老爱蛊惑,我有我另外的想法。我拔通了沈五的电话,告诉她我要过去,让她把门打开。沈五同意了。 我穿着睡衣,步入沈五房间,并带紧房门。 她也穿着睡衣,仅有床前灯亮着,由于她的入住,房间内飘荡着些许女人的体香,亦由于灯光的昏暗,让我的身体开始本能反应。我向沈五伸开了双臂,说:“来,五爷,让我抱抱你!”沈五正在叠衣服,见我这种举动微微有些莫名,但还是很乖地放下衣服,把她苗条柔软的身体投进到了我的怀里。由于睡衣的薄与柔,这个拥抱很充分。虽然没有肌肤的大面积接触,却能感到彼此躯体的所有弹性与起伏。 我开始吻沈五。我动用了我所有的技巧与经验。 起初她有些被动,过了一会儿,她变得热烈起来,我们由平行站立变成了互相缠绕。我的手渐渐放肆,这种放肆因未受她的喝阻而得到了鼓励,手掌的游走越来越大胆和从容,甚至带上了并不算十分老练的、刻意的技巧。即便如此,效果也相当明显。沈五从冰块变成了红通通的赤岩,我不免有些得意,仿佛感到已被我怀疑为停止分泌的苛尔蒙,此时正在滋滋外冒,充满我的血液与肌肉。 我越发从容。手掌先是经过耳垂和颈部,在胸部停留了一会儿,继尔下行,来到了小腹,脑海中浮现出沈妖婆给我看的那张照片,照片中沈五的小腹雪白平坦,内缩收紧,现在,这美丽的小腹终于覆盖于我的手下。我并不着急,手掌往返上下,轻轻移动,假若再往下游走,它便彻底闯入了最后一道禁区,但这并不是我此刻最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欣赏那段美丽的小腹。我要看,不仅仅是触。 手掌离开小腹,食指与拇指捏起了睡衣的下缘,轻轻往上一掀,此时若将沈五平放,或我弯腰下去,那段美丽的小腹便将展露眼前。可沈五却陡然反应,猛的将我推开,将睡衣抚平,吓了我一跳。 “不行,你不能这样!”沈五瞬间恢复如初,“我不会让你看的!”她伸手关灭了灯。 这与当初高老师的表现如出一辙。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可以看?我见过你的照片,你的小腹是你最美的地方,为什么不让我看?”我有些不解。 沉默。沉默过后,沈五轻轻吁了一口气,虽然很轻,但却吁得很长。 “因为,假若你看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这是什么理由?也许我看了,只会更加喜欢你!” “不会的,不会!最美的地方永远不给你看,你才会喜欢我。男人喜新厌旧的原因,就在这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就会转身寻找他得不到的――所以我会坚持下去的!” “那么,结婚后总是要让我看的!” “那也未必!我也许永远也不会让你看,这样才会永远吸引你,否则我会害怕,会不安!”她像是在黑暗中重新理了理睡衣,以确信它们把她盖得很严。 我走上去,重新把她抱进怀里,说:“好吧,好吧,听你的。我不看了!”又吻下去。 我们重新升温,这次我把她平放在了床上,然后覆身下去,“不用紧张,现在灯没有开,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凑近她的耳垂轻声说,以让口中的气息吹向她,让她相信我的话是真实的,同时也起到一种撩拔作用。 “那好,不许开灯!”她伸手拔下了台灯插头,“我不喜欢在灯下做那种事,那会让我觉得羞耻……和不安全,我受不了,请你千万不要开灯!” “放心吧,就算我真的想开灯,你不把插头也拔掉了么?” 这番话令我确信她已默了今晚的接纳,我不再犹豫,在黑暗中继续展开温柔攻势,继尔长驱直入。伴随一声低吟,沈五全身陡然震颤,这种反应是令我高兴的。黑暗并没有降低我的兴奋,即便是刚刚有过梦遗,但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触过女人,未过多久,我还是一泄如注。和她平躺了一会儿,我想起身开灯,被她一把抓住。 “你不许动,说好了不能开灯的,我不习惯!”她虽手小臂细,力量却很惊人,像一条蛇一样把我紧紧缠住。 “好吧,我答应不开灯。我说话算数!” “那你也不许离开我!”她把整个头埋进我的怀里,紧紧贴过来。我忽然觉得她像个可怜的小动物般需要呵护,一股怜悯油然而生,我轻抚她的头发,拿起一络放在鼻尖处轻嗅,那香味令我沉醉。 我细细回味刚才身体相触的感觉,从她笨拙羞涩的表现,以及身体的弹性与张弛上看,即使有过性经历,似也不会太多。假若她刚才表现得老练放肆,显露出曾经频繁交合的痕迹,也许此刻我早已心生厌恶愤恨了。我觉得释然,但为了确信刚才的判断,我开始重新调动自己的力量,并轻触她的敏感部位,调动自己的嘴巴轻声说起了甜蜜的情话。在这种呼唤下,我们开始了第二次。 这一次我的身体已经适应,当初与高老师积累的那些经验和技巧,得以有用武之地,沈五所起的反应比上一次强烈得多,这反而大大刺激了我。我有些忘乎所以,改为从背后入侵,这却令沈五大为不适,她拒绝了。“我不喜欢,你不要这样,这不像人,这像……狗……”我勉强了几下,顺从了她,回归传统,她这下才重新放松。 我今晚来沈五房间的目的达到了。仅在心里想像将处女情结切割于我是不够的,如今身体也已证明那个千古情结也可以被逾越,我终于放心了。我抱着她入眠,遵守对她的承诺,没有在半夜悄悄起床,打开灯**她洁白的小腹。 她说得有道理,对于自己未来的妻子,学会给自己留点想象,也是一个智慧之举。假若过早一览无余,审美疲劳定会不期而至,于彼此都是一种危险因素。“也许,”我在心里很醋地想,“她前面的那位男人,就是因此而和她分开了吧!” 第二天老爱便很少与我们见面,窝在房间里奋笔疾书。他果真是一个过来人,此后即便是叫他,他也编出各种理由不和我们相处,以给我们俩制造出独处空间。他也不再和小姐们联系,恢复了一个长者应有的谨严形象。 我让沈五退掉房间,和我同住一室,沈五拒绝了。她说不习惯,也不想让老爱看到后心里把她看扁,更不想让酒店服务员背后咬耳朵,亦或哪怕是用怪异眼神看她。我也只好同意,每天夜里过去,做那种事的时侯还是要关灯,半夜后她又让我回我的房间住。“我现在还没习惯两个人睡同一张床!”她说。其实我也没习惯,所以也听从了她。 一周后沈五请假时间到,先行回青岛。 老爱恢复本来面目,要我最好换个酒店,这家酒店的小姐对他已失去引力。我们又换到了另一家酒店,仍然靠近东湖。对于我的配合,老爱深表感激。我每天往返于省市图书馆及社科院,依老爱的需求为他整理史料,然后我们一起讨论故事大纲及分集梗概。他每写一集梗概,便交我阅读,这让我对剧本创作规律,有了较深认识。对于这当中的经验与窍门,老爱对我倾囊相授。 “你要知道,真正有用的经验,一定要面对面,在实战中才能教给你懂!”老爱说,“我写过许多关于编剧方面的书,其实看那些书是没用的!” 老爱表示,这四十集的大剧,他一个人是写不完的,他乐意于将来和我一起写,署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何况,一集四万的稿酬,他也赚不完,“分你一点赚,年轻人,你用钱的地方比我多!”老爱的脸上露了长者少有的慈祥,这实在与他玩小姐时的色狼形象判若两人。 故事大纲和分集梗概完成后,我和老爱分手。我们有些依依不舍,一个多月的相处,我们已然有了友谊。“到北京后一定给我打招呼啊!”老爱的眼睛甚至有些湿润。我说:“老爱,一定找你,还有许多东西要向你请教呢。” 依胡主任事先要求,我回了一趟系里。胡主任转交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让他带给沈妖婆,并此地无银地解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点头称是,假装本傻青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当是一种普通的礼尚往来。我又犹豫了一番,拔通了高老师家电话,不想接电话的是她老公,从电话中听见了她和她儿子的嬉戏声,忽觉无话可谈,便挂了电话,一语未发。 回台里后先把这礼盒交给沈妖婆,妖婆望了望那礼盒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转入正题,问我要老爱写的东西,看罢神情十分振奋,说:“这部剧肯定火,不会有错的!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对了,听说中间我们家小令去武汉看你了?” 我点点头。 “那么,”沈妖婆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你们是怎么住的呀?” “我们……当然是各住各的,她单独住一个房间……” “鬼才相信呢,还蒙我?我早从小令嘴里问出来了!告诉你,下一步你可要抓紧!” 我一愣,问:“抓紧什么?” “求婚啊,你们俩都那样了你还不赶紧求婚?怀上怎么办?到时侯脸上多少会不好看的!” 沈妖婆的这个提议,我的确还没想过。我说:“领导,我怎么求婚?我没求过啊,没经验!一我不会,二我一穷二白,你让我怎么求?” “笨蛋,天底下最笨的男人也懂得怎么求婚,你不会?别担心,这部剧你和北京那位名编合写,跟他商量好了,至少给你十集的量,然后由他来统稿,一集四万你三万他一万,先赚三十万走,求个婚,够了吧?” 我说:“够了!”我从未一次赚过这么多钱。 “所以,你现在就要考虑什么时侯求婚、怎么求婚的问题了。结婚的日子也得提前考虑,我想好了,就定在明年的六月六日,不能再拖了!”沈妖婆眉飞色舞,“我太想抱孙子了,记着,早点生,我们家小令的孩子,就是我的孙子――孙女也行,我不重男轻女,关键是要行动,要早!” 第二十二章 逼向求婚 沈妖婆坦率地告诉了苏南她对他的栽培计划。 与名编老爱合写剧本十集,然后共同署名,是让他迈入电视剧制作的第一环节:编剧策划。剧本写作的同时,剧组已在筹备之中,下一步苏南将要与本剧总制片人某某、著名导演某某、制片主任某某一起进入制作环节。他将从现场制片做起,然后要帮着干一干场记、副导演,再随导演一直跟完后期配音、配乐、剪辑、合成。 “以我几十年经验来看,这部剧肯定火!”沈妖婆胸有成竹,“跟完这部戏,你对电视剧制作流程就完全明白了,但这不够,你要再跟一部现代时装戏!” 沈妖婆说,古装剧、时装剧都经历过之后,苏南将再跟一跟栏目策划、记录片拍摄,等于基本过了制作关。制作关之后,她会再安排他到节目营销中心,节目营销中心经历过之后,他就可以重新回到总编室来了。 等到了那时侯,苏南就不再是总编室的一名小兵了,他肯定是一位领导,而且已经是在业内有些名气的领导了。为什么呢?凡他参予的节目,都是有名的节目。为什么是有名的节目呢?因为只有不可能不出名的节目才会让他参予――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假若照着沈妖婆的设计路线,苏南是不可能不在电视台里青云直上的。那时他年富力强,好学肯干,有成绩有名望,还有资历学历,谁能不服?他也明白,只要这么按部就班的走,和沈小令结婚,他这辈子什么都有了,根本不用再担心什么。如果不出意外,沈妖婆还会往上提。她提了,他势必也跟着提。 前程似锦啊! 苏南一如既往地在晚上和周末去沈小令家吃饭、聊天。每次去,沈小令的奶奶一看到他想抽烟,便会端出那只烟灰缸颤颤微微地在他旁边坐下。她不把烟灰缸放在桌上,而就这么用手端着,等他弹烟来时就递过来,弹完后收回去继续端着;她也不把烟灰缸事先放出来,总是临到现场再拿出来。她这么做让苏南倍感压力,总是赶紧从她老人家手里接过来,自己端在手中。她一脸慈祥,眼神中对他充满着错综复杂的希望,却很少说话。这实在是一种极其伟大而震憾的力量,让苏南觉得,假如自己不成为这大家庭的一员,实在是对不起她! 他每次在沈小令家只敢抽一支烟。一是他抽烟时这位奶奶总坐在身边望着他,二是沈小令的父亲沈利达总会在他前后左右走动,这会让他想起他说过的话:年轻人抽烟不好,生完孩子再抽!沈小令的母亲谢娟和她那四位姓谢的姐姐们佯装逗那些小丫头片子,却不时拿眼神**他。这些闪闪烁烁若有若无的举动,总让苏南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多次提醒自己不要敏感,不要敏感,可经过冷静分析后他认为自己肯定没有敏感。 综合这家人的种种怪异神态,苏南归纳出他们对他的如下期望:一,早点跟沈小令结婚;二,早点跟沈小令生孩子,最好是男孩;三,如果没结婚,他于这个家庭而言仍然是外人,无法真正融合;四,他暂时还没想出来,但这第四点却似乎是最为关键的。每当这时,他就叫过来沈小令,让她陪他到她的房间去,和这家人拉开空间上的距离,降低不适感。 沈小令住在这栋雄伟大楼的二楼,需要换上拖鞋爬上楼梯,再沿走廊走上好一阵,路过大大小小七八个房间,那里面依次住着她的三姐四姐家,再走过她奶奶房间,然后才是沈小令的。他要么跟沈小令在房间里聊天逗嘴,要么就打开她电脑上联众下棋。这家人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所以每次他总是在夜深人静时下楼回家,沿途可听见她***咳嗽声和其它房间里的呼噜声。时间久了,这便成为了一种习惯模式,到她家,吃饭,聊天,到沈小令房间里熬到众人都睡着后悄然离去,像个夜行客。 自从武汉他俩发生过关系以来,关系上当然是近了一层。但沈小令仍然不太喜欢去他的单身狗窝,苏南住的凯旋花园属于单身公寓,墙壁较薄,他又有一张吱吱做响的床,极度影响人的情绪,加之沈小令觉得到他那儿去做那儿事,总有一种应召女郎之感,而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做那种事情,自然而然地也就转到了沈小令房间。夜深人静时,沈小令拉灭电灯,二人悄悄上床,悄悄做那种事,声音和动静都需要控制,以免她奶奶听见。老人家虽年事已高,但耳聪目明夜里睡得还浅,时不时来声咳嗽,让他们俩随时赶紧减弱活动强度。尽管如此,在他俩小习翼翼的把握下,并未出现什么尴尬的事。 尴尬发生在近来苏南的过度劳累上。由于初次和名编老爱合作写大戏,苏南用足了全身十二分精神,任一场戏都要千改万改,以求不让老爱失望,不让妖婆没面子,所以睡眠严重不足。那天夜里在沈小令房间做完那事后体力透支,实在不想起身洗澡回家,沈小令见他这副可怜模样,便让他睡一会儿再走,结果二人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这家人又都起得早,已在窗外活动来去了,苏南躲在屋里,出来不是,不出来也不是。正在着急之时,沈小令她妈敲门喊吃早饭,从窗户那儿一眼看到了苏南。 苏南满脸通红。谢娟倒没多说别的,只说你们赶紧吃饭上班去吧。苏南洗了把脸,灰头土脸地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敢说,一个人的眼神也没敢接,吃完饭后落荒而逃,钻到办公室里仍然惊魂难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沈小令怎么说,他死活不肯去她家了。 剧本倒是写得很顺利,深受老爱和妖婆赞许。他们不知道为了写好这十集剧本,苏南每天下了多少功夫。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夜里睡觉之前,苏南都会站在自己狗窝的小阳台上,将已写剧本一句句读一遍,再详查史料认真核对,反复斟酌,又苦思戏剧冲突和矛盾对抗,外加上诸如误会和巧合之类情节突转的招术。于是他终于赚到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桶金:人民币三十万。 这期间他接到了弟弟苏北一个颇具震憾力的电话。苏北说在郑州几度跳槽之后终于在一家饮料公司站稳了脚跟,成为销售部门的区域小经理,而且还谈了一个女朋友。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让女朋友二次打胎,现如今又三度怀上,不能再打了,他女朋友也坚决反对再打。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近期奉子成婚,尽管一穷二白,现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果苏南近期不能结婚的话,他也没办法再等了。 苏南只好批准苏北先行一步。为了帮助苏北租住更便宜的房子,他打电话给了陈玉玲,将苏北情况如实相告,看她是否能提供点什么帮助。陈玉玲听后说巧了,她家正好有一套旧房子空着,就让苏北他们俩先住进去。陈玉玲又告诉苏南,她已跟孟东华断然分手,现如今在她爸安排下频频相亲,已成了相亲油子,剩女一族,情感细胞已近麻木,并问苏南近况。苏南告诉她,自己正在痛苦的徘徊之中,若无意外,将于二零零五年六月六日成婚。二人唏嘘一番,陈玉玲又说心灰意冷之际,她将精力转向事业,近期频繁撰写论文,由于文字功夫太差,希望苏南能帮她做些润色。 此后,围绕着苏南根本不懂的医学论文,他和陈玉玲保持着电子邮件的频繁往来。这件事他一直瞒着沈小令。 受自己有“隐情”瞒着沈小令的启发,他怀疑沈小令是否也有什么隐情瞒着他。想起陈玉玲当初偷记孟东华q密码冒充他上网聊天这一招术,苏南觉得自己也确有必要以同样方法对沈小令做最后一次侦察。既然各种因素都逼迫着他不得不向沈小令求婚,那么,求婚前的最后一次考核,显然也是必要的。 在佯装漫不经心之间,他暗中记下了沈小令的q密码,msn密码,以她的身份进入,偷看了她的一切聊天记录,未曾发现任何敌情。又以她的身份口吻与她线上的朋友聊天,也未曾发觉有何异样。他又故意不给手机充电,顺理成章地让沈小令看到手机没电后借用她的手机,又假装信号不好边打边走,边走边打,一直绕到阳台上或卫生间里,一边假装哼哼哈哈地和对方说着话,一边赶紧看她的短信信箱,看她的已接电话和已拔电话。近过近一个月的明查暗访,证明沈小令并无隐情。 即便如此,他仍觉下不了决心,沈小令一家包括沈妖婆对他态度中若有若无的那丝闪闪烁烁,还是让他不安,挥之不去。问题倒底出在哪里?他不知道,可他就是觉得有问题。 见他迟迟未动,沈小令家倒没人说话,沈妖婆却着急发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三十万块钱你拿到了,你的前程也给规划好了,你们将来的住房也根本不是问题――事实上现在拿三十万就可以按揭买房了,假如苏南不愿住沈家那栋大楼里的话。你们也发生过男女关系了,而且还被沈家全家人目睹了,你又不是不喜欢沈小令,沈小令又不是配不上你,那么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另有新欢?苏南赶紧否认了自己另有新欢这一说,这就让沈妖婆愤怒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赶紧求婚?” “我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苏南如实相告。 “哪里也没有不对劲,是你心理有问题,你必须马上端正态度,立即行动。我说过了,二零零五年六月六日,你们必须举行结婚典礼,在此之前,你必须完成求婚、结婚登记二项程序,否则,我就要怀疑你的人品了,而且我会采取相应的很不客气的手段!”沈妖婆言辞厉色,女强人风格立马显现,剑气暴射。 “好,领导,我马上行动!”苏南不得不答应。 苏南挑了一个温情脉脉的夜晚,约沈小令到海边。那晚月色与他们初次会面时雷同,明月在天,海风习习,银白海浪**翻涌。他们俩沿海滩往返来去。苏南和沈小令说了一大堆不咸不淡的话后,终于张开了嘴巴:“沈小令,我想和你说件正事!”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向你求婚!” “行啊,你要再不向我求婚,我就要向你求婚了。自从你那天从我们家逃跑后,我在家度日如年,再不向我求婚,我就得离家出走了,知道我要顶多大压力么?” “真对不起,今天我正式先向你求婚,改天我到你家面对你全家人向你求婚!” “真的?” “当然!” 沈小令未能免俗地一个跳跃,飞奔入怀,冲他狠狠一吻,在沙滩上奔跑欢呼,他追上去,俩人一起扑倒在沙滩上。 沈小令扶正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说:“但是,我们家说好了,得跟你提一个条件,你可要答应!” “说吧,什么条件?我估计我都能答应,没什么问题!”苏南摆出一副相当大度的大男人姿态。 “将来我们的孩子,要姓沈!” “什么?你说什么?沈小令,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吧?”苏南立刻扑打扑打身上的沙子,站了起来。 “别的要求都行,这个我坚决不同意。这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还要我爸我妈说了算。就算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也不同意!”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我爸我妈说了,把我们家家产分一半给我的前提就是,我的孩子将来要姓沈。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和我上面四个姐姐们平分!” “平分就平分!就算你们家家产全归你一个人,我也照样不同意孩子姓沈!”苏南斩钉截铁。 “你先别冲动,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给你说实话吧,这也不光是我爸妈的意思,这其实也是我姑的意思。” “你姑?沈妖婆?你少拿她压我。我大不了辞职,告别电视台,我不受你们家这个要胁,决不!” 苏南怒不可遏,拂袖而去。沈小令追上去拉住他,被他一把甩开。沈小令哭了,哭着继续追上去,苏南仍然余怒未熄灭,继续硬着脖子往前走。 沈小令哭着高喊:“你别走,你别走啊!我听你的,我们生孩子不姓沈了,姓苏,行不行啊?你别走,你不是还要向我求婚么?” 苏南站住,回身望着沈小令,说:“那沈小令我问你,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听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我不管,我只听你现在怎么想。”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我什么都不想,也不想再想了。我觉得很累很累了,你懂不懂?孩子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一份感情,一份爱,我这要求算不算多?算不算多,你说啊!”沈小令忽然变得有些竭斯底里。 苏南回身拉住沈小令的手,那手已经变得冰凉。“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实在对不起!”沈小令伏在他肩上呜呜哭了一阵,和他一起返回。他送她到她家门口,拒绝进去。沈小令只好红着眼睛和他说了声再见。 次日一上班,沈妖婆就叫苏南到她办公室。进去一看,吓了一跳,办公室里另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沈利达、谢娟和沈小令的大姐谢小萍,加上沈妖婆一共四个。他们环绕成一个圆弧,苏南位居圆心,一起构成一个扇面。 苏南知道,一场较量在所观免。口水战他不怕,他怕的是口水战的结果,这毕竟不像大学时代的大专辩论赛,双方选手绝对平等,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领导,女朋友的家长,而且是四对一。 不过,他决不认输。 第二十三章 真相大白 沈妖婆清了清嗓子,首发开场白:“都什么年代了,还争姓氏?落伍啦!苏南,作为名校高材生,你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姓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孩子是你的,姓什么叫什么,其实都是一个标签,我们别被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所束缚!” “领导,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根本不是个问题,特别是在万象更新一切剧变的今天。”我沿着妖婆的逻辑往下走,“我们必须打破过去的坛坛罐罐!” 四个人互望一眼,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轻松与释然,外加一丝艰巨问题忽然迎刃而解后的疑惑。 “你看,这就对了嘛!”妖婆绽出一朵五彩缤纷的笑,今天她口红过浓,牙床更显得白中带粉,这让我想起了黑人。 “所以,我们就不在这上面费力气,我们按着一般的习惯来,随大流,父亲姓什么,孩子就姓什么,咱们不折腾了。”我淡然说到。 “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明白告诉你,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们家小令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姓沈,你听清了?”妖婆暴君嘴脸立刻暴露无遗。 “为什么?你刚刚说过孩子姓什么只是一个标签,现在怎么强调要姓沈了?这样吧,领导,孩子将来由我和沈小令抽签,抽着什么姓什么,这样公平吧?” “这样……不公平!我都明说了,将来我的财产归你们,小令家一半财产也归你们,孩子姓沈,你不吃亏!你一点都不吃亏!” “那这样吧,沈小令家财产我没想要,你的财产我更没想要,你们财产爱给谁给谁,跟我没关系,这样行了吧?”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刚赚那三十万,要不是我,你能赚到?还说没想要我们家财产!”妖婆气得满脑袋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那好,给我卡号,我马上把这三十万打给你,行了吧?”我照顶不误。 沈利达见形势不妙,跳出打圆场,说:“再争下去伤和气了。这样吧,要是生男的,姓沈,生女的,跟你姓,看这样行不行?” “不管生男的还是生女的,我认为这样都不行!”沈利达这番圆场听得我更加想吐。 谢小萍不高兴了,说:“你看,我们家姐妹五个,我们四个全跟我妈姓,我爸不也没说什么嘛。你怎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们?” 我白了一眼谢小萍,说:“那是你爸愿意,问题是现在我不愿意。我要愿意的话,我们就不用坐在这里商量了吧!” 谢娟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憋不住了,她先是冲着我笑了笑,充分秀了一把自己作为长辈的慈祥和宽容,这才说:“你们刚才说得都不对,谁说将来他们只生一个了?咱们将来生二个,一个生沈,一个姓铁,多好哇,是不是呢,苏南?” 我问:“那要是一男一女呢?哪个姓铁,哪个姓沈呢?” “这……这个嘛……”,谢娟有些结巴了,“我的意思呢,当然这男孩子生沈的好,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嘛,我们家可全是女的,情况不一样,对不对?” 门“咣当”被推开,是沈小令,她气冲冲望着她家那四口人,泪珠子边落边说:“你们干嘛躲着我跑到这儿来说这事?你们恶不恶心?我不是你们传宗接代的工具,他更不是!我的事你们不要闯进来搅,行不行?” 沈妖婆刚才被我顶得强压怒火未语,恐怕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泼妇般叫道:“不行!什么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没我介绍,你们俩凭什么认识啊?好,我再退一步,孩子头胎不管是男是女,姓沈,后面再生孩子,爱姓什么姓什么,我不管!” 我继续顶:“那我们要是第一胎生后不想生第二胎呢?” 妖婆怒喝:“那我可不管!你听着,在台里从来就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过话,只有你!你凭什么,啊?要不是看我们家小令的面,我早就……”后半句沈妖婆终没说出来,因为沈小令窜到了窗户前,把窗子一推,站到窗户口,说:“你们还争是吧,好,再争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我死了,你们就不用争了!” 我跟沈利达几乎同时反应,猛扑上去抱紧沈小令,沈小令身子一软,歪斜下去,大哭起来。沈家人一起围过来,七嘴八舌向沈小令道歉,说好听话。门外面聚过来一些频道里的人**,沈妖婆开门大吼:“看什么看,都给我干活去!”众人鸟兽散。 关于那个尚处液体阶段的孩子究竟将姓沈还是姓铁,争论暂告段落。沈利达仰天一声长叹,说:“好吧,孩子姓什么,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吧,凡事凭良心,我们不管了。你们还是赶紧先去登个记吧!”谢娟补了一句:“那也得先求婚,后登记!”沈利达愤怒地瞪了他老婆一眼,带领老婆和大女儿谢小萍气咻咻离去。 沈小令恢复理智,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水,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妖婆挥挥手,“行行行!现在你们俩是一条线上的了,我成全你们,我无话可说。但是铁苏南,求婚这件事,你还是要主动,你总不能让我们女方向你男方求婚吧――要是连这一点你都不主动,你就不是在跟我们长辈闹,你是在折腾小令!” 我没说话。我和沈小令一起走出了沈妖婆的办公室。 沈小令说:“我把全家都得罪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了现在。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 我说:“一定!” 沈妖婆说得对。这次沈五的表现让我确信,她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我,而不是站在她家这一边。我感动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保护欲。我抓住沈小令的手,说:“你放心,这辈子我肯定对你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沈小令再次泪水湿了眼睛,问我:“你说的是真的么,真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和我分开?” 我说:“是的!” 这话一说,陡觉心头一沉。这种沉甸甸的重量,是从这一瞬才真正产生的。在此之前,甚至在武汉和她发生男女关系时,那晚上睡在她家里起床后被发现时,我都未曾产生过这种感受。那时只是觉得被外力所套牢,现在却是从心中自动生出的这份重量――我有责任了,我必须承担,否则我就是猪狗不如。 我想,假如我的家人像沈五家那样给我压力,我能选择和沈五站在一方么?我对自己不免有些深度怀疑。 这番关于孩子姓氏的闹剧终结之后,那种在沈家始终弥漫的、闪闪烁烁若有若无的、令我不安却又难以捕捉的东西总算被我抓住了一部分,可我仍然觉得并没有抓全。正在苦思冥想之际,我接到了弟弟的电话。弟弟在电话中告诉我,经过他和他女朋友张红艳的再三思量,现在结婚实在是条件不足,所以,他们又做第三次人流。 我质问他们为何不带安全套,我弟说他戴了,但是张红艳说不舒服,每次都中途将安全套拔掉。这让我无语,我只能告诫他,以我并不丰富的生育知识,女人多次打胎肯定是不好的。 “等将来你们下决心要孩子时,万一出了麻烦怎么办?不舒服也要戴,否则就别做那种事!”我对他进行了严重警告,不免对他女朋友这种旺盛而不顾安全的性需求心生厌恶。 我弟弟听后不免恐惧,表示将严格执行避孕措施。然后反问我:你呢?你和你女朋友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你什么时侯结婚?你要能早点结婚的话,那我就再等等你,赶到你前面结总是不太好!我一愣,告诉他我会尽快。 鉴于我弟弟和他女朋友反复中弹的现实,我未雨绸缪,先给自己买了盒避孕套,可买回来拆封时却心里心里陡然一惊,骂了自己一句笨蛋――我跟沈小令也从来不带避孕套的,何以她从来没怀孕过呢?这和我弟弟跟他女朋友频频中弹相对照,显然有些不太正常。假如我大学时侯没让高老师怀过孕,那么我肯定首先怀疑是我的问题。但现在我不得不首先怀疑是不是沈小令有什么问题。 第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是:我们每次**,都正好错过了排卵期;第二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是:我们**的频率不够;第三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是:我体质下降,烟抽得多体育运动少,为了赶剧本老坐着是不是摧残了我的命根子;第四个理由第五个理由第六个理由是……我不敢往下想了。 我问沈小令:“你排卵期是每个月什么时侯啊?” 沈小令说:“排卵期?我不太清楚,问这个干嘛?” 我说:“不干嘛,就是想知道,免得婚前怀上,我想注意点儿。” 沈小令说:“噢,那我回去问问我妈或者我姐。” 我拔通了初恋情人――医生陈玉玲的电话,向她请教排卵期问题。陈玉玲问我,你问这干嘛?我说我不清楚我女朋友排卵期,问她她也不知道。陈玉玲在电话里笑了,她说这不太可能,现今女孩子不知道自己排卵期的不多。她问我女朋友的职业,我答:医院药房抓药的,可以称之为药剂师。 “那就更不应该了,药剂师肯定是学医药的对吧,学医药的女孩子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排卵期。她肯定没说实话,你要相信我!”陈玉玲十分自信。 “不,不可能……她也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骗我吧。” “那她就是有别的目的,比如说故意不告诉你,想早点怀孕,免得你知道了,会躲开排卵期!” 我想了想,觉得这不太可能。我从来没看出来沈五想故意早怀孕,如果她有这个目的,她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也不可能不配合。我说:“好像不是这样!”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两年了。两年内从未避孕,也从未怀孕。是不是她生殖系统有问题?” “你怎么专从女性身上找原因,你干嘛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告诉你啊,现在环境污染,手机电脑辐射,食品添加剂过量,烟酒过度,工作疲劳,压力过大,你们男性生殖力普遍下降,连精液质量都在下滑――我这不是针对你,我是站在一名医生角度客观地对你这么说――这是全球规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凡事都有可能,别那么自信,你又没让别的女人怀孕过,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干过什么坏事隐瞒着你女朋友?” “没,没,你别胡说啊!” “你们男人就是虚荣,死活不承认自己性能力有问题,一有麻烦第一反应就是怪女人,封建残余!” 我决定还是要找高老师,哪怕被她骂,我也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她怀孕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听罢我的质疑后高老师勃然大怒,说:“我不是什么贞节烈女,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从来不会跟两个男人同时发生性关系,那会让我恶心。和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和我现在的丈夫只是刚认识,连手都没牵过。在你之前,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我的第一次是和他发生的,但那已经是在人之前两年的事了――你现在忽然问这个干嘛?” 我说:“我女朋友一直没怀孕,我们也从来没避孕。我想确定是谁的问题。” “那好,我告诉你,你绝对没问题,就这样,我不想多说了!”高老师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我迷惘了。 最终还是决定先怀疑自己。想起在武汉时,老爱以五十多岁的高龄日日小姐不断,而我却毫无兴趣,我不得不偏信于陈玉玲的说法:全球规律――是环境问题和缺乏锻炼身体,导致了我生殖能力的下降。 我跑进卫生间,把自己脱光,站在镜前看自己的身体,甚至拿了把尺子丈量自己弟弟平静状态下的尺寸,又让弟弟勃起,丈量它愤怒时的尺寸,拿得来的数据到网上查资料对照,从尺寸上讲,我的弟弟位居中等偏上,完全正常。再观察自己的体态,我觉得自己找到原因了。显然,毕业这几年时间里,我从未碰过篮球,也从未参加过体育锻炼,除了工作,就是赶剧本,就是抽烟,应付饭局,我已经****冗肉累累。 我果断地停掉了烟,继尔开始进游泳馆和健身房。我给自己规定了日游二千米的指标,并天天坚持。对于能提高性能力的食物,我也暗暗培养自己对它们的兴趣,坚持不懈不问味道地统统硬吃下去。 沈小令问清了她的排卵期。每逢排卵期,我千方面计诱惑沈小令到我家做那种事。在排卵期之外,我仍然尽量不放过她。可是,沈小玲的肚皮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万分委婉地问沈小令她生育是否有问题,她说她做过体检,绝对没问题。 那么,这问题仍然在我身上。我不得不请教老爱,老爱说这很可就是我的问题,因为在武汉时,我的表现确实有些过于冷静冷淡,与我的年纪明显不符。最后,老爱向我推荐了一种药,叫“西班牙苍蝇”。“这药绝对好用,跟伟哥不是一路的,但立竿见影。不过你还年轻,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冒然使用,不然可容易出事儿!”老爱反复叮嘱。 我上网查了一下这著名的“西班牙苍蝇”,搜到了一段如下文字: “十四世纪初,西班牙萨德侯爵(malquisdeha)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自己庄园的牛羊等动物在吃了当地的一种名为西班牙苍蝇的动物之后,**大发,会不断地和雌**配,十分惊人!萨德侯爵出于好奇,用糖裹了西班牙苍蝇,亲自尝试了一下。结果,萨德侯爵和他庄园里的动物一样,在吃了那东西以后,欲火中烧,不能克制自己。没办法,他跑到了一家妓院,不断和妓女交配。经过几天几夜的苦战,没想到竟出现了悲剧,几名妓女因承受不了侯爵的**,在极度兴奋中死去。” 这段文字看得我有些触目惊心。我偷偷摸摸去药店买了一盒“西班牙苍蝇”,反复看它的说明书,最终还是没敢用。我把它藏在抽屉深处,确保不被沈小令发现。这是一个猥琐的秘密,我不打算让有第二个人知道,除了老爱。如果我知道“西班牙苍蝇”会改变我一生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去买它的。可是,人怎么会长前后眼呢?尽管它藏在抽屉深处,每天一有空我还是会把它拿出来,盯着它看上一阵,想象服用后它的神奇功效与惊天魔力。 我跟老爱“合写”的那部电视剧开播了,如沈妖婆的预言,它火爆全国。随之而来的是,我识了越来越多的名导、名编、名演员、名影视公司的老板。他们当中有很多是我大学甚至高中时代崇拜的偶像,现在却成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我不免有些感慨万千――有人拉一拔推一下就是不一样啊,客观上我不得不承认妖婆对我的帮助实在巨大,要没有她,这些人也许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是白费力气。这些名人大多举止平实,谦虚礼貌,与电视报纸网络上的种种绯闻大相径庭,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不少东西。而他们,也常常表示出乐意与我“合作”的想法。 久违的那位宋总也频频找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我“共图大业”,被我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我知道这全拜妖婆所赐。对于妖婆,我不得不心存感激。在此期间,她已提前让我进行了纪录片拍摄、栏目策划包装及现场跟踪,并已在节目营销中心实践了一些时日了,对于各种渠道送来的电视节目,我基本已做到快速判断基品质优劣。我看中的节目,收视大部分表现良好。 依妖婆对我原定的培养计划,第二部现代时装剧也即将上马,我需要到北京待上近一个月的时间,以和编剧、导演进行初步磨合。在出发前,妖婆要求我必须完成求婚和结婚登记两项重任。求婚这一环节若不是那次姓氏之争,早就该完成了,但那次伤了和气,我很久未到沈家,每次都是沈小令到我那狗窝相会。时间久了,越发拖延,沈家虽急却不敢多催,怕又惹了沈小令和我。如今妖婆旧事重提,我思虑再三也决定答应照办。 我所忧虑的还是沈小令和我,究竟是谁的生殖系统出现了问题。我又问过一次沈小令,她说她几位姐姐也是如此,结婚二至三年后方才怀孕,期间并未避孕,因此怀孕慢可能是她家女人的一个特征。我这才稍稍放心。 在与沈小令协商之后,约定了一个晚上到她家正式说这事。那晚硬着头皮上门,她家人似已做好准备,她奶奶、父母、大姐一改早睡的习惯,陪我聊天一直到深夜。我鼓足勇气,好几次差点开口,最终还是转到了眼前的电视节目上,大谈电视剧制作方面的专业问题。他们大失所望,一一打着呵欠离去。 沈小令生气了。她说她家人等了我大半夜,我居然只字不提,是不是不爱她?我敢紧否认,说是自己害羞,死活张不开口。沈小令说,那你明晚上来我家,我让他们再等一回,这回你要是不开口,那我们俩就算了。 次日我再次硬着头皮到沈家,终于在他们将要丧失耐性之前,说出了一句极其呆笨的话:我想和沈小令结婚,行不行?那几位脸上本已挂倦容的长者立刻来了精神,沈利达说:“好啊,好啊,怎么不行?你们赶紧去登记,赶到六月六号结婚!”谢娟也说:“是啊,不能再拖啦,我们全家都等着那天呢!”沈小令她奶奶高兴得都流眼泪了,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好,好,马上就去登记!” 可到了约定登记的那天,沈小令却莫名其妙地出差了,说是她单位硬性派她到外地参加培训。等她回来,正好是我要动身去北京的时侯。沈小令电话里说,这次我出差时间太长,她要来为我送行,否则近一个月不见,肯定会很想我。 接到这个电话,我脑中忽然邪念一闪,想起了老爱给我推荐的“西班牙苍蝇”。在我那狗窝,我和沈小令每次都谨遵约定,从不白天**,全在夜间进行,而且还要关灯。但那天服了“西班牙苍蝇”后,我违约了。 可以用“兽性大发”四个字来形容,无论沈小令怎么反抗,我还是用有暴力嫌疑的手段最终得逞。事毕起身,沈小令急速屈腿抱胸,不让我多看半眼。我百般故作好色模样进行“挑逗”,她都把自己抱得严严的,还拿毯子把自己裹住,伸手给我一把掌,让我快点去洗澡,否则就可能误了航班。进入卫生间,这才发现浴巾被我昨天扔在了床头,转身出来拿,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此时正处在大意中的沈小令。 她正打开了身体打算先穿上内衣,见我忽然出来后尖叫一声,急忙又恢复了屈腿抱身,“你讨厌,你干嘛啊你?”她一脸愤怒。 “出来拿浴巾,真小气!”我拿起浴巾返回卫生间。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困扰着我的迷团似乎瞬间解开。在沈小令的小腹和大腿处,我看见了一些怪异的花纹。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大约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妊娠纹”。 第二十四章 青春小鸟 苏南想起了高老师常说的那句话:管住你的嘴巴。这次,他确实管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什么也没有问沈小令,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佯装平静地洗了澡,又等沈小令洗了澡,然后一起去了机场,和她道别。 到北京入住酒店后,苏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在百度中输入了“妊娠纹”一词,他搜出了如下一条解释: “妊娠纹(stretchmarks)的形成主要是妊娠期受荷尔蒙影响,腹部的膨隆使皮肤的弹力纤维与胶原纤维因外力牵拉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或断裂,皮肤变薄变细,腹壁皮肤会出现一些宽窄不同、长短不一的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分娩后,这些花纹会逐渐消失,留下白色或银白色的有光泽的疤痕线纹,即妊娠纹(stretchmarks)。 妊娠纹(stretchmarks)的位置主要在腹壁上,也会出现在大腿内外侧、臀部、胸部、肩膀与手臂等处,初产妇最为明显。并且一旦出现后,并不会随时间慢慢消失……” 苏南傻在那里。长久以来让他觉得闪闪烁烁若有若无,让他在直觉上始终不安的原因终于找到了,他确信他没看错,他也确信沈小令肚皮和大腿上那东西肯定就是妊娠纹,虽然他并没有彻底看清楚。 “老实,我真***老实!”他差点抽自己耳光。 还以为自己是魅力无敌的优秀青年呢,还以为自己是电谁谁倒泡谁谁软的情圣呢,还以为自己是个性鲜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呢……事实证明自己其实就是个超级脑残!妖婆对自己的先雪藏后提拔,拿沈小令美腰照片主动介绍,沈小令的**下垂**柔软、不许看腰关灯**,沈家的一半家财加沈妖婆的个人所有,沈家人的客气忍让过分热情甚至有些讨好,沈小令的不懂排卵期四姐姐均三年才怀孕,他自己游泳健身吃健肾食物甚至偷买“西班牙苍蝇”……原来统统和这个妊娠纹有关啊。 他想起了网上常见的那声男性悲鸣:“以前,我们要求第一次给我们,现在,我们只敢要求第一胎给我们!” 但是女人们说:这还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没有你们,我们女人怎么会这样?是你们男人更坏!是你们自作自受! 可男人是一个群体。而他苏南却是个体,他面临的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他没办法代表所有男人接受群体恶果,群体恶果也不该正巧扣到他头上。 现在,他连第一胎的机会都没了。幸亏那天沈小令去出差培训没登记结婚,不然他就成了已婚人士了。想到这儿的时侯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能这样庆幸就说明自己心里已经不打算和沈小令结婚了。可那天因为孩子未来姓氏问题,沈小令选择和他站一条线上时,他不是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和沈小令在一起的么? 苏南悲痛欲绝。他拔通了老爱的电话,约老爱去喝酒。老爱为尽地主之宜,同时为显示自己在京城的实力,约了一大堆名导名编名演后来还叫来了几位名歌星,他们先吃饭后喝酒然后去k歌,见苏南有些闷闷不乐,老爱还让那几位歌星在卡拉ok里唱他们自己的歌,老爱得意地说:“看看,没人能像咱们这样,亲眼看着歌星唱他们的歌,卡拉ok显示屏上放的是他们自己的画面,显示屏外面还是他们自己,唱得绝对标准,看到没――这首歌歌词儿还是我写的――你老哥我牛吧?”苏南竖起大拇指,说:“你的确是牛,和你比,我的确是太差劲了!”苏南强颜欢笑,应付完了所有场面,将那些名人一一送走,私下里叫过来老爱,向他请教私人问题。 他对老爱说,“西班牙苍蝇”的确很好用,不过现在他担心另一个问题,女朋友身材好,万一怀上孩子后出现了妊娠纹,他以后没了胃口怎么办?老爱听罢哈哈大笑,说他是性盲,胖女人有可能比较早长出来妊娠纹,像他女朋友那么好身材的女人,要长出来妊娠纹,不到七八个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让苏南放心,就算婚前怀上了,不想要也不要紧,二三个月就打掉,肚皮依然如故,不会有任何痕迹。至于结婚后想生孩子,那有点妊娠纹也没事,都老夫老妻自家人了,不用计较。 苏南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同时他也在自己心里狠狠插上了一刀。如果说他还打算试着接受沈小令婚前做过人流的话,现在他已经无法接受无法理解沈小令为什么怀了八个月孩子才拿掉的现实了――也许根本就没拿掉,也许是生下来了――那就更可怕了,难道她有一个私生子?难道沈小令是离婚已育冒充未婚未育?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连这个也接受了,他也没办法接受沈家人里里外外从上到下,包括沈小令本人,联手欺骗他拿他当傻逼当低能儿来忽悠的这一事实。 合起来一句话:他现在已经没法接受沈小令了。 那么下面怎么办?苏南心乱如麻,他想到了高老师。 第二天苏南约见了那部时装剧的编剧和导演,他们二人已是京城里比较出名的偶像剧言情剧的高手了,不过闻听苏南曾和老爱合作过那部收视火爆的古装剧后,加之沈妖婆和老爱事前叮嘱介绍,那二位对他礼遇有加,甚至略带唯唯喏喏。苏南站在电视收视的角度,对这部现代剧作了些大而化之的总体要求,诸如“叙事策略”、“画面风格”要如何如何之类的正确的废话,又说自己公务繁忙必须抽身,拜托二位务必把本剧前期工作做扎实。那二位“领命”而去,而且作出一副受益匪浅的表情。其实沈妖婆对他的安排是呆在北京,与此二位共同磨合一个月后方可返回。 苏南给高老师打了个电话。他的原计划是,假如这电话是她老公接的,他就寒喧两句后挂电话不再多说。没想到这次是高老师本人接的电话,上次苏南问她是否是他让她怀孕的事,她至今余怒未平,苏南赶紧先做了一番解释说明,然后告诉她,自己遇到更严重的麻烦了。高老师问他是什么,他说电话里可能说不清,要当面说,问她是否方便面谈。高老师说那你来吧,面谈没问题。 苏南飞到了武汉,在一家咖啡厅约见了久违的高老师。高老师更加丰满了,更加白?了。假如没有记忆中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苏南肯定会被她丰腴的少妇韵味所倾倒,可前后对比,苏南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他把自己在沈小令身上的最新发现和盘托出。高老师听罢,问了他一个老问题,也是最让他头痛的问题:“你懂得什么是爱么?” 苏南对这种大而无当的虚飘提问实在没兴趣。他说这个问题太抽象,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爱有一千种一万种定义,很可能人人不同。他只好反问高老师眼里面什么是爱。高老师脱口说出那个被说滥了的词语:“包容!” ***包容――这个词如今在苏南看来,实际是婚前做尽了坏事玩尽了风流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女人,玩够了,玩恶心了,玩得没底气了,想倦鸟归林了,想找个长期饭票免费保姆了,又怕案底太多谈判筹码不够,提前给自己打算投靠的对象打的一剂预防针,下的一包蒙汗药。这种女人她们最喜欢什么的样男人?一是老实,二是包容。“我老实么?我真的很老实么?去***!” 苏南做了一个偏激结论:凡是把包容张口闭口挂在嘴上做为恋爱开场白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前科,有羞于启齿的毛病。他对“包容”这个词厌恶之至,那等于是说――我犯过罪但你不许判我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去死吧! 但面对高老师严肃的表情,认真的态度,他不得不接招,他硬着头皮说:“包容就包容吧,那也得有个底线。比如说吧,沈小令她怀了八个月才把胎儿做掉――也许她没做掉呢,也许她是离异已育女士呢,也许还有更严重的可能,她已经不会生育了,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包容?” “都是推理和怀疑,你有证据么?就算是不能生育了,还可以领养一个,我说过了,爱是包容。我问你,你娶老婆的目的是什么?你有正确的女性观么――女人在你眼里是什么?” “高老师,能不能别提包容这个词儿了?我受不了。女性观?我真没认真想过,但有一条,如果娶个老婆,她因为跟前面的男人甚至更前面的男人打胎导致不孕,那我坚决不接受!我自己能生我为什么要领养别人的小孩?” “所以,你一定要回到正确的女性观上来。我听明白了,在你这种男人眼里,女人就是一个盛装你们男人精液的容器,她必须绝对原装,必须未曾启封,要是封条被动过就已经严重打折,这容器还必须具备复制你们dna的作用,否则女人就是个废品,要扔进垃圾堆里,对不对?” 高老师有些激动了,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脸都有些发红了。她这番慷慨陈辞及有些狂躁的举动让苏南有些胆寒,心中疑惑:高老师这是怎么了? “没那么严重,高老师,我只是觉得委屈,甚至耻辱……” “你委屈,你耻辱?可笑!你这类男人――在考大学这条独木桥上获胜的农村苦孩子,毕业后将要扎根于城市的七零后,你们聪明,吃苦,上进,但你们满脑袋封建残余小农意识,还有挥之不去的大男子主义。你们的理想就是找一个一尘不染的处女,让她对你忠贞不二生儿育女洗衣烧饭,然后契妇将雏荣归故里,打算报效父母愚孝终生,对不对?”高老师一口气喝光了她面前的咖啡,让服务员再来一杯,然后接着说:“可是,我要告诉你,不可能了,时代变了!” 不得不承认,在苏南尚未找到内心深处的真正情结时,她这番话完全正确。她把苏南说呆了,让他觉得不是沈小令和沈家人错了,而是自己错了。 他问:“高老师,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什么也不要问。只要多说一个字,你和沈小令的感情就被破坏了,就没法复原了。结婚吧,别拖下去了,我忘了谁说的了――谈恋爱很重要,但还是要尽早结婚,因为结婚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真的,结婚后真的有太多事情要办了,结婚后你才会发现婚前这种小纠缠小计较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高老师,你说得有道理。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没那么大胸怀……” “好,那我跟你说说男人的胸怀。我说过的,在你之前我有过一个男朋友了,和你我又打过一次胎,但是,我老公从来没问过任何东西。你真以为我老公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异常?不,他知道,可他没多说。你打过我们家电话,可你挂断了,我们家电话有来电显示,他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可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爱我,懂么?” 苏南有些脸红,有些惭愧。他说:“可你毕竟为他生了个儿子,沈小令很可能不会生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能生?太武断了,我说了你这全是推断和猜疑……” “可你又说我什么都别问。不问我就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自然要推断和猜疑!” “那就别猜,顺其自然,承认你的命运!” “这境界太高了,我还真有点差距……” “你啊你啊……”高老师一声长叹,“聊点别的吧,关于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跟我的爱情婚姻已经搅在一起了!” 苏南把沈妖婆对自己的规划和事业前景讲了一遍。高老师听罢更加果断地要求他必须要沿这条路走下去,娶沈小令,前史莫究。一条是阳关道,一条是独木桥。要是找沈小令问三问四,那就是一头扎向独木桥,不,是扎向悬崖绝壁。 苏南头大了。 他发觉和高老师已经聊太久了,怕于她不利,便问她儿子在哪儿,高老师说在她母亲那儿。又问她老公在哪儿,高老师神色陡变,回答说不知道。 “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出来这么久他会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因为我们分居了。现在,我一个人过。” 苏南差点把嘴巴里的咖啡喷出来。她刚刚还在称赞她老公,转眼变成了已经分居,这突变实在是过于猛烈,比老爱编的剧情转变都陡峭。 “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和你女朋友婚前闹,我们俩婚后闹。很简单,他优点是胸怀宽广,缺点是过于博爱――情人太多了,我不能忍受。” 苏南无语,二个人变成默默对望。也就是说,目前他的高老师是独自一人。他心里闪出了一个邪恶念头:这时侯若跟高老师走,或让她留,岂不是一个重温旧情的天赐良机?但这邪恶念头瞬间就被自己扑灭了,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他早已不想再另惹是非,何况高老师那义愤填膺义正严辞居高临下的神态也实在是不好捉摸。他摆出一副理性有序的模样,看了看表,假装忽觉天色已经太迟,在此地已坐太久该吃饭了。 于是二人离开咖啡厅,他请高老师吃了顿饭。 高老师告辞。他故意躲开高老师略带暖昧的恍惚眼神,假装要送送高老师。高老师说不用,他及时刹车不再客气着坚持,心里面回闪又回闪了几次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可还是命令自己不要想了。望着高老师离去,他在内心叹息:自己的“启蒙”老师,自己的恩人,爱情理论高手,却也难逃婚姻的不幸!那么自己呢? 刚回酒店,他接到了弟弟苏北电话。苏北电话里面极其没面子地告诉他,女朋友张红艳又怀孕了,看来不结婚是不行了。他把苏北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决定去郑州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机场第一次见到张红艳。这是一个身材还算苗条的女孩子,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皮肤还算白,扎一个马尾辫,约有一米六五左右。她是河南安阳人,在当地某家县级电视台负责审片工作,请假来郑州照顾她弟弟上学时认识了苏北,两人就恋上了,后来就稀里糊涂同居了,一直发展今天这地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苏南本能地端起了长兄架势,一脸威严,张红艳随苏北叫他大哥长大哥短倒是很亲切,还对他给他们找来免费房子住表示感谢与佩服,后来才听苏北说张红艳和他实际是同龄,生月比他还大。也就是说,张红艳大苏北二岁,属于姐弟恋。他观察她对苏北的态度,发现她像一只老母鸡对小鸡一样的对苏北,苏北都被她快养成肥猪了,这让他觉得放心。 陈玉玲家这套老房子只有二房一厅,有些陈旧,只有一张床。他本来要去住酒店,可张红艳死活不让。她自己迅速打好地铺躺了上去,不久鼾然如睡。他只好跟苏北睡在了床上,心里觉得张红艳这人不错。次日张红艳数落苏北小气,每次逛商场时总是拉着她急走,什么都不买,特别是化妆品。听了这话他觉得心酸,苏北上班后他让张红艳带他去商场,让她挑化妆品他来买,以作为长兄之礼。张红艳挑了半天最终放弃,她让苏南买单,给苏北买了一条皮带,一双皮鞋,二条裤子和一件上衣,最后还买了一大堆家用品,她自己什么也没要。 虽然有被宰之感,但苏南是高兴的,这说明这个未来的弟媳妇是很爱苏北的。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各种塑料袋一个不扔,整整齐齐叠起来当垃圾袋,包装盒废纸也全部码齐,等着卖破烂。苏南十分放心,他完全同意他们俩结婚――何况都第四胎了,不同意也不行了。至于他自己,他告诉他们俩还要再等等,他不在乎苏北他们先行一步。 他给陈玉玲打了电话。陈玉玲家里人听说他来郑州了十分高兴,让他到她家里吃饭。陈玉玲爸妈明显老多了,陈玉平现在长大了许多,身上的痞气神奇消失,对他相当的有礼貌。这么多年没见,大家自然有些激动有些感慨。陈玉玲这期间已经过无数次相亲,一次也没结果,她爸提到这事长叹连连,试探着问苏南愿不愿意到郑州来发展,苏南说现在已经不想动地方了,遗憾味儿满屋子都是。 饭后他和陈玉玲出来散步聊天,他问了她那个他一直想问但一直没问出来的问题:“当初你离开武汉时,你在火车上说我‘老实’,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个?” “一直都想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告诉我!” 陈玉玲笑了笑,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讲。不过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在招待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害怕和我发生关系后,我们将来万一不能在一起了,你会对不起我。可我想的是什么呢?我当时并没有想过要让你负责任,就算后来我们没在一起,我也没想过要你负责任。你想得太多了――我指的是这个意思!” 苏南轻轻地“噢”了一声,心如刀绞。 他说:“陈玉玲,你知道当初你去武汉找我的时侯,我还有多少钱么?我还有五十。我向同学借了一百,向我家教的学生家长那里预支了一个月工资一百二十元,总共二百七,所以……我那时让你失望了……” 陈玉玲眼睛湿了,喉头一哽,说:“你真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苏南说:“对不起,我说不出来……” 他明白自己心里真正的情结在哪儿了。看到沈小令肚皮上妊娠纹后他之所以那么难受,那么痛苦,其实根源并不在于处女情结。 根源在于完美情结。他太喜欢完美了。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那就是不听高老师的劝告,而是回去,回去找沈小令把事情彻底问个清楚。至于什么结果,他现在不愿意去想。 他在心里酸楚地哼起了王洛宾的那首歌: “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 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的那样呦 别的那样呦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他对这首歌有了新的理解。那就是,错过的机会,它也像青春小鸟一样,很难再回来了。出名的歌,它不是随便出名的。世界不会等你,你只能跟随世界奔跑。这就是现实。 第二十五章 真踪难觅 我回到青岛,未向沈妖婆做任何汇报,而是回到自己狗窝,给沈小令发了一条短信:你是不是堕过胎? 我静待回音,却久久不见动静。 我假设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此短信,而非故作漠视。可是等到天黑,还是不见回信。我又发了一遍,仍然没回音。她忽然打来了电话,我漠然看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决定不接。 我咬着牙发了一条短信: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堕过胎没有? 她回:我没有。你凭什么这样问我? 我回:我看到了你肚皮上的花纹。 她回:你在哪儿? 我回:别管我在哪儿,先回答我。 她回:我没有堕过胎,请你尊重我。 我回:该看的我都看到了,只想听真实答案。 她回:你先回来,回来后当面告诉你。 我回:我就在青岛。 她不再回短信。她的沉默让我确信,我没有冤枉她,她刚才的否认完全是嘴硬。她的嘴硬让我愤怒,让我想起她全家联手对我从头至尾的全程欺骗。她又打我电话,我仍然未接。 她又来了短信:我去找你。 我回:别找。先回答我。 她继续沉默,一小时后我听到了敲门声,隔着门缝一看,正是她。我当然不会开门,她一个接一个打我电话,我均忍着不接。 她又发了一条短信:如果你在你家,求求你,请打开门让我进去吧。 我回:先别管我在哪儿,先回答我,你是否堕过胎。 她不再回了,此后一连一周内,不见她任何消息,我崩溃了,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无穷无尽地往虚空里下坠,恐惧地等待着与地面的致命碰撞,然而撞击却苦等不至,于是又换来了更深的恐惧更深的无力,这种循环加码将我几乎撕碎。 一周内我大多时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饿得实在难过就泡袋方便面,除去必要的排泄其它事情一概不理。 一周后忽然收到沈小令一条短信:今晚九点在富晶酒店1108碰面,我把一切告诉你,如果不来我就去死,我是认真的。我起床洗了一个澡,换了身相对干净的衣服,又吃了一袋方便面,等到八点半时打的直奔富晶酒店,在1108房间看到了面容憔悴形容槁枯的沈小令。 我的第一反应是心疼,我看出她也在心疼我。她从椅子上站走来走过来,伸手摸我脸上的胡子,说:“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你这是何苦呢?”我把她拔拉开,说:“先别说这些,说正题吧。”她颓然垂头,不吱声了。我为刚才涌起的心疼恨自己:你就是老实,这时侯你还心疼她?她和她全家一起来忽悠你,你***还会心疼她?你不能! “说啊,你说啊?你约我来不是要讲给我听么?” 她还是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我们俩干坐着。我一支一支地抽烟。 沈小令站了起来,走入卫生间。我听见了她的小便声,冲马桶声,开水笼头洗手洗脸声,继尔什么声也没了。 我说:“你出来,你躲在里面不解决问题,我现在只想知道问题的真相,没有别的想法。” 沈小令没有回答我的话。她这种态度这种方法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继续喊:“你出来,你躲到卫生间里算什么?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当然要面对,你再这么躲起来,我就走了。” 卫生间里依然没有回音。 我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没反应。我说:“你要再不出来我就自己开门了,不管你在里面到底干什么。” 她还是没吱声。我一旋门把手,发现卫生间的门已经被反锁了。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冲头顶,我使出浑身的劲猛撞卫生间的门。 门开了,里面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汽,热水水笼头打开着,正在往外默默流着滚烫的水。沈小令站在盥洗池前,面对着被水蒸汽熏得白糊糊的镜子,右手持一柄刀子,正埋头切割着左手手腕。已经流出来的血正一滴一滴混入盥洗池中的热水里,血汪汪地挤满了,溢出来的血水正弥漫着整个盥洗台。 也许是那柄刀子太钝,也许是她切割得不够到位或用力不够,她的左手腕上已经被割出许多条乱七八糟的刀口,皮肉翻卷上来,血沿着这些翻卷的伤口渗出,汇集成流,滴滴外冒。 所幸,她并没有一下切中动脉。 我大吼一声:“神经病,你在干嘛?”躲过她手中那柄刀子扔进垃圾筒,把她从卫生间里拖出来,摁在椅子上,又拿过一条消毒过的白毛巾紧紧缠住她的左腕,说:“走,快点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我拉她从椅子上起来,她浑身一软,变成一滩稀泥,我用力一抱,她腾空而起,但双腿悬空,我一松手,她重新变成一滩稀泥,赖在地上。我站到她背后,两手伸到她掖下,扣住胳肢窝努力往下提,任我怎么提,她都能把她变成一堆烂泥巴让我无从着力。 我满头大汗,气急败坏,拉住她左腕放眼前认真看了看,流血情况并不严重,只微微渗出一点红色,这才暂时放心。 “你不用管我。现在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先别说这种话,你叫我来不是要告诉我前因后果的么,怎么演变成割腕了?你先起来,先起来。” 我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她盯着那杯水愣了大半天,顺从地从地上起来,转身坐进了椅子。 “看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她说。 “这跟在乎不在乎没关系,你说吧,我等着听。” “那好。我开始说,中间你不要打断,不要跳起来,”,沈小令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我只管说,你只管听,我说完你听完,我们就各奔东西,我绝对不再缠着你。” 我说:“你先说吧,后面怎么办,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沈小令开始了她的诉说。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沈小令刚从学校毕业,分到医院药房里工作。这是份薪水并不算高的工作,可是她家里不缺钱,只是求个事情做。她这个位置还有不少医药代表巴结着,她也觉得挺满意。这时侯,她家里人开始提醒她早点找男朋友,因为女孩子嘛,不能随便大意,现在还觉着自己年轻呢,一不小心年纪就大了,年纪一过,就不是你挑男孩子,就变成男孩子挑你了。 这时侯她遇上了一位交通警察,他是她初中时代的同学。据她说这警察在上初中时就对她表示好感了,她那时侯还小,对他的好意相当漠视。高中后二人不在一起,大学后更是各奔东西,毕业后没想到又遇上了。 警察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她对他的追求既没放在眼里,也没有完全拒绝,基本上是一种随你去的态度。这种态度害了她,警察认为不拒绝就是默许,越追越猛了。他用了一种最老掉牙也是最有效的招术:记住她的生日。在她生日那天,警察为她买了份蛋糕,制造了诸多浪漫情节,后来警察约她到酒店房间,说是要给他面对面切蛋糕,在公共场合当然也行,但现在他只想和她共享二人世界。 她弱智了。她和警察一起来到了富丽酒店1108房间,就是这里,警察和她一起吹蜡烛切蛋糕,于是,她感动了――多么愚蠢多么廉价的感动啊。女孩子感动的时侯,就是完蛋的时侯。警察抱住了她,把她按在了这张床上。她的第一次就这样结束了。 事后她大怒,猛抽警察二记耳光。警察没所谓,跪在地上说他是真心爱她的。[]既然如此,依她那时侯的头脑,她也就认了。她和警察变成了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虽然她还没弄清她是不是爱他。时间久了,习惯了,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因为警察对她也算是百依百顺,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坚持接送她上下班。 有一天猛的一恶心,她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她告诉了警察,警察也吓了一跳,让她赶紧打掉。她没这么想,她想的是与其打掉,不如干脆结婚。可是警察说,还要再等一等,他还要和他父母商量商量,一个月内就有结果。于是她就咬着牙等,可是一个月过了,警察那里不但没结果,而且连找她的次数都少了,最后变成她找他都很难了。 她的肚皮一天天变大,但由于她身材苗条,而且当时还是冬季衣服厚,所以掩盖问题不大。问题是警察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不得而知。她继续找警察质问,可是这一天她拔通电话时,那边却是一个女孩子接的,那女孩说,她是警察的女朋友,希望她不要骚扰警察,因为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她崩溃了。她告诉那个女孩,她要和警察说话,那女孩同意,让她和警察说最后一次话,警察在电话那头基本保持沉默,最后只说了几个字:我们不合适,然后挂了电话。此后她无论再怎么找他,他都不再接电话了,更别提照面。 她的肚皮继续大下去,但还可以掩盖。她的想法是,尽量利用还能掩盖这段时间,能让警察回心转意。她这种天真幻想没撑多久就终结了,她不但没能找到警察,还让她妈发现了情况。她在她家里是比较娇惯的,衣服从小到大一直是她妈洗,包括内衣裤。她妈从她内裤的表现上发现,女儿很久没来例假了。在她妈一次闪电突袭下,她已隆起的肚皮暴露在她妈眼皮底下了。她妈一怒之下打了她平生第一耳光,并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话:贱货! 她妈这种表现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家虽说算是城区,事实上等于是农村,周围领居包括她的长辈,脑袋里装的思想观念完全就是农民。在她看来,假如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她肯定是没法嫁人了。现在找警察家闹事,只能是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丑闻,吃亏的最终还是她。所以她妈和家里人商量,最后由她大姐谢小萍陪着她去医院做了人流。 这件事情,她的四位姐夫都不知道。但她的四位姐姐、她父亲、她奶奶最后都知道了。鉴于将来有极大风险的婚姻,她家人决定这点家产一半归她,几位姐姐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一连几年里,她不敢谈任何感情,虽然追她的人很多,她却没有勇气没有胆量没有任何自信了。最后,一直等到我出现。 她说,从我的脸上看出了一种善良和安全,她才总算鼓起勇气和我交往了。 她的往事貌似讲完了,我却差不多快被气结了,我在心里想:妈的,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什么***善良,什么***安全? “你到底怀孕了几个月去做的人流?”我问,牙都快咬碎了。 “三个月。” “不可能!我在北京请教过,三个月不可能有妊娠纹。你刚才讲的,肯定有的是真,有的是假。我不想再被你骗下去了,你讲实话!” “千真万确,三个月,就是三个月。” “那你说我该相信医学,还是该相信你?” “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欺骗,到现在你还欺骗我,你们全家都合起伙来欺骗我,隐瞒我。三个月?三个月肚皮一丁点儿大,哪里来的妊娠纹,你说,你说啊?” “三个月,是三个月,我没骗你!” “我没法相信你,这事儿我不能光听你的,你告诉我警察的电话,我来问他。我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有多少话是真的,有多少话是假的,请给我警察电话,给我!” “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请你给我,你一定有他的电话。” “对不起,我没有。” 刚刚生起的一点同情与理解消失殆尽,看来她要把假相进行到底,她不敢让我和警察联系。压抑良久的愤怒瞬间找到了爆破口,警察,这个王八蛋,这个色狼,这个**女孩的畜牲,富丽酒店1108,妈的,它让我立刻想起了我大学招待所的309,二个地址,二个房间,发生了截然相反的结果。我放弃了我的机会,把它拱手交给了孟东华。而这个警察,他却抢走了本属于我的机会,把残局扔给了我,他潇洒的拍了拍**,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承受任何后果。 妈的,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 我拔通了老爱的电话,问:“老爱,你在公安部有朋友吧?” “有啊,在北京我哪个系统没熟人,我小舅子就在公安部,说吧,老弟,要办什么事儿?” “我需要收拾一个丧尽天良的畜牲,一条披着人民警察服装的狼,他**女性,他猪狗不如……” “告诉我他的名字,最好是有点证据,我才好办。” 我问沈小令:“说,快说他的名字!” “不,我不会说他的名字。” “你还爱着他,对不对,对不对啊?” “不,我要还爱着他,我根本没必要今晚到这儿来见你,也根本没必要接受你的质问甚至……污辱……” “那你说啊!” “我不说。那是以前的事,我不希望以前的事影响现在,也不希望你去伤害他,或者他再来伤害你。要伤害,你就只伤害我一个人吧,我全部承受,毫无怨言。” 老爱在那电话那头催。我只好和他说改天再说,挂了电话。 “那好,沈小令,我再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还有你全家到底为什么骗我?你到底怀孕了几个月?我就只问这些,其它我都不问了。你实话告诉我,行么?你要再不说,我转身就走,我们一刀两断!” 沈小令哭了,哭得浑身都是眼泪。 “我要是不爱你,我还会这么一点自尊都不要,像个犯人一样让你审问么?我本来是一个多么孤傲,多么被人娇惯的人啊,现在我像什么?我像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而你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如果我不爱你,请问,你真的有这样的资格来审判我么?”。 沈小令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但还是挺住了,接着说:“你什么都可以怀疑,但求求你别怀疑我爱你,在你面前我丧失了自尊,丧失了人格,丧失了自信,我什么都没有了。求你了,求你了!” “那你为什么骗我?你家里人可以骗我,为什么你也骗我?”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提问,你问我是否是处女?你让我害怕,你是一个有处女情结的人,假如是否为处女都是个问题,那堕胎就是一个更大的问题。假如那时我还没有爱上你,我并不害怕告诉你真相,可是我爱上你了,我怕失去你,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你知道隐瞒的结果么?” “我知道。可是,我不敢面对。我宁愿拖一天算一天。” “什么拖一天算一天?你分明就是打算蒙混过关,等和我结了婚,生米成了熟饭,到时侯我会悔也来不及了,是吧?” “请你不要这么小看我。记得么,我们约好登记那天,我出差了,记得么?” “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天我没出差,我只是躲了起来。我不想伤害你,假如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相蒙混过关,我为什么不和抓紧时间和你登记?” 我无语。她这句话倒是合情合理。 “那么,我只好再问你一次,到底怀了几个月?你是否生下过孩子?是否真的未曾结婚?” “三个月,是三个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能不能别污辱我,终止你过分丰富的联想?我怎么可能结婚?怎么可能生过孩子,我有邻居,你可以去问他们,你去问啊?” “三个月不可能有妊娠纹的。沈小令,你的话不得不让我怀疑。我只信一半,怀疑一半。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警察的名字,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查。我会查到的,你不必怀疑我的智商,我绝不想再被任何人以任何方法忽悠了,我受够了,我累了!” 我确实是累了。我一头躺到了床上。 正是在这张床上,那位我未曾谋面的交通警察,以一种拙劣无比的“生日秀”,夺取了沈小令的初夜,然后弃之若蔽履,弃之若草芥,在她挺着肚皮的时侯断然而去,另觅新欢。 他把他的后果扔到了我的头上,对此他一无所知,也许他现在已经身为人父,或继续祸害着一个又一个有身子没大脑的纯情少女,而且日益老辣,攻无不克。然后,这一个又一个总算有了大脑的女人们,是否像沈小令一样用她们残缺的身体虚弱的心灵,配合着她们无奈的谎言,快速小跑迈入婚姻呢? 我一点力气也没了,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沈小令停止了她自卫生间出来后就连绵不绝的低声啜泣,居然也往床上一躺,脑袋扎进了我的怀里,低声说:“我们和好,好么?别再问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么?” 我在心里说:“去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能么?” 两个人身体相触那一刻,一股邪恶从心中升起,我猛然翻身起来,三两下把沈小令的衣服剥光。短暂的、疯狂的发泄之后,我呕吐了,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了,完全是干呕。沈小令半裸着为我倒水,为我捶背,我继续呕,呕得近于半昏迷,昏迷之中见她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她回来了,手中拎着油条和豆浆。“你肯定是饿了,来,先喝点豆浆。”她拿着豆浆喂我嘴里,我喝光了豆浆,昏昏沉沉睡去。醒来后发现天色已亮,沈小令躺在我怀里,我把她推开,起身洗澡。她的左手腕上面依然缠着白毛巾,血渍已变成黑褐色。 卫生间盥洗池里还有她昨晚割腕留下的血污。洗澡时我又差点晕倒。一周内我就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沈小令也闻声起来,到卫生间看到我这幅衰样,像伺侯老人那样搀扶着我走出卫生间,打开窗户透气。她又下楼买来早餐,我们俩在房间里吃了。从昨夜她对我的照顾开始,我心里就不停地响起老爱在武汉时不经意的那句话:老夫老妻了嘛。对,她照顾我的时侯就是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我差点心一软打算这把这件事给糊涂过去,难得糊涂嘛。可我还是没糊涂成,我和沈小令一起去了趟医院,医生对她手腕清行了消毒上药,并重新包扎,我这才放了心。 我们俩又一起吃了午饭。吃完后我对沈小令说:“沈小令,请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给你我的最后决定。这一个月里,请你别打我电话,别发给我短信,更不要找我。我要静一静。” 沈小令说:“好。” 我是需要静一静了。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用我的大脑和我的身体在做人做事,我很久没用过心了。我和我的心越来越远,我已能清晰地分清哪是心,哪是脑,哪是身体了,以前我总把它们混为一谈。 我和沈小令走出饭馆,目送她上的士离去。自己站在街头,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第二十六章 爱是包容 苏南在十字街头徘徊了一阵,拦住了辆的士。[.超多好看小说]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一度失语。车上正在播放一段佛乐,这声音瞬间让他放松,乱嘈嘈的脑袋马上一片碧水蓝天,浑身清凉。他不明白这音乐究竟为何有此神力。 他问司机,这附近没有没有寺院。司机说有,湛山寺。他说就去那儿。 下车走入寺院,漫无目的胡走一气,抬头望见了一尊观音像。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过观音像,但从前他从来没认真看过,只是把它们当成一种宗教符号。他清晰地知道那不过是用石头或泥巴人工制造的一个偶像,以承载心怀愿望者的各种重托。小时侯看《西游记》,观音在他心中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美丽阿姨,大学时在一本书上看到说观音原是男性,只是自印度传入中国后变成了女人相,甚或是不男不女的中间态。 好像是说,当一个人修行到达最完美的境界时,他就难辨雌雄了。雄,或雌,都是一个极端,都是不够完美的。这曾经让他相当迷惑,他想到了东方不败,想到了同性恋,想到了中庸之道,想到了不偏不倚,想到了像男人的女人或像女人的男人,他无法想像一个人不雄不雌到底是什么道理。 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可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当他看到观音像时,他的心顿时出现了久违的宁静。他想不出是为什么。 那是一张多么优美宁静的脸呢?眉梢眼角之间,透露出无尽的宽容与同情,智慧与悲悯。是谁,经过多久,塑造出了这样一张脸呢?他或他们是怎么知道雕刻出这样的脸,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呢? 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他来到大雄宝殿,那里面端坐着一模一样三尊佛祖像。佛祖是另一种感觉,他给他的感觉是慈祥,庄严,宁静,平和,优美,宏大,力量……显然他是偏男性化的,但似乎也透出一种女性才有的美。这三尊佛像,据说分别是法身佛、报身佛、化身佛。这三种佛的定义他先不想管,他只是觉得他被佛祖所吸引。 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苍白,无知和愚蠢。不需要分析,直接就感到了。以前,在他自作聪明的时侯,他总认为在佛祖像前烧香磕头的,都是些缺少思考没有头脑的无知之辈,功利之徒。他们认为烧烧香磕磕头,佛祖就会显灵,他们就真的能万事如意身体健康了,问题是他们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烧十块钱的香,希望佛祖观音为他们办一件十万一百万上千万的事,可能么?假如何能,佛祖岂不是成了为他们办事跑腿代理投资的了? 两家打官司,如果都来拜佛,那么佛祖让谁赢?总会有输有赢吧,那么输的那一家是否认为佛祖不灵,而胜的那家却认为很灵? 假如高考只录取一千万人,而有三千万人来烧香磕头,那么势必仍有二千万人考不上。那岂不又是考上的人说灵,考不上的说不灵? 如果佛祖时而灵,时而不灵,对有的人灵,对有的人不灵,那还算是真的灵么? 假如你信佛,你来烧香磕头,佛祖就保佑你,对你特别的好;而不信佛,不来烧香不来磕头,佛祖就对你置之不理,那么,佛祖也好,观音也好,岂不是功利之辈,这和那些收红包方办事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显然佛祖不会是这样的人,他肯定是一视同仁。(.无弹窗广告)那么,信与不信,又有何区别呢? 假如佛祖果真对人间万事均插手来管,他又那么悲天悯人,法力通天,那么何以人间的战争、灾祸、病乱从未断绝?他为什么不伸手管一管,把这些难题彻底摆平?让人间充满幸福与爱? 苏南的脑壳里涌现出无穷难题和悖论。他观察那些烧香磕头的,怎么能认为都是无知的、没头脑的、没文化的呢?那里面有大腹便便的,气宇轩昂的,文质彬彬的,珠光宝气的,颐指气使的,飞扬跋扈的,谨小慎微的……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也许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可能比他苏南智慧得多,有实力得多。可他们都那么虔诚地匍匐在地,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问题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先不管别的,问题是他来这儿后,他的心静下来了,这是事实。至于心中的问号就暂切扔到一边儿去吧。他在湛山寺里拿了些免费提供的经文和佛教资料,在寺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是的,他的确需要好好跟自己说说话了。 苏南开始学会自己和自己说话了。以前他只会和别人说话,而且在嘴巴上很少输,他能在明明没道理的时侯把自己说成有道理,别人还无可奈何。现在他要试一试自己跟自己说话到底是输是赢。 首先是,我真的老实么? 我初中的时侯,就会暗恋女生郑梅了。可是,郑梅跟着麦虎逃跑了。 我高中的时侯,就跟女生陈玉玲谈恋爱了。可是,陈玉玲跟孟东华“好”了。 我大学的时侯,就跟英语老师高燕**了,让她怀孕堕胎了。可是,高燕调走跟别人结婚了。 我参加工作没几年的时侯,我就被领导看中了。我被迅速提拔,快速扬名,还马上要娶她的侄女为妻。可是,她侄女沈小令是打过胎的,肚皮上长着妊娠纹的,很可能不会生育的,死活不愿意告诉我实话的。 那么,我老实么?我老实啊,我一无所获。我不老实啊,我居然敢和大学老师上床,给她老公扣上一顶巨大无比的婚前绿帽。我让她怀孕,让她人流,还让她自己去处理打胎,我是多么无耻和混蛋啊。 没有郑梅,也许就没有陈玉玲。没有陈玉玲,也许就没有高老师。没有高老师,也许就没有沈小令……等等,等等,这里面怎么似乎有一个因果链呢?它们怎么是一环扣一环的呢?最明显的是从高老师那里开始,是高老师让胡主任帮助自己认识了沈妖婆,是沈妖婆介绍了沈小令……他让高老师怀孕而人流,然后因高老师的相助,他一步步结识了沈小令,但沈小令被他人弄大了肚子做了人流…… 事情转了一个圈,又转回到了他的头上。巧合?必然? 他看了一眼自己从寺里带回来的书,上面一句话映入眼帘: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他又看到了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蕴胜。是啊是啊,是这样啊。我以前怎么不懂?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意识到呢?人生不苦么?人生处处是苦啊。伟大的佛祖,你怎么说得这么准确这么明白无误呢? 下面怎么办呢?只有二种选择了,和沈小令继续,或和沈小令终止,没有第三种选择了。从小学到大学他做过无数个选择题,经常是一个题目出四个以上的答案让他选一个,他经常选对。现在,一个问题只有二个答案,他却觉得如此难选。 先说和沈小令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沈小令多好啊,长得几乎跟韩国美女全智贤一模一样,连身材都接近于相等,他和她并肩前行有多人在羡慕?娶了沈小令,他不仅可以在沈妖婆的帮助下在电视台青云直上势如破竹,他还轻松获得她家近二十套房子啊,光是租金,一年能有多少?还有沈妖婆那笔价值难估的个人财产,等她撒手西去,那些东西不就是他和沈小令的了么?他不爱沈小令么?不可能不爱。他们在一起快三年了吧,朝夕相处,肌肤之亲,还差一点去登记,不爱她,为什么知道她那些丑闻之后他还心疼她?还总是在心里面想到她? 她是打过胎,做过人流。那算什么呢?现在社会,有多少女孩子婚前没打过胎,没做过人流,没有过性经历?为什么非得抱着处女情结死不放手?为什么非要追求完美,完美这东西除了写在纸上能看见,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么?为什么非要计较一个人的过去,谁让你不早点出现呢?你觉得吃亏了,谁让当初人家陈玉玲主动上门你却拒绝了呢?没人让你拒绝啊,连陈玉玲都说了,人家当时没打算让你负什么责任啊。你又能好到哪里去,难到你没让高老师怀过孕打过胎么?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你不计较自己,你却那么计较沈小令?你们的区别,只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子宫而已。如果你有,大肚子的就不是高老师,就是你了。 这一切都怪你。这跟沈小令没关系。你必须要接受沈小令,假装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能大男子主义,不能被封建糟粕束缚你的头脑,你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你是时代娇子,时代健儿。你要跨出去,打碎一切中国传统中的腐朽不堪的思想枷锁。你要懂得人文关怀,要有人本精神,要以心比心,要尊重女性,尊重人格,胸怀宽广,海内百川,总之一句话,就像高老师说的那样:爱是包容,既然你爱沈小令,你就包容沈小令。你要再斤斤计较,你就是小肚鸡肠的狗屎男人。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无话可说。你不需要说,只需要回去,找到沈小令,说:过去的事与我无关,我不计较,我只要属于我们俩的未来。然后,携手沈小令,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再说和沈小令结束。为什么要娶沈小令? 你不是处女情结,你没那么老掉牙,没那么封建余孽死而不僵,你只是觉得遗憾,不完美,为错过青春期时那该有的冲动与浪漫而后悔。在你固守规则坚守底线之后,这个世界忽然变了,你错过这一村就没了这一店,你以后每一步都迟了。和你同时代的女人纷纷成家嫁作他妇,比你小的女人个个时尚前卫处不处根本不是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你结了婚成了家而又打算将来不胡作非为,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懂得什么叫做处女了。你不是在为沈小令不是处女而难过,你是在为你的人生不完满而难过,一个男人,如果活到死都没弄明白处女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觉得相当的遗憾?假若在大学招待所那晚上他和陈玉玲“好”过,那么现在沈小令是不是处,还会是一个问题么?不会! 你贪图钱财么?你真打算为了沈小令家那十几套房子,沈妖婆那点未来的遗产而屈膝投降么?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一点尊严?你头脑聪明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自己去创造,而去占女人的便宜?何况,沈小令家沈妖婆的财产,那最终是沈小令而不是你的,假如来个婚前财产公证,那些东西与你何干?假如有一天离婚了,你真以为还能按照过去的规则一人一半?没戏了吧! 你能忍受欺骗和忽悠么?从沈小令开始,到沈妖婆和沈小令奶奶结束,沈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合着伙做好了套子上你往里钻,你果真就钻了。明明怀八个月身孕才会有妊娠纹,沈小令硬说是三个月;她硬是不说警察的名字,到底是害怕你和警察大动干戈,还是怕警察那里是另一番说辞?如果警察说在他认识沈小令时就发现她已经堕过胎的话,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她分手的,那问题会不会更严重?不,你不能忍受这欺骗!他们说你善良稳重,实际上就是说你老实可欺! 你能忍受娶了沈小令后天天还关灯**么?如果不关灯,你能忍受每一次都看到沈小令肚皮上那些花纹么?那可是警察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污染了她纯洁的子宫,损毁了她雪白收紧的小腹,践踏了她脆弱的心灵,现在,他每天还要继续折磨你的神经,你真的能够忍受?你不能! 他的脑袋里有两个苏南。他们都振振有词,像大学时代流行的大专辩论赛的正反辩手一样滔滔不绝。苏南是裁判,他们各执一词,在等待苏南的最终裁决。正反胜,还是反方胜?假如有第三种选择,苏南宁愿两种都不选,问题是,现在只有两种选择,非此即彼。 他开始背他在湛山寺拿回来的二本小册子。一本叫《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简称《心经》,另一本叫做《金刚经》。它们都是比较知名的佛教经典,他实在看不懂,索性打算把它们全部背下来,以后慢慢去理解。 二十天后,他把它们背得滚瓜烂熟。心乱如麻时背一遍,果真能让他的心慢慢静下来,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奇迹。 有一天,他正在背诵这两部经典的时侯,高老师忽然打来了电话。这是自他毕业以来,高老师主动打的第一个电话。高老师问他,他和沈小令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了。他告诉她,正在举棋不定。他说出自己脑袋里那两个苏南的正反两种观点和结论,请高老师帮他做个决定。 高老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要他和沈小令在一起。高老师说,你要知道,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受害者,你不能再让她受害,她的谎言自然有她的无奈,不得已,她家人的谎言更容易理解,谁愿意主动说出自家女孩的不光彩?和她相比,你一点都不比她高尚,原因自不必讲。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爱她,如果你爱她,你就能解决一切难题。妊娠纹不是不会消褪的,加强锻炼和美容医生都能帮着把它除掉。做过人流跟能不能生小孩没有多大关系,真不会生就领养一――你有个妹妹不就是领养的么? 高老师的话就像是天平上的一个砝码,在两边不相上下时,放到哪边,哪边就重了。现在她放在了接受沈小令这边。她这个砝码让苏南心中像是升起了一轮太阳,亮了起来。好,好吧,她是一个受害者,我不应再让她受伤害,既然我是爱她的话。 他对高老师说,好的,高老师,我听你的。我接受沈小令,其实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也偏向于接受沈小令,只是我不愿意面对。那么,你和你老公现在怎么样了呢? 高老师说,没怎么样。但是她在耐心地等,她知道他肯定是要回来的。他的那些女情人,只不过看中了他的钱,他的名,她们只是在利用他,而他误以为自己魅力无敌。 “当他一无所有的时侯,他会回来的。那时侯他就懂得,爱他的只有我,而那时侯他就明白什么是爱了。现在他不懂!”高老师信心满满,“你们男人其实对于什么是爱,都天生的晚熟,你们很多时侯只是在满足**,你们不知道,或知道但不愿意承认!回去吧,回去找沈小令结婚吧,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南退了房,离开湛山寺,回到了他久违的狗窝。在将狗窝做了初步的卫生打扫后,他拔通了沈小令的电话,告诉她,他已经想通了,他希望和她重新开始。他的这番话让沈小令悲喜交加。 沈小令在电话里说:“对不起,你没经历过处女,你的人生不完整,我无法弥补你了。假如你觉得吃亏,那么你现在可以去寻觅你的处女经历,我不计较,我甚至可以帮你,但是,结婚后,结婚以后我请你不要再做任何出格的事了。” 苏南说:“我想通了。一通百通,处与非处,本质上并无区别。我不在乎那点**上的好奇与新鲜了,人生本来就是不完美,不圆满,跟那点处女经历毫无关系。沈小令,我不再忍心伤害你了,众生皆苦,我们又何必苦上加苦?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我想请你看电影,假设我们俩是第一次相识,我们没有秘密,我们都是透明的。” “好,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沈小令在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苏南心里洋溢着原谅他人后的幸福和愉悦。是的,原谅一个人确实比恨一个人要轻松得多,释然得多。人们为什么不懂得去原谅和包容一个人呢?为什么要与之为敌互相仇恨呢。他很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个关键决定。 他们俩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正好是一部爱情片,苏南认为自己看懂了。在此之前,他对爱情片多少有些厌恶,他讨厌这种片子里面男人女人不干正事整天唧唧歪歪。现在不同了,他投入进去了。看来高老师说得没错,男人对于爱和爱情,懂得就是迟。 第二十七章 当头闷棍 电影即将结束时,沈小令接到了一个电话,神色略显焦虑,她拉着苏南提前离开影院,说是家里有急事,她妈让她早点回去。苏南问什么事,沈小令说她妈也没说清楚,苏南不必送她回家,她自己打的回去了。苏南幸福地返回狗窝,睡了一个此生以来第一个香甜无比一夜无梦的好觉。 此日醒来,他收到了沈小令的一条怪异短信。 沈小令:你在家么?我想过去,我们**吧。 苏南:我家在哪儿,你不知道么? 沈小令:我忘记了,请你告诉我好么? 苏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粉碎。怎么回事?才不到一个月,你就把我家在哪儿给忘了?沈小令,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南怒气冲冲地回:如果你连我家的地址都忘了,那就别来了。 如果没有这些短信,他和沈小令很快就结婚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可是这短信偏偏就从天而降了,苏南的人生由此转入另一条他从来都未曾想到过的轨道。 沈小令的短信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不相信不到一个月她就忘了我那个狗窝的地址。也许她是在开玩笑?为我们关系的恢复大喜过望继尔和我玩幽默? 我又回:忘了我家地址,就跟你早上起来忘记穿衣服一样不可能。 她回:放你妈的屁,再胡说老子宰了你。 这显然不可能是沈小令在和我发短信了。她无论如何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又回:你到底是谁?她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回:老子是她男朋友,你再插足,老子废了你。 就是说,最初那条谎称忘了我家地址的短信,实际上是想套出来我到底住在哪儿。如果我短信里面说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料。 我已经不想再发下去了。我直接拔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仍然无人接听。 又收到短信:有种别打电话,直接告诉我你的地址,老子现在就过去。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的地址。 我短信问:你肯定是误会。我才是沈小令男朋友。 回:老子前天刚和她上过床,你算老几?以后再敢插足我们的关系,小心你的狗命。 再发短信,对方已经不回了。再打电话,关机。 手机响,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是沈小令打来的。 “你刚才有没有告诉他你的住址?”她心急火燎地问,如果她此时是站在我对面打的电话,那么应该是浑身发抖的样子。 “当然没有。他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你没说地址,我就不会对不起你了。”沈小令长长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说他是你男朋友,而且还和你……” “没错,在他看来,他是我男朋友。他一直在追我,我始终没理他,可是这一个月里,我约了他。” “你说清楚点儿,”我心都裂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宝,对不起,我是女人……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坚强。你让我等一个月给我答复,本来可以等,可后来想想,我怎么知道这一个月后,你给我的是肯定,还是否定?你以为一个月很短,可你知道这一个月对我来说,有多长么?如果一个月后,你说我们结束吧,我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所以你给自己留了一个后备,是吧?” “可以这么说。他是做口香糖销售的,此前一直算是朋友关系,你发现我身上的纹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我总得找个人倾诉一下吧。你知道他听后怎么说?他说你不爱我。这一切他都能接受,他根本不计较……” “然后呢?”我已经咬牙切齿了,从湛山寺归来后自以为胸怀宽广万事想通,现在才发现都是纸上谈兵的花架子。 “然后,他就不停地约我,起初我是拒绝的,可后来我赴约了,因为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在想什么。你又说过,不让我找你,不让我发短信,不让我打电话……” “好了,别说了。他怎么会用你的手机和我发短信?” “昨晚看电影那个电话是他打的,不是我妈。回家后他就在我家门口等我,他抢去了我的手机。” “沈小令,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她沉默了。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只有一次。那晚我和他在酒吧喝酒了,喝得很多,很多,我不省人事……” “一次和一万次有什么区别,沈小令,你是个贱货,你妈那时侯骂你骂得对,你是个贱货,你滚吧!” 我挂断了电话,关掉了手机,天旋地转。 开机后,里面短信一大堆。不是沈小令发的,而是沈妖婆。她刚刚从北京编剧和导演那儿获悉我根本不在北京,措辞严厉,逼问我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赶紧回台里向她汇报工作,不然后果严重。 沈妖婆的话现在对我无半点威慑力了。这个丑陋的变态老女人,她才是这场戏的总导演,原始策划人,但她对这场戏的结局居然一无所知蒙在鼓里,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地对我颐指气使。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奔到台里,径直走入她办公室。 沈妖婆从她高大的办公桌后抬起了脑袋,眼睛从镜片中发射出自以为是寒光的东西盯着我,我猜她是在期待我的噤若寒蝉,继尔喊“奴才该死”和“喳。” 但我毫无反应,只是冷淡而平静地看着她那张依然五颜六色依然丑陋无比的老脸。 “你去哪儿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为什么要敲门?你门上有写必须敲门才能进来么?你这儿是日本天皇皇宫,还是我们的党中央中南海?” “咦?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问你,你既然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向我汇报工作啊?你还敢关手机?” “沈利文女士,请你说话礼貌点。我这种年纪是不需要吃药的,只有你这把年纪的老同志才有可能吃错药。有事当然汇报,没事汇报什么?至于关机,那是我的手机,我想关就关,我又没关你的手机。” “呀呀呀,你你你你越来越大胆了,啊?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成我家小令的女婿我就不敢治你。我这人历来公私分明,最讨厌裙带关系,别让我为难啊,否则我调你离开本频道,你到别人手下混混试试?你能取得今天的成绩?” “沈利文女士,本人非常感谢你的苦心栽培。至于你介绍的那位沈小令小姐,我现在坦率地告诉你,我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但无可挽回,所以请你不要用‘裙带关系’这几个字眼,我非常不爱听。” “你什么意思,恩?你和我们家小令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干嘛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我介绍小令给你是看得你,别不识好歹!” “谢谢你看得起我,沈利文,你当初介绍沈小令给我,是别有用心吧。沈小令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你都知道啦?”沈利文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要知道,现在是什么社会?有几个女孩子结婚前是干净的?你要想清楚,别挑三拣四,你娶我们家小令不吃亏,别吵架了,啊?” “沈小令以前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那就不说了。可沈小令后来的事你可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对你说。我呢,现在累了,我想回家休息。工作上的事儿,你自己去问北京那二位,反正你也问过他们了。再见!” 我转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沈利文一声暴喝。 “我没有前途。要有的话,也是我自己创造,跟你们姓沈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再见。” 我打的回我的狗窝,蒙上被子睡觉,虽然睡不着,但摆出一个睡觉的姿势,会让我觉得舒服。 三天后,沈妖婆以从未见过的低姿态约我一见,地点不在她办公室,而是改为一家典雅宁静的茶居。沈妖婆穿上了一套普通妇女装束,一改她四季不变的女强人造型。这让她变得多少有些平易近人,甚至有些衰弱,显出了几分可怜相。 沈妖婆告诉我,沈小令家这三天里很不平静,她和我之间的近期巨变,妖婆已经全部知道了,包括那个中途插足进来,却反骂我为插足者的“口香糖”。那晚上“口香糖”抢走了沈小令的手机,偷看了我和沈小令的一些短信,不免妒火中烧。沈小令与我感情融洽之际,彼此互发了不少甜言蜜语,其中不乏涉及肉麻甚至带黄的句子,沈小令把这些句子都藏在了手机里。虽然“口香糖”口头承诺不计前嫌,广开胸怀包容沈小令的一切前史,可真的看了这批短信后便忍无可忍,露出了无耻小男人的丑恶嘴脸。那天跟我短信里面互骂之后,“口香糖”余怒难息,次日至沈家大吵大闹了一番。 沈家人全体出动,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总算将“口香糖”击退,但“口香糖”气急败坏后的破口大骂,把沈家一直以来努力隐藏着的所有**彻底揭露,街坊邻居听了个一清二楚,沈小令颜面扫地,差点自杀,虽被成功阻拦,但已心灰意懒,向全家人声明,此后打算单身过,谁也别打算再插手她的感情,特别是坚决不许再以任何理由给她介绍任何男朋友。如果谁再敢动这个念头,她马上死。 她这番宣言,加上“口香糖”的吵闹,让她奶奶撑不住了。这位每次看到我抽烟,必端烟灰缸过来的老人,一病不起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问题。 鉴于这一连串的突变,沈妖婆和我商量,能不能胸怀再大一点,不要计较沈小令的欺骗,沈家人的隐瞒,也不要计较“口香糖”的中途**,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赶紧和沈小令合好,登记,结婚,这样我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挽救了一位老人的生命,改变了她侄女的一生,拯救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如果你答应的话,”沈妖婆说,“你可以提条件,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现在是受沈家全家委托,全权处理这件事。你现在马上就可以提,你说吧,什么条件?” “我什么条件都不想提。我跟沈小令说得很明白,让她等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面我费了多大的劲,总算扭过来了,可她呢,她又跟那个‘口香糖’好上了,我没办法接受,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也就是一般朋友,小令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嘛,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沈妖婆故作轻描淡写。 “要是一般朋友,那就好办了。关键是,他们俩个上床了。” “你胡说,我们家小令不是那样的人。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妖婆差点把茶具给拔拉到地上。 “我没胡说。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问你们家沈小令。我要胡说,我天打五雷轰。所以,我现在什么条件也没有,无论你说什么,我和沈小令都没可能了。” “你再想想,你不要急着做决定。