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中国山村江湖往事》 第1章 老土豪 这个故事我是听我爷爷讲的。 我爷爷是个年近九十,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给我讲了许多诙谐有趣的故事!老土 豪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老土豪,不知姓甚名谁?大约出生在清朝末年我爷爷的故乡。 我爷爷的故乡是辽西山区一个偏僻的小山沟,在清朝末年那会还没有几户人家。那些人家都是当年闯关东来到这里的山东人。 老土豪就是一个很棒的山东大汉,身材五短,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子,性格十分豪爽! 传说老土豪有五百斤力气! 老土豪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他长了四个肾!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长四个肾的人?医学上没有证据。但当年的屯里人,都说老土豪长了四个肾。 肾气足,气力就大! 下面这个故事是老土豪撞鬼的故事。 不知是何年何月,估计那时候老土豪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在赵家沟的铅锌矿上打更。 传说那是七月下旬的一天深夜,一弯冷清清的下玄月挂在天边,老土豪下班回村。他刚刚在班上喝了几两烧酒,有些微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便道上。 便道上一片漆黑,静得吓人,偶尔从远处传出几声犬吠。 由于工作关系,老土豪经常一个人走夜路。本来他的腰上别着一个手电筒,可是那天晚上手电筒没电了,只好摸黑往前走。 从矿上到村里大约有五里路,一条土路,两边是树林子。往日因为有手电筒,所并不感觉这条路不好走,今晚喝了点酒,一见风,有点上头,老土豪想要马上回家,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可是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想走就是走不快。 “娘的,今天的道儿咋这么不好走呢。。。。”老土豪暗骂。 好不容易进了屯子,老土豪突然看见道上出现一个东西,像人不是人。 老土豪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心想:什么玩意? 老土豪真是喝多了,加上他胆子本来就大,所以高声问了一句:“干什么的?” 那玩意不作声。 老土豪心下奇怪!加快脚步在后面撵那玩意。 那玩意知道后面有人撵它,滋地一声,钻进了一户人家的碾道里,缩一个团,给老土豪一个后背影。 老土豪当时借着酒劲儿,也没有多想,几大步走过去,用拳头击打那东西的后背,高声喝道:“干什么的?我叫你咋不吱声呢? 那玩意猛地一转身…… 老土豪吓得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后来不知道是谁在碾道旁边发现的人事不省的老土豪,把他背回家。老土豪一病不起,在炕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差点没死了。 望着印堂发黑的老土豪,人们知道他一定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老土豪,那天晚上你到底看见啥了?” “鬼啊!我的妈呀,太吓人了!”老土豪心有余悸。 “鬼到底长啥样啊?” “妈呀,那么老长的大舌头啊!”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老土豪真的撞见鬼了!据说喝酒走夜路的人容易招鬼。 每当爷爷讲到这里,总是哈哈大笑,老土豪长了四个肾,还见过鬼,真是一 个奇人! 在爷爷的故事里,奇人奇事层出不穷! 爷爷说,过去有本事的人大有人在,老土豪不算啥!下面这个故事足以证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据说老土豪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叫政府听说了。政府听说在辽西的一个山沟里 有一个人,长了四个肾,有五百斤力气,就想把这个人请到政府的军队里,提拔 他当个武将啥的! 没过多久,政府下来人了,到村子里三顾茅庐。 正在地里干活的老土豪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军官骑着一匹快马,眨眼到了近前。 “请问,你是老土豪吗?”那军官问道。 “是啊” “我是东北军的营长副官,想请你出山” “哦” 那军官下马,要试试老土豪的力气。 老土豪撸胳膊挽袖子,马步一蹲,双手一较劲,一声牛吼,将三百多斤重的马车举了起来。 “你的力气还可以!不过……” 那军官话锋一转,说了“不过”两个字。 老土豪心想:我的力气这么大!你咋还不过呢?看样儿是没相中我啊! 那军官撇了撇嘴,看见地头上放着两个饭桶,一桶饭,一桶菜。这两桶大约有三十多斤。 “你吃的甚饭菜?”那军官原来是山西人。 “山沟里哪有好饭菜,呵呵”老土豪笑了。 “哦” “这是俺们一家三口人的晌午饭” 军官二话没说,松了松裤带,敞开肚皮,呼噜呼噜将两桶饭菜全吃光了,把老土豪看傻了! 原来这位军官的饭量,力气,不知道比老土豪要大上几倍! 老土豪甘拜下风。 那位山西军官骑马走了,没有带老土豪一起走。因为老土豪没入他的眼。 老土豪虽然力气过人,但和那位军官比起来,还差一截子呢! “爷爷,当时军队里的武官真那么厉害吗?”我问爷爷,因为我怀疑这件事到 底是真是假。 爷爷神秘地笑了笑,说:“这还有假!” 我了解爷爷,他每次讲完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总是露出这样的笑容。 旧军队的军官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书上没有记载。 故事就是故事,不必深究,呵呵! 就这样,老土豪没能出山为政府效力,种了一辈子地,当了一辈子山野村夫。 第2章 草上飞 下面这个故事,也是一个奇人,绰号“草上飞” 草上飞姓杨,名字不详。 此人身材矮小,长得骨骼精奇,最有特点的是,他的脚心长了两撮毛。