你的事业已经到了关键期,如果你答应,我首先保证你这次擅自离岗的事,我不予追究。” “你追不追究,那是你的事,我现在懒得理。我上次说过了,我的前途是靠我自己创造的,从今后我不指望任何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条件,让我去看一看沈小令她奶奶,别的我都不需要了。” “我们先集中一件事说。我再问你,你倒底还打不打算和我们家小令和好?” “我说了,不可能!我已经仁至义尽,我没法再后退了。” “那好,我跟你也说明了,你今后不要在电视台里混了,你甚至没必要在青岛这个城市混了。我沈利文黑白两道通吃,你最好马上辞职,不然你呆在电视台里会很难受!至于小令奶奶,你就不用操心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妖婆起身拂袖而去,连单也不买了。 我根本就没想,已经决定与沈家彻底结束任何联系,任何交换。 二天后,我到电视台里办了辞职报告。一周后,我正式告别了电视台,成了一名无业游民。这期间通过沈小令的姐姐谢小萍,我得知了沈小令奶奶所在的医院,隔着病房门偷偷看了她一眼。老人家躺在床上,看上去生命垂危。她似乎看见了我,想起身说话,但被沈小令她妈给按住了。 我没有看到沈小令。为了不刺激她奶奶,我转身离去,真诚期望佛祖能保佑她老人家躲过此劫。至于沈小令,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多考虑她的未来了,因为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热心的高老师再次打来电话,询问我和沈小令的现况,我如实相告。高老师一阵沉默之后,说我和沈小令确实没缘份,她是能够理解沈小令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找人倾诉的,但她也不能接受沈小令只在一个月时间里就跟那位“口香糖”上床的事实。既然如此,分手也罢,而且这一次错不在我,而在沈小令。 高老师担忧我未来以何谋生,我说不怕。我手上还有三十几万人民币可用,在这三十几万块钱用光之前,我想我一定能够找到活下去的出路,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高老师依然孑然一身,苦等她老公的迷途知返。我们俩未免有些同病相怜,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不时在我眼前闪现,我想如果有来世,我会选择勇敢去追高老师,而不是让她说调走就调走,说嫁人就嫁人。 爱情与年龄相关,但不应被年龄所控制,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心得。我们互相安慰鼓励,我告诉她一有空我就会去武汉看她。她催促我赶紧另找工作,另找女朋友,一切重新再来,并不算迟。 并不算迟么?不,实际上我觉得什么都迟了。青春是一场环环相扣的比赛,一环错误,后面每一环都要出错了。你没有机会重头再来,也没有办法改变整个规则。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大学时代,和陈玉玲重新回到那个招待所么,勇敢大胆地和她共度良宵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当初高老师那个单身宿舍,在停电那一刹那顶住诱惑扼制冲动转身而去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刚到电视台的时侯,看着沈妖婆递来的那张沈小令的照片说‘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了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得知沈小令不是处女、做过人流后,大度潇洒地告诉她说‘我不在乎我不计较我不追问’么?你不能! 王洛宾的歌声又响起来了,这段时间它不停在我耳朵边响起: “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 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的那样呦 别的那样呦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王洛宾的歌声被苏北的电话打断了。苏北说,他和他女朋友张红艳回她老家河南安阳某县结婚了,作为大哥,苏南必须要回去参加。 第二十八章 老家无鬼 苏北说张红艳好歹也算是安阳某县级电视台编制,不愿放弃工作,而在郑州生活成本高,苏北赚钱少,他们已转至安阳,苏北在那里改行做手机销售,打算妇唱夫随,定居在张红艳的故乡安阳一带。鉴于她已第四次怀孕,绝不敢再打胎,肚皮又日益隆起,实在难以再遮人耳目,所以要马上结婚,作为长兄,我则必须参加。我说行,我马上回家。 很久没回过老家了,我们那个村因国家某水利工程而整体搬迁,变化的只是家家户户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内装修的空壳楼房,村里人脸上表情神态服饰打扮依然故我,愚昧中带着满足,满足中带着茫然,个个灰头土脸不见长进。爷爷去世后只有我妈和妹妹小丫一起相依为命,转眼之间小丫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女形状,凸凸凹凹的出现了些女人的性征,这让我又喜又忧。她已经上初中了,校长是我当初的班主任郑毛。小丫不爱学习,在我妈的愚民教育下――“女娃子胡乱读几年,将来早点嫁个好婆家”的思想影响下,她更加对读书学习不放在眼里,这让我甚感忧虑。 唯一让我心安的是,这些年来家中未曾再闹过鬼。 小丫算是九零后一代,她怎么能胡乱读几年?她将来怎么跟得上这个风云变幻无常频生的时代?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实在不轻。既然把她从她父母身边带走,来到我家,我总不能让她变成一个未来的村姑吧,就像我们村那些灰头土脸的邻居一样?若我不知外面的世界那就罢了,我既已知道,我就无法容忍让她变成一个在土地里刨食,只懂得生孩子养猪喂鸡的平庸村妇。我在心里急。 我们联络上我爸,直奔安阳某县某村的张红艳家。(.好看的小说) 与张红艳家每一位亲戚长辈初见寒暄时,我都要被迫解释一遍我尚未结婚而我弟弟先行结婚的理由。这个理由很苍白但很崇高――工作太忙事业为重。那一天我解释了十几遍,均强调我女朋友是有的,她时刻等待着我们的婚礼,只要我一点头。看着张家人半信半疑迷惑不解的神态,我心如刀绞。 在与张红艳父亲短期“谈判”后,我出了一笔钱,让苏北和张红艳结婚用。张红艳父亲老张长着一幅结实精炼的小号身子和一颗强悍发达的大号脑袋,他是当地一个村子的村支书,颇有一些见识和主张,他提出苏北现在还没房子,本来是没办法成家的,但既然张红艳怀孕了,也不好硬顶着不办婚事。所以,最好我家现在想办法在安阳买套房子。我爸我妈相互一望,我妈说我家有房子,还是二栋楼房呢,四层高,要房子的话就去山东住。老张差点没噎住,说这可不行,房子要随人走,不能人随房子走,我妈说在安阳买房子的话那可没钱。 老张看着我爸,我爸理亏气短地看着我,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变成无业游民的话,他就一定不会这么看着我了。但我不忍心,我说,这样吧,他们先把婚事办了,将来房子的事情我来考虑,当然也主要是靠他们俩努力。老张对我很信任,因为他看过我跟老爱合作的那部古装电视剧,还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治理村子的招术,老张说既然我说过这话了,他就会记在心里,他相信我不会乱说。明知道他这是在将我的军,但我装作没听懂。 苏北跟张红艳成功举办了一个略显寒酸的婚礼,因为他们没有房子,洞房是租来的一个二居室,张家亲戚颇有微词,全赖老张强权镇压,他边用嘴巴镇压亲戚闲话,边拿眼睛瞟我,用意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精通小权术小权谋的资深村支书。 婚礼后我们家人自感在张家人面前气短,落荒而逃,我爸回到了他工作的那个小城,虽然数次风传他将要下岗,但最终还是挺过去了,他要熬下去,熬到退休,这样就可以有一份退休金和医疗保险。 我送我妈和小丫回到老家。我告诉小丫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要听咱妈的,女孩子跟男孩子是一样的,你不能将来靠男人,男人靠不住。你要考上大学,不要怕上学没钱,大哥供你。小丫点点头,但我能从她的眼神里面看出来,她对我关于读书学习的话毫无兴趣,她关心的是能不能也去青岛,她很想亲眼看看大海,然后让我在青岛给她找个工作。我老家的人都是这样想的,随便读几年书,只要你家里有人在城市里工作,那么他就一定能给你“找个活儿干”,所以一句话,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人”,有人就有了一切。这是他们很多年以来的逻辑。 听我妈说,麦冬的母亲杜花珍嫁的那个男人死了,杜花珍带着跟这个男人生的那个名叫孬蛋的儿子,又嫁了一个男人。麦冬的姐姐麦英生了一个女儿,她和她的女儿经常被她男人打骂,过得很不如意。麦冬从来没有回家过,郑梅也没有,郑疙瘩也没有。他们不知道是死是活,总之,村里人都快把他们给忘了。 我先去看了看麦冬的姐姐麦英,她变得苍老痴呆了许多。我又给郑梅的父亲郑战胜送了二条烟,给郑疙瘩他爹郑麻子也送了二条烟。郑战胜和郑麻子都老了,郑战胜的弟弟郑战生已经得病死了,他却依然活着,虽然咳嗽得很厉害,郑战胜居然还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一会儿地上就吐了一堆痰。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变白了,像是刚从雪窝里钻出来,猎枪和狗都不见了,整个人像是刚被脱过水放在太阳下晒过了一样,变小了一号。 这两个老头子,他们都不相信我一直没见过他们的子女,其实连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转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妹妹小丫都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了,我那三位初中老同学却从未出现过,难道他们忘记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这真是宛如梦境。我向这二位老人承诺,一旦有了这几个人的消息,就立刻告诉他们。 其实,就算我有了这三人当中任何一人消息,我也不会告诉村里的任何人。因为我心里始终隐藏着一个丑恶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和郑战胜知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我看着郑战胜的狂咳,反而期望他能像他弟弟郑战生那样得一个急病死掉,在麦冬郑梅某一天忽然出现之前。假如他未死,至少他能早日得上老年痴呆症,将往事彻底遗忘或者弄混。我认为这不是我心狠,而是出于一种善良。那个丑恶秘密若被郑战胜揭露,会伤害更多人,其中也包括我。 我返回到青岛狗窝,眼见四壁萧然,心中顿生悲凉与寂寥。回老家时我买了一个当地卡号,现刚换上青岛卡号,便嘀嘀嘀来了一大堆短信,它们分别是老爱、沈小令、高老师、宋总四人发来的。 老爱这批短信的核心内容是:一,得了性病,他那个进口喷剂并没有保证他的小弟弟金刚不坏;二,老婆进入更年期,脾气暴戾近于变态,加之他得了羞于见人的性病,更天天和他过不去;三,手机里面藏的那些女相好的电话,虽用文学名人世界名人做假名,但均被他在公安部工作的小舅子轻松破译,斯文扫地颜面扫地;四,女儿婚姻不幸,离婚后回家,和他老婆一起天天监督跟踪,拒绝他跟任何女人非正常接触;五,最重要的一点,十分后悔向我推荐世界名药“西班牙苍蝇”,希望我千万慎用,最好没用。 我告诉老爱,很遗憾,我不仅用了“西班牙苍蝇”,还惹出了惊天大祸,我发现了女朋友的丑恶前史,还因此失掉了饭碗。若老爱再有剧本,一定要分我一杯羹糊口。老爱不胜唏嘘,表示若有活干一定分我一半,但目前心思混乱,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暂无心情接任何戏。他这番话等于是断了我一条路――从他那儿分点汤喝,原本是我的希望之一。 沈小令在短信里说,她已和“口香糖”断然决裂,绝无任何发展可能。侥幸的是她奶奶活过来了,并没有死。她奶奶现在整天逼她赶紧结婚,不管嫁个什么样的人,一定要在她闭眼之前完成这项使命,所以她还是得想办法结婚。沈小令向我诚恳道歉,为我因她而失去工作乃至良好的发展前景而悔恨,希望我们今后若都还在青岛,还能够做朋友,定期还能见一见,虽然此生不能做夫妻,但也不必要当仇人。我告诉沈小令,见面就不必了,做朋友也不必了,我们不会是仇人,但也没必要做什么朋友,实在是太多余了。沈小令坚持说,她不会放弃跟我做朋友的想法,每年的各个节日,她都会给我发短信祝福。 第二十九章 天降馅饼 沈小令还说,她希望我赶紧另找女朋友,早点结婚。[]如果我不结婚,她也不结婚,她一定要放在我后面结。对于此类分手后的唧唧歪歪,藕断丝连式的怀旧,悔恨赎罪式的喃喃自语,我现在已经是相当的讨厌。我直言相告,现阶段本人考虑的是身上衣裳口中食,没想过别的,望此后勿忧。 高老师的短信依然是充满着母性式的关爱,导师式的指引,心灵鸡汤式的安慰。她劝我不必害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假如我哪天山穷水尽了,尽管去找她,她是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于这位我昔日中的圣洁女神,我的**启蒙者,危难时解救我的恩人,我总是心存感激。我告诉高老师,我不会让她失望,只求她能早日与老公恢复关系。 这些短信中真正让我心中一动的,是宋总。他发了大约有七八条,内容雷同:希望我能与他共图大业。他说他一直看好我,特别是看了我跟老爱合写的那部火爆全国的历史剧后,他更加强了对我的判断。他希望我能加盟他的影视公司,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共同分享劳动果实。对于宋总这个人,我多少有些印象,但不是很好,总的感觉是年纪已经不小,但看上去有着与他年纪不太相称的稚嫩。如果不是目前失业,他的短信我是不会回的。 可我还是给他回了。我说什么时侯见个面吧,面谈比较好。宋总立刻电话打过来,希望今天就要面变。我想了想,告诉他说再过些日子吧,我有一些事情还要忙。宋总很遗憾,说随时等我通知。 我开始关注智联招聘、51job、《人才报》乃至人才市场的各种现场招聘会,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试验,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寻常结论:找个工作不难,找个好工作是相当的难。我不得不承认,在电视台这些年里,我已经变得高不成低不就了。寻常工作我自然是看不上眼,我已经无法放下身段。若出无车食无鱼,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 我拔通了宋总的电话,约他晚上见面。宋总激动万分,在电话里说我约他得正是时侯,他正要上一部电视剧,迫切需要我的帮助。 晚上七点半,我和宋总在一家茶居碰面,宋总还带了一个朋友,介绍给我说这是鲁老师。虽然以前宋总曾到电视台找过我,也在其它场合见过,但我从未认真打量过他,只是点头而过。这次认真观察他,发现他根本不像个商人,倒很像个文人,也根本不像个老总,而是像老总手下的小蜜。他身高不足一米七,长得珠圆玉润齿白唇红,一双善良的大眼睛有些水汪汪的,露出几分女人媚态,但倒是相当的真诚。说话有些吐字不清,语速很快,但传递出的有效信息相当有限,也就是说,他经常说没用的话说重复的话。他身边那位鲁老师倒是身材高大浑厚,嗓音哄亮,经常一语中的。他脑袋硕大,乱发稀疏,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每根烟只抽前面三分之一,便立刻又换一支,不久他面前的大烟灰缸就变成了一只小号的豪猪。 我问鲁老师,你为什么每根烟只抽三分之一不到就换了呢?他回答说一支烟越抽到后部,那里面毒害越大。他肺不好而瘾又大,所以才这样。莫名其妙地,我觉得跟这位鲁老师很有缘,倒是跟宋总有些说不清楚的隔膜。又听宋总介绍,说鲁老师本是青岛某高校的哲学教授,后因跟系里有了些矛盾,索性办了离校手续,在宋总胞兄老宋总北京的一家影视公司里当总顾问和总策划。 宋总特别强调,别看鲁老师是他哥公司的人,但鲁老师和他本人关系更好。此时我才知道,宋氏兄弟都在搞影视。一个在北京,一个在青岛,听起来似乎他哥的实力要比他大得多。 寒喧结束,宋总总算切入正题,他说他很早就想跟我结识了,因为觉得跟我有缘,不过看我在电视台里发展得不错,也不便启齿。现在他已听说我离开电视台了,所以很想让我到他公司里去,各方面待遇绝对不会比电视台里差,而且一来就是副总经理,年终还可以从公司利润里面拿出十分之一给我。 我有些动心。在我落魄之时,有这种等好事从天而降,莫非果真是佛祖保佑?可这从天而落的馅饼,我有一种本能的警惕。[.超多好看小说]当初沈妖婆拿着沈小令那张美女照递到我面前,我就因为不够警觉而吃了大亏,我不想重蹈覆辙。我故作平静,只回答说考虑考虑,并没有急于答应。 我和鲁老师开始闲聊,从影视剧入手,渐渐谈到文史哲,鲁老师的学识之丰富不免令我震憾。我无意间提到了我的文学偶像之一金庸,这个拥有十二亿港币资产的,脚踏商界、文化界乃至政界的大腕巨鳄,高手名家,我以为鲁老师也会附合,也会给予较高评价,我期待必要的共鸣,以让我们的聊天热闹而和谐,可是鲁老师对金庸的反映并不太热烈。 最初我还没看出来,我陶醉万分地说出了金迷或非金迷们都熟知的那二句话: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当然,外加一部一万多字的短篇《越女剑》,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越女剑》的感觉,一顺到底一气呵成戛然而止,余韵无穷。我说着说着不免激动,鲁老师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只是轻轻颔首,并没有多说。我觉得奇怪,问:“鲁老师,你看过金庸小说了吧?”一直以来,我的结论是:那些不喜欢金庸作品的人,诽谤金庸作品的人,基本上是根本就没读过,或者没认真读过,难道鲁老师也是这种人?那我可就大失所望了。 鲁老师说:“我读过,当然不像你读得那么全,读过五六部,像射雕三部曲啊,《天龙八部》啊,《笑傲江湖》啊之类。” “那么你么看待他的作品?” “文字技巧不错,有一定的史学功底,娱乐价值较高。” “就这些?不会吧?连北大教授,政府高官都很看中他作品的啊。” “其它方面都还说不上。金庸的作品习惯用二个筐,一个是复仇,一个是寻宝,在这二个筐里面装进了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看上去精彩纷呈,引人入胜。但我希望每一部作品都是富有灵魂和个性的美玉雕塑,浑然一体,不是雷同的筐装入杂陈的宝。” 我品出了他这番话里的味道,理解了他的所指。不管他的话是否客观公允,他的确是有一套。他这番话要在我高中大学时代听起来,肯定要说他纯属扯淡,但现在不会这么看了。他有他的道理。 我又转入了我最近才接触到的佛教。我请教他对佛教的看法。鲁老师肯定了佛教对中国的巨大影响,以及佛祖释迦牟尼的伟大,但说个人看法,他似乎有些为难。 “佛教所宣扬所指,的确超越了语言。”他开始挠头,“勉强地、外在地说,佛教就是教你做好一个大阿q,这里的大阿q不是贬义。从某种程度上讲,佛教不是回答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消解了问题。它阻止和消融了你的提问,以及提问的冲动。人思考和说话,总是有角度的。但有角度就必然有偏执,所以,当你学会零角度观察时,你才会得到一个全角度,这很难。” 我不免震憾。鲁老师的确有他的一套。他的这番言论,仍然不一定全对,但是它让我豁然开朗。 “凡有断语,必有遮蔽。当你下一个结论时,你是肯定了一部分,就必然漏掉了一部分。所以佛教强调‘一念不生全体现’,这实际上就是用不带任何角度,来得到一个全角度,这是要超越名词、概念、语言才能进行的思维,常人不可能做到,你总是要用语言来思考的。没有语言你就没办法思考,可一用语言思考你得到的就是局部的。” 学会摆脱语言来思维。这是多难,多么不可能的事啊。 “但当好一个大阿q,多少还是有些消极的吧。” “不,佛教丝毫不消极。它剃除了你生活中大量的伪问题,有多少人整天是在为伪问题在奔波劳累,生气斗狠呢?它可以让你集中精力,做有益的事。” 我想起了刚背会的《金刚经》中的一段经文:“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据说当初六祖慧能就是听到这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悟道的。但是,人心怎么能无所住呢?无所住不就成了一空壳了么,不就成了什么程序都没装的一台电脑了么?这是多么玄乎的事儿啊? 我已经不想再多想了。鲁老师的确吸引了我,他的吸引,也多少让宋总多了点引力。宋总见我和鲁老师聊得兴趣,他自己被搁在一边儿,有些急,这显然已经跑题太远了。 宋总说:“怎么样,聊得开心吧?考虑考虑我的问题,过来吧,来我这儿,咱们一起干?肯定能干成大事,年轻人,就是要干大事,人老得很快啊。” 宋总原来大我十岁。我问他的公司曾经做过什么片子,他报出了一大堆大名远扬的电视剧,我有些吃惊。再细问才知道这不是他公司做的,而是他们发行的。 “我们搞发行搞十几年了,十年磨一剑啊。我们是有市场感觉的,所以你放心,我们如果在一起,肯定能做成大事。我现在刚上一部剧,剧组已经建成,已经开拍快一周了,我希望你能早点加盟!” 我看了看鲁老师,问:“鲁老师,这部剧是你策划的么?” 鲁老师摇摇头,说:“不,我也是刚从北京过来。” “你觉得这部剧怎么样?” “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事在人为嘛。宋总不错,你要是没事干,不妨过来一起做。” 我想了想,说:“行,鲁老师,宋总,我们一起大干一场?” 宋总从他的椅子上弹起来,伸出白嫩的小手和我一握,说:“那就这么定了?要过来就马上,最后明天就去剧组!” 上帝关上这扇门,就会给你开启那扇门。那天夜里,我睡得十分香甜,觉得自己的人生在熄火之后,又要重新燃烧了。我还是忘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往往没那么好吃,人总是要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也许,若无鲁老师那番高论,我不会这么快答应加入宋总旗下? 也未必,其实我无从选择。就算我对天上掉下的馅饼永远保持高度警惕,但人饥饿的时侯,还是会先咬一口再说。否则,哪里来的“饮鸠止渴”这个成语?这番思考是我在梦中进行的,醒来后依然记得。 第三十章 肯定完蛋 次日上午,宋总叫他司机小许开车到我那狗窝楼下接我。小许告诉说,宋总让他转告,我工资已从本月初计起,在电视台原来工资水平上加了一千,让我放心,所有社保、医保一应俱全,绝对不比电视台差。又接上鲁老师,拐至宋总家楼下接上宋总,一起至拍摄现场。 在青岛这个海滨城市,拍现代时装戏是绰绰有余了。那天拍的是室内戏,选在一处偏僻的私人别墅内,导演演员及十余号场工正在忙碌。 先是见到了制片主任李某,这人看上去有几分凶蛮,眼珠子时不时露出阴光,看上去像个包工头,跟制片主任很难对上号。等了一会儿,一场戏结束,导演走了过来,原来是位白胖滚圆的台湾老太太。她姓章,戴着一幅金边眼镜,感冒了鼻音很重,左右两腕均带着佛珠,脖子上又挂了一幅十字架,二种宗教同时在她身上存在,我有些好奇,一问,她信的教可多了,还不止这二种。我不明白各教教主在她心里到底是怎么安放的。宗教若不唯一,人不会疯掉?佛教固然最具包容性,不排斥其它宗教,但也不致于这么干。 章导演讲话如同机关枪,大批量喷射自己表扬自己的词句,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安。我见过名导演也算不少了,第一次听人如此毫不害羞地自己夸自己。听宋总介绍她导演的作品,大多是在台湾出名,但大陆很少听说的东西,而且过度偏重娱乐性,内容单薄,类似于方便面肯德基之类。我越发不安,向章导演提出是否见见主演。章导演一口应允。 一看主演,原来是w,在北京时老爱请他过来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唱过歌。他身高过一米八二,还算挺拔,由于剧情的需要,他留一头长发,脚穿布鞋,手里拿了本张爱玲的小说。对于w我颇有好感,他在张纪中版的某金庸剧里成功塑造过一位角色,跟我读金庸小说时的想象比较一致。不久前还跟相当有名的,同时也是绯闻多多的另一位女星合作的一部时装戏也相当的红,当中不乏不少分寸拿捏得很到位的**戏。 我们俩私下里聊,我问他对导演的感觉,他偷偷冲我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强烈否定的表情。又问他女主角是谁,他又晃了晃头,嘴唇下拉,伸出一根手指头往远处指了指。我沿着他指向一看,见一个发育尚未饱满的小女生正在跟剧务们打情骂俏。这个小女生我不太认识,依稀记得她曾经在某部剧里演过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章导演忽然发话,要开始干活了。我跟w谈话暂停。制片主任李某大脸一黑,双眼凶光暴露,那些现场打杂的各类场工赶紧各就各位,有一位动作迟了点,被李某用极其恶劣的粗话臭骂一通,一直上溯到了那人的爷爷和奶奶。 看了章导演的几场戏,觉得她水平确实很一般,镜头运用基本上纯属套路,匠气十足,拍一会儿便要盯着剧本迷糊半天,照本宣科。我问李主任要了套剧本,告诉宋总我需要好好把剧本看一遍。宋总希望我能在现场跟剧组一路到底,我说我在现场起不了什么作用,看完剧本再说,宋总白脸上显出失望,甚至夹杂了些不悦。 他这个表情使我明白,宋总对电视剧制作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作为此剧的老板,总制片人,他在现场完全是个摆设,被那个姓李的制片主任牵着鼻子走,还对那个姓章的台湾婆点头哈腰像个下人,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回到狗窝把一尺多高的剧本通读一变,我大惊失色,这是一个多么烂的剧本啊。没有人物,没有冲突,没有起承转合,没有情感,甚至找不到故事,这简直就是一堆文字垃圾,只不过硬是砌成了一副极符合标准剧本格式的样子。把这所谓二十集的剧本脱一下水,留下的干货也就是三集左右。那里面的人物基本上就是一件事:面对面说话。他们说的那些话,完全可以参照二位大妈在一起的拉家常。我知道宋总在这部剧上是肯定要完蛋了。 晚上我到剧组所在的酒店,跟主演w碰了一下面,问他接拍这部戏前,是否认真看过剧本,w说没有。我说你是已经成名的人了,你怎么连剧本没看就敢接戏?你不怕毁了名声?w大倒苦水,说他儿子在国外读书,花钱花得吓死人,此外最惨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拍别人的戏,大钱都被投资老板给赚了,不如自己成立一个影视公司自己当老板,利用自己的人脉请各路大腕名星来出演,赚钱岂不更多?谁知道当了老板以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别人打工,投什么亏什么,钱没赚到,还把这些年赚来的片酬全赔进去了。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不得不临时再捞一把钱过日子。至于名声,w倒是不怕。他后面还签了几部好戏,现在先臭一下,等那几部戏上了,全国一播,名声就重新起来了。 第二天我找到宋总,拉他到一个角落问他这部戏投资了多少钱。宋总如实相告,二十集,每集三十万,一共是六百万。根据剧本及现场感觉,这部戏每集二十至二十五万完全可以拿得下来,也就是说,宋总被那个制片主任李某给严重忽悠了。我可以肯定,李某从这部戏里至少能黑走近百万,因为那些场工、器材、车辆、酒店、道具、服装他全包了。我告诉宋总,我昨天夜里认真看了一下剧本,觉得这部戏可能是无法挽救了。 宋总不相信。他说这剧本是程副总推荐的,我问这程副总是谁,他说是也是他手下新引进的人才。程副总在香港从事影视行业已经十好几年了,可以说是相当的资深,按道理讲不致于对剧本判断这么差吧。我没想到宋总手下原来已经有了一位程副总,此人我并未见过。我相信我对剧本的判断没错,可也不便说这位未曾谋面的程副总的不是。 宋总主动向我谈直这位章导演。章导演在台湾是相当有名气的,而且还有制片主任李某拍胸脯做保证,李某说他经手的电视剧没有一部是赔钱的。我告诉宋总,一部电视剧赔钱还是赚钱,跟制片主任没关系。制片主任只不过是管花钱,管工期,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你本人,你现在是制片人啊,这跟那个李某以前的戏成不成功有什么关系?以前成功,说明李某遇上的都是成功的制片人。 宋总还是不相信。宋总提到了w,他说w这么有名气,他肯接的戏,怎么可能会亏呢?我只好如实相告,这部电视剧剧本不行,已经严重的先天不足;导演也不行,手法老套毫无新意;演员也不行,光靠一个光杆名演是根本撑不起来的,和w配戏的那个小女生,完全是刚出道,肤浅可笑,她怎么能刻画出人物性格?果然宋总承认,这个小女生是制片主任李某力荐的,李某称此小女生虽然暂未成名,但潜力惊人,只需要一部戏,一个名角一带,以后肯定火――不是以后,这部戏就是她火的开始。 我听了宋总的讲述差点晕倒。我深度怀疑,此小女生已被那位李某潜规则过了。 我继续给宋总分析这部戏要完蛋的根本原因。一部电视剧要不失败,至少要保证编剧、导演、演员三组合中有二个是强有力的,要想成功,当然要三要素全部强势。现如今此戏是三要素一个也没抓住,剧本很烂,导演很老套不动脑,演员只拿一个w心不在蔫地独立支撑,将来是一个卖点也抓不住。 “所以,宋总,你要做好准备,这部戏是肯定要亏的!”我如实相告。 “亏?亏了那可怎么办?我我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的啊。”宋总眼睛都红了,他白嫩的脸蛋因充血而变红,他开始激动了。 “不能亏,这部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宋叫握起小拳头近于咆哮。 “只成功不失败只能是一句口号,事情的成功自然有它自己的规律。宋总,你让我来是没错,可是你让我来得晚了。一部剧是成是败,是在剧组成立前就已经决定的了。我不明白的是,鲁老师事先在干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鲁老师。 “鲁老师……他也是刚知道我要干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宋总,就是说鲁老师也是在剧组已经成立后才知道你要拍这部剧?” “是,老鲁他知道得比较晚。这说来话长……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开拍两周了。” “我也没办法。宋总,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还是离开你的公司吧,我现在来这儿,什么忙也帮不上了。”我不得不说出实情。 “不不不,你别走,你别走,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啊。你怎么能现在走呢?” “那么你说的程副总呢,他是十几年的资深制作人,他上哪儿去了?他帮你最合适了。我对拍摄现场的事情没兴趣。” “我让程副总去香港谈另一个合作了,他马上就回来。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 “问题是现在我帮不上你的忙,确实是帮不上。” 第三十一章 饮鸠止渴 我转身而去,只留宋总一个人愣在那里。事实上在中国近几年来,一直有一些大小小各种型号的老板,他们在某一天陡然发现,拍电视剧是相当赚钱的一件事。他们自以为拿出一笔钱,请一些名星一扎堆,随便弄个故事演一演就能变成大把大把的钞票。这在国内电视台普遍饥饿的时侯确实可能,但现在已经完全不行了。连那些明星们自己都清楚,遇上一个烂剧本,一个烂导演,他们演得越卖力,将来他们在电视屏幕上会显得越愚蠢。如今一个自称搞过十几年发行的人,他居然还能如此天真地做事,实在是不可理喻。 在我走了将近十米左右后,宋总忽然又喊了一声:“如果你对这个项目没兴趣,我还有别的项目,你先不要做决定。” 我回头说:“好,我们有空再商量。” 回到狗窝,我洗了个澡,点支烟躺床上发呆。刚刚在心里燃起一点希望,现在差不多又灭了。床头柜上那盒避孕套和“西班牙苍蝇”已经布满了灰尘,它们让我想起了沈小令,也想到了我灰暗难测的未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跟沈小令未做任何联系,不知她近况如何。思虑再三,我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现在怎么样。 沈小令很快就回了,告诉我不必担心,追她的人现在很多。她倒是很担心我的前途,又说我孤身一人,异地他乡,无依无靠,肠胃又不好,一定要注意好饮食。新工作定好了么?新女朋友有目标了么?她这批问题,个个对我穿肠而过,我嗅出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同情味道,而在发短信前,我还以为是我在同情她。 我故作强势,告诉她新工作已定好,我已成为某公司副总经理,待遇比在电视台里强得多。至于女朋友,我暂不考虑。我不仅不考虑女朋友,我连婚姻都不想考虑了。沈小令说这样想不对,人不结婚不行,越老越觉得孤单,她本来也打算一辈子单身,现在她的主意变了,她希望我也赶紧改变。她又强调了她已经说过的那个坚持:我不结婚她就不结婚,她一定要在我之后结。我骂她愚蠢,我基本上是铁定单身了,要这样的话你也单身?沈小令无语,劝我去吃饭。 我把那拿避孕套跟“西班牙苍蝇”扔进我的书柜,起身到楼下小店孤零零一个人吃饭,边吃饭边回忆跟宋总分别时他喊那一嗓子:我还有新项目。这二天时间内,宋总像急性腹泻一般地给我拉出了一堆人和事,鲁老师、未曾谋面的程副总、制片主任李某、章导演、他远在北京的哥哥大宋总,一部明显要完蛋的电视剧和一个似乎充满希望的项目。在如今这形势下,我忽然又对他多少产生了一点希望,但愿那个程副总在香港谈的新项目会有点新意,我可以参予进去。 否则,我将要被迫重新寻找工作了。我懒了,实在不想再动了。我有些盼望宋总能打来电话。 这个希望实现了。宋总次日晚上约我到上次那个茶居见面,我心头一喜,急忙赶去,面对面后我仍作淡然状,把自己扮演成对他这儿并无太大兴趣的样子。宋总告诉我,等一会儿程副总将和香港一位贾总过来,我们四个人一起谈一桩“大事”。在他们二位到来之前,他先简单介绍了这桩所谓大事的内容。 贾总,香港人,一般他们称他为贾生。贾生留学于英国,专修动画制作,学成归来后成立了动画公司,自一九九五年至今一直致力于动画制作与加工,主业为代欧洲国家承制动画中期制作,赚取加工费。打个比方,耐克公司只负责鞋子的设计和营销,他们并不直接建厂做鞋子,而是交给国内一些鞋厂来做,这些鞋厂赚些加工费,大头给耐克赚,而小头对鞋厂来说已经很丰厚了。贾生的动画公司,做的就等同于这些鞋厂干的事。由于他在欧洲接的订单太多,已经有好多个公司了仍然忙不过来。 程副总在香港呆过十几年,跟贾生认识,于是介绍给宋总,打算联手成立一个位于青岛的动画公司,专门给欧洲人做动画的中期制作。据程副总和贾生的共同说法,成立这样的公司是只赚不赔,最多也就是利润多少的问题。 “既然你对这部电视剧没信心,”宋总依然保持着他求贤若渴的神态,“那么,我将要成立的这家动画公司就交给你来打理。我对这件事充满信心,你从头干起,将来资格最老,你来当总经理,我和程副总集中精力搞影视,电视剧这头你帮我们俩出谋划策,你看怎么样?” 听起来当然是件好事,我还从未尝过当总经理的味道,不动心万不可能。可我对动画完全陌生,未免缺乏信心,我问:“宋总,我对电视剧制作略知一二,但对动画可完全是外行,恐怕难负重托。” 宋总挥了挥他的白嫩小手,说:“那不是问题,根本不用你去做,你也不需要内行。你只要管住人就行了,技术骨干贾生会给我们派,这种搞技术的人好管,心眼不复杂,完全凭本事吃饭,你只要一碗水端平就行了。” 我问了一句一直想问但始终藏在心里的话:“宋总,你完全可以请一个内行来管,咱们初次相识,我倒底有什么价值,你如此看中?” 宋总叹了一口气,善良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湿润了,说:“我不瞒你,这跟我和我北京那位哥哥有关系,兄弟俩一起打天下,事业做大了,他成了老板,我变成了打工的,我咽不下这口气啊。我另起炉灶,我要有我自己的力量。你和程副总就是我最基础的力量,我看你这人实诚,靠得住,关键是年轻,我跟程副总年纪都大了,得有个年龄上的配置,形成梯队……”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妈的,实诚,不就是想说我老实么?老子到底哪儿老实了?心里正在埋怨,忽见宋总站起来,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向门口极速走去,老远就向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伸出了小白手,二人双手紧紧相握,宋总喊他贾生。贾生的背后站一个中等身材,黑眼珠很亮不停转动的中年人,穿着剧组常见的那种长满口袋的衣服,戴一顶帽子,皮肤白?,头发略长,颇像艺术从业人员。我猜他就是程副总。 果然,宋总介绍完贾生,指着另一位说:“认识一下,这位就是程副总。”我跟程副总握了一下手,他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下拉了一下。 四人坐下,边喝茶边进入正题。宋总这次倒是表现得干脆利落,未谈多久便跟贾生当场拍板,说跟他联手成立动画公司的事情可以定了。他出资百分之八十,贾生出百分之二十,动画片订单由贾生负责提供,生产经营由我来牵头负责。贾生闻言后表示完全没意见,还很儒雅地冲我点头致意,又站起身来和我握了握手,说:“那以后就拜托您啦。”复又坐下。贾生这个人身上每个细胞都透着一股子彬彬有礼,不乏传说中那种所谓英国绅士风度。他给我一种强烈的信任感和安全感。 让我不踏实的是程副总。他的眼珠子过于黑亮,不停在眼眶里游动。听到宋总说动画公司交给我来负责时,他白?的脸蛋颤动了一下,等贾生站起来和我握手时,他干脆嘴角下拉,做出了一个相当不屑的表情。我明显感到了他对我的不满和敌意。 贾生说他还有别的约要赴,明日再跟宋总会面签约,起身离去。 程副总冲我笑了笑,说:“以后成同事了,要多多关照啊。你多大?” 我说:“不客气。我七四,你呢?” 程副总恍然大悟状:“噢,那你小多了。我跟宋总一样大,你小我们俩十岁,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有学历就是好,我就是吃亏没上大学读书少啊!” 宋总插嘴:“实践很重要嘛,跟学历关系不一定大,”赶紧过来加强对程副总介绍,“程总可不得了啊,他在香港搞影视的时侯你可能还没上大学呢。很多电影都是他参予制作的!”宋总罗列了一大批电影名字,这些电影大多都是我喜欢的,其中有二部还是我跟陈玉玲如胶如漆时看的。 我对程副总不免肃然起敬。他鼓起鼻孔,情不自禁露出自豪表情,说:“我就是缺理论,片子拍得多得去了。不过我听宋总说,你对这部电视剧剧本不满意?我有点不太理解,这剧本可是我香港哥儿们亲手写的,他可是一个腕儿,经常给徐克、王家卫在一起混的,王家卫的御用编剧。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听,刚刚挂过电话,他正跟王家卫在一起呢。” 据我所知,王家卫是极少用剧本的。他的电影经常兴之所至,完全散文、诗化了,也许有人帮他策划出点子,但专门给他写剧本的人我的确第一次听到。这部电视剧的剧情,也丝毫看不出半点跟王家卫风格沾边的意思。 我说:“那可能是我自己一点成见,我对这个剧本感觉不太好。” 程总脑袋一甩,露出满脸不耐烦,说:“不会,不会,大陆太重视剧本了,改来改去,讨论来讨论去,我们那时侯拍戏,谁写剧本啊,有个大约的东西就行了,边拍边写嘛。很多写的剧本到现场,根本拍不了,什么剧本好不好,那都是扯淡……” 宋总笑了,是一种很放心很释然的笑。我猜他听了程副总这番话后,又对这部电视剧充满了希望。可我知道这部电视剧必死无疑,我已依据它的剧本在头脑中拍过一遍,就算换斯庇尔伯格、张艺谋、陈凯歌来干,除非重写剧本,重换演员,否则连他们拍也注定完蛋,比这剧好得多的电视剧,我在电视台时也亲手毙掉过不少。 程副总的言谈举止令我不适,我知道多把他得罪了,而且他的心眼不大。若宋总真要非得把这剧拍得底,我希望它能快点出来,让市场验证,我将不再发表任何言论。 一种新的,与跟沈妖婆相处完全不同的感觉从我心头油然而生。也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没有烦恼和冲突的工作?但无论如何,我将要初次品尝当总经理的味道了,这实在是一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我未能免俗,我很向往。我觉得我已经开始饮鸠止渴了。 第三十二章 粗制滥造(一) 次日上午,宋总和贾生签订了合同,为让股东够三个,宋总还拉来一个老同学凑数。(.好看的小说)新动画公司取名为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加上“数码”二个字,让它听起来很有高科技的味道,贾生说这家新动画公司要一改传统工艺,从有纸化作业改为无纸化作业,也就是说基本不用纸,全放电脑上,靠软件来完成动画全程制作。这套说法于我听来还相当神秘,因为我对动画的确一窍不通。 作为小股东,贾生的任务主要是到欧美接订单,宋总负责新公司的场地、启动资金、人员招聘及管理。除了资金,其余部分的工作,事实上已经放到了我的头上。贾生承诺,在新公司办公设备一应俱全之后,他将派二名精干的技术骨干来青岛配合我的工作。我有些惶恐,再次表示自己对动画过于无知,不知道将来如何领导这些人。 宋总向贾生提出,是否有办法让我略通业务。贾生说这容易,我只要去他其它公司熟悉一二周,明白制作流程就行。他推荐了自己杭州一家分公司,告诉我说这家公司制作实力是最强的,公司总经理姓耿,他会叮嘱他,我什么时侯去直接打电话即可。我心里这才稍稍踏实了些。 贾生告辞。他还要飞往欧洲及美国,四处寻觅订单。 为了表示对程副总的尊敬,我直接称呼他为程总。程总既已得知宋总安排我当未来星宝数码动画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便也叫我铁总。第一次听人叫我铁总,我不免飘飘然,昨晚在我眼中面目可憎的程总,如今看来也多少有几分可爱了。宋总请程总、我到家五星酒店,吃了一顿相当精美昂贵的午餐,尔后开了一瓶茅台,倒满三杯,突然一脸悲壮,说:“从今往后,我们三人,卧薪尝胆,共图大业,干!”三人一饮而尽。 然后三人又一起同干二大杯,凑够三杯。宋总白嫩的皮肤变得通红,连眼白也全变红了。程总不停打嗝,我则头重脚轻,但理智尚在,心里暗暗好奇:宋总哪里来这股子悲愤难奈呢?宋总开始说话,他告诉了我和程总这股子悲愤悲壮的来源。 来源并不复杂。十几年前,他和他哥大宋总都是一介书生,兄弟二人立志创业,他父亲很支持他们,变卖家底,兄弟二人来到青岛励精图治,跟头栽了无数,把那点家底几乎用光,山穷水尽之际,他们遇上了那位台湾老太太章导,那时侯章导还不算是老太太,还有几分女人风韵,她跟大宋好像有些暖昧。章导给他们引荐了一部刚刚拍完尚未问市的电视剧,希望他们能引进大陆,肯定赚钱。他们把最后一点钱全部砸入,果然,这部剧风靡大陆,万人空巷,他们成功地赚取了第一桶金。这部剧我看过,那时侯我还是一名高中生,剧中的女主角曾激发过我无数次爱情与性的复杂幻想。 所以,那位章导算是他们兄弟的恩人。第一桶金之后,他们乘胜追击,继续走影视发行这条路,而且在国内比较早地运用了“随片发行”这一理念。随片发行,其实就是把电视剧免费给电视台播,不收电视台的钱,但电视台要给他们广告时间,他们把这些广告时间卖给企业主,赚取广告费,这样利润反而高得多。他们不走省级台,只跟地市级电视台合作,他们签订了全国二百家城市电视台,长期与它们保持着亲密合作。 大宋运筹帏幄,广纳贤才,让我有点小崇拜的鲁老师就是这时侯进入了大宋帐下听命。小宋冲锋献阵,唯大宋马首是瞻,立下汗马功劳。于是他们赚到钱了,还有了名气。由于手中有这二百家城市电视台作后盾,他们成功消化了一大批无人问津的垃圾电视剧,这让他们利润更高。随着腰包日益膨胀,庸俗的问题终于产生了,那就是股份问题。 创业之初,大宋占有一切,小宋同志出于对长兄的信任,什么也没要,他认为将来大宋肯定不会亏待他。(.无弹窗广告)但时至今日,大宋闭口不提任何事关股权问题,小宋只能像一般公司高层一样,赚点工资加业务提成,最多在报销上面比较宽松。后来大宋老婆掌管了公司全面财务,小宋连报销的特权都没了,也就是说连半点油水都捞不到了。在小宋老婆多次煸动下,小宋向大宋摊牌了。大宋说,既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兄弟在一起办公司能办好的,从来就没有几个。大宋算了算,拔给小宋五百万人民币,兄弟二人分道场镳。 “五百万?***五百万?我跟他**后鞍前马后十几年,我就值这五百万?”宋总呜呜大哭,“老子把这五百万全部砸到这部剧上了,我就不信我不能成功!我一定要成功!”他举起小拳头冲天空一挥,一脑袋栽到了桌子上。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宋总拉起来。他利用最后一丝清醒,让服务员订了两个房间。我跟程总一间,他独处一间。我们三个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醒来,先喝了一通茶,又吃了晚饭,又继续喝茶,喝得频频起座小便,如同前列腺集体肥大。 宋总恢复了清醒,但脸上的悲壮悲愤犹在。我们一起商量,最终把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地址定在了软件园。那是一个高科技园区,在那里面会让我们这个公司显得更现代更具高科技气息,所以宋总认为我将来的职位不要叫总经理,而要叫ceo,ceo听起来更牛,更具备跟国际接轨、跟信息时代相吻合的气息。宋总叫来了他的司机小许和他本人的小舅子小卫来到我们三人面前,把新公司选址、装修、设备选购的事务,全权交给他小舅子小卫来办,司机小许要尽全力配合。 宋总指着小卫的鼻子说:“你将来就是新公司的行政主管,也就是办公室主任,这位铁总将来就是你的直接上级,你的领导,你要听他的,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而是直接向铁总汇报,你听见没有?” 小卫说:“听见了。”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又黑又瘦,两只黑眼珠里面闪着温顺的光。他向我伸出手,我们握了握,然后他和司机小许离去。 宋总继续悲壮:“其实程总铁总你们都是刚刚加盟,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磨合,但这时间不会长,我们是有默契有缘份的,不然不会走到一起。我们要有信心,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嘛。我现在就像勾践,你们就是文种和范蠡。我现在就像刘帮,你们就是张良和韩信。咱们肯定能成大事,咱们一起坐天下!” 宋总这番话在我听来相当有失水准。我历来讨厌拿中国古代帝王大臣跟今天的上下级做比方,一些上了点年纪的、自认为读过点历史书的家伙们还总情不自禁这么干。我和他只是资本和劳动关系,要加点私人情感,最多也算是朋友。照他这么一比,岂不成了主子和奴才?我反感这种人身依附,更反感什么坐天下之类的腐朽说法。而且照他这么一讲,他哥大宋就成了夫差,成了项羽,成了注将完蛋毙命的悲剧角色了。 兄弟二人没必要你死我活。他也完全没必要拿他哥当成一个假想敌。还有一点,范蠡文种张良韩信的结局都不是那么理想,他们要么归隐要么被杀。如果宋总的心思足够理性和细密,他应该明白这样打比方是相当愚蠢的。 但是程总的黑眼珠子顿时灼灼生光,说:“对,好,我们一定能成,至少这部电视剧,肯定能来个开门红,宋总,你就是有魄力,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魄力的老板!” 程总这番话让我胃痉挛是次要的,他提醒我注意到宋总喝茅台后讲的那番话:大宋给了他五百万当分家费。假如宋总是拿这五百万当赌注扔到这部电视剧里的话,那么他手里究竟还有多少钱?如果完蛋了――不,是肯定完蛋,宋总后面还有多少资金能顶上去?我开始不安。 次日我和宋程二位又到拍摄现场,章老太太感冒仍然没好,坐在监视器后面指导着演员们正忙着,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她过分滚圆的身材和过分退化的四肢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奇特的白色旱獭。程总一到现场,立刻来了精神,他指点江山,手快嘴快,拍摄现场由于他的来到顿时生机勃勃,进程加快了许多。看得出来,此人在片场确实混的时间不短了。制片主任李某被抢了风头,显得相当不快。 我私下问程总:“当初宋总怎么没让你当制片主任?” 程总说:“丢哩个老妹,我也不清楚,可能不信任吧。” “我还是觉得这部戏有些悬。”我忍不住再次表达我的担忧。 “关我屁事!”程总说。 我嗅出了他压抑在心中的巨大不满,而且矛头主要指向对象是宋总,这跟昨天我们三人在一起时其表现判若两人。 “李主任能赚不少钱,”我说,“这部戏预算有点高了。” “明摆着的事儿,我只推荐了剧本,别的事儿我没插上手,我也懒得插手。” 摄像机那儿猛然一阵喧哗,原来是章导演和w发生了口角。宋总,我,程总,外加李主任赶紧凑上去。 w大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恩?我不是演董事长么,一个堂堂董事长,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都说多少回了?哪有董事长天天在家里面四处找座机打电话呢?” 章导演说:“剧本里没写,怎么加?你要这场戏加了手机,那后面剧本全得改,由打电话造成的剧情变化,不就全穿帮了?那剧本就得重新写!谁写?担误的进度谁来补偿?” w:“这是什么剧本,恩?我看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民国老戏,随便翻修了一下,硬穿上现代戏的外衣,我没法演了!剧本得改,不改我演不下去。我当演员这么多年了,从来没遇上这么烂的剧情!我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我就是不演了,你们看着办吧。” 第三十三章 粗制滥造(二) “你不演?合同写得好好的,咱按合同来。”章导毫不示弱,这头肥嫩的大白旱獭明显愤怒,从监视器后面的椅子上蹦了起来,面红耳赤,指着w的鼻子跳着骂:“你算什么,恩?别以为你有点名气就了不起,我出道搞影视的时侯,你还在上小学呢。” w毫不示弱,反过来指着章导演鼻子骂:“我最看不起你们这帮港台的,跑江湖混饭吃,你们当大陆是什么地方?你给我弄明白了,大陆才是最有文化的地方,是正宗、鼻祖,你们都是文盲,文盲就是不识字,不懂道理,听不懂人话!” 李主任横插到二人中间,硬生生把w拉走。 剧组其他人反而兴奋了,三三两两聚一起抽烟,说笑,那个演女主角的小女生笑嘻嘻混迹其中,一派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十分的天真烂漫状,不停地噘起她的小嘴巴冲一些剧务撒娇,要他们马上去买零食给她吃。 李主任把宋总叫到旁边,低声耳语了一通,宋总的白脸变红,又变成灰白,先看了看程总,又看了看我,最后把目光定在我了身上,迎面迈动小短腿款款而来。 “苏总,你看这事儿。你是学中文出身的,电视台干五六年了,又写过剧本,你看是不是能帮着顺一顺?” “有电子版么?” “有。”李主任说,他的目光不再凶狠,变得相当的温顺。 “那你发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改,先说好,只是先试试,能不能改我没把握。”我很清楚,电影剧本还有人敢改,电视剧剧本那几十集的情节,一般没人敢动,你动一个地方,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整体连动,最后非逼着你把剧本重写一遍不可,那是要人命的事儿。 事实证明这是一场灾难。虽然只是给w加上一个手机,但原剧本过分依赖座机了,w扮演的那个董事长,每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在他家别墅里上上下下找座机打电话,烂剧里常用的那些阴差阳错误会巧合,大多数靠这位穷得连手机都没有的堂堂大董事长迟接电话而造成。 经常出现的场面是:嘀呤呤电话响起,正在看报纸或思考状的董事长急匆匆沿着他家别墅的楼梯爬上楼去,上气不接下气,在手拿住电话听筒瞬间电话巧妙地断了最后一口气。董事长追悔莫及地顿足长叹:唉,这下又要误会了!电话那头女主人公咬牙跺脚:该死的,又不接我电话!愤恨无比地夺门而出,满面含泪向海边跑去。董事长这头赶紧驾大奔前去追踪当面解释,二人站在大海边手脚直比划,死活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没及时接电话。女主人公最后愤怒地给了董事长一耳光,董事长继续解释,女主人公又给董事长一耳光,转身又跑了。董事长没追上,这时侯下大雨了,电闪雷鸣,董事长开着他的大奔在大雨里面飞奔,雨刷子刷着大奔挡风玻璃上的水珠子,董事长头发湿漉漉的,一脸沉郁,多情深邃的双眸中泪光若隐若现,无比痛苦…… 自从看了这个剧本,以后无论看什么电影什么电视剧,一见女主角劈头打男主角一耳光后拂袖而去边奔跑边掩面哭泣的场景我立马胃肠痉挛不能自抑。 我深深地理解了演员w的愤怒,频繁挨莫须有的耳光也就罢了,问题是还得让他演巨大的内心痛苦,这痛苦的根源居然是董事长没有手机……他几乎所有的手下都有手机,难道因为他在剧中演的是喜欢看书喜欢穿布鞋穿唐装的儒商他就不用手机了?就算是刚开始没手机后来都造成那么多次误会吃过那么多耳光了,总该去买个手机吧? 但是剧本从头至尾没手机,总是接电话没接上。难怪连颇有涵养的w都急了。 我告诉宋总,剧本不好改,这决不是给他加个手机就加了。手机加上后误会就没了,误会没了这剧情就没法往下推了。章导,我,程总,宋总,李主任我们一起讨论了一整夜,最后决定,为了不失去著名演员w,手机还是要加上,可为了不让剧情严重穿帮,同时改动又不要剧烈,就得让董事长那个手机老出问题――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经过近十天的奋战,我终于运用手机没信号,手机没电,手机正在充电不在董事长手里,手机忘在车上了,手机丢了,手机坏了,手机虽有信号但很差董事长听错了,董事长跟另外一个人拿错手机了等多种手段,总算是满足了w有手机的愿望同时又没大更改剧情,拍摄照样进行。 w对我哀叹,从今以后,他哪怕断粮,也绝不再干这种没读剧本就签合同的事儿了。他预言这部剧必死无疑,他也希望如此,假若果真有哪家电视台播了出来,让人看到他在剧中这副熊样儿,他将无地自容。我和w的预感一样,不免替宋总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前景堪忧。但迅即自我安慰地想,反正我是在动画公司,只要它赚钱,那么我跟宋总这家影视公司则并没关系。 这部剧照样往下拍,按两天一集的量――这是章导演李主任共同拍胸脯保证的,那么一个月后这部戏将会杀青,剧组也将迅速鸟兽散。宋总所谓的影视公司,事实上也就只有程总、一位小秘、会计小刘、司机小许四个人了。他从大宋那儿带五百万元rmb离开后,目前也就这么几个人。此前他所宣称发行过的那些大名远扬的电视剧,十几年的发行经验,事实上全部属于大宋,跟他本人毫无关系。他实际上就是一个空而又空的壳,这让我更加期盼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早日开张。据贾生的设计和要求,新动画公司至少需要八十至一百名员工。无论实力如何,一个公司至少得有人数有人气,不然给人的皮包感实在太强了,我始终这样认为。 我和宋程二人数次到软件园一栋颇具现代感的大楼里巡视装修进度,每次宋总小舅子小卫总是头戴安全帽,浑身冒汗,张牙舞爪地跟跟装修工人争吵不休,嗓子都快喊破了,这跟他两只黑眼睛里面露出的温顺大相径庭。宋总总是得意地向我征询:“小卫办事不错吧?”我点点头。他接着说:“小卫这人办事很卖力,也踏实,就是读书少了点,但咱们自家公司,他当行政主管最合适!”装修进展神速,宋总特意让小卫给我设计了间宽阔气派的总经理,不,是ceo办公室,让我提前预览,在心动神摇之余,我这个未来的ceo仍然由于对动画制作一无所知而忧虑,我向宋总提出,若目前我无事可做的话,不妨先到杭州,到贾生介绍的那位耿总那里学习学习,宋总一口应允,并说小卫过段时间也会到杭州。 我到杭州见到了耿总,他寸板头,身材高大,却满口柔软细腔,跟我说话时总让我错觉是电影里的蒋介石站到了我面前。寒暄过后,耿总表示疑问,原以为是程总来管理这家动画公司,没想到是我。我这才知道此前宋总带程总曾经来过他这儿,并有暗许让程总来主抓的意思。 贾生杭州这家动画公司有近三百人,算是规模巨大,基本上是传统作业,除了上色部门用电脑外,其它部门到处都是纸张铅笔和橡皮。耿总先领着我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看,然后又到会议室给我详细讲解了一通,我听得云里雾里,他急得满脑袋冒汗。我让他不用急,我在这里将会停留近一个月时间,会慢慢消化动画制作这套东西。 三周后,我总算明白了些东西。这时小卫从青岛赶过来,和我一起学习。他告诉我公司装修大局已定,办公家具和电脑也都订好,让我尽管放心。跟小卫又在杭州逗留十天后,对于动画制作这套流程我从粗线条上已经明白,余下的只能靠具体实践了。明白后发觉问题并不复杂,相反相当机械,所有环节老外均有严格要求标准,不需要也不允许有任何创造性工作,公司里各流程工作人员,基本上是生产工人,熟练技工,他们跟艺术跟创作关系不大,他们大多具有一张听话的脸和麻木无神的眼睛,但他们的双手很灵活,很快,能飞速地画出一张又一张铅笔画,然后输进扫描仪,交给上色部门上色,再合成检查后交给老外,换来报酬。 也就是说,这种做加工片的工作人员不需要动脑,只需要动手即可。他们的报酬属计件工资制,画多少张赚多少钱,所以手快比什么都重要。 跟耿总道别的时侯,他忽然说了一句:“要当心贾生这个人。”我有些不解,追问是什么意。他说:“他喜欢拖欠报酬,不说不给但不承诺何时给,然后牵着你的鼻子走。这是他惯用套路,我已经被他拖欠半年工资了,你要当心,宋总更要当心。别的我就不方便多说了。”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一句潜台词,说出来就是:其实你还比较嫩。 宋总像唐太宗李世民欢迎唐僧取经回来一样欢迎了我和小卫,他说这是双喜临门,因为那部剧也总算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中拍完了。我转告了他贾生喜欢欠款的传言,宋总听了不以为然,第一贾生这人看上去风度儒雅,又经常跟欧美人打交道,不会干这种不讲信誉的丑事;第二合同上写得清楚,他总不能跟法律较劲。耿总的话,很可能只是一种打工者对老板发的牢骚话。我看得出来,程总那晚上相当落寞和不爽,但我故作视而不见。 我告诉苏北我将要变成一家数码动画公司的ceo了,苏北很高兴,他也说这是双喜临门,因为他老婆张红艳的肚皮也越来越大了,想到将要当父亲,他实在是激动万分,并叮嘱我加快进程,不敢再拖下去了。 苏北的话提醒了我,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女人了。就像一个吃素吃习惯的人不再考虑肉的问题一样,我的确也不怎么想女人了。既然得不到爱情,那么就先从事业下手吧。也许老话说得对,男人有了事业肯定会有爱情,反之,没有事业去谈爱情,爱情最终也是幻影空花。我决定从根本入手。\ 第三十四章 中国动漫(一) 苏南被创业**所振奋,精神大多处于严重激亢中。尽管明白这不是他自己在创业,而是宋总在创业,他只是他的先锋官,说难听点就是一个马前卒,但从电视台一介小职员摇身一变,成为青岛高科技园区软件园内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ceo,他没办法管住自己的神经,假如能变成一个可以在身己身体里自由游走的小人,他将看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唱歌,都在跳舞,都在滋滋啦啦冒着蓝色电火花。 他还有一种强烈的元老感。一个公司从零开始那一天他就存在了,他亲眼看着它注册,命名,选址,装修,买设备,然后终有一天它会慢慢长大,他不是元老谁是呢?当元老的感觉实在妙不可言呐,难怪从古至今一代代功臣良将都懂得历史,都看过前朝兴衰,都明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小儿科一般的道理,为什么还趋之若鹜肝脑涂地跟着他们的老大冲锋陷阵呢?现在苏南明白了,理由太简单了,因为这种感觉很爽。 把创业感和元老感一结合,宋总说的什么话都是成立的。他说,他是吃过他哥能同苦不能共甘的教训的,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他还会让历史重演么?不,他绝对不会。他将在最短时间内跟苏南,跟程总一起分享公司的股权。尽管他们俩没投入一分钱,但不要紧,他会赠送他们俩股份。 “我不会跟我哥学,”宋总水汪汪的大眼睛燃烧着**,充满着梦想,还带着一丝淡然,“钱算什么?钱狗屁不是!人死后能带走什么?什么也带不走!关键是我们要做大事,要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所以你们放心,公司股权,不管是影视公司还是动画公司,我一人分你们百分之十,前提是,这两个公司要赚钱,要是不能赚钱,我分给你们的就是债务,就是包袱!” 他说得合情合理,关键是要赚钱啊。 苏南不怕宋总将来**鸟尽弓藏的把戏。他想他也没那么弱智,“如果我当了几年ceo,在这几年里我努力学习,掌握人脉,掌握资源,我还怕他么?就算我跳槽,我也是有资本的!”所以,宋总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现在苏南只打算做一件事:那就是全方位当好他的ceo。 宋总把他那辆略旧了点儿的本田雅格送给了苏南,还给他配了一位司机小黄。小黄是名退役武警,瘦而精,因为人长得黑,眼白就显得尤其亮,有几分越南特种兵的锋利感觉。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小黄是宋总小舅子小卫的小舅子。听起来虽然有点裙带,有点复杂,但小黄很会做人。他鞍前马后十分礼貌,对待苏南像一位士兵对待首长那样尊敬和客气。宋总自己买了辆崭新的尼桑,司机仍然是小许。程总在进入宋总旗下前就有了一辆丰田飞度,虽然那车**抬得高了点儿,脑袋往地面上扎得过分低了点儿,可是它新,三辆车一起出动时并不显得寒伧,最寒伧的倒应该是苏南,那辆黑不黑白不白的银灰色本田在乌黑的尼桑跟白闪闪的丰田之间显得有些呆头呆脑。 但是程总相当不高兴。苏南听小黄打小报告说,有次他亲耳听见程总嘟囔,苏总坐的是公司的车,而程总坐的是自己私车。苏总配有司机,他却没有配司机还得自己开。这一出一进,每个月至少比他吃亏好几千。可这都是宋总的安排,他苏南又能如何呢?但程总不去找宋总,却似乎把不满都放到了他身上。 小黄说:“程总这个人,文化不高,要求很高,一身江湖气和小市民气,说实话我真看不惯。我喜欢苏总这样有文化有涵养的人,文化人。”说完垂手而立,眼睛里射出随时愿意效命的光芒,“我是当兵出身的,谁是我领导我就听谁的,下级服从上级,而且是直接上级,苏总,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保证不说二话!”小黄的话让苏南心头一热,他那副赤胆忠心模样让他觉得马上欠他了,似乎不回报他就对不住他。可随即苏南又觉得味道不对,公司还没开张,怎么就有派系的味道了呢?他决定未雨绸缪,要把任何不和谐音统统扼杀在摇篮里。 他主动找到宋总,跟他讲明了这件事,他希望宋总要么给程总补贴汽油费司机费,要么自己宁愿不要这部车了,也不用配司机了,大家一碗水端平,何况“创业”初期没必要这么夸张。宋总听罢,小白脸黑一阵红一阵,摆了摆手,说:“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管太多,我们是要做大事的,难道还为这点小事拧过来扭过去?这样怎么能办大事?程总的事你不用管,我和他有过约定,这部电视剧卖好了,我给他单独奖励!车你还是得要,哪有高科技公司ceo连车都没配,连个专职司机都没有?那还算个ceo么?”既然宋总是打算从这部电视剧收入里面给他奖励,苏南也就不多说了,尽管他认为这部剧亏是亏定了。 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装修完毕,办公家具、电脑一应俱全,宋总要求苏南亲自负责,请了一家专门设计公司统一ci的广告公司进行了精心设计,公司logo、名片、稿纸、信封、笔乃至一些小礼品全部统一格调及样式,并最后由宋总亲自一一定稿。苏南发现,对于这种事情,宋总有着特殊的嗜好,他连每一根线条每一种色彩甚至包括每一个标点都细细审核。苏南的ceo办公室宽大明亮,一张豪华的大班桌摆在一株绿生生的招财树旁边,斜对面放着招待沙发和茶几,正对大班桌摆放着两张小椅子,那显然让手下来当面汇报工作时坐的。办公室过于宽大,以致于人在里面说话都略有回音,空旷感强烈。 小卫特意把刚印好的名片拿过来让他看。 他的头衔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ceo。 宋总的头衔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董事长。 贾生的头衔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副董事长。 小卫的头衔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行政总监。 但是不见程总的名片。 苏南心里一紧,问:“程总怎么没名片?” “程总他不算是星宝的人吧,怎么印呢?他是影视公事那边儿的副总,他跟星宝这边有什么关系呢?”小卫一脸迷茫。 苏南看出来了,这问题显然不在小卫思考范围之列,小卫可能从来就没想过这回事。但他本能地觉得不给程总印张名片肯定是个问题。“不行,程总在星宝肯定得有个名号,没名号不行。”苏南征询宋总的意见,宋总思考了大半天,说:“那就印个副总经理吧。”于是小卫去给程总加印了一盒名片,头衔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苏南觉得别扭,总经理叫ceo,副总经理还得被迫叫副总经理,因为还没听说过副ceo,但也没办法,只好先这么凑合着。 次日,贾生带着二名技术骨干自广州飞来,苏南和宋程二总外加小卫等人一起为他们接风。贾生郑重介绍了这二位技术骨干。第一位名叫高飞,是星宝未来的导演,负责动画片中期制作的艺术质量;第二位叫王超海,是星宝未来的后期主管,负责一切电脑软硬件问题及动画片的镜头合成。苏南与这二位未来的直接部下认真的握了握手,客套地进行了一番寒暄,并认真观察了一阵子这二位。 他们都是广东人,普通话说得都比较吃力,嘴巴里面像是粘住了强力胶,每说一句话都需要用口腔肌肉与强力胶的反作用力做痛苦对抗。高飞衣着有些过分朴素,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与艺术有关系的气质,甚至也看不出是位文化产业工作者,一脸悲愁,眼窝深陷,像是一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苦大仇深的老太太,可是他很喜欢笑,笑的时侯还露出一口小白牙,反差强烈。王超海倒是一眼看过去像位工程师,还系着雪白的小领带,只是他面部肌肉发达,骨胳强硬,脖子很粗,让苏南想到了泰森。问了年纪,高飞四十有六,王超海三十有八,他们都比苏南大。二位齐口夸奖苏总年轻有为,做自叹弗如状。 次日贾生飞赴杭州耿总有要事处理,临行前告诉苏南高飞王超海二人以后就交给他了,希望他们能精诚合作,苏南要是对这二人不满,可直接提出,他马上重换技术骨干。送走贾生,苏南伙同高飞、王超海、小卫等人展开了一**规模招聘,前台、文秘、人事、出纳不久招毕,会计宋总则安排他影视公司的小刘先过来兼任,以后若影视公司发展壮大则另觅新人。 但动画技术人员招聘却不甚理想,也许青岛此类人才尚属稀缺,但高飞说不要紧,这在他意料之中,只需要招美术基础好的就行,三个月之内,他保证他们马上上手出片子。于是调整招聘策略,改为美术功底好者优先,学历完全可以放宽到中专,上不封顶。应聘者到公司,要做的事情只有二件,一是画石膏像,二是找个人体模特画速写,考完后主要由高飞做评定是否录用,再由苏南最后定夺。王超海则忙于调整安装公司电脑软件,于招聘事宜表现冷淡,平时也极少讲话。 电视剧后期配音配乐均已完成,宋总程总二人信心满满,加之章导演此时放话,此剧肯定好卖,若不好卖,则由她包销。宋总愉快地付清了章导演片酬,并与程总亲自到机场为她送行。苏南对此导演始终难有好感,推说动画公司事务繁忙,只给她打了个电话道别。 事实上的确繁忙。刚装修完时空荡荡的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霎时间每天有近百号人出出进进吃喝拉撒,各项规章制度必须重头建立。由于纯电脑动画于贾生也是尝试,他其它分公司均是传统有纸化作业,管理办法完全无法借鉴,苏南不得不天天跟公司那几个部门头头在一起商量规矩到底该怎么定,最后各项规章制度形成文字后已是厚厚一摞。前三个月培训期员工是没有收入的,此时有二种意见:一,新员工只懂美术不懂动画,是公司在培养他们,所以不应该由公司给他们发工资,而是他们要向公司交培养费,事实上许多动画公司都在这么干;二,新员工既然被公司招进来了,不发点基本工资是根本不行的,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渐渐走光,等走光后想重新再招或再请他们回头那就被动了。 此外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管不管员工住宿。又有二种意见,其一认为,软件园离市中心有点距离,还有一部分员工根本就是外地人,公司如果能弄个集体宿舍,大家可以免去上下班路上奔波之苦,更加集中精力工作;其二认为,路远路近那是员工自己的事,现在已经很少有公司管员工住宿了,给他们宿舍又会滋生出新管理问题,比如说会不会在宿舍里干一些违法乱纪活动,会不会发生火灾,会不会乱用水电不懂节约。 二个问题面临四种选择,苏南必须做出判断,给出决定。他想了半天,最后认为这个决定还得让宋总来做。虽然宋总明确表示他完全授权充分信任,他决不像他哥大宋总那样,对自己手下像放同筝,貌似‘将在外君名有所不受’,实际上那根线牢牢牵在手中随时还给一个猛拉,但苏南觉得不是这样,因为会计小刘是从宋总那边派过来的,而且还是宋总的表弟。小刘告诉他说,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帐上,目前只有十五万元人民币,一定要小心使用。苏南明白一个基本的道理,他这个ceo,现在花的每一分钱,可都是宋总的血汗钱。在星宝自身还没有赚钱之前,他不打算自作主张。 他把这几种面临的选择摆到了宋总面前。宋总起初还是坚持让苏南自己拿主意,推让几番后,宋总问:“假设没有我,你自己打算怎么决定?”苏南想了想,说:“我不清楚宋总您目前的资金状况,但我的个人想法是,星宝刚开张,希望还是能有个好口碑。员工培训期间,还是要给点基本工资,此外,一百人左右,我想租宿舍也花不了多少钱,还是满足他们的好。” “你和我想得一样,”宋总笑了笑,面露欣慰之色,“资金的事儿你不用考虑,那是我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干。我们是要干大事的,不用拘泥于这点小钱上,要让员工有安全感,有归属感,这是我一贯主张。” 苏南放心了。宋总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个好人。老板只要是个好人,能力稍微弱一点,也许并不是个太大的问题吧。对于这种仁义大度,苏南固然认同,但似又觉得有些柔了些,他自己加了一条:三个月培训期后要严厉考核,不合格者将予辞退。宋总得知后夸奖苏南这么年轻,都会刚柔相济了,他没有看错人。苏南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由于给员工发了基本工资,还提供了免费住宿,这三个月的培训进展得波澜不惊。每次高飞给新员工讲课,苏南只要有空,也拿个笔记本像个学生一样的坐在下面听。他发现高飞的口才实在太差,吐字不清不说,他还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越讲越糊涂,最后急得他自己满头大汗,员工们却一脸茫然,连苏南自己也听得不知所云。他不得不经常打断高飞的讲授,代表学生向他提问,并努力运用自己的理解力领悟后再翻译给新员工听,经过如此痛苦的双重折磨,苏南对于动画的基本制作原理也大约弄懂了。 他发现了自己的苍白与无知。作为一家动画公司的ceo,他知道自己差得实在是远了,太名不符实了。苏南叫来司机小黄,开了一批书单,那是关于管理、财务、中外动画史以及事关动画制作的一切相关书籍,他让小黄统统买来。此外他还叮嘱小黄,以后无论在哪儿,只要看到关于动画方面的书、影碟概不放过,全部想办法弄来,他要一一研究。他立志要当一名国内合格的动画ceo,他要不耻下问,敏而好学,他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生方向,一项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对于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的呢? 依照我的吩咐,当兵出身的小黄忠实而迅速地执行了命令,他给我买回来事关管理、财务、动画方面的书大近六十本,这批书厚厚地堆在我狗窝的床头。我拿出当初面对高考般的劲头开攻读它们,并坚信自己完全可以将它们消化。 我又买了台电脑放在家里,请王超海安装上了一切事关动画制作的电脑软件,诸如3d、玛雅、tbs、sh、ps等,打算将这些软件一一摸透,至少也得懂个大概。此外又报了一个美术学校,开始学习素描,若无美术基础,想做好动画那基本上属痴人说梦。我每天约凌晨近三点入睡,早上七点必起。夜里看书看得眼花了,便起身在我那间小小的狗窝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高声朗读以强化记忆和理解,清晨一起先到阳台上再进行一番回忆和朗读,或是端着画板画上一个石膏像或是一只苹果。 这种生活方式渐渐成为一种习惯。每天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并没有让我白天精力不足,相反更加神彩奕奕,这大约是心里充满了希望和**的缘故。 三个月后,请恕我卖弄,对于动画的前世今生,我已如数家珍。我知道迪斯尼那只名闻天下的老鼠米奇初次在动画片上露脸是在一九二八年,那部片子名叫《威利汽船》,而我们中国的第一部动画片则于一九二六年诞生,片名叫《大闹画室》,我们提前了二年。我还知道一九四一年,当日军正在中国大地上烧杀抢掠之时,日本一位名叫手冢治虫的医生,因看到中国一部名叫《铁扇公主》的动画后崇拜不已,自此放弃了医生,改学动画。后来,他创作了一部家喻户晓的动画,奠定了整个日本的动画基础,这部动画也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小孩无法磨灭的童年记忆,它的名字叫《铁臂阿童木》。日本动漫自此大踏步前进,一日千里,直到如今中国的孩子们提动漫必日本,画动漫也必是日本式水汪汪混色玻璃球般的大眼睛、锯齿状的头发,一个半月牙的状的嘴巴。假如问他们,动漫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们很可能会回答,动漫就是这个样子――动漫就是日本动漫,二者相等。 他们已经画不出来属于中国特点的动画漫画了。中国的动漫上哪儿了?他想把它找回来。 第三十五章 中国动漫(二) 请让我们重温动画,其实也就是重温我们的童年或少年吧。[]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并不缺乏属于中国自己的动画,《大闹天宫》、《哪吒闹海》、《黑猫警长》、《葫芦兄弟》、《三个和尚》、《九色鹿》、《小蝌蚪找妈妈》、《牧笛》……如果需要,这份名单还可以开得很长。但究竟从什么时侯起,它们变成了日本的《铁臂阿童木》、《花仙子》、《圣斗士星矢》、《变形金刚》、《忍者神龟》以及后来的《奥特曼》、《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灌篮高手》、《火影忍者》……甚或美国的《猫和老鼠》、《米老鼠和唐老鸭》了呢?在大学时代,作为一个影迷,我记得在校门口投影厅第一次播放《狮子王》时全场愤怒,大家认为肯定是放错了片子,大学生怎么会看忽悠小屁孩的动画片呢?可不久全场安静了,再过一会儿大家便陷入剧情不能自拔。 投影厅老板放的是盗版《狮子王》,他让我们在未曾见过任何宣传报道之前便领略了它的魅力。一个月后全国媒体到处都在谈论《狮子王》,我重看了好几遍,并买了它的正版碟作为珍藏,它让我激动不已,第一次领略到动画片居然有如此魅力,它来自美国。此后,《昆虫总动员》、《小蚁雄兵》、《埃及王子》、《花木兰》、《怪物史莱克》三部曲、《海底总动员》、《鲨鱼黑帮》……一波接一波的动画电影海啸席卷了中国电影票房,画面一次比一次更精美,剧情一次比一次更动人,音乐一次比一次更震撼,我无话可说,我相信艺术的本质在征服,而不在于讨好。我承认我被它们征服了,即便它们不来讨好我,我也会主动寻找它们,我不能自拔。我相信它们会做得更好,果不其然,二零零八年,《功夫熊猫》取之于中国,火爆于中国,再掀狂潮一一当然这已是二三年后的事儿了。 日本战领了全球动画电视剧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市场,动漫产业是它们国家的“无烟重工业”,每年为这个弹丸小国输送回滚滚利润,它骄傲地放弃了那百分之四十的市场份额,将之交给欧洲、美国和包括中国在内的其它国家分享。而美国,则霸气十足地占领了动画电影市场的几乎百分之百,偶尔被迫挤出一点小小份额交给日本诸如宫奇峻、大友克洋此类动画天才。也就是说,美国、日本、欧洲它们几乎享尽了动画市场这块巨大难测的蛋糕,那么中国呢?中国动画除了在我们童年记忆中外,几乎荡然无存了。近几年唯一有点动静的只有二样,电视剧版的《蓝猫淘气三千问》,电影版的《宝莲灯》。前者据传因人事纷争已大伤元气,日渐式微。后者除了让观众记住李玟、刘欢、张信哲那三首歌外,其余也实在乏善可陈,而那三位歌星有没有这部动画片,都已经家喻户晓了,他们与此动画片毫无关系。把这三位歌星一拔拉,这部《宝莲灯》留不下多少东西了。 中国搞动画的人都哪里去了?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原来都在埋头苦干着和我将要干的同一样事情:加工片。动画的较量,乃是一场接力赛,我们的前辈起跑得早,跑得快,曾经遥遥领先,但由于各种复杂原因,美国日本则一棒快过一棒,我们不仅停步不前,反而成了它们的助跑,我们不但没有名次,反而在帮助他们以更快的速度超过我们。贾生、耿总、高飞、王超海他们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干这个,而如今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请原谅我对动画基础知识的继续“卖弄”。一部动画片从最初创意、剧本开始,一直到全片完成与观众见面,可粗略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三个环节,前期指的是剧本、角色造型设计、场景设计、服装道具设计、分镜头台本绘制,中期包括设计稿、原画、修型、动画、背景、上色、合成(设计稿有时也划入前期),后期则主要包括配音配乐。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这些专业名词,只需要明白一部动画片的成败,最关键就在于前期和后期就行了,中期环节中唯一有点艺术含量的就是原画了,原画简单的理解就是动画角色表演当中的关键动作,剧中角色表演得是否生动逼真,就在于原画,其它环节艺术含量较低。 加工片干的就是中期环节的事儿。老外能不干这些就不干这些,他们只管前期和后期。这跟前面我比喻过的耐克鞋子的原理一样,真正的鞋子生产,耐克是很少参予的,他们只管下订单即可。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将要干的,跟国内那些为耐克生产鞋子的厂家干的没什么分别。 这当然不是我想要的,中国人一定要做属于中国人的动画,我想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会这么想。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国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据传最初感到中国动画缺位的是中央某些高层领导,他们的孙子孙女们整天看日本美国动漫的行为令他们震动且不解,如此下去,一代代国人读他国动漫作品长大**,这将会给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带来怎样的后果?只能说是难以预计!中央领导让人一调查方知是我们自己不行,才让其它国家的东西大行其道。从各方面情况看,国家将会下大力气扶植这个产业快速成长,尽管目前具体措施不明,但我充满信心。 可理想归理想,未来归未来,我必须要面对当下实际。三个月后,半理论半实践的培训终于结束,在高飞和王超海共同带领下,加上十余名较有动画根基的新员工配合,公司做出了一段动画,看着这段动画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又过一个月,公司完成了一集计二十分钟的片子。高飞向我承诺,由于贾生接的这单活制作要求较为简单,下个月可以做到三集六十分钟,下下月即可做到最高量五集。贾生给的价钱是每分钟六千元,五集二十集钟即可收入六十万元,以公司每月开支四十万计,下下月即可初步赢利。(.无弹窗广告) 即使每月只有二十万的毛利,但对我而言,那也是相当值得激动的成绩了。我的理想远不止此,规模总是慢慢扩张的,我也可以把人数成二百、三百地往上走,只要贾生那里有订单,如今看来埋头生产不是难事,当初在我眼里有些高不可及神秘莫测的杭州耿总,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他只不过是早走了一步而已,而我一定要后来者居上!”我坚定不移地这么想。 难的是搞原创。我把高飞、王超海、小卫以及这一百名新员工里面目前表现已经有相当底子的十几个人叫到会议室,告诉他们加工片只是权宜之计,希望他们做好准备,我的理想是一定要搞自己原创的片子,中期只不过算是练练手,暂时赚点小钱。所有人未来的重点,都必须是往前期发展,不能只会埋头制作,而是要会创造,要会设计,不然早晚有一天要完蛋。他们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激动和兴奋,高飞还说:“铁总,你真有远见!”我让小卫做了一条标语:为中国动画之崛起而奋斗。这条标语就挂在公司入口处。 我自掏腰包,请他们集体吃了一顿晚饭。我认为自己已经初步合格的动画公司ceo了,后面剩下的就是靠岁月积累和自身磨炼了,根本不懂自己是大颜不惭无知者无畏,反正没有人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而是一片叫好。在我看来,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像是颗明星,它将要冉冉升起了。 饭未吃毕,忽接宋总电话,让我到影视公司去一趟,他告诉了我一个意料之中的噩耗:那部烂剧很可能要完蛋。我和宋程三人在影视公司会议室一遍接一遍地看那部烂剧成片,每看一遍就丧失信心一分。著名演员w在烂到极致的剧情和章导演双重蹂躏下果然其傻无比,他被女主角莫名其妙频打耳光的镜头还被剪到了片首,伴随着主题曲――一位台湾过气女星的老歌一遍遍被播放着。从画面风格看,显然就是一部八十年代的台湾老剧,灯光把每一位深员的脸蛋都打得白嫩嫩粉乎乎如同劣质婚纱摄影照,加上拖沓冗长的对白、熟得不能再熟的那几位老配音演员拿腔捏调的格式化配音,此剧堪称天下第一垃圾。 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章导演居然把二十集的戏剪成了二十五集。据她说这全是为宋总考虑,多剪出一集就多卖一集的钱。而我当初看完这二十集所谓的剧本后,觉得它最多只有三集的量。一个人出门上车到另一个地方,最多也就是出门、上车、进新地点的门三个镜头就交待完了,可是章导演却把它拍成了起身、穿衣、照镜、关门、入电梯,出电梯、到车库、倒车、开车、车出了车库、车行走在路上、车遇到了红灯之后继续行走在路上、车到了新地点、停车、下车、入电梯、上电梯、进新地点的门……如果你看某电视剧觉得莫名其妙的闷和急,那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遇上了章导演这样的热心导演,他们为了在那些菜鸟级投资人面前邀功献媚,会把大量毫无用处的过程环节塞到电视剧里折磨你。 宋总拿摇控关了电视机,三人久久不语。过了大半天,程总说了一句话:“全怪导演,剧情还可以,要不是把座机改成手机,情节会更好。” 程总这话吓我一跳,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具备睁着大眼说瞎话的本事。我不得不说:“不会吧?这剧情还可以?我看最多也就是几集的量,居然能弄出二十多集来?” 宋总说:“不能全怪导演,我看导演没问题,主要是演员和剧情问题。” 程总极不耐烦地点了一支烟,说:“想当初我在香港不知道拍了多少戏了,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本子,我当初拍的戏,哪一部不卖钱?都卖钱!关键是导演和演员,我还是认为责怪剧本没意义。” 我问:“现在发行情况怎么样?” 宋总说现在还没敢大张旗鼓搞发行,只是请了几位朋友试看,反应都不理想。样带寄了几个关系不错的电视台,他们都表了态,目前没法要。宋总决定要在即将举办的上海电视节上让这部剧露露脸,兴许会有转机。“最好是被哪家专门搞发行的公司一次性买断,我们哪怕少赚点,不赔,先把本钱收回来也行。”宋总说,当初他那股豪情已浑身不见。 “我记得当初章导演临回台湾时说,她可以包销的,是不是可以找找她?”我问。 “找过了,一时联系不上,以后再说吧,这次上海电视节我们三个人都去,我们得分头出击背水一战了。”宋总的白脸变红了。 “上海电视节几号?”我问。 “六月十八号,我们十七号出发。”宋总说。 我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区号是我老家的。接通一听,原来是我妹妹小丫,不免吃了一惊。 “小丫?你在哪儿打的电话?”我刚紧问。 “大哥,是我。我在咱家打的,咱们全村家家户户都刚装上了电话。”小丫的声音在发抖。 “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有啥事儿?” “咱妈病了!”小丫几乎要哭出来了。 “啥病?” “只仰着脸哭,不说话,浑身硬在那儿,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惹她了,她从来没这样过啊。” 我浑身汗毛刷的竖起,鸡皮疙瘩立时布满全身,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知道那久违的鬼又出现了。初一时那一幕活灵活现地再现眼前,我僵住不动了,我不仅仅是为鬼的重新来到而怕,我为小丫而怕。初一那时好歹我和我弟二个男孩子在家,而现在却只有我刚上初二的妹妹一个人在家。 “大哥,你听!”小丫似乎把电话听筒对准了我妈。 我听见了我妈凄厉的哭声,那哭一声一阵强似一阵,后来她又忽然改为狂笑,这笑声让我不寒而栗。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我姑面对此境时的破口大骂,我也想试一试。 我说:“小丫,你把话筒给咱妈,你不用怕,有大哥在!” “好,我现在把话筒拿过去,你对咱妈说。你要好好劝劝她,让她别生气。”这个可怜的妹妹,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你到我家干嘛?你给我听清楚,你要是不马上走,我明天马上回家刨你的坟,挖你的骨头当肥料,你听见没有?” “嘎嘎嘎嘎嘎……”我听到的是我妈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大笑声,“大宝,你是大宝啊,我可不怕你……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我外强中干地怒喝:“对,你快说,快说!” “嘎嘎嘎嘎嘎……”“我妈”只是在电话那头接着笑,什么也不再说了。我头上冒汗,双手开始发抖。我无法想象小丫此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宋程二人见我这阵势大为不解。程总问:“铁总,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谁去你家了?惹什么事儿了?” 我说:“是鬼,鬼去我家了。” 宋总疑惑地问:“鬼?不可能吧?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真的,不信你听。我把手机递给宋总,“你听,听一下你就明白我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宋总拿过去一听,立刻像触了电一般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脸上连半点血色也没了,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可怕的笑声,这是谁?这到底是谁?” 程总说:“我来听听,我来听听,有什么好怕的?”他把手机拿过去往耳边一放,也如同触电般马上把手机甩给我,脸色苍白,说:“我靠……”再也说不出来其它话来。 我说:“这是鬼,千真万确,等会再跟你们讲。” 我继续跟”我妈”对话:“你到底是谁?你说不说?你不说我也就不再理你了,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我妈”说:“我是郑战生,郑战胜的弟弟郑战生。我现在要让郑战胜来。” 我说:“好,你把电话给我妹妹小丫。” “大哥,我怕……”我听见我妹妹上下牙齿磕碰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密如急雨。我完全明白她此时的惊恐万状。 “小丫,你别怕。你听我的安排,一定要记住,啊?一,咱妈没事儿,她是得了一种病,咱爸、我、你二哥都不在家,她想我们三个想得出心病了,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二,你先想好咱大姨家的方位,你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了……大哥,我怕……” “你不用怕。等会我数一、二、三,你就放下电话去咱大姨家,告诉她让她马上过来,并且让咱姨夫去叫郑战胜来咱家一趟,等他们来了,你再打电话给我,你听懂了么?” “我听懂了。” “好,我现在数数,一,二……” “三”还没数完,电话就啪的一声断了,一片盲音。我愣在那里,宋总程总也愣在那里,我们三个呆若木鸡。 第三十六章 新婚之夜 等电话再打过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好看的小说)我让小丫按了免提,我手机也按了免提,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宋总和程总和我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现代高科技的产物――手机,与封建迷信的产物――鬼,不可思议地在同一个空间里并存了。 经过一番大同小异的折腾,“郑战生”在他哥哥郑战胜面前倾诉了一番胸中块垒,最后在以我大姨为首等人的劝说与恐吓下终于恋恋不舍地退去,临走前还叮嘱了一番郑战胜,一定要把他的侄女,郑战胜的亲生女儿郑梅给找回来,并且做了一番忏悔,说他当初不该打麦虎打得太狠,有些对不住这个苦命孩子。 郑战胜和我通了电话,问我最近是否有麦虎或郑梅的新消息,我告诉他没有,的确是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肯定马上告诉他,郑战胜在电话那头好一阵啜泣。我让他把电话递给我大姨,叮嘱她无论如何今晚不能走,一定要陪着小丫和我妈,最好从明天开始,她本人或者我家其它亲戚,天天晚上都要有一个成年人住我家。我大姨一口答应。 然后我让小丫接电话,我先表扬和鼓励了她一番,又问:“小丫,你真勇敢,真聪明,大哥要好好奖励你一番,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大哥都会给你买。” 小丫说:“大哥,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去你那儿,和咱妈一起去,在家里我害怕。咱家里二栋楼整天空着,说话都有回音儿,谁到咱家都会怕。” 我流泪了,说:“好,大哥答应你,等大哥买了大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的,大哥马上就回去接你们,让你们来青岛和大哥一起住,大哥天天陪着你们去看海。” “好,好啊。”小丫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她终究还是个孩子,这更让我觉得心酸。我挂了电话,从会议桌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泪。宋程二人的眼圈也红了。 宋总说:“要不是亲耳听见,我真不会相信真有这事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回,否则,我当然也不会相信,这也许是科学尚不能解释的事情吧,好像也不能简单说它是封建迷信。”我说。 程总说:“兄弟,那你可真要赶紧买房子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真切的同情与关心,这让我觉得,尽管有些小矛盾和不快,他毕竟还是个善良人。 “是,我正打算买呢,还得买套大点儿的。”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买套房子的投入,手里那三十几万块钱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宋总看了看表,说:“不早了,先回家休息吧。去上海的事儿咱们再强调一下,六月十七号动身。”三人散开,各回各家。 刚到家,宋总打来电话,问我还有多少钱,想买多大一套房子。我告诉他现在手上有三十几万,根据我家情况,我可能要买一套一百五十平方左右的,地段又想要好点儿的,装修至少要花上二十余万,首付可就不够了。宋总说:“给我卡号,明天我让小刘给你转二十万,赶紧先弄套房子,闲下来就装修,把你妈你妹早点接过来,回头给小刘补个借条,什么时侯有什么时还。” 我喉头一哽:“多谢了,宋总。” 宋总说:“不说客气话,我们在一起是干大事的,这是小事一桩。现在最难的是这部电视剧怎么消化出去,你我都多动动脑筋。” 我说:“好!”心里却半点主意也没有。我是清楚的,国内这些年好电视剧越来越多,这样的烂剧恐怕是谁都回天乏力了,但此时刚蒙他恩惠,我只能一口答应下来。 忽然宋总又打过来电话:“噢,刚才差点忘了,借给你二十万的事,千万别让程总知道,你明白么?” 我说:“噢,明白,我明白。” 次日会计小刘果然到我办公室说,已转给我二十万,全是宋总那儿借来的,我写了张借条交给小刘,他神神秘秘地离去。六一儿童节那天,我快刀斩乱麻地订购了一套位于“中央名仕”八号楼九楼的房子,每平米近万元,环境相当令我满意,而且是现房。此房一定,心中马上踏实许多,青岛于我终于有了根据地的感觉,余下的只是抽时间装修了,我计划在动画公司真正赢利那天再动手。 现在,我终于是有产阶级了,我在大城市里有房子了。这是我盼望了多少年的事啊,想当初上高四时,我就天天盼望着我爸的厂子能给他分一套房,不需要太大,只要二房一厅就行。我曾无数次仰着脖子凝视那些在城市楼房阳台上玩耍的孩子们,渴望自己变成他们,但我爸一个又一个同事都分到房子了,唯独没有他。现如今,我总算有了我自己的房子,那个梦想将要在装修之后彻底实现。 我好不容易才以通过电话找电话的方式找到我爸,告诉他我已从电视台辞职,当了一家公司的头头,还买了一套房子,同时转告了我对我妈和我妹的不安,如果他在那个摇摇欲坠的工厂干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回家陪着她们俩。我爸果断回绝,说他的厂子说是要倒但一直没倒,他这时侯不能走,还是坚持要熬到退休,退休就有了退休金和医疗保险,要是这时侯走将来什么都没了。得知我这个ceo的位子相当于他们厂长时,他的声音从兴奋变为振奋,从振奋变成了亢奋。 我让他买个手机以方便找他,他一口答应,几个小时后便买了新手机拔打过来,还告诉我把电话号码也告诉了我弟,刚拥有手机的兴奋难以自抑,又问我要了好几个亲戚电话,打算一一广告过去。 我还是没办法放心家里的我妈我妹,正在发愁,我弟忽然打来电话,羞羞答答地报告了一个新难题,他老婆张红艳的肚皮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七八个月了,什么事也做不了,而他还要整天忙着跑销量,没时间照顾她,她自己家里爹妈住在离安阳市区几百里远的乡下,还得照顾她哥哥家的小孩,没办法过来,是不是让我妈去照顾一下他老婆。我眼前一亮,说好呀,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我弟想了想,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我妈如果去了他那儿,小丫一个人在家不就更不安全了么?如果我妈去,小丫也得去,可小丫去了,学就没法上了。 我是坚决反对小丫不上学的。可是现在我必须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先让小丫退学,跟我妈一起去安阳过度一段时间,等我新房子装修好后,就让小丫来青岛继续读书。我告诉我弟,就让我妈和我妹一起先到他那儿过度一段时间,等我这儿事情办好后再让她们来我这儿。我弟欣然领命,三天后,我弟打来电话,说我妈我妹已经安全到达他那儿了,让我放心,而且他还请我当初的班主任,现在的初中校长、同时也是我弟的校长郑毛,帮小丫提前颁发了一张初中毕业证书。 我给郑毛打了个电话,对他深表感激。郑毛对我们兄弟俩好一阵夸奖,最后叹了一声:如果麦虎当初没走,现在估计也和你一样能干啊!我陪着他唏嘘了一阵,挂了电话,心神一散,倒头便睡。从再次闹鬼开始,再到买完房子至今,心天天悬着,一连几天没有踏踏实实休息过了。 一觉睡到天黑,醒来一看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沈小令的。还有她发来的一大堆短信,重复一个问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对着手机日历一看,是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愣了半天没明白,便回短信告诉她不知道,只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全占六的日子,听起来很吉利。沈小令告诉我,这是我们俩原定的结婚日,如果没出这么多意外的话,今天我们已经举行或正在举行结婚典礼呢。这是我当初的领导,她的姑姑,沈妖婆沈利文亲自确定的。但这早已成为历史,我颇觉无聊。 我回:现在咱俩毫无关系,再谈这日子有什么意思? 她回:谈女友了么?没谈的话出来坐坐。 我回:好像没必要了吧。 她回:当然有必要。我们有三年的感情,你能否认? 我回:不否认。 她回:那你就出来,我想见你。 我回:你有男友了么?若有男友,敬请如实相告,别制造我是第三者插足的冤案。还记得“口香糖”事件么?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她回:放心吧,我洗心革面,今非夕比,请到闲思酒吧碰面,八点半。 我回:那好,给你面子。 她回:不见不散。 几条短信下来,已被尘封的往日记忆有了些复苏感,尽管她肚皮上的妊娠纹、从天而降的“口香糖”给我造成的恶心感厌恶感至今未退。我还是略微整了整衣装,前往闲思酒吧,心里为这种故人重逢还微微有些兴奋,暗骂了好几遍自己无耻没骨气。 闲思酒吧既有室内也有室外,沈小令坐在室外靠着一个人工湖岸的座位上正等着我,面前摆着打开的小瓶装青岛啤酒。半年多不见,她令人吃惊地肥胖了,据我目测,至少从以前的九十多斤变为一百一十多,净增二十是有的。 我劈头一句:“五爷,吃化肥了?”这话一落地,忽觉再叫她“五爷”十分不合适。 她眼睛一红,说:“是肥了,被你气的,恐怕还要肥下去。叫五爷还叫得那么顺啊?” 我说:“对不起,叫惯了,要叫你沈小令。” “随你。不罗嗦了,叫你来是想最后跟你商量一次,我们还有希望么?”她问,口吻幽幽,很有几分怨妇感。 我想都没想,马上答复:“别开玩笑了,自从我收到‘口香糖’第一条短信,我们俩就根本没机会了,我说过了,别说结婚了,甚至连所谓的朋友都很勉强。” “那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都是我咎由自取,这怪不得你。”沈小令仰头猛喝了一通啤酒。 “主要是我没法相信你,沈小令,我不知道你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比如你说你不知道你的排卵期,你真的不知道?你说你只怀了三个月,怀孕三个月真有妊娠纹?” “我知道,隐瞒了我打胎的事实,被你自己一发现,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我是不清楚自己的排卵期,我也的确是只怀了三个月……算了,我现在不是你女朋友,凭什么跟你说这些?” 沈小令喝光了面前那瓶酒,又开一瓶,举起来说:“干!” 我也只好举起瓶子配合。我的肠胃害怕生冷,冰镇啤酒我只敢小口小口啜。 我看到了她的手腕。那天夜里在富丽酒店,她那柄刀子可能不够锋利,像一把锯一样在左腕锯来锯去,如今留下了好几道伤疤,即便是带上了好几圈金属手镯,仍然可以看得见。我忽然觉得内疚。 沈小令又喝光了一瓶,起身叫来服务员买单。“走吧,我们走吧。”她脸蛋通红。 我们俩走上马路,“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我问。 “当然没事儿,才二小瓶,算什么啊。”她豪气冲天。 “你要没事儿的话就不送你了,那,再见?”我很客气,根本没有送她回家的打算。半年前那晚上如果送她回家,我会一眼看见那位正在等她的‘口香糖’,至今想起来仍然反胃。 “笨蛋,真打算这样就走?”沈小令一脸挑逗,眼睛里射出渴求的光,我一眼就看懂了。 “什么意思你,沈小令?”我明知故问。 “真虚伪,今天是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我们原计划的新婚夜,你说什么意思,跟我走。不跟我走别后悔。”她扬了扬她的提包,“这里面装了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跟我走,我会让你大开眼界,大吃一惊,走不走?” 那个提包很大,鼓鼓囊囊的。 她伸手招来一辆的士,“走的话,上车。不愿的话,自便。” 我上了车。 沈小令说:“富丽酒店。” 我们来到了富丽酒店1108房间。沈小令反锁了门,说:“请你去洗个澡,好么?我要布置一下。”她放下提包,拉开拉链。 “你布置什么?”我迷惑不解。 “别管我,这是我的事,你先去洗澡。”沈小令把我推进卫生间,把门关上。 我只好洗了个澡,出门一看,酒店房门的背后贴上了大红的“喜”字,房间四处都点上了红蜡烛,所有能开的灯全部打开,熠熠生辉。床上亦铺上了朱红色的毯子,床上摆放着一束鲜艳的花朵。 “怎么样,漂亮吧?你先等会儿,我也要去洗个澡。”沈小令钻进了卫生间,哗哗啦啦地在里面冲洗。我在外面默默抽烟,被沈小令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却忽然让我心情沉郁。这貌似新婚的洞房,却透着一股子悲伤的气味儿,像是在祭奠什么,不是在庆祝什么。 沈小令走了出来,一丝不挂,头发还是湿的,有些像湘人传说中的山鬼,她把头一甩,水珠子溅了我一身,肚皮上的那些纹路似乎淡了些,但仍然看得见。 “我们认识三年了,却从来没在灯光下做过,因为我害怕。不过现在我不怕了,看见了吧,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今天,我要把第一次给你。”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什么第一次?”我问。 “不是处女,就没有第一次了么?告诉你,女人有很多种第一次,只是你们男人只盯着一种。在今天到临之前,我在网上,书上,光盘上学了很多东西,我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过来,靠我近点儿。” 我走近她。沈小令贴了上来,把我抱住,双臂像二条蛇,渐渐地把我越缠越紧,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里流出了泪。我不知道这呼吸的急促,有多少是情绪的激动,有多少是生理的冲动。 我起了反应。久违了,半年以来,我已经忘记了这种男人本该具有的反应,只沉醉于自己的动画ceo。 “你……这中间没有过女人吧?” “没有。” “其实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其实你是个书呆子,假装自己很了解社会。我清楚你的,所以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沈小令把我披在身上的浴巾拿下,伸手握住了我已然愤怒的那里。 “它很烫……”沈小令说,她双眼微闭,声音带着一丝激亢颤抖。 掌心柔软,微感冰凉。 第三十七章 人兽不二 沈小令轻轻下蹲,用她柔软的手指,轻巧地握住了它。轻轻地捏紧,又松开,又更加用力地握住,又忽的松开。继尔,她又轻轻地上下移动。她手指虚握,像是一个灵活的活塞。 我闭上了眼睛,像是飞上了云端,在一朵朵云里面纵情飘荡。我融化了,除了一丁点思维和淡若轻雾的感受,身体全然不存在了。我化成了虚空。 “原谅我的过去,忘了我的过去吧,只需要知道,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就可以了。”沈小令像一个女巫,声音缥缈,像是从外太空传来,无限魅惑。 “你快乐么?” “我快乐。” “你喜欢这样么?” “我喜欢。” “我喜欢它。它挺拔,滚烫,像烤热的金属,是么?” “是的。” “我会给它降温。” 我感到了沈小令的唇和舌,它们让我感到一阵阵清凉和润滑,缠绕和紧缩,扣押和释放,有时侯这些感觉会忽然停滞,有时却又忽然爆发,像急风骤雨。 我荡然无存的身体,像是在虚空中渐渐凝结,变成一个浓缩的物体,这个物体又被一个柔软有力的、水母般的软体容器所包裹,所容纳,所控制,这个容器像是要把我彻底吞噬,要把我完全消化,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开始呻吟。虽然觉得这有失尊严,但无法自控。 我命令自己不许出声,我要与之对抗。起初我做到了,但那个水母般的容器却力大无穷,随着它的发力,我忽然“啊”的一声大叫。 我崩溃了,一泄如注,溅了她一脸,嘴里也是。 “对不起,我来擦……”我觉得很没面子,很不好意思,“我去洗洗。”我捂住自己,扭身想往卫生间里跑。 “别……不需要你动手,我来处理。不需要洗,我懂怎么做。” 沈小令双眼亮闪闪的,仿佛有一股荧光,她甩了甩尚湿的头发,犹如一头贪婪的母兽,继续埋下头去…… 她把我打扫干净。 “你可以休息一会,我会好好服侍你。不过今晚我们可不许呼呼大睡,因为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这是我准备了半年的计划――让我们变成野兽吧,明天早上重新做人。” “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为了我们已经终结的爱情,为了我们得不到的婚姻。听我的,我会给你第一次,真正的第一次,你意想不到的,等着吧。” 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那是我们汗水和刚才的分泌物、排泄物混合后的味道。我和沈小令躺在床上,靠在一起一语不发。 透过窗帘的余缝儿往外望,可见夜晚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夜色如此撩人。那一刻仿佛我腾空而起,贴在了房顶上空往下俯视,我看见我自己和沈小令一丝不挂靠在一起。我可以看见我们胸腔的起伏,那是呼吸;也可以看见我们胸口的微微跳动,那是心跳。我还能够感觉到血,这种红色的液体在我们皮肤下,肌肉里,内脏中,一刻不停地奔涌向前,像长江和黄河。 我们不过就是血肉之躯,饮食男女,平庸的小市民,尽管有时侯我们努力自命不凡。 当夜幕降临,人们拔光了衣服,他们成了标准的两足无毛动物,实在看不出比那些长着毛的动物能强到哪里去。我不免在心里面生出万般感慨,却无以言传。 我问:“沈小令,你刚才说的第一次,到底是指什么意思?女人成了非处以后,哪里来的第一次?难道你去做了那种所谓的**修复手术么?那有什么意思?就算是做了,我也知道那是假的。” “神经病,我才不去做那种手术呢,骗人骗己,害人害己,让那些无耻的所谓医生赚这种钱,你以为我那么低能弱智么?” “那是什么意思?”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一般来说,你们男人需要至少三十分钟才能恢复,我说得没错吧。以前我对这些事根本不在意,可这半年以来我成了半个专家。” “半个小时?差不多,这也要看你的水平。”我嘿嘿地笑了笑,笑完了又觉得有些没意思,继续闭上眼。 “那好吧,我来缩短时间。” 沈小令靠过来,开始吻我的身体,继尔吻到了我的额头,耳朵,眉毛,眼睛,后来吻到了我的嘴唇。我闻到了她舌头和嘴唇上我刚才自己排泄物分泌物的味道。 “别……你刚刚……”我躲闪。 “我就要……那也是你自己的,怕什么……”她按住我的头,把脑袋压上来,舌头一伸,进入了我的嘴巴,蛇芯子般在里面游动,并把她嘴里的液体全部吐入我的口中。 “还给你,让你尝一下你自己的味道。”她呢喃,醉眼迷离,眼白多眼黑少,看上去有几分蛇妖的味道,头发继续甩动。它们还没完全干,拂在我身上痒酥酥的。 我尝到了我自己的味道。它有些腥,也有些咸,似乎还有一点点清香和淡臭相混杂之感。 “我说了,今夜我们是野兽,明天天亮的时侯,我们重新做人。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谁也管不了。” “为什么把我们比成野兽?能不能高雅点儿?比如说是**洋溢,或者道法自然,人性回归?” “当然不能。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让我来告诉你,把自己当成野兽,就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观念,也就不会痛苦,其实就是这么简单。难道你不觉得做人太累了么?” “做人是累,很累。” “那就对了,把你做人,特别是做中国男人,中国七零后男人――那一套条条框框道貌岸然全都扔下来,把你厚厚的面具摘下来打碎,明天早上重新糊起来,再戴上出门做人,行么?” “行,我早就不想戴了。” “你不会不戴的,不戴就不是你了。你也摘不掉,就像你根本也没会原谅我,接受我……别打岔,我在吻你,你不知道么,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关掉你的大脑人工操做开关,让它自动运行,好么?” “好……呃……痛……”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沈小令在咬我。 那只水母般的容器重新将我吞噬。我渐渐开始膨胀,继尔猛的一弹,那个地方重新怒起。她又将她的手指握成一个虚空的活塞,**着那个容器让它继续发威。 它涨到了极限。 沈小令望着它吃吃吃地笑了一通,伸手打开她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二样东西。一样是避孕套,一样是一管药膏,上面写着三个字:凡士林。 “你现在明白我说的第一次是什么意思了吧?” 我看了看,还是没有明白。 “我不明白。“ “你真是笨,我说得没错,其实你是一个书生,书呆子,可你总是假装你什么都懂,看透人生,对这个社会了如指掌,其实你不是。” 她打开那一小管凡士林的盖子,递给我。 “记不记得当初在武汉,你想从后面做这事儿?我很讨厌,我说我不习惯。“ “当然记得,你说那样像狗……” “是的。其实我在骗你,相反我喜欢这样。但怕你会想多,误会为我曾经常这样,我放荡……” 沈小令身子一俯,爬了下去,后半身高高抬起,头埋下去,头发散乱,她把头伏低脖子伸长,回转过来,下垂的乱发变成一个帘幕,双眼在那后面灼灼发亮,定定看着我。 “现在,请把我当成一只母狗。” 我愣了。她的后半身在我面前暴露无遗,纤毫毕现,阵阵热血直往我的脑袋上冲,我有些发晕。 她继续调整她的肢体,以让自己的身躯打得更开,那些平时最为隐秘的部位显露得更加清晰。 “我有三个地方可以让你进入,你已经经历过二个,这是第三个。它原封未动,绝对是我的第一次,我把它给你。你还要愣下去?把它涂上去吧。” “噢。”我颤抖着挤出一小段半透明膏体,抹了上去。 “把避孕套戴上吧,卫生一点儿好。” 我像一个机器人,机械地执行着她的命令。 “戴好了么?” “好了。” “那么,现在进来吧。” 我闭上了眼睛。和高老师在一起时,我从未试过如此,也未曾想过如此,虽然我从光碟上得知男女之间可以这样,但在高老师面前,我不敢也不好意思,连提都未曾提过。 我抱住了沈小令的后半身,试探着前行,阻力是明显的,我迟疑着不敢加力。 “你怎么了?” “我担心。” “不要怕。” 沈小令的后半身迎着我的力气,忽然向后一退。我觉得前方忽然一开,那个部位已经进入了一小段。 “继续吧……” 再一用力,全部没入。我们俩同时发出一声低吟。那是多么别致的感觉啊。一道紧闭而狭窄的关卡之后一片虚空,那是一扇拥挤的门,门后是一间看不清楚的房间。 我开始忘乎所以,我开始剧烈动作,并伸手抓住了她的一络头发,再改成抓她的前胸,或者按紧她的肩膀、腰或臀。 每动一次,她都会凄叫一声,不知是苦是乐。 “打我,打我,我想让你打我。”她狂叫。 我在她洁白的臀上轻击二下。 “使劲,使劲啊。” 我加上了力气,声音响亮。她的喊声中充满了欢乐和痛苦。 “如果你不够舒服,把套子摘了吧。”她说。 我立即拔了它,扔在一边,继续动作。那层隔膜除掉后,我不仅感到了门的拒绝和被迫接纳,也感到了门后面那房间里的陈设,及房间的四壁。 而我想破坏和摧毁一切,我想毁掉门,想毁掉房间的陈设,想粉碎这房间的四壁。但它们具备强烈的敌抗能力,它们在反弹,在反击,它们和我进行无休无止的有力对抗。 我志大才疏,能力有限,在无数次徒劳的冲撞攻击之后,我还是一败涂地。一声爆喝之后,我出来了。 它垂头丧气,迅速衰弱。它的脑袋上面,居然沾染着一些鲜血。我拿手一抹,发现它完好无损,也并无痛感。那么,那些鲜血就是沈小令的。 她爬在床上,变成一个“大”字。她在低声呻吟和喘息,听得出,这次是真正的痛苦。 “对不起……”我想拉她起身。 “不,别管我,你赶紧去洗洗,要卫生……注意健康。” 我去卫生间快速清洗自己,再次检查我完好无损。我出来扶起沈小令,“对不起,你也去洗洗吧……”她起身下床,冲卫生间走去。从她走路的姿势看,她受伤了。 一阵内疚。我复入卫生间,她正在冲洗。我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我来帮你洗吧。”我说。 “好,谢谢。”她很温顺地把自己交给我来清洗,全身舒展。 热水把卫生间弄得一片迷茫混沌,半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被热水弄得茫然混沌的这个卫生间里,她站在镜子前面用刀子割她的手腕,热水把她手腕上流出的血冲到整个洗手池中都是,我冲过来用一条毛巾勒住她的手腕。 我抓起她的左手,看着那上面的伤痕,反复清洗那里,好像跟能冲掉那些伤疤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小令……我原谅你,我接受你,我们结婚吧……” 我们俩站在淋浴冲头下,我紧紧抱住她。 “不,别说这样的话,别一时冲动感情用事,我说了,今天晚上我们不说这些,明天早上说……你现在这样说,就把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一场阴谋。” 我们俩又相拥在床上。我试图让我的心与她走近,努力回忆我们俩在一起三年时光里的点点滴滴。三年,是一千多天,是二万六千多个小时,是一百五十多万分钟……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为什么会如此快的就能把她忘记?还是假装已经忘记? “沈妖婆……不,你姑,她现在还好么?”我问。 “不好。她没升上副台长,最近心情很差。” “噢,其实人没必要过分强求……” “她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所以事业就成了唯一支柱,这次没当成副台长,她很难过,我劝过很多次了。” “噢……” “你呢?” “我成了一家动画公司所谓的ceo。” “那不错啊,国家好像挺支持的,前景应该很好。ceo?呵呵,很牛嘛你!” “牛什么啊,一个打工仔罢了。不过是在做加工片,依仗老外的订单过日子,没什么意思,我想有朝一日能做点自己的东西……” “还是先赚点钱吧,赶紧成个家,有个女人照顾你。” “谢谢。” 我们俩慢慢睡着。半夜被沈小令拔拉醒,她正坐我身边望着我在笑,“说好了今晚不许睡着的,结果我们俩都睡着了,呵呵,新婚之夜啊同志,起来起来!”,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干了,蓬松起来,看上去多了几分性感和娇媚。 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到处亮着的灯有些刺眼。蜡烛都快燃尽了。 沈小令起身重新点了新的蜡烛,屋里边重新喜气盎然。 “不会这么差吧,才两次啊我们。”她一副取笑我的样子,“用进废退吧,才半年多没用,你就不行了?” “胡说,谁说我不行了?” “我看就是。” “那好,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看看,看看,我是不是雄风犹在啊?” “还不错。” 她把它抓在手里。“不过,我还要试别的,这半年来不能白准备,你躺下。” 我乖乖躺下。不知何时,它已仰首向天。 第三十八章 天亮分手 “我知道你对我这里不满意,它是软了点,有些下垂,不过它有它的优点。”她指的是她的**,我曾经怀疑它们的下垂是因为她怀胎超过八个月所致,那时侯它们将准备分泌乳汁而变得肿胀,也许因为孩子的消失,让它们无功而返,从此变得一蹶不振。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她把它们贴到了我那上面,左右各边,把它夹在中间。她用两只手操纵着它们,左右上下的轻轻移动,偶尔故意用它们的顶端来碰触它的脑袋。它变得更加愤怒,尖端孔眼里,淌出了清亮的液体。 “嘻嘻,真好玩儿。”她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笑容,像是在**一个玩具,更加用力地用它们来夹击它,那些清亮的粘液布满了它的前半部,它变得顺滑,这方便了她的继续移动。 她说得没错,此时它们的柔软甚至低垂,反而变成了一种优势。 她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加快了它们的移动和夹击。我不免开始轻度痉挛。 “舒服么?” “舒服……” “舒服就好……”她更加用力地操做,时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吼,轻咬牙齿,显出一副母兽神态。 我再次崩溃。它在奋力喷射之后歪斜下来,倒在一片丛林之中,开始萎缩。她拿出带着香味儿的纸巾,认真仔细地将它擦拭干净,用手捏住它的脑袋,拉直,左右观看。 “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她端过来一杯水,喂着我喝下,说:“其实,男人才是一个弱者,我现在才明白。”替我抚平头上的乱发,让我躺下,定定看着我的眼睛,“过去我一直认为女人是弱者,现在我改变了。你们男人寿命比我们女人短,疾病比我们多,免疫力比我们低,做这种事说败阵就败阵,心眼儿还比我们女人小……” 她这番话说得我有些伤感。我开始疲惫了。 “别硬撑了,找个女人结婚吧,别老计较人家前史,什么处不处的,人流不人流的,关键得有人照顾你,你就像个孩子,其实你们男人始终都像个孩子。累了吧,累了就睡会儿,说今晚不睡是开玩笑的。” 她用手指合上我的眼皮。 “你也睡,”我说,“你要不睡,那我可就觉得我们男人更脆弱更渺小了……” “好吧,我陪你,傻孩子。”她俯身侧躺,把我抱进她的怀里。 第一次这么放松地被一个女人抱着,我睡得很香。天快亮时我醒了,起来喝了杯水,为了证明自己是强者,我侧躺着从她背后入侵。 当她那儿由干涩变成顺滑时,她才睁开了眼睛,“你这个坏蛋,我在要上面!” 她骑在了我身上,先是面对着我,后来改为背对着我。她一改今夜此前温火徐风的作态,陡然加快了频率,一头乱发左右乱甩,背影窈窕,腰和臀的弧度不停变化,双峰的摆动令我沉醉。 后来她改为前后左右的旋转,在这种急旋中我们俩陡然化成了两滩泥。 我们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又睡着了。等我醒来,她已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前,一身正装,与昨夜娇媚打扮判若两人,桌上放着热汽腾腾的豆浆、稀饭、油条、小笼包。 她还化一点淡淡的妆,头发高高挽起――我第一次看到她用这种发型,这让她成熟稳重了许多,再也不是我印象中《我的野蛮女友》中的全智贤了。 “醒了?”她微微一笑,“快起来吃点东西吧,看,天亮了!” 她打开窗子,外面车水马龙一片喧腾。城市亦已醒来,这种闹腾让我不适。与之相比,我更喜欢静谧无声的黑夜。然后,夜与昼,它们总是交替进行,各占一半,这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和失落,我感到将要抓住的东西已经飘散到空气中了。 我吃完了早餐。 “天亮了,我们要开始做人了。”她说,“你昨夜说你会接受我,会娶我,是么?”她这时侯才接上了昨夜我在卫生间里抱着她时说的话。 我一愣,“是的,昨晚上我是这么想的。” “呵呵,天亮后人的想法会跟夜里截然相反。我知道你那时侯是真的这么想,我也知道你这时侯就不会这么想了。昨夜我们是兽,现在我们是人。人与兽,哪个更可爱?有时侯我觉得兽更可爱,因为它率真,它简单,它让人放松无遮拦无顾忌,可要这样到白天的人堆里去,我们会被圈起来的。” “如果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么,沈小令?”我问。 “不是我答应不答应的问题,是你会不会求婚的问题。别开玩笑了,自从你接到‘口香糖’短信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俩是肯定完了。你战胜不了你自己,就像我战胜不了我一样。我已经订婚了,今天去登记。” “真的?” “真的,今天上午就去。” “他是谁?干什么的?” “你不认识,也没必要认识。简单说是个厂家的医药代表,经常让我帮着查他们药品的销量,一直在追我,小我二岁,算是个八零后。八零后好,他们条条框框比我们少。” “你和他讲清楚了么……你的过去?” “废话,当然讲清楚了。从你这儿我得出一个教训,无论过去如何不堪,都别打算欺骗,警察,你,‘口香糖’,我全讲了。他说他不在乎。” “厉害,我要向他学习。” “不用学了,你学不来的,你是个七零后的老古董,正在进化,但速度缓慢,我看透你了。我比你好点儿,我是七零后的尾巴,靠近八零,比你容易点儿,但我也超越不了我自己,我的前史早晚是个包袱,我一辈子都轻松不起来。” “那以后……” “我们没有以后,昨晚是一个特例。从今天开始,我们各奔东西,你说过我们很难做朋友,但也不会是路人。如果哪天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我也一样,需要你帮助的时侯我也不会客气。你吃好了么?”她问,变得公事公办,干净麻利,依稀有几分沈妖婆的风采。 “吃好了。”我起身到卫生间洗脸上手上从油条上沾过来的油。 “还有我辞职了,我跟着我男朋友一起做医药销售了。我代理了一个医药品种,兴许还能赚点钱。” “听说要医改了,好做么?” “事在人为,人总是要吃药的。你放心吧,我也祝愿你那动漫公司能早点做起来,哪天我没饭吃了到你那儿讨口饭吃。” “别开玩笑了,你还有几十套房子和你姑那整个家产呢,你会没饭吃?” “拿别人的手短,再说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我可从来不指望那个。” 我们俩站着,面对面一句接一句,摆出要走的姿势,却始终迈不开脚步。 “你这个人,给你你不要,现在我给别人了,你又点舍不得是吧?可我真要调回头来送给你,你肯定又不要了,一定是这样,我没看错你吧?” “我哪有那么委琐?” “全世界只有我最了解你。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向你道歉,我们相处三年了,我从来没在你家给你做过一次饭,洗过一次衣服,真对不起……” “没事儿,知道你是你家的大小姐,什么都不干的。” “那我们走吧。” 我拉住她,想再抱她一下,她一脸严肃,把我推得远远的,冷漠得如同路人。 “请你尊重我,千万别误会,说好了,天亮以后我们要做人,做人就要遵守做人的规则。而且以后的夜晚,我属于我男朋友,不,属于我老公。我还是那句话,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此外我没再没有其它的了,请你尊重我,再见。” 我和沈小令走出富丽酒店,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走几步我和她几乎同时转,沈小令冲我猛跑过来,狠狠吻了我一下,附耳说:“你记着,我对得起我的爱情了!”转身而去。 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儿停下,我茫然上车。我去了湛山寺。我重新凝望了一番佛祖像,忽然发现自己肮脏不堪,抛除身上心那些垃圾,我一无所有。我虚弱苍白得像根稻草,而且茫然无措。我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整个世界错了。是我跑在了世界的前面,还是远远拉在了世界的尾尖。“你记着,我对得起我的爱情了。”沈小令的话时时在我耳边环绕,我承认,她比我光明正大。我是一个灵魂委琐的人,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比沈小令高尚,比她正确,我们俩的交往与分手,错全在她。可其实我完全明白谁错谁对,谁高谁矮,只是我不敢面对。现在一切无法挽回。 我与沈小令的事儿,仿佛到此为止,我也只对赵缨讲了这么多,其实我并没有完全讲出真相。 事实上,十几年前在麦冬前面隐藏了一个真相之后,我在沈小令前面又隐藏了一个真相。那夜我对赵缨也隐瞒了一个真相。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事实上我一直生活在谎言里。我撒的谎,远比沈小令隐藏妊娠纹、隐藏警察、隐藏‘口香糖’还要大,而沈小令却认为是她先骗了我,她对不起我,我假装自己也这么认为。沈小令,你毕竟是女人,你毕竟比我简单得多。`你怎会知道,不是陈玉玲,不是高老师,我还隐藏了另外一个女人。请原谅,赵缨。关于这一点隐瞒,我也暂时不想告诉你。我怕辜负了你对我的爱,但愿你能明白我这点隐瞒,是完全为了你我更好。 第三十九章 烂剧烂命(一) 2006年6月17号,我和宋程二人,外加小卫和另一名公司行政部的小女生,一起到了上海。小卫和那个女孩提前到电视节现场布置好了我们的展位,喷绘了一大张海报,上面有著名演员w和那名所谓的小女生主角的剧情照,这部烂剧的名字打在海报上很显眼的位置。小卫给我印了张新版本的名片: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ceo,某影视公司副总经理。我和宋程二位均有几大捆崭新的名片,外加那部烂剧的大摞宣传册,以供在本次电视节上四处发放,以期碰到哪个冤大头买家。 展位前有一台电视机和dvd,那部烂剧片花在里面反复播放,著名演员w被那位小女生反复地打着耳光,表情沉郁地开着他的大奔在雨中飞弛,那名过气的台湾女歌星的老歌也一遍遍在现场回荡。其它展位也大同小异,像农贸市场的小贩推销他们的蔬菜和猪肉一般卖力。据传来了海内外诸多明星,明天一开始肯定各大媒体将蜂涌而至。 入住酒店,我忽然想起了只见过一次面的鲁老师。和宋总一说,他也做顿悟状,赶紧打鲁老师电话。鲁老师尚在北京,并没打算来参加本次电视节,宋总说希望他也过来,鲁老师答应连夜赶来。天黑的时侯,鲁老师到了,见到我后跟我紧紧握手,对我最后加盟宋总旗下表示祝贺,还夸奖说据闻我那动画公司搞得不错。我又跟老爱通了个电话,老爱这次也没来,不过他兴冲冲告诉我他的性病治好了,已重新生龙活虎了。我向他表示祝贺。 我私下问鲁老师,假如此次电视节上那部烂剧卖不掉,他本人有没有好办法。鲁老师想了想,说办法是有,但那是下下策,现在先不必说,先在电视节上试试运气再说。 次日电视节现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名星、记者、电视台节目相关负责人、追星族把上海国际展览中心挤得水泄不通。我们一行在追星族们羡慕的眼光中进了会场,没有参展证,追星族们中的大多数一时无法进入,他们除了远距离冲着入场的名星们尖叫一通外,只剩下牢骚和愤怒了。会场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名星和明星,有没有过气一目了然,那些已然过气或最近连拍几部烂剧一蹶不振的,大多如同怨妇,蹲守在作品海报前,静待记者们前来拍照采访。但记者们根本不买这个帐,他们只去追寻近日火爆的当红名星,对于这些昨日黄花或自甘下坡路者,他们弃之若蔽履,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难怪那些江河日下的家伙们,豁出小命来也要制造点绯闻,以重新吸引人们眼球。他们急啊,怕啊,难受啊,失落啊,寂寥啊。 他们只能忽悠一些不明内幕不知真相的部分追星族,他们的江河日下,电视节现场会将其暴露无遗。 在人堆中我看见了w,他已经接了一部新戏,这部戏也参展了,投资大,编导实力雄厚,跟w配戏的演员阵容也相当强大,w被记者包围了。他远远冲我做了个鬼脸,又被记者淹没了。过了一会儿他从记者堆里拼命钻出来,来到我们展台前,看了看那张海报,表情十分不爽,跟我发了几句牢骚,又跟鲁宋程三位握了握手转身又钻入记者堆中,继续面对镜头话筒侃侃而谈满面春风,只谈他将要拍摄这部大戏的情况,对我们那部烂剧闭口不谈。 我们根本不关注名星,只关注那些打算买片子的人。我们四处转悠散发名片,奇怪的是我没有看到沈妖婆。转了好大一圈,名片散发完毕,我们回归到自己展台前,变成姜太公。来的人的确不少,但第一拔并不是买片子的人,而是一些找活干的制片主任、副导演、剧务、不知名的小编剧、没名气的小演员,他们十分谦卑十分客气地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和“代表作”,小心翼翼而来,依依不舍而去。 第二拔来的才是真正的爷,真正的上帝。他们主要由一些电视台节目负责人、一些专门发行电视剧的影视公司或广告公司老总或副总构成,我们迎上去,满面堆笑无比客气地向他们宣传推荐这部烂剧,但这些人大多驻足看了一会儿片花后便礼貌地道别了。 一天下来颗粒无收,我们灰溜溜返回酒店。宋总的白脸今天一整天都是红的,包括他的眼睛。程总基本不说话,他的白脸变得有些灰,今天面对那么多现场名星,他有些露馅。事实证明是,他所谓近二十年的影视生涯,结识名星无数的传说并非空**来风,但一个共同的特征是,他若不奔上去冲那些名星们主动打招呼,并自报家门做一番提醒,那些名星根本就想不起来他是谁,这跟他以前吹嘘的种种往昔辉煌出入显然是太大了。虽然没人明说,他自己也有所觉察,浑身不自在。 吃了顿沉闷的晚饭,饭后齐至宋总房间商量对策。宋总最后决定,再等明天后天二天,如果还没结果,那说明想在这次电视节上把这部剧给推销出去的打算是不行了,那就采取跟踪战术,我们分头,一人跟紧一家电视台购片的头头,粘上去死缠烂打,必要时使用点手段,言外之意就是暗中许愿变相行贿。听了他这思路我知道这又是一个极臭无比的烂招,现在电视台在买卖节目方面抓得很严,收视率那是明着公布的,谁拍板买的烂剧导致收视率狂跌大家有目共睹,除非脑子有问题,一般人不会干这种先丢面子后丢乌纱的蠢事,真要受贿也要受那些节目本身要有点质量的贿,像这部烂剧,打死也没人敢冒这种风险,那太招摇了。 我不想扫宋总的兴,硬装出一幅雄心勃勃的样子,宋总恢复了一点生机,脸渐渐由通红转白。程总等我们决定已毕,急不可耐地从身边包中掏出二个又厚又大的黑皮本子,摊在床上打开,说:“妈的,今天会场那些名星可能都太忙了,连我出现他们都没空过来。你们看,你们看看,这是当年我跟他们在一起合作时侯的证据,他们很多都是我当初提拔发现的,看看,快过来看看!” 一个黑本子中夹的是照片,另一个黑本子中记的全是电话号码。照片那本一页页翻过去,全是程总跟那些大小明星们的合影照。电话号码那本记的是那些明星们的联系方式,这些名字都一个个如雷贯耳,其中不乏一些今天已成为国际级的,那都是他们亲手记下的电话,还有一些是传呼号,颇有些历史沧桑感,传呼号后面的括号里是手机或座机,这应该是程总自己后来补上去的。 “妈的,今天他们牛逼了,想当初我在香港混时,他们当中很多一点名气都没有,见我都叫程老师,赶紧鞠躬巴结我,我都懒得理他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些照片,恩?我可不是吹的!”程总合上电话号码本,重点介绍那些照片,“电话不能随便给你们看,你们要记住了,自己跟那些明星联系,我可就不值钱了。” 宋总脸上明显不悦,说:“程总,你怎么能这么说,啊?现在我们都一家了,还说这种话?什么叫你就不值钱了?”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顺口一说,宋叫你别计较,啊?”程总合上那本电话号码本,赶紧把它塞到包里,继续介绍照片:“看见没,这是某某,当初我到北京电影学院选角,她还是大二学生,我让她劈叉劈叉,我让她唱歌唱歌,张口闭口老前辈,抬头低头程老师,规矩得很。” 照片上果然是今日当红国际某女星,那时她还青涩稚嫩,脸上涂着胭脂红扑扑的,像革命样板戏时代里的女主角,正在玩一个劈叉。程总继续一页页翻动着他宝贵无比的相册,里面都是他跟大名星,大导演等人的合影照,我看到了巩俐,杨紫琼,袁和平,张艺谋……照片中的程总尚年轻,戴着一顶帽子,身上穿的还是那种遍布大小口袋的衣服,站在这些名人边儿上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随着一页页合影翻过去,程总的脸变得通红泛光,声音也越来越哄亮了。 我感到不适,悲哀中有些想吐。我不怀疑程总所说都是事实,问题是这些名导也好名星也好,他们早已如日中天,程总自己呢?作为名人,程总只不过是和他们合过影的无数人当中的一个,他们可能早已记不得他是谁了。看着程总那张泛着红光的脸,我替他感到可怜,同时也觉得他可憎。 我问:“程总,这近二十年来,你到底具体在剧组担任什么岗位?” “噢……多啦,制片,制片主人,监制,演员,副导演……我什么都干过。” “噢……主要呢?” “主要……制片,外联制片,有时侯联系艺员,艺员经纪,太多啦不好说……” “程总,你要早点往编剧、导演或者制片人方面发展,今天你也是名人。”我说。 “呃……”程总一愣,他收起了他第二个本子,也装进包里,不再说话。 我知道我把他得罪了,但是我觉得也没必要去挽救,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他这样,这种小丑般的行径,只会令我做呕,我无法掩饰自己。 第四十章 烂剧烂命(二) 宋总打圆场:“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会场。”我要求鲁老师和我睡同一个房间,因为我们俩都是烟鬼,宋总说行,那他就和程总睡一个房间。 回到我们自己房间,我告诉鲁老师,凭我的经验和感觉,这部剧卖不掉,想听听他的办法。鲁老师说他也认为这样是卖不掉的,变现的方法现在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找宋总的哥哥大宋总,让大宋总买下来,放到他那二百多个地级电视台去播,然后插上广告,事实上也就是老一套:随片。“只能这样了,”鲁老师肯定地说,“当初我看完剧本就知道要走这一步了,问题是,这样做,宋总会很难堪。当初他发誓要拍一部好剧给大宋总看看,大宋总极力阻拦,但是没效果,没想到还是做砸了。” “那怎么办?怎么去找大宋总,宋总自己肯定开不了这个口。” “只好我来出面了,我想好了。”鲁老师说,“我了解他们兄弟俩的性格!” “我在电视台节目营销中心干过,这样的片子,我知道没人会要送红包也没用太烂!鲁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帮宋总。” “放心,我会处理。”鲁老师已经打起了鼾声。 我一时睡不着,盘算着另一桩事。这次来到上海,绝不能空跑一趟,我想去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拜访一下那里的老前辈,毕竟这里是中国动画的发源地、摇篮,假如果真需要搞动画原创的话,这里的力量必有可借助之处。 翌日又到电视节现场,形势跟昨天没有区别,依然是看的多,问的少,有意向要这烂剧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程总心思根本不在此剧的销售上,重点放在了四处走访那些怨妇级过气明星身上,他与他们频频打招呼,握手,拥抱,旨在向我等彰显他的昔日雄风。但他用错了地方,我们都清楚,真正有人气的、有市场号召力的演员,此时都被媒体所包围,程总根本挤不进去。跟他亲热的那些过气演员,现如今很少有人敢请他们担当主角。 又苦熬了第三天,形势更差。那些有意向购片的各电视台大头头小头头们已经很少再出现,前二天他们就把有价值的节目资料差不多收齐了,大部分已打道回府的打道回府,四处拜码头的拜码头,只留个把小兵在此处巡游。宋总决定实施他的盯人计划,要求我他程三人各盯一家电视台购片部门的头头,粘上去使暗劲硬推,初选北京、上海、广州三家电视台。我告诉宋总我想拜访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些老前辈,因此我盯上海台,宋总同意。程总说他多年混迹于香港广州等地,他选了广州,于是宋总自选北京,与鲁老师一道出发,程总前往广州。 我首先来到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ceo的身份,拜访了那些带给我童年美好记忆的动画老前辈。经过他们层层推荐,我找到了目前最有创作活力的易老师。易老师五十已过六十未到,身材短小,满面红光。他的两只眼珠子明闪闪地发亮,小鼻子小眼睛小耳朵,行走站立总是透着一股子淘气,我小的时侯曾看过他主创的一部片子,曾留下过不少美好记忆,如今那片子的生父陡现眼前,不觉倍感亲切。我调动了一切美好词汇,表达了对易老师的尊敬之心,彼此相谈甚欢。后来我提出,有朝一日我的公司若进行国产原创动画的话,请易老师出山给予帮助指导,易老师欣然应允,并说等我的好消息。 此伏笔打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此时我才约见了上海台节目营销中心一位仁兄,当初我在青岛电视台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看了那部烂片片花后脸上开出一朵苦笑,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你怎么能弄出这档次的片子?”我脸红了,赶紧解释说:“哥儿们别笑话,等我加入时这片子编导演全定好了,赶了个晚场,无力回天!能不能帮个忙?”此仁兄摇了摇头,说:“片子太差,找谁都没用。现在压在库里的片子,比这强的还有一大堆没机会出来呢。”我万分理解,他说的全是实情。我请此仁兄吃饭,他找个理由拒绝了。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跟宋总解释,接到了他电话。他告诉我说,北京台那边也肯定没戏了。他所计划的盯人战术,根本行不通,因为人家相关领导压根就不见他,只让手下传话:样片已收,等待预审通知!我告诉他上海台这边肯定没戏,并问他程总广州那边如何,他说程总电话打不通。我向他建议,最好马上和鲁老师商量商量,他肯定有办法。 我又约易老师出来喝咖啡闲聊,以拉近感情。谈话中得知,他居然和老爱是北京电影学院编剧进修班的同班同学,关系相当的熟,只不过后来老爱走的是历史剧方向,他走的是动画片方向。他当着我面拔通老爱电话,按了免提,我们三个胡吹了一通,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易老师跟老爱共通的一个特点:喜欢小姐。老爱把我夸了一通,说我是一个好兄弟,让易老师多多帮助。我问易老师在上海台是否有熟人,他说他太太就在上海台节目营销中心,我不由大喜。易老师果真爽快,居然叫他太太马上过来看片,不想易太看了此剧样片后连连皱眉,告诉我,这片子就算找到台长都没用,然后说太忙,客气地告辞。 易太离去,我放心了,请易老师按了一通脚,按完后又一起吃了顿饭。饭间易老师夸青岛是个好地方,我就坡下驴,盛邀他过些日子后到青岛一游,我全程接待,易老师笑逐颜开,有正中下怀之意。我依从老爱那儿得来的经验,慢慢将话题从青岛的风景名胜,转到了青岛的桑拿和夜总会,老易越来越神彩飞扬了,此时宋总却打来了电话,说要我明天去北京一趟,他哥哥大宋总提出要和我见一面,共同商量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我只好跟易老师道别,承诺他来青岛后我再请他到最好的桑拿休闲一把。我给易老师买了个精致的烟斗和一盒进口烟丝,给易太买了套名贵的化妆品,易老师推辞一番笑纳,明显地,这两样礼物把我们的距离快速拉近了。 次日到京。在京城相当著名的一栋大厦的二十八楼,我走入了大宋总宽敞得实在没办法再宽敞的办公室,相形之下,我那个ceo办公室如同儿戏。大宋总大约刚过五十,精力依然充沛,一见方知,小宋和大宋的差距实在是天上地下。此仁兄身上兼具学者、政客、商人、军人四种气质,而且不停地轮番切换,让人摸不着头脑,后来知道他本是行伍出身,但又喜欢舞文弄墨,自小便偏爱哲学历史,是故最终还是走入了文化产业,于京城达官显贵颇有结交,他们都是他昔日部队中的上级下级战友。 在大宋总面前我自觉渺小,让我吃惊的是小宋总显得更加渺小甚至是有些诚惶诚恐。连我有些小崇拜的鲁老师,其高瞻远瞩滔滔宏论似乎也没了用武之地,颇有些遇强难发的意思。我觉得小宋总此前对大宋的描述可能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所说的兄弟俩一起打天下、最后革命果实被大宋独吞这一说更令我怀疑。因为他们俩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联手打天下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 大宋总切入正题,要点只有二个:一,小宋总那部剧如果实在卖不掉,他可以帮个忙,花现金买下来,将来在地级电视台乃至县级电视台随片发行,不过价格不会高;二,他想了解一下动漫产业的情况,他打算切入进来,切入的方式有多种,最简单也是对小宋总最有利的是,他将也资收购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为此他将近期到青岛考察。 “资本我现在不缺,”大宋说,“我缺的是好项目,动漫产业是一个新兴产业,我很有兴趣,小铁,咳,铁总,你帮我分析一下,看看我们之间怎么合作比较好?” 小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地变换着各种色彩,他哥居高临下的姿态,直接越过他面对他下级发问敏感问题的作法刺激他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以肯定的是,小宋在大宋面前,显然就是一只蚂蚁遇上了一只大象,这只蚂蚁在未见大象时才充满勇气,一见大象便彻底崩溃。以后,小宋这种不见大宋时充满豪气勇气,一见大宋马上泄气变成盖世衰人的表现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看到,只是这时侯我还不知道。 坦率地讲,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接触,我对大宋开始有点崇拜了。跟鲁老师相比,大宋多了指点江山的霸气,说了就做的实干,想什么就直说的豪气,想要什么就打算动手的狠劲,你对他有用他就马上示好的直率,他让我想到了历史上未被歪曲的曹操。而鲁老师,我已渐渐感到,他偏于分析偏于评论,输于实战和操做。真正要做大事,就得像大宋这样。把“我们要做大事”常挂在嘴上的小宋,我对他的理解是,他最适合当办公室主任,搞接待和外联。 但小宋才是我真正的老板,是他把我带进了动漫,带进了电视剧制作。 第四十一章 如此变现 大宋见我尴尬,便让我们几个到会议室去,顺便拔了个电话。刚刚坐定,又进来两个女的。一为大宋小蜜,风姿绰约,一到会议室便很职业地坐下,打开速记机作会议记录状,另一女人衣着华贵,脸庞有些像狒狒,干练而强悍,大宋向我介绍说这是他夫人,同时也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刘总。刘总和我互换名片,她的名字叫刘兰花。兰花本来是一个很美好的名称,但是由于被用作女人名字多了,如今便有些俗,加之实在无法与她那张狒狒脸相吻合,反差强烈,所以我一遍成记没齿难忘。 大宋切入正题,先谈那部烂剧收购问题。刘总拿出一个计算器,啪啪啪一阵狂按,抬头说:“这部剧样片我看了,质量实在不行,反复算了,最多只能出三百万。”大宋转头看着小宋,问:“怎么样,这价格你接受吧?”小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鲁老师,然后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微哽点头,说:“行,你说多少就多少吧。” 大宋伸出一根指头一指那小蜜,说:“行,记下,这事儿就定了。下面我们说动漫,苏总,我听说你这动画公司,下月就能盈利?” 我说:“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 “多少?” “毛利二十万左右。” “多少人?” “一百人。” “盈利能力不算高啊,我看中的是动漫这个产业,有前景,关键看怎么做。我刚从香港那边融资了个把亿,想投个项目。你和宋总先好好干,把基础打牢,看看将来能不能合作一下,我的想法是收购。”大宋气度闲雅,很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味道,转头看了一眼小宋,“我会出个好价钱,也能帮着你们解决下资金问题。” 财务总监刘兰花对小宋说:“这部剧要是没问题的话,先去签个合同,我直接开支票给你。” “那就这样?我还有客人,等下一起吃个饭?”大宋说。 小宋说:“吃饭就不用了,我们还有事。” 烂剧就这样卖掉了。 只不过它从当初投入的六百万,转眼间变成了三百万。也就是说,小宋当初从大宋那儿带来了五百万,除去还去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一百万,如今他只有二百万了。二百万对于一个平头百姓来说那是相当可观了,但对一个“要干大事”的老板来说,显然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和宋总鲁老师到了宋总住的酒店房间,宋总哭了。鲁老师安尉他。 “看到没有,老鲁?他们俩就是这么欺负我!”宋总抹着眼泪说。 鲁老师长长叹了口气,说:“唉,你们兄弟的事情,怎么说呢。问题是这部剧也实在是……” 我猜鲁老师想说的和我差不多,“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这样的话我没法说出口,他刚借给我二十万买房子,又如此赏识我,必须承认他是我的恩人。我只能说正面的话:“宋总,不要紧,这部戏不行,我们总结经验教训,再拍一部好戏,让他们刮目相看。何况,我们动画公司下个月就开始赚钱了,我们不要紧。” “对!”宋总一拍大腿,“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我一定要好好再拍一部,让他们夫妻俩看看,我到底行还是不行?动画公司你好好干,我电视剧这边很需要资金支持!” 我眼前一黑,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 我的工资是六千三,只比高飞高出三百,比王超海高出一千三,当初宋总说,你虽然是ceo,但人家高飞王超海是技术骨干,公司目前实际上是靠他们俩,你的收入主要在利润中体现,公司年终利润里面你拿百之十走。我听了自然动心,便不去计较。可假如他把这本来就孱弱无比的动画公司资金都抽走搞电视剧,我的利益怎么算?我暗中盘算已久的、动画公司未来的宏图大计怎么实现?但当下这种氛围中,我不便明说。 我只能说:“你放心宋总,动画公司我肯定是千方百计要把它搞好的!” 下午宋总去了趟大宋公司,先签了合同,后从刘兰花那儿领了张三百万大元的支票。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此烂剧将会插播了大量劣质广告,出现在各地方电视台甚至县级电视台不那么黄金的时段中,与亲爱的广大观众见面。小宋为此损失了三百万,大宋却将要狠赚一把,此外已经狠赚一把的还有那位制片主任李某,以及只赚不赔的章导演、著名演员w、和那个到处卖弄小风骚的显然被李某潜规则了的小女生主演。 这就是市场,资本就是这样奇特地转着圈,它们莫名其妙地从一些人的口袋中被掏出来,又莫名其妙地钻入另一些人的口袋。那一刻我明白,只有那些能时刻紧捂自己钱袋,狂掏别人钱袋的人,才是合格的商人。 我和宋总与鲁老师告别,来到北京机场等侯返青岛的航班。宋总又拔打了程总电话,仍然联系不上。我不免说了句略带讽意的话,宋总却打断并表态了,他说程总这人心眼儿不坏,就是在剧组跑了近二十年,染上了些江湖习气,至今尚未成婚,据说他曾在广州开过公司,并全心全意爱上了一位女名星,付出了巨大代价,可惜人家后来跟一位地产大佬跑了,程总大受刺激,这才叶落归根倦鸟归林,返回青岛投入到了宋总门下,并急迫地想有些作为以重振雄风。可惜的是这部剧还是砸了。 宋总是个好人,但好人做出的却未必都是好结果,特别是一个时刻打算“干大事”的人。我想起了宋美龄的一句话:男人没有好坏,只有强弱。我想的是,假如是在大宋手下,程总敢不敢一连几天让他找不着呢?大宋会不会还在此刻帮着程总说好话呢?答案是:一程总绝对不敢,二是大宋肯定不会。 回到青岛,程总忽然冒了出来。他脸色灰白,肿着二个大大的眼泡,左眼眼白当中还有一块血红的斑点。他说到广州遇上了一大批当初剧组认识的哥儿们,非要拉他喝酒,一连喝了好几天上吐下泻,又想起了一大堆伤心往事,身体都垮了。问他电视剧销售情况,他猛的一愣,这才一拍脑袋,说是他哥儿们帮着问了,那剧根本没人要。广州也好深圳也好,都喜欢看港味儿剧,桥段要紧凑,乱编不要紧关键镜头要密集,转场要快,这剧太拖泥带水,明显属台湾风格……宋总没表露半点不快,反而安慰他,说这剧已经卖了,并打算开拍下一部,望他不要气馁。程总有些振奋,当即活络起来,他说这次由他策划,由他筹建剧组,让他当制片人兼制片主任,肯定赚大钱。 宋总高兴地说:“行,没问题,关键先要有个好剧本。” 程总一拍胸脯说:“放心吧,我一周之内至少能给你弄出几十个好剧本来。” 于是灾难降临,一周之内,我的邮箱几乎爆炸,频频收到各式各样的剧本。一部分是程总到处搜罗的,另一部分则是由于电视节上乱发名片,一些游走四方的自由编剧将他们炮制的剧本使命往我邮箱里塞,而且还加着水印,打着“版权所有侵权必究”之类的特大字号,仿佛这是稀世珍品,别人看了马上流口水就把它们给盗了。我读得头都大了,动画公司的正常事务频频被打断,宋总一天二三个电话催:“快看,快看,看了给个意见。”他还说他给鲁老师也发了,还让我多发几个朋友,让他们也提点参考意见。我把这一大堆剧本分别转发给了老爱和易老师,让他们也帮着看看。 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地疯狂速读,把这大堆破铜烂铁差不多扫描了一个遍,我一再呕吐。我没有看到眼前一亮的东西,只看到大量似曾相识的桥段组合,它们分明是一些急着用钱的家伙们快速炮制的垃圾以及垃圾中的垃圾,深度怀疑他们每天坐在家里到处看碟片,东摘一点西采一点进行有缝拼接,利用自己打字快的特点粘贴拷贝后批量群发。程总那些剧本还有大量繁体字版的,带着一些读不懂的香港字体粤语风格,差点没把我大牙崩掉。 老爱短信:全是垃圾,不忍卒读。方向错误,无需再看。 老易短信:好剧本早被抢光,到处漂泊流浪的剧本肯定没用。 我给他们回:深有同感。 我告诉宋总,这批剧本全是劣质货,我没一个看中的。宋总大惊:“不会吧?”我反问:“你觉得呢?你没看么?”宋总说:“这些天很忙,跑银行忙贷款。” 我晕!我狂晕!我都差点晕倒地上,弹起来继续晕倒了,那一刻我真想以头撞墙抬头问天:苍天,这宋总像是搞过十几年影视的人么? 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板如果没有把精力的大部分放到抓剧本上,那他一定是个大笨蛋。可是伟大仁慈的宋总继续说:“程总说他拿的可都是好剧本啊,你是不是再仔细看看?” 我说:“关于剧本,宋总,请你反思刚卖完的那部剧,它的剧本正是程总推荐的。” 我听到宋总在电话那头叭嗒了一下嘴巴,他的小白脸肯定变红了,他说:“苏总,我们三个要团结……” 我的胃本能地开始痉挛,我把他的话拦腰截断:“不不不,不是这样,关于剧本,我对程总毫无个人成见。严格来说,宋总,影视公司不关我的事。我的本职工作是动画,我只是帮忙……” “对,对,你说得对。”宋总马上表现出了知错就改的优点,“我是说我们工作当中尽量少点个人情绪,剧本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吧。” “但我实话实说,这些剧本确实不行。”我无法昧着良心说假话,“宋总,我建议你先把资金的事情放一放,先抓剧本,剧本你自己一定要看,你是搞过十几年发行的,你肯定懂剧本好坏,所以你要自己看,自己判断,我的意见仅供参考。” “噢……对,是,有道理。我让程总再找找。” 几天后我的邮箱再度爆满,里面又是一大堆剧本。我耐着性子又看一遍,实在忍无可忍,我再次告诉宋总说,这些剧本不行――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宋总冷不丁又冒了一句天人之语:“苏总,你的品味是不是太高了?” 我胸口猛然一堵,说:“宋总,我说了,仅供参考,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挂了电话。宋总马上又打过来,说:“你的意见肯定有你的道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心里想的是,你是老板,你又是影视公司的头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但我想起了他借给我的二十万,想起了他如此信任地让我摇身一变,从一个动画白痴硬生生变成了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ceo,于是我的嘴巴便脱离了我的脑袋,它说:“有二种思路,一是抓精品,提前联系名家高手手中的未成品;二是硬操做,我们根据电视剧市场情况,自己抓个选题,定调子,请编剧来执行意图。如果不是很急,前者比较稳妥,如果很急,后者比较可行。” “好,好,第二种方法好。你能不能请些人过来,咱们一起探讨个题材出来?”宋总紧贴而上。 我说:“好吧,我请二个朋友,此外你最好让鲁老师来。” 三天后,老爱、老易、鲁老师依次来到了青岛,我们在影视公司会议室碰了面。寒喧之后切入正题,老爱毫不客气率先发言,痛批了那批垃圾剧本,他并不知道那剧本当中有一半是程总的“心血”。程总斜坐在会议桌一解,脸上肌肉不停震颤。我知道,我又把程总得罪了,可我又无法解释,亦无需解释,更实在是不想解释。 批斗结束,老爱还来了段结案陈词:“我写电视剧几十年了,经验是,二三年才有一两部万人空巷的精品,其它都比较平常。电视剧想卖钱,那就要走极端,要么像伺侯皇帝一样要弄成山珍海味式的高精尖,要么要像喂猪一样做成饲料,听起来像骂人,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有时侯拍电视剧的人就是喂猪的,但饲料也要做成高级精饲料,也不能胡来,那也是相当不容易。” 易老师嘿嘿地笑了,表扬他老同学比喻得精辟,他自己是很少看电视剧的,但他太太常年干的就是电视剧购销,他对此也相当熟悉,补充说:“老爱说得没错,来前请教过我太太,她说要看我们投资力度来定。钱多就干老爱说的山珍海味,钱少就干猪饲料级的,就看怎么定位了,总之乱抓那些混迹于江湖的剧本肯定没戏。” 宋总想了想,说:“目前资金不是很充足。” 老爱说:“那就做个中低档的。我出个点子,拍家庭妇女们爱看的那一路戏。家庭妇女,保姆,一些打工妹,她们最爱看什么?看家庭苦情,看婆媳妇战争,看麻雀变凤凰,看灰姑娘历尽艰难总算嫁给了白马王子――,不,现在得改成嫁千万亿万富翁,就干这个。这题材四季常青,收视不高但也保证不低。” 易老师竖大拇指:“好,到位到位,和我太太建议的一模一样。宋总,就这么干。时代背景放到民国,避开审查风险,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没人跟你较真。民国初年,江南某镇,一个大宅子,财主老爷外加上几个姨太几个公子,丫环仆人……对了,适当借鉴占《雷雨》的套子……大少爷爱上三姨太之类的……” 老鲁激动:“好,就这路数,往下走,往下走。” 老爱接上:“把人物往极端推,弄一个品貌德才具佳的女人,比如是儿媳妇或者三姨太吧,让她善良到极致,再让她倒霉到极致,婆婆坏到极毒到极致,但顺利到极致,逼观众发疯,观众忍无可忍时再来个峰回路转,总算好人好报恶人恶报……观众长出一口气的时侯,结束!” 鲁老师猛一拍掌,说:“好,跟琼瑶路数有点像,但不走她那一路,掺合点苏童的,老爱说得对,关键是要极致,要逼观众,逼情逼势,逼着他们跟着剧情走……电视剧就得这样干,要俗就俗到底,大俗即大雅,辩证关系!” 宋总的小白脸上绽开了笑容,“不错不错,听起来有戏嘛,怎么样,程总?” 程总托着腮帮子一脸不高兴,说:“你们讨论,你们讨论,你们都是高手名家,我没文化……” …… 没人照顾他这番醋意熏天的屁话,大家继续讨论,氛明显变得活跃,除了程总脸色灰暗。讨论累了,老爱讲了一串黄段子,大家哈哈笑,又开始纷纷抽烟,宋总不抽烟,呛得咳嗽,拿小白手频赶眼前烟雾,说:“心里有谱了有谱了,吃饭吃饭,明天接着讨论。”\ 第四十二章 第四幅画(一) 晚饭后程总称身体不适,提前告辞,鲁老师家本在青岛,借机返家。[.超多好看小说]宋总刚才酒喝多了点,头晕,脸蛋粉红粉红地也走了。我、老爱易老师三人由司机小黄带路,直奔闻名的“海伦桑拿城”而去。 老爱易老师二人神情亢奋,如鸟出樊笼。老爱说性病已愈,弟弟已闲置太久,有“十年磨一剑今日霜未试”之感,易老师则说在家太太盯得太紧,一点机会没有,今天也要大试一番身手以健身心。 我让小黄先行返回,等会来接。三人大摇大摆走入,两排服务生分站左右一齐点头鞠躬,老爱手一挥:“免了!”颇有爱新觉罗氏王爷遗风。我们三个拔光衣服,坦诚相见地冲洗完毕,蒸了一阵,穿上桑拿服日本浪人般入休息室躺下,边抽烟边继续闲吹,对面大屏幕上放着劣质电影,老爱看得心烦,伸手一招,一位妈咪模样女人过来,老爱冲她附耳低语了几句,妈咪冲我们三人一点头,说:“三位先生请跟我来!” 沿走道一路前行,左拐,右拐,再继续前行,再拐。灯光渐渐变暗变粉红变昏黄变得挑逗而暖昧,它令人不免开始心动神摇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也麻酥酥起来。 妈咪让我们各选房间,老爱易老师互致祝贺“玩好啊”,同时又对我说“快进去吧”,便轻车熟路各入一房,迅疾消失不见。我有些不太适应,顿觉自己无助而孤独,像被他们抛弃一样。这地方说实话我是头一次来,带他们来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夙愿,假装自己具足地主风范,同时对他们能捧场参加宋总这次电视剧策划表示感谢。 问题是,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妈咪已经连拉带推把我弄进了房间,有人送来一杯水。“先躺下休息会儿,抽根烟。”妈咪给我递上一支烟,点上,“看看电视,放松一下,第一次来吧?” 我点点头。 “您先等会儿,我叫她们过来。”妈咪扭身出去,临行前顺手打开了对面的电视。 一张小床,床单洁白,铺得又展又紧,床上半身微扬,枕头放在上面,躺下去十分舒服。我仰面躺下,悠然抽烟,心中蓦然生起一股强烈**感堕落感空虚感。 起初电视上放的是足球赛,还配着某位以老念错字病句闻名的解说员的解说。但没看多久信号忽然中断,一阵雪花飘飘之后画面忽的一闪,出现了几个身材高大赛若种马的洋人,又一闪,多出几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来。他们在一个宽大的客厅里开始脱衣服,未几变成一丝不挂。男人宽肩细腰肌肉块块饱满;女人丰胸巨臀金发飘飘。 这种发达的第二性征和近乎完美的体型,是上天对白种人的特殊恩赐,我辈忘尘莫及。但他们连香水都难以掩盖的体味儿和多斑多毛的皮肤却又是致命弱点,我在机场酒店等处经常与这种人擦肩而过,他们总令我想起某些人工培养化学催肥的水果和蔬菜,个大却不味美,好看却不好吃。我始终固执地认为,老外无论男女,他们仅限于视觉美感,而美感却包含了触觉、嗅觉、听觉等多种综合效果,他们因缺乏其它元素而很难调起我某方面的好感和胃口,我丰富的想象力总在这一关上大打折扣,难以突破。 电视屏幕上的男男女女迅速切入正题,短暂而造作的前戏之后他们开始了剧烈的交配,之所以用“交配”这个词儿,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来更贴切地形容他们这种作为。他们动作大,花样多,器官雄伟,极具视觉刺激。但此类玩艺儿我大学时代通过电脑和光盘所见甚多,实在引不起多大刺激。 我伸手关了电视,静静抽烟,怀疑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个错误,不如到外面看电影去,正要起身,妈咪劈面走入,手一招,呼拉拉进来四五位猛一看全是美女的女孩,她们清一色长发飘飘,能暴露的全暴露,一点家底都没打算留,看不清皮肤真实质量,灯光下全是滑腻光鲜状,红唇黛眉,明眸皓齿的十分动人。统一的超短裙,有几分日本学生装的味道,只差凌空一跃双膝弯曲手伸v字喊“耶”了。 妈咪说:“先生,怎么等不及要走了?别急嘛,来,你先挑,看不上我再给您换。” 我躺回来,叨着烟在昏暗粉红的灯光下努力调整视线,同时也在心里急速做思想斗争。妈咪率诸疑似美女等我做多选一,见我没反应便把手一挥,那批疑似美女齐刷刷撤退,“先生,看得出来你很有品位的哦,等下我给你换一批人过来。”妈咪**一扭,再次转身不见。 手机嘀的一响,老爱发来短信:老弟,我挑中了一个,非常满意。 我回:祝你开心。 老爱回:老弟要抓紧,我要开始了。 我回:注意卫生。我脑海中浮现出老爱那个带着小喷嘴的金属瓶,以及他说的事前喷一喷,事后喷一喷。在我心中,老爱始终是一个可爱顽皮的人。 老爱回:宁死花架下,做鬼也风流。 又嘀的一响,易老师来短信:小苏,我挑中了个湘妹,很不错,你那儿如何? 我回:思想斗争中。 易老师回: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在想,如果李白若知他这诗被用于此处,九泉之下做何感想?我回:灯光昏暗,难辨优劣。 易老师回:大同小异,贵在感觉,发挥主观唯心主义精神。 我回:明察之,细辨之,慎思之,目前尚处唯物主义超理性阶段。 易老师回:哈哈,好好挑,我开始。 他们既已纷纷开始,我也不便再短信干扰。我思考的是,有些事如潘多拉的盒子,一旦开始,便再难以停下了。比如抽烟,比如喝酒,比如赌搏,甚至比如某些人的吸毒……我确信此亦如是。为什么老爱易老师年过五十他们始终兴致盎然呢?他们都不是坏人,不是没档次的低级趣味,走出这里穿上衣服,他们都是衣冠楚楚的名人,社会精英,堪称中流砥柱啊。 妈咪再次进来,手一挥这次忽啦啦来了有七位,穿戴打扮跟上一批如同拷贝毫无区别。我再次低眉垂眼只抽烟不看她们,妈咪手一挥又走,不久又来一批,我翻起眼皮扫了一眼发现并无新意。她们统一的打扮统一的制服统一的作派让我实在无法区分,唯一不同的只是体积不同罢了。 妈咪有些惊了,说:“先生,你可是我见过最挑的客人了。我们海伦这儿的姑娘,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二位先生也算是很挑的了,但他们都满意啊,您……”我说:“我考虑的是消不消费的问题,没说你这儿姑娘不行。要不你们都走吧,我去休息室看电影去。”我起身欲走,妈咪拦住,说:“别,别,我让她们都走。”低声对身边一女孩说:“叫六十九号来。”又招头冲我一笑,“你要走也不用急这一会儿,等会再做决定?” 她堵在门口,叉腰站着,脸上挂着笑,急忙又递过来一支烟,替我把烟头丢烟灰缸里掐灭,给我重新点上,说:“稍等,她马上就来。” 我听见了高跟鞋敲地声,这声音到门口停住。忽觉这声音耳熟,它让我想起了陈玉玲,想起了我的高四,想起了我的大一,想起了我最青春烂漫的日子。往事一幕幕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急速掠过,我微微伸了一下脖子,想看看来的人是谁,但那人却没直接进来。 妈咪回头冲门口一人悄然嘀咕几句,又对我说:“那我先走,你们先聊会儿,啊?”诡异地笑着离去。 进来一个女人,目测净高足有一米七五,加上脚上红高跟接近一米八,堪称高大挺拔。她本应是披肩长发,此时用一条白手绢松松散散扎着,上身穿白衬衫,胸脯饱满得恰到好处,似乎再大点过分,再小点便有所欠缺,身体一动便见波浪微微起伏,动态中见真实,绝非那种靠铠甲式乳罩硬顶起来的假象。下身穿了条牛仔裤,衬衫随意地束在牛仔裤中,腰身细而紧,臀部丰满,上提并后翘,双腿修长。我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不免吃了一惊。 她鼻梁挺直,双目深邃澄澈,似乎忧愁,但并不掩人耳目抑郁,嘴唇上略略涂了些唇膏,冲我笑了一下,闪现出两个酒窝,笑容结束酒窝自动消失。 她问:“您接受我的服务么?”普通话标准,嗓音甜美。我不太敢相信她是这儿的小姐,问了句:“你在这儿上班?” 她说:“是的。” “多久了?” “刚来。” “哪儿人?” “东北的。” “多大?” “二十五。” “身材这么好,有点像老外。” “谢谢。我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我奶奶是俄罗斯人。” “噢……” “先生,您需要我服务么?” “请坐吧,你抽烟么?” “谢谢,我不抽烟……您需要我服务么?” “……好吧……” 我开始冒汗。她转身轻轻关了房门,锁舌轻轻地“铮”了一声。她转身看着我,我一动不动,呆在那里。 “您是不是有些热?那我把空调打开。”她转身打开空调,显出一个完美的背部轮廓,牛仔裤极到好处地包裹着她丰满的臀和修长的双腿。 她转身回来看着我,我还是一动不动。 “先生,您……” “要不你先陪我说说话吧,您请坐。” “您太客气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觉得可惜,心痛,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我说:“我没客气,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其实我比你更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本来是陪客人来的,没想到会这样……” 我被烟呛住了,咳嗽。 “是么?来,我帮你把烟拿走,别抽了。抽烟对身体害处太大了,来……” 她伸手把烟头取走,掐灭。 “如果你确定接受我的服务的话,请在这儿签个字好么?”伸手递过一个纸牌,又看了看我腕上带的号码,“只要签上你手腕上那个衣服柜号牌号就行。” 我拿笔写下了那个号码。 “那么,请稍等片刻。”她起身打开门离去,过一会儿端了二杯水进来,放在床边儿的茶几上,转身又把门轻轻关上并反锁。 一杯水水壁上挂着水珠子,显然是冷的,另一杯水则冒着汽,显然是热的。我问:“干嘛一冷一热?”她惊奇地看着我,反问:“先生,您真的不懂?” “我真的不懂,这什么意思?让客人挑着喝?那要是喜欢喝常温的呢?” 她扑哧一声笑了。“您可真逗,呆会儿就知道了。”起身看了看灯光,“灯光这样可以么?”我点点头。她伏身靠近,伸出纤细白长的手指,轻轻一挑,解开了桑拿服的带子,打算帮我脱下,我伸手一按,说:“你先!”她又一笑,说:“行啊。” 她先解下了扎头发的那条白手绢,满头乌发唰的一下散开落下,像是一屏黑瀑飞流而下。继尔又脱下白衬衫和牛仔裤,只留内衣,一尊完美无缺的上帝杰作展现在我眼前。 “这样可以么?余下的等会儿交给你。”她笑道,又把手伸过来,“这次可以把桑拿服拿走了吧?” “不,我是男人,我要最后才……”我按住自己的衣服。 “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好吧。”她又笑。 她一丝不挂,纯现眼前。我身体里的发动机轰的一声点火了,那个部位陡然怒起,全自动作业,根本未经我的允许。那一刻我明白人一生真正能自主的时间其实很少,你的身体,你的心灵,它们完全有另一套运作系统,有另一个最高指挥,它们只在极其平庸的时刻听你命令,一旦面临大是大非,它们立刻拥戴新主,将你弃之一旁如同路人。 她取下了我的桑拿服,跪在床侧,手先伸了过来,她像沈小令那样一样将手握成一个的空套,像活塞壳体一般的套在了我的那里,上下活动了几下,轻轻说了声:“你真棒!”端起杯子,“现在你马上就要知道这两杯水的用途了……”轻抿了一口热的,含在口里,低下头来,轻轻含住了我的那里,缓缓移动。 那水很烫,烫得我浑身猛的一抖,口里禁不住嘶的一声。 她无法作声,只是低头抬头的动作。如此动作数下后将那口热水吐出,又含了口冷水,再次含住我的那里。 那水很冰,冰得我再次浑身猛的一抖。她依然无法作声,重复刚才的低头抬头动作。 她把冰水吐出,轻轻附在耳边,说:“舒服么?” “舒服……” “你记住啊,这叫冰火两重天……”她轻轻说道,还吃吃轻笑。 等那两杯水用尽的时侯,我已在空中的云彩里起起伏伏升升降降了无数回了。 “很舒服,对么?” “是的……” “不要急,还有更好的……” 第四十三章 第四幅画(二) 她让我仰面平躺,舒展四肢,用她的长发抚弄我的肌肤,继尔伸出舌尖,在我周身游走。(.好看的小说)舌尖犹如前行探路觅食的蛇的蛇芯,伸伸缩缩,四方蜿蜒,我的身上如同满布蚂蚁,它们轻轻啮咬,迷惑爬行。配合着这蛇芯般的吮吸亲吻,她又拿出一缕长发,和着她丰满的胸,亦在我肌肤上若有若无的摩荡起来。 “请翻过身来吧。” 她辅助我转身趴在床上,背部向天。 蛇芯继续游走,发梢和悬垂晃荡的胸部亦若即若离的刮擦着。蛇芯渐渐的游走到了我的臀部,继尔下行,在那个我从来都未想到过的部位停留,它在轻巧地吮吸,上下左右,点到为止倏忽来去。我本来怀疑她是否怕脏,但不久这种怀疑便被终止,替代它的是一种如腾云雾般的愉悦,这愉悦刚达高峰便戛然而止。 “这叫dl……” 虽然不懂何以取此名字,但我却牢牢记住了与“dl”二字对应的内容。 她给我戴上了那个必戴的安全薄膜,问:“您喜欢什么姿势呢?” “我喜欢在后面……我想看到你的曲线,它很美……” “好吧……” 她的手指又空握成一个圆套,套在我的那里,上上下下了十数次,确信它保持着怒首向天的状态,便轻轻上到床上,前半身向前低伏,后半部高高招起,驯服温顺地趴下,等待着…… 那是两个丰满高圆的白丘,它们巧妙连体,左右对称,洁白无瑕,不见半点瑕疵,就算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能工巧匠,给他们最好的玉石和工具,他们也无法雕琢出如此完美的艺术杰作,我不免在心里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这一切是真的么?它此刻真的是在等待着我的享用么? 是的,这是真的,那件上帝的杰作正在等待着我的动作。 “再高一点儿,前面再伏下去一点儿。” 她温顺地照办,调整身姿以吻合我的要求。 我扶正位置,对准方向,腰腹用力往前一顶,徐徐推入。 起初略显干涩,我有些不悦,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屏息运力,开始动作,渐渐开始顺滑,继尔在撞击中出现了液体参与其中的杂响,再过一阵,这杂响便跃身成为了主音。丰满高圆的白丘,随着一次次撞击出现了颤动,出现了起伏的波浪。我轻轻抓住了她一缕乌发,作为一个辅力的点,这增添了我的着力感,撞击愈加充分和深入,由液体参与其中构成的主旋律也更加嘹亮起来。 我得意起来。这是一种征服感,一种降伏欲,一种驾驭驰骋的成就感。我仿佛成了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在滚滚黄土中厮杀冲锋所向披靡。 但这得意却很短暂,接替它的是陡然而来的巨大失落,甚至是愤怒――我找不到我想要的那种受阻碍受挟迫受扣押的感觉。它毫无阻碍,它太畅通无阻了,它太自由出入了,当我的注意力从是否顺滑是否液体四溢转向松紧深浅时,我发现那是一扇过度敞开的门,我每一次的奋力撞击只不过是进入了一片虚空,破门而入后不见抵抗,找不到阻挡,遇不到墙壁,找不到束缚与紧握,压缩与限制。 我明白这扇门和这门后的世界,因被太多次入侵洗劫而失去本有的反击能力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绝对不是! 我现在明白当初在武汉时我为什么不喜欢像老爱那样去找小姐了。我想要的是完美,不是残缺。至少我想要的是完美的感觉,不是一片调零。今晚我面对妈咪成批成批更换“万里挑一”的小姐时,我的犹豫不决,我的举棋不定,乃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明白,我害怕面对完美和残缺并存的事实!这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但我却始终梦想生活在完美之中。我注定痛苦,我是在为我注定得不到的完美而祭奠而伤心而悲鸣,这与他人无关,只关乎我自己。 我的纯真,我的善良,我的正义,我的理想,我已展翅而去的青春小鸟,我不希望它们一去不再来,我希望时光倒流,岁月回转,我决不会再失去我的所有,决不会再犹豫,我会一跃而起将它牢年抓住永不言惧誓死不悔…… 那丰满高圆的白丘仍然在我的撞击下波动,它的主人在低吟,在轻唱,从表演伪装变成了情不自禁的真实呼喊,这声音背后的真正指挥是天和地,是宇宙和自然,并不是人自己,它本来会让我志得意满,会为自己的傲岸雄风而自豪,但此刻我却感到阵阵厌恶和愤恨。因为它决不是我的唯一,它曾属于许多人,也许已经多得难以计数,并将继续属于很多人,同样也可能数不清――这不是我想要的,这决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到了我们大学的招待所,想到了陈玉玲,想到了高老师和她的教师宿舍,想到了那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塑,想到了富丽酒店1108,想到了沈小令,想到了凡士林,想到了将我那里紧紧握住的水母般的软体器物…… 亮晶晶的分泌物形成纤细小流向腿部下淌,我伸手将它们阻止,并将它们涂抹到了她更后面的隐秘位置,那宛若雏菊般的地方也由此变得亮晶晶的,继续暗暗涂抹,那地方渐渐变得足够湿润了。[.超多好看小说]她渐入佳境,对我这举动置若罔闻,似乎并无警惕。 我猛的抽身而出,对准那朵雏菊猛的一刺,我那里便没入了小小一节,正欲加力,她猛的一声尖叫,身子一抽便远我而去,转身坐在那里,惊恐万状,说:“你……你……干嘛啊你?” “我不干嘛,我想那样,不可以么?” 她脸上的惊恐转为痛楚,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从来没那样过。” “今天就是开始,我们试试?也许那样感觉更好。” 我拉住她一只手臂,想让她翻身,转回为刚才的姿势。她奋力反抗,把我的手打开,脸上陡现怒容:“你干嘛啊?请你尊重我!” “我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想试试新的,我不喜欢此前那样,那样你比我更舒服,而我并不舒服,相反我会伤心。” “为什么?难道我服务得不好么?” “不是,你服务得很好,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算了,一两句是说不清楚的,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懂,你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重新又伸出手拉她,她再次反抗,我用上了暗劲儿,她显然不是对手,身体渐渐变形。从个头上来讲,我们俩几乎等高,但她的力气显然不如她看上去那样大,看着她无力的反抗,我忽然有些心软,女人终究在体力上是弱者。 “你……你是个坏人,本来我以为你文质彬彬的很有素质,我从来没对别人服务这么好过……你……你放了我,你是个坏人是……个变态……再不松手我就喊了……” “你喊啊?你现在就喊,就算你的老板来了,我也可以告诉他说,你对客人服务不周到,还反咬一口,你认为他们信谁的话?” 我松手了。其实我早就想松手了,我只不过是故作姿态,当听到她说我是坏人,我是变态的时侯,我的心就像一堵烂墙般轰然倒塌了,这样说我比用其它任何方式的打击力度都大。她**着身体散乱着头发靠在床上,身体蜷在一起,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不解、痛苦、甚至有些敌意和仇恨。 “坏人,你是坏人。你们男人都是坏人,你们都看不起我们,对吧?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她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受不了别人说我是坏人,更受不了女人在我面前哭,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场合,面对这样一个女人。 我递过她的衣服,“请你穿上吧,我再次向你道歉。”我把衬衫披在她身上,帮她把散乱的头发理顺,学她刚才那样用那条白手绢把她的头发扎好。 她啜泣着把衣服一件件穿起,等她最后把高跟鞋也一并穿上后,便恢复了她刚进来时的模样。假若不是在这个场合,而是在大街上,商场里,机场中,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除此之外的地方,我相信她都是一个惊艳无比的美女,会引来无数男人的回头与注目,并会爱上她。我想那时她会有足够的自尊和自信,她会昂首阔步,在众人注视中睥睨而过,目不斜视。她肯定是位骄傲的公主。 “对不起……”我也穿上了我的桑拿服,口中继续向她道歉。 “你很美,你知道么?你美得让我心痛,为你惋惜,正因为这样,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生气,我不想重复别人做过的事,算了我不说了,这太复杂了,其实也很简单……” “你让人很难懂,”她说,不再哭泣,“可是刚才你确实太吓人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不能做点别的?” “对不起,这个我不想多说。总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这说起来也很复杂,也很简单,我说出来你也是不懂的……” “那么谢谢你的服务,你服务得很棒,也教我了不少东西,真的很感谢你。可以知道你的姓名么?” “姓名不用了,记住六十九号就行了。” “可以留个手机么?” “可以。” 她说了她的号码,我拔打过去,通了。 “交个朋友吧,以后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开口讲,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我说。 “好,谢谢你,再见!”她微笑了一下,脸上重现了酒窝,转身离去。 老爱和易老师已经在外面抽着烟等我了,嘻嘻哈哈地正在交流刚才的心得体会,看上去兴高采烈红光满面。见我出来后夸我就是年轻体力好,我打了个哈哈买了单。一人八百合计二千四,这价位不算低,我让前台开了发票。车上老爱易老师一唱一合,各自夸奖自己那个小姐的服务独特令人**,问我那个如何,我淡淡回答说还可以。两人见我话少,渐渐也不多言。沉郁是很容易传染他人的。 送他们回酒店后我返回狗窝,孤独与悲凉涌上了心头。从大学毕业至今,我一直未曾明白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只觉得自己在苦苦寻觅,却并无方向。这多么像《等待戈多》啊,我清晰地记得那里面一个经典的发问与回答: 你在干嘛? 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 在等戈多。 戈多是谁? 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人。 若套用这种问与答的模式,我的将会变成如下: 你在干嘛? 我在寻觅。 你在找谁? 在找完美。 什么是完美? 一种永远找不到的东西。 苏北打来电话,激动地向我汇报,他老婆张红艳生了,是个儿子。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张红艳有胃病,怀孕至今一直闹腾,最后她忍无可忍私自做了主张,跟医生商量后提前做了剖腹产,这儿子实际上等于早产,不足八个月便被强行取出,身体很弱,这让我妈十分不满,整天跟张红艳暗中生闷气。中国婆媳之间明争暗战屡见不鲜,我对此毫不介意。我向苏北表示祝贺,他反而表示了忧虑,说自己心里很虚,事业前途不明,不知将来是否有能力养家糊口。我鼓励了他一番,告诉他只要有我在,就根本不必害怕。 电话打毕,我才发现心中充满了对苏北的羡慕。其实,我是一个农民,只不过是受过几年高等教育的农民而已。我想要什么?其实很朴素,一套房子,里面住着我和我的妻儿,和谐宁静。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他们奋斗和奉献,无怨无悔。 可是,生活怎么忽忽拉拉塞给我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呢?我想要的,它没有给我,我不想要的,它用足了力气天天往我手里塞。我又想起了陈玉玲,想起了高老师,想起了沈小令,最后转到了高老师身上。我发现每次心中茫然无助时,我总会想起高老师。 难以入眠,我抽烟,我洗澡,我写日记,我心乱如麻。无意间拿起从湛山寺带回来的《心经》和《金刚经》,默默念诵一遍,心绪渐渐平静,静静消化那当中的真义,不知不觉睡着。 等我被宋总电话惊醒时,已经次日上午九点半了。 第四十四章 夜的渴望 司机小黄送我到了影视公司会议室,宋鲁爱易四人均在,不见程总。宋总说程总称身体不好今日请假,就不参加讨论了。我觉得是另有原因。 他不在,讨论反而更加顺畅。只用一个上午,人物关系及故事结构便已完成。 老爱和易老师的最大优点,就是既具备深刻内涵、丰富创作实战,同时还能放下身段跟影视市场接轨。上大学至今,我已见过太多自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学究了,他们读过很多别人的书,但自己却没创作过什么书,硬说有那也是评论别人研究别人的,通篇尽是双引号加书名号,大量摘录故纸堆,干的尽是百度跟google的活儿。把那些书名号双引号里的东西一拔拉,基本上所剩无几。他们自己写不行,骂别人很行,经常作怀才不遇状,长叹“世混浊余独清,世皆醉余独醒。”总觉得别的作品俗,死活分不清市场是市场,研究是研究,评论是评论。相形之下,他们比老爱跟易老师差远了。一句话,他们会的懂的,这二位也会也懂;这二位会的懂的,他们就彻底歇菜。 我带着笔记本电脑,讨论结束后老爱让我整理一个故事大纲,特别叮嘱要短而精,关键在突出“戏核”。他举例子说《拯救大兵瑞恩》这部电影就是三个字“七救一”,汤姆汉克斯带六个队员救瑞恩一个人,其余全是由此生发出来的枝节。易老师也举了个同样的例子,家喻为户晓的《猫和老鼠》拍了那么多集,其实也是三个字“鼠戏猫”。这少而精的几个字,便是故事的种子,故事的受精卵,故事的品质由它决定,无论它有多长或是多短。假如一个故事不能提炼成一句话便可说清,那么它肯定有问题,等你越写越多时,你会迷失于文字海洋不能自拔,最终要么不了了之,要么推倒重建,别无它法。 鲁老师说:“对极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棵种子分化长成为一棵树,一颗受精卵分化成长为一个人,这是由一到多。一万多个零件构成一部车,这是由多到一。一到多是生命,多到一是机器。生命的本质在于分化,不是合成。一部作品要想感人,就必须是生命而不是机器。老爱易老师说得很对!” 我受益匪浅,暗自庆幸遇到了这三位前辈。他们句句直击要害,我大学四年,也从未听过哪位教授能用如此少而精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遵照老爱的要求,用了一千字左右把整个故事脉络完成。故事定位成苦情戏,二十集,关键词为“婆欺媳”,整部剧的核心和市场定位已经敲定,大局已定。老爱介绍了一位北京专擅此类剧情的编剧,让宋总自行联系,并说此类剧一集二万五稿酬即可。 我告诉宋总,我想请易老师担任动画公司策划顾问,每个月给他二千元薪水,宋总犹豫一下表示同意。午饭后一起到了趟动画公司,我郑重其事地向易老师递交了一纸聘书,并转告小卫和会计小刘自本日起始为易老师计薪。 下午送老爱和易老师去机场,宋总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坚持要亲自到机场送行,老爱哈哈一笑,说:“虚礼不必了,宋总是个好人,要真是有缘咱们还会碰面!”小黄送他们二位去了机场。 老爱的话中有一丝极细微的怪异,“虚礼”“好人”二个词的发音,是经过语气强调了的。品了一下忽然发现,原来老爱对宋总对此次的策会讨论未做任何表示感到不快。他是一个绝对的老江湖,混迹于影视界已经几十年了,这次来青岛,除了昨晚海伦桑拿那次“消费”,他什么也没得到。而我明白,看似轻描淡写的策会讨论,假若没有老爱,肯定难有成果。那短短的千字大纲,大多数出于老爱的个人创造,它看似短小,却已经决定了一个项目一半的成败,而宋总很可能还蒙在鼓里。 我感到不安,晚上发了条短信向老爱问好并再次致谢。 老爱回:已到家。宋嫩,程狭,兄弟留心。 我回:明白,多谢。 老爱回:多练专业少当官,技不压身,留条后路,我会帮你。 我回:多谢老哥提醒,太及时了。 老爱回:小菜,来京时请兄弟喝酒。 我不得不佩服老爱的精准与敏锐,短短不到二天的时间,他已洞穿一切,而我还在半睡半醒之中。宋总对老爱劳动成果的视而不见,程总先带情绪后缺席这些细节,均已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而他始终未露半点声色。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以为当了那个ceo,便忽视了专业技能的训练。他的提醒很及时,同时也让我陷入迷茫。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此前我对宋程二人只是一种感觉上的不适,未能确认原因何在,老爱“宋嫩程狭”四个字如同瞬间打开了我心灯的开关,把那些暗角照得明晃晃的。他说得一点都不错,宋总是个好人,但恐怕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一个明智果断的老板。“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宋总怕还是差得远。而程总,我始终觉得他骨子里是一个心眼狭小敏感脆弱的小混混,只不过混得久了,变成了一个老混混。和这样二个人搭档,果真能够像宋总一再宣称的那样“做成大事”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长久以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夜幕降临的时侯,我会独坐狗窝的沙发中,并不开灯,静静地思考一些自己的心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中,我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人生宛如一段行程,不怕脚下的路难走,怕的是明明眼前的路看上去似很平坦,却不知道这段平路之后会是什么?将拐向何处?是否有一个万丈深渊正在等着你?我怕一脚踏空跌下悬崖,更怕停停走走最后发现通向的是一条死路。 我心烦意乱,起身走出狗窝,走出凯旋花园,站在马路边上怅然若失。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儿停下,司机探出脑袋问我去哪儿。我先上了车,告诉他先往前面开,让我想想。的士向前一路飞弛,猛一抬头看见了海伦会所。我告诉司机,我就在这里停。 钻入海伦会所,冲了一阵热水澡,又把自己蒸了个头晕眼花,我来到了那个休息室,躺下抽烟看劣质电影,心里期待着那位妈咪出现。她果然像藏在草丛中的母狮般从一个暗角中冒了出来,俯身凑我耳朵边笑了笑,我冲她点点头。从她眼神中我能看出她记得我。她问我要不要服务,我告诉她我要,但必须是那位六十九号。妈咪一愣,说换别人行不行?我说不行。妈咪告诉我,六十九号已经辞职走了,昨天其实是她最后一次工作。本来就要走的,但见我要求太高,妈咪求她来帮帮忙,她硬着头皮前来救场,而且事先声明若客人看上去粗俗野蛮她爱莫能助。也就是说,她觉得我这人看上去不坏才接下了那桩活儿。 我二话没说起身就走。走大街上后拔通了六十九号手机,莫名其妙地我这会很想和她说说话。拔打了二次都关机,最后试一次居然通了,我劈头就问:“你在哪儿?”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我是谁,反问:“请问哪位?” “我就是我,我就是昨天晚上那位对你很不好的客人。” “噢……对不起刚下飞机正往机场外走呢,说话不太方便……”背景音里面有机场广播员播航班声音。 “没事儿就几句话,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其实我早就想走了。”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刚说了在机场,我回老家,我要结婚了。” “今晚我来找你了,你不在。其实我是想来……再次向你道个歉,真没想到……真对不起,昨天晚上就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你没说,现在能说么,我特别想知道。” “救我男朋友。他得了一种病,工作都丢了,能治好但很花钱,我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他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病总算治好了,房子总算买下了,现在我们俩总算能结婚了……我说是运气好炒股赚的他信了……” “噢……我再次向你道歉……” “没事儿,我接受。都过去了。” “能告诉我你名字么?” “不能。没意义了吧。还有,先生,我这手机号是最后一次用了,我要出机场了,再见……” “等等,我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变态……” “噢,知道了,看得出来,再见!” 电话挂了。我忽然鼻子一酸没来由地我哭了。 我记得老爱说过,做这行的如果你问她们为什么干这个,她们说出的原因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动人,比如说父母生病没钱治,兄弟姐妹多上学掏不起钱,家里欠债债主催债,被男友抛弃心灰意冷,或者是被人拐卖被人欺骗……我第一次听说是为了给男朋友治病为了和他能结婚才干这个,而且从她的长相她的气质她的口吻我听出来这不是假的。我给自己提了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我像她男朋友那样病了,我的女朋友干这种事为我治病我知道后我还能不能接受她? 我是不是对女人要求太高了?太苛刻了?我自己对爱情对婚姻付出过什么?愿意付出什么?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这回事? 我站在马路边儿上极其没出息地哭了一阵鼻子,红着眼睛四顾茫然,不知何处可去。愣了大半天又一辆的士开过来,我让他拉着我转了一个大圈最后还是让他把我拉回了我那个狗窝。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在q上看见久违的高老师头像居然在那上面一闪一闪,这让我吃了一惊。 高老师对网络始终抱有偏见,对q聊天更是鄙视,对她而言这东西只不过是八零后九零后等生猛一代,或一些无所事事空虚无聊者才用的东西。我数次向她解释向她推广她都不能接受,后来我强行为她申请了个号码加上密码短信给她,告诉她作为一名新时代大学老师必须保持开放的心态与时俱进,她才硬着头皮在q上和我聊过一次,但此后再未见她用过,今晚居然会在这儿看到她,而且还能看出她那边按装了摄像头,q头像一闪一闪相当地生龙活虎,还改了个新q名叫做“渴望”。渴望什么?这个可作正面解释亦可作负面解释的名字放在q上,在夜色掩盖之下颇有几分撩人几分挑逗。 我马上将自己q名更改为“满足渴望”,上前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回复:讨厌,你怎么还是那么坏?字打得飞快,不比我慢多少。我们俩第一次聊天时她大半天崩不出一个字。 很明显,口吻变了。这是相当年我上大学时侯跟我说话的口吻,自从她从我们学校调走结婚生子后她就不再用这种措辞和我说话了。尤其是听了我和沈小令的恩恩怨怨后,高老师基本上都是以人生导师过来人长辈等腔调和我沟通,每每居高临下恩威并重,作努力为我点燃心灯状,这不仅让我肃然起敬,还把我对她的任何非分之想均提前扼杀在摇篮之中,不剩一丝一毫。 高老师有些判若两人,近来似乎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回:敬爱的高老师,渴望什么?我来满足。 高老师回:不告诉你。 我回:说来听听,现在我很渴望,渴望知道原因。 高老师回:讨厌你,好坏! 太不对了,一股小女生腔扑面而来,撒娇,发嗲,如果不是对她了解多年,我肯定认为这是一个十**岁的青春小太妹。 正在考虑下一句怎么回,q对话框上显出提醒:对方要求和你视频,是否接受?怪上加怪,高老师好像会得越来越多了。 我点击同意,并让q视频满屏,高老师出现了,穿着松松散散的睡袍,丝质的,头发像是刚洗过吹干,盘在头上,一脸笑意。她最大的变化是瘦了,精神了,这跟上次见她时的过度丰满判若两人,年轻得如同我大学时代,甚至比那时侯更神彩奕奕。 我问:尊敬的高老师,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 她回:讨厌,把尊敬的、敬爱的去掉,不然不理你。 我回:好吧,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变瘦变年轻的? 她回:游泳呗,我现在天天游泳,而且建议你也要加强锻炼,因为你胖了! 我们一来一往地聊下去,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我们的话题也越来越走向暖昧。 此时,我的隔壁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叫声,它有些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弱时强,此时此刻,它忽然变得如此撩人。 我停下打字,凝耳细听。高老师从视频上看到了我的表情,问:你怎么了? 我回:我渴望了。 第四十五章 旧情难却 我想起隔壁最近刚搬进一对小情侣,他们最多二十出头,穿戴打扮不那么整洁但透着时髦前卫,经常拎着塑料袋成双成对出入,里面装着零食,边走边吃。男的还穿了个鼻环,头发半红半黄很长,像是不爱洗头,头发粘成一片一缕的。 曾有一次和他们擦肩而过,闻到的是香水烟草发胶外加一股淡淡霉味儿。 这动静应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凯旋花园的房子质量始终值得怀疑,它的墙壁不够厚,隔音效果严重不理想。是否住得安宁,取决于你隔壁最近住的是什么人。这种单身公寓式建筑,租住的人经常隔三差五更换。过去半夜也听过这种叫声,但从没这么放肆过。 高老师回:你渴望什么? 我回:你渴望什么,我就渴望什么。 高老师最令我着迷的地方,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遇上她,只要她稍微放下身段,撒一点娇,我就可以变得轻松,变得放肆,变得油嘴滑舌鬼话连篇而且游刃有余。我并不是在任何女人面前都能如此,比如说在陈玉玲面前,我就说不出这种话,和她在一起,我总是立马切换成一个乡下苦孩子,一副老实上进憨厚可靠的作派。相当初跟沈小令在一起我也能插科打诨,但要随时注意分寸和后果,并不是我每一句话她都能消化和领会。跟高老师在一起则不同,无论我怎么说,只要她不摆老师的身段,都能迅速心领神会扑哧一乐。今晚这短短一聊,我集结在心头的阴霾便一扫而光,继尔代之的是大学时代极端放肆的胡言乱语,这让我相当放松。 我的体内仿佛有好几个开关,打开哪个开关,我就会自动按照哪操作行事。关键是谁,她打开了我哪个开关。这取决于她的个性,和我们相识相知阶段内的彼此需求。 高老师回:讨厌。 讨厌,这是女人运用频率很高的一个词语。其内涵和外延,会随不同的场合、时间、语调而千差万别。此时高老师的讨厌,显然是一种默许和鼓励。 我回:我隔壁传来了春天的声音,男女合奏,过分动听,我某个部位正在暴怒中。 高老师在视频上作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回:什么春天的声音?什么暴怒? 我回:没装吧,你退化了?大二时我们合奏过,忘了?我暴怒的部位每次都赖你镇压安抚。 高老师笑了,回:坏小子,怎么还那么坏? 我回:多年未合奏了,想么?我很想。 高老师的表情明显不自然,微笑一下之后露出了和她q名很吻合的表情:渴望。、 她回:只要你敢来武汉。 我回:当然敢,明天就去。 高老师回:真的? 我回:当然。不过我现在想看你,最好远景近景中景特写,外加大全景。 高老师回:你真过分,不行…… 我回:怎么不行?我就要,我要嘛…… 我得寸进尺,故作撒娇状,粘贴复制了一大批“我就要我要嘛”一行接一行发过去。 高老师环顾左右一番,起身关了灯,只打开电脑床前的小台灯,还不放心,又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复又回身坐电脑前,先是放下了盘着的头发,继尔解下了身上的睡袍,上半身只余下了胸罩。 我说:请继续,你需要再接再厉。 依着我的要求,高老师一件一件地褪去了她的包装物,给我看了大全景,远景,中景,近景,最后我要求看特写。即便是在视频那明显失真的图像下,我也看出来高老师面颊上的潮红,和眼睛中近乎疯狂的渴求与爆发。高老师的身材明显苗条结实了很多,小腹收得很紧,平坦雪白,比当初沈妖婆给我看的那张沈小令照片上的小腹还漂亮,臀部也收紧上提了,冲后上方高高隆起。胸部较之以往略显缩小,却结实了很多。 高老师给我看了她最隐秘部位的特写,特写镜头中那乌黑的草丛较以往明显繁盛了许多,晶晶细流清晰可见。作为回报,我也给高老师看了我那个部位的特写。后来我们不再打字,而是用上了耳麦,配合着耳麦中的绵绵情话甚至是一些发狠的疯话,咬牙切齿低吟浅唱咆哮吼叫的喊叫呻吟,我们各自用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飞上了高空,飘荡在云端。等一切恢复常态后,我们又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放纵。 我们一起做了自我批评甚至是忏悔,感叹了一番世风日下世事沧桑,并责骂了一通网络,将罪责都归到了它的头上,然后依依不舍地道别,并约定明天武汉相见。这一夜我始终没有睡好,心里一直发问一个问题:高老师到底怎么了?她怎么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难道她不再等侯她老公的回归了么?她是不是学坏了? 次日来到动画公司,刚走入我的ceo办公室,高飞便敲门进来,向我汇报说这个月公司肯定赢利。贾生交来的这个订单制作起来难度不高,一百名新员工当中大约有四十位左右已能比较顺利地制作了。(.好看的小说)现在的问题是,由于传统中期制作属流水作业,下一环节的开展有赖于上一环节的完成,成熟公司自然配合默契,但新公司却难免脱节,往往是后面的环节要等待前面环节完成,前面没做完,后面一大堆人便无所事事地空等,这样造成了大量窝工,很不划算。 这几个月我其实从来未曾闲着,研究了tbs和sh这二个软件的特点后我认为,对于美术功底好悟性高的员工而言,根本没必要再将原画、修型、动画切开来做,而是让他们打包一揽子全部干完最合算。对于那些手脚慢基础差的,如果跟不上这种方式,那就只好让他们干上色的活,少赚点钱。总的原则是,要让能干的人多赚钱,赚得越多越好。高飞说我这种思路很合理,也很大胆。我让高飞把制作部门各环节的头头外加王超海全部叫到会议室,同时把小卫和会计小刘也叫了过来,讨论这样做的可行性。 大家表示同意。总的来说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按镜头分配,每一个镜头内的原画修型动画全由单个人独立完成,按镜头数算钱。镜头难易不同,那就采用抽签的办法,谁运气好谁就抽到较多容易做的镜头,谁运气差则相反,总的来说公平。小刘和小卫配合好,盯紧账本,算好每个人的工作量和相应报酬。那些水平跟不上的员工,由于收入跟高手相差太大可能会自动离开公司,所以我要求小卫招聘工作不能停,高飞的培训工作自然也不能停,当然主要是工作中的传帮带,悟性高的员工受利益驱动自己会下功夫钻研。 在这种机制下,高飞负责镜头的分配和验收,他的权力无形中大了很多。所以我特别强调一点,员工们分镜头抽签时,必须要小卫、高飞、王超海、小刘四个人同时在场时方可进行,形成一个小组,由高飞任组长。同时让小卫设了一个信箱,员工有什么意见可以形成文字放到这个信箱里。公司内部网站上也设了一个论坛,大家有什么意见直接匿名贴出来。信箱和论坛我会定期看,我相信这么下来高飞不敢轻易耍小动作。 这些定下来后散会,我让高飞和王超海单独留下来,告诉这二位他们的收入我自然会额外考虑,在制作总量上他们将会有额外提成。但我特别交待,他们俩还肩负培养新人的任务,每人负责培养十位新人,这些名单要交给我,我会定期和这二十人交谈,并要求他们定期提交心得报告。听到制作总量上会有额外提成二人十分兴奋,心满意足地领命而去。 这一切布置停当,我又叫来小卫,暗中叮嘱他一点,公司技术骨干只靠高飞和王超海肯定是不行的,培养新人比什么都重要。据我这几个月的研究,掌握电脑动画中加工片的制作流程难度并不是特别大,只是易学难精,依照我们公司目前为贾生承制的片子水准,这一百名新员工中的佼佼者只要肯下功夫,在一二年内取代高飞和王超海是完全可能的。我要求小卫依着他本人的观察,提交综合排名前二十位的员工名单给我,而且这件事必须要瞒着高飞和王超海来做。 我需要比较小卫跟高飞王超海提交出来的名单差别。小卫心领神会。我的用意是,需要对未来高飞和王超海有所防范,以防居高自傲甚至尾大不掉,培植亲信势力。我们毕竟是新公司,毫无技术根基,全赖他们二位,如果他们哪天不满拍**走人,公司很可能就陷入瘫痪了。作为公司头头,搞这种小动作多少有些阴暗,但我不得不防。 这一切布置妥当,我让小卫订了一张飞往武汉的机票。午饭后小黄送我到机场,近晚时分我入住武汉临近东湖附近的一家酒店,短信告知高老师我已到了。她起初不信,后来我用房间坐机打给她,她吃惊得叫了出来,以为昨天晚上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她说她马上过来,我洗了一个澡坐房间里边抽烟边等她过来。 几十分钟后门铃响,开门一看高老师正笑吟吟地站在房间口,进门后食指猛点我脑门子,说:“你这个坏蛋!”身子一软倒进了我怀里,双眼紧闭等待亲吻。我轻轻亲了她一下眉毛,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在她嘴唇上轻轻触了触,没有进一步动作。虽然很想要,但瞬间心里想了很多。我慢慢把她软化的身子扶正,面对面相拥着站立了一会儿,高老师渐趋平静,说了声:“你真是长大了!” “渴么,先喝杯水。”我倒杯水递给她,“岂止长大,都长老了,你倒是越长越年轻,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尊敬的高老师?” “你再说,找打?再带‘尊敬的’三个字小心打你。”高老师拳起小拳冲我一抡,我伸手捏住她手腕子看了看,说:“真的啊,连手腕都变白变结实了,真服了你了。” “运动,我的秘密就是运动,天天游泳每天二千米,厉害吧?” “厉害,确实厉害,饿了吧,我请你吃饭,走吧,乖孩子。”我拉她起身,抚着她的背往门口轻轻一送。她的身子明显变得纤秀了许多,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强大,同时也的确觉得自己长大了,而她却反过来像个小女生。 一起到楼下吃了饭,到东湖边儿散了步,又返回酒店。一路上高老师显得有些小鸟依人,若不讲话,我会产生一种大哥哥般的感觉。我觉得奇怪,我和她之间是如何忽然易位的呢?回忆当初大一大二时,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除了作爱那一会儿,她始终是我的老师我的尊长。 我问:“高老师,是我长大了,还是你长小了?我怎么觉得……我们之间发生了变化,就连你的个子,都好像变小了很多。” “我不可能变小,是你长大了。刚才我进酒店时你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儿,你不再猴急猴急了,你学会了控制,或者说你把这种事已经渐渐看淡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还有,你的脸上已经写下了沧桑,我的孩子!”高老师笑嘻嘻地说。 “揍你!”我挥拳欲打状,后来变成把她搂在怀里,“你变化很大,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变化啊,我变瘦变苗条了?” “不是。是你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从以前的传道授业解惑,忽然变成了一个q名叫做‘渴望’的网民,从强烈鄙视使用q变成打字如飞居然还使用摄像头?实在不懂。我怀疑你现在有很多网友,不排除发生过‘一夜情’的可能……” “混蛋,你找死啊你?胡说什么啊,我才从不‘一夜情’呢,把我当畜牲啊你。”高老师劈头盖脸或拳或掌冲我打来,我左躲右闪还是挨了好几下。 她板起了脸,说:“我的确是有些寂寞有些无聊,但‘一夜情’我绝对不干。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我老公之间没有希望了,绝对没有希望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 “以前我骗你说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实际不是。” “那不就更奇怪了?” “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喜欢的是男人。” “啊?真的?那他干嘛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他不是害人么?” “你要知道,这是在中国。他顶不住压力,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他父母,给其他所有人看,让他们知道他已娶妻生子完全正常。其实我是前几个月才肯定的,以前只是怀疑……” “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第四十六章 长夜难眠 “可怜啊!” 我在心里一声长叹。高老师脖子一软,头扎在我怀里哭了。我像抱我妹妹小丫一样地抱着高老师,手轻轻抚她的头发。那一刻我的确觉得在高老师面前我长大了,成熟了,我是她的长辈而非她是我老师,她需要我的帮助和温暖,我也的确需要帮她做点什么。但是我能做点什么呢? 从大学毕业至今,高老师对我历次的谆谆教诲我都铭刻在心并奉为人生指南,她的一些说教的确有理有据常令我哑口无言,只能点头称是自叹弗如。本以为她嫁了个好老公,生了个聪明儿子,衣食无忧生活幸福,谁料想是这么一个情况。关于同性恋我早已耳闻但未曾目睹,起初觉得有些怪异难以接受,但随着年岁日长和媒体宣传报道的增多,我也渐渐对同性恋者充满理解甚至同情,为此我还写过不少理解支持同性恋的文章在网上四处乱贴,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儿,而且就降临在我既敬且爱的高老师头上。 高老师老公成刚同性恋本无错,但装模作样地娶个女人生个儿子还继续在外面搞同性恋这就实在是太错了,他利用了高老师,甚至包括他的儿子,妻儿只不过成为他遮人耳目标榜自己完全正常的道具。比起那些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宣称自己是同性恋的男人,成刚懦弱且卑鄙。如果说毁一个女人,没有比这种方法更狠的了。他把高老师娶回家里,让她怀孕生子,然后便弃之一旁另觅新欢了――觅的是男人。 我理解高老师的突变了。在她充当我和沈小令爱情婚姻问题的心理医生人生导师时,她尚未确定她的老公成刚是同性恋,只是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她还心存希望;等她确信成刚是同性恋后,她就彻底绝望了,于是她开始体育锻炼,疯狂游泳,甚至上网聊天以打发难熬时光。这一刻我相信几乎没有女人主动“学坏”,女人“学坏”往往是出于绝望。假如给她希望,我相信她们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高老师吻我。 起初是情感的渲泻,后来就变成了完全身体的索取,她眼睛微闭眼角还挂着泪痕,口中轻轻呢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像一头刚刚出生的小狮,眼睛尚未睁开急急的在盲目觅乳。颈部筋脉伴随着每一次强烈渴求的痉挛,集体强烈地更替着收缩和舒张。老爱曾经说过,如果一个女人还很年轻脖子上就有很多竖纹横纹,那么她的**一定很丰富,如今看来也许有些道理。 我完全配合她,等脱下她的内裤时,发现它早已经湿得不成样子,底部完全被新旧交错的粘渍所覆盖。我猜测从今天刚见面开始,她那里就没有停止过旺盛的分泌,可我却出乎她意料地没有猴急猴急。男人有时侯和女人一样,总会不适时宜地表现出他的理性和非理性,阴差阳错造成种种误会和遗憾。假若今晚初一见面就疯狂**,对高老师而言也许是件更好的事。 不需要更多前戏,她那儿早已是一片汪洋,连大腿根部甚至臀部那儿都湿成了一片,不知道她已做了多大的克制和忍耐。爱意怜意同时从心底油然而生,我腰部用力向前一挺,根本无须瞄准便直奔主题,她身子猛的一颤,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呵”音。这声音拖得很长很长,是一种压抑太久的释放,是一种绷得太久的放松,是夏天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饱饮醇泉后的一声痛快长叹。我不再停顿,运足力气一阵猛烈动作,这才稍稍放缓,改为张弛有度地进行。我已懂得了节奏的重要,鲁老师曾经说过,在他看来在所有艺术样式中最美的是音乐,它什么都不说但它什么都说了,它靠的就是节奏。 什么是节奏?节奏就是快慢缓急深浅轻重的合理安排。节奏无处不在,生活中每一件事情中都暗含着节奏。合理的节奏会让任何事情都变得更美更好。[]最纯粹最和谐的节奏就是最美的音乐,它与乐器的类型和材质无关,它本身就是一种美。哪怕你只用很差劲的嗓子哼,它依然是美的。 我遵循着这一原则运作,根据高老师的肢体反应和表情做调整,如今我已能完全控制自己了,加之昨夜视频又让我刚刚排出过一次,这大大降低了我急于喷射的冲动。我想起昨夜我和她在q上的约定:合奏一首音乐。是的,我们俩是在合奏,不是单方面的,是共鸣,是共振,是一起跳舞,是不分你我,是太极图里面那两条一黑一白的鱼。 高老师那个地方很紧,紧得让我吃惊。 第一次和她亲密接触时我还不明白这些,随着这些年的耳闻目睹外加自身实践,以及老爱易老师这些经验丰富的前辈们的无形熏陶,我已明白男女此事的种种细微妙处。它绝对是一种多方位全角度的综合享受,那个器官本身的松与紧,深与浅,位置的前与后,其内部管道的弯曲度和走向,反应的敏感度和敏感点,以及那个器官主人的身材肤质骨胳香气健康状况,彼此心灵的契合程度,当时的灯光湿度温度噪音等等,无不暗中影响着这件事的综合质量。它是双方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情感、观念的一次全方位交流,缺一不可。 这种明显的紧握与明显的弹性,让我肯定她的确是很久未曾有过男女之事了,那个器官由于长久没有外物的入侵与扩张,渐渐恢复了它原有的狭小与紧缩。我喜欢紧,和沈小令相比,高老师给我那个部位的束缚与扣押感要强上许多,它让我暗暗欢喜。 我已不再是饥肠辘辘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样不辨滋味囫囵吞枣了,我学会了细嚼慢咽。每一分发力,都力求运用得最为经济最恰到好处,必须有它精准的用途和效果,有它的战略意图和战术目的,我的每一次撞击都能引来高老师既痛且快的呐喊与痉挛,这种明显掌控局势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它刺激我更加有计划有步骤按部就班地往下一阶段推进。甚至,我还能头脑清醒地**一眼枕边手机屏上的时间,暗中计算已经进行的时间长度,悄悄为自己打分,为自己呐喊助威加油喝彩。 我这点忙里偷闲的小插曲高老师根本无从得知,她不明白确已长大成熟的我如今已完全能操控此种局面,也许她永远也无法明白男人这种动物的怪异特性,他们对于男女之事总是充满好奇,并力求做到尽善尽美。他们的满足,往往建立在自己身下那个女人满足的基础上,否则他们将觉得一无所获充满挫折。对于我这种心存自卑情结的完美主义者而言,此事尤甚。 看得出高老师已完全失去理智,只凭残余的那点本能在自动发挥作用。她的眼皮轻轻上翻,露出了娇媚无比的眼睛,这让她看上去有点陌生,每一次都是黑白对等渐渐变为眼白越来越多眼黑越来越少,等将要全成白眼时眼皮一闭便猛的声音抬高大叫一声。再过一会儿继续睁开眼睛进行下一轮重复。 我喜欢她散乱的头发,由于头部左右来回的剧烈摆动满头乌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我刚刚为她理顺一点不久就又乱作一团,乱发覆盖住她的脸庞,红艳艳的脸蛋从发间若隐若显,这实在是妙不可言,它刺激我更加努力。每一次冲撞我都变换着角度,试探着最佳效果的最佳角度,等找准那个地方后我便极力保持不让它溜走连续进击,高老师的喊叫声表明,我捕捉对了。 我不打算更换姿势改变动作,这会中断连续性,让积累起来的感受忽然丢失,那还得从头再来。我需要一气呵成,维持自己刚才探索良久才捕捉到的最佳角度。我是斜向进入的,这需要经过对侧壁的一次有效摩擦然后再往深里行进。适当抬高双腿会让我进入得更加充分,但如果高得过分,则又会因失去方位感而损失力度。合理的高度会形成合理的角度,如此每一次都能抵达底部,遇到一个不让我继续前行的障碍。我怕的是深不可测,那会让我每一次的进入因没有到底而倍感挫折。 作为一个有高度虚荣心的男人,在这种事情面前,若未能直入最深处,我很难去埋怨我器官的不足,而只会暗中责怪女人。我会认为要么她生长得不好,要么她前史过度混乱。这会让我不快甚至生气,那晚对于海伦桑拿69号的莫名愤怒,其根源便在这里。虽然明知这源自我的自卑,但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我只会埋怨她接客太多,或我去错了地方所遇非人。 在我绵绵不绝的攻势下,高老师看上去极像是数次接近于昏厥,若不是其肢体语言仍在暗示她的需求,我差点会停止动作。我们彼此最重要的那个部位,由于分泌物的不断加入而变得像是童年时代玩的高压水枪喷水时发出的滋滋声,又像是在河岸玩泥巴时脚丫子伸入泥巴用力往外拔出的声音。尽管那里很紧,但每一番出入,都会挤射出些许她的分泌物。高老师的呼喊忽然停滞,四肢僵硬不再动弹,眼白增多如同被封住了**道。刹那间我感到阵阵猛吸和紧握,我已无法自控,只能屏住呼吸进行最后冲刺,于是猛吸和紧握更加强烈,其力度之猛出乎我的意料。正在痛苦抵抗,陡然间从她内部又产生一股大力反弹,一股液体反冲出来。 一声低吼,我崩溃了,伏在她身上阵阵喘息。我们俩四臂紧抱,一动不动。大约几分钟后,高老师睁开了眼睛,表情渐渐恢复常态。我正欲从她身上下来,她却双手猛扣我的后腰,摇头说:“别,别出来,呆在里面,千万别出来!” “为什么?”我疑惑。 “那会让我觉得下面很空,很虚,别出来,就呆在里面。” 第四十七章 保持进攻 我乖乖继伏保持原状,让它尽量留在她那里面。 然而随着它的渐渐萎缩,它还是力不从心地往外面溜,毕竟那里面太滑了。我的喷射物和她的分泌物混合在一起,让已萎缩疲软的它实在无法立足。 “别,别,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快……”她也感到了它的外逃,努力想调整身子挽留住它,反而让它一下子滑出。等她伸手想再放它进去时,已经毫无作用。停止工作后,它软得像一根面条,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真是的……”她把身子一蜷,缩进我怀里,有些淡淡失望和埋怨。 “怎么,刚才还不够么?”我疑惑。 “坏蛋,刚才很好,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她羞涩一笑。 看到她笑,我变得轻松。 看了一眼床单。洁白的床单上有一大滩液渍,那都是她的分泌物,可以看出它并不是慢慢积累所致,还有刚才她由内而外的一次喷射,那滩液渍的外围,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点渍,我明白那是刚才喷溅形成。对于女性由内而外的喷射,我听老爱说过,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它让我感到成功和自豪,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遇到这种效果,正如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曾经历过**,它们是否发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而非女人。我历来这么认为。 “它已是强弩之末,我没办指挥它了……你为什么还不让它出来?”我问她。 “只有它在我里面时,我才觉得你是我的……你懂么,除此之外,其实我们很远……所以我很想让它在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她说。 “好吧,下一次我一定小心,决不让它轻易逃跑。”我说。 “坏蛋!” 女人总是能说出惊天之语,从一个让男人永远都想不到的角度。 男人也总是能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赖皮话将她这种惊天之语化为乌有,从一个让女人永远都想不到的角度。(.好看的小说) 其实,那是因为男人害怕。至少,此刻于我是如此。 一股重量扑面而来,钻入我的身体,压在了我的心上。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仅仅是一种女人温婉缠绵的情话,还是另有想法?她说得对,我们俩其实是很远。从心理上说,我们很近,从空间上说,我们很远。可空间不是问题,一张机票就完全解决了。 这二者之外,我知道还有另一种距离:社会距离。 我和高老师,算什么关系? 朋友?朋友怎能做这种事? 师生?老师和学生更不能不该躺在同一张床上! 情人?情人虽可以天南海北,但怎能久久不见?何况我们是什么意义上的情人?是婚外情意义上的情人?还是情深义重终有一天走向婚姻殿堂的情人?不,我们从位明确界定过这些。一切都是含混暖昧的,也许这醉人,这**,根本就是因为它的混沌不清。 婚姻?不可能,那不可能。她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儿子,她大我那么多岁。我却未婚。 我可以肯定,我不会娶一个已婚的,带着儿子的女人为妻。我绝对不会。 那么,我们算什么?我发现原来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至少,找不到目前社会学意义上的任何名称概念对我们之间做一个界定。高老师最后那句话,让我想到了我们俩的未来。 我觉得失落,觉得难受。每一次**的剧烈交欢后,我都会感到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因为那对象不是我的女友,更不是我的妻子。这些并非我想要的,它像一杯透明无色的怪水,解决了我身体的饥渴, 因为我发现我不正常。我既没有学会索取,竟然也没有学会拒绝。 我不会选择。我不知道我不要什么,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选择的标准是混乱的,一直没有清晰。但我明白我想要的永远不是这些。 我很清楚我只是一个上过大学的农民,我的理想是有一个小家,有一个贤慧的妻子一个聪明的孩子,我能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怨无悔。我能为我的妻子提供依靠解决麻烦,让她觉得安全和幸福。我能陪我的孩子在阳光灿烂的下午一起玩耍,在他或她晚睡前讲美丽的童话,我希望我是他或她心中的偶像,做人的楷模,高大完美。 我要有能力赡养父母,让他们安度晚年并觉得脸上有光,以尽人子的义务。 我要有能力帮着我的弟弟二宝,我的妹妹小丫,让他们的未来更加美好。 我要有能力帮着这社会上千千万万比我更痛苦更可怜的人们,让他们不再痛苦不再可怜,假若我本事再大一点,我还想让杜甫的理想得以实现,我要建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 其实就是《大学》里的一句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骨子里,我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中国男人。可我现在为止,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这实在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起身洗澡,身子刚一动,便被高老师用胳膊缠住。她不让我去洗,而是这样抱着躺下去,不要动。我配合她静静躺着,用手轻抚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她睡着了。我悄悄移开她的手臂,到洗手间将自己清洗干净。 我搬过椅子,坐在床边儿徐徐抽烟,凝视着她的身体,它依然那么完美,由于游泳锻炼,它甚至比十年前更美。我怀疑刚才未曾享用过它。 床单上有一些我们刚才脱落的**,我一根一根将它们拣起。那些粗卷黑亮的是我的,而淡黄细软的是她的。她洁白的大腿上也有一根,我便轻轻将它捏起,继尔又看到她的臀部上也有一根,便一路拣下去,最后,手停留在她臀根。 我看到了那朵雏菊。那是一个刺激我的地方,如果不是沈小令,我从未想过在现实生活中在这儿也可以做那种事情,只不过是某种片子里故意刺激观众的虚假表演罢了。 她醒了,问我:“你怎么不睡啊?” 我把那些**给她看,说:“我在打扫战场。” “真恶心,去!”她一皱眉,打了我一巴掌,“呀不好,流出来了……”急忙用手捂住那里,起身小跑至卫生间,胸部抖动得像二只小白兔。 她水淋淋地走出来,边走边拿浴巾擦身上的水珠,头发盘在头上,拿一个浴帽套着。 “酒店的东西我害怕用,这浴巾不放心。”她只敢擦身上不太重要的位置。 “应该没问题,都消过毒的。” “消过毒我也怕,现在什么人都有,吓死了。谁敢保证没让老外用过?” 她和我有同样的偏见,总觉得老外身上都带着莫名其妙的细菌病毒,大约潜意识里认为,老外都是性过度开放的群类,很容易携带相关病菌。 我又想起了她那个部位,那个极似一小朵雏菊的地方。 我说:“那就把浴巾扔了吧,别用,一会儿自己就干了,过来。”我向她招手,顺手扔了烟头。 “干嘛啊你?” “你说干嘛?先过来。” 她走过来,我让她面对面坐在我身上。我那个地方早已再次昂首向天。 “这……怎么坐啊?你怎么越来越坏了,在哪儿学的这些……” “坐嘛,快来……” 她犹豫着。我猛的一拉,顺手一抱,她靠了过来,我用手引导她将腿分开,缓缓坐了上去。 有些干涩,她微微皱眉,但还是一点一点坐了下去,直到我那个地方被她那里完全吞没。她轻轻的摇动,幅度很小,如此摇动一会儿,开始湿滑起来,动作便大了起来。 我把头伏到她怀里。现在,我的舌头变成了蛇芯。 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她闭上了眼睛,大约是掌握了控制上下起伏的最大幅度,每一次我那里几乎将要全部从她身体里出来的时侯,她又恰如其分地再坐下去,密密实实地重新将我那儿套住。 然后是一阵轻轻的旋摇,再重新起身,再重新坐下。 那二只白兔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它们不循章法的肆意跳跃,更刺激了我那儿继续膨胀和继续强硬。 “噢,好硬啊……”她闭着眼睛赞叹,身子伏低了用力旋转,转得很慢很沉,这让我感到了一阵阵强有力的吮吸和挤压。 我将她紧紧抱起,从椅子上站起,将她的后背抵到了墙上。