爷爷说,脚心长毛的人是飞毛腿。 这草上飞奔跑如飞,可以夜行八百,日行一千。 爷爷说:“水浒传里有个神行太保,从前我们村子里有个草上飞!这二人都是飞 毛腿! 口说无凭,有事为证。 传说有一天,响晴的一个冬日,草上飞带着毡帽头,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毡帽上落满了雪花。 这一去一回,走了多远?谁也不知道。 村里是晴天,回来时帽子上全是雪花,你自己想象一下吧? 还有一回,草上飞的媳妇在家里一锅接着一锅蒸粘豆包,第一锅出锅后,让草上飞给他舅舅送去。 草上飞的舅舅住在平房村,离赵家沟三十里地,来来回回六十里地。 草上飞带上毡帽头,拎着一筐粘豆包,出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便道上。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工夫,第二锅粘豆包还在锅上蒸着呢,草上飞就回来了,快步进了院子。 “粘豆包送到舅舅家了吗?”媳妇蹲在灶台边,一边“呼啦呼啦”拉着风匣一边问。 “送到了!”草上飞心平气和地说。 “真有你的!真快啊!” “你还不知道我的脚力?我草上飞的大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快上炕暖和一会吧?” “嗯” 媳妇动作麻利地给草上飞脱鞋,扶他上炕,然后回到外屋,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粘豆包出锅了!草上飞从去到回,只是一锅粘豆包的时间,就这么快! 草上飞仗着脚力过人,经常到外地作案。 他常常背着一个空麻袋出去,回来的时候麻袋里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粮食,谷物。 谁都知道草上飞去外面偷,但是谁也没亲眼见过。 六十岁以后,草上飞老了,再不出去偷了。 爷爷说,草上飞常年长在山上。当年,经常有一个轻盈如燕的身影在那连绵起伏, 云雾缭绕的大山里出没。有时候在自己开辟的一块空地上活动筋骨,有时候坐 在草丛里抽烟,有时候拿着一杆鞭子,望着吃草的羊儿发呆。这个人就是晚年的 草上飞。 当爷爷讲到这里,我想:这草上飞不就是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轻功了得的飞贼吗? 爷爷说:“草上飞就是一个贼!后来洗心革面,金盆洗手了! 第3章 穿白孝衫的女人 爷爷的故事里有许多闹鬼的事! 那时候方圆几十里内是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沟,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人烟稀少。 没有电灯,到了晚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家沟四面环山,听爷爷说,村子的四周有十二条沟,十一座山。 这十二条沟分别是:赵家沟,羊草沟,鲤鱼沟,柏树沟,大石头沟,白石头沟, 青石头沟,百子沟,刘娘娘沟,草帽儿沟,西沟,东沟。 十一座山分别是:庙山,鸡冠山,笔架山,馒头山,王八盖子山,马鞍山,北山, 南山,南高丽寨,北高丽寨,北松山。 这些名字都是当地的老百姓起的。 爷爷说:“人烟稀少,妖魔鬼怪就多。这一望无际的大山里有无数山精,树怪, 有的修炼了千年,百年,能化成人形。” 据说,当年赵家沟的西边有一片坟地,里面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这座坟已经 有几十年了,从来无人上坟,坟头上长满了荒草。 这个故事就和这座孤坟有关。 屯子里有一户姓韩的人家,一家三口,当家的叫韩老六。 春天的一个深夜,韩老六一家三口在屋子里睡熟了,外面春寒陡峭,刮着风。 风吹着窗棂,把窗户纸吹得哗哗直响。 半夜,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啼哭声,呜呜呜呜,声音微弱而又清晰。 韩老六在睡梦中听到这奇异的哭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思维慢慢变得清醒起来。 他一骨碌爬起来,透过窗户眼儿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可把他吓坏了,感觉头皮发麻,头发都立起来了。 只见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坐在门口哭。那女人身体修长,头上,身上,披戴着重孝,在漆黑的夜里哭得那么凄惨。由于她背对着韩老六,所以看不见他的容貌,只看见她的肩膀一动一动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一身白孝服,你想想多瘆人! 韩老六吓了一激灵,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那女人消失不见了。韩老六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孩子他妈,昨天半夜你听见外面有一个女人哭吗?”韩老六问他媳妇。 “我没听见啊” “穿着一身白孝衫,煞白煞白的,可瘆人了!吓得我一宿没睡” “咱屯子里也没死人啊?哪来的这样的女人啊?你看花眼了吧?” “不知道。” “别说了,太吓人了” 第二天半夜,这个女人又离奇地出现了,哭了一会就消失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什么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 “鬼呗!” “别胡说,哪来的鬼?” “我看他今天晚上还来不来?” 晚上,韩老六抱着鸟枪,瞪大眼睛,等着那女人出现。 呜呜呜呜…… 子夜时分,女人再次出现,哭得那叫一个瘆人! 韩老六早就准备好了,抱着鸟枪飞快地坐起来,把鸟枪伸出窗外,对着那女人就是一鸟枪。 只听轰地一声,只见一个如焰火般的明亮火团,向坟地的方向疾射而去。 女人不见了,哭声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亮刚麻麻亮,韩老六壮着胆子拎着鸟枪去坟地里查看。坟场子里一片阴森森的,偶尔传出几声猫头鹰的叫声。