这一次是我在发力,一次次的猛力强顶,让她发出阵阵吟唱。未几,我汗流满面。她伸手拂去我额头的上汗珠,低声说:“别,别,这样太累,去床上……” 我站在床侧,她仰躺床上,双腿分开,高高搭在我的肩膀。我平直徐推,深深进入。 “嘶……”“呵……”“吁……” 伴随我每一次的深沉出入,她交替错乱地发出这些低沉而似乎是痛苦的声音。当我改为快而浅的行动时,她则变成了亦快起来的“啊”与“噢”。 我放慢了速度,因为刚才身体通知我,她加大了体内吮吸的力度,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喷射的冲动。我将她身体前推,扭转,让她如正常睡眠般躺在了枕头上,然后我也上了床,轻伏在她身上。 现在,我改成了轻柔温和的出入,她亦变成了呢喃和低吟。做这种事情的时侯,无论她发出的是哪种音调,都是美的,因为它们都有一种共同的底色:陶醉。它们是真诚的,不假做作的,我听得出来。这如同舞台上歌手的演唱,假唱和真唱,于真正的听家而言,是很快便能分晓的。 何况,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彰显着它们的真实,尤其是其分泌物的大量流淌,和内部那阵阵有力的紧握和吮吸。 撞过刚才喷射的冲动后,我便安全度过了那个不应期。我完全可以自主行动了,我喜欢这种掌握局面的感觉。在我身体的内部,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作为一个男人,对这个世界理当保持进攻的姿态。 第四十八章 故地重游 是的,我要保持进攻。对于这个世界,要么进攻,要么退让。我当然喜欢和谐,但和谐是一种理想,一种目标,和谐是结果,不是态度本身,世界的真相是要么进攻要么退让,和谐是此二者交替运动的结果。这正如经济学上所说的,价格围绕价值波动。 你看到的只是价格,看不到价值。价值只有通过价格的波动才被得知。 你看不到和谐。和谐只有通过进攻和退让的搏奕才能得到。 所以,对这个世界我决定选择进攻,我需要通过进攻来获取我梦想的和谐。 我是男人,我要进攻。正如现在,我需要的是进攻,可是以暴风骤雨,也可以是和风细雨,但我却不能静止不动。 节奏。节奏就是轻重快慢深浅缓急。节奏就是音乐。 音乐是艺术之王。声音是宇宙间最神奇最美妙的东西,就连佛祖释迦也在《愣严经》里强调,悟道虽有八万四千法门,但只有观音菩萨的观音法门最为殊胜,简便,安全,迅速。 观察声音,体会声音。声音来了,你听见了。声音去了,你不是没听见,而是听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你的能听永远不变,只是所听在生生灭灭。 保持进攻,追求和谐。男人,世界,我……啊,噢,嘶,呵,吁,呼,呀,哦,哇,哼……高老师,尽情地享受你的快乐吧。我愿意给你,因为我还没学会拒绝,我还没学会选择,我现在只懂得进攻…… 喷射,但不是我,是她。床单又湿了。 大叫,但不是我,是她。她咬我,抓我,撕我……她几乎哭了,几乎变成了哀嚎…… 但这是我的成功,我的骄傲,我的自豪,我的自信,我的尊严,我的一切的一切。 我紧紧抱住她,一直进入到她身体的最深处。我不动了,附在她耳边说:“这次我不出来了,呆在里面,好么?” “好……你怎么样都可以……”她像个听话的孩子。 女人只有在这个时侯最听话,最乐意于让你任意摆弄。她无力敌抗,亦不愿意抵抗。(.无弹窗广告) 通过我的它,我们俩个联结在一起。假如果真认为只有我在她身体里的时侯我才属于她,那么,就让我多属于一会儿她吧。 呆了很久。 保持着这样的联结,久了终究是会不舒服的。这让我明白,是男女之间,若仅通过生殖器的联结,其实是最不可靠的。它要么自动疲软自动溜出,要么会因为影响主人其它行动意志而被迫离去。我一阵猛烈动作,还是喷射了。 喷射以后,它便乖乖溜出。 高老师又说空,空,感到了一阵阵怅然的空。她把双腿**,用二张纸巾塞在那里以防我的喷射物流出,身子一蜷,重新钻入我怀里,像个乖巧无助的小孩需要我这个大人的保护一般。 我搂住她,想像她不过是我的一个孩子。也许十年前,我大二的时侯,她这样搂着我的时侯,我在她心里也是一个乖巧无助的孩子吧。 “在这儿不好,不舒服。明天晚上,你去我家里吧。”她说。 “为什么?成刚会不会回来?”我问。 “放心吧,他不会回来。从家里到酒店跟你做这种事,我有种像应召女郎的感觉,别笑我啊,我真的这么觉得。”她说。 “那好吧,明天再说。睡吧,我累了。”我说。 一觉睡到天亮,用完早餐,高老师说是不是先去她家。我想了想,说先去母校看看,想我的母校了,然后再去她家。高老师原来是开着车过来的,是一辆红色的polo。 我们一路来到母校。 我寻找那个招待所,它已改头换面,从招待所摇身变成了豪华气派的宾馆,不亚于四星级的感觉。也就是说,相当初我和陈玉玲会面的那个房间早已不存在了。高老师问我,是不是想起了大一时侯来学校找的那个女生,我说是。高老师取笑了我一番,问我那个女生现在好不好。我说不好,她成了一个相亲油子,天天到处相亲,到现在据说已经相当麻木了,看所有男人都一个样。高老师说这是普遍现像,剩男剩女一旦进入相亲环节,很快就会变成麻木不仁的相亲油子,开始?徨迷茫。 我有些心疼陈玉玲,替她惋惜。其实,我也是在为我自己而惋惜。 学校整体格局变化不大,只是细部变得比以前更讲究更光鲜了。学生三三两两来来往往,从他们身上我总是能恍然中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我们那栋紧靠大食堂的宿舍楼居然住成了女生,花枝招展说说笑笑蹦蹦跳跳,一副无忧无虑少心没肺的欢快模样。 我无法想象这么帮花季少女住到我们当初那个宿舍后,会把它变成什么样子。她们很可能将它从一个琳琅满目的小型超市,变成一个幽香阵阵的丽人闰房。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学生在暗中做生意?在暗中打架?有没有哪个大胆的小男生像我当初那样敢和他美丽的女老师夜间偷情? 也许都有吧。也许这是高校永恒的秘密情节,只是知道的没有几个人罢了。 高老师买了一些礼品,说是要去看她的舅舅胡主任。原来胡主任马上就要退休了,而且最近爱人去世,子女不在身边,挺可怜的。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觉得和她同时出现在胡主任面前不自在,我说以后单独去拜访胡主任,这次我就不去了,我要去拜访另一个人:彭新国。 我得感谢彭新国。相当初正是他那每月一百五十元的家教工资,帮着我度过了一段最困难的岁月,也正是他帮着介绍的进货渠道跟熟人关系,我才把我宿舍的小生意弄得热火潮天。毕业这么久了,我一直没见过他,更不知道我那个小弟子彭壮壮同学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找了半天,记忆中十分清晰的彭新国餐馆不见了。向别人请教,才说早已搬到了校门口,原来学校整顿校容,将散落在校内各角落不规范的餐馆统一规划,全部移到了一个指定区域。到那儿一看,果然整齐,家家户户门面统一,格调一致。我在第十三号见到了彭新国,他明显苍老了,嘴唇上留着胡子,有些泛黄,往二边嘴角搭拉着有些像海象。 彭新国见我后十分激动,上过来双手紧紧握住,弄得我一手油烟,然后拉住我要求喝酒,硬着头皮陪他喝。不一会儿他便喝多了,开始感叹这几年生活的极端不如意。小餐馆自从被学校挪了位置,生意便一落千丈,现在也就是勉强保本。彭壮壮自从我毕业后,学习越来越差,现在已经上到了初三,不要说考重点,连上一般高中都是问题。 所以,彭新国坚定地认为,他这个儿子天生和我有缘。除了我,没人能把他教好。说话间彭壮壮来了,这个孩子,个子窜得接近于我,昔日的机灵淘气样荡然无存,穿得有几分韩国男孩样,头发很长好像还染了,皮肤晒得很黑,忽然看见我十分亲切地叫了一声“老师好”,后面更没话了。 彭新国老婆也刚买菜回来,一家三口非拉着我吃饭。饭间彭新国问我要了张名片,看罢赞叹不绝,对于ceo三个字他略有耳闻,认为那是一种很高级很前卫很牛逼得不得了的职位,朝我连敬三杯,搂着他儿子彭壮壮说:“以后我家壮壮,就全靠你了。”逼着壮壮也敬我酒。我赶紧解释我这ceo完全是有名无实,很虚的东西,不过已经迟了。他坚信我是在谦虚,眼神中充满希望,一再强调青岛是个好地方,靠海,壮壮要是能去青岛,肯定比在武汉强,为啥?孩子不离开家门口,一辈子长不大。 临行前,夫妻俩硬装了一大堆礼物要我拿走。我拎着这堆东西在校门口等到高老师,让她把这堆东西转身送给了胡主任,然后一起驱车离校。路上高老师告诉我,刚才去胡主任家时,见到了一个来自青岛电视台的老女人,一听便知这是沈妖婆。这让我不免大吃一惊,告诉高老师,此老女人乃我昔日领导,我昔日女朋友沈小令的姑姑。高老师听了吃吃笑,感叹世界实在太小。 勿庸置疑,沈妖婆跟胡主任肯定有一腿。现如今他老婆去世,这二人旧情复燃不是没有可能。我不免庆幸刚才没跟高老师一起去胡主任家,要是一头撞上沈妖婆那肯定是无比尴尬。 高老师调任的那所高校离我的母校并不算太远,开车五十分钟后即到。不过她说她家并不在校内,而是在一处别墅区。路过一家药店,我让她停车,说我嗓子不舒服去买盒喉片。事实上我不光买了喉片,还买了一盒避孕套和一盒凡士林。 车子在她家别墅前停下。别墅很大,五层高,周边绿树环合,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有人正在垂钓状。只是开门进去后实在空荡,这么大房子这么多房间只住她一个人,难怪高老师会半夜上网聊天。本来就在市郊,气温偏底,房间内更是微微有些阴寒之气,里面摆设豪华现代,一切设施一应俱全。若不知道高老师的境遇,我相信所有人都会羡慕她。 高老师让我先坐下休息,又驱车前去买菜,说是晚上要亲手做饭给我吃。 我闲来无事,便一层一层看过去,一楼二楼都设有厨房和餐厅,房间加起来恐怕有十好几间,每间都装修得如同五星级酒店,只是里面布满灰尘,可见很久都没人进来过了。二楼主卧应当是他们俩当初的主要栖息地,床后面挂着他俩婚纱照,成刚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看上去跟一身洁白婚纱的高老师郎才女貌的十分般配。 高老师手艺精湛动作麻利,很快就弄好了一桌子菜。吃后与她一起泡茶聊天,她详细向我讲述了跟她老公成刚的认识过程。听起来不算复杂,自从高老师因为怀孕后她就开始紧张了,意识到不能再和我这样稀里糊涂毫无结果地下去了,关键是她马上就要靠近三十了。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没见几次面彼此就有了好感。都是高校老师,成刚事业有成,似乎也迫切地想结婚,对高老师各方面也都很满意。二人很快就登了记,办了结婚酒席,新婚之夜就是在这栋当时新买的别墅里过的。 她是在新婚之夜才和成刚发生第一次关系的。高老师说,那天夜里她就发现了成刚的与众不同,她敢肯定全世界没有任何一对夫妻的新婚之夜会像他们俩那样度过。她没齿难忘。 第四十九章 如此老公 成刚是不喝酒的,结婚典礼那晚上他硬着头皮只沾了一点点。(.无弹窗广告)高老师倒是喝了不少。客人走毕,他们俩来到了这栋别墅内布置得相当漂亮的二楼洞房。 作为一名新娘,高老师心中当然是充满了渴望,但是成刚却打开了电视,看《法治在线》栏目看得入了迷,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高度敬业高度专业的好律师,一名优秀的法律学教授。但此时高老师需要的是一个好丈夫,而非一名律师一名教授。 高老师洗完了澡,让成刚去洗。成刚恋恋不舍地去洗了,然而从卫生间出来后依然穿得整整齐齐,而不是穿着睡衣。高老师开始觉得奇怪。 后来成刚告诉她,如果她累了,请她先休息。高老师说我不累,我陪你一起看电视吧。他们一个个换频道,最后一直到无频道可看。高老师主动靠到了成刚的怀里,并且吻他。成刚也回吻她,并且把她抱了起来。 她以为他会把她抱到床上。可他却是抱着她进了卫生间。 成刚把她放下来,他们俩一起站立,看着卫生间的镜子,成刚贴在她身后。成刚让高老师双手扶住卫生间的盥洗池,身子下伏趴在那里别动。高老师起初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她以为自己这位老公还挺前卫,新婚之夜上来就玩后入式。她对“后庭花”这个名词也有所耳闻,大约是我从光盘上看来后在她面前卖弄时记住的。 成刚一语不发,撩开高老师的睡袍,把内裤往下一扒,不再往下脱了,仅仅是一扒。然后,他解开了他的皮带,也仅仅是将自己的裤子往下一扒,也不再往下脱了。他仍然一语不发,对准位置便强行进入。 这让高老师大吃一惊,当她还没明白过来时成刚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并开始了迅猛的攻势。 他的攻势很迅猛,结束得也很迅猛。高老师还没从阵痛转为愉悦,干涩转为顺滑,他就结束了。他撕了卫生纸将自己擦了擦,便提起裤子转身出去了。临走前对高老师说了四个字:洗洗睡吧。 高老师把自己洗了洗走出来。成刚便走进去也将他自己洗了洗,这次出来他穿的是睡衣。二人一起躺在床上入睡。 原以为成刚刚才那次是纯粹发泄,夜里会来一次真正的夫妻缠绵,谁料他没有。他睡得很香很甜,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看书研究案例了。害得高老师自愧不如,慌慌张张起来给他做早点。[]成刚狼吞虎咽吃毕,还很礼貌地向高老师道谢,便驱车离家,说是要忙工作。 此后一连三周,成刚未曾碰过高老师。等高老师正要忍无可忍地发质问他时,他又忽的抱起高老师,又来到卫生间,又先新婚之夜那样先扒下她内裤,然后扒下自己裤子,从后面侵入后,迅猛地进攻,再迅猛地结束。 “有时侯我觉得他不是在跟我**,而是在排泄,跟排小便没什么区别,甚至连排小便的时间长都没有。”这是高老师的原话。 高老师想和老公成刚好好谈谈这方面的事,可是成刚总是推脱说忙,实在逼得没办法,他便直接说,我就是这样,我就是这种人,我改不过来。高老师想说服他去请医生看看,可是每次成刚都拒绝了。 等发现高老师怀孕后,成刚高兴得手舞足蹈。旁人以为是他为自己将要做父亲而高兴,但高老师明白他是因为不必要再和她做那种事情而高兴。高老师不得不怀疑,成刚在外面有了女人。可是无论她如何监视,成刚不见有丝毫破绽。她发现他每一次出去见的都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要么就是,他是一位过分精明的律师,头脑过分好用,他的智商远在她之上,不给她任何抓住他证据的可能。 真正的问题发生在儿子出生,并一天天长大后。高老师这时侯才发现,作为女人,自己身体里强大的性能量才真正觉醒了。以前不知道,如果说需要**,那也是因为心中对自己爱的男人过分思念的一种表达,如果没有这种男女之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那时侯能够容忍成刚的怪异作为。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身体本身的一种渴望,而且无法遏抑。高老师说,那是一种源自腹腔,源自子宫的一种天然饥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了,她甚至为此感到耻辱,然而她可以欺骗一切,却欺骗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向成刚索取,成刚要么躲避,要么就是老一套,把她拖到卫生间,从后面快速进入,一阵急速**排出那股液体后立马拉上裤子结束。 堪称动作迅速,简洁麻利。 她和他吵。骂他不尊重自己,根本就不爱自己,他肯定有外遇,外边肯定有女人。他指天发誓他没有。二人愈吵愈烈,成刚一赌气离家出走,他们俩就从此分居了。后来成刚从大学辞了职,自己开了律师事务所,而且还越做越大越做越成功,在武汉是相当的有名气。高老师提出离婚,成刚拒不同意。他告诉高老师,至于说到离婚,相信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婚姻法》。他并不会总是分居,定期会回家住上一段时间,维持一种表面和谐。 他带着她和儿子走亲访友,一家三口显得其乐融融。顾及面子,高老师面对亲戚朋友时也自然变成了一位优秀的演员,二人心照不宣,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是回到家里,面对黑夜面对身体对自己的索要,高老师又不得不面对成刚。成刚觉得烦,后来干脆直言:如果你实在需要,你去找个情人吧,我不反对,我也不会生气,但是我不会和你离婚。他还告诉她,他早就看出来高老师跟我关系不一般,比如说,实在不行,可以和我联系,他一点儿也不吃醋。 他这番话让高老师觉得耻辱,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我们只是一面之缘,只是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还装作一无所知。高老师告诉成刚,她不会去找情人,也更不会去找我,她只需要自己的老公对自己好。成刚一点儿也没感动,他依然和她保持分居,依然把他的律师事务所做得越来越好,但是定期会回家和妻儿团聚,走亲访友,四处打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虚假广告。 高老师说,他是精心观察了她的排卵期的,然后在那个时间里把她拖到卫生间里实施粗暴的背后入侵。他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让她受孕产子,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夫妻俩**总和,不及我大二时间跟她约会的十分之一,屈指可数。这么多年以来实际上她等于是在守寡,可她谁也没告诉过。也曾想告诉我,但怕我想多,而且那时侯她知道我和沈小令正打得火热,根本不想破坏我的未来。 她也是今年才确定他是同性恋的。确定后她也就全部明白了,自己被成刚利用了。她想和他离婚,但他坚决不同意。他不想失去她这面大旗做掩护,同时也不想伤害自己的儿子。她也不想伤害儿子,但她就得伤害自己。 我说了一句:“这个变态!” 高老师说:“他不是变态,其实他也很可恋,他说他很痛恨自己的懦弱,做不到跟有些同性恋男人那样,大胆宣称自己就是同性恋,他试过了,他做不到!” 是的,成刚也很可怜。正如我也很可怜一样,我也不敢宣称:我其实很想结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想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妻子。我怕别人骂我,他们一定会骂我说: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还要求你未来的妻子纤尘不染?我知道他们不懂。我要的是一种想象中的完美,我并不是处女情结。既然没有人能懂,那么我就藏在心里。我不需要对这个世界做过多的说明和注解,我不需要。 我走进了高老师所说的那个卫生间,想象成刚和她站在这里,他从她背后粗暴而简单地进入她,让她痛苦,让她失望,以致于最后让她绝望。我对高老师说:“你也进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家这个卫生间!” 高老师也进来了。我说:“是在这里么?” 她点点头。 我又问:“那样很让你痛苦么?” 她又点点头,说:“不是一般的痛苦,你不是女人,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甚至想象,那比被人**还难受。因为他不是别人啊,他是我老公。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连衣服都不脱,只是掏出他那个东西随便的弄几下就结束,连一句话都不说?” 我说:“你过来,你站在我前面,让我在后面抱着你。” 高老师站在我前面,我站在她背后,轻轻拥住她。我从镜子里看到了我们自己。我低头轻吻她的耳根和发梢,悄悄对她说:“现在,我也这样从后面进入,但是,我会让你快乐,让你飞上云端,你相信么?” 高老师娇羞地笑了,说:“我信……”她将一只胳膊从背后盘回来,绕住我的后颈,扭回头来,深情地吻我。我们的吻越来越深。当我觉得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时,我发现我的那个地方也嗖地弹了起来。是的,它是弹了起来,不是慢慢地举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它总是跃跃欲试充满力量,我不清楚是谁赋予了它如此旺盛的活力。 我说:“我要让你飞,让你爆炸,我还会让你体验到许多你未曾体验过的快乐,你是一个需要幸福和快乐的人,你也有资格得到。这个世界,没有人有权力让你痛苦,相信我吧。” “我相信你,我本来一直就相信你。” “那么,宝贝,从现在开始,我会叫你宝贝。我要开始轻轻褪去你的衣服了,可以么?” “随便你……随便你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么?我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 那盒刚才在药店买来的避孕套和凡士林,它们正静静躺在我的口袋里。自从昨夜看见她那朵雏菊后,我就一直惦记着它,念念不忘,只是此刻并非运用它们的最佳时机。伸手指一触,高老师那里已经水汪汪一片。我不再犹豫,顺理成章地悄然推入,顺滑而紧握的感觉让我们俩同时全身猛的一抖。 继续动作下去,可以清晰地听到液体被挤压后的滋滋声,它们已经顺着她的腿部向下流淌了。卫生间里灯光明亮,镜子里面清晰地反映出我和她的面容和姿态,侧身看着我和她,身体里更觉能量无垠。她满脸潮红,一脸失态和忘我,那双美丽的眼睛,又因为过度的陶醉而变得迷离起来,眼黑和眼白的比例不停地发生着变化,配合着这些难以自主的变化,她不停地甩头,那黑色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在我眼前飞舞,这是对我最好的鼓励。我加足马力,奋力出入,直到那个地方最终泛滥成灾,一片汪洋。 我说:“你快乐么?” 她说:“快乐……当然快乐……快乐得都要死了。” 我说:“成刚不也是这样做的么,为什么你不快乐?” 她说:“因为他在利用我,他是假的……像一台机器,而你却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有爱……记得么,我们有爱,至少我是爱你的……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你这个坏蛋……” 口头上的语言终究苍白无力,它们最终还是被肢体语言所代替。我想我们俩都已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时间,忘了空间,虽然我的头脑中依然变幻着自第一次和她发生过男女之事后的种种经历的画面,那些画面杂乱无章,又并非无迹可循,它们像电影中的疯狂回闪一样一幅幅散发着着怪异的光泽在我脑海中快进快退,那是我生命的记录,我灵魂的历程。它们经常让我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同时又一次次提醒着我千万别忘了自己是谁,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真是一种痛与乐,迷与醒的巧妙交织。 我掏出口袋里那管凡士林和避孕套,将它们充分运用好后我悄然进入了她的那朵雏菊。她微微锁眉后接纳了,等一阵动作后她的眉头终于舒展,继尔再次变成双眼迷离。她的这个表情令我满意。事毕后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你太疯狂了。 我说:“不,我并不疯狂。疯狂的是你老公,成刚。” 在我的定义里,疯狂,并非是指和一位钟爱异性肌肤相亲时的不顾一切,而是指像成刚那样,敢于将一位异性娶回家里后弃之不顾,任其自生自灭或红杏出墙,只要她能维护他那点脆弱单薄的“男人马甲”。这甚至不是疯狂,而是残忍和冷酷。我觉得我需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但我不打算让高老师知道。 高老师很快睡去,十分香甜。我却一直未睡,她不知道,有些事情我比她想得更多。 第五十章 疯狂律师 高老师告诉我,想让一个像成刚这样精明成功的律师和她离婚,难度是相当大的。[.超多好看小说]他已经反复向她声明,她可以和任何男人交往,他绝不干涉,但前提是不能离婚,不能让这个家庭让别人看到任何已经解体的信号。为此他甚至向她下跪,交出了他的银行存折,只给他自己留下少量的“活动经费”。 作为武汉市相当知名的律师,成刚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易了。高老师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一直忍耐。可是,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特别是作为一名成熟而又健康的女人,当其身体真正觉醒后,那种强烈需要根本无法自控。成刚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如果身体需要,那她完全可以找任何男人,甚至可以去玩一夜情,但是高老师做不到。她接受不了这种超前卫或者说超堕落的行为,可她想要的成刚没办法给她,他对女人已经实在无法提起兴趣了。 在高老师家呆了一天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告诉她我需要回去了,公司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她提出要开车送我到机场,我拒绝了,我说我要自己打的,对她的驾驶技术不能放心,特别是通往机场那段路,容易出事。她信心为真。 确信的士已在她视线中消失,我让司机调头拐向成刚的那个律师事务所。这几天跟高老师在一起,她已无意间将成刚的新办公地点告诉我了。那是一栋相当高档的写字楼,地处武昌区最繁华地段,走入大楼,一眼便在大楼电梯前的告示牌上看到了他律师事务所的名字,位于二十三楼。到门口后迎面闪出一位艳美多姿的前台小姐,闻听我要找成大律师,便礼貌地问我预约了没有。我说不必预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谈,错过这个时间对成律师的影响可就大了。那小姐闻听后赶紧进去汇报,不久转身出来带我进去,一路前行拐来拐去,沿途可见电话铃声不断,年纪不等型号各异的男女小律师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可见成刚的事业确实如日中天。(.无弹窗广告) 他坐在他宽大的主任办公室里,抬头看到是我便点了下头,露出一脸假笑来,充满智慧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光泽。相当初我大学毕业时我们曾在彭新国家吃过饭,但那毕竟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再见面他依然记得我,而且是以一种老熟人般的神态接待我,丝毫不见陌生感。他从老板椅后移出身子,请我坐到对面的小沙发上,他坐到另一张上,亲手为我泡上了茶,轻轻虚掩了门,并交待手下若无要事不要来打扰。我向他递上了一张名片,他看罢露出了几丝略显做作的惊讶状,对我的“事业成就”表示了一番赞叹。我相信以他今日大律师的身份,见过的所谓董事长、总经理、ceo早已不计其数,所以简短的寒暄客套后我决定直奔主题,不再绕弯子。 我表达的意思是,既然他和高老师没有爱情,也谈不上感情和亲情,最关键的是根本没有夫妻间应有的房事,那干脆就离婚算了,目前这种局面对高老师这么一个美丽的、健康的、有正常需求的女人而言是相当痛苦的。 成刚听罢,点点头,表示完全赞成我的分析,不过,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结了婚后还要再离婚,那他当初根本就不必结婚了。结这次婚,他是经过冷静分析和综合判断的,是一种很重要的人生战略决策,岂能说变就变?他已经向高老师明确表态,如果高老师生理需要、情感饥渴,她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任何其他男人做任何事情,他还可以为她提供金钱物质上的种种保障,只要能保密,能维持他们俩的表面婚姻,他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干涉。至于高老师自己不愿意这么做,他就无可奈何了。要知道,目前有多少中国家庭在婚后数年之痒后,不都选择了同床异梦么?这样做有什么不可以?大家共同抚养孩子,共同维持社会关系,同时又不限制彼此自由,哪一点儿不好? “既然我的情况你都了解了,我相信你和燕子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成刚喝了口茶,还递上了一支烟,“我记得,你大学的时侯就抽烟了。燕子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其实,怎么说呢,你们俩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我也完全看得出来。我想我们俩之间不需要什么秘密。” 我多少有些尴尬。不客气地说,眼前的这位成大律师,照我们国人传统式的理解,我戴给了他双重绿帽。第一顶属于婚前绿帽,第二顶属于婚后绿帽,而这二点恐怕他早已心知肚明,一个正常的中国男人,此时不和我拼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不免为今日的斗胆来访有些后怕。我的脸红了,说:“对不起,成律师……” “不不不不,小苏……苏总,你千万不要想多了。首先,我是国外留过多年学的人,而且好歹也算是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吧,我头脑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可又不能说没有。坦率地说,作为一名男人,我是对不起高燕的,所以你的出现,正好是一种弥补。我不计较你们的过去,包括你们的现在,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我们打开了说吧,我希望你能作为高燕的长期情人,你们之间来往的费用我来承担。” 成刚一脸坦诚,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信用卡,双手递过,说:“这卡里有十万,您先拿去用着,以后我会往里面不断补钱。“ 我一把推回去,“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成律师。我希望你们离婚,否则我和她算什么关系?而且,我这样和她交往,会带给我强烈的罪恶感,因为我们是在偷情,你理解么?” “你所说的罪恶感,其实是多余的,因为我不在乎,相反我很支持。” “但我在乎,成律师,我还年轻,我还要考虑我的未来,与高老师的来往,我昨夜认真想了想,这并非是我想要的。” “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家庭,属于我的真实的爱情,其实我一直这么想。如今我有些明白了,我的身体经常背叛我的灵魂,会做出一些我并不想做的事情,我想终止这些,而不是陷得更深。” “你否认你对燕子的感情么?我想你不能否认。如果你只是和她玩一玩**上的关系,你早就抽身走了,我想你不会来找我。你对她不放心,有些心疼是吧?” “可以这么说。”我点点头,成刚的这番话,反而帮我理清了某些思路。 “我和你不同,也有相同。我想要的是一份真正的爱情,但我发现我在女人身上得不到这种感觉。请原谅我对高老师的冷漠,这也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你知道我喜欢的是男人,万一有什么传染,我对不起她,所以你放心,我是在和她断绝生理关系后才接触男人身体的,她绝对健康。和你相同的是,我的身体也一直在背叛我的灵魂,我明明不喜欢女人,可我还是害怕社会上的种种说法,我不得不结婚。婚后明明知道不该对高燕这样,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我是个懦弱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打算离婚?”我听得有些急。 “是的,我无法离婚。婚姻可以为我掩盖很多东西,否则我就像一个裸奔的人,所有人都在对我侧目而视,指指点点。” “也许你是多虑了,我们的社会对于你这种人,也已经越来越宽容了,不是有越来越多的同性恋者勇敢地站出来,向社会承认了么?每一个人都有他选择的自由,我想你不用害怕这么多。” “不,宽容度还不够,远远不够。”成刚有些激动。 “那就成为你牺牲高老师的理由么?” “没有牺牲她,我说过了,她完全是自由的。” “她并不自由。她身上还戴着婚姻的枷锁呢,她是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搞婚外情,对她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对和她交往的任何有道德感的男人,也是一种压力,请你理解。” “我当然理解,所以我才支持你和她交往下去。” “我会和她交往下去,但我想最好的定位是师生,是朋友,而不是地下情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会终结的,因为我认真想过,那不是我所想要的,过去是一种错误,三成归她,七成归我。” “一半一半吧,不用三七四六这样分。一个巴掌拍不响,就像当初我和她谈婚论嫁,她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答应嫁给我,我认为她也有责任,她也知道我们之间并非真正的爱情,而是一种相互依靠,正是出于这一点,我才决定和她结婚。” “婚前为什么不说明?” “说明了她还会嫁给我么?” 沉默。我们俩都陷入了沉默。二个大男人,为着一个女人,陷入一种逻辑上的悖论和荒谬,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得不可思议。 我打破了沉默,说:“如果高老师果真撕破脸和你闹离婚,你能顶得过去么?” “坦率地讲,如果她撕破脸硬要离,我当然顶不过去,不过她不会。” “为什么说她不会?” “因为她很善良,她同情我,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愿意伤害孩子。” “你说的意思,是指人善有人欺?你在欺负高老师的善良和对你的同情?”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善良,而我不那么善良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成刚的脸上闪出一些惊惧来。 “没什么意思,我现在不想明说。最好,你和我都认真考虑考虑吧。” 我起身靠辞,不想再多说半句话,心中已是一团乱麻,身体和灵魂总是这么难以协调,再说下去我就想跳起来打人了,而我不想不出我是以什么身份以何种理由打人。 第五十一章 掌控局面 控制局面 我从武汉返回青岛,刚到办公室小卫便兴冲冲跑我办公室,告诉我这个月公司肯定赢利了。根据本月动画产量,初步算来毛利能有十来万。我听后心中大悦,叫来会计小刘,将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各种票据扔给他让他报销。这堆票据包括:我在上海时买给老易夫妇的礼品,请老爱老易去海伦会所那一夜的消费,我去武汉的往返机票及吃饭住宿等,这当中有公有私,照理说去武汉的费用我不该报。但既然公司已经开始赢利,我姑且一试,这一试自然包括其它目的。 小刘乖乖将这堆票据领去,过了一阵子锁着眉毛又来,说:“苏总,你这些票我认真看了,去武汉属于出差,报起来没问题,但这些礼品和这些餐饮票恐怕不好报。”他说的餐饮票,其实就是指海伦会所开的那些发票,他们估计缺少拿得上台面的正规发票,索性拿餐饮票来顶。 照小刘的说法,我用于私的票报起来没问题,用于公的反倒不能随便报了。我质问:“为什么这些礼品和餐饮票‘恐怕’不好报?‘恐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这些票是用来做什么了么?其实小刘,我根本就不用跟你解释,你直接回答,你报还是不报吧。”小刘面呈难色,“这个……这个……宋总有交待,报销这方面需要我帮着你把关啊……”一股无限恶心立马涌上心头,如果他说的是别的理由,我反倒无所谓,他提起的“宋总有交待”这几个字实在是令我怒向胆边生,本来我正打算把武汉那点费用自理,让他只报其它票据,他这么一说我反倒狠下了心,我决定要他所有票据必须全报。 我说:“既然宋总有讲过,那我也不为难你。先放这儿吧,哪天有空再说。”他起身讪讪离去。 我叫来小黄,低声为他布置任务:给我查查小刘有没有什么问题。小黄的黑眼睛一闪,我知道他马上就领会意图了。没几天小黄向我汇报,小刘当然是有问题的。他领着公司高薪不说,在外面还兼职了好几家的会计。除去这一点还不算,还有一点相当严重的问题:小刘曾被派出所抓进去过,原因是他半夜到一家街边发廊里面“搞按摩”,被派出所正好逮住,要罚他款,无奈之下他给小黄打了电话,是小黄帮着他撒谎去他亲戚家借了一笔钱交给派出所了事。他还看了小刘留在派出所里的笔供,民警问他为何到那种地方去做那种事,小刘的回答是:老婆出长差,寂寞!妈的,这个闷头闷脑每天心里面除了数字数据再没有其它东西的家伙,他居然懂得寂寞,我真是感到万分震撼。更令我感到震憾的是一个看上去貌似老实巴交的会计,私下里随便一查还真查出事儿来了,难怪那么多飞扬跋扈的贪官说落马就落马,根本经不起查啊。 我让小黄退去,叫来小刘,告诉他这些日子以来,我结交了不少朋友,那些餐饮票就是我请他们吃饭用的。我先是说出了他兼职那几家公司老总的名字,继尔又说出了那家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的名字,当这串名字从我嘴里轻描淡写地吐出来后,小刘那张半农民半工匠的方疙瘩脸就变白了,继尔还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 我说:“你看,我和这些人一起吃饭,也是一种公关上的需要,他们还在我面前提起过你,说你这人总体而言还算实诚。小刘,宋总他又不插手具体业务,这些细节他哪里会懂?最需要懂的是你,对不对?他说要你帮着我把把关,这话一点儿都没错,花钱是要把关,但把关得分成二个方面看,一方面是指该花的钱咱一定要花,另一方面是指不该花的钱咱一分钱都不能话,光把着一方面,那不叫把关,我这话说的没错吧,恩?” 小刘频频点头,那双死鱼眼里面射出了温顺和善解人意的光,说:“对,对,苏总,你说得太对了。”我说:“好,那么,我报销的事情,你自己就可以处理了,这方面的事情,以后就不需要我过分操心了,你自己把握就行了。” 小刘点头又说了一连串的是,然后我说了声去吧,他便乖乖地去了,不久便将我一切票据贴得整整齐齐递过来,一张不少地请我签字。我三下五出二签完,让他把制作部的高飞叫来,我向高飞重申了我打算走动画原创路线的计划,他频频点头表示同意,但我显然能看出来这并非他的本意。这些做加工片做习惯的人,他头脑里的真正兴奋点是有更多老外给我们更多的单子来加工,他只管埋头加工便是。至于跟着我一起喊叫走原创路线,振兴民族动画之类,那里面至少有八成属于表演,二成是真的就已经不错了。他这种在动画圈子里混了一二十年的老油条,当然不会不明白做原创动画片,很可能是出力不讨好,钱没赚着,骂声倒是一大片。只有做老外下线的订单,那才是保赚不赔的活儿,压力全在老板儿那儿,他只管干活拿钱,其余一概不管。 可是,从老外下巴那儿讨食吃,迟早是要完蛋的。这一点,他们也很清楚。 陪着他务了一阵虚后,我提出了一个实的要求:公司要想做好原创,那一定要首先培养好人,所以公司的培训工作务必要马上展开,等会要开一个会,这个培训计划我希望通过他的嘴巴提出来,而不是我自己提。我提出来的东西,很容易变成一种头头的个人意志向下强压,弄不好会拐弯抹角传到宋总耳朵里。以我目前对宋总的了解,他的耳朵听到哪个方向,便会相信哪个方向,这是根本无须怀疑的。高飞说了一连串的好,那双深陷的、闪闪烁烁的小眼睛里做出了一幅对我的“高瞻远瞩”深表赞叹的眼神,堪称逼真,我相信这是一个高级打工仔多年生存进化过程中练就的真功夫。为了不辜负他的演技,我也回敬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并让他把王超海、制作部目前表现最好的前十位员工也叫到会议室,同时也叫来会计小刘,行政部主管小卫。 大家齐聚一堂,高飞很配合地提出了他关于公司员工原创能力的“培训请求”,我在他提出之后配合着说了点带有定调子性质的话,不久便便响者云集,大家纷纷表示赞成,并对师资水平提出了很高要求。我告诉他们师资不成问题,抓住资深专家易老师,也就等于把国内有点水平的人物一网打尽了,他可以一一请过来。我让小刘在会议室白板上做费用预算,其中一项不算很小的开支便是以易老师为代表的这拔人来青岛后的吃和住。特别是住,这种资深名人,怎么样也得住三四百一晚上的宾馆酒店吧,这开支可就大了。我提出一个思路,可以由公司出面租上一套好房子,里面各个房间按宾馆配置,如此可就省多了,小卫小刘表示严重同意。 我佯装灵机一动,提出“看守”这个房子的任务,当然是平时显得有些闲的司机小黄了。这是我这个计划当中一石多鸟中的一鸟,对于小黄的兢兢业业,特别是他这次对会计小刘的私下调查,是帮了我不小的忙的。解决他的住宿为他省钱同时让他多赚钱,这当然是我考虑的。他的姐夫小卫,在听到我这个提议时眼睛顿时一亮,露出了感激。这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我知道,作为姐夫,让小舅子整天挤在自己家里的滋味是相当不好受的。小卫顺理成章地提出,既然让小黄“看守”这个招待动画专家名人的房子,那要求必然是不会低的,在工资上自然需要补贴一部分。于是,司机小黄的工资经众人之口涨了八百元。 我和小卫在这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中达到了默契。小黄是小卫的小舅子,小卫又是宋总的小舅子,这二位小舅子和二位姐夫让我明白,对于“外人”而言,也许姐夫眼里的小舅子是值得信任的,是看守自己家业时可以埋下的一枚很好用的钉子,不过,对于小舅子而言事情却并非如此,姐夫重要还是自己的利益重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抓住了一个小舅子,就等于抓住了很多个小舅子,抓住了很多个小舅子,就等于抓住了很多个姐夫。所以,裙带关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错了裙带关系。得知这个光荣而却并不艰巨的任务后,小黄的眼睛里露出了感动的泪花。宋总的若诚若伪若善若奸若阴若阳若强还弱让我明白,有朝一日我若作了老板,第一点要做的便是要真诚,同时还不可以真的相信裙带关系,那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尉,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会议结束,我给易老师通了电话,告诉了他这个培训计划,易老师欣喜若狂。他的那帮动画哥儿们,人人无不想借个理由外出旅行,借以排遣被夫人长期管制的郁闷,如此外出至风光优美的青岛名正严顺,谁人不愿呢?老易对海伦会所依然念念不忘,巴不得此培训计划早日开展。 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又跟贾生通了电话,告诉他我这里加工水平现在已经突飞猛进,如果他那里订单充足的话,我希望下一步进行适当的扩张,贾生说没有问题,但扩张不可以太大,控制在一倍上下,太大万一出了闪失,将来不好收拾,他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我们前面提交的完成品令老外相当满意。我心中尘埃落定,将公司规模扩大一倍,每个月有将近三十万的毛利,我这个所谓的ceo才不致于太苍白虚弱,同时也能为下一步做原创动画真正打下点小基础。我把这个扩张计划告诉了小卫,让他在人事上提前做点准备。 对比了一下此前我让高飞、小卫、王超海各自独立提供的前十五位优秀员工名单,配合着我的个人印象,果真可以看出他们对新员工各自不同的角度和心态。我求同存异,在这十五个人当中优选出八位,先和他们单独谈话,提出了对他们的培养计划,并要求他们每月和我面谈一到二次,并提交一份个人月度思想总结,这些总结我要一一细看,并附上个人书面意见。 局面基本上可以掌控了,虽然我使用了一些不那么阳光的手段。但是,正是这些手段,让我确定了对这个世界保持进攻而非退缩忍让态度的信心,虽然我并不喜欢如此。可是,在这样一个公司里,与其让别人反过来控制你,倒不如提前控制住别人,将木偶提线捏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不是更好么?我梦想可以打造一个不需要“政治”的公司,但未过多久,各种明明暗暗的信号告诉我,那只是一种书生之梦罢了,因为这是在中国,中国的一切事物无论大小,无不一一被打上了“中国特色”的天然烙印,始终挥之难去。人有时侯想实现一些相对崇高的目标,就不得不运用一些不那么崇高的手段,这也许是一种很现实的悖论,你不得不遵守。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天在公司里面搞的这些动作,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对高老师和成刚之问矛盾解决方法的一些预演。成刚,这个精明的、智慧的、同时又让人生厌的同性恋者,我说不上和他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从我们中国传统道德上来看,明明是我犯错在先,是我在欠他,但我却总在心里把他提前一步打入道德地狱,踩在他的身上俯视他。那次在他办公室无果而终的面谈,至今让我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的真正理由在于他不同意和高老师离婚,而他和高老师一日不离婚,我和高老师的交往就一日无法脱去偷情的罪恶枷锁,尽管他一再声称不在乎。可这依然不是核心,核心在于我希望高老师早日重新成婚,嫁一个令我放心的丈夫。她不是我可以结婚的对象,绝对不是,她并不明白我内心深处的真正需求:和一个互爱的人真心相爱,结婚成家,一家三口过平静和谐的生活,这是我,一个本科农民的最真实写照。这么多年来我一再折腾,貌似风流快活,其实我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假装自己拈花惹草手到擒来游刃有余。 我拿着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冒充丰富,这让我觉得更加苍白虚弱。我已经开始练习控制局面练习扼住对手的喉咙打蛇的七寸,下一步我需要练习的是拒绝和选择,练习身体和灵魂的统一,它们不应该再互相撕裂南辕北辙。掌控局面的进一步练习对象是成刚,而拒绝和选择的练习对象,我想它应该就是高老师。 第五十二章 又遇故人 宋总得知星宝赢利消息后神情振奋,不过他第一想到的不是如何发展壮大星宝,而是如何赶紧上马他的电视剧,以雪上部烂剧之耻。[.超多好看小说]此耻非那部烂剧本身之耻,而是烂剧让他在其兄大宋面前颜面扫地之耻。他始终将大宋当成一个假想敌,一切努力均以达到在大宋面前扬眉吐气为中心。而我担心的问题仍然只有一个:他是否会为了拍电视剧而抽这个刚刚赚钱的动画公司的血。 宋总和程总二人去了北京,说是要和老爱介绍的那位极擅写苦情戏的名编签合同。程总曾经数次放言,拿下一切国内编剧、导演、演员于他而言均是小菜,他很快就查到那位苦情戏高手名叫陈某,声称搞定此人简直易如反掌。不想二人刚到北京,次日宋总便打来电话,说是遇上了麻烦,那位名叫陈某的苦情高手声称没空,不接这个活儿。宋总的意思是让我找老爱帮帮忙,让这位陈某接下来,他和程总二人在北京打听了一遍,陈某编此类“民国初年江南某镇婆媳争斗外加老爷少爷三姨太等”之类的苦情戏确属一流,成名至今赚取大妈阿姨保姆之类的泪水合计起来足够一个淡水湖,这更坚定了宋总的决心:此剧非陈某任编剧不可。我让宋程二位直接找老爱,结果说老爱电话虽通但是没人接。 我一拔手机老爱马上就接听了,在电话那头一通怪笑,说宋程二位电话他是故意不接的,目的是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去北京好好玩一通。至于那位陈某,原来是他当年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让他接这个事儿也就是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陈某已经向他通了气,不是他不接这个活儿,是因为程总提出的一些自以为高明的附加条件让他心生厌恶,他想先打压一下二位的气焰,接与不接,原本就不是一个问题。我明白了,老爱对上次到青岛时宋总的马虎表现仍心存芥蒂,这次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让宋总尝尝滋味罢了,偏偏那个程总又好大喜功凭空卖弄,让他受受挫也并不为过。 我告诉宋总,老爱这个人从来不接陌生人电话,可能上次来青岛的时间太短,不记得你们二位了,还是我亲自去北京一趟算了。宋总同意,可以听出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郁闷还略带哽咽。我顾不得这些,立马飞至北京。老爱笑容可掬地出场,请我们三位吃了个饭,向宋程二位致歉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认识他们二位的电话了。程总席间自命老江湖,屡次提及让老爱劝说陈某接戏一事,老爱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以“小事小事好说好说”搪塞,拒不接话。饭后老爱拉我们至三里屯喝了一通酒,后又至某钻石级卡拉ok唱了一通歌,又少不了叫了一大堆名导名演员来捧场,事实证明,那些导演演员对程总并不熟悉也并不客气,尽管他一再凑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的反应也始终不咸不淡。最后他渐趋至沙发一角,面色沉郁地作沉思状。 老爱私下里问我的意思,要不要让陈某接这个活。我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当让他接。这毕竟是宋总的事情,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要拍这部戏,都不能不帮他。他毕竟是我的老板,就目前的位置关系而言他是皮我是毛,皮将不存毛将附蔫?从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上讲,我也只能帮我的老板而不能害他,何况他曾慷慨解囊借给我二十万买房子?老爱听罢我的意见略略沉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乐意支持,不过又再次告诫我他前面早已说过的意见:宋程二人长久合作下去,终究是个问题,希望我能好好考虑。我向老爱表示感谢。 次日老爱约来陈某便起身告辞,他是不会参予具体谈判的。谈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原来程总为了显示自己的经验丰富,向陈某提出了几个附加条件:一,每集剧本报酬最好是二万而不是二万五;二,为了证明这个剧本的确是陈某本人亲自操刀而非他人代笔,陈某必须要到青岛创作而非呆在北京;三,写本剧期间不得再接其它活儿;四,先付百分之十定金,每一集剧本必须验收通过方能付稿酬。坦率地讲,站在公司的角度程总提出这几点要求并不为过,但他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即以陈某现在的实力和他对本人名誉的高度重视,这几个条件其实是多余的,写在合同文本里未尝不可,但在嘴巴上反复强调其实很不恰当。陈某目前不缺活儿干,相反是活在排队等着他去挑,何况无论他在哪儿写剧本,他有没有暗地里同时在为别人干活儿,有没有请人捉刀代笔,这根本是无从监督的废话。(.无弹窗广告)劈头盖脸把这几个条件拿出来并反复强调,除了在宋总面前显示自己经验丰富外,也就只能让陈某极度不快了。 陈某已受过老爱委托,定了必接此剧的调子,所以也不得不反过来提条件。一,每集二万五的报酬不能变;二,每集都让陈某自己动手绝对不可能,他手下有几个固定写手,他只能搭好每集的架子让他们往里面填细节,然后再交给他统稿;三,如果实在不放心让他去青岛也行,但他要把那几个写手也带去,往来交通费住宿费用公司承担。如果这三条不同意,陈某也只好再次宣布没空不接这活了。宋程二人愣了半天,一起将目光对准我,我本想把眼神拿开看别处不和他们对眼,但再次想起宋总借给我那二十万的人情,只好硬起头皮点了点头。这事儿终告拍板,我用笔记本电脑拟了份合同,除了重要的几条核心条款外加了不少合同里常见的那些正确的废话,让他们一一过目,最后签字画押,此事终告拍板定案。 双方约定,下周陈某将带其写手齐至青岛。由于我那动画公司刚好让小黄建起了“客房”,陈某等人便正好可以入住。宋总十分轻松,决定明日即将返程,正打算定机票,我接到了久违的陈玉玲的短信:你在哪儿? 我回:在北京。 她回:呀,这么巧?我也在啊。 我回:你来北京干嘛? 她回: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见一见? 我回:当然可以。 我赶忙让宋总别为我定机票,说我有事要等一两天才走。次日宋程二人离京,我独自一个留在北京,并依着陈玉玲说的地址换了酒店,住在亚运村某酒店式公寓,这儿离她开会的地方很近,加之平时我对那种假装作派的所谓星级酒店并无多少好印象,价钱不低外表气派,实际上房间内部设施往往一般。此酒店式公寓三房二厅,每天只需四百元,入住后有居家的感觉,一扫出差异地时的漂泊感。我将房间号和具体地址短信给她,然后饱睡一觉,静等她的到来。 等至下午,陈玉玲称会议结束,不久便…到。不知为何,我心里生起阵阵莫名的激动甚至慌张。多年以前我和她在我们学校招待所会面的种种感觉齐生生涌至心头,那时的懵懂与慌乱,青涩与冲动,自卑与敏感,如今回忆起来居然一幕幕清晰再现,没有半点模糊。包括她走路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卡卡声,如今也音犹在耳。再过一会儿,那熟悉的卡卡声果真在门口响起,停住,继尔是门铃声响起。 开门一看,果然是她。她变了,长大了,长熟了,像一枚告别了青色,渐变成白红相间的桃子。她不再是多年以前那个马虎得将例假弄湿白裙子、走路如欢欣跳跃般的小鹿的小女生了,身材依然挺拔高挑,脚下的高跟鞋依然光亮干净,扑面一股淡淡的香水混和酒精的清新味道,面容上透露出的,俨然是略带女专家发气质了。我不免有些感叹:这就是当初那位化学学得一塌糊涂的高三女生陈玉玲么?” 未等我说话,她先微微一笑,说:“你不打算让我进去?” “不,不不,我只是有些吃惊,深度怀疑你曾经是我的初恋。”这句话发自肺腑,赶紧将她请进房内。 “什么意思?”她边走边问,“后悔当初啊?我是不是老了?” “怎么用‘老’这个字?你成熟了,更有魅力了。你可是我的初恋,怎么会后悔?要说后悔,也就只后悔一件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后悔,是严重的后悔……”我说。 “只后悔一件事?哪件事?”她一脸疑惑。 看来的确是男女有别,她似乎已经淡忘了在我大学招待所那晚她主动献身,我却因胆怯避开的事了。 “没什么,顺嘴一说而已。”既然她想不起来,我就赶紧绕开,免得她穷追不舍,令双方尴尬。她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女人,当然是老了。你们男人不一样,应该说是你看上去成熟了,更富有魅力了。我们女人的魅力是直线下滑,你们男人才是直线上升,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请她坐下,边为她泡茶边继续说:“别这么说,其实男女都一样,那种发自骨子里的魅力,说清楚啊,是魅力可不是性感――也不对,其实魅力里面包含着性感但远大于性感,总之是阅历越丰富,魅力值越大。” “嘴巴学甜了啊,你。” “跟甜不甜没关系,实话实说。” 边喝茶边进入闲聊,主要是说她的近况。自从跟孟东华分手后,她的爱情一直无从着落,便飞身跃入相亲界,摸爬滚打数年后一无所获,变成了相亲油子。相亲油子久了,相亲这个词儿便完全失去意义,等于是变相吃别人免费的晚餐,只是进餐对象从此男换成彼男,起初有些不适应,后来久了便无所谓,倒是开了眼界,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俊男丑男健男弱男款男穷男自大男自卑男正常男变态男智慧男脑残男君子男色狼男高尚男卑鄙无耻男,由于每次吃饭时聊的开篇话题接近于固定,她轻车熟路闭着眼睛走着神都能从容应对,无非就是双方三分之一商力谈判似的较着实力,三分之一户籍警似的调查着档案,三分之一生物学家似的观察着对方的第二性征发育情况及未来走势,等这三方面信息汇总得差不多时饭也就吃完了,吃完后基本上没有下文,就算有那也是友谊的开始,跟爱情从来没沾过边儿。 不是她眼光高,也不是对方眼光高,而是混入相亲界的大多数剩男剩女都有一个通病:麻木加疲倦,自命不凡加自叹命苦。她说她这种七零后的尾巴八零后的脑袋,既然变成了剩人而非圣人,谈婚论嫁成为大难题也就不足为怪了,最后变成城市人海中的孤魂野鬼,除了深夜躲到自家墙角独舔伤口,此外别无良方。一句话:遍地黄花堆积,如今有谁堪摘?这次第,非一个愁字了得。 正愁得眉毛将要发黄时,她爸横空出世,为她觅得一线转机。她爸帮她相中了某男,此男刚离婚带儿,军人出身,踏实上进老实本分,业务娴熟体魄强健,她和此男见过二次面,一次是吃饭一次是喝咖啡,以她如今觅老公非谈恋爱的眼睛看,此男尚属佳品。怎奈他那个儿子实在让她不快,烦躁好动上窜下蹦,他一再提醒着她,若要嫁给此男,她必将摇身一变成为传说中心肠毒辣的后妈,这一点令她实在是于心不甘,目前处于痛苦决策期。 谈罢个人前传近传,她反问我的现况。我脑海中迅速闪过往日的她、近日的高老师以及沈小令,仰天一声长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看一看天色将晚,索性决定罢聊,转为请她吃饭。和她一起至此酒店公寓楼下某日本料理店吃饭,吃得有些饱,只好逛街以助消化,行至一商场前她立马走不动路了,坚决要拉我进去看看。一层层逛上去,她双目炯炯步履轻盈越来越有神,我举步维艰双目散光越来越疲软。 第五十三章 佳人在床 最后她死活拉我到男装专区,火眼金睛地挑出了一堆衣服,非要让我试。在她摆弄和决策下最终买了二条裤子一条皮带外加两双袜子,执意抢先买了单,然后兴高采烈地挽着我的手返回了酒店房间。至于我们俩何时开始变成手挽着手的,我已经记不起了。到房间后已是晚上十点,一路走得全身冒汗我们俩各自洗了一个澡,她吵嚷着非要我马上穿上她新买的衣服,并为我展平衣服上的皱褶,撕下标签,抚平领子,然后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脸幸福的表情。 她感到的是幸福,我感到的却是温暖和归属。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冰核融化了,心头升起的浓浓暖意让我觉得自己孤独而可怜,事实上这些年我苦苦追求的也不过就是在这样般的家里面,有位我热爱着的妻子为我抚平衣领,嘘寒问暖。心中这丝丝闪念被我及时遮掩,继续与她喝茶聊天,一脸平静坦然若无其事。不觉渐入深夜,她忽然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说:“呀,怎么都快一点啦啊?我得回去了。” 我一看,果然如此,其实已经过了一点了。 她说完“我得回去了”,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脸色多少有些灰白,可见的确是累了。我说:“要不就别回去了,就在这儿休息吧。三个房间呢,任选一个,进屋后把门反锁好,我还是很安全的。”她笑了笑,说:“要真睡这里,你不会笑我吧?” “笑你什么?” “跟你住同一个房间里,我们又不像是以前那种关系,你会怎么看我啊,毕竟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想多了,我们至少算是故交,老同学嘛。” “那好吧,相信你是安全的。” 她刷了牙,选了一个房间,进屋将房门一关,似乎马上便上床休息了。我又抽了支烟,洗脸刷牙后也挑了一个房间,一头扎到床上却毫无睡意。隔壁就睡着自己魅力日增的初恋情人,自己从未动过她,相识十余载来居然对她身体最核心机密一无所知,说起来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夜十分安静,日光灯把房间照得澄澈明亮,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隔壁就是佳人在床,我在这边貌似不动如山,心中却一团乱麻,赛如群猴在嘶咬打斗。她睡着了么?会不会和我一样满腹心事甚至想入非非?刚才她关门时我并未听见反锁房门时应有的“铮”的一声啊。假如此时我起身到她房间,后果将会如何?她会大失所望继尔义愤填膺,还是半推半就心中窃喜?人真的很奇怪,对于高老师,我几乎不假思索便飞身而上,对于沈小令我甚至有计划有步骤有预谋稳步推进,但对于陈玉玲,每逢此时我总是思前想后,拿不出半点果断的勇气来。又寻思一阵,终究觉得不该多想,更不该采取过分行动,拿出烟又抽上一支,继尔看书。看着看着眼睛迷离起来,睡意渐生,困倦之中还记得为自己能够马上安然入睡而庆幸。 忽然她那边房门响,开门声,她走了出来,继尔是斜对面卫生间门被打开,若隐若显的小便声,冲马桶声,打开水龙头洗手声,轻轻咳了一二声清了清嗓子,又从卫生间走出来,脚步声逼近了我的房门,停住,又转身离去,走到客厅那边像是倒了杯水喝下去,继尔又返回到了她自己房间,将门关上,依然没听到反锁门的声音。 我睡意全消,刚才努力培养起来的半昏迷状态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彻底瓦解。我目光炯炯起来,绝对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我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差点立刻撞到她房间去,但走至门口我还是停下了。我心里想的是,面对百分之五十完全破坏她对我的印象,百分之五十的**一度,二者选其一,哪种更划算?最后,我选择的是前者。我想我过了为图肌肤一时之欢便不顾一切的年龄了,假如要想让“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这句话成立的话,我想它应该补充二点:一,这样的男人要足够年轻,年轻到不计后果的程度,他是雄性荷尔蒙的奴隶;二,如果一个男人已经在学习不受雄性荷尔蒙奴役,打算做自己主人的话,这句话则需要暂时失效。 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个正人君子,一个朴实上进的农家苦孩子。我不想破坏这种形象。此刻我才意识到,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很多时侯取决于他们最初相识时,她对他的个性评价,他的行为会不知不觉受她评价的牵引,果真变成她所认为的那样。我,在高老师眼中,在陈玉玲心中,在沈小令心中,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她们三人心慕中的我合起来,可能才接近于一个真实的我,我就像一个三棱锥,呈现出三个面,面对这三个不同个性的女人。 我返回床上,静静躺下,逼迫自己重新入睡。但没多久便发现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我根本无法再培养起半点睡意,心中正在烦躁时忽然听见她那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听见她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悄悄接近我的房门后停了下来。她低声问:“你睡了么?” 我没吱声。我想看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她抬高了一点点声音,又问:“苏南,你睡了么?”我仍然没吱声。她伸手一旋我的门柄,门开了。她探进了脑袋,我赶紧闭上双眼,佯装睡着,眼睛透过眼缝看到她穿着睡衣散着头发,光洁的脖子和显然未戴乳罩的前胸在日光灯照耀下格外诱人。我房间的日光灯光过于强烈,显然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眯了眯眼睛,轻声嘟囔:“灯开这么亮,怎么睡觉都不关灯啊。”一伸手将灯按灭,打算转身离去的架势,我心里猛的一沉,差点坐起来告诉她说我根本就没睡。不想她刚转回身去又把身子转回来,走到我床头俯下身来。她垂下的柔软发梢拂在了我的脸上,又痒又酥。[.超多好看小说] 她将她柔软的嘴唇压在了我的唇上轻轻一触,便抬了起来。她的嘴唇我并不陌生,十几年前我曾经亲吻过这柔软鲜嫩的嘴唇无数次,如今虽然只是轻轻一触,貌似遥远的记忆便被陡然唤醒。她柔软的唇变了,变得丰富,变得成熟,变得意味深长不再是当年的青涩与浅薄。当她想起身离去的时侯我伸出手臂将她一把拉住,就势往床上一带,她一下子压在了我身上。我把她吓了一跳,惊叫:“你没睡啊……”话没说完我们俩便深吻在一起。这个吻很深很久,它中止了十几年后重新又被启动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刻我想她也明白,其实从我们今天一见面到现在,彼此的心都未曾安分过半分。那些佯装出来的淡定平和,那些东拉西扯的闲谈,以及逛街,买衣服,继续坐下来胡吹乱侃洗脸刷牙上床入睡,其实不都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做铺垫么?让一切多余的瞻前顾后彻底滚蛋吧。 我开始褪她的衣服。起初她象征性地伸手阻拦了一下,不久便配合起我的行动来。忙乱之中我还没忘记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灯光之下她肌肤胜雪,只余三点。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下去再次和她深吻。我已学会不必过分激动,不必过分紧张,不必急于狼吞虎咽囫囵吞枣一泄如注。这具本该由我初次开辟的美妙纤体,当初被我因毫无必要的犹豫而放弃,今日实在没有理由再次放弃了。对于她的躯体,我当初大多数均已探索过,除了那最后一丝隐密。因此我并未按部就班,而是首当其冲地将手伸入了她的内裤。毫无疑问,那里早已水汪汪一片,几根手指同时被浸湿了。 “你多久没碰过男人了?”我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很久了,没算过。自从和孟东华分手后,一直没有过。你呢?” “我……我也是。”我决定撒谎。其实从高老师那里回来,不过是上周的事情,但我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哪怕有一丝一毫。 “你骗人……嘶……噢……你慢点儿……噢……”她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神往和期待相交织的表情,这让我更加热血翻涌。台灯昏黄,却并未掩盖她裸露部位的雪白与粉嫩。 除去乳罩,双峰霍然跳将出来,在眼前抖动翻涌,像一团白浪,我将头埋了进去,继尔是绵绵密密的亲吻。她双眉锁了起来,满脸痛苦与快乐交织的样子。我含住一枚**轻轻吮吸,脑海中与当初的亲吻画面相互切换,蓦地感到了一丝异样,一想原因,原来是这**变化了。当初它小而粉嫩,像一粒青涩的小樱桃,那时它尚未长大,如今它却发育得高起,甚至有些长大,它让我想起了某种葡萄的名字。我不知道何以忽然产生这种怪异联想,可这些在这这种时侯万不该有的杂念却实实在在产生了。 变了,她的确是变了。如果说此前我体会到的,是她心理、精神、气质的变化,而现在却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她生理结构的变化。这是一种让我不那么喜欢的变化,不是因为衰老,她正当青春还根本谈不上,而是这种变化违背了我的记忆,关于那段刻骨铭心纯真无瑕的记忆。我的自卑,我的谨慎,我的纯朴,我那时视为天条的价值观,那是我的一切,我的青春小鸟,我关于完美的理想和追求。我忽然不想再试验下去了,我知道再进行下去必然是更大的记忆错位。 我放缓了速度,将刚才火爆的进攻改成了和风细雨,我因冲动而急剧升温的身体和大脑慢慢接近了常温,我们俩变成了温和而节制的拥吻。受我的影响,她的身体也渐渐凉了下来。她睁开双眼,疑惑地问:“怎么,我老了么?” 我说:“不,你比过去更加迷人。只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对,有些冲动。” 我想我还是不要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好,即便是说出来,她此刻也未必会懂,这甚至会带给她伤害,让她产生一种受污辱的感觉。有人说初恋情人分手多年后最好不要相见,因为那会让你失望,会破坏一切有关青春的记忆。而我和她相见时,却未曾破坏任何那时的记忆。只是另有一层――其实初恋情人最好不要再次发生或永远不要发生肌肤之亲,也许身体记忆的错位,带来的感觉破坏才是更具摧毁性的。 为了合理掩盖这点细微心思,我打出了拒绝女人**的最佳王牌:道德。她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愧,继尔显出些许对我的“道德敬仰”,这更让我觉得自责。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说:“今晚我们抱着睡,但不做那种事,不是也很好么?你有条件,就赶紧结婚吧,女人没男人,男人没女人,时间久了都会出病的。” “那你呢?” “我嘛……本来我早就想结了,可是中间出了很多波折,有些细节你也是知道的。” “你是说你那个女朋友沈小令?”她问。 “是的,如果不是发生意外,我已经结婚了。” “你们男人多少都有点处女情结,其实没必要。我是医生,我太清楚了。那层膜,到底有多少意义和作用呢?不能太挑,太挑会永远单身下去的,不过其实我也很挑。” “不是处女情结,至少于我而言绝对不是,而是对一种近于完美境界的梦想。如果当初在我们学校招待所那晚上,我们发生关系了,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都怪你,自己没钱又不说,冒充男子汉大丈夫。你那时侯要实话实说的话,我保证我们俩会结婚。我家不缺钱啊,每月完全可以帮你钱,我保证每月都来看你,我还保证我爸肯定能安排我们俩在一起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你呢?你那时侯躲躲闪闪的,还让我误以为你变心了呢。” “所以啊,一念间,一辈子啊。”我叹道。我想起佛祖说过,生命原在一呼一吸之间。而人的命运,却分明就在一念之间。假如我在大学招待所那晚上和陈玉玲发生了关系,并如实说出我的窘境,也许我梦想中的男女一见倾心,彼此都从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开始,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那么现在的我也就不必如此徘徊无助了吧。 可人生没有如果,人生也没有完美。有多少人不是放弃了眼前的完美,而选择了远方的残缺呢?这就是命运吧。人各有命,我不再怀疑。命决定了你的选择,就像此刻,我仍然拒绝或者说逃避了她的身体,如同我毫不犹豫地占有高老师的身体一样果断。这不是命运,又是什么呢? 刚想到高老师,她便问道:“你第一次是跟你女朋友沈小令么?” “不是。” “那是跟谁啊?” “我的英语老师,高燕。你见过的,那天去我们学校招待所,还是她指的路。” “啊?她呀!你怎么这么胆大?你竟敢和你的英语老师,你……你太胆大了你……” “胆大?胆大当初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那……你们俩什么时侯发生的啊?” “就在你离开武汉,写信告诉我决定和我分手后不久。” 我们俩同时无语,只是抱在一起。但那种拥抱也渐渐失去了心灵的温度,只是维持着一种空洞的姿势。 天亮的时侯我们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慌慌张张起来,惊惧于昨晚如何会发生那样荒唐不堪的事情。阳光才是真正令人醒悟的东西,而灯光却总是易令人陷入迷惑。在阳光照耀下,人们的理性总是不请自来。我忽然醒悟,昨晚我已经开始操练拒绝和选择了,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午饭后我和她商量好一起返回,我们在机场分手,她去郑州我去青岛。我故意订了迟于她起飞的航班,目送她步入安检,一直到看不见她背影为止。我觉得我们俩关系从此得以清晰定位:朋友。从前我一直不相信年轻的同龄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总认为那是一种比爱情少点比友情多点的含混暖昧的东西,中间免不了夹杂着性幻想和性可能,那是一种令人感到舒适和刺激的意淫,同时还时不时生起点道德优越感和心灵罪恶感,二者互相交织搏斗如太极阴阳图中的黑白鱼。如今我相信了,男女之间是会存在相对纯粹友谊的,只是这需要时间和阅历。 我找了家咖啡吧坐下,拿本杂志胡乱翻阅,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处理我与高老师的关系,这当然离不开如何处理成刚和她离婚的事儿。我想起了小黄,如果想把成刚与高老师的事情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也许小黄是可以帮忙的。他是武警出身,身手麻利,还曾经学过侦察。登机后我决心已定,思路已明晰,我狠狠睡了一觉,直到飞机触地后的震动把我惊醒。 第五十四章 往事干杯 苏南回到青岛,痛定思痛了一番,到了办公室,叫来司机小黄。小黄汇报,自北京来的那位苦情戏编剧高手陈某已按合约入住小黄打理的那个公司内部“宾馆”,还带来了二位美女“助编”,每天在那套房子里苦思冥想,讨论热烈,还四处剪报,搜罗报上最新消息,事关婆媳纷争家庭矛盾之类的新闻一律不放过,统统被陈某放进了那部苦情戏。照这样说,陈某倒是相当敬业,苏南放心了。 苏南说:“小黄,你需要出趟差,帮我办件事。” 小黄说:“苏总,你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没二话。”他瘦而硬的身子灵敏强健,黑眼珠闪烁着林间野兽般的光泽,那种凶悍的,类似于越战中痛杀美国大兵般的越南特种兵的气质暴露无遗。 他这幅样子让苏南觉得放心。苏南说:“你是武警出身,帮我跟踪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吧?” 小黄说:“那当然是小菜一碟。什么人,苏总?” 苏南说:“这人叫成刚,武汉一个很出名的律师。我实话告诉你,这小子是我大学英语老师老公,同性恋,为了掩盖自己同性恋的真相假装结婚,娶了我老师,把她给坑了,还生了孩子,背后跟男人好,不理我老师。这不把我老师坑了么?现在还不离婚,死拖着,我就看不过去。你这样,到武汉去蹲它一段时间,搜集这小子证据,给我拍点照,到时侯我再跟他谈。” 小黄的黑眼睛一闪寒光,说:“妈的,这种人真畜牲,这事儿教给我了。苏总,要不要我教训他?” 苏南说:“千万不要动他,他是律师,伤了他不划算。只拿证据,主要是拍照,只要拍到他跟别的男人的亲热照,事情就妥了。” 小黄点点头:“明白了,苏总。我在部队特训过追踪,这点事儿不难。” 苏南放心了,让小黄到会计小刘那儿借支一万。小刘不敢再说废话,乖乖照办。苏南又叫来宋总司机小许,开车送他和小黄到机场。二人到了武汉,入住到了当初他和老爱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那家毗邻东湖的宾馆。 次日,苏南带小黄到了成刚办公的那栋写字楼,指了指成刚那家律师事务所的招牌给小黄看,再次叮嘱他不要冲动,只需要跟踪拍照,抓他同性恋的证据即可。小黄会意点头,苏南让小黄展开动作,自己先回了宾馆。 认认真真洗了一个澡,点着一支烟仰躺在床上,心想:我到底要不要告知高老师我现在就在武汉呢?她此刻正在干什么呢?如果果真抓到了成刚的证据,他同意离婚,那么,高老师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自己和她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沉默,不告诉她自己就在武汉为妙。 夜间酒店里电话铃响,问他要不要小姐服务。他一口拒绝,并为自己如今的自控能力而满意。 正在此时,收到了高老师的短信:你还在北京么?事情办妥了么?想你。 苏南回:在北京,事情还没完,我也想你。正要一按发出去,却又一犹豫,把“我也想你”四个字删去。 高老师回:什么时侯来武汉?真的很想你。 苏南回:事情办完就去。哪儿想我? 高老师回:从心灵到身体,都想,快点来。 苏南回:好的。 心里十分后悔那句轻佻的“哪儿想我”,他明白,如果自己果真下了决心的话,就坚决不该再用这种口吻和高老师说话。 天黑的时侯小黄回来,告诉他已经盯准成刚的住处了,只是还没抓住什么明显的证据。他微感失望,让小黄早点休息,不想再多说什么,这夜有点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次产生去高老师家的冲动,但还是按住了自己。 又一连几天,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只拍到一张他跟一个男的同坐车里的照片,从神态上看显然有些暖昧,那个男人身材修长,大约近一米八,皮肤白嫩,细腰长腿,从服装颜色上看颇有几分妖娆,如果生成一个女人,肯定是绝世美女,可惜错生了身子。由此可以推定,成刚在他的那个世界里,充当的依然是“男性”。他把小黄拍到的这些照片一一上传到电脑上,又拷贝在u盘里一份,发到自己邮箱里一份,以防它们丢失,叮属小黄抓紧点时间,肯定能逮住他们的具体证据。 此后一连几天,小黄又拍了不少照片回来,只是有价值的不多。其中有一张是在酒吧里,灯光晦暗,成刚搂住了那个修长身材男人的肩,那人将他的头放在成刚的肩膀上。本来这照片有点那个意思,可惜灯光太暗,又是偷拍,很难让别人信服这就是成刚本人。 苏南说:“这些照片都还不行,小黄,关键要拍清楚,必须让凡是见过成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本人,而且他要跟那男人的正在亲热,亲热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的才行。” 小黄咬了咬牙,说:“放心,苏总,我肯定办得到。” 一天夜里小黄一脸喜气地回来,说:“苏总,我逮着了,逮着了。”苏南赶紧把照片输到电脑里一看,原来是成刚和那个男的在他家浴室里,二人一丝不挂,成刚站立,那男的下蹲,头埋在成刚二腿之间,成刚歪头侧望作无限陶醉状。苏南起初大喜,可再仔细一看,还是不行。成刚侧着身子,那男的刚根本看不到脸,只有一个背部,那个光洁圆润的背影,也很难让人确信他就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不巧的是他又正好留着长发,成刚那个脸盘也只能看见侧面,虽然经仔细辨认可以确定是他,但仍然有些不够显著。 苏南说:“不错,这张不错,不过还差了点儿,特别是那个男的,别人也可以认为是女人,何况他还背对着镜头。” 小黄说:“我明白。你放心,再给我几天时间。” 苏南问:“你怎么拍到他们在浴室照片的?” 小黄说:“我藏到他家了,那小子很嚣张,家里很大,而且很少锁门,卫生间的门都不关的。” 苏南心里一惊:“你可真胆大,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黄说:“没事儿,你放心吧,他根本不知道。而且那小子很奇怪,很少回家,他们俩大多数是在外面。我最近发现,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苏南问:“怎么个变态法?” 小黄说:“他和那个男的,爱同时往卫生间里跑,我怀疑他们爱在卫生间里做那种事,而且是在他办公楼的卫生间里。只要盯紧了,肯定有机会。” 苏南听了身上直发麻,说:“这样倒是好办了些,以后不要去他家,万一被他发现,我们输理在先,很危险,多在他办公楼里面盯着。” 小黄说:“是,我也这么想。” 小黄终于发现了个中玄机。那天傍晚下班后,他看见成刚跟那男的一前一后进了男用卫生间,俩人果然有经验,在那卫生间门口放了一个“打扫卫生中”的牌子,进去后将那个卫间的门关了。过了一会儿,俩人又若无其事地从卫生间出来。小黄明白了这二个人的套路,又观察几天,发现他们俩往卫生间跑是有规律的,总是在傍晚下班后,那层写字楼差不多人去楼空后,便一前一后进入卫生间,将放在角落里那个清洁工专用的“打扫卫生中”的牌子往门口一摆,然后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小黄在下午下班前,戴上了墨镜和一顶大大的帽子,提前将自己藏在了卫生间里一个隔间里,只将这个隔子间的门虚掩,但并不反锁,从外面看上去这里面前没有人。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熬到了下班时间,过上一阵子,这层写字楼便安静了下来。那二个人果然一先一后地走进来,先是一人巡视了一遍各个隔间,说了声“没人”,另一人便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了。二人一起进入一个隔子间,开始说起了极其刺激甚至粗暴下流的情话,然后是脱衣服声,身体的撞击声。 小黄悄悄自他那个隔间溜出,走到这二人所在的那个隔间一看,那二人裸露着大半拉身体,一个站立,一个前爬在马桶上,站立那人正在欲死欲仙地疯狂动作,还一边啪啪欧打前面那人的身体。小黄举起相机,叫了一声“喂”,俩人一惊,下意识回头一望,二张脸清清楚楚,小黄接连拍了两张,在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撒腿就跑。 这次这二张照片足够清晰,足够显著,这二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了。苏南把这二张照片输入电脑,拷入u盘后,长长吁了一口气,说:“小黄,你真帮了我大忙,也就是帮了我老师的大忙了,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 小黄说:“不用不用,苏总,我们这也算是办好事。妈的这种变态,自己同性恋就同性恋了,结婚干什么?这坑人家也坑得太厉害了。我办这事,一不理亏,二不气短。” 苏南说:“那你先回去,我要办余下的事情。” 苏南请小黄美餐一顿,又拿出二千块钱让他在武汉玩了一番,小黄返回青岛去了。 苏南把这些天小黄拍下来的数十张照片精挑细选了一番,最后敲定了五张比较有价值的,将它们压缩成一个文件包,然后拔通了成大律师电话,向他要一个个人邮箱,说是有一份重要的文件要发给他。成大律师听到是他,显然有些莫名,牛哄哄地让他把文件发给他手下的小蜜,苏南听了他这种不知死活的牛人腔调顿感厌恶,说:“成律师,别以为自己当了老大,就什么事都交给手下做,这个文件,必须你本人亲自过目,给你小蜜看,你死定了。” 成刚一愣:“苏总,你你你什么意思?” 苏南说:“别问什么意思,先给邮箱,必须是你自己的,别人的不行,我这是尊重你,不然我根本不用问你这么多。” 过了大半天,成刚才用短信发来一个又笨又长的邮箱,苏南恶狠狠把那个压缩文档传给他,静待反应。 几分钟后收到成刚电话:“苏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南说:“没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乖乖跟高老师离婚吧。” 成刚说:“对不起,我不能离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苏南说:“你不离婚,高老师后半生怎么办?” 成刚说:“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干涉她的私生活,她愿意跟谁好她就跟谁好,我绝不干涉,我还为她提供一切费用,这样哪一点不好?苏总,你还年轻,你不懂。我告诉你实话,现在这个世道,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女人,也无论他们结婚前爱得多么死去活来,结婚后过不上三五年,肯定淡如凉水毫无意思,最后还不是各找各的情人?婚姻只不过是一个样子,一个摆设,是做给别人看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点儿,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苏南说:“放屁!你别说得头头是道的,你这样认为,别人可不这么认为。你还是乖乖跟高老师离了吧。” 成刚说:“苏南,我真不明白了,你和高燕二人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干涉,我还支持你,你到底哪一点不划算?我告诉你,自从她怀孕到现在我从来没碰过她,她绝对属于你一个人,作为一个男人,这哪点儿不好,啊?你干嘛非逼我离婚?” 苏南说:“少废话,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你说吧,离不离?” 成刚说:“对不起,不离。” 苏南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不同意和高老师离婚的话,你的这些照片,会在网上各个角落出现。同时这些照片还会被冲印出来,邮寄给你的同事,你的朋友,包括各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司法厅司法局的各级领导,各种律师协会。总之你以前在法律界有多香,你就会变多臭。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等你的回复,记住,只有三天时间。” 苏南挂了电话,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爽。他打电话告诉高老师,他已经从北京来到武汉了。高老师电话里高兴得差点叫出来,开着她那辆红色polo来到了他所住的那家宾馆。一开门她一头扑到他怀里,上上下下**如火地吻他。他假装同样热烈地回应,心里却是凉的。 他们俩拔光了衣服滚在一起,高老师最终发现了苏南的疲软无力,手握住他那个地方,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苏南说:“没什么,可能是累了。”眼睛望着天花板,问:“高老师,假如成刚和你离婚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高老师的手松开了,说:“你怎么会这么问?” 苏南说:“我说的是假如,只是假如。” 高老师说:“你说我会怎么办?我还想问问,你会怎么办?” 苏南不语。 高老师感到了异样,光着身子触电般猛地坐起来,晃动着胸前那二只光洁饱满的白兔子直视苏南的双眼,说:“苏南,你倒底在想什么?你今天怎么啦?我天天在等你来,盼你来,难道你心里想的只是‘假如’?” 苏南说:“高老师,我累了。我想结婚了。” 高老师飞速穿上衣服,说:“不用多说了,我懂了。原来这些天我一直在自作多情,我只不过是你在结婚之前的替代品,你也根本不会和我这种结婚生子的女人在一起,对吧?” 苏南说:“你别急,你听我说。” 高老师说:“我不想听。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认识了别的女人?跟别人发生了关系,所以对我没兴趣了?” 苏南说:“不,我没有,有的我话我不得好死。高老师,我说实话吧,以前我不懂事,见到漂亮女人,我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样能和她上床。现在不是了,我想要我的生活。其实我一直想要这种生活,和一个我爱的,爱我的女人结婚生子,老老实实生活下去,庸庸碌碌一点都不要紧,我甚至喜欢这样。可我一直在脱离我的轨道,这让我觉得疲倦,我想找到属于我的轨道,仅此而已。” 高老师流泪了,说:“我懂了,其实我早该懂的。苏南,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苏南心里一软,把高老师抱在怀里,吻她。这一次的吻,他的身体又发生了剧烈反应。他伸手解高老师的衣服,但高老师把他推开了。高老师说:“对不起,别这样好么?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贱。” 苏南放弃了。 高老师摸摸他的脸,他的头发,说:“你不是个坏人,勉强算是个好人。其实,你伤害我的程度,不比成刚低,但我不恨你,我爱你,不爱成刚,可你还是不懂得爱。” 苏南点点头,说:“你说的那种爱,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 苏南穿起衣服,请高老师吃饭。饭吃到一半的时侯,他们的谈话变得从容起来。往事在苏南的脑海里起起伏伏,最终又被渐渐封存。他发现,眼前的高燕在自己心中最合适的角色,仍然是高老师最好,其它的角色都会让他不安。高老师结束了他的处男时代,开启了他的男人之旅,让他品尝了占有,品尝了失落,品尝了放纵,品尝了回归。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那顿饭吃罢,他和高老师分手。分手不意未着一切从此终止,而是一种全新关系的开始。他们心照不宣,那种带给他们**和负罪感的东西被删除了,但是,一种混杂着友谊、亲情、若有若无的男女暖昧的东西,却始终在他们心里存在。 第二天成刚没有电话,第三天的下午,成刚打来了电话。他终于屈服了,承诺同意和高老师离婚。苏南说:“既然同意了,那就赶紧行动吧,我和那些照片都在等着你。” 高老师惊讶地打来电话,说:“成刚同意离婚了。” 苏南说:“我知道。” 高老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南说:“保密,祝你早点结婚。” 高老师愣了愣,语调开始忧伤,说:“你也是。” 苏南的心里也痛了一下,不过他学会了给自己止痛。他觉得自己很成功,陈玉玲也好,高老师也好,沈小令也好,这三个先后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给他带来痛感和快感的女人,他总算结束了和她们之间的过去。 他觉得自己像是洗了一个澡,变得干净清爽了。现在,他想做的事情就是轻装上阵,开始一段他自己想要的,不被**杂念所左右的新爱情,这个新爱情,是一定为婚姻准备的。他有一个平凡的梦想:早点结婚,像弟弟苏北那样,陪着老婆孩子乖乖过日子。 他就是在这个时侯认识赵缨的。 第五十五章 怪相频生 苏南讲完这些,天已经亮了。(.) 赵缨像一只乖巧柔软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一直在安静地听。大多数的往事,他都是附在她耳边轻轻讲述的。她说过,她喜欢耳垂被他嘴巴中热气吹痒的感觉。 往事讲完,苏南如释重负,却新添了份担忧:赵缨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计较?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很烂的男人?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将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了他,而他自己呢?从她放松的身子上,他感到她并未起太大的情绪反应。经验告诉他,女人一旦心中不悦,她在男人怀中就不再是极度放松的柔软,而会像一条收紧的蛇,或一只准备攻击的猫。 赵缨没有这些,但苏南还是不放心。 苏南问:“赵缨,你会不会计较我的过去?” 赵缨摇头:“怎么会?人总会有点过去,我反而高兴,因为她们都没有把你带走,最后,你还是我的。” 苏南心中一暖:“谢谢你,赵缨,请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的目的是娶你,和你永远在一起,生儿育女,我们是一家人。” 赵缨说:“我也是。” 他们俩吻在一起,很深很久。赵缨说:“我们睡会儿吧,天亮了。” 二个人相拥而眠,中午醒来时,赵缨已经做好了午饭。她什么时侯起来的,苏南不知道。他再次为自己能遇到赵缨这样的女人而庆幸,甚至有些骄傲。他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自从八十年代以来,部分的女人开始越来越会赚钱后,她们学会了“女权”这个词。这个词被越来越多的小女生滥用,成为她们婚前放纵的籍口和理论依据。但据苏南观察,她们嘴巴里吐出的那个“女权”,与西方真正意义上的女权相去甚远甚至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最本质的区别是,人家那女权的本质是男人女人权利义务上是真正的对等,我们这边甚嚣尘上的伪女权却是:义务上大头还得归男人,权利上却强调对半分。表现在:一,男女结婚时,有没有房子车子,这主要是男人的事儿,女人多数净等着伸手就是,要真出手相助的话,那可是居功至伟;二,遇上难事儿男人没处理好,女人甩出一句“你还是男人么?”,保准一棒把男人打趴在地,可是如果这难事女人没弄好,立马会甩出一句“人家毕竟是女人嘛”,做楚楚可怜状推得一干二净;三,早早谈一出不着谱的恋爱,把处女之身交给那个不着谱的前男友,然后明明心虚还故作理直气壮祭出“男女平等”的大旗给自己壮声势,逼着后面历届男友学宽容练包容,二手车还要拿一手车甚至远超一手车待遇,不给就急。敢问是不是处,马上反问男的你处么?还总结出诸如“还不是都怪你们男人”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的陈词滥调挂嘴上,视男人处女情结为寇仇讥之为封建残余土老帽…… 此类男女之争,处于非处之争,网上已浩如烟海,口水大战早已泛滥成灾,杀得难分难解最终都以人身攻击私人谩骂不了了之,苏南根本不想再多想下去。他就明白一点:女人,你把你最好的东西交给了最不负责任的男人,最后却让得不到这些的男人为你负责余生,你就真能那么理直气壮?他根本不相信。(.好看的小说) 他不再关心其它男男女女的是是非非。他只有一个赵缨就心满意足了。 下面要做的,就是等待赵缨像他那样讲她的往事。麦冬那些闪闪烁烁惹隐若现的说辞,让他多少有些不安。他让他觉得赵缨肯定不太简单,肯定有所隐瞒。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讲自己的过去讲了整整一夜,而她只不过讲了不到十分钟。 然而一连几天,赵缨并没有再告诉他什么。她开始专心画那幅《曼殊沙华》,相当投入,只是数次草稿,都被她撕毁。那种在佛经传说中的花,果真要把它画出来,还能传递出应有的意蕴,确非易事。她说越早画好,越早参加绘画比赛,就会越早了却心愿,约来父母同苏南见面。见了面,就可以定婚了。这当然是苏南所期盼的,不过,他也期盼着知道赵缨更多,他希望是她自己说出来,而不是从别人耳朵里再听到些什么。他甚至有些怕。 这时侯他接到了麦冬的电话。麦冬约他面谈,主要是说那三千万动画电影投资的事。苏南不敢担搁,这毕竟是大事,只是他隐瞒了赵缨。他本能地觉得,麦冬肯定知道赵缨不少事情。 小黄开车送他到了翠微山庄门口,他让小黄自回公司,步行往麦冬家那栋别墅走去。走了不到二十米远,迎面忽然驶来一辆女式摩托,上面坐着一个高挑女人,戴着墨镜,长发飘飘,后面坐着一个少年,车开得较慢,两人有说有笑。摩托车快驶至苏南面前时忽的调头往回开,看来他们是在小区里面驾车玩耍。 苏南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她,但一时想不起来,边走边努力回忆,不觉走到了麦冬家别墅门口,正打算进去,那辆摩托车又驶了回来,再次从他眼前经过,这次速度快了些,那个女人的长发被风得向后乱纷纷地飘动,修长的脖子和俏丽的脸庞十分清晰地呈现在苏南的眼前。那一刻他几乎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却被麦冬的喊声打断:“苏南,快点进来吧,看什么呢?” 苏南说:“这个骑摩托车的女人很熟悉,我像是在哪儿见过她。” 麦冬也眯起眼睛看了看,说:“不太可能,翠微山庄的美女多如牛毛,真正的美女往往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苏南觉得麦冬说得对,套用俄国文豪老托那句被人引用滥了的名言,也可以说是“真正漂亮的女人个个相似,丑女却各有各的丑”。他不再多想,跟麦冬一起进了屋子。一楼大厅里,散落着他妈杜花珍,他姐麦英,他十岁左右的外甥女和四岁上下的儿子。苏南又认真看了一眼麦冬和郑梅生的那个儿子,越觉得那男孩长得像郑梅,甚至是像他外公郑战胜,暗叹遗传的奇妙。 杜花珍冲苏南打了个招呼,麦英抬头望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二个孩子见麦冬进来,吓得一时停止了打闹,静静地望着他和苏南,等他俩走上了二楼,这才开始接着玩闹起来。 麦冬泡上了茶,又递上了烟,二人开始谈那部动画电影投资的事。麦冬告诉苏南,投资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他只是董事长,下面还有一个比较强势的总经理叫老魏。老魏是这个厂子事实上的创始人,还有着近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和麦冬一起掌握着这家企业百近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余那点股份,归老魏的儿子和另一名股东所有。老魏听了麦冬关于这个项目的介绍很感兴趣,也没有异议,但还是需要看一下这个项目的介绍。老魏有个特点,看不惯电脑打印出来的字,只习惯看手写,所以需要苏南写一份项目简单介绍,并不需要太复杂。 苏南听明白了,麦冬对那个老魏是相当尊敬的,甚至有些忌惮。这三千万人民币,对于美国动画公司而言,连一部动画电影的编剧费恐怕都不够,但对中国动画公司而言,那也不算少了。他羡慕诸如迪斯尼、梦工场这样的美国动画公司,可以有七八千万甚至过亿美金去支撑一部动画版电影,而且一部不足九十分钟的电影还要数百人数年时间地慢工出细活,加上功能强大的电脑软硬件支撑,猛烈的广告宣传,想让一部动画版电影不成功也难。心中感叹了一番,还是要面对现实,他当即立断,马上写这个项目简介。 麦冬拿来一沓打印纸,苏南铺到桌子上开始写。这个项目他过于熟悉,写起来毫不费力。麦冬的要求是,不需要写太复杂,因为老魏有满脑子社会经验但谈不上有多少文化,写复杂了他反而看得吃力。苏南不一会儿就写了半页纸,刚入佳境忽然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子,正是麦冬的儿子。 那孩子怯怯地站在门口,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麦冬,说:“爸爸,姐姐不和我玩儿,爸爸和我玩,好不好?” 苏南停下书写,看了看那孩子,郑梅宛若眼前,心里不觉微微一酸,初中时代那点青涩回忆顿现眼前。事实上,他此生喜欢上的第一个女人,其实应该是郑梅,是眼前这个怯生生小男孩的生身母亲。孩子那幅胆怯模样让他可怜,便说:“乖,进来,进来啊?爸爸和叔叔都陪你玩儿,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说:“我叫郑小兔。小白兔的兔。”说完,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苏南一愣,他这是刚刚知道这孩子姓郑而没姓苏。在中国,跟母姓的人并不多。他有些疑惑。 麦冬却忽然一吼:“滚!给老子滚远点儿!” 郑小兔二话不说,扭起小身子赶紧下楼。忽然扑通一声,应当是在楼梯上跌倒了,继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杜花珍大声吆喝:“麦冬,你疯啦?你又骂你儿子?哪有老子这样对儿子的?啊?” 苏南愣在那里,很是尴尬。麦冬恨恨起身,说:“走走走,别在这儿了,在家什么事儿也干不成,走,我们出去。” 苏南和麦冬下了楼,麦冬驱车缓缓向翠微山庄外开去。 至山庄门口时,苏南迎面又看到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女人。这次他猛然想起了她是谁,身上刹时冒出汗来,心脏开始突突狂跳。这个女人,居然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啊,她正是赵缨画的那七幅画中的第五幅的主人。她在画中是古唐装女子打扮,身高近约一米七五的感觉,修长挺拔,赵缨给他初看那几幅画时,还有二幅画中的女子他是从来没见过的,这个女人便是那二人中的一个。照这样下去,那画中还有一个女人,难道自己也会在某天遇见那个女人么? 真是活见鬼了,赵缨梦中的女人,难道现实生活中真的都有么?这又怎么可能?苏南直勾勾盯住那个女人,再次确信她就是画中那个女人。他摇下了车窗玻璃,扭动脖子以保证自己视线始终对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和他对了一下眼,旋即专心看路,骑着摩托车离去了。 苏南禁不住说道:“奇了怪了,这个女人我真的见过。” 麦冬笑问:“是么?你在哪儿见过她?” 苏南说:“这个……其实我是在别人的画中见过。” 麦冬问:“别人的画中?是不是赵缨的画中?” 苏南一惊:“你怎么知道?” 麦冬淡淡地说:“这种怪事,在赵缨那里一点儿都不怪。” 苏南“噢”了一声,不再说话。麦冬也不再说话。苏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了,本来他不想让麦冬知道他和赵缨是什么关系,但现在却无意间让麦冬察觉到了他和赵缨的关系绝不一般。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麦冬和赵缨的关系也绝对不一般。他此前那种直觉更强烈了,麦冬知道赵缨的背景,肯定要比自己知道得多得多。此时这种沉默,却是一种极大的无形压力。苏南有些不舒服,点着一支烟抽。麦冬也点着了一支。打开了车窗,心情才慢慢复归平静。 车子开到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区内停下,麦虎领着他走入电梯,至一栋单元房的八楼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入一看别有洞天,这是一套四居室,装修得相当有品位,设施一应俱全,苏南不解,问:“你买了别墅,怎么在这儿还有一个窝,金屋藏娇了?” 麦冬摇头:“金屋藏娇怎么可能,就我现在这身子骨,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就别说藏娇了。这是我租的,在家里心烦,其实我很少在家,一般都在这儿。说句实话,我家那几个人,哪一个我看了都心急上火。” 二人又聊了会儿那个动画电影项目上的事儿,麦冬叫来了一位阿姨开始做饭,他说这位保姆阿姨做的东西最合他胃口,他每月付她一千块钱工资。苏南此时方知,原来麦冬就连吃饭也很少回家,心里对麦冬这些年来发生的变化,以及他家里,他和郑梅到底发生过什么,更加好奇起来。 苏南埋头重新写那份项目介绍书,写了近二千字,总算结束了,交到麦冬手里,麦冬认真看了一遍,点点头,将那介绍书小心翼翼放入公文包,说:“放心吧,余下的事情我来办,这事儿肯定成。”二人吃了饭,那位保姆阿姨收拾了卫生告辞,二人又喝茶闲聊。 麦冬忽然问:“苏南,我们几乎都是亲兄弟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照实说。” 苏南点点头,说:“行,你问吧,我当然会如实说了。” 麦冬问:“你和赵缨认识多久了?你们俩关系到底怎么样,或者说,你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南说:“认识才一个多月吧,关系嘛,应该算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怎么了?” 苏南不免有些轻微紧张,麦冬果然开始问这个了。这是他所期待的,同时也是他所害怕的。期待的是,也许借着麦冬的口,自己肯定能多知道一些关于赵缨的事。害怕的是,如果麦冬说出什么关于赵缨不堪的事,那势必会破坏他对赵缨的美好感觉。他坚定一点,无论如何,先不让麦冬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发生的事情。 麦冬有些怀疑,又问:“真的么?” 苏南说:“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 麦冬这才很释然地吁了一口气,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反而放心了。” 苏南问:“麦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冬定定地看着苏南,说:“你可能不知道,赵缨,其实是一个日本籍女人。她父亲是中国人,她母亲是日本人,她是个混血儿。她其实也不叫赵缨,她的真实名字叫池田良子,为了入籍方便,她随了她舅舅家的姓氏。” 苏南心头剧震,忽然想起他和她关于日本与中国的争论,他在她面前直陈对日本的不屑与愤恨时她的尴尬,她父母的隐身不见,以及她所说的那个小秘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他忍住内心的动荡不安,故作平淡地说:“噢,这个我倒真的不知道。不过,就算她是日本籍,她是混血儿,这也不影响我和她的交往啊。” 麦冬说:“是的,这当然不重要,关键是你千万不要喜欢上她,更不要爱上她。我怕的是你和她认识得久了,你会爱上她,爱上她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南问道:“不会吧,她有这么可怕?” 麦冬说:“那当然,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我怕你会惹上麻烦。” 苏南问:“什么麻烦?” 麦冬说:“我问你,苏南,你有处女情结么?” 苏南说:“曾经有,而且很强烈,现在慢慢地淡了,你呢?” 麦冬点点头:“我有。不过我和你正好相反,过去我很淡,现在却相当强烈。” 苏南问:“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麦冬说:“其实都是为你好,我怕你爱上赵缨。如果你没有处女情结也就罢了,如果有,那就比较麻烦。赵缨在东京的时侯,曾经和我们的老师同居过好几年。” 苏南大惊:“不可能吧?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说法?” 麦冬说:“这是事实。因为那个时侯,我爱上了她,爱得相当深,正是因为我们美术老师的界入,让我无法做出决定。” 苏南又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赵缨发生第一次关系时的画面,赵缨生涩的肢体反应,以及下体浸出的那些血丝,那都是处女的真实表现啊。 麦冬拿出一个相册,说:“信不信,你自己看吧。” 相册里有好多照片,那里面有麦冬,有郑梅,也有赵缨。她一脸清纯,身着和服,牙齿洁白,典型的日本小女生式的笑容,其中一张照片,身边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日本男人,伸臂拥她在怀里。那个日本男人身材高瘦,头发略长,戴一幅眼镜,气质上与日本动漫大师宫奇峻年轻时有些接近。 苏南将近崩溃了,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嘭”的一声爆响,他怀疑自己的心脏像枚手雷一般在胸腔里爆炸了。 麦冬同情地看着他,此前他的所有谎言不攻自破。不等苏南追问,麦冬主动开始了他的讲述。 第五十六章 仓库秘事 十几年前,麦冬和郑梅逃到厦门后,才真正品尝到了人生的艰辛。他们没有文凭,没有年龄,没有经验,没有一技之长,厦门是很美丽,但这份美丽似乎和他们二个无关,没有哪家公司愿意接纳他们,哪怕这是闻名全国的经济特区。 他们只能辗转流浪,近乎于绝望,最后他们总算在一家小餐馆暂时立住了脚,熬了近二年后才对厦门渐渐有了些了解。再后来,他们俩换了一家更好一点的餐馆,天天为人家端盘子和洗盘子,打扫卫生,什么脏活苦活累活全干了。他们只是有了口饭吃,租了个窝住,但手里却落不下什么钱。 最严重的是,麦冬的身体开始越来越差了。那天夜里,赵高峰、郑战生等人对他出手太重,仗着年轻,起初以为没什么,二年下来,他的胃不行了,和郑梅做男女那方面的事情也越来越差了。他瞒着郑梅悄悄找医生看,医生说这个不太好治,因为有了器质性病变,而且还拖了这么久。他开始慢慢变瘦,每次轮到和郑梅悄悄做那种事他都害怕,所幸郑梅那时年纪还小,本来对这种事兴趣就不大,加上每天二个人都太累,他总能勉强应付,侥幸过关。 那家餐馆附近有一家挺大的纺织厂,厂里的头头脑脑们经常到这儿请他们的客户吃饭,其中有一位副厂长,他们都叫他老魏。来的次数多了,老魏认识了他们俩,知道大家原来都是山东老乡,老魏对他们俩便亲热了许多,越来越熟悉了,某天老魏听了他们俩的故事,深表同情,又打听了他们俩的工资,确实又低得可怜,老魏告诉他们俩,过几天他们厂要招工,可以让郑梅先去试试,因为纺织厂更希罕女的,男的倒是不怎么希罕。 郑梅一试而中,工厂管吃住,便先搬到了厂子里去,这让麦冬觉得不安。他反复求老魏帮帮忙,让他也进厂子,可以和郑梅在一起,但魏却没有答应,原因是他只是一个副厂长,真正说话算数的是他们的厂长,一个名叫陈文清的福清人。按理说安排一个职工,他这个副厂长难度并不大,但他们的厂长陈文清与众不同,他大事不管,小事却处处要管,而且管得十分精明细致,水泼不进,麦冬要想进厂,只能等机会。 一次老魏陪客户吃饭,走后落下一个皮包。麦冬收拾房间时拣到了,包里面有二万多现金,三千左右的美金,一沓面额巨大的日元,外加一些他看不懂的票据和证件和一串钥匙。这笔钱在当时的麦冬看来,显然是一笔巨款,他不免怦然心动,暗暗藏了起来,谁也没敢告诉。那天吃饭的人很多,吵吵闹闹之中,他相信没有任何人看到。 过了不到三小时,老魏领着客户慌慌张张跑过来,四处询问有没有谁看到一个皮包,大家都说没看到,麦冬也说没看到。老魏脸色煞白,领着客户失望而去。麦冬溜了出去,紧紧跟上老魏,一直追到了他的厂子里,亲手把那包交给了他。老魏激动得浑身直抖,继尔问:“麦冬,为什么刚才你不把包给我?” 麦冬说:“刚才人太多,我怕出麻烦。再说,我事先也没交给我们老板,那时侯再拿出来,老板可能会骂我。” 老魏问:“那你为什么不交给老板?” 麦冬说:“包里那么多钱,我们老板生意做得不算大,万一他贪财,自己拿走了,又不承认我给过他皮包,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老魏又问:“恩,兄弟,我可真没想到,你这么细心,啊?你真没有想过自己把包藏起来?” 麦冬说:“真的没想过。那么多钱,我也不敢要。再说你对我和郑梅那么好,我怎么好意思拿走你的包?” 老魏感动了,从包里抽出一沓百元钞,往麦冬手里一塞,说:“兄弟,你拿着,这个该你拿。” 麦冬把那沓钞票又返还给老魏,说:“魏厂长,我不要。我要是要这些钱的话,我就不把包送给你了。” 老魏问:“麦冬,那你要什么?我总得对你表示点感谢吧?” 麦冬说:“魏厂长,我想到你厂子里上班,和郑梅呆在一起我才踏实。我和她为了在一起,挨过骂,挨过打,还退了学,离家出走。要是我和她不能在一起,那就太亏了。” 老魏皱了皱眉头,一咬牙一狠心,说:“行,麦冬,你下星期就来我厂子里上班。” 麦冬辞了餐馆的活儿,退了租来的那个小破窝,带着行李住进了老魏那个厂子的宿舍,等待老魏给自己安排工作。老魏领他在厂子里转了大半天,还是没弄明白倒底给他安排个什么事儿,后来灵机一动,叫他去看成品仓库。不过老魏告诉他,说是看仓库,其实是让他整理仓库,仓库钥匙是不会给他的。成品仓库钥匙只有二把,一把归厂长陈文清自己,另一把归陈文清的表弟,这个厂子其它人,陈文清根本不信任。麦冬的任务,其实就是把成品库打扫整齐,整理清楚,把那里面的老鼠、易燃物、杂物一律清除干净,保证成品库安全和卫生。 后来麦冬才明白,老魏为了给他安排这个活儿究竟犯了多大难。这个工厂的真正老板不是老魏,也不是陈文清,而是陈文清的老婆,一个富态凶悍的大肥婆,肥婆很少管具体事儿,日常事务基本归陈文清。陈文清只不过是为他老婆打工,但他却常以老板姿态自居,对厂子里的所有人都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老魏虽身为副厂长,也经常被陈文清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批评,丝毫不留情面。陈文清并没有什么真本事,采购、生产、销售基本上都靠老魏一手抓,他只不过是只看家狗,专门以克扣工资、惩罚员工为能事,真本事他没多少。 多了个麦冬,就多了个领薪水的人,虽然那份薪水比起陈文清的大手大脚根本微不足道。为了证明自己对得起那份薪水,给老魏增点面子,麦冬尽心尽力,把那个庞大无比杂乱无章的成品仓库整理得干干净净。那个仓库太大了,光是每天整理打扫一遍,差不多就要花上**个小时。老魏对麦冬的表现很满意,但陈文清假装没看见。有时侯麦冬觉得,他就是陈文清和老魏之间明争暗斗的一个砝码。 虽然麦冬和郑梅在这家纺织厂打工的薪水比在那家餐馆高不了多少,但毕竟吃住免费,上班时间也比较规律,一个月下来,两个人还能存上一千多块。俩人盘算着这样坚持几年下来,说不定也可以在厦门开个店,甚至也可以去开一个小餐馆呢。揣着这个卑微的梦,俩人越发的兢兢业业起来。