韩老六找了半天,在一座孤坟的边上,看见一块烧的发黑的棺材板子,上面被枪打了一个窟窿。 韩老六十分惊愕,把那块棺材板子用土埋了,焚烧了不少纸钱,又念叨了半天,这才悻悻离去。 据说,那块棺材板子沾了几滴人血,受日月之精华,成精了,夜间变化成人形。 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那穿白孝服的女人。 世界上真有鬼吗? 我爷爷说,他也见过鬼。 我爷爷五六岁的时候,一天夜里,我爷爷从我太奶奶的屋子里出来,往自己屋里 走,爷爷发现门后边露出两只小脚,穿着一双白色的小鞋。 我爷爷吓得妈呀一声,跑回太奶奶的屋子。 “妈,门后面藏着一个人!”爷爷哭了。 太奶奶出去一看,什么也没看见。 “这孩子,净胡说,哪有人啊?” “明明有嘛,刚才还在这儿呢?”爷爷哭得更厉害了。 后来听屯子里人说,不少人都见过那东西。 据说那东西身高不到一米,带着小礼帽,两条小细腿儿,穿着一双小白鞋,一 出气儿呼哧呼哧的。 屯里人管那东西叫“小白魔” 像这种事还有很多,在这里就不一一讲了。怕大家说我宣传封建迷信。 第4章 枪事 一九二一年夏季的一天清晨,轰地一声巨响惊醒了赵家沟屯子里熟睡的人们。大家一致认为是打雷的声音。可是响晴的一个早上,何以天空会突然打雷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那声音只响了一声,再也没有异常的动静了。四下里静了下来,屯子里只有鸡叫声,鸟叫声,好宁静的一个早晨。 人们的心刚刚平静下来,然而随着一声男人的哀叫,人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啊——妈呀!”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大工夫,屯口便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有光着膀子的男人,有低眉顺眼的女人,有叼着烟袋的老爷子,有一步挪不动二尺的小脚老太太。大伙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捂着大腿,疼得妈呀妈呀直叫唤。 顺着他捂着腿的指缝往外淌着血,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他刚刚走过去的地方全是血迹。 这个男人叫赵四,是个羊倌,光棍一个人,只有12只羊和他做伴。赵四这是咋了?大伙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无语了。 草上飞轻飘飘地跑过来,嘴里嚼着玉米饼子挤进人群一看,吓了一跳,蹲下身子,大声问:“四儿,你咋了?” 赵四咧着嘴强忍着痛说:“哎呀,不知道,轰的一声,我的腿就这样了。” “轰的一声?我还以为是打雷呢?”草上飞追问道:“你在山上到底遇见啥了?” 赵四说:“倒霉呀,我遇见土匪了。也不知道土匪手里拿的是啥,轰的一声,我的腿就这样了。” 人们一听这话都觉得奇怪,暗暗责怪赵四这个人太愚笨,连个话也说不明白。难怪他40多岁了还打光棍娶不着媳妇? “我说老四,你是不是叫啥山野兽给咬了?”一个老大爷说。 “对,差不厘,不是狼就是野猪啥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赵四直摇头,疼得汗珠子往下掉,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正在人们议论纷纷手足无措之时,老土豪钻进人群,蹲下一看,大声说:“妈呀!这不是叫枪打的么?” 枪!人们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枪比野兽还厉害?在1921年赵家沟这个封闭的小屯,这是第一次枪事。 赵四叫枪打了,成了瘸子。一到阴天下雨,他就腿疼,落下了毛病。 赵四挨枪后的一个月后,屯子里有人买了一支枪。这是屯子里的第一支枪。买枪的人就是老土豪。 杨家沟这一带经常有土匪出没,买枪是很必要的。当时东北的政府也号召老百姓买枪。 这一天在屯口的大槐树底下,老土豪炫耀他新买的枪,一帮人围着观瞧。 “瞧瞧,知道吗?这叫洋炮。”老土豪说。 “啥炮?”大伙没听清楚。 “洋——炮。” “这么一块铁真有那么大威力?”大伙有点不信。 “叫俺摸摸。”草上飞想伸手摸枪。 “别乱摸,看走了火!”老土豪高声说。 草上飞连忙把手缩回去,嘿嘿嘿笑了。 “不懂规矩,枪是随便摸的吗?万一叫你抢去呢?”老土豪瞪了草上飞一眼。 “不让摸拉倒,谁抢你的破玩意?” “我是打个比方,你不抢,万一别人抢呢?枪这玩意,最忌讳让别人摸,知道不?” 草上飞心想:老土豪你这个小气鬼,过几天我也买杆枪,有啥了不起的! 第5章 打猎 爷爷说,东北的大军阀张作霖在清政府的时候就开始剿匪,为此溥仪皇帝还赐给他一件龙袍,上面绣着九条金龙。 后来,山里面的土匪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越来越多了。张作霖无法控制这个局面,很无奈地说了一句话:“老百姓给我买枪打胡子,胡子到哪个屯子,哪个屯子给我打!多咱把胡子打没了,多咱拉倒!” 张大帅是东北的土皇上,他的话那就是金口玉言。 东北各个村屯,城市,出现了枪市,枪支可以自由买卖。这阵风没过多久就吹到了赵家沟。赵家沟的村民立即行动,有钱的人家自己出钱买一杆,没钱的就两家合买一杆。对与那些实在买不起枪的穷人,政府也不强迫。当时谁家有一杆枪,就象七十多年之后的九十年代初谁家有一部手机似的,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富贵的象征。话说回来,枪毕竟是武器,不是谁都能背的,背枪的都是胆子大,有能耐的人。 一转眼到了一九二八年。 这时候的赵家沟已经真正形成了一个屯子,住户达到一百来户。 以前赵家沟只有姓赵的,姓杨的两大户。现在姓啥的都有了。 赵家沟屯西头有一户姓赵的人家。一家三口。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带着两个孙 子过日子。大孙子叫赵云武,二孙子叫赵云龙。 赵家有五间草房,三垧地,还有一头老黄牛。因为爹娘死得早,赵云武早早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十分能干。在屯子里,赵家是个日子好过的人家。 赵云武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看上去是那么朴实,憨厚。朴实憨厚中还透着一股子精明。 这赵云武经常跟着老土豪上山打猎。 这一天,一场大雪过后,赵云武正在院子外面认真地扫着雪,老土豪带着狗皮帽子身背洋炮手拿钢叉粗声粗气地和赵云武打了一个招呼:“云武,扫雪呢?” “土豪叔,大雪天的,干什么去?” “昨天狼把俺家猪给掏了,我打狼去。” 赵云武一听这话,一匹狼的形象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七岁那年,上山砍柴的时候,他曾经遇到过一匹狼。那匹狼一身灰毛,三角眼睛,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闪着寒光。当时他害怕极了,跑啊跑啊,认为狼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后来他始终也忘不了那次遇狼的经历。赵云武眼睛闪着坚毅的光芒,说道:“土豪叔,带我上山吧。” “你不怕狼吗?” “不怕,我正想杀一只狼,做一件狼皮袄呢!” “哈哈,好小子,有胆量,跟我去吧。”老土豪同意了,马上就要带赵云武上山。 赵云武转身回屋,把镰刀磨快了,别在腰上。出来后和老土豪踏着雪迎着风向山上走去。 山中积雪太深,行走艰难,将近中午才到了高耸的北松峰下。因为这里经常有狼出没,所以附近的人很少敢到这里砍柴,久而久之,这里的林子越来越密,遮天闭日。几年前,这里野狼成群,后来许多猎户围山打猎,几乎把狼打绝了。现在这里的狼已经很少了。 老土豪在杂草丛中发现一条小路,说道:“从这条路上去就是狼洞。” 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山上爬,爬到一个悬崖峭壁处,发现一个狭长的洞口,梁伯伯说:“看见没,这就是狼洞。” 赵云武的心情变得异常紧张起来,手里紧紧握着镰刀,一颗心砰砰直跳。 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老土豪很有经验,捡起一个石子往洞里扔了一下,过了一会,洞里没有什么动静。 老土豪判断说:“老狼不在洞里,走,进去看看。” 走进狼洞一看,老狼果然不在,窝里趴着四个狼崽子。窝旁边还有一堆猪骨头,肉都啃没了。老土豪一看见这堆骨头,又是伤心又是冒火,动作麻利地把四只狼崽子装进麻袋里。四只小狼在麻袋里挣扎,吱吱的叫,老土豪可不理会这些,背起麻袋出了狼洞。 刚走出狼洞只见老狼觅食回来了,两个人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狼见洞口站着两个人,两只爪子按着地,发出一声凶恶的低吼。 老土豪飞快地举起洋炮,开了一枪。狼嗷地一声,朝着枪烟扑了过来。 “闪开!”赵云武猛地推开老土豪,举起镰刀,往狼肚子上一顶。那狼被赵云成这么一顶,在空中拐了一个弯,摔到山崖底下。这山崖有七八丈高,狼摔得嗷嗷叫。两只眼睛望着赵云武,再也不敢上前了。 赵云武抢过老土豪手里的洋炮,朝着老狼连放了数枪,那匹狼惨叫了几声,钻到树林里逃之夭夭了。 赵云武笑了笑,把枪还给老土豪。 “干得漂亮!”老土豪赞赏地说。 “呵呵。” “这匹狼估计活不了几天了。” 赵云武和老土豪有说有笑下了山,他们这一次收获不小。赵云武对狼不再惧怕,他战胜了自己。老土豪身上背着战利品——四只狼崽子。 “叔,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四只小狼?”赵云武问。 “卖钱呗!”老土豪说。 那天赵云武和老土豪下山后,那匹受伤的狼跟了他们一道。还进了屯子,把屯子里的猪啊羊啊,掏死老鼻子了。那天夜里,那匹伤狼因失去幼崽痛苦地嚎叫了一个晚上,那凄惨的叫声连十里外的羊草沟都听得到。 过了几天,老土豪再次上山,发现那匹狼死在洞里。 后来,老土豪把四只小狼卖给了动物园。 第6章 买枪 赵云武也想买一杆枪,可是他符合背枪的条件吗? 第一,胆色,赵云武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有一次,他给他爹上坟,趴在坟上哭着哭着睡着了,在坟地上睡了半宿。敢在坟地上睡觉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第二,精明,赵云武是个心细的人,赵家沟谁家庄稼地有多少条垄他都知道。从屯子东头到屯子西头,不管是谁家的地,他都亲自数过。 第三,谋略,赵云武念过两年书,读过三国,略懂一些粗浅的兵法。因为他写一手好字,屯子里婚丧嫁娶,写写算算,都请他去。 第四,现状,赵云武是赵家当家人,大事小情,拿张做主,买枪正好可以看家护院。没有枪,就没有安全感。 第五,资本,赵家比较富裕,买一杆枪还不成问题。 有了以上五个条件,赵云武很有自信,打算买枪。 赵云武赶着牛车去二十里外的六台子枪市,路上积雪未化,映着晨阳,直刺眼睛。 枪市上,枪贩子正在那卖枪。 赵云武打他身边一过,买枪的见是个小孩,有点瞧不起。 赵云武拿起一把乌黑发亮的匣子枪,摆弄了摆弄。 “买枪吗?这是二十响,自来德!”卖枪的拉着长声说。 “这枪有什么好处?” “好处那可多了.....你不买别乱动!”说着把啪地一声把弹匣拔了出来。赵云武把自来德放下,拿起一把长枪。赵云武知道,长枪比小枪便宜得多。 “这把长枪看上去也不错!” “这叫套筒枪。”卖枪的说. 因为当时所用枪管材质不好,在使用时经常炸膛,为了安全起见,在原枪管的外面又套上一根钢管,枪管是双层的,所以叫套筒枪。套筒枪就是汉阳造。 “多少钱?” “十八块大洋。” “再给我拿二百发子弹。” “一共二十块大洋。” 赵云武付了钱。枪贩子很瞧不起地看了赵云武一眼,心想:“一个小孩背枪,这不扯淡呢吗?” 赵云武撇了撇嘴,用眼睛一瞄,只见十几米远的一株白杨树上停着一只乌鸦,他笑了笑说:“老板,我试试枪!” 赵云武端起套筒枪朝树上开了一枪,只听轰地一声,树上那只黑乌鸦中弹掉在地上,死了。 赵云武平时跟着老土豪打猎,练枪法,所以才有这么漂亮的一枪。 “好枪法!”枪贩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赵云武已经赶着牛车离开了。 赵云武回到家后,整天摆弄枪,奶奶唠唠叨叨地说:“大孙子,你整天鼓弄这枪杆子,莫不是想当胡子?” “奶,你大孙子不当胡子,你大孙子要打胡子!” “吃盐精嘴不许胡说,打什么胡子?放着好日子不过!” “呵呵。” “咱老赵家人几辈子忠厚老实,到了你这辈,我看要改门风了。” “不会。” “奶告诉你,人得学好,别学恶。恶人有几个命长的?” “哥,听奶的话,把枪收起来。”