郑梅还经老魏力荐,受到了厂里的表彰。 一天下午,麦冬整理仓库太累,居然在里面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仓库大门已经被人在外面锁死,他张口大喊,但仓库距主厂区有些距离,墙壁厚实,根本没人听见,只好打定主意,夜里就在这里睡觉,等明天早上陈文清的表弟开门后再出来。他拿一些包装袋铺在地上当床,重新躺地上睡去了。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起身一看,一男一女二个身影进了仓库,那个男的关了仓库门,并将门反锁,听得见他手中钥匙哗啦哗啦的响。正想问他们是谁,却看到那个男人打开了小手电,他居然是厂长陈文清,他不敢出声了。如果被陈文清知道自己竟然敢在成品仓库里睡觉,很有可能被开除了不算,老魏肯定要被他抓住小辫子,少不了被一顿斥责。他是坚决不愿意给老魏丢面子的。 陈文清打着手电,领着那个女孩子摸黑走到仓库一角,打开了地灯。麦冬觉得好奇,悄悄溜到他俩附近,躲在成品布货堆后暗暗观看。地灯靠近地面,光线被四周货堆挡住,仓库窗子又高,麦冬可以肯定,仓库外面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这里面会有人。原以为陈文清和那女孩子是来检查仓库的,不想陈文清却说:“怎么样,你想好了没有?” 那个女孩子说:“陈厂长,你说话要算数?” 陈文清说:“当然,我肯定算数。” 那个女孩子又犹豫起来,忽然说:“不行,我还是不想那样,我要走了。”转身想往外逃,陈文清拦住了她,说:“说好了,还想走啊?听我的话,明天我马上升你为组长,工资能涨二千多块,很多人求我我还不答应呢。” 陈文清一把搂住那女孩子,伸出嘴巴亲了上去,那女孩子边呜咽边挣扎。陈文清又胖又大,把那个女孩子紧紧裹在身子里,女孩子动弹不得,陈文清又说:“小宝贝,听我的,你家里穷,当上组长很快就挣大钱了,我还给你奖金,给你买项链戒指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边说边动手解开那女孩子裤子扣,开始往下撕扯。 女孩子刚喘了口气,说:“不行,不行,放开我……”陈文清又拿嘴巴堵上去,那女孩子又只能呜咽,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褪下了她的裤子,把身体转到她背后,另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脖子,手抓住她的头发,又心急火燎极有效率地扒下了他自己的裤子,露出了大白**,踉踉跄跄推那个女孩子到墙壁前,把那个女孩子往墙壁上一顶,大白**往前猛的一送,那女孩子一声凄厉惨叫,身子便瘫了下来,不再反抗,只是茫然无措的低声啜泣和痛苦低吟。 麦冬看得心脏咚咚狂跳,面红耳赤,第一反应是跳出来怒骂陈文清,救出那个女孩,可他还是没敢动。他知道自己如果那样做的话,肯定在这个厂子里是没法混下去了。他只能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目睹着如疯狂野兽般的陈文清快速推送他的大白**。 陈文清还不满意,再接再励,百忙之中伸手拉了一些包装袋胡乱往地上一铺,把那女孩子往地上一摁,扯下她身上残存的那点衣裤,又把自己下体剥光,疯狂猛动,继尔触电般猛的抽筋般痉挛几下,伏在女孩身上一动不动了。过了一两分钟,陈文清起来,穿上自己裤子,掏手绢擦了一把脸上的虚汗,道貌岸然地恢复了厂长威严,说:“把你衣服穿上,这样不好。” 那个女孩子强撑着爬坐起来,依然在啜泣。陈文清严厉地继续命令:“赵红,听见没,把你衣服穿上。”那个名叫赵红的女孩抖抖缩缩地起来,缓缓穿上了她被陈文清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内裤和裤子。 陈文清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水,递过两粒药片,说:“把这个吃下去。” 赵红问:“这……这是什么啊?” 陈文清:“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毓婷,避孕药,你不想大肚子吧?” 赵红又哭了起来,陈文清极不耐烦,说:“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快点吃药,吃了药一点事儿也没有。”赵红吞下了那两粒药片,喝了口水咽下,又哭起来,说:“我以后不是处女了,你让我怎么嫁人?” 陈文清笑了,说:“笨丫头,放心吧,往后谁还计较你处女不处女?再说了,不是还能做手术修复么?只要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听我的,保准没错。”伸手扒拉扒拉赵红凌乱的头发,说:“把头发弄整齐,万一出去碰上谁,不好看。” 赵红仔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眼睛红着说:“那你说话可要算数,明天一定要提我当组长。” 陈文清说:“放心,你放心,提你当个组长算什么,小菜一碟,走,快走吧。”弯腰关了地灯,打开了他的小手电,照着地面走到了仓库门口,哗哗啦啦掏出钥匙,机警地四下里听了听,这才打开库门,拉开一条缝,让赵红先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走出去,将仓库门关上,又在外面把门锁了。 麦冬这才放松了神经,一头躺到了地上。这一幕对那时的他来说触目惊心,他很想告诉老魏,告诉郑梅,可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隐藏下来。从初中至今,甚至从小时侯到现在,种种遭遇让他学会了低调和隐藏,他知道,嘴巴动得越少,自己才会越安全。不到万般无奈,有些话宁可闷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轻易说出去。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侯,他在食堂听郑梅羡慕地说,和她一起进厂的女孩赵红,技术还不如她,今天就忽然被提成了组长,工资一下涨了二千多块,感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熬到那个位子。麦冬淡淡地说:“当一般员工最好,没必要当什么组长。” 郑梅很不高兴,说:“我们这样熬下去,什么时侯才能出头?你愿意一辈子当打工仔?照这样下去,你什么时侯才能买得起房子,娶得起我啊?我跟你跑到这儿,就这样一辈子熬下去啊?” 麦冬说:“我看这样熬着这没什么不好,活得正,心里踏实,至少不昧良心,不吃大亏。” 郑梅说:“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告诉你麦冬,我早后悔了。”说完,端着饭盆转身离去,不再搭理麦冬。 麦冬心如刀绞。其实不用郑梅说,他早就感觉到了,郑梅去年的时侯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本能地开始不安,决定以后多在那个仓库里呆下去,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厂子提供的宿舍,一个房间密密麻麻住了很多人,空气污浊,还有数不清的磕磕碰碰,不如在那个仓库里呆着舒适,至少安静空旷,自由自在。 麦冬索性午饭时多吃点儿,并多买一二个馒头带在身上,下午早早清理好仓库,把该码齐的东西码齐,躲进货堆里,等陈文清表弟把库门一锁,他就放松了,在里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慢慢地咀嚼馒头,思考自己的未来。不过,每次事关未来的任何思考都是徒劳的。也许果真如郑梅所说,除了在这里熬下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这天夜里他刚睡着,又听见仓库门被打开,打了一个冷战起身一看,又是一男一女地进来,那个男人仍然是厂长陈文清,女的则不是赵红,换了一个。陈文清轻车熟路地重复上次程序,先是关了仓库门,拿手电筒照地,走到仓库角落,打开了地灯,回头冲那女的说:“你想清楚了没有?” 新换的女孩疑惑地问:“厂长,你不是说带我来检查仓库的么?” 陈文清说:“检查仓库是对你陪养的一小部分嘛,想当组长,还是有许多其它条件的。” 那个女孩又问:“厂长,还有什么其它条件?” 陈文清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么?别装糊涂了。”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照例挣扎起来,陈文清又胖又大的身子对付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实在是游刃有余,没过多久,那个女孩便没有力气了。陈文清像一头专门配种的大白公猪,哼哼着扒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他又白又大的**,急不可耐地要办他的坏事了。 第五十七章 东渡扶桑 陈文清仍然是老套路,单手揪住那个女孩的头发,将她摁在墙壁上,挺起他肥白的大臀打算往前推顶,那个女孩一急之下奋力回身,双手托住他的肥爪子冲陈文清裆步一脚狠踹,陈文清一声惨叫蹲在地上。那个女孩胡乱整理一下自己衣服,飞一般地向仓库门口逃去。 陈文清蹲在地上嚎:“妈的,你敢跑,你跑的话明天就别打算上班了,老子开除你。” 那个女孩扭头说:“开除就开除,有什么了不起的。”转身开了仓库门不见了。 陈文清哼哼呀呀了大半天,这才自己穿好了衣服,低声呻吟着缓缓锁了仓库门离去。 麦冬喘了口气,心里面暗暗赞叹那个女孩子的勇敢和自爱,同时也为前几天夜里那个名叫赵红的女孩感到惋惜。 次日夜晚,陈文清又来了。这次他领来的还是那个赵红,经过一阵子迅猛发泄,陈文清哼哼哧哧地喘息着和赵红又谈了一番条件,答应给赵红再加五百块钱工资。 此后隔三差五,麦冬总能看到陈文清领着女孩子进入这个仓库,反锁了门,打开地灯,或硬或软地逼他领进的女孩子就范。也有像那晚奋起反抗的女孩,但大多数还是被他得逞了。得逞之后的女孩,下次来的时侯变得温顺听话,但陈文清似乎对这种温顺听话的女孩很快便失去兴趣,紧接着便去“开发”陌生女孩。 依麦冬的记忆,短短一个月时间里,陈文清在这个仓库里面,玷污了约有七八个女孩,那几个女孩的样子,麦冬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有些胆子小的,连条件也没有和陈文清讲,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份工作,便乖乖地从了。其中有二名女孩,还是郑梅同宿舍的人,一名是山东老乡,一名来自河南,麦冬和她们都见过面,说过话。从外表上看,她们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样的吃饭,上班,下班。 陈文清表现得比她们更若无其事,他板着胖脸,挺着大肚子,在工厂里转来转去,在大会小会上唾沫横飞,还大谈企业文化和工厂对员工的关怀。麦冬每每看到他这幅样子,不免想起他挺起肥白大臀如同种公猪般急急挺送的丑态,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好笑,更感到悲愤。好几次他都差点把自己看到这些情况告诉老魏,但最终还是憋住了。 又一个周二,依着麦冬的推算,今晚陈文清肯定会来,而且领来的女孩肯定会是赵红。陈文清有一个习惯,每次在这个地方欺负女孩受挫时,下一次领来的必然是比较听话的赵红。来的次数多了,赵红从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渐渐变得老练,她拒不吃避孕药,而是逼着陈文清戴套,每次两人都要为这事争执上一番。陈文清总是哼哼:“赵红,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和我顶嘴?”赵红马上回应:“你?你有什么了不起?”有一次赵红还一把狠抓陈文清的命根子,痛得他哇哇叫,逼着他继续给她涨待遇。 然而这晚进来的并不是赵红,却是郑梅。 麦冬差点气疯,他伸手拿了一张折叠椅,本想马上冲出来一下砸陈文清头上,但忽然又想:先不要急,看看郑梅怎么说,反正我在这里,晚一会儿出去也来得及。于是强忍着心中怒火,躲在货堆后面看。 陈文清说:“郑梅,我喜欢你很久了。” 郑梅说:“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陈文清说:“你长得漂亮,清纯,干净。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只要你听话,好好干,不要说提升你当组长,哪天提你当车间主任,我看问题也不大。” 郑梅惊喜地说:“陈厂长,你说这话是真的?” 陈文清说:“当然是真的,但你业务得熟,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郑梅说:“那要靠领导的培养,厂长,你教我验货吧。” 陈文清色色地笑了几声,说:“验什么货啊,不用验。” 郑梅疑惑:“不用验?你不是说带我到这儿,教我验货么?” 陈文清说:“先让我亲亲,然后再教你验。” 郑梅大惊:“不行,不能这样。我要走了。”转身想往外逃,却被陈文清拦住了。 陈文清说:“郑梅,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懂不懂?赵红当了组长,我知道你不服气,可要是你不做同样的事,我怎么能让你当组长?当车间主任?” 郑梅说:“要是这样的话,那组长我不当了。” 郑梅一躲,抽身往外走,陈文清伸手一拦,抓住郑梅一只手,猛的往怀里一带,伸嘴就堵住了郑梅的嘴巴,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往地上猛的一摁,又急又狠地说:“乖乖,听我的话,啊?只要跟我好了,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郑梅挣扎,拿手推开了陈文清的嘴巴,喊了一声:“救命……”还没喊完,嘴巴又被陈文清堵上。陈文清把手伸入了郑梅的裤子,得意地笑着说:“装什么装,都湿成这样了,你还装?” 麦冬不再犹豫,拎着那张折叠椅走到陈文清背后,冲着他的大**和又肥又厚的腰背一阵猛砸,陈文清猝不及防,惨叫着翻过身子,恐惧地盯着突如其来的麦冬,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看清了只不过是老魏求着他强安排到这儿整理仓库的麦冬,马上有了气势,站起来整整衣服,威严地说:“原来是你,麦冬,我问你,你怎么会在仓库里啊?” 麦冬冲他脸上一吐,说:“我日你妈,韩文清,你老子我就在这儿了,怎么啦?” 郑梅一愣,赶紧钻麦冬怀里,麦冬单手拥住她,又把她往身后一堆,一挥椅子,又要打下去。 韩文清一凛,故作张牙舞爪地说:“你敢?麦冬,我要告诉你,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我的成品仓库里,肯定是想偷东西,我要是报了案,派出所马上能把你逮进去,你小子信不信?” 麦冬说:“韩文清,你这个畜牲,你**我女朋友,我看得一清二楚,派出所来抓,也是抓你。” 韩文清冷笑:“我**你女朋友?谁能证明?有什么证据?老子是领她到仓库学习业务,正好碰到有人深夜溜进仓库,打算偷我的产品,看看到底派出所信谁的。” 麦冬那时侯毕竟还嫩,顿时哑然:“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们不干了。”拉着郑梅的手怒冲冲出了仓库。 韩文清在后面理直气壮地喊:“我的厂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明天我就让人查货,看看我丢了多少东西,非把你扭进去不可,走着瞧。” 麦冬郑梅走到厂子宿舍楼下,二人搂在一起泪如雨下。 麦冬说:“走,我们不干了,这地方不是人呆的。” 郑梅胆怯地说:“那他要真的诬陷你偷了他仓库里的货,派出所来查你怎么办啊。” 麦冬说:“我不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干什么?” 郑梅说:“咱们俩无权无势的,他万一要是诬陷了咱,一下子说不清楚的,你还是赶紧找找老魏吧,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麦冬点点头,郑梅说得对。韩文清在仓库里的所作所为,本来一直想告诉老魏,就是怕给他添麻烦,现在看来不跟老魏说是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麦冬就赶紧找到了老魏,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如实相告,老魏听后锁起了眉毛,想了一阵子,说:“你这孩子,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呢?” 麦冬紧张地说:“我怕给你惹麻烦,所以一直没敢说,可没想到他会欺负到郑梅身上,魏厂长,你说他万一要是真诬陷我怎么办?” 老魏说:“韩文清这小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万一和他表弟联合起来,硬说仓库里丢了东西,还真一下子说不清楚,不过麦冬,你根本不用怕,这事儿发生得好,其实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啦,关键要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老魏点着一支烟,来回踱了一阵子,说:“麦冬,实话对你说吧,我早就不想在这厂子干了,打算回咱山东老家开自己的厂子,就差弄齐他这厂子的客户资料了。这个事情一出来,帮了我的忙,也帮了你们的忙。” 麦冬问:“魏厂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魏说:“我明给你说了吧,麦冬。你和郑梅两人,没文凭,也没技术,在这个地方熬下去,没有十年二十年,想出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们俩敢不敢去日本闯一闯?” 麦冬说:“去日本?我想都没想过。我们在厦门还混不好,更别提在日本了。” 老魏说:“不要紧,日本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我当初就是在日本打工时认识韩文清的,这小子没什么真本事,全靠他老婆。这事儿要让他强悍暴躁的老婆知道了,不光断了他的经济,甚至断了他命根的可能性都有,这小子完全就成了废物。我问你,被韩文清欺负过的女孩子,你都记得是谁么?” 麦冬点点头,说:“我都记得。” 老魏说:“那就好办,今天你一个个指给我看,明天我安排她们一起来开个会,你和郑梅也要参加,我把韩文清的老婆也叫来,这小子保证能吓个半死。然后我逼他做二件事,第一是把厂子里几个关键客户交给我来抓,二是送你和郑梅去日本。我告诉你,到日本忍气吞声干几年,攒点钱回国,你们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不用这么苦熬下去,你听明白了么?” 麦冬问:“魏厂长,你有这把握么?” 老魏说:“放心吧,我对韩文清和他老婆这二个人太了解了,这事儿肯定能成。他不但不敢找你的麻烦,他还得帮你。” 老魏领着麦冬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转,麦冬指认出了那几个被韩文清欺负过的几个女孩,老魏一一记在心里。第二天,老魏果然安排了一个会,还果真叫来了韩文清那个看上去凶蛮强悍的富婆老婆。韩文清姗姗来迟,进会议室看见了那几个女孩子,外加麦虎、郑梅和他老婆,脸都吓青了,乖乖坐下一语不发。 老魏说,工厂绝大部分都是女工,为了提高所有女工的积极性,保障她们的妇女权利,打算在工厂内部成立一个妇女联合会,并建议让董事长、韩文清的老婆担任会长,让赵红担任副会长。由于老魏抓住了要点,重点突出了女性的重要性,巧妙地恭维了韩文清的老婆,她相当高兴,一口答应下来。老魏当着韩文清的面,让人登详细登记了那几个女孩的个人资料,复印了身份证,并且让大家合了一个影,韩文清的老婆居中而坐,众星捧月。那张合影里所有人都是笑脸,只有韩文清是一张苦瓜脸。 做完这番工作,老魏向韩文清摊了牌,提出了那二个条件,告知韩文清,这二个条件不容商量,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老魏将马上告知他的老婆,并随时会将他的所作所为提交给公安机关立案审查,要到了那时侯,公安机关、他强悍的老婆、还有比他老婆更为强悍的岳父和数位小舅子,都会一起来找他韩文清的麻烦。 韩文清的猪头脸上汗水渗渗而下,想都没想便乖乖答应了。 老魏顺利地得到了他想要的几个重要客户的具体资料,韩文清马不停蹄地为郑梅和麦冬办理到日本的出国手续。郑梅在韩文清的努力下,与一位名叫岗村大泽的东京出租车司机办理了假结婚,先行去了东京。麦冬十分担心郑梅与那位日本鬼子发生意外,老魏告诉他根本不用担心,那个岗村大泽老实巴交,除了会开出租车外,其它东西一概不懂,他在东京的时侯,跟这位大泽相当熟悉,他是个老好人。麦冬对郑梅千叮咛万嘱咐,忐忑不安地先送走了她。 又过了段时间,韩文清又为麦冬办理了中国向东京的劳务输入手续,这需要一定的财产担保抵押,在老魏威逼下韩文清乖乖押上了一套属于他个人名下的房子,再过上些日子,麦冬终于乘上了前往东京的航班。 临行前老魏说,到了东京后少惹麻烦,找着机会多打几份工,刚开始肯定很辛苦,中国人在那边儿都不太容易,但是只要忍上几年,回国后的日子就会顺利得多,告诫他千万要管住自己的民族情绪,作为一个中国人,对于日本人的痛恨和厌恶是发自骨髓的,但情绪不能代替力量,中国要想赶超日本,恐怕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埋头发展自己,强大自己,才是有用的,单单表达仇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麦冬点头称是,老魏告诉麦冬,他自己最多再在这里呆上一年,就不打算再干下去了,他会回故乡青岛创业,经营属于他自己的工厂。如果哪天麦冬在东京赚着了钱,回了山东老家,可以到青岛去找他,说不定大家还可以共同创业。 到了东京羽田机场,郑梅已经机场出口那里等他。二人一见面便拥在了一起,身处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感觉更强了。那位跟郑梅假结婚的日本出租车司机岗村大泽已经开着车在旁边等侯了,他是郑梅在东京的合法丈夫,这让麦冬心里觉得恶心。坐上了他的车,三人一道到了岗村大泽的家。为了假戏真作,郑梅还必须得跟这位岗村大泽住在一起,他家很小,只是一个拥挤的二居室,郑梅一间,他自己一间。 相处了几天,麦冬确信老魏说的没错,这位大泽果然老实巴交,看来世界各地的人其实都差不多,小日本也不例外。他木讷少语,像个机器人,一见麦冬和郑梅便频频点头致意,不知所意为何。他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开车,去酒馆喝酒,很迟才回来。对郑梅果然是秋毫无犯,原来他收入不高,跟郑梅的假结婚,纯粹就是为了多份收入。倒霉蛋韩文清每个月还要给这位大泽一笔钱,以作为他假结婚的报酬。大泽自己也唯恐做出了出格的事惹郑梅恼火,断了自己的财路,所以一直小心翼翼规规矩矩。麦冬这才放下心来。 他到自己所属建筑公司报了道,开始上班。原来老魏已经让韩文清做了特殊安排,他的工作不算重,主要是看管一些建筑材料。郑梅暂时在一家酒馆上班,陪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们喝酒,她长得本就漂亮,加上一些时尚服装的包装,每天吸引了不少酒客来喝她推销的酒。她日语一窍不通,只能现学现卖,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反而引得那些小日本们哈哈大笑。郑梅心里觉得委屈,但也只好强自忍着,默默苦学日语,这些都暂时瞒着麦冬,不敢让他知道。她知道他的脾气。 麦冬也牢记着老魏的叮嘱,低调地生活,也千方百计练习日语,以期能找份儿零工,为自己增加点收入,早点离开这个虽然漂亮但却不是自己故乡的鬼地方。 第五十八章 爱与尊严 麦冬先住在建筑公司提供的宿舍里,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弹丸小国,较之那些艰辛偷渡而来,每天四处躲藏的同胞,他还算是好的。只是每次去郑梅那里,他还是觉得别扭,甚至是恶心。大泽虽然老实,可他毕竟是郑梅名义上的合法老公,二男一女共处同一屋檐下,他浑身不自在,像是在偷情。周围邻居也知道那个老实巴交的大泽最近娶了位中国太太,而这位中国太太时不时领一位年轻的中国男人回家,也免不了有些老头老太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地说三道四。 麦冬想自己租个房子,但一打听价格,稍微像样点的,差不多每月的租金也要折合人民币近六千元。如今他每个月的收入折合人民币一万七八,郑梅则是二万左右,如果运气好,小费收得多,有时会突破三万。虽然他们的收入合起来完全租得起,但他们来这个地方是淘金,而不是长住,出这样的价格实在于心不忍。 麦冬暂时忍住。如此忍耐了一年之后,他们俩开始了连绵不断的争吵。 那天麦冬去大泽家,郑梅还没有回来,大泽在外面开车也不在家。麦冬忘了带钥匙,便去郑梅上班的那家酒馆找她取钥匙。那是家中等偏小的酒馆,一到门口便开始有人不停向他鞠躬,他径直走进去,用生涩蹩脚的日语打听郑梅,转来拐去,一眼看见了郑梅。郑梅穿日本和服,脸上搽着厚厚的粉,笑嘻嘻地给那些身形怪异,但又穿戴得人模狗样的小日本男人们敬酒碰杯。他们围坐在她四周,眼睛里面色光闪闪,只差张嘴巴咬人了。 郑梅无所谓地笑,说,她的日语水平也没进步多少,只会点寻常词句,颠三倒四的句子在那些日本狗男人的眼里肯定是可爱之极。一个身材略略高大点儿的日本男人忽然起身,和郑梅并肩而坐,并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了郑梅肩上,郑梅伸手把那只胳膊推掉,那只胳膊又搭上了上去,郑梅再把它推掉,那只胳膊又搭了上去。 这次郑梅不再推了,那男的得寸进尺,索性胳膊一圈,把郑梅揽在了怀里。那群日本狗男人齐声哈哈大笑起来,嘴巴里叽叽咕咕吐像拉肚子一样吐出了一串串污言秽语,麦冬听得不是全懂,但他听出了那里面的下流和无耻。 麦冬想起了南京大屠杀,想起了八年抗战,想起了八路军和新四军,他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看到的所有打日本鬼子的电影,他后悔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该到这个鸟地方来。他忘记了老魏的所有交待,几大步闯到郑梅面前,一把将那个日本狗男的胳膊掀下来,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扯起郑梅往外走。那几只日本狗愣了愣,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哪里犯了错,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你是谁?” 麦冬冲那只伸胳膊的日本狗说:“我日你妈,她是我老婆,你懂么?再敢动她,老子杀你全家。” 那帮王八没听懂,还愣在那里,继续冲郑梅指指点点,顺势把麦冬给围了起来。 麦冬拎起一酒瓶子,学自己在电影里看到黑社会火拼那招术往桌子上一砸,捏着留在带着锋利边缘的玻璃残片往那群日本狗面前一指,大喝:“你们这帮王八,怎么样,还想打架?” 老板娘,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太太小碎步急走,隔麦冬和那几个王八中间一连串地鞠躬,嘴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定,像一只又老又丑的鸽子。 郑梅急了,她反过来冲那老太太一连串猛鞠躬,又冲那几只王八猛鞠个不停,麦冬一扯郑梅,说:“你鞠什么鞠?你还有没有脸?跟我走。” 郑梅气冲冲把他甩开,说:“你有没有脸?一点素质都没有。(.)” 麦冬吃惊:“什么叫素质?你让日本鬼子搂着叫有素质?跟我走,我们不干了,宁肯饿死,也不赚这个钱。”伸手又拉郑梅。 郑梅又把他一甩:“‘我们?’谁和你‘我们?’我辛辛苦苦培养的这么一点客户被你全搅黄了,丢了工作重新找哪有那么容易?” 麦冬说:“客户?你的客户就是搂着你喝酒?你给我!”走又把她一把拉住,使出全身劲把她硬扯了出来。两人站酒馆门口开始大吵。 老板娘早已悄悄报了警。两日本警察过来做了一番笔录和审讯,看了他们证件,那几个日本狗要求麦冬道歉。麦冬死活不肯,郑梅代他又向那几位日本狗道了歉,这才了事。 老板娘给郑梅结了工资,告诉她以后不要来这里上班了。郑梅一个劲儿地道歉,请求再给一个机会,那位干瘦的老板娘死咬住腮帮子不肯松口,麦冬说:“这样正好,正不想在这儿干呢。”扯着郑梅的手拦的回家。到家后,郑梅一语不发,也不吃饭。晚上大泽回来,郑梅还冲大泽发了一通火,大泽连连鞠躬道歉,也不明白自己错哪儿了。 半夜,两人都装作睡觉,但谁也没睡着。 郑梅忽然翻身坐起,说:“麦冬,我们今后怎么办?” 麦冬脱口而出:“什么怎么办?你乖乖呆在家里,我养你。” 郑梅一听就火了,说:“呆在‘家’里?你‘养’我?我问你,家在哪里?你凭什么养我?现在你和我是睡在别人家里,不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的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何况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过日子的,你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麦冬愣了愣,满脸通红,咬紧腮帮子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租房子,至于钱,我肯定赚得比你在那酒馆里要多得多,你等着!” 郑梅问:“你靠什么赚钱啊你?就凭你在那建筑工地上?” 麦冬说:“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反正有办法。” 一周之后,麦冬咬牙租了一套一居室,每月租金折合人民币近六千元,地段和户型都不错,而且位处二十几楼,站小阳台上举目一望,东京夜景一览无余,很有在此地当家作主之感。郑梅一住进去,人马上变开心了很多,怨气顿消,对麦冬情不自禁地温柔了起来。麦冬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底,一个月房租就花去了他每月薪水的三分之一,除去生活各种开支外每个月留不下多少了,照这样下去几年后想衣锦还乡那根本不可能。郑梅也在操这个心,但麦冬仍然坚持说赚钱并不难,他有的是办法。郑梅再问,他就不再说下去了,只让郑梅在家里乖乖洗衣做饭,没事儿就看看电视。 但麦冬有没有别的办法赚到钱,郑梅一看就明白了。他分明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在家里憋了不到二周,郑梅就又到一家超市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为了应付东京民事厅的定期检查,她还得和大泽维持着表面夫妻的样子,时不时再回到大泽那里住上一住,以免突击检查时露了馅。她必须记住大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大泽的健康程度,甚至包括他内裤的颜色。否则,被人问起来这些细节时,如果作为一个妻子都答不上来,那非露馅不可。 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依然给麦冬添堵。在他看来,说到底都是一个“钱”字。麦冬每天都在想钱,想得眼睛都近于发绿。 他在工地上认识了一个名叫张晓的上海人。张晓的潇洒生活惹起了他的注意,他每天在工地里心不在蔫,显然只是在应付,照他的收入,理应比麦冬高不了多少,却每天穿金戴银,出手大方,而且还弄了一辆车开着,租住的房价每月竟然**千。麦冬开始和张晓套近乎,过了一段时间二人熟了,张晓不再隐瞒,告诉麦冬,要想真正赚点钱,人太老实是根本没希望的。有一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办法,那就是偷。 不可否认的是,尽管所有中国人都对日本有挥之不去的痛恨与厌恶,称他们为小日本,小鬼子,但这些小日本小鬼子们的整体素质确实让人无话可说。尤其是,他们生活在一个物质高度充盈的环境里久了,他们开始变得“大意”,他们甚至有点接近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顺手牵羊,拿走他们点财物,在张晓看来难度并不是很大。那些小鬼子经常不关窗户,甚至连门都不锁,他们也经常会忘记锁牢车门,顺手一停就走了。 张晓说:“你要真缺钱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干。不要怕,也不用心理障碍,就当自己是八路在打鬼子,在替咱中国人出气。” 麦冬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苍白。如果真是当年八路军打鬼子,他肯定理直气壮热血沸腾,毫无不犹豫地冲上去,哪怕把命搭上都无所谓,因为当年他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打他们理所应当。但现如今自己要干的事情却分明是小偷,二者怎么能相提并论?张晓看他犹豫,拍拍他的肩,说:“不用急,刚开始心里都有这么一道坎,毕竟咱中国人跟日本人有笔前账没算完,咱们想的是在他们眼前扬眉吐气,但现实是不但寄人篱下,还干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儿来,谁心里都不好受,这得有个过程。不过你要真的有了货,你找我,我来给你变现。” 麦冬摇摇头,说:“我不干。” 张晓望着他,眯着眼笑了笑,说:“二年前我也是这么说的。” 第五十九章 东京猎人 麦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郑梅是乖乖呆在家里了,这断绝了小日本狗占她便宜的可能,但两个人的开支确实太大了。刨开近六千元的房租,加上水电吃穿,麦冬每个月赚那点钱所剩无几,他还要故作大方,给郑梅买点像样的衣服和化妆品,以示他的确财力雄厚。如此下来,他存折上的数字急剧减少,他不得不虚张声势来掩盖真相。 但这种欲盖弥彰反而引起了郑梅的警惕,一天,郑梅问他:“麦冬,你存折呢?” 麦冬身上打了一个冷战,反问:“问我存折干嘛?” 郑梅说:“没什么,我就想看看。” 麦冬说:“没在身上带,忘工地宿舍了。” 郑梅根本不信,又问:“麦冬,你可别骗我。除了你那份工资,你还有什么本事赚钱?” 麦冬愣了愣,脸都差点红了,一急之下,张口道:“我不是会画画嘛,我给日本人画像。画一幅像至少能赚几万日元呢。” 郑梅半信半疑点点头:“唔。不过,你怎么能让日本人知道你画的好呢,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麦冬说:“我先是在工地上给别人免费画,慢慢地就传开了嘛。工地上有的人结交了日本人朋友,他们传给日本人知道,然后日本人再传日本人,找我的人不就多了嘛。我在工地上闲着没事时,都在画画。” 郑梅这才信了,脸上露出了麦冬久违的崇拜和温柔。当初她就是因为他画什么像什么,她才无法控制地爱上他的。麦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如果说别的理由,郑梅绝对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说起绘画,她很难怀疑什么。 不过郑梅还是坚持要看麦冬的存折,麦冬答应她下次带回来。可他每次回家都说是忘了,郑梅渐渐地又起了疑。她不再多问,而是开始关注电视和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她说老呆在家里不行,她还是要出去工作。麦冬反对,认为那样迟早她还是被日本狗们盯上,占她的便宜,郑梅则一板脸,说:“除非你让我看到你存折上的数字,否则我还是要出去工作。(.无弹窗广告)” 麦冬无语。 麦冬找到了上海人张晓,告诉他自己愿意干那种事。张晓笑了,说:“麦冬,我知道你会干的,不过我想听听你同意干这种事的理由。” 麦冬把自己和郑梅为何离家出走,又如何离开厦门来到东京,郑梅又如何让他不放心等这些事如实相告。张晓听罢,点点头说:“恩,麦冬,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跟我干吧。不过,干这种事既危险,又丢人,你再好好想想。” 麦冬说:“晓哥,我想好不止一天两天了。现在恐怕是非干不可了。” 张晓说:“兄弟啊,我现在把注意事项给你讲明白,你必须得按照我说的去做,千万不要违反。第一,只拿名表和首饰,其它东西一概不要,包括手机、笔记本电脑,我们绝对不碰,这些东西个头大,不值钱,而且个人痕迹重,卖不了钱不说,还很容易被抓住证据;第二,东西拿到手后,立刻交到我这儿,我给你现金结账,钱绝对不能走银行,你最好都交给你女朋友,不要存到自己户头上;第三,尽量不要打我手机,万一有事找我,在手机里千万不能提到关于这事儿的半个字,短信就更不能发了,一定要记住,有事儿一定面谈;第四,这事儿只有你我知道,永远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第五,如果出了事儿,都有我一个人顶着,你千万不能认,不然可就不划算了,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义气还是讲的;第六,咱中国人本来恨日本人,看不起日本人,可现在却偷拿小鬼子的东西,心里面肯定有成千上万个疙瘩,你要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迈过这道坎。主要是这五条,你先想明白第一条,到底干,还是不干?心里疙瘩能不能解开?” 张晓的话说完,两人都不再吱声。张晓掏出二支烟,两人默默地吸。(.好看的小说)麦冬抽完了那支烟,把烟**往烟缸里一扔,咬咬牙,说:“我想好了,我干。” 张晓说:“那行,既然你干,那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说实话,在这儿拿小鬼子的东西难度并不大,他们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主要是胆大心细,一般不会出什么意外。你先准备几天,然后就可以开始干。” 麦冬说:“好,还有没有别的注意事项?” 张晓说:“别的……有,注意你的仪表,一定要穿戴整齐,一丝不苟,那是你的通行证。” 麦冬电话里告诉郑梅,说他要加班给日本人画像,今晚就不回去了。那夜他呆在宿舍里一整夜没睡,做出这个决定让他后悔,紧张,兴奋,恐惧,害怕。可除了做出这个决定,别的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次日他又花了好几万日元,买了二套行头,将自己打扮得十分绅士,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足足不下三个小时,这才觉得踏实。 麦冬第一次得手的东西是一块崭新的劳力士手表。他拿到这块表的过程毫无曲折,他信步进入一家高档住宅区,门口的“保安”还冲他礼貌地鞠躬,他也礼貌地还礼。用眼角余光四看,那里面一栋栋别墅的门几乎都是虚掩的,看不到什么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他斗胆进了一别墅虚掩的门,蹲在屋子一角大半天后确信无人,便像在屋子里散步一般地四处观看,最后他在茶几一角看到了这块气度高贵的世界名表,他将它往口袋里一放,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新手绢,将地板擦得干干净净,这才退身离去。 他又在这个小区内转悠了一番,选择另一个门离去。 麦冬把这块表交给了张晓,张晓对这块表十分满意。他付给了麦冬十万日元,折合人民币六千多块。张晓说,只能付这个价了,再高出不了。他还要再转手卖给别人,由别人再一路辗转至国内,直至销给那些真正需要名表但又不那么想出太高价的人,中间环节太多,每个人也都要赚点儿,所以这个价也不算低。麦冬没有意见,出去转悠一圈就到手十万日币,对他来说已经相当满意了。 他兴冲冲拿着这十万日元回家交给郑梅,说:“这是我这些天绘画赚的钱,你收好。” 郑梅一张张数过,崇拜地望着他,说:“麦冬,你真厉害,我可真没想到,绘画还能赚这么多钱呢。” 麦冬说:“那是当然。” 俩人相拥,后来翻滚到了床上。麦冬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郑梅鲜见的主动和配合,加上他在假想中自己真的靠绘画赚来了十万日元后激起的那点男性雄风,让他表现得差强人意。这是他们俩有史以来男女之事中他表现得最好的,郑梅还夸了他一句:“你真棒。”虽然她脸上的那种满足表情多少有些造作和夸张,不过麦冬还是尝到了一次征服感,那种将女人捏在手中,压在身下,任自己纵横驰骋,她还万分娇羞万分配合万分陶醉的感觉,对如今的麦冬来说实在是妙不可言。 麦冬虽然还不会真的靠自己的画技赚钱,但他却提前享受了果实。为了维持这来不易的胜利果实,麦冬加紧了与张晓的配合。他游走于各个或大或小的社区,逡巡于各式各样的豪华车辆附近,伺机捕猎那些大意的小日本,顺手牵羊拿走他们的名表名饰。 在近二年多的时间里,麦冬从未失手。渐渐地他已精于此道,并具备了何时何地拿什么样人的东西最为有效的敏锐直觉。他把自己比喻成一个潜行于东京都市丛林中的老猎人,每次外出就是打猎。为了说服自己,他为自己的行为赋予了惩罚小日本的高尚价值,这让他每次都能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大义凛然。 在这种游走之中,有一天他路过了一家专业美术学校:川岛画院。他驻足于这家校门口,定定望着出入于那里面的学生。在麦冬眼中,那些画院的学生气质高雅,相貌不凡,三三两两身背画板,在春日的阳光里,花草中,在画板上沙沙描绘着他们的梦想与希望。这让麦冬觉得嫉妒,觉得向往,这正是他从小就有的一个梦想啊。他在川岛画院的门口足足站了有一个多小时,实在迈不动脚步。这家画院的名气他早就听说过,院长川岛康夫的父亲就是东京著名画家,川岛康夫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成就据说早就超过了他的父亲。 麦冬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他来到了这家学校,他过人的天赋和深厚的功底让院长川岛康夫赞叹不已,他不仅免去了他的学费,还对他格外恩宠,他将他一身长技全部传授给他,并在他力挺之下响誉全日本。他日进斗金,一只手就是一家银行,往纸上一落便是大把大把的金钱,郑梅对他五体投地,再也没有半点怨言和不满。她乖乖在家中洗衣烧饭,相夫教子,比传统的日本女人还温柔听话。 在这番疯狂想象之后,麦冬走入了川鸟画院,在那家学院的画廊前面一幅幅看过去,后来他看见了一排排光鲜亮洁的轿车,其中一辆车子的车窗并未关闭。他环顾四周,那片停车的区域附近不见半个人影,他无法遏止心头陡然升起的那股冲动,便缓缓踱到那里,看到前排车座上有一个精巧的女式小包,便伸手拿过。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宝红色的首饰盒,他轻车熟路地将它装进口袋,将那个女式小包恢复原状,转身安静地走开了。 他对自己的冷静表现深感满意,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是一个老练的小偷了。做小偷的最高境界就是,要像拿自己的东西那样平静自然地拿走别人的东西。 回到宿舍,他打开了这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璀璨精致的项链,他对珠宝首饰并无经验,但仅凭直观感受,他也相信这条项链绝不便宜。他既没有把这条项链交给张晓,也没有交给郑梅,而是自己藏了起来。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他在川岛画院拿来的东西,他觉得这样不妥,也许还应该要送回去。 那是一个他心中的圣地,他为自己习惯性盗猎而惭愧。 第六十章 川岛画院 麦冬次日又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到川岛画院,看能否有机会归还那条项链给它真正的主人。那项链的主人肯定是一个女人,要么是画院的学生,要么就是画院的老师。那是一条崭新的项链,他怀疑它尚未被开封。 他将那个装项链的宝红色盒子塞进口袋,缓缓游走,进入了川岛画院,先装作在画廊前看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了停车区,寻找昨天那辆车子。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一辆银灰色丰田,极尽目力,他终于找到了它。它换了位置,不过还是在昨天那个停车位的附近。麦冬移动脚步,将视线对准了它的车窗,让他吃惊的是,今天的车窗居然仍然是敞开的。 但这也算是一个喜讯,说明车子的主人尚未发现那条项链已经丢失。麦冬静静寻找机会,以便能走过去,将那条项链放入车中,可是今天不凑巧,附近总有人走动,他只好耐心等待。 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那男的身形高瘦,女的却婷婷玉立,娇小纤细。再走近点儿,麦冬一眼认出,那个男的正是画院院长川岛康夫,他算是东京美术界的名流,麦冬不止一次在媒体上见过他。那个女孩的年龄还小,可能刚近二十岁左右,容貌动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露出白晶晶的牙齿,他被她的笑容所吸引,那女孩注意到他在看她,便有意无意地望了他一眼,麦冬心中顿时一动。她的笑容让他觉得清凉,温暖,亲切,而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巨大放松。 他们路过麦冬身边,他听见那个女孩用日语说:“川岛先生,我一定要归还你的礼物。” 川岛康夫说:“良子,你太客气了,实在是不必了。” 那个女孩说:“不不,我不可以接受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一定要还给您,请您等一下。” 川岛康夫果然乖乖地在距离麦冬不足五米的地方驻足。(.)那个女孩往停车区走去,让麦冬吃惊的是,她居然正好走到那辆银灰色的丰田面前,伸手入车窗,拿出了那个精巧的女式小包,在里面寻找什么。她显然没有找到她需要的东西,脸上露出迷惑吃惊的表情,她甚至将那个小包中的杂物一样一样掏出,高高举起,以确信那里面再无他物。 看得出,她相当的失望。 川岛康夫问道:“良子小姐,怎么回事?” 那个女孩满脸通红,气咻咻地说:“真奇怪,川岛先生,那条项链不见啦!” “唔,不见了?”川岛康夫变得释然,脸上反而露出轻松的样子,“良子,不见就不见了吧,良子,反正你说过不需要它,你不用着急了。” 麦冬现在明白,那个女孩名叫良子。良子仍然不依不挠地寻找,她打开了车门,整个人钻进车中,过了一会儿探出头来,说:“实在是太抱歉了,川岛先生,如果找不到它,我会再买一条送还给你的,我的记性实在是太差啦,对不起。” 川岛搓着手,口中发出“咝咝”的声音,说:“良子,真的不需要找了,更不需要归还什么了。本来,你的生日,我是需要给你一件礼物的。” 良子又说:“可是,川岛先生,作为学生,我怎么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呢?不,我一定要找到它。” 麦冬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这位名叫良子的女孩过生日,院长川岛康夫为她送了那条过分昂贵的项链,良子接受的时侯并未看出这礼物究竟是什么,看明白后觉得这个礼物于她不恰当,正要归还给他,不想自己昨天却正好“拿”走了它。 麦冬失去了理智,全然忘记了任何风险,他迈步走上前去,用他并不熟练的日语问道:“这位小姐,您正在找一条项链是么?” 良子吃惊地将视线从车内转向麦冬,说:“是啊,请问您是?” 麦冬掏出那个盒子递过去,说:“我昨天在这附近的地上拣到了它,可不知道谁是它的主人。今天在这里等待,没想到正好是您丢失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良子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大声说道:“川岛先生,找到它啦。这位先生拣到了它!”向麦冬接连鞠躬致谢。 川岛康夫脸上挂起了笑容,他敬佩地看了看麦冬,走过来也鞠躬致意道:“十分感谢您,先生。”又伸出手来,同麦冬握了握手。麦冬近距离看清了这位名闻东京乃至在全日本、欧美都有一定知名度的大画家,他脸色略显苍白,头发乌黑,中间又夹杂了一些银丝,唇上的胡子中也夹杂一些白的,不过这没让他显得苍老,倒是多出了几分儒雅气息。他身材挺拔,看得出是一个经常运动的人,麦冬觉得他简直就是乔丹时代的公牛队主教练杰克逊和日本动漫大师宫奇峻的综合体。 良子将那个装着项链的红盒子双手奉还给了川岛康夫,并深深鞠了一躬。她这个动作,让麦冬心中感到莫名的高兴和踏实。他们俩又再次向麦冬鞠躬致意,麦冬也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还礼。 良子问:“这位先生,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麦冬无地自容,急忙连连摆手,红着脸道:“不用不用,这还需要什么感谢呢?”一急之下,他脱口说出的竟然是汉语,包括那一边串摆手拒绝表示客套的动作,也完全是中国式的,而且很乡土,很淳朴。 川岛康夫和良子二人同时错愕,不过他们也让麦冬更为错愕,二人几乎同时也用汉语问道:“先生,您原来是中国人?” 麦冬只好点点头,反问:“你们……你们也会讲汉语?”听得出,川岛康夫的普通话说得比那位良子要标准得多,他的发音,完全够得上地方广播电台的播音员水平,字正腔圆,吐字清晰,比麦冬的普通话还要标准。 川岛康夫竖起大拇指,说:“我知道,先生您这是中国人推崇的‘雷锋’精神,实在是敬佩,敬佩,我们需要向先生您学习。”说罢,又是一躬,“不知道敝人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先生您效劳的?” 麦冬问了一句:“我能不能来你们画院学绘画呢?” 川岛康夫笑着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非常欢迎先生您这样的人到敝画院学习,您的高贵品质,肯定会带给画院美好的精神,我们太需要啦。” 他的汉语普通话越讲越好了,虽然措词过于书面,缺少口语的感觉,可已经是无可挑剔了。麦冬止不住好奇心,问:“你的汉语怎么讲得这么好?” 川岛康夫说:“实不相瞒,家父是中国迷,也是中国通,我和他一样,从小就崇拜中国灿烂辉煌的文化,所以汉语我很早就开始学习了,学后才明白,日本的文化,根本离不开中国的文化的培育和滋养。而且,绘画的最高境界,我相信也是中国的山水。敝人的一切成就,可以断言,完全拜中国文化所赐。” 良子说道:“我的汉语,其实也离不开川岛先生的指导。” 川岛康夫接着说道:“对不起,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池田良子小姐,非常巧合的是,她的母亲是日本人,她的父亲却是中国人,她的中国名叫叫赵樱,樱花的樱。在下川岛康夫,是这家画院的院长。请问先生您尊姓大名?” 麦冬吱唔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还是不要说了吧,川岛先生,如果有缘的话,我想我会到你的画院来学习绘画,那时侯你们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现在就不用说了吧。” 川岛康夫有些吃惊,说:“我听说雷锋做了好事不留名,先生果然具备了这种精神,敝人实在是敬佩。先生,我能否请您一起吃个饭呢?” 麦冬急忙又摆手,说:“不用,不用了。我有急事要回去,再见了。”麦冬急忙转身就走,把那二个人留在原地。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俩人并肩站立,见他回望,又齐齐给他鞠了一个深达九十度的躬。 麦冬心如刀绞。直至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身在他国的中国人,其一言一行对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形象维护是多么重要,他为自己此前的偷偷摸摸而倍感耻辱。另一方面,川岛康夫与池田良子整齐划一的并肩而立,宛若夫妻般的默契,竟然惹得他心中泛起一股强烈醋意。这实在是一种怪异的感受,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怎么会对那位池田良子产生这么好的感觉,这么深的印象呢? 难道只是因为,原来她一半血统居然是中国人?他觉得亲切?应当不是这么简单吧。他和郑梅早早相恋,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每每想起郑梅,他实际上心里泛起的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和恐惧呢?难道,自己变心了么? 麦冬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赶紧等着见到张晓,亲口告诉他,自己不想干下去了。同时他也不想让张晓再这么干下去,钱固然重要,但的确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一个人的良心,一个民族的尊严,一个国家的形象。 他为自己的觉悟庆幸和自豪。从这个角度上讲,他感谢川岛画院。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肯定会一如既往地偷下去,会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轻车熟路,直至某天被人当场捉住,丢尽中国人的脸。 第六十一章 初入画院 一连几天没见到张晓的面,麦冬感到了不祥。[.超多好看小说]他手中还存有二块名表,一块是欧米茄一块是满天星,等不来张晓,他便将这二块手表交给郑梅,说是为别人画像后,别人拿这个作为报酬给他的,让郑梅收好,并且必须放在大泽那儿。郑梅觉得奇怪,但被麦冬编个理由给搪塞了过去。他又叮嘱郑梅这些天不要来他租住的房子里,乖乖呆在大泽那儿,有事他会去找她。 郑梅问他原因,他说是接了一个大幅的肖像画,需要在家里安心构思,她在这儿的时侯,他心里很难安定下来,没办法把画画好。郑梅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从了他。 为防万一,麦冬扔了自己原来那个手机,买了个新手机,换了个新号码。这个新号码,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又等二天,仍然没见着张晓的影子。麦冬吓得茶饭不思,每天老老实实龟缩在工地或宿舍里,哪儿也不敢去。 不过,东京警事厅的二名警察还是找到了他,要求他到警事厅配合调查。麦冬顿觉天崩地裂,一路上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面重复当初张晓叮嘱他的那六条注意事项。如今看来,这当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第五点:如果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能认,一切由张晓自己顶着,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打定了主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自己决不松口,坚决不能承认。 到了警事厅,他果真受到了审讯,不过,这种审讯很礼貌,也很温和,这反而让他觉得踏实起来。果然,经过一番审问,警事厅宣布他无罪,并告知他叫他来,只是配合他们做一些简单调查。他除了承认和张晓的确认识之外,其余情况一概装糊涂,表示自己不知道,不清楚。从那些人口中他确定,张晓肯定是被抓住了,同时他果真讲义气,把一切责任都揽下了,自己侥幸逃脱了。(.好看的小说) 又等了差不多一周左右,麦冬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这才敢和郑梅联系。郑梅在电话里很不高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二人在租来的房子里碰面没多久,房东就来了,劈头就说,这个房子不租给他们了,请他们马上离开,原来警事厅带走麦冬的消息早被房东知道了。他们不仅调查了麦冬,还暗中调查了房东,向房东询问了麦冬的情况。房东向麦冬致歉,并暗示他自己已经帮了麦冬的忙,在警事厅没说半句不利于他的话,不过,出于个人名誉上的考虑,房东还是决定要求麦冬搬出去,只给他最多一周的等待时间。 房东走后,郑梅关紧了门,取出一张纸,一张笔,冷冷地说:“你不是很会给日本人画像么?好,现在你给我也画一张,咱们初中刚认识时你给我画过像,以后就再也没有画过了,现在我需要你再给我画一张。” 麦冬拿起笔,把那张纸夹到画板上,二人面对面坐着。他愣了大半天,铅笔也没办法落到纸上。郑梅怒气冲冲逼他:“画啊,你不是很会画么?” 麦冬硬起头皮,拎起铅笔在纸上勉强给郑梅打了一个大形,心里乱成一团,故作镇定继续又往下画,画了大半天,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画什么。一是心虚,二是毕竟已经多年没再画过任何东西了。郑梅见他情形不对,拿过那张纸一看,气得一把撕碎,眼中含泪,说:“你真丢人!”夺门而去。 麦冬知道,自己在郑梅心里已经彻底完蛋了。他先是退了房子,把房间积累的杂物能扔的扔,能卖的卖,孤灵灵搬回到了宿舍,然后又到川岛画院询问了学费情况。依他的条件,只能每天上半天课,或者是完全放到夜里去学习。(.无弹窗广告)学校一般不管食宿,如果想吃住在学校,那需要另行申请,此外还要交上一笔不菲的食宿费。麦冬先报了夜班的名,暂时决定不在学校吃住。 麦冬在大泽那儿找到了郑梅,问她要自己此前交给她的那些钱。郑梅新找了份儿工作,在一家赌场当发牌员。这种工作,正式薪水折合人民币一万多元每个月,但如果运气好,遇上哪位赌客当晚手运好,赢了大钱,顺手给发牌员的小费每次至少也要有好几万日元,折**民币也是大几千,相当可观。但郑梅做这种工作对麦冬而言,更是充满了威胁。出入赌场的人,不是名流也是巨富,那不是穷人去的地方。从表面上看,那儿比在酒馆安全,可实际上却危险得多。 郑梅二话不说,冷冷抛给麦冬一个存折,那上面存着麦冬这近二年来从张晓那儿换来的所有钱,户头用的是郑梅的名字,密码却是麦冬的生日。郑梅说这种钱她不花,她只花她自己挣来的钱。也许麦冬认为她赚来的钱脏,但她有足够的道德优势认为麦冬的钱更脏。麦冬本想劝告她不要去赌场那种地方上班,可话刚出口便被郑梅给堵了回来。 郑梅说:“麦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总认为我出去工作,就会被日本男人占便宜,干出对不起你的事儿,对吧?我告诉你,你这是自卑。你想想,我不要了我爹,不要了我妈,我跟着你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我容易么?如果你真能走正道,赚光明正大的钱,你让我呆在家里给你洗衣服做饭,行,我心甘情愿,可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些什么?咱们俩到底谁让谁更不放心,你想想?我告诉你,我就是在赌场上班,我上定了。今后咱俩谁也别管谁!” 麦冬接过存折看了看,那上面已经存了近六百万日元,折合人民币三四十万了,他心里感到了些微的踏实。麦冬说:“好吧,郑梅,我不再干涉你的工作,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不要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郑梅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麦冬说:“什么意思,你明白,用不着我明说。” 郑梅“切”了一声,把背一转,不再言语。 麦冬既感到不安,又感到气短,只好半软半硬地说:“郑梅,你等着,我一定能靠我的绘画赚到大钱,我也一定能画出让你满意的画像。”转身走了。 麦冬取出一笔钱,到川岛画院交了一年的学费,这花去了他十万日元,又购买了全套绘画工具,再花去了三万日元。学校的规定是,无论以前绘画水平如何,进入川岛画院,第一关首先还是素描,授课老师正是川岛康夫本人。川岛康夫认为,无论将来画哪种画,素描都是必不可少的基本功,所以他必须亲自来抓。第一节课上,他们俩互相看见了对方,川岛康夫甚感惊讶,看来一下名单,他得知他叫苏麦冬。他给这些新来的学生讲述了素描的基本原理,明确了铅笔的正确握法,然后让他们画一个最简单的三棱锥体,缓缓踱到了麦冬的身后。 麦冬画出来的东西让川岛感到失望。他没有想到他的绘画基础会这么差,简直就是没有任何基础。原来,麦冬以前所谓的擅长绘画,那只不过完全出自本能和天赋,靠的是一丁点自己的悟性和零星训练,在农村的小村子里和学校中,还可以称得上是“会画画”,但一旦进入正规画院,则完全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首先,他的握笔姿势就是错的,完全是拿钢笔的方法,这根本不能控制住形体结构。尽管刚才川岛康夫已经讲明了握笔的正确方法,他还是因为不习惯,自行恢复成了握钢笔的姿势。再次,对于何谓透视,他更是一窍不通。从前自己绘画,画的全是平面图,他也一直困惑为什么自己死活画不出立体感,偶尔能弄出点立体感来,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次,他的坐姿也完全错误,画着画着便猫起了腰,驼起了背,画板也被他捧在了眼前,上下左右地移来移去。 他的这些作派,是最令川岛康夫所厌恶的。作为一个自小就受过严格甚至严酷绘画训练的人,川岛康夫对绘画有近乎宗教般的虔诚,麦冬这种绘画姿势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对绘画的极端污辱。他附到麦冬耳边说道:“苏先生,请注意你的握笔姿势。”伸出手来,纠正了麦冬的握笔姿势。 将铅笔由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竖握改为一把抓在手中的横握,麦冬根本无法控制,铅笔落在纸上,只能任意滑行,画出的是如同乱发般的线条。但川岛康夫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只能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铅笔,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笔尖走向,这样以来,画出来的又成了粗而颤的锯齿了。 川岛康夫口中发出“啧啧”的叹息声,把铅笔从他手中拿过,握给他看,然后往纸上轻轻一落,三下两下之后,那个三棱锥体的形状已跃然纸上,线条光滑顺畅,潇洒之极。川岛康夫帮麦冬换上一张新纸,问道:“你明白了么?” 麦冬点点头:“我明白了。”身上流出的汗水,已经把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川岛康夫这才离开,去指点别人去了。 麦冬手横握铅笔,往纸上一落,线条便又走斜了。情不自禁地,他又将手中的铅笔恢复原状,变成握钢笔的姿势,这才觉得有所控制,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描出了那个三棱锥的形状来,只可惜纸上那个三棱锥,和眼前那个三棱锥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完全不是同一个。 川岛康夫忽一回头,望见麦冬手中的铅笔又恢复了钢笔姿势,不由得火往上撞,开口骂了一声:“八格……!” 第六十二章 良师益友 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听到“八格”这两个音节,或者是它的完整音“八格牙路”,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强烈反应:日本鬼子来了! 麦冬没有例外。(.好看的小说)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川岛康夫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原本彬彬有礼的脸上,一双眼睛射出凌厉的凶光,正恶狠狠望着他。他下意识地望了望手中的铅笔,明白了川岛康夫这幅凶残表情的真实来源。 不过就算明白了原因在此,他也无法容忍这个日本人用这种话来骂他,尽管眼前这个日本人及时刹住了车,只叫出了“八格”,忍住了“牙路”。麦冬从椅子上霍地站起来,用汉语说:“川岛康夫,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麦冬将铅笔握在手里,想像这支笔已然成为一柄利刃,眼前的川岛康夫化身为身着军装的日本鬼子,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跳将起来,几步跃上去,将手中这柄利刃**他的喉咙,看着他倒在地上,痉挛,流血,慢慢死去。麦冬也坚信任何有点血性的中国人,此时都会做此反应。 川岛康夫一愣,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学生敢于这样和他说话。这个学生,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他看上去削瘦,甚至有几分落泊,他们曾经有过一次会面,那次会面,这个看上去失魂落泊的中国人,给他留下了光辉高大的印象,让他想起了自己崇拜不已的“雷锋。”不过,对于川岛康夫而言,绘画就是绘画,决不会掺杂其它东西。雷锋是雷锋,握笔是握笔,他不会把这二者混为一谈。他只知道,此时他是一名严厉的绘画老师,他的眼中容不得他的学生有半点马虎。 教室虽然很大,但学生们都在安静地作画,这二个人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抬起来了头,愕然望着这二个表情古怪的男人,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听不懂汉语。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川岛先生,请你向他道歉吧。” 麦冬一看,是池田良子,她说的也是汉语。麦冬没有想到她也在这里学习素描。 川岛康夫更是一愣,用汉语反问:“为什么,良子?” 池田良子道:“子不教,父子过。生不训,师之惰。这是《三字经》里的话,你不是很推崇《三字经》么?他是你的学生,你现在是他的老师。如果他的表现不能令你满意,首先应当是你的问题,而你却用脏话骂他,你没有尊重他,更没有教好他。川岛先生,请问,这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他的错么?” 川岛康夫听罢,想了一下,点点头,又用汉语说:“良子,你说得对。不过,这里是教室,我不想影响别人做画。苏先生,我可否到外面向您致歉?” 池田良子说:“我认为不行,川岛先生。你是在教室里,当着所有学生的面骂他的,所以你也应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向他道歉。而且,因为你是用日语骂的他,而他是中国人,你要用日语和汉语分别道歉,我认为这样才合理。而我们三人同时影响了其它同学的绘画,我们也需要分别向他们道歉,你以为呢,苏先生?” 麦冬点点头,说:“我同意向其他同学道歉。” 一位面容略黑的男生霍地站起,用日语说道:“良子小姐,你太过分了。你想挑战院长的权威么?我认为院长不应该道歉,作为老师,对学生的责骂是应该的,不是么?”他的日语并不熟练,看得出并不是地道的日本人。 川岛康夫用日语说道:“川岛雄刚,请你坐下。良子说得对,学生的过错,老师应当首先承担责任。我刚才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这位苏先生并不具备素描基础,我没有从最基本的线条和握笔教他,对他要求太高太苛刻了,我应当道歉。” 那位黑脸学生又想说话,被川岛康夫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气冲冲地坐下了。 川岛果然先用汉语向麦冬道了歉,又走上讲台,用日语向诸位同学解释了他刚才那句“八格”的原因,再次向麦冬和所有同学道了歉。继尔,池田良子也走上讲台,向各位同学道了歉。 池田良子鞠躬道歉完毕,伸手向麦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用汉语说:“苏先生,请您到这里来吧。不过请你用日语道歉,毕竟这件事情是由你引起的,我们占用了其他人的时间,应当说对不起。” 麦冬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参照刚才池田良子的道歉方式,用日语向各位道了歉,并深深鞠了一个身躬。他的日语相当蹩脚,有好几处引起众人的误解,教室里响起了零星笑声,那位名叫川岛雄刚的学生笑声最为夸张,故意把声音拖拉得很长。麦冬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麦冬,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挑战。看样子他并不是日本人,日语说得也很一般,麦冬一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嚣张和敌意。 麦冬走下讲台,继续坐在自己画板面前,却又一筹莫展。忽见池田良子起身离座,以极低的声音冲川岛康夫说了些什么,川岛康夫频频点头,池田良子拿起她的画板,走至麦冬身边,那儿正好有一个空位,池田良子坐了下来,冲麦冬微微一笑,又以极轻极低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苏先生,以后上课,我和你坐在一起,由我来告诉你素描的基本知识吧,川岛老师也会认真帮助你的。” 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麦冬脸上一红,也学池田良子的样子以极轻极低的声音回应道:“好的,谢谢你,良子小姐。” 池田良子将铅笔横握在手中,悬垂于画板上方,轻轻低语:“苏先生,照着我的样子做。注意,你的手太用力了,这样是不行的,首先要放松和自然。” 麦冬平静了心情,也照着池田良子的样子轻握了铅笑,悬垂在画板上方。 池田良子又轻声说道:“我猜测你以前对绘画只是爱好,但没有受过正规训练和学习,所以惹得川岛老师发火。那么,请你注意,请你先从练习画线条开始。先划横线,再划竖线,然后划斜线,曲线。请务必注意,手一定不要太用力,但也不要太放松,力度一定要适中。”言毕,拿手中铅笔在纸上划线条做示范。她的手轻巧灵活,手腕轻轻一动,铅笔在纸上沙沙游动,一条条清爽流畅的线条落在了纸上。 池田良子又轻声说:“你先不要管那个三棱锥,先练习线条,慢慢你自己会明白这当中的道理。” 麦冬看了一会儿,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川岛康夫见自己刚才那握笔动作生气,自己实在是一点基础也没有,让他误会自己不尊重绘画,拿绘画当儿戏了。参照池田良子的方法,麦冬先忘记了那个三棱锥,认真练习线条。一节课下来,手腕发酸,满纸线条,虽然看上去这张纸被他折腾得一塌糊涂,但对于为何要用手横握铅笔的原因,麦冬总算是理解了。又练习了一节课,麦冬对于握笔有了自己的理解,总算会用腕力了。 池田良子侧目一看,见他的手腕开始变得灵活,线条也显出了流畅柔和的意味,明白他已经入道,便开始画那个三棱锥,轻轻巧巧几笔,三棱锥的雏形便已跃然纸上,又沙沙一阵下去,黑白灰三面也分明起来,等涂上阴影,一个立体逼真的几何体宛若眼前。麦冬斜眼看了一下,心里顿生敬仰,又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侯才有这个水平啊。 川岛康夫四下里巡视,一会儿站在这个学生身后看一阵,低语提醒一番,一会儿又站在那个学生身后再提醒一番。第二节课虽然结束,多数学生仍未离去,只顾埋头做画。又过了近四十分钟后,才三三两两的有人将自己的作品署上名字,提交到川岛康夫手里。川岛康夫一一看过,脸上不见丝毫满意神情,倒是越来越锁紧了眉头。后来不再一一看过,让他们将完成的画作放到讲台上,自己站到了良子身后,看她画那幅三棱锥。良子画毕,这才发现川岛康夫站在身后,轻声问:“老师,这幅画得好么?” 川岛康夫又认真看了看,说:“较以前是进步了,不过,仍然不能算做是合格。良子,对于基本功,我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也不会放松半点要求,请你务必原谅。” 池田良子说:“那么,老师,我再画一张。”换一张新纸,重新又画那个三棱锥。 麦冬自觉稍稍熟悉了用笔,见别人都交了作业,自己也不能落后,就算画一个再丑的,也要画出来。握起铅笔,定定注视了那个三棱锥一番,纸上一落,没过上几笔,就觉得已经走型。再换一张,重新又画,可惜画上一阵后自己再看,纸上的那个三棱锥,与眼前那个石膏制成的三棱锥,仍然大相径庭。 池田良子停下手中的笔,轻声说道:“你刚开始画,不要着急,你还掌握不住透视。我来教你吧。”握起铅笔,将眼睛、铅笔、石膏三棱锥三点合一,眯上眼睛像打枪般瞄了一阵,又说:“想像立体的石膏体上的点与线,投射在铅笔上,点与点之间的距离,以铅笔上的投影长短作为比例……这个不是很好懂,需要时间……” 麦冬的确没有领会,只模模糊糊地悟到了一少部分,但也觉得受益匪浅。他不敢再多问下去,照着自己心里面那点领悟,硬起头皮画了一个四不像,也学着池田良子的样子涂上了黑白灰三面,还加上了阴影。相比之下,她画的那个简直和眼前那个真实的三棱锥双胞胎一般,而他画的那个则如同天外来客,丑不堪言。 教室中只余下了麦冬、川岛康夫、池田良子,外加刚才那个皮肤显黑的川岛雄刚。川岛雄刚也把他的那幅画送到川岛康夫手里,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川岛康夫看了看,摇了摇头,用日语说:“雄刚君,你的这幅作业,可以勉强打上五十分。素描是基础,永远不可以放松,哪怕你将来成为日本最优秀的画家,你还是在坚持,你不要骄傲。”目光严厉地盯了一眼川岛雄刚。 川岛雄刚脸上的得意神情消失殆尽,恭敬地点点头,又深深鞠了躬,说:“学生一定努力,学生先走了。”临行前恶狠狠瞪了一眼麦冬,麦冬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跟自己过不去。 川岛康夫拿过麦冬那幅素描“作品”看了看,脸上居然露出赞赏的表情,说:“苏先生,你真的是第一次画素描?” 麦冬点点头,说:“是的,我是第一次画素描,以前从来不懂素描是怎么回事,都是自己摸索着乱涂乱画的。” 川岛康夫道:“我要承认,你是一位非凡的天才,你比我第一次画出的东西要强过几十倍了。刚才实在抱歉,我以为你至少是有过四五年基础的。来川岛画院学习的人,很多都具有十年以上的素描基础,不过,不管他们有多少年的经验,敝人要求他们都要重新学习。作为一名画家,基本功的训练是到生命结束那一天都不能丢掉的事情。爱因斯坦做小板凳的故事,以及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想必苏先生是知道的吧。” 麦冬说道:“谢谢老师。爱因斯坦做小板凳和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我在小学语文里学习过。” 川岛康夫道:“那就好了。你今天画这幅图,就当是爱因斯坦的第一个小板凳,但你以后却需要像达芬奇画鸡蛋那样,画好每一个物件。” 池田良子画好了第二幅三棱锥,川岛康夫看了看,略略有了满意的神情,说:“恩,良子,这次你画的三棱锥,可以算是及格了。今天这么多作业里,只有你一个人及格。”看了看表,“咦,都十点多了,我请二位吃夜霄吧。” 麦冬刚想拒绝,池田良子却说:“你要一起去,苏先生,上次你拣到了我丢失的项链,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所以今晚我来买单。你务必要去。” 麦冬心中一阵惭愧,不再推辞。三人来到一家食店,边吃边聊。麦冬这才知道,川岛康夫原来并不是正统的日本人,居然是马来血统。那位皮肤黑黑的川岛雄刚,只不过是他的堂弟,他前来日本投靠自己的堂兄川岛康夫后,才随堂兄改姓名为川岛雄刚。川岛康夫何以长得如此像日本人,又何以成为大名鼎鼎的画家,这当中还包括着什么因缘,他一时不好多问。 吃毕,池田良子提出送麦冬回家,被他婉拒。看着池田良子与川岛康夫有说有笑双双离去,麦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淡淡醋意。 第六十三章 给我存折 麦冬回到工地宿舍,认真揣摩握笔、线条、透视的基本原理,后来拿起一块断砖系在手上,以加强手腕的力量和灵活度,一直折腾到天亮,这才睡去。[]次日醒来,满脑子想的还是绘画。 有了透视概念,看眼前的一景一物和过去便不相同了。将立体的景物转移到一个平面的纸张上,仍然具备和实景一模一样的立体感,这正是透视原理在发挥作用。小时侯苦苦弄不明白的地方,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如果不掌握住,岂不是太遗憾了?更何况,又怎么能让池田良子失望呢?昨晚那餐饭,他吃得最为良心难安。本来自己偷盗了池田良子的东西,反被她当成了恩人来对待,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大的亏心事。 一个月后,麦冬对于素描已经有了初步认识,可以叫做初入门径了,此后需要的便是功夫和悟性,这二点对他而言不算难事。他每天默默无言,苦苦寻思当中的诀窍,再过二个月后,他的作品已经让池田良子大为惊叹了。他的睡眠时间变得很少,周六周日基本全天都在川岛画院里度过。白天在工地上,他也拿根钢筋或者树枝,在地上或在虚空中摸似作画的感觉,眼前的建筑物均成为他写生的模特。 从池田良子口中,麦冬总算明白,原来川岛康夫很小的时侯,生父便已去世。日本画家川岛浩到马来写生时结识了他的生母,爱上了他的母亲,便将他们母子一同接至日本,成为一家人,为他更名川岛康夫。川岛浩视他如己出,自小便对他进行了严格的绘画训练,崇尚中国文化的川岛浩深知日本文化无不脱胎于中国文化,将中华传统典籍一一教授给他,并让他尽量背诵下来,是以川岛康夫的汉语说得比池田良子还要好些。同时也许因为他小小的时侯便在日本生活,习惯了那里的饮食起居,所以长得极类似日本人,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川岛浩与川岛康夫的母亲婚后又生下一子,取名川岛次郎,次郎自小脑瘫,一直没有治好。川岛浩临终前将个人财产以及由他创办的川岛画院一并传给川岛康夫,并将次郎托付给他照顾。现在,川岛康夫和老母及次郎三人一起生活,虽然年过四十,但尚未成婚,似乎也没有结婚的打算,这在日本来说并不算什么希奇的事情。 至于那位川岛雄刚,则是川岛康夫叔父的儿子,算是他的堂弟,也刚从马来投奔川岛康夫一年多。他年轻气盛,崇尚日本经济文化,自贬祖国马来,常被川岛康夫斥责。其实,马来在二战中也饱食日军蹂躏,川岛康夫每次想到昔日的日本军国主义,也恨得咬牙切齿。 听了这些,麦冬对于川岛康夫不觉生出许多亲近与好感来。可对于池田良子的身份背景,麦冬不好当面直问,只知道她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即便如此,有一半中国血统,也让他觉得亲切得多。 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二人都会讲汉语,他们三人在一起时,总让麦冬有种归属感,这让他觉得庆幸,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在异国他乡。 这几个月里,他很少见到郑梅,久了,甚至有点生分的感觉。麦冬觉得不妥,到大泽那里了二次,郑梅都不在家。只听大泽介绍说,郑梅现在在一家挺大的赌场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侯还在家里苦练赌技,听得麦冬心惊肉跳。他在电话里约她,她也总推脱说上班实在太忙,就算约定了时间,最后还是被她给临时取消了。如此折腾几次,麦冬没了兴致,心念重新转到绘画上,渐渐将郑梅抛至脑后。 一天却忽然接到郑梅短信:我想你了,在家里等你。 很久没听到从郑梅口中说出“我想你”这样的字眼了,麦冬看罢短信,心里忽然一暖,初中时代与郑梅初恋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瞬间全部闪现出来。[]他急匆匆赶回去,一眼望到了郑梅,几个月不见,她变得成熟丰腴了许多,服饰大变,俨然一个东京女白领的样子,还化了淡妆。麦冬一把抱住了她,二人滚到了床上。 先是深且热烈的吻,继尔麦冬脱下了郑梅的衣服。郑梅既没有拒绝,也不见得有多么欢迎。不过,既然有了“我想你了”四个字的表白,麦冬也不再多想什么,短暂而热烈的前戏之后,麦冬长驱直入,只是他忘了自己那个地方曾经受过重创,加上几个多没经历这种男女之事,效果严重欠佳,半软半硬地动作了十余下,便一泄如注,余兴未尽,但又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觉得难过,伏在郑梅身上微微喘息,动情地说:“郑梅,我也想你,想死我了。” 郑梅瞪起双眼,直愣愣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阵子,把麦冬从身上推下来,说:“告诉我,这些时间你都在干什么?” 麦冬说:“我在川岛画院学绘画,不是告诉你了么?” 郑梅一惊,问:“真的?你是告诉过我,可我当你是在胡说呢,你真去学了?学费贵不贵啊?” 麦冬说:“不算贵,一年十几万日元吧。” 郑梅听了,先是嘴角下拉,不屑地“切”了一声,继尔又说:“你是不是傻了?人家到日本,都是在赚钱,你倒好,花起钱来了。学绘画有什么意思,啊?要我说,趁早别学了,还是动动脑子,怎么样越多越快地赚钱的好,带着钱早点回咱老家。说实话,我想我爸我妈了,真的很想。”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麦冬听了,也有些动情。但他不像她,父母俱在,兄弟姐妹成群,思念故乡的时侯有一个具体的对象可以依凭。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又嫁给了别人,唯一的姐姐被人**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所谓的思念故乡,其实也就是回忆那些痛苦的童年记忆,以及小时侯玩耍过的那些山山水水。他也不知道,当初拿猎枪架在他胸口的郑战生郑战胜兄弟如何了,郑疙瘩如何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打他阴部打他胸口打他小腹把他打成近于半残废的情敌赵高峰如何了。 无论如何,郑梅对于绘画的轻蔑让他不快,麦冬说:“郑梅,眼光要长远。我相信再学一二年,我的绘画水平会突飞猛进的,我们的院长川岛康夫可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画家,连他都说我很有潜力。要知道,川岛康夫一幅画,都可以卖到十几万甚至好几十万美金呢。” 郑梅听了,更加满脸不屑,说:“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人家开学校也好,卖画也好,都是在赚钱。你呢?你是在花钱。中国人来日本,不赚钱还花钱,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这么干。” 麦冬说:“不投入,哪来的产出?你要相信我,一年,再给我一年时间,我肯定能靠绘画赚钱,肯定!” 郑梅抬高了声音:“少来这一套,什么靠绘画赚钱?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什么凭绘画赚钱了,那是偷,害得自己差点进了日本监狱。”把手一伸,“给我!” 麦冬问:“什么给你?” 郑梅说:“存折。那笔钱还是给我的好,放在你手里,总有一天会被你折腾光,快点给我。” 麦冬这才明白,原来郑梅是想要回那个存着他“拿”走日本人名表名饰后,从上海人张晓那儿换来的钱。他当然不愿意给她,照她的态度,如果这笔钱给了她,自己以后学绘画的钱,恐怕就没有来源了。 麦冬说:“不给。这个不能给你,我还要用。” 郑梅见这样要不出来,换上了温柔表情,低语道:“麦冬,我实话给你说吧,我找到了赚钱的新办法,又快又多,而且还不犯法。这样好不好,你先把钱借我用一用,我不反对你学绘画。” 麦冬问:“什么新办法?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郑梅说:“到赌场去啊。我干了这几个月,看出门道来了,都说进赌场的人是输多赢少,其实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内情。这几个月我天天在琢磨,外加上勤学苦练,总算弄明白了。我告诉你麦冬,只要你把钱给我用,我百分之一百能赚到大钱,到了那时侯,你想学什么学什么,我保证不管你。” 麦冬一听,惊得差点出冷汗,急忙说:“不行,绝对不行,你这是赌啊。赌博什么时侯会百分之百赚大钱?那肯定是做白日梦。” 郑梅说:“告诉你了嘛,我看出门道来了。你要相信我的水平,我在赌场这段时间,绝不是白干的。拿来,快把存折拿来嘛。”她做出一番撒娇状来,二人自从老家逃离至今,一直被生活重担所压,麦冬几乎没见过她这种扮可爱撒娇的样子。刚才那次亲热,他对自己很不满意,尤其是事毕后郑梅双眼直愣愣望着天花板,然后又一把将他从她身上推下来那个动作,很让他自尊心受伤。 麦冬身子一翻,重新压到郑梅身上吻她,说:“先再新热一回再说。” 这回他努力控制自己,时间久了不少,只可惜那个部位由于当年受创病变,始终挺而难坚,就算全身其它地方再有力气,再有**,这关键部位若不争气,效果可想而知。再次一泄如注后,他附耳低语:“怎么样,这次怎么样?” 郑梅说道:“什么嘛,不软不硬,从第一次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少废话,快给我存折!”抽出几张纸巾,先捂住自己下体,又拿二张纸擦了擦麦冬已然委顿缩小的那里,一把将纸团抛进了垃圾筒,动作娴熟老辣,宛若泼妇。 第六十四章 悲喜交加 郑梅说出了最损伤麦冬自尊,同时也是他最忌惮的话。[]但这话也属事实,作为一名男人,她的男朋友,她这种抱怨本来也无可厚非。她有权利向他索要**,甚至是索要金钱。麦冬不能容忍的是她这种蛮横霸道的态度,泼辣直白得让他心悸的举止。 他发现郑梅长大了,长熟了,巨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初中时代的纯情乡野少女,不再在他面前温柔低头了。他也知道和她的男女之亲,自己从没让她满意过。只是以前她还小,对于这种事情似乎是有也可,无也可,好也可,差也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那是一个混沌暖昧的禁区,他们仿佛心照不宣,谁也不主动提起。 可是今天她直接说了,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又一针见血。她不是她了,她已经见多识广无所谓了。麦冬心里觉得悲凉甚至是悲愤,但郑梅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仍然横眉冷对再接再励,重申:“把存折给我,我说过了,我只是借,借还不行么?” 麦冬不理她这个荐,愤愤地说:“不软不硬,没有一次**?我问你,我那个地方是被谁打坏的?我以前是这样的么?” 郑梅道:“谁打坏的?赵高峰和我叔啊。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躲开?你不是男人啊?你没长手没长脚啊?” 麦冬道:“要不是你爸你叔拿猎枪逼着我,我能不还手?能乖乖被他们打?” 郑梅道:“拿枪逼着你也没错,如果你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半夜摸到家里睡,你也会这么做,说不定你还更狠呢。什么也别说了,谁让你走露消息让我爸知道的?我爸知道了你半夜到我家里来,他要不动手教训你,他还算是我爸么?少怪我爸,要怪怪自己不小心。” 麦冬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他想起了郑疙瘩,想起了那个大雪之夜,自己从郑梅家一出门就遇上了他,如果不是他走露了消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而那晚他挨打时,郑疙瘩居然还冒充好人,摆出一幅出手相救的样子。麦冬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找郑疙瘩,报这个让他屈辱终生的大仇。 他再次坚定地摇头,说:“郑梅,赌这种事儿,我不会让你干的,钱一分也不会给你。” 郑梅说:“赌哪儿不好?总比偷好吧?” 麦冬听得脸红,说:“郑梅,偷是不好,所以我不是停掉了么?我不是去学绘画了么?郑梅,你想想,你在赌场安安稳稳赚工资,哪儿不好?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冒那个风险呢?” 郑梅竭斯底里:“麦冬,我不想再和你罗嗦了。安安稳稳赚工资,那太慢了。我欠我家里人的太多太多,我要拿钱去还。我讨厌日本这个地方,我想回家,我想家了行不行啊?我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家吧?我的青春,我的一切一切全扔到这儿了,我一定要赚钱,我要赚足够的钱,不然我对不住我自己。最后再问你一次,存折,给不给我?” 麦冬说:“不给。” 郑梅降低了语调,声音变得极慢,极冷,说:“那好,你可别后悔。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麦冬起身,本想再拥吻一下郑梅,让她冲动的大脑冷却下来,不想她一把推开,光着身子跳起来,抓起麦冬的衣服劈头盖脸抛过来,把他推将出来,啪地关上了门。正好大泽回来,看见半光着身子的麦冬,急忙以手掩面,扭头退后。麦冬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冲大泽致歉,说:“大泽先生,我们吵架了,再对不起,请你以后多多照顾她。” 大泽点点头,这个老实巴交的日本老男人实在说不出什么,只会一连串地点头鞠躬。 麦冬给他留了电话,转身回到了川岛画院。只有身在画院安静又宽大的教室里,面对画板,麦冬的心境才能真正平静下来。[]他实在想不到,如今他走了学院,而郑梅却走向了江湖。江湖,那不是一条如今的麦冬所欣赏的路。 那是一条让他觉得疲倦和恐惧的路。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如过当年没有和郑梅相恋,没有那么多半路横生出的支节,也许他现在是一位科学家?一位像川岛那样的教师?或者是像东京银座写字大楼里那种气派富足的高管?而且,自己也不会有胃病,也不会像郑梅所说的那样“不软不硬”,而是一位虎虎生风的男子汉吧? 现在,他却正好相反。他是一位拖着病体,前景黯淡,身份卑微的流浪者。而这一切,都缘于他的早恋。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只是四个字:青春无悔。曾经,这四个字每每在心中一闪,所有的伤痛便顷刻而散,只是今天,即便他在心中反复想着这四个字,伤痛与无力感也无法抹去。他独坐教室,面对画板,手中画笔却不听使唤,只是在纸上画出一团乱七八糟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 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一望,是池田良子。良子走到画板前,看了看他画的那团东西,一脸不解,再看看他的脸色,惊讶地说:“苏先生,你病了?” 麦冬摇摇头,说:“不,不,我没病,只是心情不太好。” 池田良子道:“那么,我陪你走走?” 两人在川岛画院漫步,时值春天,川岛画院的校舍内有一个小湖,湖边种植着二十几株樱花,开得灿若烟霞,二人走到树下,坐在湖旁,麦冬的心情好转起来。只是樱花这满树娇艳,却始终给他一种好景不长的淡淡凄凉,池田良子告诉他,这也正是日本人喜欢樱花的主要原因之一,美好的总是短暂的,樱花在最美的时侯一下散落,干干净净,决不忍受生命衰败之后的耻辱,这也是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内核精神,说死便死。有些花季少女自杀,并没有其它原因,只是觉得这个年龄实在太美,潜意识中参照了樱花禀性,便毫无恐惧地选择了死亡,以免去姿容渐衰后带来的种种“耻辱”。 池田良子所谓的这种樱花精神,麦冬是不能接受的,虽然他也感受到了樱花背后那种深沉凄艳甚至在看来近乎于哀绝变态的“哲理”,但这并不是他所欣赏的。在他的生命深处,所希望的仍然是幸福地活下去,娶妻生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池田良子见麦冬情绪刚刚好转,又陷入沉闷,便转开话题,故意说些轻松的话,如此过上一阵,麦冬心头的阴霾才渐渐消散,脸上露出了笑容,二人的话题越来越变得轻松,远处的人看来,分明是一对情侣,花前月下地有说有笑。 忽然背后有人说道:“苏先生,良子,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我正要找你们。”回头一看,正是川岛康夫。 二人一起站起,向川岛康夫行礼致意。 川岛康夫见二人笑语嫣嫣,也觉得高兴,说:“我想请二位到舍下一聚,可以么?苏先生,你来自中国,可会包饺子么?” 麦冬点头道:“包饺子?当然会啦,难道你们也会?” 川岛康夫道:“恩,我只会一点,良子可是高手,不过,想必苏先生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们一起来,到我那里包饺子吧。此外,良子,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托付呢。” 池田良子问:“是什么事情?” 川岛康夫道:“等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啦,边包饺子边说,总之是一件极好的事。” 三人一起来到一座校内的白色小别墅前,换了鞋子走进去。这栋别墅一共只有三层高,外形像是中国明式建筑,里面却完全是现代式的装修。一楼即是厨房和客厅,面积很大,约有近二百平方左右。家中做饺子的东西已然准备好,原来川岛康夫是有备而来。 三人边聊边干。川岛包饺子的水平实难恭维,个大皮厚,里面还装不进馅,用力往里填馅,皮就捏不住了。池田良子果然手艺高超,能包出各式各样的形状,只是速度有些慢,像是在搞雕刻的玉匠一般。麦冬小时侯并不会包饺子,初中住到苏南家时,才跟他四婶其实也就是苏南的母亲学了两年。他包出的都是统一色的月牙儿形,只是速度极快,远非那两人所及。二人果然奉他为高手中的高手。 三人坐下,川岛康夫拿出一瓶红酒,麦冬看了一眼,那是正宗的法果波尔多,虽没喝过,却早有耳闻。三人边吃边聊,麦冬吃得高兴,也喝了几小杯红酒。后来川岛康夫也来了兴致,又拿出一瓶产自四国的清酒来,三人又各一杯接一杯地干。麦冬的胃渐渐吃不消了,阵阵发痛,但他不想扫兴,强自忍耐。 川岛康夫忽然正色道:“良子,其实今天请你来,是想正式告诉你一件事,我想请你代表川岛画院,参加今天冬季举行的樱花美术大赛。依我的判断,良子,你拿一个新人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良子大喜,问道:“真的?” 川岛康夫严肃地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川岛画院可以有二个名额参加本次大赛,经院务会协商决定,一个是你,另一个嘛,则是我的堂弟川岛雄刚,所以良子,拜托了。”看了看麦冬,道:“苏先生,你刚入画院,基本功还没有过关,所以这次你没有机会,不过,你可以等下一届的。” 麦冬点点头,道:“川岛先生,谢谢你的关心。我的素描还画得一塌糊涂,就不用提参加比赛的事了。川岛先生,让我们举杯为良子祝贺。” 三人一起举杯,麦冬仰头喝光了杯子,肚内忽然剧痛,一口酒喷了出来,腰一弯,双手捂住了小腹,眼前忽然一黑,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五章 爱上良子 少量青酒和红酒混合一起,对平常人而言,还是可以承受的,不过对于麦冬这种胃病患者而言,却是吃不消的。自从当年被赵高峰和郑战生打伤之后,麦冬吃东西一直小心翼翼,细嚼慢咽,酒几乎不沾。今天高兴,又吃了包着海鲜馅的饺子,多喝了几杯酒,麦冬实在是难以控制了。 由于是后仰着直挺挺跌倒,头重重磕在了地上。麦冬顿感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清了。胃内剧痛阵阵,脸上汗珠一串串冒了出来。只听见池田良子和川岛康夫二人的惊呼,继尔感到一双温暖柔软的胳膊将自己扶起,揽他入怀,发丝垂在他的脸上,既滑且痒。 听见池田良子说:“川岛先生,请你先扶着他,我房间里有止痛药,我去拿来。” 那个柔软香甜的身子离开,换成了川岛康夫瘦且硬的双臂拥揽着他,池田良子细碎的脚步声移去,似乎是上了楼,不久下来,她让他张开嘴,喂他服下了止痛药。川岛康夫扶他躺在了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胃里才不那么痛了,麦冬渐渐睁开了眼睛。 那瓶止痛药放在离麦冬不远的桌子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首先想的是:刚才池田良子说去她的房间里取药,却上了川岛康夫住所的楼,难道他们住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池田良子早已成了川岛康夫的情人?他看着眼前这二个人关切担忧的眼神,心里却翻江倒海,身边扶他的川岛康夫,却让他情不自禁地有些厌恶起来。 池田良子说:“苏先生,你感觉如何?” 麦冬缓缓说:“感觉不太好,实在对不起,我有胃病,今天高兴,结果忘了这回事。对不起,川岛老师,良子,以后叫我麦冬吧,不用再叫苏先生了。” 池田良子说:“好吧,麦冬,我们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到了医院,医生做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麦冬患的是较为严重的胃溃疡,而且恐怕已经是许多年了,以后千万要注意饮食,保持好心情,不然的话,后果相当严重,甚至有癌变的可能。池田良子担心麦冬背上包袱,只告诉他是胃溃疡,隐瞒了癌变可能这一说法。她和川岛康夫商量,以后自己要尽可能照顾麦冬的饮食。川岛康夫对她这一想法大加赞赏,并说要和她一起努力,让麦冬早日恢复健康。 医生给麦冬开了一堆药,又在医院里观察了二天,便出院了。池田良子对麦冬说:“麦冬,不如你搬到学校来住吧,我要么在川岛老师家做饭给你,或者我回家带饭给你吃。你的胃不能再随意下去了。” 麦冬点点头,说:“好,我搬到学校住。”心里却是一疼,他曾经问过学校的住宿费,那是相当的高昂。也许对池田良子这样的女孩而言,从来就没有想过钱的问题,所以她提出让他住校的建议,是不加丝毫考虑的。也正因如此,麦冬不愿意让她吃惊,他自己明白同意住校也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往深里去想。 住到了学校,每天与池田良子接触的时间便多了起来。白天他还要去工地上应付那份差事,但早餐和晚餐却可以在学校里吃。池田良子研究了胃溃疡患者的饮食禁忌,又详察了学校食堂的菜谱,认为这不太吻合麦冬的需要,于是晚餐她多是早早开着她那辆银灰色丰田回家,做好了再送到学校给麦冬。早餐则是在川岛老师家做好,她和川岛一起静等麦冬过去同吃。她特意做些松软稀嫩的东西给麦冬,还把麦冬要吃的药片一起分清了放好。 由于池田良子的精心照料,麦冬自觉身体一天胜似一天。不过,他的心情却一天沉似一天。 每天在川岛康夫住所的早餐,就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因为他已经确信,池田良子就是住在川岛康夫那栋白色别墅的二楼。那并不是川岛康夫真正的家,对于他这样的富有之人,他在东京多的是豪华住所,那栋白色别墅,只不过是他在学校的临时休息之地罢了。麦冬观察后确认,川岛康夫并不是天天住在那里,有时侯他回了自己真正的家,有时侯他住在那栋白色别墅里。麦冬经常想像,当川岛康夫住进那栋白色别墅的夜里,他和池田良子会做些什么呢?当然离不开男女之事了。 这实在是一种令麦冬心头滴血的推断。他盼望川岛康夫多回他真正的家,少在早上的时侯出现在那白色别墅的餐桌上。只有这样,他才能独享池田良子对他的照顾与温柔,那时他是她唯一的主角,一旦川岛康夫出现,他虽未必就是配角,却至少被分走一半池田良子的关注,而且还要想像昨夜发生的情形。川岛康夫对他照顾有加,他虽然心存感激,却丝毫不希罕,甚至带着强烈的排斥。 他和池田良子,没有第三者,在一栋外表古典,内部现代的白色别墅里,安静和谐地共进早餐,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景!这就是他心中理想的家啊。家在哪里?从小的时侯他就没有,那时他住在光棍老汉苏狗旺的家里,误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家,直到这老东西**了他的姐姐麦英;后来他又住在苏南家里,他的四婶,也就是苏南的母亲,曾经让他产生过真正的家的温暖,可惜好景不长,他又被迫流浪到厦门,曾一度认为这个美丽的城市是他的家,然而现实告诉他,那根本不是;等他和郑梅怀揣淘金梦想来到日本后,他们又到了日本人大泽的家,也曾一度误会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家,然而……可现在这别墅是他的家么? 麦冬觉得羞耻。房子是川岛的,这温柔善良、对他关怀备至的良子,也不是他的女人,她早已经和川岛康夫同居了。 其实,除了和池田良子一起进餐,一起作画,麦冬找不到人生的其他乐趣。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良子。那是一种不包含任何生理欲求的爱,与良子相比,郑梅已经让他觉得无奈和厌恶了。他不得不承认,初中时代的所谓恋爱,根本就是一场夹杂着生理**、青春悸动的胡闹,可正是这胡闹,将他的人生轨迹做了一次彻底扭转。 川岛康夫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横亘在他和良子之间。与他相比,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此外麦冬知道,在他这座大山之外,还有无数看不见的山,他恐怕是无法迈过去的。与其如此,不如将对良子的爱,深深藏在心底,假装什么也没有的更好。他也日渐看清,良子对他的好,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乃是一种深切的同情,是因为她天性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而已。她对他,怎么会产生爱呢? 天气渐渐转凉,距离川岛康夫所说的樱花美术大奖赛日益临近,良子一直在默默做准备,对她而言,难的并不是画技,而是取材和构思。在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共同指导下,麦冬的素描水平突飞猛进,他已经画完了石膏几何体,石膏头像,日常静物,继尔转向了人物。 他的第一幅人物画,是完全凭记忆画的郑梅速写。画完后他先给池田良子看,想让她提点意见,不想良子看了那幅画,人忽然呆住了。良子问:“你画的这个人是谁?” 麦冬说:“我的初恋女友。画本身怎么样?请你指点。” 良子说:“画很好,真的很好。麦冬,你擅长的是人物,不是静物,我现在才突然发现。你画的这个人我并不认识,可是,我看后却觉得她是活的。”又认真看了好几遍,“我相信我没有看错,希望川岛老师也看看。” 川岛康夫看了那幅郑梅速写,脸上显出少有的惊讶,问:“麦冬,这真是你画的?” 麦冬点点头。川岛康夫说:“这幅素写的确不错,但我说的不是画技,而是当中包含的情感,很独特,个人风格很强烈。麦冬,所谓创作,第一是创,然后是作。前者是无法传授的,只能靠自己体悟和积累,后者则需要艰苦训练。前面那一部分,你很好,的确很好。” 池田良子深知,在川岛康夫眼中,能被视为很好的画作是很少的。而且,他这个人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说什么违心的话,可见,她对麦冬这幅初试啼声之作并没有看错,她需要的只是川岛老师的一个印证。她和川岛的感受是一样的,麦冬这幅画,在技术上的确还有不足之处,但画的整体,却透露出一种独特而非凡的个人气息,令人心悸却又不知为何,这正是艺术的伟大力量,许多人终其一生孜孜以求,却也只能是隔靴搔痒,而有的人却不必做任何刻意训练,便能一剑封喉,直指内核。 池田良子可以肯定,在这一方面,她和麦冬有相同之处。这并非她在自我表扬,而是一种真实而直接的感受,而且她也深知,具备这种天赋,也未必就是多么大的幸事,这种人往往是痛苦的,丰富而灵敏的心灵,往往要受到在他人看来完全多余的思虑重负。或者说,这种人,往往有一个伤心恐惧的童年,以及无法预料的未来。不过,正是这种人的笔下,才会有让他人感到震惊的、未曾注意过的发现。 川岛康夫布置了一道作业,让所有学生画一幅命题作品,题目叫做《父亲》,三天以后交作业。对一般人来说,这并不是一道多么艰难高深的题目,可对麦冬来说,这却无比艰难,因为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小时侯,他一直把收养自己的苏狗旺当作自己的父亲,他虽然对自己粗暴蛮横,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但毕竟因为他的出现,让他有了一个吃饭睡觉的“家”,他曾对他充满感激,直到这个老东西**了他的姐姐麦英,他便重新没了父亲。 那么,这道作业题又如何上交呢?麦冬想破了脑壳,最后只能凭空想像,胡乱画了一通上交。那时所有学生,包括池田良子也已上交完毕,他几乎是最后一个。 川岛康夫深夜看这些上交的作业,不出他的所料,这些学生们画的作品,并没有跳出常人的固有思维,画中的父亲,要么是一脸皱纹的沧桑,要么是气度不凡的高大,要么是故作寻常的朴素,要么是故作个性的夸张,当然,它们的画技都是过人的,线条也都是考究流畅的,这吻合川岛康夫平时对他们的严格要求,只是这些画作中,他看不到真实的情感,而是满纸为突出特色的造作。以他的资历和功力,绘画作品中的特点,是故意作出来的,还是画者自然流露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 只有两幅画让他感到满意,一幅是池田良子的,另一幅是苏麦冬的。前者画的父亲,让他看出了可怜,而后者画的父亲,却让他看出了模糊和疏远。他相信没有真情实感,没有多年的感受,仅凭简单的线条就能传递出如此细腻丰富的情感,绝对是不可能的。他了解池田良子的家庭背景,所以良子刻画出一位看上去气度非凡衣着光鲜,却在骨子里弥漫着无奈伤感的父亲,他并不吃惊。他吃惊的是麦冬,何以能画出这种让他一见倾心的父亲形象呢? 之所以一见倾心,是因为他和麦冬有着同样的感受。川岛康夫名义上的父亲川岛浩,和他事实上的马来生父,联合起来导致他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始终是模糊的。他小小年纪生父就去世了,对生父的记忆,只不过是几张模糊老旧的照片。川岛浩虽然对他恩爱有加,但他却明白,他和他并无血缘关系。 川岛康夫思虑再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找来了麦冬,说:“麦冬,你的画很好,可以说胜过了池田良子。以前,我对你的挑剔,是出于对技法的要求,是要建立你成为一流画家的必备根基。可现在我却看出,你对于人物的刻画实在是有着别人不具备的天份。所以我决定,这次冬季的樱花美术大赛,由你和池田良子代表川岛画院参加,而不是川岛雄刚。” 第六十六章 两个世界 其实,樱花大赛是谁都可以参加的,并无严格的资格限定。川岛康夫所谓的让谁参加,不让谁参加,指的是他的个人推荐。作为日本一流画家,他有权推荐两名画院的学生,以作为本次大赛的特殊对象。显然,若参赛画手个人档案中附有他的推荐与介绍,自然会得到评委的特别关注,获奖机会肯定会大出许多。 川岛康夫的这番话让麦冬大为惊诧,赶紧推辞:“不不不,川岛先生,我正规学画时间太短太短,学校里比我强的学生不计其数,老师还是选其他人吧。” 川岛康夫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说:“麦冬,我实话相告,这些学生当中,让我满意的实在没有几个。你的画作让我明白,其实你在心里作画已经许多年了,你所说的正规学画,只不过是指你在纸上作画的时间而已。所以综合起来,你绘画的时间,要比川岛画院的很多人都要多。绘画贵在用心,并不一定在手。手上的功夫,相信由我和良子帮你,你肯定进步得很快。何况,你和良子参加的这次比赛是在新人组里,新人的要求重在天赋,次在画技。所以,你不必担心。” 麦冬说:“可是,这样安排,我觉得对老师您来说,还是太冒险了。” 川岛康夫说:“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的,你不必再犹豫了,麦冬。” 麦冬还是害怕,说:“如果我参加了,那么,老师的堂弟川岛雄刚,不是无法参加了么?” 川岛康夫摆摆手:“不,他仍然可以参加,只不过失去了我推荐的机会。麦冬,你不必多虑,雄刚的画技虽有进步,但天赋和你相比就差远了。我怎么会出于私情,失去一个发现绘画天才的机会呢?你的画里有一种东西,是别人所不具备的,那东西会让看到的人怦然心动,又一时不知道原因,这是最为宝贵的。” 麦冬不禁迷惑,川岛康夫所说的这种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他能看出来呢?那么这种东西又是什么呢?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么?只好如实说:“川岛先生,我画中的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 川岛康夫说:“你不知道反而更好,如果你知道了,会有意在画中渲染这种东西,将它强化,反而变得造作和刻意,那就不好了。举个例子给你说吧,人类文明不过几千年,而从猿进化为人类却用了数百万年,这几千年与几百万年相比,显然是微不足道的。那么,是触动那数百万年积淀的东西有力,还是触动几千年积淀的东西有力呢?” 麦冬说:“当然是能触动数百万年的东西有力。” 川岛康夫又说:“这就对了。当你听到动人的音乐时,你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你可能很感动,或很悲伤,或很振奋,或很快乐,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音乐只是一种声音,你看不见可借你推理分析的文字和符号,也看不见让你心潮起伏的具体场景,可就在你还来不及去想为什么的时侯,你的情感就已经发生作用了,是这样么?” 麦冬愣了愣,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点点头,说:“是这样。” 川岛康夫说:“依我的理解,这是因为乐声越过了人类脑中几千年的文明记忆,直接追溯到了那数百万年的进化记忆,那是一块宏大沉厚的区域,一旦触动,人的整个身心都会陷入不能自已。或者说,这种感觉根本就不是语言所能说得清的,你只能去体悟。我相信,麦冬,你的画里就是这种东西,而这种东西是全世界都能看懂的,它与国家、民族、文化没有关系。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请尊重你自己的这份天赋,参加这次比赛吧。” 麦冬不再踌躇,说:“既然如此,川岛先生,我会参加的。可是,我对色彩,对构图,都还一窍不通啊。” 川岛康夫说:“这个你不用害怕,我和良子都会帮你。从今天开始,除了大课外,我单独为你授课,请你努力。川岛画院的荣誉,从现在开始和你有关了。” 麦冬热血沸腾,双目炯炯,说:“谢谢川岛先生,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麦冬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池田良子,她也为他衷心高兴。[.超多好看小说]果然,除大课之外,川岛先生便叫麦冬和池田良子到他那栋白色别墅内,单独为二人授课。麦冬发现,川岛康夫绝对是一名一流的画家,但却并非一个一流的讲师。或许是他那个境界中的许多东西,的确用语言很难表达出来,而良子却是一个很好的中介,川岛语蔫不详的地方,她总能很快领悟,并转化成麦冬易于理解的语言,让他快速领悟。