弟弟杨云龙说。 赵云武一伸手把枪挂在房梁上。 赵云武的奶奶是个厚道的老太太,一辈子好不说歹不说,他说出来的话虽然简单,但都是经过生活的历练总结出来的道理。赵云武孝顺奶奶,从那以后再没在奶奶面前摆弄枪。 …………………………………………… 腊月十八,赵云武正在院子里喂牛,忽听见村东头大槐树下响起了清脆的唢呐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汉,一个姑娘,摆开了场子,唱起了二人转。人们围了一个大圈,静静观瞧。 一更里啊月牙没出来 貂禅美女走下楼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 为的我们那个恩和爱呀 二更里月牙出在正东啊 南堂报号名叫高琼啊 收下贤妻名叫刘凤英啊 刘小姐为高郎啊 才得那个我说相思病啊...... 唱二人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柳眉杏眼,俊秀中透着一股英气。她又扭又唱,声音象银铃似的,格外响亮悦耳。 姑娘身边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打板。 这位姑娘叫韩亚儿,因为天生一副好嗓子,所以经常在屯子里唱二人转。那个老汉是他的父亲韩老六,就是那个打穿白孝衫女鬼的韩老六。老韩六已经五十多岁了,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两道扫帚眉,一双豹环眼,看上去很威风。 东北有句话叫做: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 在田间地头唱二人转是屯里人最欢喜的娱乐方式了。 “好!好!”听到精彩处有人大声叫好。 赵云武挤进人群里,望着亚儿,想起了在私塾里先生教得一句唐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好美啊!”赵云武呆呆地望着亚儿。 唱到精彩处,亚儿一扬手,把二人转的道具——手绢——抛向空中,正巧落在赵云武的头上。凤吐了吐舌头。 赵云武抓起手绢,憨憨地笑了笑, 手绢上面绣着两个秀气的小字——亚儿。 赵云武轻轻闻了闻,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呢。 按照屯里人的规矩,手绢落在谁的头上,谁就得表演一个节目。 “好,云武唱一个!”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 “哈哈,唱一个就唱一个,我和亚儿一起唱一个!行不行?” “好啊,好啊” 赵云武清了清嗓子,走进圈内,对亚儿说:“妹子,咱俩给乡亲们唱一个小拜年吧。这个好唱,我不会唱别的” “行,云武哥,你可要放开嗓门唱大声一点” “好” 一对金童玉女开始边唱边扭起来:“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呀,大年初一头一天啊……” 韩老六望着两个孩子,提起精神,竹板打得呱呱响…… 赵云武是韩老六看着长大的孩子,韩老六很喜欢赵云武的憨厚劲儿,一边打板一边想:如果 能把我这个闺女嫁给云武就好了…… 赵云武越扭越起劲儿,亚儿害羞地望了赵云武一眼,脸红了…… 第7章 腊月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我国传统小年。 赵云武家热热闹闹的,奶奶祭完灶,端上来一盘点心,三口人坐在炕头上,吃着点心,聊着天。 夜深了,赵云武困了,捂好了被窝,躺下睡了。 老太太在炕当间放上了一张小方桌,借着洋油灯微弱灯亮正在做活。快过年了嘛,赶着做几副鞋垫,做两件新衣服。 屋里很静,洋油灯在滋滋地响,赵云武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均匀地打鼾声。 外面时不时刮起一阵飕飕的小北风。 突然,大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声虽说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得清清楚楚。 “奶,你听外面什么声儿?”一泡尿把赵云龙憋醒了,他听见外面的动静,瞪大了亮晶晶的大眼睛。 “没事,羊在门上磨犄角呢!”老太太没当回事。他耳朵背,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老太太为什么说羊在门上磨犄角呢?因为家里的羊圈坏了,有一只小山羊淘气,一到晚上就跑出来两只犄角在门上磨。 那声音还没有消失,赵云龙仔细听了听,这回听出一点门道。 声音是从大门上发出来的,是门闩的声音。好象有人在大门外面用东西拨动门闩。 不用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门闩一掉外面的人就能进来了! “会是谁呢?”赵云龙提高了警惕,一起身,把房梁上挂着的套筒枪摘下来。 “哥,起来,起来。”用脚丫子踢了踢赵云武。 赵云武睡得香,根本没醒。 赵云龙掀开赵云武的被窝,把套筒枪往他怀里一放。冰凉的枪杆子往身上一贴,赵云武立刻惊醒了,张大嘴巴,迷迷登登地说:“你干啥?” 赵云龙指了指大门外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人拨掉了门闩,闯了进来。 赵云武往窗户眼儿向外一望,只见几个黑影拎着大枪,已经走到当院心了。赵云武看见黑影,根本没看清楚这几个人的样子。一是因为当时院子里太黑,二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看。 就看了这一眼赵云武心里就明白了,这几个人是胡子! 屋地上有一个高粱圈,堆着半人高通红通红的高粱。 赵云武握着套筒枪,光着腚,急忙跳到高粱圈后面。 赵云龙把子弹袋扔给了赵云武,拉着奶奶,猫到炕沿底下。 赵云武抄起枪向外屋放了两枪。 打头的一个胡子已经走到外屋锅台边,听见枪响了,打了一个旋,撒腿往外跑。 赵云武这两枪打在水缸上,把水缸打碎了,水洒了一地。 赵云武害怕胡子进屋,朝两个地方不停开枪,一个地方是前门,一个地方是窗户。 这通打啊,把门窗打得跟草筛子似的,直冒白烟。 “给我打!”一个胡子在当院喊了一声。 几个胡子有的猫在草垛后面,有的猫在碾盘后面,有的就地卧倒,朝屋子里开枪。 