在他们二人的共同辅助下,麦冬对于色彩,对于构图,有了长足进展,这进展连苛刻无比的川岛康夫也连连称赞起来。 麦冬有了自信,不免斗志昂扬起来,他每天很少休息,东西吃得也少,但总是精力充沛,整个人总处在高度亢奋之中,像是一只孵蛋的母鸡。假若果真获了奖,那么,此后他将正式踏入日本美术界,在川岛康夫指导下,前景相当乐观。埋藏在体内的能量仿佛被彻底引爆,精气神焕然一新,如获新生一般。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都感到了他这种巨大变化,为他高兴的同时也为他担忧,多次提醒他要注意休息。不过,他们那时并不知道,这于他们而言也许只是一场较为重要的比赛,于麦立而言,却事关整个人生。 池田良子担心麦冬的身体会因此过度透支,故意找些生活琐事请他相助,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或是以写生为名邀他外出,到外面放松放松。这天二人背起画板,又来到川岛画院后面那个小湖边儿上,以川岛康夫那栋小别墅为模特练习速写。两人刚刚坐下,才不到五分钟,麦冬忽然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还交上了新女朋友,还挺漂亮的呢。” 麦冬回头一看,竟然是郑梅。几个月不见,她又变了,手里居然夹着一支烟,烟头被风吹灭了,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着,深深吸了一口,从嘴巴里绵绵喷出,嫉恨而又忌惮地看着池田良子。麦冬赶忙站起身来,说:“你别胡说,她是我同学。” 池田良子见过麦冬画的那幅郑梅速写,瞬间看出了他们俩的关系,也急忙站起身来,冲郑梅深鞠一躬,说:“我叫池田良子,是苏先生的同学。你是他的女友吧,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郑梅一挥手,说:“少来这一套,见人就鞠躬,烦不烦啊。还同学呢,连中国话都讲这么顺溜了,你们俩相处还挺融洽的,啊?” 麦冬冲良子说了声“对不起”,一把拉过郑梅,走到偏僻处,怒冲冲说:“郑梅,你胡说什么?我和她真的是普通同学关系,她爸是中国人,当然会说中国话了。” 郑梅更不高兴,说:“别演戏了,连她家底都摸清楚了,还想否认?算啦算啦,我不管你这些事了。我来是向你借钱,没钱吃饭了,你还有多少?” 麦冬一愣,问:“你干嘛又要借钱?没饭吃?你自己的钱都上哪儿去了?” 郑梅说:“输光了。” 麦冬恨得差点伸巴掌打郑梅的脸,说:“我说过不让你赌的,你为什么不听?你真的输光了?我不相信,你给我说实话,你倒底还有多少钱?” 郑梅很不耐烦地说:“苏麦冬,我要还有钱的话,我还会来找你借?不让我赌,你养我啊?你要还算是我男人的话,少说废话,给我钱,我保证一个月之内还清,一分钱不少,利息照给,行不行?” 麦冬问:“你要多少?” 郑梅说:“二百万日元。” 麦冬又问:“干嘛要这么多,难道你还想去赌?” 郑梅说:“你别管那么多,说吧,借,还是不借?我告诉你,你不借,有的是人愿意借,还不是借,是给,我都没要。你要真不借的话,我可要他们的钱啦,反正你现在有了新欢,我在你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麦冬的肺都快气炸了,可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美术比赛,还是强自忍住,说:“行,郑梅,我借给你。不过咱有言在先,我只借给你这一次,而且我给你钱是让你生活,而不是让你去赌。还有,这段时间我要准备绘画比赛,请你不要再来烦我。比赛结束后,我马上回去,我们一起生活,请你相信我。” 郑梅脸上马上活泛起来,说:“那行,我说话算话。咱们就先去取钱吧。” 二人去了银行,麦冬取出二百万日元交给郑梅,账户上没剩多少钱了。郑梅接过那二百万日元,眼睛一湿,将头埋进麦冬怀里,说:“麦冬,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你对我好。麦冬,如果你真混出名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要知道,在日本,我孤苦零丁的,除了你,我真的没人可以依靠了。” 麦冬不吃郑梅使硬,却受不了她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无法忘记,当初她决定跟他出逃时的那一脸勇气和果敢。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她把她的一切都交给他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有义务让她过得幸福,过得有安全感,他责怪自己的无能,轻轻拥住她,说:“郑梅,你放心,我相信我会获奖的,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希望我能赚到很多很多钱,我们呆在东京也好,回老家也好,总之,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郑梅幸福地笑,说:“麦冬,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我最重要。” 麦冬忽然想起了自己已经可以拿出手的素描,说:“郑梅,我现在绝对可以为你画出很棒的像了,你跟我去学校,我马上给你画。” 郑梅却说:“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要忙。你也赶紧回学校准备你的比赛吧。”从他怀里滑出来,拎着装钱的包拦了辆的士走了。 忘着远去的郑梅,麦冬忽然觉得,他和郑梅,还是无可控制地渐行渐远了。彼此靠近时,他仍然觉得他们互属于对方,可一旦拉远,马上就觉得对方是属于另一个世界,而自己却是这一个世界,二个世界之间,有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他的直觉是,郑梅拿着这笔钱就跑到哪个赌场去了,而不是乖乖回家生活,乖乖外出上班。 她是个骨子里毫不安分的人。他奇怪的是,当初爱上她时,自己怎么没看出她性格中的这一点儿呢?不过,也这正常,如果她是个天性安分的人,她也不会跟着他一路出逃了。 第六十七章 被迫暴力 果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郑梅又两手空空地来找他,再次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超多好看小说]这次他让郑梅发了毒誓,给自己留了五十万日元,把存折整个全给了她。这样做的原因是,在美术比赛结束之前,他的心境实在经不起郑梅的任何骚扰了。把那个存折彻底交给她,可以避免她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打主意,当她知道她在东京唯一的依靠已经一穷二白后,也许她就真的收敛了。 一个长相不错的中国女人,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日本丈夫,如果勤劳,正直,上进,在那时的东京活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当然,如果想有长足发展,那又另当别论。 郑梅拿走了那个存折,果然很久没有动静。麦冬估计她总算是结束了豪赌,重归于朴实生活了。他很遗憾当初没有强力阻止她到赌场上班,谁也不会料到,她到赌场没有看到大多数人的输,却只看到了极少数人的赢,结果走上了一条赌搏的绝路。她绝不会在自己那家赌场赌,而是在此处上班,到彼处行赌。 没有了郑梅的骚扰,麦冬的心境总算复归平静。尽管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一再鼓励和肯定他的天赋,但他明白,跟那些从小就开始进行正规美术训练的人相比,自己在基本上功上和他们相差甚远,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加紧练习,多向他们二位请教,同时在未来的选题和构思上面倾注诚意和情感,除此别无它法。 这天周日,麦冬和良子在大教室中做画。数次调色,他和良子都不满意。对于色彩,良子具备极其独到的眼光,最后她确信是颜料质量不够的缘故,想起川岛康夫那儿有较为满意的颜料,便去他那里取。良子刚刚离去不久,川岛雄刚领着另二名学生走入了教室。他们刚刚打过篮球,满头大汗,大摇大摆地进来,站在麦冬身后看他做到半途的画,说了一番讽刺挖苦的话。那二名学生,一个叫浩野正二,一个叫田中尚。麦冬都认得他们,那二个小子,是川岛雄刚的跟屁虫。 麦冬知道,自从川岛康夫将川岛雄刚换成自己,作为画院重点推荐的参赛对象后,川岛雄刚便对他相当的不满了,外加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川岛雄刚就和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似乎早就准备找机会来挑衅了。既然如此,他此时说点风凉话,麦冬也不好马上反应,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激化。 川岛雄刚见自己的风凉话不起作用,多少有些无趣,转而又对身边那二个跟班小子说道:“一个刚来时连笔都不会握的中国笨蛋,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代表大名鼎鼎的川岛画院参赛的重点推荐对象,诸位觉得奇怪么?” “奇怪,当然奇怪啦。这在整个日本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啊。”川岛雄刚身子右侧的浩野正二说道。 田中尚也跟风说:“没错啊,川岛康夫院长难道是酒醉后做的决定?打算亲手毁掉川岛画院的声誉么?真是莫名其妙的决定,放弃雄刚这样厉害的人,却换一名草包上阵,真不知道你堂兄是怎么想的。” “起初我也觉得奇怪,”川岛雄刚故作高深地说,“后来一想,就全明白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堂兄也是个男人,经不起女人的枕边风。” 田中尚故作惊讶问:“啊?女人的枕边风?什么样的女人,能迷倒我们尊敬的川岛康夫院长?而且,一个女人迷倒了院长,和院长让一个草包代表画院参赛,又有什么联系呢?” 川岛雄刚说:“田中君,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真的不懂?那个女人迷住了我的堂兄,而那个草包,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术,迷住了那个女人。[]后来我一直在想,一个草包,凭什么能迷住那么风骚媚人的女人呢?恩,后来总算明白了,那个女人有一半是中国人血统,而那个草包则完全是中国人,中国人到哪里都喜欢拉帮结派,真让人讨厌!而且更讨厌的是,他们居然会拉到了床上。一女侍二夫的滋味,二位,你们没有品尝过吧?” 三个人故作夸张地大声怪笑,唯恐麦冬没有听见。 麦冬气得浑身发抖,拿起了裁纸刀握在手中,不过,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他改为拿起一支铅笔削了起来。那三人看到麦冬拿起裁纸刀,本来同时一凛,笑声戛然而止,但见他改成了削铅笔,便又续上去,继续夸张地干笑起来,像磔磔怪叫的三只非洲鬣狗。 川岛雄刚见麦冬并无下一步动作,只是专注地看他作到一半的画,胆子又大了起来,领着浩野正二和田中尚,大摇大摆走到麦冬身后,装作欣赏他作的那幅画。川岛雄刚说:“诸君,你们能看出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吗?”那二人故意摇摇头。 川岛雄刚又说:“笨蛋,草包除了会画草包,难道还会画别的么?看看这颜色,涂得简直像一团狗屎。来,让我来教你什么叫做绘画吧。”拿起边上的调色盘,高高举起,任里面的颜料往麦冬那半幅画上漓漓拉拉地滴落,一边又说:“那个女人,本来是我看中的,没想到被我堂兄捷足先登,不过,像我堂兄那样的人,占有她也是应该的。可是,你算什么呢?你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你竟敢也去占有她?” 那幅画被滴成了一团糟。川岛雄刚继续说:“这就叫印象派,懂么,草包先生?我想请教你一个秘密,请问那个一半中国血统的女人,她的私处是否又滑又紧呢?恩,这是我一个非常想知道的问题,请你告诉我。” 如果川岛雄刚污辱的是麦冬本人,也许他就忍了。但他一再地在他面前污辱良子,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的。麦冬劈手从川岛雄刚手中夺过调色盘,一把扣在了他的脸上。颜料溅入了他的眼睛,川岛雄刚眼前一片模糊,继尔是无法忍耐的阵阵刺痛,他张口又说了一句:“八格!” 他太不了解中国人了。 他说出了一句最让中国人熟悉,同时又是最让中国人忍无可忍的粗话,和当初的川岛康夫如出一辙,只是二人说这句粗话的背景原因有天壤之别。麦冬拎起座椅,挥手砸了过去,川岛雄刚应声而倒,躺在地上双手抱头,哇哇喊叫:“你们俩个,为什么不帮我啊?”麦冬扑上去冲川岛雄刚身上又猛踹两脚,骂道:“我日你奶奶,你懂个屁,老子今天废了你。”这番中国话,川岛雄刚是根本听不懂的。只是那里面传递出的阴狠杀气,让他不寒而栗,刚才的趾高气扬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浩野正二手中抱着篮球,笨手笨脚地将篮球扔了过来,以示出手相助。麦冬把头一偏,那只篮球便弹跳着远去了。田中尚学麦冬刚才的样子,抖抖索索拿起了一张椅子,摆出一幅想砸过来的样子,麦冬却一把抓起了那柄裁纸刀,大拇指往前使劲一推,裁纸刀的刀锋寒光闪闪地全露了出来,麦冬把裁纸刀往前一举,用日语说:“把椅子放下来!” 田中尚犹豫着,不知道是放下来好,还是继续举着好。他架着一幅金边眼镜,分明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不知道为何要跟着川岛雄刚胡混。川岛雄刚总算从地上爬起来,只可惜颜料的原因,他实在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只能再次大吼:“浩野正二,田中尚,你们这二个笨蛋,还不快点出手?我们三个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中国草包?” 浩野正二受了川岛雄刚这番话的刺激,干嚎一声,抡起椅子朝麦冬砸来,麦冬闪了一下,后背被椅子砸中,他忍住剧痛,迅疾拣起那张椅子,又顺手砸回,正打在浩野正二的腿上,浩野正二惨叫一声,扶住桌子喊疼。麦冬看了这二个人的表现,心里反而踏实下来,看来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在这代人身上几乎已荡然无存了。 实际上到日本没多久,麦冬就已经感觉到,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曾经所谓的“菊花和刀”的那种质朴刚健,已悄然无声地被动漫和电玩所取代,他们在丰富的物质包围下,正日渐衰退和萎缩,只是他们并不自知。 田中尚一急,也将手中椅子砸来,麦冬原以为他没有这个胆量,一时大意,头上被砸了一下,血顿时流了出来,火顿时上冒,将画板斜着抛出,不想画板飘着出去,正砍在田中尚的眼镜上,镜架变形,镜片碎裂,眼角也冒出血来。麦冬大吼:“老子杀了你!”扬起裁纸刀扑过去。田中尚一惊,动如脱兔,沿教室飞奔,边跑边叫:“杀人啦,杀人啦,快点报警啊。”麦冬听了他这番喊叫忽然一愣,猛的惊醒,急忙将手中的裁纸刀刀片回缩,装进口袋,不再追赶田中尚。田中尚没了眼镜,视力不佳,以为麦冬仍然手中持刀在追他,独自奔跑个不停。 浩野正二听了田中尚的“报警”,不再犹豫,忍着脚上剧痛夺门而出,也在校园内边跑边叫:“杀人啦,杀人啦,快点报警,报警啊。” 这二人的喊叫让麦冬心悸,他猛的想起,自己是在异国他乡。如果警察果真来了,自己将如何辩白?满面颜料的川岛雄刚此时得意起来,狞笑着说:“哼哼,我看你怎么办。等会警察来了,你就等着被开除学院,然后等着被起诉入狱吧,顺便我还要告诉你,田中尚的父亲,就是警事厅诉务课课长,你就等着瞧吧。” 川岛雄刚的眼睛恢复了视力,也站起身来,窜到教室外面喊:“杀人啦,杀人啦,快点报警啊!” 第六十八章 东京逃亡 麦冬的第一反应,就是撒腿飞奔,一口气逃离了距离校园很远的地方,这才站定了大口喘息。眼前路过的警车让他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他来到一个电话亭,拔通了池田良子的电话,告诉她,自己闯祸了。 池田良子听罢焦急万分。她也正在找他,刚才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她虽然并不了解,但却在取来颜料后,看到了教室的一片狼藉,和在校园内大吼大叫的川岛雄刚等人。川岛雄刚叫其它同学送田中尚和自己去了医院,沿途夸张地描述他和田中尚被麦冬“攻击”后身体的严重不适,频频作痛苦万分状。 不久,东京警事厅的两辆警车开到了川岛画院。川岛康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急忙来到教室,接受警察的咨询。 麦冬在电话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地告诉了良子,继尔又吱唔着说:“良子,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良子说:“你说吧,麦冬,不要紧的,只要我能帮得上。” 麦冬说:“我……能不能向你借点儿钱?我可能需要回中国了,否则,我有可能会坐牢。” 良子听了麦冬这话,久久不语。麦冬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唐突了,虽然看得出良子是富有之家的孩子,但自己情急之下忽然张口借钱,显然有失妥当。一个中国的穷学生打伤了人,忽然向一个并无亲缘关系的日本女孩张口借钱,目的却是为了逃回国内,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安。 麦冬赶紧又说:“对不起,良子,我错了。我不需要钱,我收回刚才的话。” 良子却在电话那头说:“不,我可以借你,你等我。不过请你先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让院长去接你,你站在街头总不是办法吧。” 麦冬告诉了良子他所在的地方,正想申明自己借钱的具体数目,良子却已经慌慌张张挂断了电话。麦冬出了电话亭,躲在了一个距离电话亭不远的一株大松树后,静待院长川岛康夫的车。(.)他深知此时自己处境的危险,哪儿也不敢轻易去。在日本,他现在最相信的,莫过于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了。如果他们出卖他,那也只能认命了。 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麦冬看到了川岛康夫的车。车子路过了那个电话亭,只是减了速,并未停下。又往前行进了五六百米后,这才调回头来,缓缓驶了过来。麦冬从那株大松树下探出头来,冲川岛康夫做了个手势。车子更慢了,麦冬几步跑过来,开了车门钻入车内,轻轻喊了声:“院长。” 川岛康夫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车子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这一次,川岛康夫拉麦冬去了他真正的家。这是一栋相当大的别墅,座落在一座翠绿宁静的山前,前面是一个湖,四周环绕着低矮别致的树木,和修剪护理得整整齐齐的花草。川岛康夫领着麦冬进了别墅,这才对他说:“麦冬,你先呆在我家里,哪儿也不要去。” 麦冬点点头。川岛康夫又带他走入客厅,一位身着和夫的老太太出现在眼前,她背有些驼,满头银发,笑眯眯地看了看麦冬,准备鞠躬行礼,麦冬急忙扶住她。 川岛康夫说:“这是我母亲。” 又有一个白胖低矮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左手拿一块三明治,右手拿着一个装满了蜂蜜的瓶子,大咬三明治,然后又仰起头来,将那个盛满了蜂蜜的瓶子对准嘴巴,使足了劲往里面灌蜜,弄得满脸都是。川岛康夫上去一把夺去了那个瓶子,说:“次郎,不能这么吃蜜。”回过头来对麦冬说:“这是我的弟弟。” 麦冬冲他鞠躬行礼。川岛次郎倒也很礼貌,还了礼。 川岛康夫领着麦冬上了楼,一直来到五楼,领他进了屋子,又说:“你先住在这里,一定不要外出,看看这两天的形势。(.无弹窗广告)麦冬,凭我的直觉,也许你离开日本是最好的选择。” 麦冬说:“院长,我也是这么想的。真对不起。”面红耳赤,头低了下去。 川岛康夫说:“不必道歉。我清楚雄刚他们那几个人,事情怪不得你。只是我听说田中尚的伤势不轻,他父亲又正好是警事厅诉务课的课长,如果严格追究起来,对你十分不利。唉,可惜,你错过了这次重要的比赛了。” 麦冬心如刀绞,一时无言以对,只说了声:“对不起,院长。” 川岛康夫又重复了句:“你不必道歉,麦冬。这并不怪你,咦,良子怎么一直不见踪影呢。” 麦冬心里清楚,池田良子这时侯肯定是去为自己筹钱去了。他很后悔刚才张口向她借钱,其实,他只需要向她借够一张飞机票的钱就够了,不想她没有等到他把话说清,就挂了电话。向良子借钱的事,麦冬不想让川岛康夫知道。 麦冬偷偷用房间的座机拔打良子的手机,不想她却关机了。一直到天黑,仍然没有良子的音信。川岛康夫也一直拔打良子电话,但也没有联系上她。 麦冬一夜没睡,次日天亮,在川岛康夫家吃了早餐,二人才忽然看到池田良子驾着她那辆银灰色丰田来了。池田良子停下车子,手中拎了一个纸袋,慌慌张张地进来,冲他们二人说:“我在学校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田中尚的面部、眼睛都受了伤,好像还不轻,另外川岛雄刚和浩野正二也说他们受了伤,警事厅的人正在四处找麦冬,如果再找不到的话,很可能会通缉的。” 川岛康夫急忙说:“这是真的?” 池田良子点点头:“是真的。所以,我认为麦冬还是赶紧回中国去吧。” 川岛康夫也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可以不让雄刚起诉,但田中尚却需要时间去说服他和他的父亲。那么,良子,赶紧查问一下去中国的航班,越早越好。” 池田良子说:“我查过了,今天就有一班,是飞往北京的。可以么,麦冬?” 麦冬脸色苍白,说:“可以,不管中国哪个城市,都可以。” 川岛康夫说:“那就不要等了,我们直接去机场,防止夜长梦多。” 池田良子和川岛康夫二人为麦冬准备了简单的行李,她又拉麦冬单独到屋子里,递给了他那个纸袋,说:“这里面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用了。你把它拿好。” 麦冬接过那个纸袋,纸袋中间却是一个纸质的扁盒子,用手一提,很有些重量。可他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加上心情紧张,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它塞到了他们为他准备的一个小皮箱子里,说:“良子,谢谢你,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良子说:“不必了,麦冬,钱对我来说不重要的。” 三人一起上了川岛康夫的车,直奔东京羽田机场。行至半途,麦冬激灵灵一个冷战,忽然想起了郑梅,说:“院长,能不能拐一下?” 川岛康夫吃惊,问道:“麦冬,你还有什么事?” 麦冬说:“我需要去看一下我女朋友。” 池田良子顿时醒悟,说:“院长,去一下吧。他要回国了,但他女友还在这里。” 川岛康夫不再犹豫,照着麦冬说的路线而去。车子在大泽家附近停下,麦冬急匆匆跑至楼上,拿钥匙开了门,却不见郑梅的影子,打她电话,手机关机。大泽却在隔壁,麦冬问郑梅去哪儿了,大泽摇摇头,告诉他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郑梅了。麦冬来不及多说,向大泽借了纸笔,匆匆给郑梅留下了几句话,拖大泽转交给郑梅,这才又匆匆向大泽道了别,下楼上了川岛康夫的车。 到了机场,川岛康夫先让麦冬呆在车里,他和池田良子到了机场大厅,问清了飞往北京的时间,这才为麦冬代订了一张机票。所幸的是,机场那儿并没有对麦冬订票的任何限制,可见警事厅目前还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三人这才稍稍放了心,离起飞时间尚早,一起找了家餐馆坐下,川岛康和池田良子请麦冬吃了最后一餐饭,三人的眼睛都渐渐地红了。 又默默坐了一阵子,看时侯不早,川岛康夫和池田良子送麦冬进了机场,池田良子帮着他领取了机票,办好了登机牌,三人在安检前分手。过了安检,麦冬回头又望了那二人一眼,见池田良子正在低头擦泪,把头埋到了川岛康夫胸前,心里又酸又痛。 他明白,自己和池田良子是再无缘份了。也许,正如自己此前的猜测,池田良子跟在川岛康夫身边,他们二个在一起,才是最为匹配的吧。自己有了郑梅,就不必再动那份心思了。他狠狠心不再回头,径直进了机舱,合上眼睛,心潮起伏不定。 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降落时,已经是深夜了,麦冬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踏上祖国大地,心里有说不出的亲切和踏实。他走出机场,拦了车的士,让司机帮他找家酒店住下。司机问什么样的酒店,麦冬自己也说不出来,干脆让司机先往市区里任意开,边走边看,后来他看到了五洲大酒店,就在亚运村附近,觉得亲切,便让司机开到了那里。 下车后才猛的想起来身无分纹,打开皮箱,取出池田良子交给的那个纸盒子,打开一看,麦冬不由得愣住了,继尔大吃一惊。打开那个厚厚棉纸盒子,是一层复写纸,继尔又是一层锡箔纸,里面平平整整放着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原以为是日元,定睛再看,居然都是美元。目测了一下,居然有好几十捆,如果一捆是一万美金的话,池田良子就是给了他好几十万美元。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第六十九章 离奇巨款 的士司机催着付费,麦冬只好抽出一张美元递过去。司机疑惑地接过,上上下下看了一阵,确信这美钞是真的,不过又说不太想收美元,麦冬说按六百元来算,司机这才露出了笑脸。 在酒店前台也是付的美金。麦冬胆战心惊地进了房间,关好门窗,取出那个棉纸做成的盒子,拿开复印纸和锡箔,一扎一扎取出那些美金摆放在床上,仔细数了数,居然有三十扎。也就是说,池田良子给了他三十万美金。凭什么?为什么?她果真这么有钱?他慌乱之中向她开口借钱,本意不过是借点回国的路费而已,从未想过她会给自己这么多钱。要不是他为了应付东京樱花美术比赛,他也不会害怕郑梅的再三纠缠,如果不是害怕郑梅的再三纠缠,他也不会把自己那点保命钱一股脑给她,也就不会厚着脸皮张嘴向池田良子借钱…… 她为什么会借给自己这么多钱?她家真的就那么有钱?再怎么有钱,也不致于一口气借自己这么多吧? 麦冬又仔细看了看包着这几十扎美金的纸张和那个棉纸状的纸盒子,忽然明白了一点:池田良子肯定知道,一次性带这么多美金上飞机是不安全的,很容易被安检给查出来。这几十扎美金经这么一包装,安检还真没办法。看来,那个棉纸状的纸盒子很不一般。 麦冬把这三十万美金重新包装好,放在了枕头边儿上,一夜都没睡踏实。第二天一起床,立刻找了家看上去很大很让人放心的中国银行,给自己开了个户,把那笔钱全部存了进去。第一捆美元交给银行业柜员的时侯他还害怕她说这钱是假的,结果一张张点过去全是真的。麦冬长出一口气,让银行柜员给自己兑换了二万元现金,厚厚地握在手里,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全。 一时间他顿感恍若隔世,几天之间,他先是从一个充满着画家梦、流浪他国的穷小子,变成了一个行凶打人的“暴徒”,继尔又从异国他乡充满惊险地逃回了祖国,然后又发现自己成了拥有二百多万人民币的“款爷”。二百多万,对真正的大款而言算不上什么,可对麦冬而言,这堪称天文数字。 如今证明钱是真的,而且也存起来了,那就只留一个问题了:他得想办法问清池田良子是怎么回事,同时也得向她和川岛康夫报个平安。回酒店后开了房间内的国际长途,拔良子的手机,却不通。又拔打川岛康夫的手机,这下通了,他向他报了平安,又问起了良子。川岛康夫却说良子忽然请假了,不知道她在哪里。 川岛康夫告诉他,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他先是呵斥了堂弟川岛雄刚,让他不要再起诉麦冬的事,现在正在和田中尚的浩野正二的家长交涉,希望他们也不要深究此事,因为事实上他们二人有错在先。川岛康夫让麦冬保重,先呆在中国,等有机会的话再去日本不迟,并又为他不能参赛的事而感到遗憾,希望麦冬不要放弃绘画。 从中午到夜里,麦冬又数次打电话找池田良子,仍然是打不通她的电话。又打郑梅的电话,也没有打通。 在北京又呆了一天,麦冬心里实在不踏实,订了张前往厦门的机票,找了家酒店住下后,他决定去找找老魏。目前在国内,老魏似乎是他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了。到了厦门,找到了陈文清所在的那家工厂,半隐藏在厂门口等了大半天,这才遇上了位外出办事的女工,向她打听老魏的消息,那位女工却摇头说她没听说过老魏这个人。 麦冬怕遇上陈文清,只好又返回了酒店,通过114查到了韩文清这家厂子的总机,又通地总机,打听到了赵红的电话。和赵红通话后他才知道,赵红现在不但没有辞职,而且已经接替了老魏,成了这家工厂的副厂长了,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赵红说,老魏和厂长陈文清大吵一架后辞职了,据说是去青岛开办自己的工厂了,那家工厂就在青岛工业园,至于厂子的名子,她说她也不知道。 麦冬又飞到了青岛,四处打听老魏的下落,找了快二星期也没有着落,正在心急,一天无意间看报纸,在报上看到了老魏的照片,照片背景正是一家纺织厂,不过这是一个悲喜各半的消息。报上说,老魏的这家纺织厂是因为失了大火才上了报的。麦冬依着这报纸上的消息一路辗转,这才终于找到了老魏。 二人相见,先是紧紧握手,继尔老魏马上变得颓然,他明显苍老了许多,告诉麦冬说,他来找他真不是时侯,厂子自从办起来那天起就相当红火,他差不多把陈文清那儿的大客户全拉过来了。这二三年里他的厂子年年赚钱,谁料想却忽然失了火,不但烧毁了大量的布匹,烧坏了机器设备,还烧伤了人。他这几年赚的钱全搭了进去,现在还赔了钱,赔钱倒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这个厂子快要保不住了。 他陪着老魏说了一番宽心话,也没起到什么效果。老魏递给他一支烟,望了望麦冬的样子,说:“麦冬,你瘦多了。” 麦冬点点头,明白老魏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这几年在日本混得不行。他也没有顾及面子,把自己在日本的一系列遭遇一一告诉了老魏。 老魏叹了口气说:“兄弟,你来得不是时侯,不然在我手下混口饭吃,绝对没问题。可现在,你看,这情况你也都看到了,我自然难保啊。那,郑梅呢?她继续呆在日本?” 麦冬说:“是啊。她还呆在那儿,我逃回来那天,没找着她。” 老魏说:“兄弟啊,到如今我给你说句实心话,自打第一眼看到郑梅时,我就觉得你们俩不是一路人。不过,那时侯你们俩关系还挺好,我也不好说什么。” 麦冬又点了点头,不免黯然。 老魏倒是仗义,让麦冬先到他那儿落脚,他在青岛买了套别墅,不过也住不了多久了,为了救这厂子,应付烧伤工人的赔尝金,这别墅也将要卖了。不过暂时让麦冬在那儿落脚,倒是不成问题。麦冬住在那儿,一时无事可干。老魏每天忙着四处找朋友借钱,又跑银行贷款,还要应付烧伤工人的官司,基本上不在家里。 麦冬又联系池田良子和郑梅,还是没有消息。后来郑梅的电话总算通了,一听是他,只说了一句:“都是那个日本小狐狸精害的,谁让你自做多情?我忙着呢,回头打给你。”挂了电话,再也没打过来。 此后一连几天,麦冬一遍接一遍地拔打池田良子手机,总算是通了,他心中扑扑直跳,赶紧问:“良子,你怎么借给我那么多钱?” 池田良子说:“钱很多么?” 麦冬说:“当然很多,有三十万美金啊。” 池田良子说:“噢,那不是很好么?你可以用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啊。” 麦冬一愣,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少钱么?” 池田良子说:“是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接过那个纸盒子就交给了你,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多少钱。” 麦冬又赶紧问:“那这些钱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池田良子说:“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总之,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你不用管后面的事了。” 麦冬急忙说:“不,良子,借你的钱,我一定要还的。” 池田良子又淡淡地说:“不用你还,我来还。” 麦冬更是一惊,说:“你来还?良子,你告诉我,那钱是你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是么?” 池田良子赶忙说道:“不,不,不是借来的。你不要管了,对不起,麦冬,我心里很乱,不要再说了,好么?总之,那些钱无论多少,你尽管拿去用好了,其它的事情不要你管,我来处理。请你不要再问我,不要再找我,我心情很乱,这个电话我可能不会再用了,抱歉。”挂了电话。 麦冬再打过去的时侯,她已经关机了。此后,她的这个号码,麦冬就再也没有打通过。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这三十万美金从何而来,麦冬根本无从得知。这三十万美金究竟能不能用,敢不敢动,麦冬心里更没有底。 老魏一连几天不着家,一夜深夜里回来,手里拎着酒瓶子,喝得烂醉,胡话连篇。不过,从他那一大堆胡话中麦冬听明白了,老魏没有搞到多少钱。银行是绝不会再贷款给他了,朋友们大多数也离他远了,没人相信他还能东山再起,只有一个昔日厦门结识的一个客户愿意拿出来五十万,权当做入股,其实说白了就是拿这五十万块钱做个实验,死就死了,活就活了,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老魏觉得绝望,干嚎着说自己要自杀,不活了。 麦冬只当他是胡话,喂他喝了水,又扶他上了床。 半夜里麦冬又被老魏的吵闹声惊醒,起来一看,老魏站在阳台上,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正打算往下跳。 麦冬急忙劝他,老魏说:“劝我的话都是放屁,没用。有用的只有一样,钱。没钱少管闲事。”说完,又要飞身往下跳。 麦冬急忙说:“老魏,你别跳,钱我有。” 老魏不相信,说:“你不过是从日本逃亡回来的穷小子,你哪里有钱?” 麦冬掏出那个中国银行的存折,说:“我真的有钱,这上面有近三十万美金,不信的话,你自己看。” 第七十章 财富人生 老魏不相信,麦冬跑过去把存折递到他眼前看。(.)老魏看罢愣了一愣,猛的翻身跃回阳台,一把扯住麦冬的手,说:“好兄弟,真有你的,入股,你入股,算多少股给你都行,只要能救了我的厂子,它是我的心肝宝贝,它比我的儿女都重要啊。” 麦冬开始后悔,他本意只是想救老魏不要跳楼而已。不过,这时他不能让老魏失望,只能说:“老魏,先回房间再说。” 老魏此时表现得很机灵,看出了麦冬的犹豫,冷不丁把一条腿又搭上了阳台栏杆,说:“兄弟,你到底同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我还是要死。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你不清楚老哥我现在的处境,不是我想不开,实在是没法活了。”作势又往下跳。 麦冬急忙喊:“老魏,你别跳,你听我说。” 老魏说:“你说,我听你说,我就听五秒钟,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麦冬说:“老魏,这钱不是我的,是我借别人的。” 老魏说:“我不管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我只问你,这钱我能不能用?要是不能用,我还是得去死,我不以没有我的厂子,它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啊,兄弟!” 麦冬说:“能不能用,我也不清楚。你让我打电话问一下。” 老魏的手机开了国际长途,麦冬借过了拔打了池田良子的电话,可惜仍然打不通。 麦冬说:“老魏,真是奇怪。她借了三十万美金给我,此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老魏再次翻身跃回阳台,激动不已地吼道:“笨蛋,她借钱给你,你就先用着,何况你又联系不上她?你这是投资,替她投资,让她的钱升值,懂不懂?我告诉你麦冬,你相信我吧,你这三十万美金投进来,我保证你几年之内身家过亿,你不要不相信。我要是不看好这个厂子,我也不会寻死寻活的。(.好看的小说)” 麦冬愣了一阵子,点点头,说:“好,老魏,我投资,我替她投资,不过,咱们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一定要赚钱。要是不赚钱,下次跳楼的就是我,我肯定没脸活下去了。” 麦冬和老魏一起认真看了看那个厂子。主要设备其实并没有坏,工厂里的骨干都还在徘徊观望。老魏叫来会计,和麦冬还有那位愿意投资五十万进来的老魏的朋友一起,认认真真算了账。老魏爽快地说:“这样吧,兄弟,你敢在这个时侯投资给我,我就大方点儿,我不算无形资产,那些看上去弄不清楚有用没用的,我都不算。你们俩这时侯敢进来,我磕头都还来不及呢。银行那帮孙子,历来都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一点儿都靠不住。我的意思是,我就按我起家那点儿钱算账,行不行?” 麦冬和那个人都说行。老魏从厦门刚到青岛起家的时侯,其实就是一个手工作坊。照那个时侯的标准算下来,麦冬这三十万美金再折回**民币,他摇身一变,成了比老魏股份还多一点的最大股东。不过老魏于此无所谓,他在乎的是这个厂子本身能不能保住。 老魏说:“麦冬,从此以后,你就是董事长啦。你比我还牛。” 麦冬说:“老魏,是不是董事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赶紧想办法把个钱还给人家。” 麦冬和老魏一起忙了近二个月,工厂恢复生产了。说实话,老魏对于管理、营销这类事情的确是炉火纯青,麦冬和他根本没法比。不过,为了能早点还清良子那笔钱,麦冬咬紧牙关生吞活剥地学。老魏让他把重点放在销售上,他们生产的棉布,主要销往东南亚各国,麦冬摇身一变成为董事长后,办理护照也好,出国也好,变得容易起来。 麦冬在老魏培养下,对于营销日渐娴熟起来。他游走于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等地,从一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渐渐走向了一位出色的商人,再往高处说一点,可以叫作企业家。只是麦冬明白,和老魏相比,自己还差得远。 他视老魏为恩人,老魏也视他为恩人。他们俩融洽地并肩战斗,情同父子。老魏有二子三女,也都在这个厂子里工作。不过,老魏对他们管教甚严,与一般打工者并无二致。在麦冬眼里,老魏才是一名合格的企业家,他不过是一个误打误撞好运当头的傻小子。 那段时间里,麦冬从头到脚都燃烧着奋斗**。他故意不和川岛康夫、池田良子、郑梅联系。他甚至怕他们主动找到他,问他的情况。他的想法是,等这个厂子的确赚到钱了,至少,他有能力一下子还清池田良子的钱后,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理直气壮信心满满地向他们宣称:我有钱啦,我终于可以回报你们啦。他担心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会在此之前找到他,这会让他感到尴尬。但庆幸的是,他们一直没有和他联系。这一方面让他放心,一方面却又种隐隐不安。 那一年,中国的对外经济空前繁荣,他们的订单源源不断,有些订单甚至排到了后年,麦冬此时方才顿悟老魏当初的寻死觅活确有其因。这年的年底,麦冬分到了七百多万。不过,他只拿了三百万,其余四百多万都作为了追加投资。 这三百万他是要还给池田良子的。手握着银行卡,麦冬正打算拔打池田良子电话的时侯,却接到了久违的川岛康夫的电话。 川岛康夫告诉他,池田良子失踪了。失踪的原因,正在于她当初借给麦冬那三十万美金。麦冬惊问,川岛康夫短暂犹豫,然后一点一点吐出了真相。这个真相,是从良子的家庭讲起的。 良子的父亲赵伯,祖籍正是青岛人,这一点是麦冬所不知道的。赵伯从事外贸工作,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往来于日本和青岛之间,积累下了不少财富。他生下三个儿子,一直没有女儿,妻子早逝,他自己将三个儿子拉扯大,没有再娶。三个儿子先后赴日本留学,毕业后便留在了东京工作。三个儿子渐次成家,大子二子娶的都是中国女人,三子却娶了一位日本女子岗村美智为妻。 照中国人的习惯,赵伯该称岗村美智的母亲为亲家。这位亲家只有一个女儿,丈夫也是早逝,留下不少财产,生活相当富足。那时侯赵伯五十出头,这位亲家也只有四十出头,由于双方儿女联姻,彼此往来便多了。久而久之,赵伯的三个儿子外加儿媳美智都看了出来,赵伯和美智的母亲池田芳菊很是投缘,后经儿女们摄合,赵伯和池田芳菊结了婚。 这本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的事。谁也没有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赵伯宝刀未老,和池田芳菊成婚后又生下一女,这个女儿便是池田良子,她的中国名字叫赵樱。赵伯圆了生女儿的梦,视良子为掌上明珠。可是,赵伯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从小便与众不同,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和举动,眼睛里也常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赵伯带她看过不少医生,寻常医生也只能大约为之诊断为心理问题,严重点叫做精神问题,不过,这些医生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池田良子面前,也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和发虚,因为他们心里想什么,或者将要说什么,良子总能提前预知,有时侯这些医生觉得良子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或是精神问题,而是具备一种异能,只是因为这超出了目前科学所知的范畴,所以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伯坚信良子不是有什么病,而是天姿过人罢了。良子自小就喜欢美术,常能画出一些常人从未见过的奇异事物,赵伯便请了老师教她绘画。她在大学期间更是有不少奇怪的事情发生,最后不得不休学二年。二年后,赵伯将她送到了川岛画院,他和川岛画院的川岛康夫算是老朋友了。 娶了池田芳菊,生下池田良子之后,赵伯的事业更加突飞猛进,财富成倍地往上翻。随着赵伯和池田芳菊日渐老去,一个新问题浮出水面:那就是他们俩人将来的遗产该如何分配?良子既是赵伯的女儿,又是池田芳菊的女儿,按赵伯的说法,她应该拿两份,既要拿走自己财产的一份,也要拿走池田芳菊的一份儿。 但这受到了赵伯三个儿子和老三儿媳岗村美智的反对。假如赵伯和池田芳菊的财富少一点儿也就罢了,多一份或少一份根本不重要,问题在于谁也未曾想到,他们晚年的产业,盈利能力往上猛增得太多,少一份多一份出入太大。加上二位老人都看出,小女儿池田良子对金钱财富毫无概念,单纯得如同透明人。如果不给她以特殊照顾,实在是放不下心。 可是,其余子女对于二位老人对于未来财产的分配构想,却各有各的看法。本来如何分配,二位老人完全有权力自行决定,与其他子女无关,只是他们都不想因为这个伤了全家人的和睦,所以变得犹豫徘徊起来。 一家人的关系变得微妙甚至紧张。天性敏感的良子感受到了这一点儿,她又极其厌恶金钱之争,于是愤而离家,声称绝不花父母的半分钱,也根本不希罕他们半点财产,不如让那三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同母异父的姐姐共同分走那点财产算了。 麦冬一直认为池田良子家庭富有,却不知道,良子那时并不比他有钱。良子的所有花费,都是她业余时间为他人绘画所得。当然,这当中离不开川岛康夫的相助。良子的禀性与精神,令川岛康夫感动。他不遗余力地为她联系业务,尽可能让良子能多赚一点钱。 所以,当麦冬张口向良子借钱时,良子一下子被难住了。她办了一件改变她整个人生命运的事。 第七十一章 寻找良子 可以说,池田良子对于人情世故,基本上是一无所知。[.超多好看小说]麦冬开口向她借钱,她是不会拒绝的,至于麦冬需要多少,她也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一个逃亡回国的人,需要的钱肯定不会少。那时她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她也不会张口向父母要,更不会向川岛康夫借。她唯一想到的办法是卖画。 她自己还没有名气,知道自己的画不值什么钱。可她手中有一幅肯定值钱的画,那是川岛康夫亲手送给她的。这幅画是川岛康夫的父亲生前最得意的作品,出于对良子的爱慕和尊敬,川岛康夫恭恭敬敬地将它送给了良子,并叮嘱她这幅画是很有名的,堪称价值连城,希望她能珍藏好,并仔细揣摩,可以提高她的画技。 良子依照川岛康夫的叮嘱,将这幅画珍藏了起来。对于这幅画的真实价值,良子一无所知。如今麦冬急着用钱,她又没别的方法,便决定先将这幅画卖了,等自己有钱的时侯再赎回来。她认识好几个一流画痴,他们都是她的客户。她挑了其中一个,打电话约他,那人对此画早有耳闻,毫不迟疑就在电话里决定买下来了。 二人相约,看了那幅画,那人激动得手脚发抖。他问了一个让良子自己也拿不准的问题:这幅画需要多少钱? 良子呆了一呆。说实话这话值多少钱,良子自己也不清楚,她告诉他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她只有一个要求,给钱要快,而且这笔钱要现金,还要带到国外去。那个买主倒是很有经验,看良子对画的价值并不敏感,只是急于变现,便告诉良子,他给钱绝不会少,而且保证这钱能顺顺当当带到国外去,不会让机场安检的人查出来。 良子没等多久,那人就拿一个纸袋子过来了,结结实实地交给了良子。良子提了提,这里面钱肯定不少,她数也没数,便将那幅画交给了那人。那人兴冲冲拿着那幅画离去,良子便急急忙忙将钱交给了麦冬,然后与川岛康夫一起送麦冬去了机场。 送走麦冬,良子心乱如麻。她唯恐川岛康夫知道自己卖了那幅画,只想着赶紧多画画赚钱,早点赎回那幅画,以免在川岛康夫面前穿帮。所幸那段时间川岛康夫忙着做田中尚等人的工作,让他们免于追究麦冬的责任,根本没有功夫去追究这幅画的下落。[]她也不想让麦冬回国后再和自己联系,她知道他肯定会提那些钱,而提起那些钱,必然会让自己想起那幅画,从而心里更加不安。她索性关了手机。 不过,意外还是很快出现了。忙完了田中尚和浩野正二等人的说服工作,为了应付美大赛,川岛康夫只好重新让川岛雄刚代替麦冬参赛,和池田良子一起准备,为了让他们俩有更好的感觉,川岛康夫带着他们参加各种画展,以拓宽思路,提高感觉。 在一次画展上,他亲手赠送给池田良子的那幅画赫然出现,三个人同时看到。川岛雄刚也认得那幅画,大叫:“院长,你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川岛康夫也是一愣,回头一看,池田良子已经满脸通红,转身飞一般地跑去了。 此后,川岛康夫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池田良子。川岛雄刚找到了画展主办人,得知那幅画是别人的收藏,与川岛康夫毫无关系。川岛雄刚怒不可遏,在川岛康夫面前不断煸风点火。但川岛康夫相信,这其中必有隐情。他四处打听池田良子的下落,后来问到她家里,全家人也是大吃一惊,分头去找,始终也没有池田良子的下落。 所以,川岛康夫才忽然想起了麦冬,问他是否知道良子的下落。 麦冬全明白了,原来那三十万美金,是池田良子卖了那幅画换来的。麦冬说:“我不知道良子的下落,但我知道她卖画的原因。”他告诉了川岛康夫这三十万美金的来历,川岛康夫久久不语,感慨:“良子真是善良的人啊,那幅画她卖得没有错。” 麦冬的心里,只有内疚和自责。他说:“老师,我们一下要找到良子。” 川岛康夫喃喃:“是啊,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麦冬又说:“老师,那幅画的损失,我来赔。现在,我有钱了。” 川岛康夫说:“麦冬,祝贺你。不过,我们现在失去的并不是钱,而是良子。我在日本继续寻找,你也要留言,看她是否会在青岛,因为听她父亲讲,良子小时侯去过青岛的,因为那里毕竟是她的家,有着她祖父祖母的坟墓。” 麦冬说:“你放心吧,如果她在青岛的话,我一定能找到她。” 自那以后,川岛康夫和麦冬分别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寻找着池田良子,都渴望某天能不期而遇,然后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找着良子。 川岛雄刚获得了东京樱花美术大奖赛新人奖。川岛康夫知道,川岛雄刚的水平远不及池田良子,若不是因为良子忽然失踪,她拿奖就更没有问题了。甚至于,麦冬如果不是因为打人逃离,他也可以拿到这个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和遗憾。 他在川岛画院立下了一个新规矩:本国学生,若不能视他国学生为上宾,给予其应有的尊敬,则川岛画院立刻将其除名。他恨透了任何带有民族偏见的观念,每次上课前,都要将此思想在所有同学面前一再强调。川岛康夫无法否认,在其近二十年的绘画教学生涯中,池田良子和麦冬,是给予其最深印象的二名学生。 如果麦冬带给他的是同情的话,那么,池田良子带给他的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尊敬。于他而言,这个普遍物质和功利的世界里,像良子这样善良、单纯、毫无心计,对金钱名利毫无概念的女子,实在是不多了。在川岛画院,乃至整个东京都,喜欢川岛康夫的女人实在是不胜枚举,可如此能打动他心灵的女人,也就只有池田良子一人了。他于良子恐怕已经不是爱了,而是爱戴与敬重并行。 麦冬在青岛四处寻觅池田良子的影踪,但这如同大海捞针,以致于后来他可以肯定,良子根本没有在青岛的可能。他通过川岛康夫要到了良子父亲赵伯的电话,询问赵伯在青岛的住址,并问他良子有没有可能在青岛,赵伯虽然告知了地址,却肯定地告诉她,良子根本不可能在青岛,因为她没有家里的钥匙,而且,她只有在小时侯去过那里,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麦冬心事重重,有种无从着力的感觉。如今唯一能让他全情投入的,也就只有努力赚钱,将这个厂子经营更好一些了。他有一个想法,有朝一日若遇到良子的话,他会将自己在这家工厂的股权拱手转让给良子,因为这本来就该是她的。他近乎于拼命地工作,连老魏都惊诧于他的能量和学习能力。只过了一年多的时间,麦冬就已经具备一个企业家的素质了。他成功地从一个四处漂泊流浪的无助青年,蜕变成为一个沉稳老练的董事长了。 只不过,麦冬变得更瘦了。他的胃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只能吃一些最柔软的东西,如同婴儿。即便是有钱去看名医,麦冬却并无此心境。对于池田良子的负疚,如同一块巨石,时时压在心中,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经常从梦中惊醒。他也和郑梅联系过,告诉她自己事业已经很成功了,希望她能从日本回来。可惜的是,郑梅不再相信他,以为他是痴人说梦。她很清楚,他是两手空空逃回中国的。 郑梅认为,当初她听信了他,为了所谓的爱情与全家人闹掰,自此四处流浪。现在,她不会再冒这种风险了。她嘲讽地告诉麦冬,她现在混得也很不错,倒是希望麦冬能重新去日本。 麦冬在青岛买了一栋别墅,悄悄潜回了老家。先是找到了姐姐麦英,希望她那老公和麦英离婚。那人起初不同意,麦冬给了他五万块钱现金,那人迅速变脸,立马和麦英办了离婚手续,并将女儿拱手相让给了麦英。麦冬又找到了他母亲杜花珍,杜花珍的第三任老公也死了,现在领着她跟第二任老公生的儿子孬蛋一起生活。闻知儿子麦冬发了财,杜花珍顿时来了精神,大谈当初怀麦冬的不易。对于这个女人,自己的生身母亲,麦冬毫无好感,只不过她终究算是自己的生身母亲,麦冬并没有二话,他带着母亲、弟弟、姐姐、外甥女一行来到了青岛,住进了他那套装修漂亮的别墅。 孬蛋进了他的厂子。麦英和杜花珍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带着他的那个外甥女享受人生。杜花珍天天叮咛麦冬,希望他能给麦英再找个老公。麦冬心疼这个姐姐,觉得自己对她不住,只是以姐姐的现状,想找个让人放心的好男人实在不易。他想来想去,某天忽然想起了跟郑梅假结婚的那个日本人大泽。最理想的是,郑梅结束和大泽的假结婚,让麦英和大泽真结婚,组建一个新家庭。对于大泽,麦冬有一百二十个放心。 当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麦冬继续开始寻找良子。这是一种无望的寻找,但若想良心安宁,这种寻找就不能终止,他寻遍了青岛的大街小巷,明知是徒劳,但一直在坚持。某天忽然接到川岛康夫的电话,心里不由得再次大惊。 川岛康夫说,他在北海道的朋友遇到过良子。良子在那里为夜总会里的小姐们画指甲、描人体彩绘赚钱,也曾在街头为路上画像赚钱。可是等他赶到北海道时,又根本寻不着她的踪迹了。正在失望之际,他收到了良子寄来的一幅画。原来良子已经赎回了那幅画,并将它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川岛康夫。再后来川岛康夫从赵伯那里得知,良子深夜回了一趟家,偷起了他在青岛房子的钥匙,很可能就在青岛。 麦冬听后大喜,急忙依着川岛康夫说的地址找到了良子,那时良子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默默地作画。她未曾想到,打开房门时,门口站立的居然是形容削瘦的麦冬。麦冬二话未说,一头跪在了良子的面前。 麦冬说“良子,我对不起你。” 良子吃惊地问:“麦冬,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呢?” 麦冬说:“这……如果不是我惹事,你已经成为闻名日本的画家了,不是么?” 良子让麦冬起来,请他进屋,为他泡茶。她的茶道是一流的,她只是默默地请他喝茶,很久未曾说话。 过了一阵,良子才说:“麦冬,你可否听我的话?照我的话做?” 麦冬点点头,说:“良子,我当然听你的话。” 良子说:“那么,请你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找我。我不想提钱的事,并不是因为我为此事伤心,而是因为我喜欢宁静。近来心中很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此外,我必须声明,我对于你,从来都只是作为朋友的相助,实在没有半点其它,请你务必不要多想。” 麦冬明白良子的所指,说:“良子,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从来不敢多想,只是我也要求你一件事,也请你务必答应。” 良子淡淡地说:“那么,请你说吧。” 麦冬说:“我想知道你赎回那幅画到底用了多少钱,我一定要还给你。此外,我在一个厂子里有些股权,我想这应该属于你,请你接受我的转让。” 良子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需要这些。当初帮你的钱,也根本不需要你的偿还。请你离开吧。” 麦冬只好离开。等他再次来寻良子的时侯,良子又不见了。他只知道她在青岛,却无法知道她在青岛的哪里。 某天他忽然接到了良子的电话,良子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想帮她的话,倒不如帮她一位朋友。麦冬打死也不会想到,良子让他帮的那位朋友,居然是自己初中时的同学苏南。而且,他已经看出,良子和苏南的关系绝非一般。 第七十二章 兄弟暗战 人世就是如此神奇。[]从初中他和郑梅出逃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那时他住在苏南家里,二人天天在一起。他羡慕苏南父母俱在,有着比自己聪明得多的大脑,比自己大得多的名气,整个村子提起苏南没有哪个人不知道,可提起麦冬,大家只不过是咧一咧嘴而已。 他努力地向苏南学习,暗暗在心中定下目标:一定要赶上苏南,甚至要超过他。他第一次胜过苏南的,便是获得了班上最漂亮女生郑梅的青睐。他知道苏南也在暗暗喜欢郑梅,只不过他心高气傲,根本不可能向郑梅主动示好。苏南这个人,只会依靠他自身的聪明,吸引别人主动向他示好,他怎么会反过来主动向他人示好呢? 无论如何,在郑梅这个最漂亮女生的明争暗夺战中,胜利者是他。而且,他的学习成绩也与苏南越来越接近了。他知道苏南为此而很不高兴,但这没有办法。如果苏南知道他麦冬为了在学习上能赶上他,下了多少苦功的话,苏南也就没有没必要不高兴了,因为那个苦功夫苏南做不到。 苏南依靠的是他天生的聪明,他的过目不望,他的一听便懂,一学便会。苏南不太喜欢吃苦,他甚至有些蔑视苦学。 只是麦冬从未想到,他和郑梅的事情会演变成为一次暴力。他在这次暴力中深受其害,不仅丢失了一切前景,还落下了一身病根,被迫和郑梅四处流浪。 麦冬更未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会和苏南在青岛巧遇,而让他们巧遇的,是让他感激不尽、又在内心深处悄悄爱恋着的池田良子。 如果这不是造化弄人,又会是什么呢?麦冬的心中,不由得再次漾起对苏南的淡淡嫉恨。 从池田良子的口吻中,麦冬完全可以听得出来,她和苏南的关系绝非一般,而苏南却说他和池田良子只是一般朋友。(.无弹窗广告)这个聪明的苏氏兄弟,机敏精灵的同班同学,难道还惦记着当初在争夺郑梅之战中的败绩,警惕着他麦冬对池田良子别有用心么?很有可能! 只不过,今天的麦冬,早已不是昨天的麦冬了。正如今天的苏南,不是昨天的苏南了。他是一家经营上蒸蒸日上的大工厂董事长,他是一家动漫公司的ceo。本来堪称伯仲之间,但是,现在缺资金的是他苏南,而不是他麦冬。 如果不是因为良子,麦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施舍者,苏南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化缘者。麦冬已经找到成功感了,比如他要求让苏南手写一份项目说明书,而不是打印,苏南便乖乖照办,这就是实证。资本说话,资本至上,至少在可见的岁月里,这话绝对正确,其真理性和绝对性丝毫不必质疑。 可是,假若良子和苏南是恋人关系,这事情的味道就全变了。苏南将和良子成为一体,成为麦冬理所应当的感恩对象。他今天的一切成就,一切财富,其源头不过是苏南的女朋友,甚至是未来妻子良子所赐,究竟是谁欠着谁,早就一目了然了。 所以,麦冬一定要弄清楚苏南和良子的关系。 只是苏南太聪明了。麦冬刚说上句话,他就明白他下句话会说什么,以及他这话背后的真正意图。麦冬觉得吃力,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川岛康夫,想起了曾经令他心中极为痛苦的那一幕:池田良子住在川岛康夫那栋白色别墅里。 他找到了法宝。这个法宝几乎适用于所有七十年代出生在农村的男人,他们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甚或是所有中国男人都具备的天然基因: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一尘染,毫无前史,若非如此,心中便有伤痕一道,始终隐隐作痛。(.)正如那句老话,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女人的第一个,而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男人的最后一个。 所以,只要祭出川岛康夫与池田良子若有若无的前史,他相信苏南肯定会露出原形。这个风华正茂,精力充沛又兼雄心勃勃的年轻ceo,虽然一幅现代人士作派,可只有麦冬心里清楚,他的骨子深处,埋藏的依然是亘古难变的情结。麦冬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他和良子相识的前前后后,以及良子与川岛康夫之间的暖味混沌。果然,苏南中招了。麦冬清楚地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失望和痛苦,甚至夹杂着一丝愤怒和不解。 麦冬又说:“苏南,良子是中日混血的情况,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么?” 苏南摇摇头,说:“她没说过。不过,我大约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因为我和她谈起日本话题时,她表现出了不快,而且很快把这种话题转开了。” 麦冬又问:“那她有没有提到过我们的老师川岛康夫?以及和他同居的事实?” 苏南又摇摇头,脸色变得苍白。 麦冬说:“兄弟,你说实话,你和良子到底是一般朋友,还是……?” 苏南说:“我说实话吧,我和她发生过关系了。我们还商量过结婚,她说要参加什么绘画比赛,比赛后就会带我见她父母,商量结婚的事。” 麦冬听后,整颗心脏如同啪的一声爆裂了。这超出了他的预料,苏南靠的是什么,这么快就俘获了良子的芳心?如果说当年苏南在争夺郑梅那次暗战中失败了的话,现在在良子这场战争中,他则胜利得太轻松,太容易,太出乎麦冬的意料了。在麦冬的眼里,良子是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啊。 一个暖昧难测的念头涌了上来,麦冬说:“苏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也就不会说出良子过去的那些事儿了。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说完,他佯装惭愧,暗暗观察苏南的表情变化。 苏南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最后变得不红不白,恢复了平常状,这多少让麦冬有些吃惊。看来,岁月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它不可能只让一少部分人的心智成长,而让另一部分人停滞。麦冬明显地感觉到,苏南的自我调整能力其实很强,强过了一般人,甚至于胜过了自己。 苏南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过去的事了,麦冬,我并不计较良子的往事,只要她现在是真心爱我。我不怕这些,更不会在乎。” 麦冬觉得失落,脸上却露出了欣喜,说:“苏南,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本来我还很为你担心呢。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关键是现在。” 可是苏南说完了这句话,紧接着又问了他另一句话:“麦冬,你和郑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你对你儿子,是不是太苛刻了?” 这一次,脸色变得苍白的是麦冬。他看着苏南方而宽的额头,那额头上泛着油亮亮的光,平展而广阔,这个额头里面,包含着自初中时代就让他觉得敬畏的聪明和智慧,如今看来,他麦冬还是和他差着距离。他的心几乎要滴血了。苏南真的有这么聪明,这么快就转入反击了么?可他问得真是地方,一针见血。那么,既然他这么问了,他麦冬也不会害怕直说。 麦冬说:“苏南,我实话实说了吧。那个孩子是郑梅的,但却不是我的。你没看出来了么,他一点儿也不像我。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种,是日本人的,还是中国人的?我不清楚。” 苏南惊讶地“噢”了一声,点着了一支烟,眼睛看着别处,既不说话,也不再看麦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这种问题对于任何一个中国男人,远比戴绿帽更为严重。自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种,还生养在自己家里,管自己喊爸爸,这是多么的奇耻大辱啊。 麦冬见苏南不吱声,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问下去,干脆我自己主动告诉你,你我是和亲兄弟一样的,在你面前说出这些,我没觉得丢人。” 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种,麦冬的确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那绝对不会是大泽的,更不会是自己的。 麦冬在赚到了第一桶金,接来了家人,并确信自己短时间内在青岛实在无法找到良子的踪影后,再次来到了东京。不过,这一次来东京的身份将不再是劳务输出中的一名打工仔,而是青岛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由于是董事长,自有别墅,银行存款上的数字惊人,他的出国签证十分顺利。去东京之前他一度和郑梅保持着联系,不过郑梅始终不相信他真的成了款爷,更不相信他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款爷,直到麦冬给她汇了一笔钱后,郑梅这才半信半疑了。信的是他的确有了些小钱,疑的是他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才如此暴富的。 拿了这笔钱,郑梅变得反而更不好联系了。 麦冬到东京后直奔大泽家,大泽告诉他,郑梅已经很少回来住了,好像是在赌场里赚了笔钱,自己还买了一套房子住。偶尔回来一下,也只不过是应付一下他人耳目,免得让假结婚的真相暴露。大泽还说,他顶不住这种毫无意义的假结婚了,而且,陈文清已不再乖乖给他钱了。所以,大泽希望能早点离婚。 第七十三章 财富烦恼 大泽提出离婚,麦冬听了是高兴的,因为他有另一个计划:把自己的姐姐麦英介绍给大泽。通过这些年对大泽的了解,麦冬可以肯定,让姐姐嫁给大泽恐怕是一个最好的安排。 麦英被人**过,这是她和麦冬二人心中永远的伤痛。而且,麦英结过一次婚,还带着个女儿,这于国内多数男人而言,都是一个很难绕过去的坎。以麦英和麦冬姐弟二人的心性,一般的男人他们还看不上,可看得上的男人,却又会计较麦英的过去,而这过去,想完全掩盖住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即便是麦冬现在有了钱,也不能保证姐姐能嫁一个可以让他放心的男人。 大泽是少见的老实男人,而且又在国外,于国内情况一无所知。麦英嫁给他,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麦冬都是放心的。麦冬爽快地答应了大泽与郑梅“离婚”的要求,并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姐姐麦英的照片交给大泽看,问他满不满意。大泽看了看,竖起大拇指,认为麦英很好,至少从样子上看,要比郑梅好得多。麦冬告诉大泽,这次可是真结婚,不是假结婚。 大泽更高兴了。在他看来,既能娶到一个老婆,这个老婆还带来一个女儿,他分明是赚大了。麦冬承诺,下次就带姐姐来东京,或者是大泽去青岛,都行,他还会给麦英至少五百万日元的嫁妆。大泽乐得合不拢嘴。 麦冬总算找到了郑梅。她变得更加成熟,更富风韵了,从头到脚,全是名牌时装,面部的妆也画得很有品位,珠宝首饰配合一下,分明是位东京银座的高管女强人的样子。二人毕竟太久未见,初次一见,也有些旧情复燃的意思,在床上亲热了一番,麦冬居然出现了次超水平发挥,郑梅略感满意。 麦冬继续强调,自己是真的发了财致了富。郑梅不置可否,麦冬急了,拿出了随身带来的企业执照复印件,房产证复印件,银行存折,一股脑儿堆郑梅面前让她看。郑梅锁着眉毛一一审核了半天,这才信了,问:“麦冬,那你的本钱从哪儿来的?老魏凭什么让你当董事长?” 这个问题,麦冬不想回答,也没办法回答,说:“郑梅,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没干违法犯罪的事。” 郑梅更加不相信了,又问:“你就回答我一条,你本钱从哪儿来?” 麦冬说:“借的。” 郑梅又问:“从哪儿借的?谁给你的?” 麦冬沉默不语。他知道,如果实话说是向池田良子借的,郑梅肯定有意见,她会想得更多。 郑梅继续追问。麦冬拒不告知。郑梅问:“麦冬,你是不是贩卖了毒品?走私?当了蛇头?总之,你第一桶金到底哪儿来的?你要不说清楚,我就不能相信你。” 麦冬急了,说:“你想哪儿去了?我贩毒,我走私,我偷渡,我有那本事么我?” 郑梅又说:“那既然都不是,你还是要告诉我本钱从哪儿来。如果是借的,你必须要告诉我从哪儿借。不然我不会跟你走,我可不想你半路上被警察抓走,让我守寡。” 麦冬说:“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但你必须要发一个毒誓,我说了真相后你不能生气,不能不理我。你要跟我回青岛。” 郑梅发了毒誓。 麦冬说:“本钱实际上是找我同学池田良子借的,三十万美金。那时侯老魏厂子里失了火,正缺资金,我就半路投了进去,没想到生意那么顺,钱就越赚越多了,跟弯腰从地上拣钱一样。” 郑梅大惊:“池田良子?你是说川岛画院那个小狐狸精?她凭什么借给你三十万美金?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她凭什么,凭什么啊?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麦冬说:“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借给我,完全是为了帮我,同情我。至于为什么一口气借我那么多,是因为她这个人对钱没什么慨念。” 郑梅很不屑,说:“切,鬼才相信呢。你肯定和那个狐狸精有一腿,要么就是你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儿。麦冬,你有钱是好事,但我现在没法信你。我在东京呆惯了,不想这么快回去。给我二年时间,二年后你要没事儿,我肯定跟你回去。” 麦冬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件事先搁下来。他去拜访了川岛康夫,川岛康夫又叹惜了一番往事,并安排麦冬和川岛雄刚、田中尚、浩野正二见了面,麦冬向三人道了歉,并赠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这二年来,彼此都成熟了不少,加之那三人从川岛康夫那里得知了实情,也不得不为良子的奉献与牺牲感到难过,过去的事儿很快化作了云烟。大家只谈一个话题,如何尽早找到因为他们一次争气斗狠,而整个改变了人生命运的良子。 谈了大半天,也没有谈出一个定论来,也只好暂时搁置在那里。 此后,麦冬安排大泽与郑梅“离婚”,又安排了大泽与姐姐麦英会了几次面,双方都很满意对方的脾性,便成了婚。麦英带着女儿也去了东京,与大泽正式成为了一家人,过得倒是美满幸福。由于女儿嫁了日本人,杜花珍也可以以探亲的名义,定期到东京大泽家里居住上一段时间。 在川岛康夫帮助下,麦冬在日本也找到了几个较大的客户,厂子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他也频繁地往返于东京和青岛之间,如此和郑梅相处的时间也多了些。由于长久不见良子的踪影,郑梅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渐显重要起来。由于财力的日渐雄厚,麦冬在东京为郑梅买了套三居室的房子。 杜花珍操心麦冬的婚事,每次见到郑梅和麦冬的时侯,总会逼他们早点成婚。他们俩人每逢此话题,都自动扯到别处。她联合了麦英大泽一起给麦冬施压,到了后来,放低了条件,麦冬和郑梅不结婚可以,但至少也得先生个孩子。杜花珍本来就是个头脑相当传统的农村妇女,抱着麦英的女儿,她始终觉得这是个外人,何况还是个女孩。她想要的当然是一个孙子,这个任务,无论如何她也要让麦冬早点落实。 被杜花珍催促的次数多了,麦冬也渐渐觉得这的确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特别是当他个人的财产经会计认真核算后,已经超过了一亿,并日渐逼近二亿的时侯。他觉得自己的财运实在是太好了,这么好的财运,假若没有一个儿子,甚或是一个女儿来继承的话,那实在是太亏了。显然,他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他是富人阶层了。如果自己不早早有了后代,那么,瞄准自己财产的眼睛,自然会越来越多。 第一个当然就是姐姐麦英。他渐渐感到,昔日那个饱受痛苦的姐姐如今也变得喜欢谈论钱了,甚至对他的经营表现得很关注,这让他极度不快;第二个则是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孬蛋,老魏已经好几次告诉他了,孬蛋现在越来越不好管,也越来越好逸恶劳了。和姐姐麦英,麦冬是有感情的,可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除了说不出的厌恶之外,实在毫无任何感情可言。 孬蛋和麦冬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应当完全遗传了他那个父亲的外形。他甚至还保持着对母亲杜花珍的厌恶,若抛开母亲的身份不谈,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来关注自己的生身母亲,他可以断言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女人。她在自己老公跟着其它女人离家出走后,也断然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再嫁他人。在他和姐姐最需要关心的时侯她隐身不见,在他发达后动了善心,接她回到自己身边儿后,她居然没有半点忏悔,相反,她很快适应了当大款儿子母亲的角色。 她很会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食物,住宽大的房子,没有谁比她更快速地从一个一名不文的乡下村妇,摇身一变成为富家老太太。她不仅忘记了勤俭节约,相反还过分的大手大脚。没钱用时,便大大咧咧张口向麦冬要,没半点不好意思。这些麦冬倒是忍了,不能容忍的是,她还处处为自己第二任老公生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敛财呢。她从麦冬手里要走的那些钱,一半用在自己挥霍上,一半用在了孬蛋身上。 麦冬背地里和麦英称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为“杂种”。在他看来,这个名叫孬蛋的“杂种”弟弟,如果不严加管教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个人渣。可每次他还没呵斥孬蛋几句,母亲杜花珍便跳将出来横加阻拦,弄得全家人都不高兴。麦冬下决心把这个弟弟赶出了自己的房子,让他住进了工厂宿舍,为此杜花珍还闹了好几回。 麦冬同时体会到了财富的好处和财富的劣处,也同时体会到了亲情的幸福和亲情的烦恼。当然,他更加同时地体会到了爱情的快乐和爱情的痛苦。他甚至怀疑,自己有过真正的爱情么?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呢? 后来他决定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先让郑梅怀孕再说,有了自己的后代,就能一下子让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姐姐、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同时死心。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功夫,郑梅果然怀孕了。 第七十四章 惊天绿帽 东京新买的房子相当漂亮,通常是郑梅独自住在那里,麦冬只有出差到东京的时侯,二人才温存上一段时间。杜花珍如果以探亲的名义到了东京,也大多数住在大泽和麦英家,她只是偶尔过来看看,由于郑梅很不喜欢她,每次来杜花珍总有自讨没趣的感觉,加上她每次来,总会明敲暗打地提醒麦冬和郑梅得赶紧怀孕,弄得麦冬也不太喜欢看见她。所以,杜花珍也很少到郑梅这儿来。 不过,得悉郑梅怀孕的消息,杜花珍来了精神。她坚持说“儿媳妇”怀孕,一定离不开婆婆的照顾,便主动请缨,盘踞到了郑梅那儿,摆出一幅寸步不离的姿态来。 郑梅觉得别扭。事实上,这次怀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和麦冬以前亲热,也很少采取避孕措施,从来没怀上过,近来不知道麦冬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猝不及防地中弹了,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郑梅提出,既然怀上了,她暂时保留。不过,她要和麦冬一起回趟青岛探探麦冬的虚实,然后再决定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麦冬当然高兴,二人一起去了趟青岛,郑梅对麦冬在青岛的方方面面作了认真考察,这才放下心来,暂不追究麦冬找池田良子借钱这段暖昧往事,决定让这个孩子面世。 眼看着郑梅肚皮一天天大了起来,杜花珍又忙前忙后照顾着她,麦冬也放下心来,专事厂子的经营,大多数时间在东南亚一代跑销售,跟老魏配合得天衣无缝。老魏身上那套本事,他基本上已经学到了六七成。 这天麦冬在新加坡办完事情,本打算返回青岛,却鬼差神使地念头一动,买了张去东京的机票,又在新加坡买了一些漂亮首饰,打算给郑梅一个惊喜。到东京后没给郑梅打招呼,真接拿钥匙开了房门进去,屋内却空无一人,既不见郑梅,也不见杜花珍。麦冬觉得奇怪,来到了郑梅的卧室,发现桌子上面摆了一本日记,是用汉语和日语混杂着写的。 郑梅写日记的习惯,还是麦冬培养起来的。连麦冬自己也未曾料到,她居然还保持着这个习惯。本来,他没打算偷看郑梅的日记,可忽然一想,自从自己去了川岛画院,一直到逃回国内办厂,这么长的时间里,郑梅究竟做过什么事,自己一无所知,偷看一下倒也无妨,便悄悄反锁了房门,以免郑梅忽然回来发现,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初看都是一些琐事,后来看到了她记录的关于怀孕后的种种担忧和幸福感,写得很细腻。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在将要面临当妈妈前应有的种种反应,这让麦冬心里觉得暖洋洋的。日记中有一些奇怪的符号,既不是日语,也不是汉语,麦冬看不懂,大约是郑梅担心日记万一被谁看到泄了秘密,用一种只有她自己明白的符号表示,这都被麦冬一一跳开。 麦冬一目十行,这日记没多久就被他扫描干净,正要合上的时侯,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句很有暖昧意味儿的话:如果确定谁是爸爸,该有多好啊。作为一个男人,这句话不用分析,麦冬也明白这话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不用说,郑梅不止他一个男人,究竟是谁的精子弄大了她的肚子,她现在也拿不定主意,可她居然表演得天衣无缝,还佯装未必想真的生下这个孩子。 “***!” 麦冬心如刀绞,合上了日记,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点着了一支烟,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从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一切,他要亲眼看着郑梅回来。他站立了近二个小时,抽完了一包烟,这才看见一辆雪佛兰驶了进来,一直到楼下后停住。郑梅从车里走了出来,挺着肚子,如今她已怀孕六个月了。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大约是各种零食,下车后走到驾驶位那儿,冲里面挥了挥手,那车驶去了。郑梅这才转身往回走了。 麦冬打开了门的反锁,听见钥匙**锁孔的旋转声,门一开,郑梅走了进来,劈面看见了麦冬,吓得叫了一声,手里的袋子落到了地上,定了定神,把脸拉了下来,说:“你干嘛啊你,吓我一跳,不知道我怀着孩子啊?幸亏我胆子大,要是吓流产了,吃亏的可是你,快点,帮着把袋子拣起来,我弯不下腰。” 麦冬说:“就算是流产了,吃亏的未必就是我吧。” 郑梅疑惑:“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你想要孩子,可不是我想要。” 麦冬说:“郑梅,你别装了,我看了你的日记。说吧,这孩子是谁的?” 郑梅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冲进去拿过日记紧紧抱在怀里,大怒:“谁让你偷看我日记的,啊?谁让你偷看的?你还要不要脸?我日记上爱怎么写怎么写,你管不着,那是我个人**,你管不着!” 麦冬骂道:“我去你妈的!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你***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怀着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你还敢骂我不要脸?你给我说清楚,孩子是谁的?” 郑梅哭了,说:“你的,你的,就是你的,这孩子就是你的,你不认也不行,就是你的种。我日记是乱写的,我真的是乱写的。” 麦冬说:“郑梅,你还装?少给我来这一套。刚才送你回家的,就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吧?” 郑梅一惊:“你……你还监视我?你真不要脸。” 麦冬说:“郑梅,你给我听清楚,不要脸的是你,不是我。你说吧,你到底有几个男人?” 郑梅怒道:“你少管,你管不着。反正这孩子就是你的,你爱信不信。我告诉你麦冬,我除你之外是有过别的男人,但你没有么?要不是那个小狐狸精帮你,你能有今天?再说了,我有别的男人,那也是怪你自己不行,也不能全怪我。” 麦冬怒不可遏,劈脸给了郑梅一耳光。 郑梅怀抱日记,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泪水四溅,边哭边说:“麦冬,这孩子真的是你的啊,不是别人的,请你相信我。” 麦冬冷冷说道:“郑梅,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再相信了。这个孩子,你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就不留。如果你留下了,将来生下来,是不是我的,我们一目了然。你敢打这个赌么?” 郑梅:“我敢!我怎么不敢?就是你的,就是你的,肯定是你的。” 麦冬:“那么,你现在还暂时住在这儿,我不赶你走。等将来孩子生下来,我们再看。如果不是我的,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麦冬转身要离去,郑梅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腿,说:“麦冬,别走,你千万别走,你走了谁会管我啊?看在我们俩当初一起从家里逃跑出来的份儿上,你别丢下我不管,好不好?我现在是最脆弱的时侯,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麦冬说:“放心吧,我走了,自然会有人来照顾你。刚才那辆雪佛兰车子的主人,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麦冬掰开了郑梅的手,走出屋子,啪的一声关了门,听见郑梅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声。走到楼下,回头一望,看见郑梅站在他刚才站的那个窗户边儿上,仍然在可怜巴巴地哭。那一刻他的心差点软了,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离去了。 麦冬回到青岛,立刻换了手机号。除了老魏,客户,以及川岛康夫,这个新号码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和姐姐、大泽。他根本不想再听到有关郑梅的任何消息。他想的是,如果郑梅打掉了那个孩子,一切不言自明;哪果她还留着那个孩子,说明还有可能是他的,那时侯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如果是他的,他还可以负责他们母子的生活费用,不过是绝对不会娶郑梅为妻了。如果不是,他肯定会马上卖了东京那栋房子,郑梅何去何从,自然有那个孩子的生父来负责,一切与他无关。 五个月后,麦冬主动联系了姐姐麦英。麦英告诉他,郑梅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孩,她和母亲杜花珍都很高兴,杜花珍还天天责骂麦冬是不是学了他父亲,跟着哪个女人逃跑了呢。麦冬飞到了东京,见到了那个孩子。他还太小,皱巴巴的没有长开。不过,仅凭着直觉,麦冬便已确信,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也就是说,郑梅如果把生下这个孩子作为赌博押宝的话,她这次是彻底押错了。 不过,杜花珍和麦英却半点儿也没看出来,还集体拿这个孩子当成宝贝。郑梅似乎是抓住了这一点儿,将计就计,打算把戏演到底,故意当着杜花珍和麦英的面,说:“麦冬,来,抱抱你儿子。” 背着母亲和姐姐,麦冬低声告诉郑梅:“听我的话,如果你要是心里没鬼的话,就陪我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郑梅紧紧把那孩子搂在怀里,说:“不,不去。他就是你的种,就是你的,不做,我就是不同意做亲子鉴定。你凭什么不相信我?现在他还小,再大点儿你就看出来了,肯定是你的。” 孩子越大,麦冬越确信,那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种 第七十五章 得失之间 再过几个月,那个孩子长得舒展饱满了,麦冬看得更清楚,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自己。(.无弹窗广告)他长得倒是挺像郑梅,甚至还和郑梅的父亲郑战胜颇有几分神似。孩子像母亲,像外公,这都不为过,纯属正常现象,但不像父亲,这就太不正常了。 傻乎乎的杜花珍和麦英看不出半点警惕,拿这孩子当宝,一个当成宝贝孙子,一个当成宝贝侄子,鞍前马后地伺侯着郑梅,郑梅一派母以子贵的荣耀和自豪,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杜花珍和麦英近乎奴隶般的服务。杜花珍还自作主张,为这孩子起名小兔,整天苏小兔苏小兔地叫来叫去。 好几次麦冬都差点告诉自己家这二个笨女人,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种,可话到嘴边又没了勇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也不想刺激自己家这二个笨女人的脆弱神经,还是把这个真相藏了起来。 麦冬一眼就能看出来郑梅那幅作派背后的提心吊胆来。纸终究包不住火,不是他的种就不是他的种,长得越大,马脚就露得越清楚。他私底下又提出了二回做亲子鉴定的打算,都被郑梅一口拒绝了。她这种态度,加上那孩子跟自己毫无相像的脸盘,其实也根本不用再去做什么亲子鉴定了。 麦冬暗中卖掉了这套房子,将母亲杜花珍和姐姐麦英赶回到了大泽那里,然后自己返回了青岛。房子的新主人自然会想办法赶走郑梅母子,而且他也坚信那孩子的亲生父亲不会不管郑梅他们,所以后面会发生什么根本不在他的关心范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关心了。 不过,出乎麦冬预料的是,他家的那二个笨女人,终究是太笨了,她们合起来也敌不过郑梅的一个脚趾头。他的糊涂母亲杜花珍,居然被郑梅给严重忽悠了。郑梅抱着那个孩子找到大泽家,对杜花珍和麦英说,她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所以也不能天天在家里带孩子,烦请杜花珍代为照顾孙子。杜花珍欣然答应,不想这孩子一接到手里,郑梅也就撒手不管了。 不管麦冬他们怎么样四处寻找,就是不见郑梅的面。杜花珍说,找不着就找不着吧,这总是咱家的苗,我来养着。麦冬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四处找郑梅,但郑梅只接电话,就是不答应见面。电话里面谈条件,要把孩子还给她也可以,麦冬必须得给她五百万,是人民币,可不是日元。没这五百万,这孩子她也干脆不管了。 所以,这些年来,郑梅和麦冬一直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这个名叫小兔的孩子一天天就长大了。麦冬拒绝管这孩子叫“苏小兔”,只叫他“郑小兔”。郑小兔跟着奶奶杜花珍和姑姑苏麦英长大,对爸妈基本上没什么概念。如果说有,那也只有麦冬那张永久性冷漠得如同路人般的脸。 有时侯,麦冬也觉得这个郑小兔可怜。凭良心说,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心胸,他也明白这个孩子本身完全是无辜的,他不该承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可他做不到对郑小兔好,每次看到郑小兔脸上显出郑战胜郑梅父女的神态与表情,麦冬心中的无名火顿时升起,塞满整个胸脯,继尔便是胃痛头晕。他想起当初郑战胜郑战生和赵高峰联手起来对他的毒打,正是他们的毒打造成了他的胃病,造成了他的男根失灵自信全毁,也正是这个原因,至少在他看来是这个原因,才导致郑梅对自己不满,跟别的男人厮混,生出这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郑小兔来。 杜花珍不知道这些详情,她也压根不爱管这些让人头痛的背景因素。郑小兔对杜花珍而言,其实就是她的第三个儿子。也许人到老年,她的母性才真正觉醒,视这个郑小兔如己出,特别是他从小便妈不疼爹不爱,时时刻刻跟着她,她早失去了去辩别判断郑小兔是不是自家血脉的中国村妇本能,她只是不顾一切毫无原则地泛滥着她迟来的母性,把这个孩子时刻牢牢捆在身边儿,害得麦冬毫无办法。 苏南第一次去麦冬家的时侯,杜花珍刚领着郑小兔,伙同麦英和麦英的女儿从东京来到了青岛。有这伙人在家,麦冬是不会有好心情的。所以,他和苏南第二次会面的地点,便选择到了他私下里的另一套房子里。麦冬知道,自己最适合的便是独居。他再也不希罕什么亲情爱情之类的鸟话了,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情,最终带给自己的都只不过是烦恼和厄运。 此生唯一带给他好运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池田良子。 他在内心深处视池田良子为自己的再生父母,为自己的大恩人,是自己心中的圣女,女神。即便是他知道她和老师川岛康夫同居过,这也未能影响池田良子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他甚至有时侯会极端地认为,如若没有良子,也许他已经因为某种原因命丧九泉了。 可没有想到的是,他心中的女神,圣女,居然会被自己的初中同学苏南,以如此巧合如此幸运的偶遇,又以如此短暂如此高效的过程给俘获到手,并即将走入婚姻殿堂。而这个苏南,当年在和他的郑梅之争中,显然是一个败将罢了。 麦冬觉得不舒服,觉得痛苦,甚至是明显的嫉恨和无奈。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苏南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比自己顺利?考重点高中,他考上了。考重点大学,他也考上了。郑梅,他奇怪地败下阵了,可事实证明,他败得相当英明,他英明地失去了根本不值得得到的郑梅,又英明地得到了最值得得到的池田良子。 该失去的他都失去了,该得到的他都得到了。而他麦冬呢,正好相反,该得到的他好像都失去了,该失去的他却都得到了。 听完了麦冬的往事陈述,苏南略略感到释然。他一点儿也不比麦冬笨,相反,他从初中时代起就比他麦冬聪明。麦冬的这番讲述,无论再微妙的深层意味儿,苏南都能听得出,感觉得到。他知道麦冬今日得到了多得花不完用不尽的金钱,却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他这番堪称坦率坦荡的讲述,至少让他嗅出了一点儿:麦冬并不希望自己和池田良子在一起。 如果池田良子果真和那个川岛康夫同居过几年的话,那么,他和池田良子的初夜,就不该是那种反应啊。他明明记得,第一次和池田良子在他狗窝里发生关系时,她的下体是浸出了一些血丝的,她的生涩与疼痛也是逼真生动的。难道她真的这么会表演?难道她的下体发生了二次破裂?不过后来她在**技巧上的迅速成熟,甚至会给他带来连连惊喜,又不得不让他心中生疑。 也许,麦冬所说的她和川岛康夫同居过的经历,果然是真实的?不管如何,苏南不愿意让麦冬看出他的失落,那等于是承认他被他当头一棒打晕了。他苏南不致于如此,他不仅自信自己是个高智商的人,他也清楚自己也是颇经历过几个女人的男人。他现在要在麦冬的面前充当强者,而不是弱者。至少与麦冬相比,自己还没有面临自己的女人生下别人孩子的痛苦。苏南的脸色不再起伏不定,他决定采用安慰和同情的方式对待昔日的老同学,今天的大富翁麦冬,以这种优越感来压制心中的挫折感。 苏南说:“麦冬,你想开点。现在的社会不比从前,说人们的道德日益堕落也好,说是社会越来越开放也好,总之,社会就是这样了,何况这事儿还是在日本发生的,又不是在国内。一句话,女人多得是,你又这么成功,还怕这个?” 麦冬摇摇头,说:“我也不瞒你,苏南,自从不理郑梅后,我经历过不少女人,说得难听点儿,我玩过不少女人,她们爱钱嘛,不爱钱的女人几乎找不到。她们打着爱情的旗号,还说自己根本不看中你的钱,实际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了钱上。可最后我发现,并不是我玩了女人,而是女人玩了我。” 苏南疑惑:“麦冬,你为什么要用‘玩’这个字呢?” 麦冬说:“说‘玩’是难听了点儿,可事实上就是这样。我经历的那些女人,没一个是真的纯,装纯倒个个是高手,最后都露出马脚,无非还是看上了我的钱。所以混到现在,我并没有自己的女人,我对女人也基本上没了兴趣,加上身体成了这样,女人对我的吸引力就更不存在了。所以,苏南,你要珍惜良子,她是个很难得的人。” 苏南心里一痛,他未料到,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又绕回到了池田良子,其实也就是他一直认为名叫赵缨的那个女人身上。 苏南强打精神,故作平静和豁达,说:“你放心,麦冬,我肯定会珍惜她。” 麦冬补充说:“良子虽然和我老师同居过,不过,那的确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千万不要计较。今天说出这些,实在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们俩已经……” 苏南挥挥手,示意麦冬不要再说下去了,说:“我真的不计较,麦冬,我经历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二个人,谁没有过去呢?我不会计较。” 麦冬露出一幅释然的样子说:“你不计较,那我就放心了。” 苏南心里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计较,也就好了。问题是,他怎么可能不计较这些呢?同居了三年?跟一个马来种的日本畜牲同居了三年,而且还瞒着他,假装过去一片洁白,他***怎么会不计较呢? 第七十六章 往事如雾 从麦冬那里一离开,刚上了车,苏南心里就开始了计较,而且越计较越生气,气得手脚冰凉。他在心里开始责骂赵缨,不,是池田良子,是赵樱而不是赵缨。明明是中日混血,却不告诉他。明明已经跟那位川岛康夫同居了好几年,还在他面前装作纤尘不染,如同贞节烈女一般。 在此之前,他丝毫不怀疑她是爱他的,但现在开始,他开始怀疑她的一切了。 坦率地讲,苏南也是一个倒霉蛋。在池田良子之前,他未曾经历过真正的处女,也从来没弄明白过何谓处女。关于处女之夜的传说,他都是从书上、网上、影视上的道听途说,大约是如此一个印象:女人猛的一痛,伴随着尖叫或呻吟,然后床上出现了一滩血渍。然后女的入男人怀中低低啜泣,男人却轻抚着女人秀发,说: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种传说,他未曾亲历过,所以他无法验证。高老师不是,沈小令更不是,陈玉玲曾经是,后来经历了那个孟东华后,便也不是了,至于那个69号,就更更不是了。他得承认他的确有处女情结,或者说,他仍然是完美情节,他不想他的人生如此不完整,他不是苛责女性道德观的更改,而是苛责自己的霉运。没有这种经历,他的生命他的人生怎么算是完整的呢?这个情结曾令他烦恼不已,原以为经历了池田良子,这个生命中的遗憾便得以弥补了,谁料想她也不是?可他分明记得,和她第一次作爱时,她的下体的确是有过一些血丝的,难道这一点点血丝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苏南想起了老爱。老爱绝对是这方面的老手,他拔通了老爱的电话,假装很久不见,在电话里和老爱闲吹起来,经过几番迂回,总算把话题绕到了处女之夜上了。老爱说,处女未必见血,非处未必就不见血,见血未必就是**破裂后之血。[.超多好看小说]总之,靠这一点来评判处于非处,是没有多少科学依据的。兴许非处还会发生二次破裂,照样会出血;兴许货真价实的处还真不一定会有血出来,兴许一些从良的小姐还会采用非常手段闹得血汪汪的让你误以为她把第一次交给了你。 老爱说着说着猛的一警惕,话锋一转,问苏南都这时侯了,干嘛还纠缠处不处的问题呢?难道他的处女情结就这么重? 苏南赶紧解释说并非有如此深重的处女情结,而是想通过这个处女的判断之法,来分辨一些其它方面的东西,比如说女人对自己是否诚实。老爱这才放松了下来,告诉他说,社会变了,处女极其罕见,何况现在修复手术相当发达,拿这件事太当回事的话,反而会上于更大的当,不如放开心胸,不要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关键是要看人好。苏南佯装豁然开朗,感谢了老爱一番,老爱方才挂了电话。 如今的苏南,也的确已不太把处与非处的事儿当成多大的问题了。问题在于,如果池田良子的确为处,那么,麦冬所说的她与川岛康夫的三年同居不攻自破,显然属于捕风捉影。如果她属非处,那么麦冬的话显然很有可能属实,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自己将自己的前史,自己与所有女人的来龙去脉一切细节都告诉了她,她为何什么都要隐瞒呢?甚至包括她的真名实姓,她的中日混血的身份也不告诉他呢?这能说明,她是真心爱他的么? 苏南对此表示严重怀疑。遗憾的是,老爱的那番说法,已经排除了池田良子必为处女的可能性,那也就是说,她与川岛康夫的三年同居,是完全可能的,她向自己的欺骗与隐瞒也完全是可能的。[] 回到家中,苏南阴着脸,失去了与池田良子说话的任何兴趣。他现在也闹不清该叫她什么,是赵樱?赵缨?池田良子?妈的,连怎么称呼她都弄不清楚,还怎么讲话呢?她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都显得诡秘异常。苏南渐渐觉得窒息,他默默忍耐,等待她主动向自己讲明一切。可惜的是,她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苏南工作太累,冲他嘘寒问暖,依老样子做好了东西让他吃,又为他放好了洗澡水,铺好了床,备好了次日的内衣裤和袜子。 苏南想像着,当年她必然也是这么对待那个王八蛋川岛康夫的,于是她这番忙碌便瞬间在他眼里失去了任何事关于爱的意义,相反,它变成了一种强烈的讥讽与嘲弄。难怪她这么娴熟,这么会照顾自己,其实这都是因为经验丰富,并非是为了自己而别出心裁啊。苏南既没有吃几口饭,也没有去洗澡,而是将自己埋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茫然地频繁更换频道。 她是个极度敏感的人,早已察觉了苏南的异常,便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工作不顺利么?” 苏南说:“不,工作相当顺利。” 她问:“那么,是身体不舒服么?” 苏南说“不,身体很好。” 她又问:“那……你累了?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苏南说:“不,我不累。” 她又问:“那你是怎么了?” 苏南说:“不,我没怎么。” 她呆在原地,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可怜楚楚地说:“对不起,我一定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请你指出来吧,我一定改正。” 苏南说:“不,你很好。你没有哪里不对,就算你真的哪里不对了,我想我也指不出来。” 她又说:“那么,看来的确是我让你不快了。请你告诉我吧,究竟是我哪里错了?我一定会改正那个错误的。” 苏南说:“那好,我问你,你曾经告诉过我说,你有一个小小的秘密没有告诉过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么?” 她的脸变红了,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那并不是一个多大的秘密,我很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向你讲明。我的名字并不叫赵缨,而是赵樱,樱花的樱。我也并非是完全的中国人,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我的日本名字叫池田良子。非常抱歉,苏南,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非常的不喜欢日本人,包括日本,你也很不喜欢。可我那时已经爱上了你,我是担心,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这些背景,我也许就得不到你的爱了,请你相信我,苏南,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些,的确只是因为我那时已经爱上了你,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苏南说:“是的,我的确不喜欢日本,也不太喜欢日本人。如果你了解南京大屠杀的话,相信你也会这样。不过,你是你,日本是日本,日本人又是日本人,何况你有一半还是中国人呢,那本来不是问题。我想知道的是,在这个秘密之外,还有别的秘密么?良子,我以后干脆叫你良子吧,这样你会习惯些,良子,我的过去,我曾经用过一整夜的时间全部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像我那样,说出你自己的过去呢?” 池田良子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目光直对着苏南的目光,坚定地说:“对不起,苏南,我除了这些,实在没有别的秘密了。” 苏南又问:“良子,在我之前,你有没有爱过其它男人呢?” 池田良子说:“对不起,苏南,这个我已经说过了,在你之前,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其他男人,何况我也不敢爱上其他任何男人。你忘记了,我说过的那个影子男人么?他也是根本不会允许我爱上谁的。” 苏南心想,看来你真是嘴硬啊,不说出点真材实料,你一定会嘴硬到底的,看来这世上并非像女人所说的那样,男人都不可信,相反,却是女人都不可信。 苏南缓缓问道:“那么,良子,川岛康夫是谁?你认识他么?” 池田良子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难道……” 苏南说:“你先不要问那么多,你先说,他是谁?你认识他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池田良子说:“我认识他。他是我的美术老师,我是他的学生,我和他只不过是这些关系,如果非要说还有别的关系,可以说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他帮过我许多忙,都是无私的相助。至于其他,苏南,请你相信我,我和他再也没有什么了。” 苏南心里已经明白了,看来,他此前把麦冬想得有些歪了,麦冬所说的一切,并非都是空**来风。他接着又问:“那好吧,我还想知道一点,你在画院学习绘画的时侯,是住在家里,还是住在学校呢?” 池田良子说:“住在学校。” 苏南又问:“请问,你住在学校的哪里?” 池田良子满脸通红,垂下了头,喃喃说道:“对不起,这个……这个可以不说么?” 苏南说:“不,我想知道,这对你和我的关系很重要。为什么不说呢?” 池田良子抬起了头,脸上泪水涟涟,说:“苏南,我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尊严,被他一点一点地盘问**。苏南,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请你不要再问下去了好么?” 苏南咬紧牙关,说:“不,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才这样问下去的。同样的话也是成立的,良子,如果你爱我的话,就请你回答我好么?” 第七十七章 过激之举 那是一个无比难堪,同时也无比纠缠的问题,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池田良子根本没有勇气回答下去。她只能说:“苏南,请你听我解释,好么?” 池田良子的本意,是希望苏南能按住情绪,听她一层一层地讲,以便把这件令女人羞于启齿却又不得不说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全景展示给他听,以免节外生枝,想出更多莫须有的东西来。 苏南的牙齿都快咬碎了,这还需要怎么解释呢?是不是住在川岛康夫的别墅里,不是很容易回答么,是,或不是?这还需要什么多余的解释呢?所谓的解释,其实不过是转移话题,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苏南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苏南说:“不需要解释,良子小姐,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我自己会分析,会判断!” 池田良子忽然的抹眼泪,停止哭泣,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苏南,说:“既然你不愿意多听,那么,我只好这样回答你:无可奉告!实在对不起,苏先生,这些日子对你实在是打扰了,请你多多抱歉!” 池田良子冲苏南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苏南并没有动,还是坐在沙发上。他觉得此时没有必要去拦住她,她上楼回她自己房里反省一阵后,会回来找他,主动向他说明一切的。现在他基本上可以肯定一点,麦冬并没有骗他。 苏南抽光了一包烟,扔了满地烟头,然后躺床上昏昏沉沉睡去了。次日醒来,又懒在床上开了手机,并没有看到良子的短信,这让他有些失落。懒洋洋地起来后,这才猛的发觉没有早已习惯的良子送来的早餐,于是只喝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发呆,渐渐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有些过,不该对良子那样穷追不舍。 或者,果真如果公平地说,就算良子曾经和那位川岛康夫同居过三年,自己呢,自己也不比她好多少啊。[]自己曾经干过多少不可告人的事儿啊,其实他唯一的优越感就是,他提前把自己以前的丑事如数向良子讲过了,而良子却隐瞒了过去。但结果是,自己讲了那些往事后,良子的态度是更爱他了,而当他知道了良子的往事后,却立马翻脸了。 相形之下,自己的格调的确是有点低了。 没吃早饭,苏南脑袋昏沉沉的不太听使唤,加上没了良子,这屋子显得有些凄凄惨惨的,这更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拔打良子的手机,不想却是关机,苏南心里一震,赶紧又拔通了麦冬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接到过良子的电话,麦冬说没有。麦冬反过来问苏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苏南说没有。 苏南的回答让麦冬紧张,他有些不太相信,他从他的口音中听出了不安和孤寂。麦冬赶紧问:“苏南,你是不是回去后办了傻事儿?” 苏南说:“我没有。” 麦冬更紧张,追问:“不太像,苏南,你冲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回去后冲良子问三问四了?” 苏南说:“我是问了一点儿。” 麦冬说:“坏了,我害人了。苏南,你这家伙真是,你昨天在我那儿不是表现得相当平静么,不是说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么,你肯定是翻川岛康夫的旧账了,对不对?” 苏南说:“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这段事儿。我把我过去的事儿全告诉她了,这不太公平吧。” 麦冬怒道:“糊涂,苏南,你是男人,她是女人,男女有别,你懂不懂?我和良子认识那么久了,也从来没敢向她提起过她和老师的任何事儿。她是个极度敏感,自尊心极强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么问她,她不生气才怪。她这个人一生气,立马会把自己封闭起来,隐藏起来,你现在赶紧去找她,我担心……” 苏南也紧张了,赶忙问:“你担心什么?” 麦冬说:“我担心她又会不见了……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她……现在,她肯定认为是我出卖了她,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无弹窗广告)她可是我的恩人啊……” 苏南啪地挂断了电话,从沙发上弹起来,打算跑到楼上去找良子。门一开,倒下来一排画,一看原来是她当初给他看的那七幅画,上面依次是良子自己、沈小令、高老师、陈玉玲、69号、以及另二位他没见过的女人。不,那二位陌生女人当中,其中那位身材较高的女人,他已经在麦冬家的翠微山庄里见过一面了,如今也只有一位没见过了。他手忙脚乱地将那七幅画放进屋子,锁了门,来不及等电梯,一路飞奔着到了良子所在的八楼,来到门口后猛按门铃,里面却毫无动静。再打良子手机,依然是关机。 苏南拿拳头砸,拿脚踢,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苏南急忙跑物业那里求钥匙,物业拒绝,说他们没这个权力,只给了他那家房东电话。苏南拔通房东电话,把意思一讲,房东告诉他说,租他房子那女孩已经退房了,连押金都不要了,只打了个电话说走就走了,房东今天早上还赶过来看了看,家里面什么东西都没动,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苏南脑袋嗡的一下,人差点没晕倒。看来麦冬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这么一走,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得到她啊。