激烈的的枪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屯子里的人在睡梦中听见枪响,知道胡子进屯子了,都从被窝里爬起来了。有枪的人家开始鸣枪。枪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屯子里象开了锅似的。赵云武家隔壁的韩老六,端着一个洋炮出来,朝着赵云武家院子开了几炮。这几炮是摸黑打的,跟本打不着人,都打在赵云武家碾盘子上,火星四射。 胡子见全屯子人都起来了,一个胡子喊了一嗓子:“风不正!扯呼!” 这是土匪黑话,意思是打劫不成,赶紧跑。 胡子们一边开枪,一边撤出了赵云武家当院。趁着夜色,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赵云武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在猛烈地开火。 韩老六朝屋里喊了一嗓子:“云武,别打了,胡子跑了!” 赵云武一听说胡子跑了,急得直跺脚,光着腚就要往外追。赵云龙赶紧把他抱住,说:“哥,这么大冷的天,你不要命了!” 赵云武强压住怒火,咬牙切齿地朝外面大骂:“妈的,有能耐别跑啊!” 赵云武就这样三下五除二打跑了胡子。凡是屯子里背枪的连夜开了个会,因为是在夜里开会,所以叫起会。 参加这次会议的一共有六个人,分别是老土豪,韩老六,草上飞,李玉亭,霍连风,还有赵云武。这六个人中,只有霍连风不是本屯人。霍连风是霍家沟人,今晚在李玉亭家借宿。因为霍连风参加了这场枪战,所以特邀出席这次会议。 这次会议概括了胡子的一些基本情况。 第一,胡子的数量,四到五个。 第二,胡子的目的,因为赵云武平时没有什么仇人,所以胡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进屋抢东西。 第三,胡子的来路,无法估计。 接下来又分析了胡子。 第一,胡子之所以选在腊月二十三夜里,目的是出奇制胜,因为这一天人们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警惕性不高。 第二,胡子之所以选在赵云武家动手,因为屯东头住户比较少,容易下手。 会议总结了这次枪战。 第一,胡子人数少,寡不敌众。 第二,在这次枪战中,韩老六是一匹黑马,对胡子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第三,赵云武的镇定,勇猛,对这次枪战起了决定性作用。 最后展望未来。 五条枪结成联盟,胡子来一回打一回。 这个联盟是自发组成的,大家只有一个目的,保护屯子不受侵犯。有来犯者,必杀之。 这次大会是一次热烈的大会,除了霍连风没发言外,其余五人均发言踊跃。 爷爷说,古代人把誓言,盟约看得很重,所以几千年来出了许多侠肝义胆义盖云天的好汉。二十年代的人,受传统文化影响比较深,比现代人仗义讲信用。腊月二十三晚上,他们结盟是口头上的,还不算正式。两天后,他们在一起吃了个饭,这才算正式结盟。 ………………………………………………. 两天后,村道旁的一个小饭店。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六个男人坐在饭店里。店内有一个火炉,柴火燃烧劈劈啪啪的响。 桌上放着一坛子高粱酒。 六个人,六个大碗,碗里盛着清澄的高粱酒,发着酒香。 桌上摆着一盆猪肉炖粉条,还有一盘炒猪大肠,热气腾腾。 六个人有两个人带枪,李玉亭和霍连风。他们用的是匣枪,从来不离身。 其余四人用的是长枪,携带不便,所以没带。 老土豪首先举起了酒碗:“今天咱们几个背枪的能走到一起,不容易,来,大家动筷子,喝酒!” 六个人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赵云武从来滴酒不沾,只吃着菜,听着大家说话。 老土豪喝了一碗酒,开始讲起了当前形势。 “如今背枪的是越来越多了,世道也越来越乱了。光是咱这一带,背枪的就有几百人。六台子有孙海峰,平房有赵家龙,羊草沟有吴方雄,马树沟有郭老九,鲤鱼沟有张店山,张店元,这些都是有名的。咱们几个既然绑在一起了,也应该起个响当当的名号。” 老土豪童心为泯,他按照评书三侠五义,给几个人起了个名号,韩老六叫窜天鼠、草上飞叫掣地鼠、李玉亭叫钻山鼠,霍连风叫翻江鼠,赵云武叫锦毛鼠。因为赵家沟在北边,老土豪自封为北侠。 可惜后来五鼠的叫法没有叫响,老土豪自封为北侠就更不够格了。 大家都很喜欢五鼠这个称呼,酒喝得愈加高兴。喝着喝着,酒桌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老土豪,韩老六,草上飞,另一派是李玉亭,霍连风,和赵云武。老土豪三人谈着打猎,种地,和一些家常理短的事,李霍赵三个年轻人谈起了枪。 赵云武说:“还是有枪好,不然前天俺家遭胡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霍连风说:“枪是啥呀?枪就是咱的腰杆子,有了枪腰杆子就硬!” 赵云武说:“呵呵,有道理!” 霍连风说:“那天你挺牛逼,我挺佩服你!” 赵云武说:“都是给我逼的,没啥。” 霍连风说:“哥哥,以后有事吱声儿,我要不帮你是乌龟养的!我这人就爱凑热闹,越热闹越好。” 赵云武说:“中,有事肯定找你。” 几句话虽然简单,但基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一起出生入死。 李玉亭说:“有事直接找我,我去通知霍连风。” 赵云武说:“你们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基本找到一个,就找到第二个了。” 霍连风说:“对,你找不到我找亭哥。亭哥知道我经常去什么地方。” 赵云武说:“我好找,我就在家呆着,一找就能找到。” 霍连风说:“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胆量!” 赵云武说:“废话不说了,以后事上见。” 霍连风说:“对,说什么也不如实际行动,来喝酒吧!” 赵云武说:“我从来不喝酒,对酒没什么兴趣。” 霍连风说:“你胡子都不怕,还怕喝酒,来来,喝一碗。” 赵云武没办法只好喝了一口,感觉辣辣的,不怎么好喝。 谁也没想到后来赵云武成了一个喝酒海量的人,说到底都是跟着李霍二人学会的喝酒。 霍连风说:“哥哥,你想没想过出人头地?” 赵云武说:“没细想过,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 霍连风说:“现在这社会多好,象咱这样的人,以后肯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 他喝多了,舌头都大了。 