苏南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急忙又拔打麦冬电话,问他这会儿良子有没有和他联系。麦冬说没有。 苏南只好说:“麦冬,良子又不见了。” 麦冬在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声:“完了,这下完了。”挂了电话。 苏南又拔过去,说:“麦冬,我去找你。” 两人见了面,相对无语。苏南先打破了沉默,说:“麦冬,这次真是我错了,现在必须得找到她。” 麦冬说:“没法找。我又不是没找过她,我老师川岛康夫也不是没找过她,可世界这么大,她如果关了手机,或者换了新手机号不让我们知道,除非我们是公安局的,不然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谁知道她会到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躲起来呢?” 苏南说:“不行,一定得找。不管她在哪儿,我都得找她。我昨天实在是太过分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悔。”眼睛一湿,掉出眼泪来,“她走了,我才发觉,我已经离不开她了。以前我有过女人,可从来没这种感觉。” 麦冬说:“你要真有这种感觉的话,那说明你倒是真的爱上她了。如果是真的爱上她,那她以前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再追究了。” 苏南说:“我不会再追究了,何况我也没什么资格去追究她,我自己也不算什么好货色。问题是,现在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麦冬说:“我觉得咱们只能是碰运气。兴许,她还没离开青岛。” 苏南说:“那咱们就在青岛胡乱试试运气吧。” 麦冬开车,二人一起在青岛大街小巷胡乱转悠。如此一周之后,二人斗志全消。没了良子相伴,苏南变得削瘦虚弱起来。他原本是习惯于独自生活的,原以为自己天生是不怕孤独的猛兽,具备顽强的自立独处能力,如今看来那完全是胡扯。自从有了良子,他的生活习惯早已悄然改变,如今忽然没了良子,他的生命瞬间变得不完整了,如同被人用利斧猛地劈去了一半,只留下一半空壳。 由于长时间没有过问公司事务,内部管理也渐渐混乱起来。不过,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只盼望着哪天能在某个角落与良子不期而遇,彼此相逢一笑,误会全消,俩人重新开始,恢复到过去那种琴瑟和鸣的绝佳状态,那已经成为他之所以为人,之所以能生龙活虎生机勃勃的关键。离了这些,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然临近于崩溃了。 苏南采用步行游逛的方式,继续寻找良子的行踪。如此又一连几天过后,他已经形容消瘦,宛若流浪儿了,只是依然不见良子的半点影子。这天他实在是累了,买了瓶水,蹲在马路边儿的一处草坪上,忽然觉得,应当让麦冬问问那个川岛康夫,兴许良子会去找他?她不是说过要去参加什么绘画大赛么?是不是他为她想的那幅《曼殊沙华》的画,就是为参加川岛康夫当年让她和麦冬要参加的那种美术大赛而准备的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兴许她真的有可能是去找他了吧。 苏南忽然来了精神,立刻拔了麦冬的电话,让他赶紧和川岛康夫联系,问他是否知道良子的下落。麦冬半信半疑,拔了川岛康夫的电话,然而结果却让他欣喜若狂。麦冬告诉苏南,良子的确和川岛康夫联系上了,而且,他们约定在马来首府吉隆坡会面。 原来,当初和麦冬最过不去的那个川岛雄刚,也就是川岛康夫的堂弟,近日将要在马来举行婚礼,依着马来风俗,川岛雄刚选择和他的日本新娘在吉隆坡举行婚礼。川岛康夫正要去吉隆坡,意外地接到了良子的电话,这让他欣喜若狂。良子和他约好,会和他在吉隆坡会面。不过,川岛康夫却告诉麦冬说,良子已经和他约法三章,绝不能说出他们在马来的具体地址,否则便永远不会再和川岛康夫联系。 川岛康夫是个极其注重信用的人,麦冬知道他既然答应了,也就不会再说下去了。对于这位老师,麦冬始终保持着必要的敬畏和感恩。他提出也想去马来,川岛康夫却说,这需要良子的同意,若良子反对,他也不方便说出具体地址。二天后,麦冬从川岛康夫那里获悉,良子已经到吉隆坡,已经同他们会面了。 而且,他还得到了一个更令苏南震惊的消息:良子怀孕了。 第七十八章 两地相隔 从麦冬那里得知良子怀孕的消息后,苏南傻了。[]这是他第二次令女人怀孕,第一次是他的大学英语老师高燕,第二次便是良子。第一次得知高燕怀孕,他充满了恐惧和手足无措,所幸高老师颇为老道干脆,避着他自行打掉,免去了他的害怕,为此他对高老师感激不尽,因为他那时还只不过是一名大二学生,根本没有能力没有资格没有可能去担当一个孩子的父亲。 但这次良子的怀孕,他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高兴与忧虑并存。他曾经和良子憧憬过,他们最好是生下一个女儿。他曾经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不过,随着年龄和阅历的丰富,他渐渐失去了对男孩固有的偏爱。看着街头多如牛毛的那种半大小子,他们吊儿郎当嘴叨烟卷的作派令他厌恶。其实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可以娇惯,可以宠养,她听话,嘴甜,如果父母有头脑负责任心,帮着她度过危险的青春期后,她就是父母最大的财富啊。 他也该当父亲了,其实他也很渴望当一名父亲。问题就在于,恰恰在良子怀孕的时侯,他正好让她负气离开了,而这正是她最最需要他的关怀与帮助的时侯。一个女人,未曾明媒正娶,却陡然怀孕,人又在异国他乡,父母男友等亲人均不在身边,那将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苏南难过得心头滴血,不停拔打良子的电话,但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 而且,这时和她在一起的,正好是那个最令他厌恶的川岛康夫。如果那个马来种的日本鬼子对她大献殷勤,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是很难预料的。从麦冬嘴时苏南得知,日本鬼子如今不比国人,他们脑袋里并没有什么三贞四节的概念,只要是他喜欢的,爱上的女人,什么都能接受,这一点让苏南极其不安。 所以,无论如何,这时侯一定要与良子联系上。不过,麦冬说了,川岛康夫和良子已经约定,不能透露他们在马来的具体位置,良子此时不想见到他们俩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苏南那晚对良子的质问,同时也把麦冬出卖了。只不过良子未曾弄明白,麦冬何以刚刚和苏南相识,怎么会把他们过去的那些往事如数抖给苏南知道呢? 苏南想破了头,忽然灵机一动,告诉麦冬说,川岛康夫虽然答应良子不告诉他们的具体地址,但川岛雄刚却是麦冬画院的同学,若麦冬以川岛雄刚老同学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恐怕也不为过吧。麦冬一听,拍腿叫好,赶紧联系上了川岛雄刚。川岛雄刚虽然略有犹豫,但于情于理麦冬的要求都不过分,便告知了他婚礼仪式在吉隆坡的具体地址。麦冬大喜,赶紧让苏南准备出国手续,和他一起前往吉隆坡。 可是,苏南尚未办理护照。苏南问了专门办理出国手续的证照中心,办好护照至少得一个月时间。不要说一个月,就是一周也等不了,川岛雄刚的婚礼后天便要举行。婚礼结束后,良子何去何从,这谁也很难说得清楚。无奈之下,麦冬只好先行去了马来,苏南千叮咛万嘱咐,让麦冬无论如何也要代自己向良子道歉,希望她能原谅自己。而且,苏南有一万个相信,这个时侯的良子,会比自己思念她更思念自己。 次日麦冬便到了吉隆坡,打来电话告诉苏南,他总算见到了良子。良子的妊娠反应很厉害,呕吐,吃不下东西,现在躺在医院里接受护理。而且,良子的父亲赵伯和母亲池田芳菊,她的三个哥哥,以及她的姐姐同时也是她嫂子的岗村美智都去了吉隆坡,他们都在良子的身边儿,苏南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麦冬又说,良子现在连看他也不看一眼。显然,在良子看来,麦冬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会在苏南面前公布了她最羞为启齿的**,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麦冬想说的话,都只能通过川岛康夫转述给良子听,良子的想法,再由川岛康夫回转给麦冬。 也就是说,苏南此时获得的事关良子的任何消息,中间隔了二道转述。他们俩人现在根本无法直接沟通了。 等川岛雄刚举办完了婚礼,麦冬又告知了苏南另一个让他提心吊胆的消息:良子家人几乎达成了一致意见,既然良子和苏南关系已经破裂,而且事先并未成婚,他们希望良子能打掉这个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麦冬说,这当中唯一态度较为松动的只有赵伯一人。赵伯的态度是,要不要这个孩子,不该是家里其他人说了算,一定要尊重良子本人的意见。赵伯很爱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甚至已经达到了任其所为的程度,因为没有别人更比赵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禀性了。 良子的态度是不语,任由家人的七嘴八舌。 麦冬说,她的大嫂二嫂都是咱典型的中国人,已经开始风言风语地说风凉话了,她们所说的,无非就是那传统的老一套:一个黄花闰女,莫名其妙地怀上了一个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种,首先光脸面就丢尽了,而且这个男人至今都不露脸,要这个孩子有什么意义呢?今后还怎么嫁人呢?事实上,她们真正关心的,只不过是赵伯和池田芳菊会不会因为良子怀上了孩子,在将来财产分配上更加偏向良子而已。 所幸的是,良子在听够了所有人的卫道士表演后,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叹为观止的话:“这个孩子是我的,你们无权干涉。家里的钱财,我一分也不想要。”于是,这家人再也没有人言语了。堵住了这家人的嘴巴,下一步面临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良子的决定是先回东京,然后再作安排。不过,她却不想回父母的家,仍然想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川岛康夫的建议是,在房子尚未租好之前,可以先住在他家。他母亲虽然年龄大了,但身体仍然健朗,而且她十分喜欢良子,可以由他母亲来照料良子。 不知道川岛康夫和赵伯又沟通了什么,赵伯居然完全同意川岛康夫的建议。大约是良子大着肚子回到东京自己的家里后,邻居的言辞倒不足论,光是自家人的嚼舌头良子就很可能无法忍受,倒不如先住在别人家里的好。 麦冬安慰苏南说,只要良子住到川岛康夫的家里,就不怕她再失踪了。他会先替苏南盯着良子的动向,苏南这边赶紧办理护照和签证等出国手续,然后再想办法说服良子同苏南会面,等见了面,什么话都好说,何况,既然她决定要这个孩子,那么,她就不可能不要孩子的父亲。所以目前看来,问题并不算严重。不过,麦冬又说,他有件事情需要先到澳门办理一下,然后自澳门去东京。 于是,良子等人先行回了东京。麦冬自己去了澳门。苏南则马不停蹄地办理事关出国的一切手续。 麦冬在澳门停了约近一周,这才去了东京。到东京后发来消息,说是良子已经住在了川岛康夫家,他去看了,川岛康夫的母亲对良子照顾得很好,而且,川岛康夫家里还有那位名叫川岛花子的漂亮妹妹,她也很喜欢良子,外加一位越南籍和一位马来籍的少女,她们俩也都是川岛家请来的保姆,日语说得很好,有这么几个女人一起照顾着良子的饮食起居,其实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那时侯麦冬的母亲杜花珍、姐姐麦英、“儿子”郑小兔等人也都在东京的大泽家,麦冬也顺便去看了看她们。不过,由于一看见郑小兔麦冬便怒从心头起,所以他也只是蜻蜓点水,看罢了他们,麦冬复又去了川岛康夫家,想继续替苏南说服良子原谅他。良子仍然没有原谅他,一见麦冬便躲进屋里不肯出门,如此久了,害得川岛花子对麦冬也很有意见,暗地里向川岛康夫抗议,希望麦冬以后不要再去他们家里,因为他一出现,良子的情绪便极度不稳,这会影响胎儿的发育。 川岛康夫认为花子说得有道理,便也建议麦冬不要再往他家里去,他再给他安排其它住处。麦冬觉得不妥,也不想再打扰川岛康夫,便编了个理由先行告辞了。他又去东南亚几个国家拜访了一轮客户,便返回了青岛。见到苏南后,将自己所见所闻告诉苏南,希望他不必担心,良子现在的健康状况和心理状况,看上去都较平稳,与其无谓担忧,不如早点办好出国手续。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护照总算是拿到手了。然而签证却遇到了一些麻烦,他银行存折上的钱不算很多,加之那套房子还属于按揭,财产实力不够雄厚,加之师出无名,到日本去干什么呢?这个理由他一时也编造不清。最方便的办法是办理出国旅游,然而相关的规定却是,必须随旅行团走,不得擅自行动,如果是这样,那去东京也没了什么意义。他想要的是能好好和良子呆在一起些时间,好好把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摆清楚。 如果向麦冬借上一大笔钱,放在自己账户上,或者编造个其它什么理由,在他们之间达成一项让苏南赚大钱的交易,那也得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方才对签证起到助推作用。于是,苏南近期出国的事情便搁了下来。他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良子回心转意。 第七十九章 无商不奸 这种感觉是相当痛苦的。假若良子没有怀孕,事情倒也相对好办,如今她大着肚子,却住在自己“情敌”的家里,苏南如何能忍得下来呢?那时他还没学会在这种事情上反过来思考:如果是自己从前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大了肚子,如今住在自己家里,还要自己家的母亲、妹妹、保姆一起来倾心照顾她,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他肯定也忍不过。不过,他这时侯只懂得想到问题的单方面。 仅仅是这单方面,已经足够令他痛苦不堪了。 良子仍然不接电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条接一条短信地发给她。他坚信如果她果然打开了手机,必然会被他的短信内容所震动,继尔会原谅他那晚粗暴无礼的质问。如此一直坚持下来,果然有一天收到了良子的短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请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住在他家太久,我会自己单住的。 看来,良子对他心里想什么是一清二楚的。她知道,他这时侯吃醋胜于担忧她的健康与安全,想必这也是他让她伤心的一个要点之一。苏南赶紧向良子解释:你住在自己家里,或是返回青岛由我来照顾,这样不是更好? 良子短信里回:我不会回自己家,他们都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去青岛,你也看不起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请你保重,看来我不能照顾你了。 苏南回:对不起,良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计较。 良子又回:你不计较,可是我会计较。不过,我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不堪,只是我不想再解释了。 良子果然说到做到,一周之后,川岛康夫打电话告诉麦冬,良子执意搬离了他家,前往北海道的首府札幌市去了。赵伯夫妇自然不放心,紧紧追随良子也去了札幌,一路上苦求良子返回东京的家里居住,不过良子告诉他们,她已经委托在札幌的一位同学为她租好了房子,这位同学名叫光子,是她在川岛画院的同学,现在在札幌教授美术。(.好看的小说)她为良子租好了一套二居室,并代她安排好了一切生活用品。事实上,这位光子原属台湾人。 赵伯和池田芳菊夫妇照顾良子住下,在这里呆了些时间,良子不习惯和他们同住,逼着他们返回了东京。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平时万一有了事情,光子则完全可以帮她。有父母在身边儿,她反而多了份担心。等她安定下来后,心境似乎略略有了好转,回复苏南的短信及时了些,只是二人再也不去谈论她在川岛画院的事情,只谈关乎这孩子未来的事。只是良子仍然不愿意接听电话,二人只以短信互相沟通。 好歹有了良子的消息,苏南的心境渐趋稳定。麦冬也似乎很忙,他们俩见面机会较少,基本也是靠着电话或短信联络,他不在香港,便在澳门,在青岛的时间也并不多。至于那三千万块的动画电影投资事宜,麦冬如同忘了一般很少提及了。苏南也不便逼问,只好暂时压在心里,等逮着机会时再向他明说。 这一阵时间里苏南忙着良子的事,公司的日常运营给扔到了脑后,如今心境稍好,赶紧转回到了工作上,把积压的事务集中起来一并处理,整整忙了十天左右,这才疏理得差不多了,还没喘口气,忽然接到了杭州耿总电话,邀请他到杭州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告。他正好也想放松一下,便订了机票直飞杭州。耿总在西湖楼外楼订好了包厢,还拉了二位助手作陪,吃饱喝足后他让那二位助手离去,神色诡秘地单独拉苏南到了一个茶楼。那茶楼距离西湖不远,隐藏在绿树红花之中,环境幽雅,很适合闲聊。 耿总要了壶龙井,二人边喝边聊,渐渐切入了正题。耿总首先谈的,主要是他的老板贾生,严格来说,贾生也算是苏南的老板,他虽然是个小股东,但也顶了个副董事长的名头。谈着谈着,耿总动了感情,开始用一些脏话粗话来骂贾生。归结为一点,耿总认为贾生这个人基本上是人面兽心,看上去文质彬彬,实际上满肚子坏水。说实话,苏南对贾生这个人并不了解,但他明白一点,如果不是贾生相助,宋总也就没办法成立星宝数码动画公司,他也就没机会成为所谓的ceo,而且,每次贾生见到他,也总是满面春风一团和气的,他对他的印象挺不错。 但是耿总说,贾生根本不是东西。他为贾生打工以来,名义上的薪水是二万五每月,但经常拖着不发。订单是贾生自欧洲接的,转手交给耿总去制作,制作费却由贾生自香港公司转来,如果没有按时转账到位,耿总这里也就断了炊,可直接面对员工的是耿总,所以他不得不经常挨手下的骂,骂他拖欠工资,言而无信。问题在于,贾生虽然经常拖欠薪水,可对工作任务的要求可是从来不马虎的,稍有差错,打回重做不说,克扣工资那也是肯定的。耿总实际上就是贾生代理受气包,防火墙,替罪羊。贾生拖欠工资并不是说不给,而是说迟给,这一招用得很纯熟,他给的都是算是高薪,等所有人将要忍无可忍时,拖欠的薪水忽然就到了,人人一口气领走积压的一大笔,显得很多,于是心头怒火便平了。这怒火刚刚平息,贾生便又开始拖欠了。 如今,耿总的薪水又被他拖了半年了。这还倒是小事,问题是全公司的其它员工也被拖着,他们便找耿总闹,耿总找贾生时,贾生便说再顶顶,不是不给,而是晚给,因为资金周转总是有困难的嘛。这还都不算是关键问题,关键在于,贾生在大陆有二三家公司,这二三家公司都在做同样的活儿,但杭州这边儿给的价格是最低的,而这边儿的产量却是最高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贾生在有意压制耿总,因为耿总的手下历来只听耿总的,很多人根本就不认识贾生是谁。贾生采用拖薪的方式牵住这帮人的鼻子,让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耿总有一次接待贾生香港总公司前来查账的财务总监,二人酒后多言,不想那位总监对贾生也相当不满,他向耿总透露,贾生手里的公司何止二三个,他在全球有三十几家公司呢,要么是参股,要么是委拖他人出面担任法人代表,总之,他躲在幕后,只管一样事情,从欧美各国接来动画片中期生产订单,然后发放给这几十家公司,让它们去做。老外的钱只认贾生,给的底价也只有贾生自己知道,他其实就是一个二道贩子,甩手掌柜,下家这些公司的死活,事实上和他关系并不算很大。 耿总说到这里,问苏南:“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么?” 苏南摇摇头,事实上他的确还没有明白。在他看来,现如今贾生替他拿来订单,他先是不愁了业务,其次自合作以来,贾生并没有出现拖款,何况他还是星宝数码的一个股东,他怎么会自己害自己呢? 耿总说:“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可是,你要是不小心,就是不太容易明白。你看啊,首先,每分钟老外给他多少钱,你不清楚吧?他肯定把价钱压得很低了,转给你做的同时,他已经赚了第一道钱。然后,他又是公司的股东,他是不是又赚了第二道钱?” 苏南说:“没错,是这样,这人倒的确是很精明的。” 耿总接着说:“赚了二道钱还不算,他和宋总合作,宋总是大股东,他是小股东,你这个公司是死是活,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关心,因为宋总自然而然会担着心呢,对不对?” 苏南点点头:“没错,是这样。” 耿总又说:“他其它公司基本上都是用的这种模式,所以看起来有几十家公司,他一点儿也不累,而且他还只赚不赔。真正赚钱的大单子,他交给完全属于自己的二三家公司做,不那么赚钱的,他交给其余参股的公司去做,他游刃有余,进退自如,苦的是具体经营的人和那些公司里的大股东,你听明白了吧?” 苏南说:“我明白了。不过,就算这样,基本上还过得去啊,他目前给我的活儿,还能赚点钱,而且他也没拖过款。” 耿总说:“重点也正在这里。我告诉你吧,刚开始他都不会欠款,等你公司的人数越来越多,作业量越来越大时,他就开始拖你了,到时侯肯定是他牵着你和宋总的鼻子走,你们俩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员工们等着发工资啊,而你又不能不给他们活儿干,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天你们会被他拖垮,而到了那时侯,他会建议你们停掉这家公司,因为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自然会寻找新的合伙人。对了,他入股的时侯,是现金入股,还是拿片子折价入股?” 苏南并不清楚这些,急忙打电话问宋总,宋总却说,贾生的确并没有拿现金入股,而是拿了二部片子折价入股。原来贾生替欧洲一些国家加工的动画片,他们是不要亚洲版权的,其亚洲版权便归了贾生所有。贾生将这些片子的亚洲版权折成钱,不但成了股东,享受利润分配,而且还让他人代他销售了片子。 苏南不得不承认,贾生这个家伙,实在是他见过的最精明的商人,或者说是最奸诈的商人。 第八十章 经营危机 究其实,贾生之所以能如此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在于他当初在英国留学时学的便是动画专业,其同学大多数毕业后散落于欧美各国事关动画的要害部门。贾生能从他们手里拿来订单和外币,换作其它人,便未必可以。 他垄断了信息,垄断了资源,便自然可以将其它人**于股掌之间。这是他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人无可奈何,至少目前和他挂上钩,还有些利润可赚。耿总说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于,假若他开始拖款拖薪,继尔又称海外接不来业务,那么,以外来加工订单为业的所谓动画公司,生存的依凭何在?这才是耿总急于想说明给苏南听的。 耿总现在的决定是,他本人一定要摆脱贾生的这种控制。他打算拉公司里的骨干出去,另立山头。而且,这种处处受老外制约的加工片,他也实在是干烦了,干腻了,和苏南的想法一样,他也想做国产原创动画片,而非一味埋头替老外加工,如此时间久了,处处受老外和诸如贾生这样的二道贩子牵制不说,人还变得越来越呆滞,创造力极其低下。他手下凡做加工片超过六七年的人,大多数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埋头苦画,手上的功夫倒是很高,但从来不会也不必动用自己的大脑,长久下去,无非都成了一台台绘画机器而已,与真正的动漫创作毫无关系。 苏南完全认同耿总的这个决定,若贾生的真实作为果真如此,耿总率领手下骨干集体“兵变”一窝端,把贾生一脚踹飞也未尝不可。问题是,苏南很清楚自己投资作国产动画片的高难度,第一难的便是投入产出,像样的动画片,其制作总成本每分钟再怎么样也得一万元上下,但卖到全国各地电视台后,每分钟最多也就只能回收个二千多元,这亏得实在太大了。为什么会这么亏?因为电视台不肯出高价。为什么电视台不肯出高价?因为国人总认为动画片是小孩子看的东西,大人是不看的,而小孩子虽然爱看,却没有多少自主消费能力,电视台播放这些片子的主要收入仍然是广告,而厂家是不愿意在少儿频道多投广告的。如此陈陈相因,国产动画想要有个真正的春天,必然要等待国人观念的集体转变:动画片是人人都可以看的。 但这又何其难啊。不过耿总却很有信心,他说他现在有二个机会。第一,浙江有一个房地产老板,看中了动漫这个产业的前景,他有办法以做地产的思路来做动漫,具体内幕不可深谈,但他会大力投资给耿总;第二,浙江省市区三级政府都大力扶植国产动画业,若成片能在中央台播出,则每分钟三级政府的奖励合加起来,也有三千元左右了,配合上片子本身的收入及后衍开发的收入,略有盈余不成问题。在这二个前提保障下,耿总完全有信心踹飞贾生,自立山头。不过,他深知一部动画片说到底,第一重要的仍然是核心创意和剧情,而他又认为苏南很擅长此道,所以务必请苏南届时多多相助。苏南一口答应下来。 说了这么多,其实耿总请他来杭州就二个意思:一,让他和宋总提防着贾生;二,他要自立山头,请苏南届时出把力。苏南明白了这二层意思,心里开始又不踏实起来,在杭州游玩了二天,便赶紧回到了青岛。 他找来了宋总,将自己获知的事关贾生的情况作了番沟通,宋总听了也感到有些不安。耿总说得句句在理,星宝数码动画现如今看起来表面繁荣,事实上自身并不具备造血功能,只不过是依凭贾生这个二道贩子的输血才聊以度日,他们的脖子正卡在他的手里,哪天他手上略一用劲儿,他们也就窒息而亡了。宋总又想起了他的那部苦情戏,那部剧的剧本已经在老爱高足陈某的努力下完稿,剧本看起来相当不错,肯定能赚足阿姨大妈保姆级女人们的眼泪,就是宋总手上的资金不太充足,原本,果如苏南所料,宋总是打算抽走星宝数码动画那点可怜的利润,来投入这部剧的,如若星宝自身还卡在贾生手里,那岂不是两方面都很危险了么?宋总白嫩的小脸又急得涨红了,一时间六神无主。 苏南只好出招了。他盘算好了二招,第一招,还是请宋总向他的哥哥大宋总抛出媚眼儿,保持愿意合作甚至是愿意被他收编的可能性。苏南清楚地记得,当初大宋总到星宝视察后“招安”未隧,留给了他一个想念,说是他愿意全额投资一二部片子,以作对国内动漫市场投石问路之用,依着苏南的判断,若此事能成交,公司自己原创自己制作顶个二三年不成问题;第二招便是麦冬已经答应的那三千万元动画电影的投资,这三千万元如果及时到账,依着当时动画电影的进度,做个四五年又不成问题。若二招同时见效,则星宝数码能在未来六到八年内业务无忧,可在这六到八年内,完全又能觅得其它商机。总而言之,现在必须假设贾生完全不可靠,彼此随时会翻脸闹掰做考虑。 苏南的第一招由宋总自己去完成,第二招则由他本人去和麦冬沟通来完成。宋总听了,眼前倒是一亮,只是有些心疼那部苦情戏的资金来源被星宝给断了,嘴巴里不住地喃喃。苏南见此情形不妙,立马打断了宋总觊觎星宝资金的邪念,让他自己去银行想办法。他说:“宋总,星宝数码现在相当危险,资金肯定是不能动的,你在银行有那么多关系,弄个一二百万肯定不成问题,对吧?” 宋总拿**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说:“按说不是问题,只不过跟银行打交道确实累。” 苏南说:“累点儿也不怕,我们搞企业经营的,本来干的就是累人的活儿。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去想办法解决动画电影那三千万,你跟北京大宋总沟通他说过的投资动画片的事。” 宋总只好点点头,说:“那就这么定吧。” 星宝数码的日常经营倒是差强人意,人马扩招后貌似兵强马壮,公司门面和网站亦做了重新包装,看上去颇有些时尚前卫的现代化大公司味道,唯有苏南和宋总他们自己明白这公司的脆弱。不幸的是,耿总的警告没多久就应验了,会计小刘说,贾生香港公司的财务说,本月的款子可能要推迟一些时间。苏南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跟贾生打电话,问他那款子什么时侯到,贾生说最迟拖二周,快的话一周。苏南千叮咛万嘱咐,请贾生务必在一周之内把款子结清,否则发工资必成问题。贾生在电话里面爽快地答应了,但这种答应听起来有些含混飘忽,苏南想起了贾生曾经说过的“人要有一颗平常心,同时也要会假动作”的处世哲学,更是觉得发毛。一个有着平常心又擅玩假动作的人,你怎么会拿得准他在什么时侯出什么阴招狠招来? 苏南此后一天一个电话外加一个短信给贾生,以疯狂骚扰的方式暗示贾生:你要是不及时给钱,我就把你这号称副董事长的家伙给彻底折磨疯。没过几天,贾生果然忍无可忍,爽爽快快地结清了那笔钱。不过苏南心中余悸难消,他知道这不过是开始,也许到了下一次,他这种骚扰催款法就不灵了,贾生大不了关机换号便是。 苏南只好催逼宋总赶紧多向他北京的兄长大宋抛媚眼,以示合作诚意,并对大宋总的“招安”思路表示初步认同,此招果然见效,想必是大宋手中那融来的一亿港币也的确急于用出去,不能老趴在账上发愣,大宋同意了。不过,大宋提出一个完全合理的要求:星宝数码动画必须提交一份让他们满意的创意方案,这是他们愿意掏钱袋的前提。 苏南闻讯大喜,立马请来了北京的老爱、鲁老师,上海的易老师,外加易老师培养的几名高足伙同宋总等,汇集于星宝的会议室内,一连讨论了整整一周,前后左右分析对比了这些年来国内国外的热播动画片,最终确定了一部名为《香猫》的构思,形成文字,再行探讨,最后几经修改,报呈给了大宋总。 一周之后,大宋总给出反馈意见,创意不错,但看起来好像不太成熟,请进一步加深,最后附加前三集剧本。苏南再次召集各路神仙,于青岛市内某酒店内挑灯夜战了十日左右,方才形成了新方案。新方案传到北京大宋总那儿三天后,大宋表示十分满意,完全可以投资此片。双方约定的价格是每分钟投入一万二千元人民币,总时长五百二十分钟,总金额达六百多万元,如果慢慢磨着做的话,二三年内不必害怕了。 苏南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下面他要做的,便是气定神闲地和麦冬谈那三千万元的动画电影投资问题了。他很清楚,只做一两部动画电视剧是没什么希望的,至少目前国内是如此,要想在国内的动画电视剧上火爆起来,没有大几千万数千万钟的量,是很难引起那些被美日动画片淹没的祖国少年儿童的眼光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从电视机和漫画书前拉开,拖入电影院。 第八十一章 麦冬疑云 耿总果然说到做到,他未跟贾生打招呼,只是憋足了劲儿的怠工,逼迫贾生还清拖欠他的薪水。贾生见耿总这次动了真格,怕影响了产量和进度得罪他的上线老外,也只好一点一点挤出了拖欠耿总的大部分薪水。 耿总又用同样的软磨硬泡法,逼着贾生一点点清理了拖欠耿总手下主要骨干的大部分薪水。等这些人的薪资拿到手差不多百分之八十左右,耿总等人不再忍耐,他们开了一个会,说明了公司屡次拖欠薪资的真相。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贾生对大家不放心,害怕众人拧成一股绳对他这个背后真正的大老板进行挑战,以为拖欠着他们的薪资便能将他们的鼻子牢牢牵在手里。但事得其反,耿总说出了自己本人以后的去处,不想响者云集,其本上中层骨干全同意跟耿总走了。 耿总便向贾生摊了牌。贾生听后大惊失色,赶紧对耿总等进行怀柔,怎奈已晚,耿总的新公司早已注册,连办公地址和新业务都已经准备好了。其实耿总只是率领众人从这个办公室转移到了另一个办公室,贾生引以为豪的杭州子公司便土崩瓦解了。这足以表明,其实董事长有时侯是很脆弱的,特别是这种专业技术性比较强的公司,老板出了真诚之外,实在别无它法。耿总告诉苏南,他的新公司上道很快,虽不能说赚到了大钱,但生存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苏南虽然早已得知耿总“兵变”的前因后果,贾生还以为他和宋总不清楚,在星宝数码的一次会议后,贾生骄傲地宣称他把耿总等人开除了,因为这帮人已经很难适应他的经营新方向了,下一步他会重新组建杭州公司,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杭州新公司此后再也没有组建起来过。贾生的嘴脸彻底暴露,苏南已不对他抱任何希望,暗中与宋总商量,最好找到恰当的时机,将贾生挤出公司股东为妙。(.好看的小说)二人将这一计划与大宋总作了沟通,大宋对此深表赞同,补充说要伺机而动,目前贾生尚有可用的地方,等他的假动作越玩越大,大到不能容忍时再做摊牌不迟。 大宋将《香猫》的专项资金部分打入了星宝数码动画的账户,苏南与宋总二人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苏南自任总编剧,易老师充当总策划,又请了他另一位好朋友担任总导演,《香猫》便开始进入乔筹备了。苏南心态变得相对悠然,与远在北海道札幌的池田良子的沟通,也变得较为顺畅起来。 不过令他不安的是,麦冬倒是变得闪闪烁烁起来。他不仅避口不提他已经承诺的那三千万元电影投资,甚至连人影也很难见到了。苏南数次约他相见,他都以在澳门、香港、新加坡等地出差为由推开了。后来苏南让麦冬自己定时间,麦冬仍然推拖说最近客户欠款比较厉害,外出追债是最麻烦的事情,时间上很难定,总之他一有机会便会主动联络苏南。苏南一等再等,麦冬仍然不见踪影。 苏南变得焦虑。他有许多事情要和麦冬面谈,除了这三千万元的动画电影投资,他还需要向麦冬借点钱。这钱并不是他要花出去的,而是要进入个人银行账户,以利于将来到日本签证用的。个人财产越大,签证便越容易通过,其实他只是想让麦冬替他做个表面文章。苏南最后按捺不住,便直接在电话里向麦冬讲明了这二层意思,麦冬说这二件事本来都不是问题,只是他近期的确是遇上了一些新麻烦,至于这麻烦的具体内容,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所以还是需要面谈,请苏南再等等。 苏南只好一方面强令自己静下心来认真撰写《香猫》的剧本,一方面通过短信和池田良子保持着日日沟通与问侯。夜深人静的时侯,他对她倍加思念,他会想像她白净如玉般的身子,她对自己含情脉脉的眼睛,以及她隆起的肚皮,那里面跳动着他与她共同的小生命。良子告诉她说,她在光子陪同下去医院做了彩超检查,这的确是一个女孩儿,正合了她的意愿,并告诉苏南,她已经给他们这个女儿取了名字,叫苏千鹤,看苏南是否同意,苏南听了,表示对这个名字表示喜欢,还对良子做了一番盛赞。 他得承认,因为有了这个千鹤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他与良子之间真真切切产生了在爱情之外的另一种东西,那便是亲情。她虽然不在他眼前身边,但来来往往的短信常令他觉得她宛若眼前。离开了良子对他生活上的照顾,苏南重新陷入了无序生活,曾被她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重新恢复至他们初次相识时的乱七八糟。他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在生活上、情感上、生理上方方面面都离不开女人了,或者说,他变得比以前更加脆弱和需要女人的关爱了。这是苏南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脆弱,以前,他曾经兽性地认为,男人理所应当地以事业为重,至于女人,似乎只是在生理需要的时侯才会让他想起,其余时间呆在身边完全是个累赘和麻烦。 苏南旁敲侧击地询问良子,麦冬究是否真的有那么多钱,是否真的是那家大厂子的董事长,良子告诉他说,这恐怕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当初麦冬找到她后,曾经拿来一大堆股权转让的相关文件请她签字,他想把属于他的股权转让给她,以作为当初她借给他三十万美金的补尝,被她拒绝了。苏南想了想觉得对,麦冬就算会对自己玩虚的,但也不致于在恩人良子面前玩这个虚的吧。 正因如此,苏南才觉得麦冬如今的变化不可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苏南不得而知。 二周后,苏南忽然接到了麦冬的电话,说是他已经回了青岛,约苏南出来面谈。二人约在一家咖啡厅相见,而不是麦冬的家里,这让苏南多少感到有些吃惊。麦冬变得更瘦了,一幅病态,麦冬向苏南道了歉,然后正式告诉苏南,那三千万元的动画投资,老魏目前不太同意,他正在努力做工作。其实也不能怪老魏,而是今年的经营形势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市场呈现出了些疲软的态势,而且以前很讲信誉的客户,现在也频频出现了欠款难催的现象。老魏觉察到,似乎国际经济形势会出现一些不利的波动,究竟会到什么程度,他们还都没办法预料得到。 如果现在非要让麦冬拿出三千万元,他也很难办得到,虽然名义上有近二个亿,但那不过是总资产,如果一下子出这么多现金,除非老魏愿意配合,不然他虽为董事长,但面对资历经验都比自己丰富得多的老魏,麦冬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他的意思,请苏南再等上几个月,等来年春季左右再看看经济形势再定。 既然如此,苏南也无可奈何。但有了《香猫》垫底,苏南也不致于太紧张。不要说等到明年春季,就算是等到后年春季,只要老魏那里有了信心,这事情还来得及。不过,麦冬主要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让苏南根本都没想到的问题。 麦冬忽然问:“苏南,你还记不记得郑疙瘩?” 苏南点点头,说:“郑疙瘩我当然记得,当年你和郑梅去了厦门,郑疙瘩去了深圳嘛。不过后来就一直没有见到过他,怎么,你见到他了?” 问完了这句话,苏南心头便猛的一寒,这股寒意直窜骨髓,乃至于五脏六腑,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身子周围都在吹刮着阵阵阴风。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做的亏心事,是他向郑梅的父亲郑战胜告了密,说出了麦冬和郑梅打算深夜幽会的事儿,麦冬才遭到了他们的毒打,庆幸的是麦冬一直误以为是郑疙瘩告的密。如果他们俩见了面,自己在心里面埋藏的那个多年的秘密,会不会暴露出来? 麦冬说:“是的,我见到他了,在澳门。” 苏南心头又是猛的一震,差点儿不敢直视麦冬的眼睛。他强自镇定,故意直视麦冬的眼睛,逼迫自己的视线不做任何转移,淡淡地问:“他不是在深圳混么,怎么会到了澳门?他现在混得怎么样?” 麦冬说:“他起初是好像去了深圳,不过九七后香港和深圳来往就方便得多了,后来混到了香港,据他自己说他在做什么家具生意,经常往于港澳深圳三地之间。看他的样子,现在发展得还算不错,不过就是……” 苏南紧跟着问:“怎么?” 麦冬说:“就是看上去不太正,我有种直觉,郑疙瘩像是走上了歪路,有种在黑社会里面混的味道,其实我也并没有看到什么具体证据,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苏南又问:“那……你们谈了些什么?” 麦冬说:“其实就是叙叙旧,我也不想和他这人多谈什么。他问我现在在哪儿发展,我骗他说在济南,还问我要名片,我说名片正好用光了,就用手胡写了一个假地址给他。手机号他是知道了,我没法不告诉他,所以这个手机号我也不打算用了。” 苏南觉得有些怪,郑疙瘩固然有可能走入邪道,那也不致于这么防着他吧。 第八十二章 麦冬疑云(二) 麦冬对郑疙瘩的防备态度,本来于苏南而言是件好事。[]麦冬越防着郑疙瘩,那么他认为当年是郑疙瘩告密的误会就越不容易被拆穿,苏南自己就越安全。只是苏南不太明白,麦冬何以这么迅速地建立起了对郑疙瘩的防范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郑疙瘩看上去有些像黑社会分子? 郑疙瘩这个人,他们上初中的时侯就有一些流里流气,喜欢打架,喜欢惹事生非,后来他还亲口告诉过苏南,他玩过村里五个媳妇和二个黄花大闰女。可是苏南还是认为,郑疙瘩这人骨子里头并不坏。那晚上郑战胜郑战生兄弟,外加赵高峰一起合力毒打麦冬时,苏南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郑疙瘩仗义出手相救,麦冬今天落下的病根恐怕就不止这些了。 所以苏南怀疑,郑疙瘩那里肯定还有别的事。 苏南问麦冬:“郑疙瘩你们还谈了些什么?” 麦冬说:“别的……倒也没什么,他向我借钱,而且口气很大,一张嘴就是三百万,我怎么会借给他呢?” 苏南听了一愣,说:“麦冬,我觉得奇怪,郑疙瘩怎么会知道你现在有钱了呢?” 麦冬久久不语。 苏南又说:“难道你一见他面,就告诉他你的厂子办得很成功?” 麦冬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跟他这个人说这种话?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其实以前,我天天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郑疙瘩,狠狠报复这小子一通,哪怕花上三五百万我都愿意,以解我当年被郑战胜他们毒打之恨,不过现在事业做大了,人也疲了,不想再折腾了,才消了这念头,谁也没想到,我没找他,他却找上我来了。” 苏南又问:“那就奇了怪了,一张口就借三百万,要是不清楚你的家底,他绝对开不了这个口。比如说他见到我,怎么会跟我说这种话?” 麦冬说:“苏南,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情况,是郑梅告诉他的。” 苏南更是一惊:“啊?怎么回事?麦冬,郑疙瘩怎么又会跟郑梅搅在一起?这不太可能啊,一个在东京,一个在深圳,怎么会混到一起呢?” 麦冬说:“苏南,你忘了,郑梅在东京的时侯在赌场工作过,那时侯她就迷上了赌。澳门什么东西最发达?当然是赌场了。” 苏南惊道:“这么说,郑梅和郑疙瘩是在澳门赌场遇上了?” 麦冬点点头,说:“是的。” 苏南又问:“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遇到一起的呢?” 麦冬说:“实话告诉你吧,苏南,这次我去东京找良子后,又去大泽那儿看我姐和我妈,没想到遇到了郑梅。其实这么多年来郑梅一直在找我,我一直躲着她。原以为甩掉了她,不想她却暗中跟踪着我。她和郑疙瘩其实早就联系上了,这一点我并不知道。我到澳门拜访客户后回到了酒店,郑疙瘩找到了我的房间。” 苏南赶紧问:“然后呢?” 麦冬又说:“郑疙瘩带着几个人,表面上没跟我动粗,其实却暗藏杀机。他说他是代郑梅到我这儿讨个公道,希望我对郑梅的后半辈子作个交代,不能就这么甩手不管了,其实说白了,就是问我要钱。我办厂子赚钱的事儿,郑梅早告诉郑疙瘩了。” 苏南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一点而言,苏南其实是理解郑疙瘩的。自初中的时侯,郑疙瘩就一直暗中喜欢着郑梅,只不过郑梅的父亲郑战胜根本没把郑疙瘩放在眼里,以都是郑姓一族为由把郑疙瘩臭骂了一通,其实郑疙瘩早查了他们的祖谱,他家跟郑梅家虽然都姓郑,那已经是十几代都没什么血缘关系了。郑战胜只不过是看不起郑疙瘩家太穷而已。加上郑疙瘩这人天生仗义,很讲江湖义气,郑梅很可能又只讲自己的委屈,避开自己所犯的错误不谈,才导致郑疙瘩只论单面道理,逼着麦冬对郑梅所谓的后半生负责。 麦冬又接着说:“所以,其实这段时间我并不是忙着什么业务,而是被郑疙瘩变相给软禁起来了,所以我敢断言,这小子一定有黑社会背景。他软禁我只有一个目的,让我拿出一笔钱给郑梅。” 苏南反问:“如果不拿呢?” 麦冬说:“不拿的话,郑疙瘩这小子恐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南又问:“你有没有告诉郑疙瘩,郑梅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对了,麦冬,郑小兔的生身父亲,会不会是郑疙瘩?” 麦冬说:“我告诉了郑疙瘩郑梅怀上别人孩子的事,郑疙瘩却说,那也怪不得郑梅,总之,他现在已经不和我讲道理了,只是拿武力威胁。我比较过郑小兔和郑疙瘩的脸,他一点儿也不像郑疙瘩,可以肯定他不是郑小兔的生身父亲。郑疙瘩纯粹是冒充江湖仗义,加上他对郑梅旧情难忘,还顺便从我身上捞上一笔钱走。” 苏南问:“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呢?” 麦冬说:“后来……我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我晕倒了,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抢救,我趁他们不备,从医院里逃了回来。苏南,你也要注意,幸亏我没告诉过他们任何人你也在青岛,否则,难保郑疙瘩也会来找你的麻烦。” 苏南摇摇头。他不相信郑疙瘩会和自己过不去,他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表舅,而且苏南一直认为郑疙瘩这个人本质上一点儿都不坏。他甚至有些怀疑麦冬对郑疙瘩的描述有些夸张了,当初他在上县城一中时,郑疙瘩路过他那里时,清楚地表明他的理想是赚正派钱,决不犯罪,而且要赚聪明钱。他是从老家的山上偷过树,那也不过是为了练习木匠,郑疙瘩给他家做的那把椅子,说不定现在家里还用着呢。无论麦冬怎么说,苏南都没办法把那个露着大门板牙,笑嘻嘻的郑疙瘩跟黑社会分子联系起来。 麦冬看苏南并不相信的样子,不免有些心急,说道:“苏南,你可不要大意。人走入社会,变化都很大,谁知道谁的肚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还是小心点儿好。你听我的,咱们俩的手机号马上同时更换,老号坚决不能再用了。另外,郑梅来过青岛,我这厂子的地址,还有我那套别墅的地址,她都有可能会告诉郑疙瘩,保不准他会找上门来。所以,我打算卖掉那套别墅,重新换个地方住。我也跟老魏讲明白了,厂子我能不去就不去了,咱们有事儿电话里联系,能少见面就见面。你那三千万投资的事儿,我会记在心上,你不用担心。” 见麦冬一脸严肃,苏南也由不得多想,只好点头同意。 麦冬已经买好了二个新手机号,外加二个新手机,和苏南一人一个。从他如临大敌的神态上看,苏南总觉得麦冬还有什么地方瞒着自己。他只好用上了新手机和新号码,并将这个新号码通知了自己以前的所有联系人。当然,第一个通知的人便是良子。 本来,他还想和麦冬商量一下请他帮着转些钱到自己名下的事儿,以利赴日签证,但看他心力交瘁的样子,也没办法直说,只好暂时搁置了下来。 已经转入了二零零六年的冬天,青岛已经变得很冷,良子在短信里也说,北海道的冬季如今也很冷了,为了防止腹中的千鹤受罪,她穿得很厚,活脱脱一个棉猪,而且胃口现在也很好,人开始变胖了。苏南告诉她,千万不要怕胖,能吃就吃,大不了生完了孩子再减肥。和她说着这些话的时侯,苏南心中总是泛起阵阵暖意,一个小千鹤的诞生,让他觉得自己顿时加倍成熟和宽容起来。 也许,成为人父之后,男人都会有这种巨变?苏南自己也不清楚。越这样想的时侯,便越想早点见到大着肚子的良子,他现在已经想像不出她是什么样子了,心中对自己昔日的刻薄和狭小更加后悔起来,短信中说了不少向良子真心致歉的话。现如今在苏南看来,即便是良子当初果真曾和那位川岛康夫同居过,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多严重的问题了。何况,从良子若有若无的言辞中,他已经感到,兴许那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再往好处想,良子当时的羞于启齿,也许并不是因为果有其事,而是因为他当时询问的态度过于恶劣,才招致了良子的失望和愤怒?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本来是苏南与良子愉快沟通后的一个无意间联想,却让他心里又陡然一惊。良子与川岛康夫的过去,他均是听麦冬自己讲述的,这本来就是一面之词。他本人并没有见过川岛康夫,问题是,麦冬的话都是可信的么? 麦冬真的发了那么大的财么?郑梅真的如麦冬说的那般不堪么?郑疙瘩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是黑社会分子么?他忽然想起,麦冬曾经说过他也似乎暗恋过池田良子。依着苏南自己当年暗恋郑梅的经验,难道,麦冬就没有可能故意夸大其辞,让自己对池田产生怀疑和厌恶之心么? 一切皆有可能啊。在朋友和恋人之间,究竟选择相信谁呢?苏南再次想起了他和良子的初次亲热,他觉得,虽然没有百分之百把握,但似乎那是良子初夜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麦冬的话也许真的值得怀疑。苏南越想越深,越想越远,不由得全身上下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来。 第八十三章 麦冬疑云(三) 临近春节,苏南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用的是他弟弟苏北的手机,她在电话里哭诉,最近苏北那里变化很多,他的事业并没有因为儿子天宝的出世而变得好转,相反更差。毕业以后,他做的一直是饮料销售工作,后改为手机销售,本来做得尚可,却无意间丢失了公司好几十部手机。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不但丢了工作,公司还要求他赔偿。 弟媳妇张红艳生了孩子后性情大变,乖戾易怒,整个人像上了化肥一般急剧膨胀,肥如母猪,加之母亲、苏北、妹妹小丫都投奔在张红艳家地盘,她在家里变得宛若女帝。苏北如今丢了工作,在家中更是没了地位。依着国人头脑中的固有逻辑,老公处于经济劣势本来就被瞧不起,母亲和妹妹小丫就更有寄人篱下之感了。有一次,母亲和张红艳吵了架。这本来是寻常的婆媳之争,不想张红艳破口大骂,小丫看不下去,帮了母亲几句腔,这便引起了张红艳的憎恶。 张红艳祭出绝技:母亲住儿子家帮着带孙子,算是合理。但妹妹住哥嫂家,还跟嫂子吵架,嫂子完全有理由将妹妹驱逐出去。她要求小丫马上搬走,否则全家休想再有宁日。 那时他们那里正漫天下雪,地面上积起一尺多厚。张红艳说,苏北现在丢了工作,没有收入,家里开支太大,全是她花钱,让小丫搬出去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要求小丫马上搬,不能拖延。苏北无颜亦无言以对,一时间没了主意,小丫气得差点哭背过气去,苏北小丫二人只好冒着大雪出去租房。苏南听了心酸,给小丫打过去了三千块钱,让苏北先给小丫单独租个房子住下来。但他母亲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让苏南给他弟弟妹妹各自安排一个去处,免得在张红艳这儿受气。她作为婆婆,为了孙子倒是可以忍受张红艳的气。 苏南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令人厌恶却又老掉牙的传统套路:婆媳之争。他实在无法想像,当初像老母鸡照顾小鸡一样呵护弟弟苏北的张红艳,生完孩子后何以有如此惊人的巨变,由于作为大哥的那股护犊情结作祟,不管有没有这能力,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同意春节后让苏北和小丫一并来到青岛,他负责安排他们俩的工作,说完了这话心里开始后怕,不过也不好再收回来了。 这年的春节,麦冬去了东京,据说是和他母亲杜花珍和姐姐麦英他们一起过。苏南买了一大堆东西外加一个观音玉坠交给麦冬,请他务必带给良子。麦冬一口答应,苏南借着一股勇气,佯装随意地问了一下那三千万元投资的事,麦冬说春节后从东京回来后再谈,大约已经有了眉目。 苏南独自一人,过了一个无比孤寂的春节。依次向远在北方小城上班的父亲老苏,和挤压在张红艳那儿的其余家人问好,余下的时间都放在了和良子沟通上。在这种孤寂之中,良子的样子更显得亲切起来。他数次想像,倘若此时有良子在旁,这将是一个何等幸福的春节啊。听良子说,北海道那儿并没有像中国人一样过春节的习惯,他们过完了元旦和圣诞,就没有其它的大节日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春节的气氛。她父亲母亲和兄长们都来札幌看过她了,给她带了很多礼物。既然她已经坚持着要将孩子生下来,其余人现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往正的那一面去表现,倒也过了一个还算是开心的春节。不过,良子说,麦冬还没有去她那儿,所以苏南委托的东西她还没有收到。 苏南又与麦冬沟通,麦冬说他在东京还要处理一些家事,忙完便过去。等了一个多月,麦冬仍无动静,再发短信,他也不回。苏南拔打他的手机,却关机了。苏南顿生不祥之感,难道他那里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郑梅带郑疙瘩到了东京,找到了麦冬继续敲诈勒索? 春节过后,苏北和小丫果然从安阳来到了青岛。小丫的样子让苏南看了失望,由于许久没有上学,混迹在张红艳的“统治”之下,脸蛋上还有几分高原红,看上去土里土气。苏南花了不少钱给她买新衣,打算把她包装成九零后现代美少女,不想均不成功。后来想明白了,不读书穿什么衣服都没气质,四处打听,后来居然是宋总帮忙,给小丫找到了一家职业中专,苏南让她报名学习动漫游戏专业,学费每年六千多元,苏南咬咬牙付了学费。苏北的工作也不太好落实,原想让他去麦冬那厂子里,怎奈联系不上。苏北自己在网上查找,后来先到一家青岛当地的饮料企业上了班。 已入春季,仍然联系不上麦冬。苏南无奈,查到了他那厂子的电话,最后找到了老魏,通过老魏问麦冬的下落。老魏很警惕,问清楚是苏南后才和他接着说话,他说他也不太清楚麦冬是怎么回事,他们俩现在都是单线联系,只有麦冬找着老魏,老魏却找不着麦冬。每次他找麦冬都是手机关机,麦冬要么说手机没电,要么说人在飞机上,总之,老魏也弄不清他现在究竟人在何方。 看来,若是依靠麦冬帮自己通过签证,现在是没希望了,就算是自己现在找其它人帮忙,比如说宋总,恐怕也是来不及了,等那个时侯出了国,恐怕良子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麦冬现在需要的是在良子大着肚子的时侯照顾她,如果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了,自己才出现在她眼前,那么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男人? 此前他之所以一直把希望寄托在麦冬身上,是因为他对他和良子二人的来龙去脉都很清楚,苏南不想让自己公司任何人知道自己这些事。毕竟未婚先孕,继尔生了孩子,在国内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他和良子沟通,讲明了自己的难处,希望良子能回心转意,原谅自己过去的粗暴狭隘,最好能回国生下孩子。良子拒绝了,她说并非不原谅过去那点误会与冲突,而是现在肚子越来越大了,坐飞机回青岛怕有三长两短,苏南一听觉得也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只好一天一天地接着拖等下去。 转眼进入零七年的五月份,天气热了起来。苏南在这个时侯忽然收到了麦冬的短信,麦冬告诉苏南说,他人在澳门。苏南觉得奇怪,既然觉得澳门不安全,麦冬怎么老去澳门干嘛?又细问下去,苏南不觉得惊出一身冷汗。 麦冬说,麻烦首先出在他母亲杜花珍身上。这个年迈糊涂的老太太,她始终把郑小兔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没弄明白这个所谓的孙子究竟是不是自己儿子的种,只是简单地认为儿子样子像母亲那是天经地仪的事儿。麦冬对郑小兔的冷漠态度令杜花珍十分不满,认为这是遗传――当年麦冬的生父就是这么狠心地扔下她和麦英麦冬,跟着别的女人义无反顾地失踪了。现如今看来麦冬也有了这个趋势,不要郑梅也就罢了,怎么能对孙子也如此冷漠? 麦冬一到东京没多久,杜花珍就和郑梅私下里联络上了。她的本意,是打算让郑梅来个突然袭击,将麦冬捉个正着,然后再说服他们二人合好如初,乖乖带好孙子郑小兔。郑梅自杜花珍那儿获得这个珍贵情报后,倒也沉得住气,明知道麦冬在东京,自己也不出面,就叮嘱杜花珍一点,麦冬什么时侯走,一定要通知他,她要紧盯住他的去处,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其它女人。“婆媳”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婆婆”并不知道“媳妇”究竟安的什么心。 麦冬觉察到了哪儿不对劲,一直没敢去良子那儿,他不想泄露良子在北海道的位置,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内,哪儿都不去。不想他订机票的那天,电话被杜花珍听见了。杜花珍还偷看了他的航班,赶紧暗地里通知了郑梅。郑梅也买了那个航班号。麦冬上了飞机,并不知道郑梅已经和他坐在了同个航班里。 一下飞机,郑梅一把就把麦冬给揪住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这回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麦冬再溜走了,多人围观,麦冬为了避免尴尬,只好暂时随着郑梅走,打算借机会逃跑。二人入住了酒店,郑梅把门上死,自始自终紧盯麦冬,不睡觉,不吃饭,绝不给他溜走的机会。麦冬这时侯并不害怕,他觉得郑梅就算是铁打的,她也有撑不住的时侯,他索性懒得理她,自顾自躺下便睡。 其实,麦冬担心的不是郑梅本人,而是怕郑梅通知郑疙瘩过来找麻烦。奇怪的是,一直熬到第二天,郑疙瘩并没有出现。郑梅饿了,便用酒店坐机通知服务员送餐上来,总之,她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不离麦冬寸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麦冬给她一个说法。麦冬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给她任何说法,相反,麦冬要求她马上回东京领走郑小兔,郑梅开的仍是那个价钱:人民币三百万。不拿到这三百万,她不但不会领走郑小兔,而且还不会放走麦冬,她早已准备了一个锋利的刀片,捏在手中,随时打算割腕或割喉,麦冬一时还真拿她没办法。 第二天的晚上,郑梅忽然出现了怪异症状,先是大汗淋漓,继尔四肢抽搐,眼泪鼻涕口水流得满脸都是,身上还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麦冬第一个反应是机会来了,这时侯完全可以逃跑,但转念一想,房间登记用的是自己的护照,如果郑梅赖在这里,必然会被酒店发现,自己也难逃干系。起初认为郑梅是发了什么病,再细一看,麦冬可以肯定,郑梅这是毒瘾犯了。她什么时侯染上的毒瘾,麦冬并不知道。 麦冬闪念之间,做了一个后悔终生的决定:他报警了。他那时侯想的很简单,将她这个瘾君子交给警方处理,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回青岛了。然而,事情根本没像他想像那样发展,澳门警方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并不是只带走了郑梅,而是连麦冬,包括他们俩人的任何物品一并带走。麦冬刚申辨了几句,警方便向他讲明,他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所以他不能走。 苏南不解的是,麦冬为什么总是要去澳门呢?他为什么不直接买飞回青岛的航班呢? 第八十四章 陷入圈套 麦冬并不怕配合调查,他自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可是从来不沾毒品的。 然而,郑梅的口供却差点没把麦冬给气死。郑梅说,麦冬是一个毒贩子,有黑社会背景,他不但逼迫她帮他带毒品,还逼着她**,她是一个被他强力控制的弱势女子,肯请警方为她做主。 更奇怪的是,警方从麦冬的行李箱里面,发现了实实在在的毒品。如此以来,二人所处的位置便翻了个个。经查,郑梅血液里的确有毒品成份,可以肯定她是个瘾君子,但瘾君子和毒贩子相比,那罪名可就轻多了。她最多也就是面临强制戒毒,而麦冬却面临着监禁。麦冬百般辩解,警方的意见是,既不能证明麦冬就是毒贩子,也不能证明他不是毒贩子。麦冬的血液里不含毒品成份,不代表他就没贩毒。何况,真正的毒贩子是不会吸毒的,也恐怕也是一个常识。 当然,郑梅也一样,她也有毒贩的嫌疑。她需要一边儿被强制戒毒,一边配合警方调查。 警方对麦冬的处理是,暂时扣押护照以及身上的所有银行卡、存折,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暂时不许离开澳门。他目前有人身自由,但仅限于在澳门境内,必须做到接到警方通知后十二小时内到达警方指定地点。 麦冬差点没有气死,无论他如何申辨,但警方只重视理性证据,不听他过多**表白,因为他的行李箱里的的确确出现了少量毒品,而且那上面还没有指纹,他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警方还认为,目前做如此处理对他已经算是相当尊敬了。那些警察甚至更偏信于作可怜状的郑梅,她毕竟是个女人,一派弱女子的样子,加上鼻涕一把泪一把,麦冬连自己都觉自己不是好人了。 唯一能洗清他清白的,就是等警方查明他行李箱里的那点儿毒品的来源。[]首先,他和郑梅在东京机场顺利登机,表明那毒品不可能是在登机前放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澳门酒店里。麦冬忽然想起来,从昨天至今吃饭,都是郑梅叫服务员送餐过来的,兴许就是哪个服务员带进来,郑梅趁麦冬睡着的时侯悄悄塞入了他的行李箱。麦冬把自己的这个怀疑讲给澳门警方听,警方向他表示感谢,不过还是让他等最终调查结果,目前暂不能离澳。 麦冬只好滞留澳门,静待警方的神勇破案,揭露真相。他无法理解的是,郑梅就这么有预见性?预见到自己毒瘾会发作?预见到麦冬会报警?这超出了他的分析能力,只好乖乖窝在酒店里。后来为了省钱,住进了宾馆,再后来住到了更差的地方。有天警方忽然通知他说那个疑似送毒品的服务员被警方通过察酒店电话给逮住了,让他去配合调查。但那个人嘴硬如山,什么也不承认,警方调取出电话录音,也只能证明郑梅和他确实通过电话,但电话内容完全只关乎菜单,与毒品无关。 充其量,只能推测郑梅与他之间用了什么暗语,却仍然属证据不足,那个有很大嫌疑的服务员却轻轻松松地被放走了。警方承诺会继续尽快查明真相,但在此之前麦冬仍然不能马上离开澳门,身上的钱即将用光,也顾不上面子,只好找到苏南,希望他能先借给他两万块钱,先顶上段时间,因为他现在已经没办法从银行取钱出来了。苏南无奈,也只好照办。麦冬自己的银行卡均失去效用,便报了他在澳门大学一位朋友的卡号,苏南往那里打了二万块钱,以解麦冬燃眉之急。 一周后的某晚,苏南又忽接到麦冬短信:有重要的事和你谈,请找二个公用电话,先把第一个电话号码发给我,然后再在通话后告诉我第二个。 苏南不解,短信问:为什么要用公用电话? 麦冬回:必须用公用电话,这件事情不能用手机说,更不能用短信谈。 苏南回:好吧,几点? 麦冬回:今晚八点。 苏南从麦冬短信口吻中感到了危险。他不敢怠慢,盘旋了大半天,总算在路边上找到了久违的磁卡电话。先找着第一部,记下了电话号码,又看到这附近有家咖啡厅,便进去问了那儿的电话号码,并问清了服务员此电话确实可以打进来。然后,将第一部电话号码短信发给了麦冬,站在电话机旁边等待。不久,电话铃响,麦冬上来便说:“告诉我第二部电话号码。”苏南赶紧告诉他,麦冬又说:“到那儿等我电话。” 苏南说:“好,十分钟后打来。”飞速步行,到了那家咖啡厅,要了杯咖啡,来到前台那台电话机前。不久,电话铃响,麦冬打了进来。苏南告诉他,这是在咖啡厅,身边儿有人可能会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所以请麦冬多说,他这边只是打哈哈。麦冬会意。 麦冬说:“苏南,之所以让你找两部电话,是因为怕警方监听我的电话,所以我们现在是座机对座机,而且马上更换,应该不要紧的。” 苏南说:“明白。” 麦冬说:“苏南,我见到郑疙瘩了。” 苏南惊问:“怎么回事?” 麦冬告诉了苏南昨天与郑疙瘩会面的全过程。 郑疙瘩是直接寻到了麦冬的房间了的,身后带了二个身材高壮的大汉,一语不发,郑疙瘩约他出去吃饭,麦冬见形势不妙,拒绝到外面去吃,提议就在酒店内部,但郑疙瘩却对他说,他根本不会伤害他,这次来约麦冬的目的,是帮着麦冬了这个案子的,如果这案子离了郑疙瘩,麦冬恐怕在短时间内想回青岛是几乎不可能的。麦冬听郑疙瘩这么说,心里大约明白了几分,便跟着郑疙瘩走了。 郑疙瘩领麦冬到了一家茶室,跟随的那两个人知趣地离开,站在了门口,并将门关了个严实。郑疙瘩告诉麦冬说,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和郑梅商量好的。杜花珍刚把麦冬到了东京的消息告诉了郑梅,郑梅就告诉了郑疙瘩。上次让麦冬溜走,郑疙瘩心里十分不甘,这次他动了动脑筋,决定让警方替自己看住麦冬,没想到还真见效。 郑梅的毒瘾倒是真的。不过,郑疙瘩认为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会把事情做绝,他把事情做绝的前提历来是别人先把事儿做绝后,他才会跟上去做得更绝的。所以,郑疙瘩交待郑梅说,毒瘾发作后不要紧,这时侯需要根据麦冬的表现,来做出最后决定。 麦冬可能会有三种选择:第一,趁机逃跑,不过这时侯郑疙瘩早领人在酒店外面侯着了,麦冬其实是逃不掉的;第二,照顾着郑梅熬过去,并想办法让郑梅戒掉毒瘾;第三,报警;如果麦冬选择的是第二种反应,那表明麦冬对郑梅还算是有感情,依郑疙瘩的逻辑,他会放麦冬一马,至多少敲一笔钱。如果麦冬选择的是第一和第三种反应,那么郑疙瘩也就毫不客气了。 不幸的是,麦冬选择了第三种。郑疙瘩当然就不客气了,行李箱里的毒品,的确是郑疙瘩和郑梅串通好,以叫服务员送餐的名义,让人悄悄送进去的,郑梅借麦冬睡着的时侯,悄悄塞进了麦冬的行李箱。他们事先做了周密安排,那点毒品的量很少,构不成多严重的犯罪事实,而且没有留下指纹。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麦冬困在澳门。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 郑疙瘩现在只有一个条件:如果麦冬同意拿出五百万元人民币,那么他负责想办法通知郑梅,让郑梅主动翻供,承认毒品是自己买来的,与麦冬无关。如果麦冬不同意的话,那他就继续在澳门呆着配合警方调查下去吧。总之,郑疙瘩知道麦冬现在是董事长,他的时间比一般人的要珍贵得多,而且将来万一消息传到了青岛,他这个企业家肯定是要身败名裂的。 郑疙瘩不慌不忙,气定神闲。他咬死了一点,逼麦冬拿出这五百万元并不是他自己用,而是为了郑梅的后半辈子。郑疙瘩说,麦冬把郑梅从一个黄花闰女出来,一直把她变成今天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才拿五百万元出来一点也不算贵。 麦冬说,他之所以对郑梅这样,是因为郑梅首先背叛了他,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所以,说什么郑梅的后半生需要他来负责完全是扯淡。郑疙瘩却说,郑梅犯那点错误算个屁,只不过是一次意外,现在女人背着自己男朋友跟外面胡搞的多着呢,最多只能叫运气不好。何况,人家郑梅也说得很清楚,她之所以这么干也有二条理由,第一,怪麦冬自己那方面不行,她是正常女人又不是性冷淡,麦冬不行总不能老让她自己忍受吧;第二,麦冬在川岛画院的时侯跟一个名叫池田良子的女人不清不楚,还把郑梅丢在家里不管不问,所以要说背叛,郑疙瘩认为是麦冬在先,而不是什么郑梅背叛在先。 所以郑疙瘩说,麦冬这五百万是非拿不可。现在警方替他治着麦冬呢,就算是哪天警察放了麦冬,他郑疙瘩也要一追到底,非得给郑梅安排好后半辈子的生活费不行。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至今为止玩的女人成千上万了,最后发现还是喜欢郑梅,就算郑梅不喜欢他,那也无所谓。至少,她还算是他郑家的闰女,他得替他郑家的人撑腰,这是郑疙瘩行走江湖的理念:做人要仗义。 第八十五章 危难之时 苏南听完了麦冬的讲述后一惊,忙问:“你答应他没?千万别!” 麦冬在电话那头说:“我当然没答应。” 苏南说:“没答应就对了。就算你给了他这笔钱,万一他接着要下去该怎么办?何况……”由于身边儿有咖啡厅的服务员在,余下的话苏南没有说下去。 麦冬一时没明白,问:“何况什么?” 苏南只好压低了声音,用一只手握在嘴边说:“何况,万一要是警方发现了你和郑疙瘩的交易,那你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完全可以认为,如果你没有犯事儿,何必要拿出钱来收卖郑梅呢?如果那时侯他们再反咬你一另口,事情可就更麻烦了。就算警方英明,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可担误时间花费精力的可是你啊。” 麦冬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和悲伤,说:“是的,苏南,我最耗不起时间了。” 苏南说:“再等等,和郑疙瘩拼一拼。我不相信澳门那边儿的警察水平就那么次。” 麦冬说:“不是他们水平次,是因为他们太重视程序,太重视证据了,搁到国内,说不定这事情更好查,我早洗清不白之冤了。苏南,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让你明白我现在的处境,说实话,真是太对不起了,我没能帮上你一点儿忙。” 苏南听他说得可怜,也只好安慰他说:“这也没什么,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不过,麦冬,我倒真没想到,郑疙瘩现在会变成这样。” 麦冬忽然强调道:“苏南,你可千万不要和郑疙瘩联系,千万!他这人现在变得太可怕了,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们在青岛见过面。你万一回了老家,遇上了他家里的人,也千万不要说我们有联系,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做什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明白么?” 苏南说:“我明白。麦冬,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向郑疙瘩有半点妥协,不然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咱现在真的很难预料。[.超多好看小说]我最怕的是他说话不算数,或者半道上被澳门警方给抓了,后面的事情会比现在麻烦一百倍啊。” 麦冬在那头低缓地说了句:“也是。” “也是”二个字,让苏南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觉得麦冬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向郑疙瘩妥协的,电话里和他商量,只不过是想让他来辅助他的决心,不想他却是根本不赞成他。 从内心深处,苏南开始为麦冬担忧。他知道,以麦冬如今的财力,应付这五百万元倒不是难事,问题仍在于他的那二份担心:郑疙瘩和郑梅的言而无信,以及此举若不慎重细密,被澳门警方查获,反而雪上加霜,麦冬的不白之冤就更难洗清了。 一个月后,仍然是沿用老办法,苏南换了个地点,又找了二部电话,一前一后地和麦冬通了一番话。麦冬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打算向郑疙瘩和郑梅屈服了。理由是池田良子和产期快到了,当初川岛画院的同学在川岛康夫的召集下,打算一起到北海道为良子加油助威,川岛康夫也通知了麦冬,希望他不要缺席。何况良子是麦冬的恩人,他不能不去。所以,他思前想后,宁肯舍去这五百万,冒上一个险,也要去看看良子,和同学一道祝良子分娩顺利。 在此之前川岛康夫的妹妹川岛花子已经去了北海道,和良子的那位同学光子一道照顾着良子,这一点良子已经告知了苏南,他放心了不少。不过,这些人的热心与努力,更让苏南觉得愧疚于良子,可以肯定,所有人加起来的努力,也比不过他本人站在良子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有力。可照目前的形势看,他恐怕是很难去北海道了,和良子又沟通过一回,意见仍然是一致的,此时良子若返回青岛分娩,乘坐飞机是否安全谁也没把握,所以还是要让她在当地分娩的好。 听了麦冬的理由,苏南实在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同意麦冬的决定,向郑疙瘩郑梅屈服,拿出这五百万,换一个自由身。麦冬见苏南同意,却提出了下一个请求,希望苏南能在短时间内为他筹足一百万。这五百万元麦冬目前是没有办法提出来的,他只能委托老魏帮着办,可没有麦冬的签字,老魏目前不能也不敢从厂子里一下子提走这么多现金,或者说他不愿意这么干。虽然他和麦冬互相信任,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比如麦冬回厂后遗忘了或者神志不清了,不承认这桩事儿怎么办?那恐怕就变成法律问题了。老魏说出于道义,他只能拿自己私有资金去冒一下风险,救一把麦冬。老魏搜了搜家里所有现金,目前也只能挤出四百万,还差一百万的缺口,所以麦冬请求苏南无论如何帮他准备好一百万,转交老魏。 麦冬说和郑疙瘩的交易太危险,去澳门的事由老魏来办,苏南千万不要参与进来,因为他是即将要当父亲的人了。麦冬说只要一从澳门脱身,他立刻回青岛,还给苏南一百五十万。 苏南答应了麦冬,他去不了北海道,所以他想请麦冬去,替他带去对良子的关心与祝福,但却犯了大难。麦冬是还他一百万还是一百五十万此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百万元对他现在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手上现在只能拿出三十万,还差整整七十万的缺口,除了借钱,他别无他途。麦冬找了一张纸,在纸上面书写可以借钱的人和他们可能忍受的最大金额: 老爱:15万 宋总:10万 程副总:5万 鲁老师:2万 易老师:5万 高老师:10万 陈玉玲:5万 合计:52万 距离七十万还差整整十八万。而且,以上各人的可借款额度,苏南是经过认真分析的。他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经济实力,以及他们可以承受的借款金额,多了他们光听就怕,不要说借了。 一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侯,能张开嘴借钱的朋友不多。首先,苏南没有可靠的亲人可资借钱,至于大学同学,他想过了,不到实在没办法的时侯,他是张不开嘴的。他是一个薄脸皮,大学毕业至今,同班同学各有各的路子,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平凡的平凡,但同学之间,谁没暗中使劲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相对的成功者呢?一张嘴借钱,不论是什么理由,真假姑且不论,别人肯定对他有这种感觉:混得不好。 即便是这些写出来的人,苏南也没盘算好怎么样向他们开口,他们会不会真的如数借钱给他。这当中的程副总,平时还和他明里暗里过不去,为着公司一点点蝇头小利,和他暗中较劲已经很多次了。至于他的老板宋总,苏南估计借给他这笔钱肯定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借了他这十万,宋总将会在他的薪酬待遇上更加模糊更加暖昧了。本来,他就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搞混,弄得温情脉脉一团混沌的人。 可能,这钱他还得借。为了麦冬早点脱身,早点去北海道,早点带去他给良子的祝福和牵挂,包括他已经给将要出生的女儿千鹤的礼物。 当确定自己将要身为人父的时侯,苏南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的心胸开阔了,脸皮也更厚了,人也更善良了,责任感也油然而生了。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变化,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察觉,那十八万元的缺口,苏南盘桓了二天二夜,最后他想到了沈小令。 他经历的三个女人,陈玉玲、高老师、沈小令,可以直接张口借钱的,他马上想到了前面二位,沈小令他放在了最后,因为他们俩的关系最特殊,最折腾,也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她肚皮上那不争气的妊娠纹暴露真相,他们俩现在早已结婚了,兴许这时侯忙着分娩的就不是良子,而是沈小令了。 但苏南清楚,沈小令的家底最厚。如果她愿意帮忙的话,拿出这十八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她会不会帮忙。 借钱的理由,苏南思前想后,确定肯定不能说真的。向别人借钱,最关键的因素,离不开为何借,何时还,怎么让他人相信他会在那个约定的时间真的还。从古至今,关于借钱发生的闹剧悲剧不计其数,多数都是借钱的时侯可怜巴巴,还钱的时侯比割肉还难,甚至是借钱的人踪影皆无。这是一个信用缺失的年代,也是一个信任缺失的年代,在都市丛林里,苏南感受到的冷漠与不信任车载斗量。正因如此,苏南想,他不能让麦冬在这个时侯再遇到和他同样的感觉。 十几年前他曾经做了对不起麦冬的事,那么,现在也许是赎罪的时侯了,特别是他意识到自己将要成为人父的时侯。所以,无论如何,现在也要把脸皮拿下来,装在口袋里,把高高昂起的头颅低下来,向他们借钱。一定要张口借,且不管结果如何。 为了确定还钱的时间,苏南和麦冬又如法炮制,通了一回秘密电话。麦冬的承诺是,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内他肯定可以回到青岛。不过苏南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将还钱的期限承诺成三个月内。借钱的理由,苏南设计成为:弟弟苏北娶妻生子,来了青岛,一时无处立足,他为他买了套房子,装修差钱,还望资助。三个月后还,附加百分一回报。 他照这个意思写好了借条。他调整了思路,暗示自己,当你向别人借钱的时侯,别人重视的其实不是你借钱的理由,而是你归还的时间,以及你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给别人心安全感。至于借钱的理由,借钱人可以编出成千上万个十万火急的故事,不过,这种故事是根本没人有兴趣听的。 然后,苏南开始一个个地打电话,于他而言,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 第八十六章 旧情难却 苏南打了一整天的电话,身心疲惫。这次借钱,是对他毕业后在社会上人脉资源的一次大考验,也是他的一次人性大体会。一个所有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便是:危难之时谁帮你?遇到困难的时侯,你首先想到谁?你能向谁张开难启的嘴巴,低下高昂的脑袋?想想这些,就懂得平日里如何为人处事了。 庆幸的是,这五十二万他都借到了。 老爱最爽快,他没有问太多多余的废话,也不要那所谓的百分之一的回报,只问苏南要了银行卡号,同时提醒他,这钱如果是苏南自己用倒也罢了,如果是借给别人,那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过,老爱毕竟老练,让苏南先把借条寄给他,他便立刻打钱。 宋总,他的老板,不等他话说完,也同意借,马上让会计小刘去落实,借条直接交给小刘就行。不过,宋总最后又附加了一句:好好干。又说:以后需要钱的时侯,尽管开口讲。最后面坠这两句话,让苏南在感动之余,又添了几分小小的堵。他基本上可以确信,此后与自己这位老板谈薪酬待遇的构思近于泡汤了。很明显,宋总得到了心理上的明显优势,以及充沛的道德优越感。 程副总,平日里他们俩本来就处的不怎么样,好在没有撕破脸,但苏南知道他混迹于大大小小剧组近二十年,很有些家底,钱他肯定有。苏南在电话里向程副总讲明了借钱的意思,听见他在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苏南想,妈的,我现在是将要成为父亲的人了,我还怕这点脸皮么?说了一大堆表决心的话,给程副总壮胆,程副总仍不为所动,继续迟疑。苏南明白了他这迟疑中的真义,赶紧告诉他事后有百分一的回报,程副总这才答应下来,但要让苏南去他家取,不同意通过银行转账,要当着他老婆的面去拿现钞。是夜,苏南去了他家,递交了借条,反倒是最先抱回了五万块钱。 鲁老师听明白了意思,没说多余的话,告诉苏南他在外地出差,让苏南把卡号给他老婆,他会交待他老婆马上去办。至于那个借条,鲁老师说只不过才二万块钱,借条就不必写了,什么时侯有了就还他,没有就先拖着。 易老师的个性,属于老爱和鲁老师的混和体,听罢苏南借钱的意思,他没马上答应也没有回绝,而是说得向老婆请示。他老婆知道易老师这个家伙喜欢玩女人,钱总是管得紧紧的,易老师如果要用钱,必须得说明用途,必要的时侯还得给他老婆打借条,否则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所幸易老师老婆见过苏南,对他印象还不错,没过多久易老师电话打来,这五万块钱借出来没有问题,但苏南一定得保证清楚:第一,三个月后必须要还;第二,百分之一的回报不可以开玩笑。苏南一口答应,并立即特快了借条给易老师。 最容易开口同时也是最难开口的,便是高老师、陈玉玲、沈小令这三个女人。陈玉玲是他的初恋情人,高老师是他初尝男女之事的启蒙者,沈小令是他差点结婚的对像。可无论向谁借,都是一件难堪的事。女人向男人借钱容易,男人向女人借钱,那又算怎么一回事呢?该怎么向她们开口呢?苏南思前想后,确定最容易开口的是陈玉玲。 他和陈玉玲没有发生过男女之事,彼此始终保持着远距离欣赏,那晚在北京亚运村边儿上的汇园公寓里,他和她差点有肌肤之亲,所幸他及时刹车。他其实怕的是破坏对她的美好想像和完美感觉,却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她的。也许她会因此而认为他有君子之风,也许她会觉得受到了污辱,认为她在他心里早已是昨日黄花魅力全消。但总的来说,向陈玉玲开口比向高老师开口要容易得多。 他拔通了她的电话。原想是上来就直奔主题,马上谈借钱的事儿,不想她却将话题一转,变成了生活琐事感情纠葛人生困惑那方向上去了。他只好耐着性子和她谈人生,脑海里渐渐又浮现出那幅昔日图景,那时她身材欣长苗条,一身长裙,脚下是一双红艳艳的高跟凉鞋,走起路来卡卡做响……陈玉玲告诉他,她现在总算是想开了,打算嫁给那个离异带儿的已近四十岁的男人了。她爸早就没意见了,她妈原来不同意,现在也给拖也没劲了,只想着赶紧把她给推出家门。她和那个离异带儿的老男人准备近期就结婚,然后她问他现在怎么样。 苏南趁着这档口,赶紧提出了借钱的事儿。陈玉玲初听有些惊讶,但听完后便大大方方地说:五万块钱她还可以拿得出来,不过如果再多的话她还真没这能力。一是正和那个男人合伙买房子呢,二是结婚嘛也得自己准备点钱。陈玉玲也同样拒绝了他关于给借条关于给百分之一回报的打算,认为那太小家子气了,不说是什么昔日初恋情人了,就只拿老同学来说,借点儿钱也算不上什么。陈玉玲说,何况,最最关键的是,想当年苏南在大学时代最穷最困难最需要钱的时侯,他都没向她张口借,没说出真话,才导致……她在电话那头哭了。 苏南听出了她这啜泣声中的无限悲伤,也是心里头猛的一酸,这才是真正的人世沧桑啊!只可惜那时侯他们都不懂这些,只是人生没有假如,如果有的话,现在他们俩也会是理想的一对吧。陈玉玲止住哭泣,告诉苏南不必担心,钱她明天马上打过来,继尔她又陷入往日他们俩初恋时的点点滴滴细节回忆,苏南陪着她重温了一遍旧情,最后手机没电,这才不得不中断。 往日回忆起来虽然令人柔肠寸断,初恋情人虽然总让人充满无限美好,也难以替代当下的心急火燎,苏南想的是远在日本北海道大着肚子的良子。自私地说,其实现在他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良子。良子之外的其它女人无论好与坏,跟他关系都不大。他只想着和良子以及自己将来的女儿千鹤在一起。所以,下一个重点就是高老师。 苏南换了一块手机电池,犹豫着怎么开口向高老师借钱。和陈玉玲相比,向高老师开口的难度就更大了。她是他第一个发生男女关系的女人,从他们俩发生第一次关系起,也许彼此都明白那只不过是一种临时的**,而不会有最终的结果。那不是纯粹的**,也不是纯粹的情感,而是**与情感的混和物,甚至那情感也不是纯粹的爱情,而是混和着爱情、亲情、师生情以及其它诸多说不清楚的乱七八糟的莫名情愫和种种混沌冲动。 这种情感像是一杯鸡尾酒,却更加艳丽多彩醇厚醉人。他和她其实都于此难割难舍,直到苏南学会看淡了生理上的**,学会尊重了理性而不再单受情感的左右。他帮她与她的同性恋老公离婚后,就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和她联络了。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不是一般的深,而且他也明白,自己和高老师在一起时,始终是她在包容着他。她以他不懂爱情为理由,一次次原谅着他过河拆桥式的索求,苏南明白也许这是高老师慰平她内心伤痛的最佳良方。 他从未说破过。她也从未说破过。苏南相信,他们俩之间究竟是情感多点,还是**多点儿,谁也说不清楚。 苏南此时也有点下不了决定,这借钱的理由和原因,究竟是如实相告,还是照此前的设计,抛出那个不咸不淡的“借钱为弟买房说”?高老师她会相信么?想来想去,苏南最终决定,借钱的原因无法如实相告,因为说起来实在漫长,而且那会不会刺痛了高老师呢? 他拔通了她的电话,吸取和陈玉玲先叙旧情再谈借钱然后又叙旧情的教训,他抢先直说:“高老师,我是苏南。我遇上困难了,需要向你借钱。”这几句话说完,静待高老师的反应。 谁知道高老师却不理他这话,说:“苏南,我想你。” 如果仅仅是为了快速借到钱,逢场作戏地忽悠她的话,苏南会说“我也想你”,这话虽然听起来肉麻,可苏南明白这话肯定有效。只是现在的苏南已经不是昨天的苏南,他再也不想做这种假戏了。 苏南说:“谢谢……只是我的确现在很需要钱……十万火急。”他知道她有家底,她那个同性恋老公成刚和她离婚后,把大部分资产都抛给了她,等于是净身出户。成刚不缺钱,他缺的是感情。 高老师说:“需要多少?” 苏南说:“十万。” 高老师说:“十万,那不是问题……苏南,我要结婚了。” 苏南说:“那好啊,我祝福你,高老师……钱你什么时侯能给我?我真的急着用,很着急。你放心吧,我会给你借条,还给你百分之一的回报……” 高老师说:“苏南,你听到我结婚的消息,一点儿都不难过么?” 苏南一时无话可说,他既不相逢场作戏说假话,也不想说出真话。他心里的真话其实是:你结婚岂不是更好?那样我反而放心了。但他又怎么敢这么说? 高老师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结婚之前再见你一面。你很需要钱是么?那好,我有更快的办法。我今晚就飞过去,面对面把钱交给你,行么?” 苏南说:“好吧……”这样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苏南自己都不清楚。 第八十七章 将心比心 当夜,高老师到了青岛,入住一家距离苏南所住凯旋花园不足一公里的一家酒店里。苏南鼓足勇气来到了这酒店,却只是走入大厅,不再上楼。 他不敢上去。一男一女,而且是有着一本厚厚旧帐的孤男寡女,这时侯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相遇,那会发生什么当然是不言而喻的。苏南无法否认自己身体早已自行开始的骚动,自从良子离开了自己,他早已“数月不知肉味”,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再也不想节外生枝了。 他在酒店大厅沙发上坐下,然后给高老师发了条短信:我到了,楼下大厅等你,晚上一起吃饭。过了一会,高老师用酒店房间座机打了过来,说:“干嘛不上来呢?” 苏南厚起脸皮,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时侯不早了,先吃完饭再上去,我怕你饿。” 高老师说:“我不饿。” 苏南说:“问题是我现在很饿……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旧习未改,这话说出来他发觉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特别是面对高老师的时侯,他的调皮,他的任性,他的油嘴滑舌,他的心口不一,甚至于他骨子里那点暗藏着的轻浮放荡,顷刻之间全出来了。 他的意思,至少是他这话在客观上传递给高老师的意思是,他之所以不上去,是因为他现在很饿,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既然没有力气,那就什么事儿也做不成,而不是他不想做。所以现在上去也没用,不如先去吃饭。但问题是吃完饭后是不是就有了力气,就什么都能做,就必须上去到高老师房间了呢? 苏南这话说完立马后悔,可是已经迟了。高老师说:“你这个坏蛋,好吧好吧,我们先去吃饭,等我,马上下去。” 苏南在心里骂自己了一百遍,心里头忽上忽下,自觉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子的阴暗不定。远远看见高老师长发飘飘,神彩飞扬地走了过来,她身材比以往变得更好,皮肤光洁丰润,在酒店辉煌的灯光下更显高雅,一派性感成熟的知性女子气度,还不乏不知何时生起的那种干练果断的气味儿,苏南不免心中微微一动,但旋即还是按住了自己,假装冲高老师平淡地笑了笑。 高老师像是刚才房间洗了澡,香气四溢,发丝还稍显湿漉漉的。她远远地看见苏南就笑了,脚跟下踩着大理石地面响声清脆,走到苏南面前忽然伸出手来摸了一把苏南的头发,还蹭了一下他的脸,说:“你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坏,走吧,我请你吃饭去。” 苏南说:“不,我请你。这次我是地主,一定我请你。” 高老师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走吧走吧。” 二人上了车,苏南请高老师吃海鲜,二人还喝了一点儿酒,那饭吃了近二小时,直到服务员提醒他们饭店要打烊了,二人才走出来。苏南闷着头不吱声儿,唯恐高老师说出那句话来:“上去坐坐吧。”心里正在担心,高老师果然说:“走吧,跟我上去坐坐吧。” 苏南扭扭捏捏没答应也没反对,后来点点头,窝窝囊囊“嗯”了一声儿。高老师可没管他这一套,把手一挥,拦下一辆的士,二人直奔那家酒店。一进房间,高老师便把外面多余的衣服给除了,露出了大面积洁白如玉的脖子、胳膊、时隐时现的胸部。 她的身体,苏南原本是熟悉不过的。只是久未接触,如今看来陌生了许多。但对女人身体的陌生,也便是对其身体的神秘感的来源,而神秘感越强,就越想将那身体据为己有。苏南心跳如战鼓,理智、情感、**三者胶结,打得难分难解。高老师给他泡上了茶,又进了卫生间,过上一阵子,这才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睡衣,问:“要不要去洗一下?” 苏南继续扭捏道:“不了不了,我来的时侯正好在家里热,洗过了。” 高老师笑了笑,伸手拿过一个皮包,取出一个存折加一个银行卡,还有一张存款凭条一并递过来,说:“给你,正好十万……傻孩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刚才不想上来是吧,怕我吃了你啊?” 苏南有点脸红,羞涩地接过存折和银行卡,说:“没,没,我哪想那么多。[.超多好看小说]” 高老师说:“你就是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还大你五六岁呢,你怎么想的我全知道,别担心,啊?我不会影响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的,不过你这人倒是对女朋友挺忠心的,这正是你的优点。” 苏南有些吃惊,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呢?” 高老师说:“别装了,看得出来。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看出来了,也许我太自信了,你这种年龄的男人,见了我能控制住不上楼来,而是在大厅里等我,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还会是什么原因?放心吧,我没生气,这不能怪你。她是什么样的人,有照片没?我还真想看看。你啊,有时侯像我儿子,不把你娶回来个放心媳妇,我还真不放心呢,这就叫做儿行千里母担忧,哈哈哈哈……”笑声夸张,跟她打扮气质十分的不相称。 苏南说:“去你的,再这么说,我就不叫你高老师了,我叫你高燕。” 高老师说:“行啊行啊,你叫我高燕,我觉得我年轻……不说废话了,有没有她照片,让我看看?” 苏南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有半张池田良子的照片,至于两人合影那就更别提了,只好如实相告:“没有,我没有她照片。她啊,一半中国人,一半日本人,混血。” 高老师说:“行,你真行,还娶个混血美女呢,那下一代肯定漂亮。” 苏南问:“那你那半呢?不是说就要马上结婚了么?他干嘛的?” 高老师说:“校办企业的总经理,企业家,也是二婚,女儿归他老婆了。人挺实在的,照片儿在这儿,你看看!”递过来钱夹子,那人看上去倒是诚熟稳重,四十出头,就是有点微微脱发外加一个鼓起来的肚皮。 苏南点点头,说:“人不错。” 高老师说:“恩,是还可以。”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苏南也忽觉没了可说的话题,两人都低头喝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下灯若有若无的嗡嗡声和空调抽风口的轻微呼呼声。苏南明白,这是个一触即发的时刻,如果不果断抽身离去,不必等高老师再暗示什么,他自己也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了。不是他不想要她,而是他的良心和经验告诉他,不能再做出什么来了。他不想对不起良子,对不起尚未出生的女儿千鹤。苏南装作掏出手机发短信,然后惊叫一声:“呀,都过十二点啦?” 高老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说:“恩,是不早了,该休息了。” 二人起身,苏南走到门口,高老师也跟到门口,他回望了一眼,看到了她眼睛中的渴望和正在燃烧着的灼灼火花,那火花让她的双目宛如天上的星星,更加性感多姿,但他垂下了眼皮,将目光移作别处,低声说:“你也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啊?”高老师说:“恩。”人却没有走,也没有关门,而是跟了上来,又说:“送你到电梯。”电梯铃声叮咚一响,苏南像小偷一般滋溜钻了进去,电梯门闭合那一瞬间他看到高老师双眼陡然出现了泪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差点冲出来,她也差点冲进去。可是,电梯门及时地关上了。 苏南出了电梯,命令自己不再回头,也不再多想,叫了一辆的士径直回家。到家关了手机,洗澡钻入了被窝。他怕高老师这时侯再发短信或者再打电话给她,因为他这时侯也很想发短信或打电话给她,想必她也是这样。如果此时没有管住自己,他想他会起身再去酒店的。后面会发生什么,又会演化成什么局面,他又怎么会把握得住呢?他知道,此时即使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良子的事,她也根本不会知道。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啊。 他想起了麦冬,想起了郑梅,想起了郑疙瘩,想起了自己昔日的告密和郑战胜等人对麦冬的毒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一说呢?他开始怀疑,并有些相信。年少轻狂的时侯,他哪管过这些?如今不同了。那么,又是不同在哪里呢?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也许是自己即将成为人父的原因吧。 为什么年轻人从不迷信?而老年人多少都有些迷信呢?须知老年人也都是由年轻人变来的啊。迷信离不开恐惧,离不开敬畏,现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大约是人年龄越大,身上背负的东西越多,担忧的事情便也多起来了吧。 次日起来,苏南陪高老师吃了早餐。她提出说要走,并告诉苏南她一个月后将会举行婚礼,如果有空苏南就去武汉参加,如果没空就算了。反正她和那个男人都是二婚,也不打算大张旗鼓。苏南送她到了机场,和她一起买了保险,换了登机牌,陪她一起到了安检门口。 高老师忽然放下行李,抱住了苏南,二条平时并不算有力的胳膊紧紧缠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高老师往他脸上猛的一吸,给了他一吻,又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和脸庞,转身拉着行李进入了安检通道。她没有回头,但是苏南从她的背影动作中看出来她在频频抹眼泪。 也许这是他和她最后一面? 高老师从眼前消失了。苏南忽然想到,将心比心地想,假如池田良子和她的老师川岛康夫也是如他和高老师一般,那么,此时的川岛康夫会不会也很难过呢?池田良子也会不会觉得遗憾呢?苏南既吃醋,又不放心,他更急于早日见到池田良子了。 他知道,要凑齐那七十万,紧接着就要向沈小令借钱了,这是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吧。 第八十八章 拯救麦冬 他很久没有和沈小令有过任何联系了。(.好看的小说)不过,他记得她亲口说过,如果他果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着做的,她绝对不会说二话。但吸取和高老师通话后产生的麻烦,苏南决定这回改变策略,只发短信。 而且他决定,短信里不说多余的话,只谈借钱的数目和还钱的期限,至于借钱的原因、以及什么百分一的回报之类的话,完全不必提了。她如果愿意借,肯定会借的。如果不愿意借,那些多余的附加条件和再怎么咬牙切齿的承诺也不会起什么用。 苏南干脆利落,在手机上写下:我有急事,借你十八万,三个月内还。 很久不见动静。苏南心里七上八下,她是不是换手机号了?或者手机不在她身上?那么会不会让她现任的老公看到?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心里七上八下了好一阵子,手机忽然嘀的一响,她回了。 短信说:对不起,去医院刚回。钱有多急? 苏南一厚脸皮,回: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沈小令回:对不起,最快也得要三天,可以么? 苏南回:可以,能借给我就很感谢了。 沈小令回:别客气,不用说谢。另外,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这几个字,看得苏南心中陡然一沉,满脸通红。他知道她发这几个字的真正用意,而且他也知道她完全知道他一看就明白这话的所指。当初他看到她肚皮上的妊娠纹后暴跳如雷大失所望,那时侯就算他把整个世界都给毁掉也难解心头之恨。他讽刺她,挖苦她,斥责她,他说就凭她这个样子,以后恐怕是根本不会怀孕的了,他根本不会娶她这样一个连怀孕都成困难的女人当老婆。 他那时侯并不是计较她会不会怀孕。他计较的是她明明做过人流,却一直瞒着她。他说这些,只不过是想让她更无地自容一点儿,那样他心中的怨气便会消一点儿。(.无弹窗广告)如今看来,她却把那话当成真的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她在一起都两年了,她的肚皮一点变化也没有。为什么和池田良子在一起只不过是一二个月,她怎么就怀上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份? 她这短信的意思便是:你说我不会怀孕,但我现在怀上了。 可见,她还在恨他。也就是说,她还在爱着他。 苏南回:恭喜你了。 沈小令回:医生说,还是个男孩呢。你现在怎样? 苏南回:老样子。 沈小令回:不要太执著,赶紧找个女人结婚吧,不要太求完美了。 苏南回:你说得对。过去的事,对不起。 沈小令回:无所谓,我现在很幸福。三天后给你钱,给我卡号。 苏南将自己的银行卡号发给了沈小令,便结束了和她的短信。 一周之后,苏南向四面八方借来的七十万元如数到账,加上他那三十万个人存款,总算凑够了一百万。他又依着此前的方法,和麦冬又通了次电话,商量下一步的操做细节。麦冬说,他已经和老魏沟通好了,让苏南把这一百万元交给老魏,合上老魏准备好的那四百万,再考虑去澳门和郑疙瘩碰面的事。苏南提醒麦冬,五百万现金加起来是很大的一堆,重且不说,光是飞机安检就别想通过去,就算是存在卡上,到了澳门再提现款,那仍然是太大的一堆,老魏提这五百万元巨款去跟郑疙瘩碰面,那不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麦冬说,这一点他已经和郑疙瘩、老魏都商量好了。先把这五百万况换成美金,存在老魏的个人账户上,然后到澳门后再提出美金。五百万人民币折成美金,也就不足一百万,体积就小多了,危险也小得多。加上老魏社会经验丰富,再带几个靠得住的年轻人一道去,应该不要紧。 尽管这么说,苏南的心里还是嘭嘭直跳。 次日他带着自己存好一百万元的银行卡找到了老魏,把那卡给了老魏,密码也告诉了他。老魏向他道了谢,苏南问老魏准备带谁去,要不要自己陪他一起去澳门。老魏说这种事儿只能带自己人,他选好了他的亲弟弟,大儿子,外加侄子三人一起去澳门,他说麦冬交待过了,苏南千万不能去,这事儿太危险,万一三长两短,麦冬对不起他。老魏怕苏南不放心,叫来了他弟弟、儿子、侄子三人到办公室让苏南看,苏南见他们要么身强体壮,要么精明干练,多少放了心。老魏说他们打算后天便飞往澳门,安全起见,这些天他们将全部更换手机和手机号,他回来后会找苏南,这些天他不要和他包括麦冬联系。 苏南返回家中,静待他们的佳音。 香港警匪片中,苏南见过这种镜头:某码头或仓库,二个黑社会老大各领一帮强悍的弟兄碰面,双方的打扮类似,都是墨镜外加黑色风衣,一方掏出白粉扔给对方品尝,另一方打开皮箱,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成捆钞票,交易开始。只是这交易往往尚未完成,不是双方火拼,便是警方忽然出现,然后是激烈枪战,非死即伤一片狼籍。 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虽然不是什么黑社会地下交易,但如果郑疙瘩果真如麦冬所说的那样,身上沾着黑社会分子的气息,面对老魏那近百万的美金,会不会忽然变脸,然后痛下杀手夺走那笔钱,承诺的事情完全不兑现呢? 如果是那样,抛开麦冬不说,被害得最惨的便是苏南。他这东拼西凑来的七十万就没法及时还给人家了,他有何颜面再去面对他们呢? 苏南苦等了二周。这二周里他没一天睡好觉,也没一天吃好过饭,佯装埋头撰写《香警猫》剧本,实际上写得乱七八糟,完全是摆摆样子自己欺骗自己。第三周,忽然接到了老魏的电话,说这事儿顺利办成了,他们已经胜利自澳门返回了青岛,不过麦冬暂时还没有回来,具体原因麦冬自己会告诉苏南,连老魏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老魏交待,麦冬说了,如果他不找苏南,苏南还是要再忍耐几天,千万不要找他。 苏南惊得冒出冷汗来。麦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真的完蛋了?试探着找了个公用电话拔打了他的手机,却是关机状态。一连几天反复打,都是关机。苏南觉得自己快完了,难道麦冬是个骗子么?可怎么想都不像啊。再问老魏,老魏还是维持前面的说法,他也不清楚,总之麦冬交待过了,到时侯他自己会找苏南的。 这天半夜,麦冬忽然打来了电话。告诉苏南说,他还是一时回不了青岛,因为他病了,而且很重,或者说,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住在澳门的镜湖医院。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就快撑不住了,等郑疙瘩拿了钱,郑梅翻供主动承认是她陷害了麦冬,澳门警方终于归还了他的自由后,麦冬便彻底垮了。镜湖医院的医生告诉麦冬说,可以确定,麦冬已经患上了胃癌,所幸算是中期。其实几年前医生已经告诫过他了,那时还算是胃溃疡,不过医生说,像他这么严重的胃溃疡,如果不提前注意的话,癌变的可能性极大。没想到,这话现在变成了现实。 现在,他刚刚结束了在镜湖医院的放化疗,人很虚弱,正在输液。他不想让老魏知道太多,尤其不能让老魏知道他已经患了癌。人心难测,特别是他这种还算是有点钱的人,更不能轻易让老魏这样强悍的合伙人知道太多。他很清楚,当初老魏为了救活自己的厂子,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但如今厂子变得这么赚钱,老魏早就后悔了,可是当初的白纸黑字如今实在无法更改,老魏心里再不平衡也只好忍着。 麦冬的决定是,鉴于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不打算先回青岛,而是要直接去东京。镜湖医院的医生说,他目前这种病情,东京医院的治疗水平也许会更高些。但这还并不是真正重要的,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在日本等待良子的分娩。孩子生下后,麦冬打算出具一份授权书,或者甚至叫做遗嘱:他在这家工厂的所有权益,将由池田良子的孩子来继承。 良子的孩子,也就是苏南的孩子。麦冬说,既然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自己这一切又完全是靠当初良子那三十万美金得了的,那么,当然也就该还给良子。既然良子不要,她也总不能拒绝自己的孩子来要吧。就算是良子不同意,麦冬也希望苏南同意。 麦冬说,并不是他这人多么无私,多么高尚。他之所以这么做决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个郑小兔,并不是他的孩子。那个已经伙同郑疙瘩,成功地从他身上刮走五百万人民币的郑梅,如今显然已经成了他的仇人,他更不可能给她半分钱。 至于他的母亲杜花珍,姐姐麦英,同母异父的弟弟孬蛋,麦冬说他和他们毫无半点感情可言。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点钱,这些人是根本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亲人的,他只不过是他们的取款机和遮阳伞而已。 所以,麦冬说他一定要在自己还活着之前,早一天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请求苏南再等等,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知道他什么时侯会忽然死去。如果苏南向所有人承诺的还款时间是三个月的话,那么麦冬保证,他肯定会在二个月后返回青岛。 苏南算过,再有一个月时间,良子就要生孩子了。既然如此,苏南告诉麦冬说,那你就先去日本吧,不过,还是要以治病为主。最后,苏南又认真想了想麦冬说的话,说:“麦冬,你的这些财产,我还是觉得留给你自己的家人,我和良子二个人,完全养得起孩子。” 苏南这么说,是有他的理由的。 第八十九章 无尽等待 首先,苏南不希望也不相信麦冬真的会死。他只大他四岁,胃的癌变,并不意味着让一个人马上死去。如果他果真死了,苏南岂不算是一个莫大的罪人? 其次,他不想和麦冬加深任何瓜葛了。那三千万元的所谓电影投资,如今看来并无太大希望,与其如此,不如索性干干脆脆了断了这个节外生枝的念想更好。为他借那一百万元,苏南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瓜葛。至于麦冬名下的财产,苏南并不希望占他半分便宜。不是自己的,便不能要,这是苏南的金钱观。 再次,苏南明白,麦冬的母亲杜花珍、姐姐麦英、同母异父的弟弟孬蛋,无不眼巴巴盯着麦冬名下的这些财产。如果他果真写下什么遗嘱,传给他和良子的女儿千鹤,势必跟麦冬的家人结下冤仇,这是毫无必要的麻烦。 苏南自信和良子完全能养活千鹤,也完全能在这个社会上小康地生活,何必要麦冬的那些财产,徒增不必要的烦恼和麻烦呢?他一口拒绝了麦冬的请求,让他先以养好身体为先,不要想太多。麦冬住进了东京医院,开始静心养病。 苏南转告了良子麦冬打算将其名下财产转至千鹤的计划,良子和他的想法一样,根本不希罕这些东西。苏南原本认为,假若麦冬因为当初那三十万美金的缘故,心中过意不去的话,倒是可以接受他归还良子这笔钱,不想良子连这笔钱也拒绝了。 良子告诉苏南一个好消息,她已经画好了那幅名叫《曼殊沙华》的画,自己觉得满意,已托人转交给川岛康夫,参加本次东京樱花美术大赛了。据良子说,川岛康夫对这幅画十分满意,坚信此画必然获奖。 麦冬在东京医院休养了近二个月,身体好转了不少,于是出院。(.)赵伯和川岛芳菊商量了一番,最终在北海道的札幌给池田良子买上了一栋别墅,以作为池田良子和千鹤未来的居住之地,据说这别墅价值一千多万日元,折合人民币六百多万,其中一多半是赵伯夫妇出的,另一部分则是良子的哥哥姐姐们合出的钱。麦冬和川岛康夫一起帮忙做好了装修,静等良子分娩后入住。 八月十五日那天下午,苏南接到了池田良子的短信:可能要分娩了,现在马上去医院。然后,良子关了手机,苏南无法联系得上,只能通过麦冬得知消息。麦冬告诉他说,良子一家,并川岛康夫、麦冬本人,以及她当初在画院的许多老同学,都一并赶到了医院外头,大家一起为她祈福。 那一夜,苏南都没有睡着。他内疚,担忧,惭愧,恐惧……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心头,几乎所有该去的或能去的人都去了,唯独最需要去的他,却没有办法亲临现场,不知道良子的内心深处究竟是何感受。 一直熬到天亮,苏南忽然收到了麦冬的短信:一切顺利,千鹤很健康,体重七斤。 看罢这条短信,苏南这才一头倒到床上,呼呼睡去。醒来后又问麦冬,可否传来千鹤的照片,麦冬说这时千鹤尚在保温箱里,护士不许拍照,恐怕要再过几天才行。好在母女平安,让苏南不必担心。 但苏南不可能不担心,更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与狂热,但也只好强自忍奈,又过了二天,麦冬用手机发来了千鹤的照片。照得不是很清晰,苏南只看到了她皱巴巴的小脸和湿漉漉的头发,说实话,他觉得她的小脸有些丑,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漂亮,他隐隐有些失望。(.好看的小说) 可再过几天,麦冬用手机偷拍的新照片再传过来,苏南才真正高兴了,此时也才明白,他终究是第一次当爸爸,刚生下的小孩还没有展开,几天过后,皮肤才变得饱满,眉眼才变得清晰,苏南在千鹤的小脸儿上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小脸蛋儿啊,苏南在她的脸蛋儿上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现在,也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只是这种狂热的喜悦之后,苏南想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麦冬必须得赶紧回来了,距离他承诺还钱的时间已接近尾声。女儿的出生固然是件高兴的事,但欠他人的钱,事关本人的一切信誉,他不可能不着急。他只好直接向麦冬讲明了情况,要求他马上回青岛,先解决了欠款,再谈论其它,麦冬一口答应,说再等几天,他要和川岛康夫及其他同学看着良子和千鹤自医院平安移住入新别墅后,才能放心地返回。他再次提到了将他个人私产转给千鹤的事儿,苏南也再次拒绝了他,直言告知麦冬,这也是良子的意思,请麦冬以后不必重提,只须要先还清他这一百万的欠款已足矣。 良子和苏南联系上了。她告诉苏南,新别墅很漂亮,赵伯和池田芳菊、她的好同学光子、川岛康夫的妹妹川岛花子、她的姐姐同时也是她的嫂子岗村美智都在这里陪着她。别墅一共五层,有十几个房间,完全住得下。同学们在祝福之后一一散去,只余下川岛康夫和麦冬二人,也暂时住在一楼的房间里。良子说她发现麦冬的脸色很差,身体似乎较之以前更加虚弱了,问苏南知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苏南不想让良子知道麦冬患上了胃癌,便谎称不知,私下里又催麦冬赶紧返回。 麦冬说他已经订了票,马上就回来,苏南这才放了心。 可是等到了那天,麦冬却又忽然说,他的机票不见了,只好重新订,于是拖了好几天才重新订好。等又到了那天,麦冬忽然又说:真对不起,护照又丢了。 苏南气得肺都差点炸了,问麦冬补办护照需要多久,麦冬说他要赶到东京,到大使馆里去问个明白。麦冬和川岛康夫一并返回到了东京,暂住在川岛康夫家里,一边补办护照,一边儿继续到东京医院治疗他的胃病。后来传回消息,补办好护照,大约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无论麦冬怎么加快速度,苏南都来不及如期归还那些信任他、借钱给他的人了。言而无信,对苏南而言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容忍的,他最怕的事情如今变成了现实,如何面对他们,苏南一时没了主意。他只好再次追问麦冬,一个月的时间,他到底能不能办好护照,到底能不能如期返回青岛,麦冬告诉他,最快一个月,最慢也就是一个半月,他肯定能如期回到青岛。 苏南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勇敢面对。哪怕让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失望,他也决不能撒谎,决不能逃避。苏南或是打电话,或是发短信,一一告诉了他的债主们,由于事发突然,此前承诺的三个月要被迫改变为五个月,请他们务必再给他二个月的时间,并向他们一一道了歉。 所幸的是,大家基本上都原谅了他的食言,除了程副总说了几句半讥讽半挖苦的话之外,其余人不仅表示理解,甚至还对他进行了安慰。不过,苏南还算是聪明人,从他们那些谅解、安慰的温暖言辞中,他还是听出了一丝的不满和失望。 毕竟,他借的数目都不算小。在如今这个社会里,能借钱给他,本来就是冒着极大的信任风险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借钱,最后均从知交故友反目成仇,苏南相信,稍有阅历的人都明白,借钱给朋友甚或是亲人,大多数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无数智者早就揭示过,不要借钱给他人,不管他是谁,除非他在借这笔钱的时侯,已然下定了能否索回都不重要的决心。 等待。无比痛苦的等待,转眼一个月过了,苏南赶紧追问麦冬护照是否已经补办,麦冬告知,新的护照已然补办成功,原本他可以马上回青岛的,只是东京医院的医生说,如今是他治疗的关键期,要想保证效果,还需要停留二周时间。二周之后,他一定按时回国,一回来马上就归还苏南那一百万元,肯定不会担搁他的。 此话若是以前从麦冬口中说出,苏南是毫不怀疑的。现如今麦冬嘴巴里说出的话,苏南已经觉得完全不可靠了。如果到了那个时侯,麦冬忽然又冒出个新的什么理由,他又该怎么面对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呢? 一周之后,麦冬忽然转告给苏南一个好消息:良子的那幅《曼殊沙华》,已经荣获了东京樱花美术大赛一等奖的第一名。很快,苏南亦从良子口中得到了佐证。良子欣喜万分,声称此事一多半的功劳应归于苏南的启发,苏南向良子表示了祝贺,二人都认为,也许这个奖项,是对女儿千鹤的最大最好的礼物了。 不过,这个喜讯固然好,但它终究是长远的好,却不是解救眼下当眉之急的好。苏南此时最需要的,仍然是麦冬的如期回归青岛。二周之后,麦冬结束了在东京医院的治疗,原以为他要马上回来了,不想他却忽然到了北海道。 麦冬说,在回来之前,他要多给小千鹤照些相片,带给苏南看个清楚。苏南认为他这话说得有理,便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 第九十章 拆墙补墙 尽管苏北和小丫都到了青岛,只余母亲、侄子、弟媳三人一起生活,但还是没能和谐共处,母亲不断打电话给苏南,诉说弟媳张红艳的种种不是,她的电话刚刚放下,弟媳的电话便又打来,接着诉说母亲的不是,只不过碍于情面和晚辈身份,她的言辞委婉罢了。她们俩的电话接听得多了,苏南索性直接问她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母亲很干脆,她说再也没办法和张红艳呆在一起了,想也来青岛跟苏南他们一起过,只是有一点,她舍不得孙子。苏南问了张红艳的想法,她说再想想看,反复强调她身体不好,自从当了妈,没一天睡好过,白天精神恍惚,夜里恶梦不断,外加儿子哭闹,还得全天二十四小时考虑如何跟母亲相处,人已近于崩溃,最后果断做出让苏南吃惊的决定:同意母亲带侄子全来青岛,她独自一个人过,等身体调理好了,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带孩子。 苏南从她电话中的口吻感到了她的狂躁与抑郁,请教了一位妇产科医生,那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很可能属于产后忧郁症,过上一年二年就好了,目前状态不稳定,也的确不好相处。苏南听罢,让苏北回了一趟安阳,接来了母亲和侄子。如今人口众多,苏南只好搬离了他生活了好几年的狗窝,换成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房租陡然倍增,他强作镇定,假装付这点钱完全是小菜一碟。 事实上,假若麦冬没有让他筹那一百万的话,这三居室的房租也的确不算是大问题。但如今的情形,实在让苏南日日提心吊胆。他侧面从良子那儿打探情况,她说麦冬在这里的确是在为千鹤拍了不少照片,还制成了精美的相册,苏南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仍然提着,继续短信催促麦冬早日返回,麦冬答应马上订机票,马上回来,但却并没有给出准确日期,只是保证这回再也不会超出规定时间了。苏南听了他这话,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已经差点破口大骂他了,麦冬逼得没办法,只好告诉苏南,是良子让他迟些天返回的。 苏南听得奇怪,只好又问良子。良子说确有其事,原来她已经帮着千鹤在北海道落了户籍,如今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结婚,却生下了女儿,依照相关规定,以女儿千鹤的名义向苏南发出邀请函的话,签证便很容易,因为那是父亲前去探望女儿,属于探亲的性质。否则,若是以旅游的名义到日本,签证虽然相对容易,但在当地的活动却很不方便,要遵循旅行团的种种规定线路行动,若是那样,他即便是到了日本,意义也不大。 良子说新买的别墅很漂亮,她完全是按照他的爱好设计的装修方案,她也希望能够和苏南、千鹤三人像正常的一家三口那样生活。这样的话,听得苏南心中颇感温暖。良子又说,由于他们没有结婚证明,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她那里先提供千鹤的dna报告和邀请函,交由麦冬带回来给苏南,苏南拿到千鹤的dna报告后,再在青岛当地找到一家有相关资质的机构做出苏南的dna报告,证明他在生物学意义上是千鹤的生父,如此签证时必然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他就得以以探亲的方式去看望她们母女了。探亲的形式当然要自由得多,根本不必受什么线路和时间的限制了。 麦冬听了半喜半忧,他没有告诉良子麦冬生病的消息,也更没敢告诉她他是现在如何急着等麦冬回来还他一百万的事,只是叮嘱良子,一定要快,他实在是等不及了。良子应允,承诺尽快办好。 又过了一周,良子告诉苏南,相关手续已经办理齐备,麦冬可以回青岛了,等他到了青岛,相这些资料转交给苏南后,他就可以直接去办理签证了,顺利通过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好看的小说)苏南心中大喜,又与麦冬做了核实,情况确属如此,他这才安下心来。为了弥补对借钱给他的那些人的愧疚,同时也是挽回尴尬,他提前给他们发了短信,告知他们这个月底肯定可以还钱给他们,让他们静待佳音。 不想次日忽然收到良子的短信,说麦冬本来就要出发去机场,人却忽然昏倒,还是由赵伯送他去医院抢救的。再拔麦冬手机,已经是关机了,根本打不通。苏南急得眼睛都红了,从早上到次日凌晨,一条接一条的短信发给麦冬,又一次接一次地拔打他的电话,最终仍是毫无消息。 第二天下午,才收到麦冬的短信回复,十分简单:对不起,我必须接受化疗,现在没办法动身了,再坚持一下吧。 苏南心里想的是:去你妈的,你来坚持一下试试?短信却回复的是:好吧,我想想办法,你安心养病。毕竟,苏南无法跟一个癌症病患者较紧使气,特别是在他病情危急的时侯。又问了良子,她说麦冬身体不适,由光子送他去东京医院治病去了,千鹤的相册和那些有助于苏南鉴证的资料,也一并交给他带去。麦冬的说法是,他在东京治疗一段时间后,便由东京飞回青岛。 希望破灭了。苏南必须独自面对这一百万元的还款问题,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假若给他足够的时间,也许不致于过分焦头烂额,可麦冬的忽然釜底抽薪,一下子把他摞在了荒滩之上。 第一个跳出来向他催钱的,是易老师。易老师说,他这五万元钱是向老婆打过借条的,他们夫妇俩原本是坚守近二十年都不向外人借钱的,出于对苏南的绝对信任,他老婆才首次放款出来,但既然易老师打了借条,那么在他老婆看来责任自然在易老师身上,现在他老婆已经忍无可忍,以炒股急需资金为免,逼易老师必须马上还钱。苏南听罢易老师的讲述,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口答应,承诺三天之内必然还钱。 苏南满脑袋搜索,最终瞄准了大学同宿舍的几名兄弟,拼了老脸不要,编了个苍白浅显的理由,向他们张开了口。所幸这几个人混得都还不错,苏南又采取各个击破的方针,每人只借二万,合起来凑到手了八万块钱,还给了易老师五万二千元,那多余的二千作为答谢致歉的意思,易老师表面上高兴,但苏南却已察觉,失去的信用和破坏了的印象,若想在短期内收回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是夜,苏南总算拔通了麦冬的电话,要求麦冬跟老魏搭个话,就算他不能回来,他总能给老魏打个电话吧,让老魏先拔点钱过来,以解他燃眉之急,麦冬却说,这招他早想过了,他已经跟老魏商量过,但被老魏拒绝了。老魏说了,他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借给他四百万了,现在就想他愿意借,他也拿不出这么现金来了。苏南让麦冬再找其它朋友想想办法,麦冬坦言相告,他在青岛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就算有,那也都是商场上认识的,没什么交情,都是利益关系,此前为了准备郑疙瘩那五百万,他已经拔拉了一个遍,基本上不顶用。 最后归为一句话:让苏南再想想办法,克服一下,等他回来了,不要说还他一百万,还他二百万,三百万,也都不是问题。 苏南听得差点一头扑到地上。他现在根本不希罕他的什么二百万三百万,他只需要七十万,他甚至***连他自己垫的那三十万都没心思要了,只要能从哪儿先弄过来几十万块钱,挡一挡紧随易老师而来的那一个个催款短信和旁敲侧击十分不好意思但又忍无可忍的逼债电话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听麦冬的声音,确实是有气无力蔫蔫一息的样子。苏南没了心情,估计麦冬也没了脸面,他们在电话中无语了一会儿,便默然挂了电话。无论如何,麦冬只需要面对他一个人,而苏南,却需要面对好多个人,而这些人,却又多数是和他工作生活息息相关的。除了面对,他想不出其它办法。 苏南参照第一次借钱的办法,罗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名单,这当中有平时不那么紧密的朋友,不那么紧密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学,稍微有点经济能力的亲戚,甚至包括了公司当中的几位下属,这个名单罗列得很长,不过,经过反复思量,苏南又将其压缩为原有的三分之一长,仍有近四十人左右。 然后,苏南气沉丹田,屏息敛气,假设自己有金刚石般的意志,大地般厚的脸皮,将军般沉稳有力不容置疑的自信语气,地毯式轰炸了一遍这名单上的十余人。从他们手中,苏南最终借到了近二十万元。 拿着这二十万元,苏南少量多次地归还第一批债主,这一批债主当中,最令他感动的人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她们依次是高老师、沈小令、陈玉玲。她们没有责怪他的言而无信,相反,她们说出的话基本接近:不急着用,如果真有困难,那就什么时侯有,什么时侯还。 那一刻苏南喉头一哽,泪水涌了上来。没有人能真正体会他这种复杂的感觉,他觉得他终于长大了。男人和女人相比,究竟是谁更博大谁更渺小呢?他无地自容。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苏南一直在玩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招术,他成了一个整天忙着四处借钱又四处还钱的人。他今天从这个人口袋里掏出一笔钱,填到了那个人的口袋里,明天又从那个人的口袋里掏出一笔钱,再填到这个人的口袋里。最后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维护了自己的信誉,还是更进一步地践踏了自己的信誉。 而那个麦冬,却一直躺在东京医院里,半死不活。 第九十一章 喜讯连连 麦冬躺在东京医院里,不是输液便是放化疗,过很久才和苏南通一二次短信。(.)苏南无可奈何,他只能一边绞尽脑汁玩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一边儿和良子保持着沟通,假装自己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良子那位名叫光子的女同学,出人意料地一直在东京照顾着麦冬,弄不清是怎么原因,她对麦冬出奇地好,这均在良子和苏南二人的意料之外。 良子说,她原想带着千鹤马上回青岛来见苏南的,但千鹤实在太小,她不放心,所以还是静待麦冬返回青岛后,由他带着苏南一起到北海道来。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的那幅《曼殊沙华》获奖后,北海道一家名为丽川造型美术学院的院长,已经数次邀她到学校任教了。 良子产后身体复元得很快,千鹤现在由她母亲池田芳菊等照顾,良子也的确想到那个学院一试身手,那也是她多年来的夙愿。学院给出的待遇是,折合人民币近七十万元的年薪,外加一辆私人专用车辆,虽然没有所有权,却有充分自由的使用权。良子向苏南征询意见,苏南当然一口答应。后来良子告诉他说,她在学校的试讲很成功,已与丽川画院签订了聘用合同。苏南向良子表示祝贺,心中却苦水连连。 拆东墙补西墙的招术累人累己,苏南每天脑袋里想的都是借钱还钱。一方面,麦冬也好,良子也好,他们似乎都有足够的金钱让苏南轻松地还清债务,仿佛根本不是问题。另一方面,苏南却又不得不日日承受着度日如年的痛苦,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渴。 而且,良子还说,她原本并不看重如何赚钱,但现在有了千鹤,同时又借助了父兄的钱财购买了这套别墅后,她打算认真赚钱了。一旦决定赚钱,良子便表现出了她原本具有的惊人天赋,那折合七十万人民币的年薪在良子看来还远远不够,她的理想定得更大,具体有多大,她并没有告诉苏南,不过苏南从她的支言片语中感到,那肯定非同一般。 良子说,她打算先从“小事情”上入手。她的第一件“小事情”,在苏南看起来很富有创意,却未必能赚多少钱。良子的思路是,根据她在川岛画院和丽川画院的经验来看,以往这些学校学生们的油画作业,交给老师后审阅后,多数成了废纸堆放在学校的仓库里,最终成为废纸变卖出去,从来没被谁注意过,甚至有时侯这些“废纸”还成为学校的一项拖累。 良子的思路是,这些被视为“废纸”的作业中,不乏有一些富有创意和真情的好作品,只是学生和老师们都认为那些画并非名作且有瑕疵,不足一论,但是,如果将那些作品作一番选择,再配上点晴话语,重新认真装裱,显然就成了不少中产家庭以及宾馆、酒店、咖啡厅、酒吧等等场所必不可少的装饰物了。良子与川岛画院、丽川画院分别签订了“废纸”收购合同,以极底廉的价格将它们收购过来,在选择装裱后焕然一新。然后,良子在北海道开了第一家画店,取名叫千鹤画店。 画店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好。第一个月后,良子说日均营业额便达折合人民币近三万元左右,周六周日时可达七八万人民币。然后,千鹤画店又在东京、横滨、大阪开了分店,良子又以同样的模式,与另几家画院签署了同样的“废纸”收购合同。看起来,若照此下去,良子用不了几年时间,便会成为千万乃至亿万富翁了。 这在苏南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他看来,甚至是在大多数人看来,赚钱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而在良子手中,居然变得如此容易?他既感到高兴,又感到微微怅然。良子的这番作为,让他心中那点传统中国男人在大丈夫情怀有些受挫。他想的是,依着自己的努力养家糊口,让老婆孩子过上幸福生活,如此他才有满足感。但良子的说法却是,她要凭她的努力,让苏南和千鹤过上没有任何忧虑的生活。 苏南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的,空荡荡的悬浮在空中。只到有一天,从良子口中得知,这些连锁画店的操做,固然是源自良子的创意,但真正的支撑源自赵伯,苏南的心中才好受了些。他自我安慰地想,良子这么厉害,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父亲,自己比不过她,那是因为自己的老爸不够厉害。这样想虽然有些小男人心态,但他总算是好受了点儿。也许在中国,男人们那点大丈夫情结,往往又沦为小男人心态,原本就是常有现象,只是他们并不自知而已。 良子带来的喜讯并不止这么多。 北海道丽川画院的高崎先生原本也是川岛康夫父亲那一辈的朋友,如今已过六十了。他无意间在良子的手机彩屏上看到了千鹤的小照片,一时大为惊诧,以致于后来登门拜访,亲自观看了小千鹤的样子,临行时告诉良子和赵伯,也许他可以请千鹤做点事情。没过几天,高崎带着他儿子又来了一趟,父子俩低头又商量了一阵,告诉良子说,希望可以请千鹤在会爬会站后,能为高崎的儿子所在的那家广告公司拍电视广告。 原来,高崎院长的儿子,是北海道一家广告公司的执行董事,专门制作婴幼儿产品的广告。高崎院长看了千鹤的照片,认为她很适合作为此类产品的形象代言,请他儿子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良子向苏南征询意见,苏南当然同意。为了避免良子同意千鹤又为其它同类婴幼儿产品做广告,高崎父子催促着良子同他们签署 了合同。合同中说明,千鹤的第一条电视广告便是一家很出名的奶粉广告,酬金为一千万日元,折人民币六十多万元。苏南听得呆了,自己的女儿,还在小小的时侯,就能赚得比自己多?实在是汗颜之至啊。 现在,双方都盼着千鹤快快长大点儿,以学会爬、站,并懂得配合镜头,以利拍摄。 这中间,良子在绘画创作方面**四射,她告诉苏南说,丽川画院将在法国巴黎举办一次画展,她将会尽可能多地创作几幅画参加。苏南搜肠刮肚,为她构思了十几个选题,最终,良子挑中了几个,开始夜以继日地投入到绘画创作中去了。 由于听说良子要去巴黎举办画展,苏南也多少关注了些法国的新闻。那个小个子总统萨科齐此时上任没多久,法国在他上任之初被弄得全国上下一团乱哄哄的,巴黎似乎正打算举行大罢工。苏南有些为良子担忧,但良子说这不要紧,不会影响她们的画展。 而且,这个时侯苏南才知道,原来赵伯在巴黎也有一些事业根基和人脉,所以良子去巴黎参加画展,赵伯也是支持的,他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苏南的身边儿,围绕的全是自己的家人。母亲,弟弟,妹妹,侄子,人一多,家里整天便不得安宁,不过这并非最主要的。母亲眼见弟弟已经结婚生子,侄子一天天长大,而苏南还是孑然一身,心里面很是不安,便天天在他耳边唠叨,逼他早点找女朋友成婚。 苏南心里面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我连女儿都有了。但苏南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家人这些情况。他觉得目前还不是时机,首先,他囊中空空,还欠着一**债,实在没有这份心情。其次,他还不知道如何张这个口,母亲是一个极其传统的农村妇女,她怎么能理解儿子还没明媒正娶呢,怎么就生下孩子的事实?又怎么能接受一个日本籍的混血女人当自己的儿媳呢? 在母亲的思维里,一个女人,还没结婚,就生下了孩子,还不带着孩子到老公身边儿,而是住在日本,这又成何体统?她将来怎么在老家村子里跟邻居、跟亲朋好友解释明白? 苏南太清楚他们家那些人脑子里的那点思想了,假诺他现在厚厚的大钞在手,心情悠然,理直气壮,美丽能干温柔贤慧的良子活生生在眼前,聪明乖巧还不到一岁就能赚几十万人民币的小千鹤在身边儿,苏南当然会骄傲地向全世界宣称:我是有妻有子的人啦。如果这些人证物证不在眼前,苏南讲出这些内情,只能是给自己乱上添忙,忙上添乱。 所以,苏南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什么情况也没有讲。每当母亲在他耳边唠叨找女朋友结婚生子之类的话,他要么顾左右而言它,要么佯装有急事,马上出门以图耳根清净。 良子去了巴黎,短信告诉他说,这次画展办得还比交顺利。第一天便有人看中了她们画院的二幅作品,不过,这二幅作品可都是良子的。买主二幅画各出五万美金,是一位法国老太太,她的名字可以简称为翠西。这位翠西老太,其父是法国人,其母是美国人,她往返于纽约和巴黎二地。据良子说,翠西老太不仅喜欢良子的画,还喜欢良子本人,她更喜欢北海道的风光。翠西和良子很快成为了好友,并和良子约定,将随良子他们一行一起到北海岛旅行,继尔拜访丽川画院。 一时之间,好事仿佛一件接一件地落在了良子的头上。苏南觉得自己如同生活在梦里。 第九十二章 新的迷雾 听良子说,她们画院结束了在巴黎的画展返回北海道后不久,老太翠西便尾随而去。令人吃惊的是,翠西的日语也讲得相当流利。良子陪着翠西饱览了北海道的怡人风光,又介绍她和丽川美术学院的院长高崎及其它老师们认识,彼此未过几天便成了好友。 翠西声称,其父母均是画迷,父系这边世代经营着一家相当不错的画廊,母亲年轻时则在美国警察局任职。现在父母均过了八十,定居纽约,家族世传的画廊生意到她手里中断了,不过,她对绘画却使终保持着痴迷。她很喜欢良子的画风,甘愿拜良子为师,打算以后在丽川画院学习绘画,不过当前她还要忙件别的事情,等办妥后便会来北海道专心学习绘画。 院长也好,良子也好,当然欢迎翠西来这里学习绘画。几天之后,翠西返回巴黎,临行前对良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一定要再去巴黎好好看看,因为那次画展期间,良子醉心于工作,根本没有闲暇游玩,加之巴黎那时因为小个子总统萨科齐上台后推行政策不当,导致巴黎大面积罢工,也实在不方便外出,所以她自己也觉得遗憾,答应翠西一定会再去巴黎看看。 没过多久,良子便接到了翠西的邀请,再次去了巴黎。到巴黎后,苏南接到了良子的电话,她告诉他,她和翠西不仅成为了好友,还成了很好的商业伙伴,她会和她合作一个相当不错的项目,肯定很赚钱,到时侯会给苏南一个天大的惊喜。 苏南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良子说保密,等办完后自然会告诉他。苏南听后隐隐感到不安,就他的性格和阅历而言,良子在日本的那几家画店的盈利早已绰绰有余,根本不必要再去折腾什么,何况这是跨国投资,他并不喜欢良子这么干。而且,还有另一点他也隐隐不快,那就是良子此时不安心在家亲自照顾千鹤,却忙起了事业,实在是于他心中的理想差距太大。(.无弹窗广告) 苏南很想说:良子,你现在已经是妈妈了,应该在家乖乖带孩子才对,你的事业已经很不错了,何必要把战线拉得那么长,何必要把事业做得那么大呢?钱够用就行了,其实早就够用了,哪怕没有画店,仅靠她在丽川画院的年薪,也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呢? 可是苏南并没有说出来。他明白,现在的他并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来。千鹤从出生到现在,他只是见过她的照片,连见都没见过一眼,抱都没抱过一下,谈到对千鹤的照顾,他比良子差得远了。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最后,良子经不住苏南的旁敲侧击,只透露了一点点她在巴黎的计划:这毕竟是个老牌的欧洲发达国家,就算现在政局有点乱,相信不久就会稳定下来,她打算在巴黎投资,将来要在巴黎买下自己的房产,因为她喜欢巴黎,这儿具备北海道也好,东京也好,中国的běi精也好,上海也好,所不具备的独特风情。她喜欢这儿,而且她相信苏南也会喜欢,千鹤将来也会喜欢。 她所做的努力,就是能为千鹤和苏南在巴黎提供一个温暖的家。而且照她的描述,那还不是一个平常的家,而是一种富贵之家。 听起她的计划,苏南当然心生感动,可内心深处却高兴不起来。巴黎,一个传说中的浪漫之都,一个国际大都市,也许在许多人眼里算是一值得向往的地方。可不知为何,苏南却对良子的计划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感动,而不是喜欢。他的脑壳里响起的声音依然是:我并不希罕什么巴黎,也不希罕什么东京甚或是北海道,我只希望良子你带着我们的女儿千鹤一起回青岛,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等我还清了因为麦冬所欠下的那笔债后,我们会过上虽不算大富大贵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小康的生活,良子你应当在家中照顾好千鹤,业余时间画好你的画。[] 其实,在苏南看来,无论在哪儿,也不如在自己的国家好。无论在自己国家的哪个地方,也不如在自己的青岛好。可是,说出这些话来,良子能听得懂么?能接受么? 苏南渐渐觉得,自己和良子的个性中有相当不吻合的一部分。以前他没有看出来,也许他根本也不可能看出来,他和良子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只不过才几个月而已。了解一个人往往很难,有的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才会发觉对方身上有自己根本不清楚的另一面,何况他们才几个月。 苏南喜欢的是宁静平淡的生活。他当然不喜欢贫穷,但他也不喜欢为了过分的富有而四处奔波,最终失去了自我和应有的闲适。就这一方面而言,他并不是一个事业心多么强大的男人。原本以为良子也是如此,现在看来,他其实是看走眼了,原来良子在骨子里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女人。 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是,用中国人习惯了的传统话语来讲,苏南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吃软饭的人。以他的收入,原本并不存在吃软饭的问题,可是,假若良子赚的钱越来越多,生活品级越来越高,他目前的收入当然够不上开支,势必良子便会拿钱去填补,当良子填补得越来越多时,他岂不是早已变相吃了软饭? 固然可以认为这种想法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在做祟,但是,苏南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并不认为这么想有什么不对。既然良子非要暂时对她在巴黎的投资保密,苏南也就只好侧面地问:那个项目,需要投资多少钱? 良子回答:二百万美金。 对苏南而言,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赶紧又问: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良子回答:向爸爸借。 苏南一时无语,虽然没有见过赵伯,但他凭麦冬的介绍,相信赵伯有这个实力。他只好说:借钱总是要还的,向爸爸借,也是要还的。 良子回答:当然要还,我相信不到一年就能还清。 苏南只好说: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做下去吧。 良子从巴黎返回北海道,开始为她在巴黎那个投资筹措资金了。 麦冬从他这里弄走一百万元至今未还的消息,苏南还是不好向良子提起,他继续催促麦冬赶紧回来。麦冬说再等几天他就出院了,出院后到北海道再看望一下良子千鹤以及赵伯后便返回青岛。苏南听后大悦,因为拆东墙补西墙的招术,已经渐渐难以滚动,稍不留意便纠结成团,再也转不开了,到了那时侯,他的一切努力就成了白费,个人信誉势必一败涂地。 一周后,苏南向良子侧面打听到,麦冬果然到了北海道,看上去他的精神状态稍好了一些,而且良子看出,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的同学光子和麦冬看上去关系变得非比寻常,似乎有种恋人的味道。苏南觉得奇怪,此时的麦冬人不人鬼不鬼半死不活的,他有什么魅力能吸引上素昧平生的光子?难道,她贪上了麦冬的钱? 苏南赶忙问良子:你那个同学光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贪钱么? 良子回答:应该不会,看起来光子不像那样的人。不过,每一个人内心里到底想什么,倒是很难说。 苏南本想询问麦冬,他是否跟这个名叫光子的北海道女人有一腿,转念一想,还是先让他赶紧回到青岛,拿回那一百万元再说,免得节外生枝。何况,凭麦冬那幅身子骨,哪儿来的力量跟那个光子有一腿?于是装作什么也不清楚,一再用短信跟麦冬诉苦水,说自己被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债主们催得快疯了,请他赶紧返回。 麦冬称是,说是机票早已订好,后天即可启程。为确保万一,苏南早早和司机小黄打好招呼,后天要到机场接人,让小黄随时待命。 到了这一天,小黄在机场等到了后半夜,仍然没有看到麦冬的半点踪影。苏南大失所望,赶紧和良子联系,良子却声称,麦冬的确去了机场,而且还带着光子。光子说她本人很想去青岛看看,顺便还可以照顾麦冬,是良子和赵伯一起送的他们,所以千真万确是回青岛了,不会出错的。 苏南让小黄在机场再等,再查一查航班。他自己也打了电话询问,最终和小黄查到的消息一致,当日从日本来的航班均已到达,既没有出航空事故,也没有误班误点,所以,麦冬和光子肯定不在那些航班里,要么是他们飞往了别处,要么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回来。 苏南惊得双手像放在水里浸过一样,他先让小黄返回,等天色一亮,立刻又和良子联系,说麦冬和光子根本就没有回来。良子听后也大吃一惊,等她和光子联系时,光子也联系不上了。去光子家里看,那儿的人说,光子在此处租的房子,房子如今已经退了,里面没有人。 后来,良子忽然又说,麦冬留下了一封信给她。苏南赶紧让良子看看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良子说好,等看完了信便马上告诉苏南那封信里的内容,便先行挂断了电话看信。 苏南等待良子的电话,却一直不见回音,打过去电话后无人接听,接连发短信不回。一直到了中午,忽然接到良子一条短信:既然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既然你根本不喜欢我,又何必拖到现在才说?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去麻烦你,你也不必再来找我,再见。 苏南看得云里雾里,等再拔打良子电话时,那手机已关。此后,无论是苏南打麦冬的电话还是良子的电话,手机均处于关机状态。也就是说,他们如同从地球上陡然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音信了。苏南如坠云雾,百思不得其解。 第九十三章 同时隐身 十天后,苏南确信仅凭手机,他是不可能再找到麦冬了,因为他的手机起初拔打得到的提示音是“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到了后来,再拔打时的提票音已变成了“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停机”。[.超多好看小说] 至于良子的电话,虽然并未显示停机,却永远没有开机过。 苏南给他们两个的手机中发了无数条短信,均毫无反应。 此时,苏南才幡然醒悟,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居然如此脆弱,他又是如此弱智。他原以为的一往情深,只不过是单靠着一个脆弱得不能脆弱的手机号码在维系而已,一旦这个号码终止,他所熟知的人便人间蒸发了。 他是个笨蛋。原以为麦冬是小时侯一起长大的朋友,远亲,同学,却未曾想到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这中间麦冬究竟经历了什么,原来不过是单听他所说的一面之词罢了,这能成为真实依据么?可笑的是,除了麦冬,他居然再也不知道通过其他什么方法能找到他了。 至于良子,那更是荒唐得不能再荒唐了。他和她相处的所有时间加起来,原来只不过才几个月啊,就连她的中国名字叫赵樱,日本名字叫池田良子,她是中日混血女,他也是从麦冬那里听过来的,事实上,她是不是如此,苏南自己也并不清楚。而且,同样的,除了良子之外,苏南也居然找不到任何其它途径能找得到她。 那么,他是不是愚蠢得像一头猪? 他们难道是骗子,联手来骗他? 不,也不像。苏南确信二点是真的,第一,良子和他相处期间,她是真心爱他的,这一点任凭演技再高超的女人,也演不出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诚;第二,她生下的千鹤,肯定是苏南的种,他看过千鹤的眉眼嘴脸,那张小脸和他童年的样子一模一样。而且,如果真的二人联手来行骗,难道仅仅是为了那区区一百万?那也太少了点儿吧。良子也好,麦冬也好,想必都清楚苏南那点家底,从他身上榨油水,实在不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换取那小小的一百万吧。 以良子的姿色才艺,若真的打算和麦冬联手行骗,至少也得物色一个千万级亿万级的大富翁吧,他苏南根本不值得。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苏南确信一点,若想从良子这里发现线索,他目前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所能做到的,就是从麦冬那儿了解点情况,毕竟他还是老魏那家厂子的董事长,他不相信麦冬会舍得这个位置不要。苏南和小黄来到了那家厂子,找到了老魏。 老魏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苏南见了老魏,不再客套,直接打听董事长麦冬的下落。老魏听了他的说法,嘴角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麦冬早就不是什么董事长了,现在的董事长是我。” 苏南惊问:“为什么?” 老魏说:“他其实早就退股了。” 苏南惊得头皮发麻,又问:“老魏,麦冬有没有交给你一份投资动画电影的项目报告?” 老魏挠了挠头,说:“怪事,我们搞棉纺的,干嘛要投资动画电影?这东西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啊。” 苏南又问:“那上次你带五百万去澳门救麦冬的时侯,他是不是已经退股了?” 老魏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小苏,我实话对你说吧,那时侯他早已经退股了。我也搞不清楚他怎么回事,一直在往外面贴钱,本来他还是很有点家底的,可再怎么有底,也经不起他一笔一笔往外掏吧。我垫他那四百万,是他拿他那栋别墅押给我的钱。” 苏南脸色灰白地点点头,两腿一软,跌到了沙发里,喃喃:“看来,我那一百万,是没法要回来了。” 老魏点点头,说:“我看也是,我也一直没找着他,手机都停机了,不知道人在哪里。” 他已经确信,自从刚接触麦冬不久后,他就根本没打算真心对待自己。那么,麦冬告诉自己的那些情况,从他自初中带郑梅逃离了老家到厦门,然后再到东京,再从东京逃回青岛,又如何在青岛发家致富的一切一切,也许根本都是编出来的故事。 老魏又问:“麦冬没还清你那一百万?” 苏南点点头。 老魏叹了口气,说:“你要是真觉得吃亏,不行就报警吧。” 苏南摇了摇头,说:“我不报警,再等等,要真没了也就算了。麦冬是我的好朋友。” 老魏说:“你这么做倒是够朋友,可他这么做,可实在是不够朋友。” 不是苏南不愿意报警,是他心存希望和疑虑。也许一报警,就势必牵涉到良子,而他仍然相信,就算是麦冬在骗他,良子是不会骗他的。甚至他还想,就算是良子骗了他,他也不愿意看到警察将她缉拿归案的镜头。 苏南强作镇静,又问了老魏和麦冬的认识过程,所幸老魏说的经历,和麦冬的倒是大同小异。又问了老魏到澳门后见到的那个郑疙瘩的外形描述,也较为吻合,他这才稍稍心安。 他不是心安别的,而是因为这些事情的真实,让他觉得麦冬讲述的他和良子如何相识的经历,也许也是真实的。 他可以忍受麦冬骗他,却不可以忍受良子也在骗他。 麦冬骗他,那是因为他以前害过麦冬,权当是报应。良子骗他,那又算作什么呢?良子不能骗他,因为他对她是付出真心了的。 也许他此前经历的女人都并未付出过百分百的真心,然而对于良子,他自信自己内心深处未曾做假。 可是,这难道不也算是一种报应?他想起了高老师,想起了沈小令,想起了陈玉玲,她们对他难道不也是一片真心么?他又是如何对待她们的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难道这话果然是真理? 苏南于心不甘,他先来到了麦冬当初带他去的那套租来的房子里问了问,果然这房子麦冬早就不租了,换成了别人。然后,他又和司机小黄去了翠微山庄,到麦冬当初带他去的那栋别墅里看了看,果然在车窗里看见了老魏一家人的身影。 离开翠微山庄的时侯,苏南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这次她手中牵着那个小男孩的手在小区洁静的路上散步。他和她似心有感应,车子路过她的时侯,她正好往车窗处一望,与苏南四目相视。 苏南躲开了她的眼神,二人擦肩而过。 他此时心中满是惊悸与愤恨,根本没有闲情再去关注女人,哪怕她是良子那七幅画中之一。在车中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和良子初识的感觉,那本应是美好的记忆,此时却成了一种不祥之兆,他已避之唯恐不及。 这年的冬季,就在苏南弹尽粮绝心力交瘁之际,běi精的大宋总爽快地将五十二集动画片《香猫》的制作余款全部打到了星宝数码动画的账上。苏南厚着脸皮与宋总商量,欠他那十万元暂缓归还,目前个人实在是有些无法言表的困难,五十二集《香猫》的剧本稿酬,依他和宋总事先达成的协议,总计是人民币二十六万元整,扣去个人所得税,再合上年终宋总送给他的大红包,苏南从公司一共领取了三十万元人民币。 这于苏南而言实在是雪中送炭,他留下了二万元作为春节过年费用,其余三十三万元有技巧有计划地一一归还给了别人,挽救了自己一大部分已然腐烂变臭的名声。令他倍受感动的是,陈玉玲、高老师、沈小令三人依然坚守着她们表述不同意思接近的态度:如果确有困难,还可以再迟点归还。 苏南咬了咬牙,先归还了陈玉玲三万,高老师和沈小令各一万。这虽然寒碜,但总算表明了态度。其余他所欠钱的人,也均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数目不等地有所归还。不管结果如何,在苏南自己看来,他总算是尽了自己的力了,他问心无愧。 他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地绞尽脑汁还别人的钱,是因为麦冬借他钱后遁为无形后,给他造成的那种精神性伤害实在太深了。他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便也能体会到他人的感觉。要知道,在你关键时刻向别人伸出手借钱的时侯,他能借给你就已经是件很值得感激的事了。而你若在拿到钱后忽然人间蒸发,别人心中是何等滋味?就算你一时还不起,也至少要打个招呼,做个解释吧? 正因如此,苏南坚决不能学麦冬。欠别人的钱,他一定要还清,而且还要还给每个人多一些,只有那样才能表示出自己对他人的感激与歉意。 这年的春节,苏南的父亲老苏也从他那个小城市赶到了青岛,张红艳也从河南安阳赶来了,这一家人团聚在了青岛。表面上看去,这是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实际上苏南却觉得别扭无比。 他和苏北、小丫已不是童年时代的他们了。他们都已长大chéngrén,特别是苏北一家三口,俨然一幅家中之家的感觉。这显得怪异异常,最为怪异的是,小丫尚小,父母自然是夫妻一对,苏北为三口之家,唯独他这个当大儿子的,既充当着地主,又形影相吊地孤身一人,这种怪异滋味他实在难以忍受。 苏南又拔打了良子的电话。这一回,良子的手机已经成为空号了。 第九十四章 家事国事 父亲老苏假装忧国忧民高瞻远瞩,以一种娓娓道来的架势劝导苏南年龄不小,须早日娶妻生子,并以弟弟苏北为例作现场案例。母亲也边鼓紧上,谆谆教诲状:人赚钱再多也不顶有儿有女啊。 苏南心中暗暗冷笑。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母了,或者说,天下像他这样的父母其实并不鲜见。这种父母往往事业无成便已满头华发,功利地说他们就是无钱无权,只留下一个中国孝文化装扮起来的一个空架势,谈起如何发展事业他们一笔带过,超脱状地说这不重要,只有赶紧结婚生子才重要。 结婚生子的意义是什么? 答:老有所依。 若问:难道生儿育女的目的,就是为自己的晚年作经济贮备医疗贮备精神贮备么? 必然否定:不不不不,只要你们顾住你们自己,我们不要你们管,儿女自有儿女福。 实际上却是,假若他们果真有三长两短,儿女谁能不在第一时间冲上去保驾护航? 可恶的孝文化啊。 苏南对这一套玩艺早已看穿了。孝,本来是一个挺好的概念,可稍有不慎就给弄俗了,弄假了,弄得父子反目成仇冷若冰霜了。 他早觉着这一套东西里面有一股子假惺惺的东西,却一时又捕捉不住。第一次听某歌星含情脉脉地唱《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时,他还赞道这道歌听起来错,后来多听了几遍他开始身上起鸡皮疙瘩。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呐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哇靠! 老人真的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么?对一部分家庭而言,是这样! 但对咱中国大部分家庭而言,它就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特别是农村里面,有一大堆兄弟姐妹,父母没工资没退休金没医疗没保险没权没势没安全感的那种家庭,这歌词简直就是巨大无比的扯淡! 也许,从老人的主观态度上,他们没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但是,在客观上,你不为家做大贡献你就根本别想心静。 比如苏南现在,这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住,全是他在开支。他母亲摆明了是农民,没有半分钱收入。他父亲老苏那个国营企业数次摇摇欲坠但最终还算是没散架,工资待遇却低得离谱,以老苏数十年之工龄,如今的工资依然维持在一千元多一点儿,他自己一个人月怎么样也得用去好几百,剩下的也就大几百元了,在青岛这个地方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他弟弟苏南目前一个月也才两千多点儿,侄子因为早产还有点发育不正常,现在快两岁了才刚学会走路,步子不稳,医生说是生产时轻度大脑缺氧造成的后遗症,必须保持治疗,外加上幼儿园名目繁多的各种费用,每月也留不下多少,而且夫妇俩到现在还没房子住,也只能先挤在苏南这儿了。 妹妹小丫还在上着那所职业中专,每年各种费用加起来,得花去一万多块。 父母亲那水平,摆明了是根本帮不上。但即便帮不上,他们最为关心的事儿仍然是,你得早点结婚,你得早点生孩子,你最好是多生几个不要只生一个。为什么呢?多子多福嘛,多子多福的本质是什么呢?苏南忽然想明白了,第一,人多力量大;第二,只要子女多了,哪怕多数不顶用,那里面也会出现一个顶用的。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顶用的,基本上所有问题就解决光了。 也就是说,那唯一一个顶用的,你就得把全家的大责任给担起来。要不然,群众祭起孝、亲情这些法宝,保证让你抬不起头,让你夜不成眠食不甘味,让你无法混迹于江湖游走于社会。 现如今他父母这一套,在他们自己内心主观情感上看,也的确是在为苏南真心操心,苏南不否认这一点儿。但在客观上,苏南还是嗅出了那里面暗含着的苍白和无可奈何的虚假。 他们事实就是说,发出让苏南结婚的号令,但具体的事情和具体的费用,还是要苏南自己办。对不起,他们没能力,他们没办法帮,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这就是农耕文明开成的怪圈,也是儒家孝文化的可笑之处。人们本能地关心着下一代的婚姻,本能地渴望见到第三代,这样才有安全感,才算是尽了职责,人生才得以完满。他们插手下一代最个人化的**,不把这当做干涉,而把这当做尽责。 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苏能明白,这不能怪他们,这怪的是我们脆弱的社会保障体系和社会福利体系,我们至今也看不到真正有希望有可操做性、普遍性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办法。我们的父母,包括即将成为他人父母的我们,若无一个家庭做为避风港和保障组织,我们无法踏实。 苏南想,假如,一个社会司法公正,秩序井然,人人遵守规则而不是利用潜规则,我们还需要温情脉脉侠肝义胆状地四处结交兄弟朋友么?我们还需要在酒桌上喊三喝四喝得上吐下泄以示讲义气够朋友么?我们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种“朋友是拿来利用兄弟是拿来出卖”的事儿么?我们还需要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明明性格迥异,却硬要揉在一起,以亲情的名义干涉他人的**么? 我们从小被要求听父母的话,成为实现父母理想的工具;我们长大后被要求听领导的话,成为实现领导理想的工具;我们后来成为了父母,我们又要求为子女操劳一生,并竭尽全力地让子女重复我们当初的历程。 问题是,我们什么时侯为自己活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活,而不是那样地活? 也许是因为我们缺乏安全感。我们必须让自己消失,与他人混成一锅粥,找到一种组织上的归属感,我们才安全? 如果我们的社会让我们觉得安全,有保障,我们当然就不需要如此。 苏南觉得,孝文化的背后是不安全。同时,有了安全感之后,孝文化必然会转换成爱文化。看美国电影,子女与父母的对话,往往讲究的是“我爱你”,而不是“我要孝敬”你。前者发自内心,源自主动,自然而真实,后者源于社会遵从,源自自小灌输,带着一股子造作和表演,但当局者迷,没有几个人能意识到。 因此,为父母祝寿,往往成为一种假大空的表演,有几个人在祝寿的时侯,是发自内心的爱呢?只怕是做秀的成分更大吧,一方面是做给邻居亲友同事们看,以博取“孝”的美名,另一方面是做给自己的儿女看,希望他们将来也这样对自己。至于被子女祝寿的父母,想必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看,我的儿女们多能干,他们多孝顺。他们又有几个认真想过,这里面真实的爱有多少呢? 不过,当这种做秀代代相传,也就渐渐成为了人的本能,没有人去认真想过。苏南之所以去想这些,只不过是因为父母的逼迫让他心烦,同时口袋中缺钱。假若此时良子和千鹤都已回到了青岛,或者是自己到了北海道与她们团聚,这些烦恼也根本不会产生了。 苏南的心中,有一千一万个悔恨,也有一千一万个不解。只是他无法讲给任何人听,他只能关闭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把父母亲摞到了一边儿,任由他们俩喃喃自语。 春节之后,一天快似一天,老苏初八离开青岛,返回了他上班的地方,苏南长出了一口气。整月十六那天,苏南忽然接到了久违了的彭新国的电话,他说他带着儿子彭壮壮来青岛给苏南拜年了,现在已经到了青岛火车站。 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实在令苏南不悦,不过,既然来了,而且又是在春节期间,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接他们到了家里。彭新国带了一大堆礼品,用他独有的武汉普通话客套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千饭后彭新国清了清嗓子,向苏南讲明了此次青岛之行的真实用意。 他的目的很简单,事实上他已经和苏南通了气。他提醒了好半天,苏南这才猛的想起来,当初他和高老师返回母校那次,彭新国的确说过,想请他在青岛给彭壮壮找个什么学校上一上,他当时也的确答应过,没想到彭新国还真的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彭新国说,他这个儿子彭壮壮,从小到大,没听过任何一位家长的话,也没听过任何一位老师的话,除了苏南。 彭新国强调,他这话不是随便胡说的。彭壮壮表现最好的时侯,也就是苏南在大学期间担任他家庭教师那几年。自从苏南大学毕业后,彭壮壮的学习成绩就一落千丈了。并不是在武汉找不到学校读,也并非他将来给彭壮壮找不下工作,而是他想让彭壮壮呆在苏南身边儿,这样他才觉着踏实。 彭新国说到动情处,眼圈发红,只差给苏南下跪了。无奈之下,苏南只好答应了。他让彭壮壮也去小丫那所学校报道。小丫学的依然是动漫游戏,而彭壮壮学的则是数控车床。彭新国说,数控车床这个专业好,一技在手,吃喝不愁。彭新国安排好了彭壮壮在学校的一切,对苏南千恩万谢,十分满足地离去了。 二零零八年的五月十二日,中国大地上发生了一件全球瞩目的大事:汶川地震。这件事情震动了所有人的感官和灵魂,苏南也在这次事件之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接受了母亲安排的一次相亲。 第九十五章 第六幅画(一) 良子和麦冬陡然消失后,苏南在应对债务、公司经营、家庭琐事中陷入低迷,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零八年的五月。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那天,苏南和宋总及易老师等人在福建的武夷山参加一个事关动漫投资方面的招商会。那个会议本身并无多大乐趣可言,乐趣在于武夷山的优美山水和闻名天下的大红袍的茶香。 那天晚上,苏南在电视中看到了四川地震的消息。起初,他以为这也就是一次普通的地震,当时的伤亡数次并不算太大,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除了同情和心痛之外,他还没有感到灵魂深处的震憾。看看身边儿的其它人,大约也是同样的感受。 此后一连二天,伤亡的数字不断扩大,那个可怕的地震似乎无休无止没完没了了。死亡人数越来越让人触目惊心,苏南感到了源自生命最底部的触动,确切地说,他呆住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观看周围其它人的反应,差不多也是这样。 在尘世间庸庸碌碌为稻梁谋的人们,为名利而张牙舞爪而上窜下蹦的同类,终于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某一个生命的点,思索关于生,关于死,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人生终极命题。 这是一个哲学命题,进而会走入宗教。它没有确定和唯一的答案,完全因人而异,只是这种过于飘忽虚玄的问题,在人们寻常生活中常常被忽视被遗忘,若不是受到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刺激,鲜有人去关注此类“吃饱了撑的”问题。 对于咱国人而言,就更是如此了。遗忘是国人的看家本领,否则也不会气得鲁迅爷爷满腹空恨地写下《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 地震死亡的人数开始以万为单位向上飚升。报纸上的图片,电视中的画面摧人心肝,动人灵魂。苏南看得眼圈发红,遥望身边诸君,也大都面色哀伤作埋头沉思状。那个会议匆匆结束,苏南伙同宋总和易老师等返回了青岛。坐飞机上后,苏南对宋总说,我们捐点钱吧。宋总说我也这么想。 全国捐款热潮早已风起云涌了。苏南先以个人名义捐了二千元,又在公司内部发起的捐款中拿出了八百元,这合计二千八百元的数字和全国许多人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对于此时囊中羞涩的苏南而言,的确还是需要一番勇气的。捐完这笔钱,他也就只有一千块左右了,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二十几天。 他要用这一千多元支撑起二十多天的全家人生活,而且必须不动声色平静如水,这需要一定的演技和镇定功夫。不过,他想过了,相对于在地震中痛失一切,感情,亲人,事业,钱财,希望,一切一切都丢失殆尽的人们而言,他这点难处算得了什么呢? 什么都能想开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生命旦夕之间便可以化为灰烬,何况生命之外的东西呢? 比如他和麦冬之间的是非,他和良子之间的恩与爱,这些都曾经是真的么?果然曾经存在过么?他们,包括他的女儿千鹤,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有时侯,苏南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好吧,就算你们是在集体骗我,就算你们果真是为了那区区的一百万人民币而编出种种前世今生的故事来忽悠我,如今你们目的达到了,你们就纵身一跃藏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再也不出现了,我仍然可以不去计较这些。 因为,我还活着。我只思考关于活着的问题,我还没有丧失良心,那么,我就只保证我的良心好了。所以,苏南决定忘掉过去,面向未来。(.) 从零七年的年末,麦冬和良子失去任何消息至零八年的六月初,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这中间苏南假设了种种可能,但均被他自己一一推翻。但他肯定一点,麦冬也好,良子也好,他们都不打算再和苏南联系了。如果他们有这个打算,他的手机号他们肯定记得,至少,他们会给他打个电话,哪怕是用一个让他根本找不着方位的隐身座机吧。 那么,我还有没有必要再这么等下去? 苏南决定不等了,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遗忘。 这次汶川地震改变了苏南久久闭锁的心态,吹走了紧压心头的乌云。某天无聊之间,他看了一部李连杰主演的早期电影《太极张三丰》,袁和平的武打设计无可挑剔,杨紫琼钱小豪的配戏也堪称完美,但苏南只记住了电影中的一句台词:放下包袱,奔向新生命。 画面是,李连杰饰演的君宝,因被最好的朋友天宝出卖后无法理解,人近于疯癫,某日远远看见一位农夫背着一捆木柴慢吞吞行走于田间,忽然一位邻居高喊着奔过来,告诉他他老婆生了。农夫听罢大喜,一时手足无措,仍扛着那捆柴笨拙地往前赶。邻居看他那幅样子,便让他扔下柴禾,先赶回家再说。农夫大悟,将柴禾一扔,飞步跑去。 君宝看了,忽然明白,于是有了那句台词:放下包袱,奔向新生命。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苏南,它点燃了苏南久久未燃的心灯。汶川地震中瞬间撒手人寰的十万人,相信震醒了十几亿中国人的灵魂。对于我们这个擅于遗忘的民族而言,也许过上一段时间他们还会重归于昏睡,但此刻是的的确确的醒着。 苏南决定:放下包袱,奔向新生命。 就在这个时侯,他接到了一家名叫蓝莓工作室的电话,约他务必去一趟。苏南听得奇怪,这是一家他从未听说过的机构,究竟是做什么的,他一概不知,但对方却说他来后就知道了。听对方的意思,他们对他的情况相当了解。 苏南到了那个地方一看,方知其本质也就是一家婚介所。只是这家婚介所的女老板,一位略略富态慈眉善目的大姐,玩了一个比较新颖的文字游戏,把俗不可耐的婚介所,更名为工作室,让人们放松了警惕。七拐八拐地问了大半天,苏南总算明白,原来是母亲看了这家工作室在报纸上的广告,暗地里为自己报了名,并缴了报名费三百多元,然后他就成了这家工作室的会员,服务期一年。 在这一年之内,这家工作室,将为他不停地介绍女朋友,一直到他满意为止。他的一切资料,都已经母亲口授,填在了一份表格里,并附上了他一张照片。资料里的主要情况是:本科,某高科技公司ceo,自有四方二厅房子一套。仅仅从这几个要素看,倒是挺富有婚姻竞争力的。与婚介所大姐谈话过程中,苏南眼见这家工作室进进出出的男女络绎不绝,不知是她经营有方,还是这次大地震后许多人顿时开了脑筋,重新思考人生,打算快速成家立业复制下一代生命了。 换作以前,苏南若知道这是一家变相的婚介所,保证立马扭身就走,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走。他决定定下心来看一看。大姐说不用看,他的资料已经被一位女士看中了,是这位女士主动提出了约他见一见的。 大姐将那位女士的资料交给苏南看,不过,那上面并没有她的照片。上面介绍的情况是,一家公司的高管,年薪有十几万元,年龄比苏南小两岁,身材丰满而不肥胖,也就是说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皮肤雪白,绝对的美女。不露照片是那位女士的要求,只要苏南同意,大姐就马上安排他们见个面。 苏南同意了。同意的一半原因是出于大地震的震憾让他打算重新开始,另一半原因则是出于好奇。也许,如果那位女士的照片直接露在她的资料里,苏南看罢也未必会决定和她见面。毕竟,这种由变相婚介所安排的所谓见面,苏南从骨子里还是有些反感的。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苏南在这种地方见过不少影响他人生轨迹的人,他先到,然后静静坐在那儿等,见时侯尚早,他点着了一支烟,慢条斯里地坐在那里吸,又顺手拿过一本杂志埋头看。忽觉鼻子里一股淡香袭入,抬头一看,眼前赫然坐着一位女子,正在冲着他微微地笑。 苏南忽觉这张脸面熟,细细一回忆,差点惊得没从沙发上蹦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正是当初良子交给他看的那七幅画中的第六位唐装女子。她和良子画中近乎于一模一样,皮肤雪白,近于一米七的身高,胸部丰满得近乎于爆炸,但身材却并不显肥胖。 苏南惊呆了。 他曾经想过,那七幅画**有六位女子,除了陈玉玲、高老师、沈小令、良子本人,外加他在翠微山庄见过的那位身材修长的女人,也就只余一位他没有见过了,做梦也未曾想过,他会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到她。 面前的这位女士见苏南的一幅呆样觉得好笑,伸出洁白的手掌来,说:“我叫申薇薇,你是苏南对吧?” 苏南同她握了一下,说:“是是,我是苏南。” 申薇薇拿出一张纸巾,抹了抹手,说:“你怎么满手都是汗,把我手都给弄湿了。” 第九十六章 我不缺钱 第九十六章 我不缺钱 苏南甩了甩手,四处找纸巾擦手上的汗。(.无弹窗广告)申薇薇早递过来一张,说:“擦擦吧,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你?” 苏南咧开嘴巴涩涩地笑了笑,心想:你要换作我,估计你早扭头就跑了。 他仍故作坦然状。眼前的申薇薇活色生香,活力四射,但苏南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良子的身影。不为别的,只为那七幅画。他不得不相信前世今生轮回转世的客观实在性,同时也更加相信他和良子绝对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瓜葛。 虽然她现在不见人影,但苏南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儿看着自己呢,所以他不敢造次。他决定采取守势,继尔打算逃跑。不过,冲申薇薇那架势,倒是已然对他这幅惴惴不安的样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看你在蓝莓工作室的资料,你是做动漫工作的?”她扬起眉毛,笑咪咪地问。 “是啊,是啊,是作动漫的。”苏南心不在焉,脑盘高速运转,寻思脱身的办法。 “买房子了么?”她直接切入关键性话题。这倒是让苏南心中一喜,好,听她这口吻,分明是位势利的主,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苏南因紧张而麻木的神经彻底放松了,心里面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说:“没买,现在房价这么高,我那点儿收入,哪买得起啊,租的。” 申薇薇点了点头,说:“恩。不过我听说,做动漫的很有前途,我估计你那收入,想买房子也就买了,肯定不是什么难事儿,关键在于你想不想,对不对?” 苏南急忙否认:“不不不,你不了解咱们国家动漫的行情,属于外热内冷,苦着呢。我那点儿收入可怜得很,买房子估计都到猴年马月了,一点希望都没有。” 申薇薇皱了皱眉头,说:“那你在你们公司担任什么职位啊?” 苏南说:“一个普通小职员。我半路出家,完全是外行,干不了什么事,也就是打打杂什么的。”搓搓手,“我这种小角色,估计再熬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苏南表情黯然,满怀自卑,心中暗喜:再这么编下去,估计这位申小姐肯定凉了。 申薇薇听他这番说辞结束后,反而面露喜色,说:“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第一,你坦率。说实话,我相亲不是一次两次了,遇上的全是吹牛皮的,有房有车的一大堆,我就奇怪了,我怎么运气那么好,净遇上大款?后来一调查,十有仈jiu都在吹,都在装,你这种人,我倒是第一次遇到。其实男人能力高低倒在其次,关键人要诚实,我最看中这点儿。还有啊,我告诉你,我还真不希罕有房有车的那种,讨厌极了,算什么嘛,跟爷似的……你这种人,我觉得踏实。” 苏南急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申薇薇可不管他的反应,把脑袋一缩,趴咖啡桌上,做乖巧小女生状,大眼睛水汪汪盯着他说:“那我再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很私人很私人的问题,你可得如实作答啊?” “行,你问吧。”苏南听天由命状。 申薇薇环顾左右,低声问:“你……肯定不是处男了,对吧?” 苏南点点头:“对。我这把年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处男。” “那……你有过多少个女人?”她又问。 苏南心里面火速闪出若干个方案,最终确定一个:把自己往烂处说。“很多个。” “很多是多少?三个?四个?五个?八个?十个二十个?” “七八个吧。”苏南厚着脸皮说。 “好,我喜欢。”申薇薇近乎眉飞色舞,“你这人真是怪了,怎么处处都往我喜欢的方面碰?我告诉你吧,我可不喜欢男人装纯,我从不计较男人过去有多少个女人,我给你讲句实话吧,男人不花,那就不叫男人,男人婚前花,婚后倒是会老实。[.超多好看小说]为什么呢?不管什么事儿,只要经历多了,总会有厌的时侯,据我的经验,你经历过七八个后,估计差不多筋疲力尽了,该见的都见了,该玩的也玩了,心该踏实了吧?” 苏南摇摇头:“没踏实。我志存高远,心比天高,我的理想,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最好是后宫佳丽三千,全归我一个人,其余男人都是太监,只能看,不许摸,最多心里面想像一下,这才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申薇薇怒目圆睁:“你敢?”握起小拳头,照苏南肩上一拳挥去。 苏南急忙一闪,心里一沉,暗想:完了,我怎么越把自己往差处说,她反而越来劲了呢?照她现在这举动,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她什么人似的。心里一急,头上微微冒出汗来。 申薇薇又问:“那好,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苏南说:“还可以。” 申薇薇说:“说明白点儿,还可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可以?” 苏南说:“还可以就是说,你这人看上去还没让我产生恶心感,还可以忍着继续坐下去。” 申薇薇又给了苏南一小拳头,说:“坏蛋,口是心非。” 苏南觉得自己失控了。每一次说出的话,都产生相反的效果,他发觉自己有点无计可施了,赶紧接着说:“最主要是,咱们俩初次见面,没办法了解对方,是吧?这让我怎么说感觉呢?我的意思是,你得多了解我一点儿,我也得多了解你一点儿,特别是过去的事情。” 申薇薇说:“我和你不一样。我相信直觉,其它的我都不相信。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从不回头看,我只看将来。” 苏南说:“那可不行。过去虽然过去,但留下的痕迹还在,说不定会对以后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所以,你最好弄清我的真实情况,省得还没弄明白就走近了,等走近了看清了又后悔,那时侯却又有了感情,弄得扔又扔不掉,合又合不拢,互相伤害,一点意思没有。” 说完这些话,他忽然想起了沈小令,就在这一刻,他彻底了解了当初的她。是的,人不可能没有过去,过去也不可能不影响未来。那时,她因为堕过胎而隐瞒着他,当他知道真相后勃然大怒无法接受。可是现在呢?他却已经有了个女儿,如果计较前史,他岂不是比她更严重?他陷入了深深的后悔。 想到这些,他更不想和申薇薇走近了。他鼓足勇气,说:“申薇薇,认识你很高兴,但是我们俩不合适。” 如果换作别的女人,他相信听了他这番话早就不高兴了,肯定没了下文,谁知道申薇薇却把手一挥,说:“去,少来这一套,什么叫我们俩不合适?我怎么就觉得我们俩很合适呢?你是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呢,还是打算玩欲擒故纵啊?告诉你,玩哪一套都没用,我挑了二三年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位合适的,你想轻易逃跑,没门!” 苏南皱眉,说:“喂,申薇薇,真是怪了,我倒底哪儿好?我哪儿让你看上了?我这种烂人,满大街都是啊,你能不能换一位?” 申薇薇说:“装,你还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还真打算把欲擒故纵玩到底了。你说吧,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苏南差一点想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原因很简单,他和她只不过是初次见面,他完全没必要为了脱身而讲出自己这个过度**的事,毫无必要。他还是决定围绕经济作文章,他坚信在当今这个世道里,男人只要摆出穷样,想不吓退眼前的女人,那也实在是难。 “是这样,我目前的情况你可能还真不了解。我除了收入低,工作差,没房子之外,我家庭负担重,我妈我弟我妹我侄子全赖我身上养着呢,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哪天能还清我还不知道呢。所以,还是请你另找他人吧,我一看见你这么好的人,我就觉得我严重不合适了,请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呵呵,欠了一屁股债?那好,你说吧,你欠了多少外债?”申薇薇问,眉宇间充满了半信半疑。 “准确数字我算得不是很清,至少也要有三十万左右吧。”苏南如实相告,这个情况绝非杜撰,所以不用表演,自然逼真。 申薇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子,大约是相信他所言不虚,说:“切,还以为欠了多少债呢,才三十万,那算什么啊。咱们俩初次相识,可我就是觉得咱们俩有缘份,要不这样吧,我先借给你三十万,你什么时侯有的话,你再还给我。我告诉你啊,你不喜欢我,那肯定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了,你就不可能不喜欢我。你越这样,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苏南差点晕倒,急忙双手齐摆,说:“不不不不,我怎么能借你的钱呢,千万别这样啊。咱们俩初次相识,万一我赖你钱跑了,你找谁去?你这人也太大方了吧你?” 申薇薇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摆了摆,说:“不,你是需要钱的,我看得出来。而且,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不是那种借了别人钱就跑的人,就算你跑了,也就是三十万而已。告诉你,苏南先生,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惜的是,现在的男人都看不懂这一点,认为他们有钱,而且拿着钱在我眼前显摆就能征服我,刚好错了。我什么都不缺,我就缺一样,真实!而你的身上,正好有这种东西,所以,我是不会让你轻易从我身边儿溜走的!”; 第九十七章 新的漩涡 苏南和申薇薇坐谈了半个小时,终于实在无力招架编个理由夺路而逃。(.)他并不否认申薇薇的个人魅力,而且这魅力也的确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但他心里始终不踏实。他宁肯今晚的相亲是无疾而终,而非开花结果。原因很简单,自己的前尘往事并未结束,而且,也永远不会结束。所幸的是,申薇薇只知道他的一个手机号,此外对他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申薇薇中了什么邪,对他就那么感兴趣?照他自己所描绘的,他不过是一无所有,背了一屁股债的某动画公司的小混混,她凭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他真的就像她所感觉到的那么真实?完全是扯淡,他坚信如果她知道他未婚育女的真相,保证立马火冒三丈蹦起来几丈高,就像他当初知道沈小令肚皮上长着妊娠的感受一模一样。 逃离那晚相亲现场后,申薇薇的电话他一概不接,短信一概不回。她有时侯拿个陌生电话打过来,他一听见是她的声音立刻掐掉,绝不给她半点机会。 申薇薇严重不服,发短信问:你拒绝我,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苏南回: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 申薇薇回:你这只是理由,告诉我实话,我哪点不入你的法眼? 苏南无语。他知道她和他较上劲了,他越解释是自己的原因,申薇薇就越觉得他是在装,她是一个充满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女人,长期养成的高度优越感忽然受了挫,非得找个让她信服的理由才行。问题是,苏南从她身上找出的原因,诸如我们不合适,你条件比我好太多,我们性格出入太大之类的,申薇薇均一一以雄辩无比的口才将这些苍白理由打倒击碎,苏南只好继续无语。 申薇薇依然不服,不舍,放出话来:你是逃不了的。 苏南仰天长叹:我都混成这样儿了,我真的那么有魅力?又想起了良子留下的那七幅画,实在有些胆寒心跳。[]这难道真的是一道诅咒?他非得把这七个女人一一经历个遍么?假若放在从前,放在他刚刚毕业欲求强烈英姿勃勃无牵无挂的时侯,他兴许还为自己的桃花运如此旺盛而自鸣得意呢,但是现在他累了。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汶川地震后,公司结婚的人多了起来。作为领导,苏南不仅得给他们包红包,还得硬起头皮在婚礼现场讲上几句话,讲这些礼节性套话后,总能听到现场员工们的善意调侃:苏总,你什么时侯结啊?他佯装轻描淡写:马上,马上!然后一串干笑,端起酒杯做畅饮状,实际上心酸无比。 这样经历二三次后,苏南开始害怕参加任何人的婚宴了。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眼光也开始变得异样,一个大男人,看起来事业有成,为什么不结婚呢?难道他就是传说的“玻璃”?或者,他生理上有问题?或者,他心理上变态? 这些尴尬都可以逃避,但欠别人的债务是不能逃避的。剜肉补疮的把戏玩得久了,总有转不动的时侯。苏南接连收到了沈小令和高老师的催钱短信,她们俩也终于忍无可忍了。毕竟欠她们的时间太久了,他食言的次数也太多了。她们俩能向也开口催钱,说明肯定是遇上了属于她们自身的麻烦,或者说是困难。 苏南回复她们说:一周之内肯定还。但一周之内究竟去哪儿弄这笔钱,苏南心里一点数也没有。进入倒计时,他度日如年。再和良子、麦冬联系,他们俩仍然是毫无音信,手机停机。 这天苏南正在办公室时发愁,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汗毛顿时竖起,门口站着笑盈盈的申薇薇,说:“苏总,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南舌头打结:“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申薇薇回敬:“我我我我,我怎么就不能来?” 苏南赶紧把她请进来,四处望了望,关了办公室的门,唯恐被哪个手下看见,说:“我说的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怎么能找到我办公室的?” 申薇薇笑道:“得了吧,整个青岛也没多少家动画公司,还真以为我找不到你啊?还说是什么公司的小职员呢,看来我还得叫你苏总吧?真虚伪!” 苏南脸红了,说:“我这个苏总徒有虚名,半路出家,又没什么钱赚,其实就是一个小混混而已,我不算骗你。” 申薇薇说:“一片苦心啊,苏总,我都问清楚了,你呢,年薪虽不算高,但比起一般平民百姓,赚得也不算少。而且,还有一套四屋室的房子――你妈告诉我的也算是有点家业的人啦,你就别在我面前装穷了。说吧,我到底哪一点不合你的意?我得重申,我申薇薇可从来没有主动追过男人,能放下脸面,这么死皮赖脸地对你穷追猛打,有多不容易啊,你今天可一定要给我说清楚,其实我就是讨一个说法。” 苏南干咳两声,说:“我说过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申薇薇说:“那就奇怪了,你没什么问题啊,你不是挺好的么,你,堂堂动画公司ceo,高薪,大屋,你哪一点不好啊你?” 苏南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的过去……” 申薇薇:“那我问你,你结过婚没?” 苏南摇头:“当然没结婚!” 申薇薇:“那还说什么?只要你没结婚,谁没过去?我也有过去,我谈过好几次恋爱,没一次成功的,老说过去有什么意思?我说了,无论过去你发生过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看的是将来。说实话,我真的看好你,我相信我的直觉,你肯定是个好老公。” 苏南说:“事情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申薇薇说:“但事情也肯定没有多复杂,对吧?” 苏南说:“这……你让我怎么说呢?对了,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呢,我们真的不合适,申薇薇,你要相信我。” 申薇薇说:“三十万,对吧?” 苏南说:“也没那么多,大头加上小头,总共二十几万吧。” 申薇薇:“小case,给我账号,我帮你解决,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南急忙摆手:“不不不不,不,我自己解决,我自己想办法,咱们千万别提钱的事,行吧?” 申薇薇:“不行,这是我终身大事,后半生的幸福,二三十万算什么?我告诉过你,我有钱,我不缺这个,你还没听懂?” 又有人敲门,高飞在外面说话,有事情要进来汇报。苏南急忙压低声音:“钱的事,咱以后再说,好么?手下要进来。” 申薇薇耸耸鼻子,说:“瞧你那道貌岸然的样儿,真假。行,我先走了,记着,给我账号,我先借钱给你。”冲苏南挥挥小说,转身走了,背影堪称风姿绰约,性感迷人。 开门之际,苏南看到,高飞那亮闪闪的小眼睛盯着申薇薇看了大半天,几乎都看愣了。和高飞谈完工作,苏南陷入沉思,一种非常现实非常冷静又非常无奈的沉思。 申薇薇的钱,究竟能不能要呢?要了她的钱,往后二人又会进展到什么程度呢?一天一天拖下去,距离还高老师沈小令以及其它几位大学同学的钱的时间,只有最后一天了。 很显然,苏南必须做出决定。最后,他只好拆中了,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申薇薇,说钱他是需要借的,但希望是朋友间的借钱,而不是别的什么,好借好还,请给他时间,同时,为了显示他们之间并无什么别的东西,苏南给申薇薇写了一张借条,字体工整,标点清晰,堪称正楷典范。 申薇薇拿了那借条欣赏了大半天,笑咪咪地说:“不错,真不错,你的字,我也很喜欢。” 申薇薇一共借给了苏南二十五万元。苏南干脆利落地还清了沈小令、高老师以及其它所有的零星小债,顿觉神清气爽,重新做人。其实这样也好,把散碎债务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造成的心理折磨毕竟要轻一些。而且,这钱是刚借的,给他闪转腾挪的时间毕竟多了些,不致于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苏南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申薇薇借机而上,频频约他看电影,逛公园,喝咖啡,吃饭,甚至k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k歌,申薇薇看出了这一点,此后就再也不叫他到那种地方了。她这种善解人意让苏南觉得放松,舒适,差一点就对她产生好感了,但他还是紧守理性,不打算陷进去。 在他们交往了近二个月后的某天,申薇薇忽然提出要去看看他那四居室的房子,苏南陪她去转了一圈,那房子户型朝向都不错,只差装修,申薇薇问他为什么不装修,苏南坦言相告,没钱。申薇薇说没钱我借你,有房子不装修多可惜啊,住自己房子跟租别人家房子的感觉绝对是天差地别。她说她可是装修专家,很擅于此道,只要苏南授权,她保证顺利完成一切,只需他拎包入住即可。 苏南这回断然拒绝。他不会让自己再往申薇薇制造的漩涡里陷了。 申薇薇见他这回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劝他了,而是提出了一个很礼貌的邀请:“那么,既然如此,我想请你去我家看看,看看我家的房子是怎么装修的,也许对你有用。” 苏南点点头,问:“行啊,那,什么时侯?” 申薇薇说:“就明天。” 苏南问:“明天什么时侯?” 申薇薇说:“什么时侯都行。” 不知为什么,苏南觉得申薇薇在说“什么时侯都行”这句话的时侯,脸上有种醉酒的感觉。他隐隐感到了一丝深入骨髓的诱惑,他有些无力抵挡。 第九十八章 肯定怀上 第二天起床后,苏南陷入犹豫。去不去申薇薇家呢?去她家会发生什么呢?她向他发出邀请时软中带涩的声音,脸上醉酒般的红晕,眼神中闪闪烁烁的暗示与渴望,都让他不免心动神摇。 他分明感到,去,代表他对她的接纳。不去,代表他对她的拒绝。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去看看她家的房子那么简单。最后,苏南还是决定不要去了。 他正在构思不去她家的理由,申薇薇却忽然打来了电话。“你什么时侯出发啊?人家可一直在等着你呢。” “噢……今天我有点儿事……” “什么事儿?少来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讲。估计你理由还没编好呢,要编好的话,肯定不会说什么有点事儿,有事儿改明天办,今天一定来,你昨天已经答应人家了。快点,我可一直等着呢。” “真的是有事……” “太假了,你来不来啊?告诉你啊,你必须得来,昨天说好的嘛。” “我……” “别罗嗦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让人接你去了,现在打开窗户,往你楼下看。” 苏南吃了一惊,顺阳台往楼下一看,果真一辆火红色轿车正在草坪前停着呢。 “看见没?一辆红色现代?”申薇薇继续补充,“开车的是我的临时司机,也是我闰密,她叫单兰,乖乖跟她走,你马上下楼,我现在就让她打你电话。” 苏南只好下楼。那辆红色现代车窗摇下,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发型很时尚,还戴一架墨镜,皮肤雪白,化着淡妆,看上去保养得很好,远远看见他走来,说:“苏南是吧,我叫单兰,薇薇的朋友,我可是受她之托专程来接你的,快点上车。” 苏南冲单兰客套了二句,上了车。车中满是女人的香气,还放着轻音乐。 “看来薇薇的眼光还真不错,你啊,运气真好,还没被女人这样追过吧?” “恩,是。[]你们俩是好朋友?” “当然,认识好多年了。”苏南仔细观察这个名叫单兰的女人,心中泛起一种直觉,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她大约有三十几岁,正处在女人兼美貌与成熟并重的时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着十足的魅力与性感。她给他一种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洞穿他真实想法的感觉。 跟这样的女人处在一起,既觉得舒服,又觉得别扭。苏南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窥测出心思。他抽出了一支烟,问:“你这车里能抽烟么?” 单兰笑了笑,摇下了玻璃窗,说:“第一,我这车里平时只坐女人和小孩,从来不坐男人。第二,绝对不允许抽烟,不过你既然是薇薇的朋友,那当然要区别对待啦,抽吧,我也想抽呢,给我也来一支?” 二人各抽一支。有了烟在手,苏南这才放松起来。不过,他还是不想多说话。这位单兰给他的感觉是,他说得越多,就会暴露得越多。苏南紧闭其口,一直等单兰把他送到申薇薇家楼下,这才和她道了别。单兰说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先行告辞了。苏南觉得,她实际上是不愿意干扰他和申薇薇的二人世界,故意快速溜走的。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区,至少比苏南现在住的凯旋花园高二个档次,环境幽静,可以听得见鸟叫。申薇薇住在十一楼,苏南按了电梯,略略屏气凝神,稳住心跳,到了申薇薇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申薇薇笑呵呵站门口。她穿一身淡粉色浴袍,露着雪白的胸,显然是没戴ru罩,苏南可以透过浴袍的波动,感到那里面内容物的微微跳跃。扑面而来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波之类的香气,混合着她的体温扑面而来。她露齿一笑,洁白的牙亮晶晶地在苏南面前闪烁,说:“进来吧,愣在门口干嘛啊。”弯腰拿过一双柔软的拖鞋,塞给苏南。 苏南穿鞋进屋,申薇薇关了门。 二人世界,出奇地安静。三居室,装修得极其温馨,摆放着各式极富女性化的小饰物。申薇薇说:“我带你看看吧。”二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最后来到了她的卧室。 卧室很密闭,略显幽暗,里面亮着一个桔红色的小台灯,满屋子淡淡的冷香,清新怡人。床单洁白,被子却是粉色的,看起来申薇薇很喜欢粉色。苏南喜欢的却是蓝色,据说蓝色代表着冷静和理性,甚至轻度的忧郁。现在,苏南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 不过,他此时脑中想的并不是色彩与人的个性。他正在生理的冲动与理性的控制之间做垂死挣扎。他呆住不动,眼睛盯住那个台灯,做若有所思状。 申薇薇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她的手滑腻温和,轻轻一拂,他不由得望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在望着他。这一望之间,一切不言自明。他们俩个同时往对方一扑,便紧紧缠绕在一起了。那个柔软的大床就在身边儿,俩人往上一滚,什么也不顾了。 暴风骤雨。她尖声嚎叫,近乎于夸张。但苏南感觉得到,她身体的弹性与抽吸,紧握与润滑,饥渴与近乎于贪婪,表明她和他一样,很久没有过男女之亲了。 大汗淋漓,申薇薇把空调调至了二十度,又拿了柔软的纸将他们的下体擦拭了一番,二人盖上了空调被,轻轻相拥在一起,久久不语。 苏南恢复了理性,觉得有些头大。他不明白,男人何以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理性总是在激情之后才复苏,为什么不能在事前便发挥作用。 性是催毁男女友谊的原子弹,现在他相信这句话是绝对真理了。男人女人,身体一旦结合,他们交往的性质肯定就要发生变化了,这会失去一些东西,未必就会得到一些东西。比如说,友谊,比如说彼此对对方**的尊重和小心翼翼,彼此对对方没有过多甚至过分的要求。 当彼此打开身体,坦诚相见后,这就意味着下一步就要面临着打开彼此心灵的问题了。申薇薇截止目前为止,并没有哪里让苏南觉得不好,他还是担心那一点,自己的前史问题。如果只是因为有过良子,有过高老师,有过沈小令,那倒不是太大的问题,问题是他和良子有了女儿千鹤。这该怎么告诉申薇薇呢? “我们结婚吧,苏南?”申薇薇说,脑袋伏在他胸口,一幅无比乖顺的样子。 从刚才二人肌肤之亲中看出,申薇薇在这方面的阅历一点儿也不差。假若换作从前,苏南肯定会不高兴的,可是如今,他已对此无所谓了。但申薇薇提出结婚的事儿,苏南还是吓了一跳。 “恩……让我想想……”苏南仰望天花板,打着哈哈。 “你这人,你什么意思嘛。我可什么都给你,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什么都不缺了,为什么不能结婚?你说嘛。”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很多条件都不成熟,关键的是,你并不了解我。” “那你说嘛,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有多严重?还是说,你是独身主义者?从心底就没打算结婚,想跟着老外学?” “也不是,”苏南起身,挠了挠头,“我先去洗个澡。” 苏南钻入卫生间,这也算是一个逃避直面回答问题的好办法。这个澡他洗得很长,很慢,洗完后再回到卧室,发现申薇薇还仰面躺在那儿,全身一丝不挂,双腿分开,像一只青蛙的姿态。和他有了关系之后,她便变得有些不惧羞耻了。 苏南把视线移开。他不喜欢看女人的全部,尤其是她们的下体,那儿并不好看,甚至是有些丑陋。他相信女人的魅力源自半遮半掩,而不是一览无余。 “你不去洗洗?”苏南问。 “不……不想去,我就想这么躺着,我没力气,都是你害的……”她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挑逗,甚至还带着饥渴。苏南心中暗暗叹了一下:好厉害的女人! 他一上chuang,她就马上凑了过来,吻他。又张开双腿,夹住了苏南的一条腿,那个潮润的部位贴在他的大腿上,一丝粘滑的东西让苏南皮肤一痒,心中一酥。 她开始吻他,一只手伸了下去,握住了他那个东西,轻轻揉捏起来。未过多久,那个部位便昂起首来,像一道立柱。申薇薇此时不再显得没了力气,而是像一头母兽般忽地翻身起来,坐了上去。 他们进行了第二次。这一次,苏南由于熟悉了她的身体,熟悉了这儿的环境,而且找回了从前的经验,他发挥极佳,亲眼着着她在极度战栗中重新倒了下去。 他涌起了一股极大的征服感。征服感对男人而言,才是真正的满足。 申薇薇又抽出一张纸,捂在了下体那儿,继续保持仰躺的姿势。苏南觉得她这动作有些不雅,调侃说:“喂,干嘛老这样躺着啊。” “这样不会流出来嘛。” 初听这句话,苏南并未觉察到有什么异样,但忽然心中闪出一个让他胆寒的念头,说:“可别怀上了。” “我才不怕呢,我就要让怀上。” 苏南更是一惊,“千万别啊,你可别吓我!” 申薇薇吃吃一笑,说:“我告诉你,怀上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这二天不但是我的排卵期,而且,我还吃了排卵药。” 苏南短暂一愣,忽然大怒:“我去你妈的!” 三下两下穿上衣服走出房外,狠狠关了房门,扬长而去。 第九十九章 借种一颗 苏南怒冲冲走到楼下,忽然听见申薇薇在阳台上喊:“喂,你站住!”回头一望,她手中摇晃着他的手机,“忘东西了,你,上来拿吧!” 阳光有些刺眼,苏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手机可以不要,但那里面存的号码可不能丢了。他有些犹豫,抬头说:“扔下来吧!” “不怕我把你砸死?等着,我送下去!”她在阳台上消失,过了一阵子,这才俏生生地走了过来,把手机塞到苏南手里,说:“你很牛嘛,啊?” “不是牛不牛的事,是原则问题。造人运动不是闹着玩的,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申薇薇不急躁,不冲动,慢悠悠说:“我过分?这是二个人的事,又不能全怪我自己,谁让你没克制自己?” “你……?” “我怎么啦?我说得不对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要说责任,至少咱俩一人一半。” “少废话,我问你申薇薇,会不会怀上?” “我怎么知道?我只能说,很有可能!” “我不要。我告诉你,要是怀上,一定得给我打掉!” “我要是不打掉呢?” “反正你就得给我打掉!” 申薇薇逼视苏南:“我告诉你啊,就算是怀上,孩子也是在我肚子里,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我说过了,我年龄不小了,我想要个我的孩子,我不算过分吧?” “我懒得跟你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再说一遍,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 苏南气冲冲转身而去,心里面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第一次真切感到,男人和女人上chuang,决不是一件小事。如果申薇薇真的中弹,大起了肚子,到底该怎么办?难道他就这样尚未结婚,便成了二个孩子的父亲,而这二个孩子分属于不同的母亲?这也太前卫,太谎谬了吧? 更关键的是,如果良子和千鹤她们俩哪天陡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如何面对她们母女?告诉她们,在某一个他莫名其妙的日子,他莫名其妙地和另一个女人上了床,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个?那时侯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恐惧,他确实是有些恐惧。 到家后他还是不放心,上网查了许多资料,种种资讯表明,假如这天果真是申薇薇的排卵期,假如她还当真吃了什么排卵药,二人亲热后她又那么仰躺着不动,怀上的可能性还真不小。他忍耐不住,拔通了申薇薇电话,再次问她会不会怀上,如果怀上了,要求她必须把孩子打掉。 申薇薇重申老一套,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怀上,如果怀上了,是否打掉那是她的事,跟他无关。苏南急了,说这怎么可能跟他无关?那孩子的种是他的,他是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无关?要是真的三长两短,他又怎么可能置之度外,袖手旁观? 申薇薇说了句“你倒还真的挺有责任心的”,挂了电话。他再打过去,申薇薇不接了。 苏南欲哭无泪。正在手足无措,忽然接到了单兰的电话,单兰说约他谈一谈,当然,她是代表申薇薇和他谈的,苏南这才觉得踏实了点儿。 二人在一家茶居见了面。单兰手里牵着一个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水汪汪的二只大眼睛,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坯,甜甜地叫他叔叔,然后安静地偎倚在单兰身边儿。单兰介绍说,这是她的女儿,当然是她的心肝宝贝。 二人寒喧了几句,单兰将她女儿交给茶室里的女服务员看管,那小姑娘很快就和那几位暂时闲着没事的女服务员打成一片,做起了小游戏。单兰关了茶室的门,这才忽然变得严肃,对苏南说:“我没结婚!” 苏南短暂呆了一下,马上明白了,点点头,说:“我理解。” 他想起了良子。如果良子带着千鹤向别人介绍的话,也是这种情况,虽未结婚,但已有了孩子。如今看来,这事儿并不新鲜。 单兰说:“有些话,薇薇可能不是很方便讲,所以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苏先生,你要知道,现在女人想找个可靠的男人,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苏南点头,说:“对,其实男人也一样,想找个可靠的女人,也比登天还难。” 单兰说:“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是第一难。但还有更难的,那就是结婚以后的相处,还是比登天还难。过去,我们女人不会赚钱或者说没有机会赚钱,经济上全得靠着男人,受受气就算了,可今天不同了,我们有钱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受男人的气呢?我们当然不。所以,不少女人就不打算结婚了,住自己的房子,开自己的车子,花自己的钱,这样哪儿不好呢?” 苏南说:“没错,照道理,如果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当然可以这么做。” 单兰又说:“可有一样我们还是离不开男人,那就是生孩子,对吧?” 苏南点点头,没说话。 单兰接着说:“当然,这不代表薇薇就是这么想的。你可别想歪了,薇薇是真心想嫁个好男人的,所以她挑了这么多年,她才挑中了你,可你好像对她不是很满意?或者说,你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娶她?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啊,女人要是在三十五岁以前还没生孩子,往后再怀孕,风险可就大了,所以请你理解。” 苏南摇头:“其实她理解错了。我说过好几次了,问题没有出在她身上,而是在我身上。我有一些过去的事,很难启齿,也不是一二句就说得清楚的。” 单兰:“你过去的事如果实在不方便说,那就不用说了。所以,我是想代表薇薇这样和你商量,如果你下不了决心和薇薇结婚,那么,你是否认同她这个人?” 苏南说:“她这个人挺好的,成熟,开朗,自信,我认为她不错,不然我也不会和她交往这么久。” 单兰又说:“那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俩可以不结婚,但先生个孩子。你当然是孩子的父亲,她当然是孩子的母亲,你们俩除了不办那道婚姻手续之外,其它就跟已婚夫妻差不多。当然,私生活彼此可以不去干涉太多,但对孩子都要负起责任,让孩子认为他从小就是在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家庭中长大的?也就是说,你们俩以后都不许再和别的异性结婚了……” 苏南坚定摇头:“不,不,这样不行,我决不同意这样。” 单兰的脸阴了下来,问:“为什么?” 苏南说:“我说了,我有一些过去,很可能会影响我和她的将来。再说,我也不打算不结婚就生孩子,我还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折腾下去了,这样很累。” 单兰:“累,现在很少有人不累的。苏先生,既然这样,你就和薇薇结婚算了,何必犹犹豫豫的呢?你们男人为什么变得跟女人一样的?到底在想什么呢?想想汶川地震吧,十万人一下子连命都没了,我们这些侥幸活着的人,为什么不想开一点呢?薇薇这样做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以她的条件,难道就找不到男人了么?不可能的!她这样主动追你,多不容易啊……” 苏南说:“我懂,我也理解她。不过,我还是要再想想。” 单兰冷冷说:“其实你不用想了,实话相告吧苏先生,你知道我女儿是怎么来的么?我原本是在另一个城市的,我看上了一个男人,和他同居怀上孩子后根本就没告诉他,然后搬到了青岛,生下了我女儿,这个男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也永远不可能找到我。事情如果想简单处理的话,其实完全可以很简单,你懂我的意思么?” 苏南大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 单兰点点头,说:“对,薇薇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告诉你,等怀上了孩子后从青岛消失,让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就算她后半辈子不工作,她也完全有能力养得起孩子,根本不需要借助你半点力量,所以她完全可以不让你知道,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单兰的女儿推开了门跑进来,满脸的汗珠子,甜甜地喊了句妈妈,扑进了单兰的怀里。单兰疼爱地为她擦汗。苏南想像,在遥远的某个城市,这个女孩的生身父亲如今还完全蒙在鼓里,也许那个男人还暗自庆幸呢,认为他白白“玩”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居然会自动消失,免去他任何抽身之烦。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个男人是个天生情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自己心爱的人忽然消失,踪影皆无,从而陷入痛苦迷惑之中。 但无论如何,苏南相信这个男人不会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一种原因,那个男人也根本不会想到,在青岛这个与之根本不相干的城市里,他已经有了位四五岁女儿了,而且长得粉雕玉砌。等他老眼昏花之际,假若他的女儿此时陡现眼前,那位已成为老头子的男人,将会做何感想呢? 他想起了千鹤,想起了良子,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和单兰告了别,然后下定了决心,独自一人来到申薇薇家门口。他想和她好好谈谈,推心置腹,毫不隐瞒。而且,他还带着良子早就画好的那幅关于申薇薇的画。不管她相不相信,他都要如实相告。 第一百章 马上还钱 苏南事先没和申薇薇打任何招呼,悄悄摸到她家门口,然后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就在她家门口。(棉花糖) 短信发出去没多久,门开了,申薇薇站门口望着他,头发蓬松,有些纷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有几分懒洋洋的,这让她看上去比平时添加了几分性感。她瞟了一眼苏南手中那卷画,说:“你这时侯来干嘛?” “我想和你谈谈。” “就这么谈吧。”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这样恐怕说不清楚。” “我不想让你进来,省得你又认为我勾引你上chuang。”她下意识拉了一下自己的睡衣,裸露出来的一段脖子和部分胸脯被盖住了。不过,这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假若这是以前,她这个动作反而会激起苏南心中那些男人的本能。只是现在,苏南没了这份心情。 “放心吧,申薇薇,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上次是我不对,这次你放心吧,我来是和你谈正事的。” “那好,你进来吧。” 苏南走进去,她关了门。她径直走入卧室,仍然懒洋洋躺在了床上,床头的电视机正开着,播放的tv—10的《百家讲坛》晚间重播。她拉了一下椅子,示意苏南坐下,调低了电视声音。 “说吧,有什么想和我谈的?想通了,回心转意了?还是说你不放心,再来问问我到底会不会怀上你的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你平心静气地谈一谈。确切地说,我打算坦诚相告我的过去,免得我们之间误会越来越深。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一点,我们之间的障碍,是我的原因,不怪你。” “你怎么又是这一套,苏南?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说过了,像我们这年龄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谈过恋爱,都有前史。你难道有处女情结,打算通过讲自己的前史,来逼着我讲我的过去么?我还是那观点,过去的已经过去,只要你未婚,我未婚,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障碍!” “这正是我找你谈的目的。人当然都有过去,但这个过去会影响到以后。处女情结,中国男人不可能没有,我不否认,但我现在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我的过去,我的过去如果影响我们俩的将来怎么办?” “那好,你说吧,你有什么过去?我不说了嘛,我不管你谈过多少个女朋友,或者野蛮粗俗点说,我不管你上过多少个女人,那是你的事。你们男人有处女情结,我们女的可没什么处男情结。你要真是个处男,没准我还瞧不起你-------也太差了吧!” “我当然不可能是处男---------我像么?我不但不是处男,我还---------” “千万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不孕不育者,啊?” “我要说的正相反,我让女人孕过。” “那倒也不稀奇,现在到医院排队人流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不过,你们这样的男人倒真的很畜牲!也就是说,你曾经很畜牲,现在改邪归正了?打算在我面前忏悔一番?也行,那今晚我就充当你的神父,把你所有罪恶的过去都说出来吧。” 申薇薇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又说:“知道么苏南,其实我就欣赏你这点,真实!我最恨男人在我面前撒谎耍小聪明了。说实话我倒也真希望有哪个男人能骗住我,让我一辈子活在谎言里,那也行,我认了,关键是,截止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男人在我面前成功撒过谎--------水平太次智商太低,我反胃!” “坏事我的确干过,但也不致于恶贯满盈。我是让女人怀孕过,但没去做人流。” 申薇薇的笑容凝固了,“你说详细点儿,你什么意思?” “没去做人流。” “那你是说,怀你孩子的那个女人,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是的!” 申薇薇愣在床上,忽然一声怒吼:“恶心!苏南,你他妈的恶心死我了,你给我滚出去!” 苏南没料到申薇薇的反应如此强烈,说:“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一点,之前我之所以犹豫不决,甚至躲着你,就是这个原因。我其实已经是作父亲的人了,虽然未婚,但有了孩子!” “你混账,你骗我,你花心,你不是人。你既然有了孩子,你干嘛还去婚介所?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其实还是在躲我,我不相信你说的!” “我说的是真的。婚介所的资料,是我妈瞒着我去登记的。” 申薇薇哭了,说:“好啊,现在真的--------没一个人值得相信了。你们男人都是他妈的畜牲,原以为你可靠呢,想不到你也是骗子。” “我不是骗子。我要想骗你的话,我也不会主动告诉你。那个女人和我生了一个女儿,但现在她们都失踪了,我无法找到她们,所以才……” “呵呵,”申薇薇冷笑,“你被人骗了,那个女人在骗你,她不过是借了你的种,用完你就消失了,对吧?哼哼,告诉你,这情况现在并不新鲜。”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么说。” “少自己骗自己了,我是女人,这方面我比你更清楚。你是不是还在心底里惦记着她?” “不,申薇薇,我相信她不是这种人。她没有骗我,她肯定有她的难处,也许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 “照你这么说,她还挺伟大?她愿意忍着社会压力世俗偏见为你生下孩子,然后独自抚养,还不连累你,骗鬼去吧,苏南!不过,我的确还得谢谢你,你总算是讲了实话,不然要真嫁了你后你才说出来,那我才惨呢。” “情况我讲完了,看来,你还真的不能接受我。我也很庆幸自己提前把情况告诉你了。” “提前?这也算提前?你已经伤害我了,苏南。我们已经上过床了,不是么?你为什么不在上chuang前把这些情况告诉我?” “那毕竟是我的**,申薇薇,请你原谅,在我没有确定我们的确有可能走到一起之前,我何必要讲出自己的**?我之所以讲出我的**,是我已经想过了,假若我们要走到一起,我就不能隐瞒我的任何前史,我一定要告诉你,现在我的话讲完,你相信也好,不相信她好,总之,很抱歉!至于我们俩上chuang的事,申薇薇,凭心而论,你自己说吧,到底责任在谁?你吃了排卵药,用意何在?我是男人,你当然知道男人的软肋在哪儿……” “占了便宜还卖乖!苏南,我总算看清楚你了,不,我看清楚所有男人了,你们都是骗子,为了哄女人上chuang可以不择手段……” “请你别这么说,申薇薇。其实,从我们见第一面开始,我就打算躲开你的,是你一直在找我。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在婚介所介绍我们俩见面之前,我是见过你的!”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走,当然可以,不是难事。但是,申薇薇,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呢?” “我怀不怀孕,不关你的事。我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你了,我无法判断你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你们男人让我觉得害怕。” 苏南不再多说,打开了那幅画。“你看看这幅画,画的是不是你?同时你也再看看这幅画的时间,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画好的?” 申薇薇看了一眼那幅画,便立刻呆住不动了,又仔细上下左右看了看,盯住了那幅画上的落款时间,一时无话可说。其实不需要看落款时间,仅仅从画的色彩及纸张质地上就能看出,这画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 申薇薇惊讶地问:“你这画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朋友画的。” “什么朋友?他怎么可能见过我?而且是十几年前?” “申薇薇,你是不是可以肯定,这画上的人就是你?” 申薇薇又看了几眼,缓缓点了点头。从画上看,的确除了衣服是古代的,其余部分,包括神态,体型,和她简直一模一样。从画的落款时间上看,这画是近十年前画的,而那个时侯,申薇薇还是个小女生,而这画像却如同未卜先知般地画的是她现在的模样。 “你告诉我呀,你什么朋友画的我?他是不是见过我?” “她不可能见过你。画这幅画的人,其实就是我孩子的妈妈。她从小在日本长大,所以她不可能见过你。就算是见过你,这画也是十年前画的,她怎么能预测得出你现在长什么样子?” 申薇薇茫然摇头:“不,不,我还是不相信。苏南,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说的事情不太可能。” “我说的句句是实。申薇薇,我根本没必要骗你。我告诉你吧,这幅画是我孩子的妈妈在梦中见到的人物,在醒后画下来的。也就是说,她在梦里见到过你,记住了你的样子。” “胡说!除非她是神仙,是妖怪……苏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净说这种胡话?” “不,我没病。我说过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行,我再问你,你孩子的妈妈,还画过别的画像没有?” “当然有。” “画上的人,你是不是都见过了?” “是的。一个接一个地见到了。事实上,起初我也不相信,但自从那天见到了你,我就不得不信了,好像有些事情是被谁安排好的一样,躲都躲不开。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为止,我是不是一直在努力躲着你,可到现在为止,我躲开了么?我们不是还是……还是发生了关系么?” 申薇薇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淡淡地说:“好吧,苏南,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我不会纠缠你的,不管我有没有怀上你的孩子,我都不会要的,绝对不会要的。你不了解女人的心,既然你孩子的妈妈在你的心中位置这么高,而且你和她已经有了孩子,那么我就绝不可能再要你的孩子了。没别的,我不想将来你拿着你和她的孩子来和我的孩子比,更不想让你拿她和我比。我听出来了,她在你的心里,已经占据了唯一和最高的地方,恐怕没人能够取代。所以,你就放心吧,现在,苏先生,请你离开吧……” “真对不起……” 苏南收起了画卷,转身离开。申薇薇帮他开了门。 苏南走出屋外的时侯,申薇薇忽然补充了一句:“苏先生,不过请你不要忘了,你还借过我二十万块,请你还给我吧。” 苏南全身忽的一震,说:“好,我会尽快的。” 申薇薇面若冰霜:“对不起,不是尽快,是马上!真得谢谢你,幸亏你给我写了借条!” 苏南狠狠咬了咬腮帮子,说:“好吧,请给我一周时间,可以么?申薇薇,请你相信,就算没有借条,这二十五万我也会还的!”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一百章马上还钱)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