赵云武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亭说:“呵呵,我看你干不成什么大事,早晚有一天得死了。” 霍连风说:“背枪的,早晚有一天得死,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战死街头,我心爱的女人能为我大哭一场,那就够了。” 李玉亭说:“恐怕到时候你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霍连风说:“亭哥,我真死了的话,你能忍心让兄弟抛尸荒野吗?” 李玉亭笑说:“你死了,哥一定给你买个最好的棺材!哈哈!” 酒喝得差不多了,菜也消灭干净了,老土豪又发话了,因为他在六个人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所以压轴的话由他说。 老土豪说:“老少爷们儿,今天呢,吃到这儿,喝到这儿,往后咱这几条枪呢,就算绑在一起了。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咱大家伙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说完,饭局解散,六个人互相搀扶,摇摇晃晃走出吉祥饭店。 第8章 拜把子 爷爷说,李玉亭是赵家沟的绅士。 李玉亭22岁,1米8多的大个,长得瘦瘦的,腰板笔直。他穿着一件黑昵子大衣,这件大衣的样式有点接近现在的风衣。脚上穿一双皮鞋,皮鞋虽然不是很亮,但很有型。再往他的脸上看,他的肤色黑黝黝的,脸型很有棱角。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风度。 这样形容还不太明显,但和赵家沟里的其他男人做一下对比,效果就明显了。 赵家沟的男人或光着脑袋,留着那种狗啃似的短头发,或带着破旧的毡帽头,身上穿着大棉袄大棉裤,脚上穿着大棉乌拉。冬天,这群男人的爱好是猫腰弓脊,两手吞袖,靠着墙根,懒洋洋晒着太阳。 李玉亭这身行头,绝对绅士。 李玉亭的枪是匣枪,十响。 李玉亭骑着一匹枣红马。 在二十年代的东北农村,这么一个人绝对是一个偶像。 李玉亭父母都去世了,他有一个大哥,在奉天做事,据说是奉天某位高官的机要秘书。 他大哥回赵家沟的时候,坐着轿子,四个人抬着,相当气派。 那轿子是四人抬得小轿子,一掀开帘子,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据说这种小轿子坐在去十分舒服,是专门的有身份的人坐的。 李玉亭哥哥从小在赵家沟长大,20岁去了奉天,从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赵家沟人都说,老李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哥哥经常给李玉亭邮钱,一邮钱,李玉亭就到镇上的钱庄去取。有他大哥供着,李玉亭不用种地,生活很安逸。 哥哥还经常给李玉亭邮寄一些洋品,和一些时髦的东西。 李玉亭只抽一种牌子的香烟,金枪牌雪茄烟。 这种牌子的香烟赵家沟没有卖的,都是他大哥给他邮寄来的。 李玉亭家还有一台手摇式老爷唱机。这台唱机是他哥送给他的。 这台唱机八成新,声音很好。 这一天清晨,这台唱机又响了起来。 唱机上,唱片缓缓而动,悦耳的歌声从喇叭里流淌出来。 这首歌是当年一九二八年最流行的歌曲——夜上海。 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歌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他,笑脸迎,谁知他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霍连风一只手正在不停地摇着唱机。 李玉亭坐在一张摇椅上,听着歌,无比的享受。 “亭哥,这歌可真他娘的好听!” 李玉亭闭着眼睛,陶醉在歌声中,似乎没有听见霍连风说话。 霍连风摇着唱机的手突然停下来,李玉亭听见音乐停止了,问道:“怎么不摇啦?” “听来听去就一首歌,没劲!” “你不懂,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城里的大街上都唱这个。” “这歌好听是好听,不怎么过瘾。” “你爱听什么?” “18摸,二人转,我都爱听。还是二人转过瘾,全是荤的。” “上流社会的人都爱听流行歌曲。我们在乡下,见识少,要向人家学习。” “亭哥,我知道你见过世面,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啊!” 李玉亭笑了笑,说:“不说了,找赵云武喝酒去。” “云武!云武!”李霍走到屯西头,站在赵云武家门外的大门石上喊。 “哎!” 正在屋子里吃饭的赵云武应了一声,对奶奶说:“奶,我出去一下。”撂下碗筷就出了屋。 “云武,在屋里干嘛呢?” “吃饭呢。” “别吃了,喝酒去。” “好” …………………………………………………………. 三人来到道旁小饭店。走进饭店,跑堂的跑过来说:“三位大爷,你们想吃点什么?本店菜品齐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吹牛呢吧?什么菜都有吗?”李玉亭笑了。 “呵呵,客官点什么?” “有熊掌燕窝吗?” “呵呵,这个真没有!” “别和他废话了,亭哥,赶紧点菜吧!”霍连风饿得受不了了。李玉亭点了三个家常菜,一碗猪血,一盘猪头肉,一碟茴香豆。三人又要了一壶烧高粱酒,坐在靠墙的一个角落里,吃喝起来。 菜吃光了,李玉亭又把掌柜的叫过来,吩咐道:“再给我们加一个菜” “好的!您想加什么菜?” “你们店什么菜最有味道?我要一个最有味道的。” “今天早上刚从河里打上来一只甲鱼。要不给您来一个清蒸甲鱼吧?”掌柜的说。 “好的,那就来一个蒸王八!”李玉亭笑嘻嘻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道美味的清蒸甲鱼端上来了。 三人刚想动筷子,突然发现盘子里的甲鱼只有三条腿。 甲鱼缺了一条腿,估计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从河里打上来的时候它就这样,二是饭店里的人做了手脚,有人偷吃了。说得严重点,这是饭店欺骗顾客的一种行为。 一直没说话的霍连风“啪”的一声摔了酒碗,破口大骂起来。听到这刺耳的骂声,吴掌柜连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瞎了?自己瞅!”霍连风指着三条腿的甲鱼,阴风怒吼。 吴掌柜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连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妈的!你装什么蒜?”霍连风伸手想要揍吴掌柜。赵云武连忙把他抱住了。 霍连风咆哮着,在饭堂里撒着酒疯。饭店里的人都吓得躲起来,谁也不敢惹这位活阎王。 “乓乓”几声,霍连风踢翻了好几张饭桌子,拔出匣子枪,叫嚷道:“人呢?都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后屋的吴掌柜吓得直哆嗦,告诉伙计们:“谁都别出去,别闹出人命来!” 霍连风闹了一通,赵云武和李玉亭一个抱腰,一个拽胳膊,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弄出饭店。 出了饭店,霍连风还在骂骂咧咧。赵云武说:“你的火气也太大了!在这里开饭店的,背后都是有后、台的。” “是啊,这条街上的掌柜的咱都惹不起啊。”李玉亭说。 霍连风嚷道:“妈的,有后、台我也不怕!” 李玉亭是个面上人,后来和吴掌柜谈了一次话。 “吴掌柜,霍连风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太驴了!” “是,他就那脾气。” “我告诉你,玉亭,但凡能在这儿开饭店,都不是白给的。我开了这么多年饭店,什么人没见过。” “是,他知道错了” “我开店,你们吃饭,咱们水捧鱼,鱼捧水,一团和气多好啊!” “是” 过几天,李玉亭又带着霍连风来吃饭。和气生财,吴掌柜端茶递水,仿佛那天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那个年代,时兴拜把子。李霍赵三人天天在一起混,所以拜了把子。赵云武第一,李玉亭第二,霍连风第三。 那年代还时兴送号,在道上混的人一般都有号。送号的人是有学问的先生。 三人在小饭店要了一桌子酒菜,把送号先生请来了。 送号先生每人送了一个号。李玉亭号东凡。霍连风号青云。赵云武号双胜。 三兄弟在一起,基本上只干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去大路边的空场上练枪法。 赵云武枪法第一。 赵云武的枪法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以前他跟着老土豪打猎,枪法已不一般,现在经过日日练习,枪法较之以前又有了很大提高。 霍连风的枪法第二。李玉亭的枪法屈居第三。 第二件事就是喝酒。 霍连风的酒量第一。他一顿能喝二三斤白酒。 结拜兄弟之后,三人形影不离,每天都嘻嘻哈哈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三人的日子过得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出事了。 阳春三月的一天,三兄弟聚在李玉亭家。霍连风要请李玉亭和赵云武吃狗肉。 霍连风用麻袋背来的这条狗很大,足足有50斤。霍连风说:“这条狗我养了三年了,昨天叫人用枪打死了。我想把它埋了,想了想,还是吃了它吧!” 看得出来,霍连风对这条狗很有感情,给狗烧水拔毛的时候,他一直闷闷不乐。 赵云武觉得狗死的可惜,问霍连风它是怎么死的? 霍连风说,狗进了人家屋子偷吃煎饼。人家赶不走它,一枪把它打死了。 奇怪的是,收拾狗内脏的时候,狗的胃里干干净净的,一点煎饼渣子也没有。 如果狗真的偷吃了煎饼,胃里一定残留着食物,可事实上,胃里什么也没有。这说明狗并没有偷吃任何东西。 霍连风以为狗偷吃了煎饼,所以人家打死它,他并没有说什么。没想到狗是被人冤枉的。霍连风望着开水锅里的爱犬,哭了两声,伤心地说:“好你个张二棒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 打死这条狗的人叫张二棒子。 谁也没有心情吃狗肉了,霍连风说:“张二棒子太欺负人了,我霍连风不发威,他拿我当病猫啊?不行,我得找张二棒子算账去!” “用我跟你一起去吗?”赵云武想帮霍连风打架。 “走吧!”霍连风说。 “咱们一起去!”李玉亭说。 第9章 张大棒子 张二棒子是一个无知的少年,仗着家里条件好,背着一个洋炮,到处惹祸。他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不该打死霍连风的狗。三兄弟闯进他家院子的时候,张二棒子正在睡午觉。 “屋里人呢?赶紧滚出来!”霍连风先声夺人吼了一嗓子。 张二棒子的老娘伸长脖子往外瞅了一眼,连忙推了推儿子:“老二,醒醒!” 三兄弟已经闯了进来,霍连风推开拦路的老太太,走到炕沿边,伸手掐住了张二棒子的脖子。 “啊!”张二棒子出不来气儿,在炕上直蹬腿儿。 霍连风想整死他,越掐越紧。 “松手,再不松手我喊人了!”老太太哭喊着,想要喊人。 霍连风仿佛没听见似的,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掐着他脖子,张二棒子憋得昏死过去。 “我叫你装死!”霍连风左右开弓开始扇他大嘴巴。张二棒子像个死人似的一点反应没有。 兄弟们害怕霍连风闹出人命,连忙把他扯出屋子。 老太太摸了摸儿子的鼻孔,还有气,连忙压他胸口,张二棒子呻吟了一声,回过气来。 张二棒子叫霍连风收拾了一顿后,咽不下这口气,找他哥张大棒子去了。 张大棒子是个老混子,在道上混了10多年了。他的职业是屠夫,谁家杀猪宰羊都请他过去。张大棒子有一个绰号叫“张一刀”,据说他屠宰猪羊,从来不下第二刀,一刀便要了动物的性命。 张大棒子性格凶残,死在他刀下的牲畜不计其数。前些年有一个老和尚路过屯子,正巧碰到张大棒子在村口宰牛。其场面惨不忍睹。老和尚上前深施一礼,对张大棒子说:“施主,我看你的面相,35岁必有一场血光之灾。因你平日杀业太重,所以必遭恶果。回头是岸啊!” 张大棒子拎着血淋淋的宰牛刀,大喝一声:“我去你的,哪里跑出来的秃驴?” 老和尚见他如此刚强难化,只好摇头而去。 张大棒子不相信天地鬼神,因果报应。所以一直从事着他的屠宰事业。因为贪图钱财,他根本没把老和尚的良言劝告放在心上。 正所谓面由心生。一看张大棒子的面相,就知道他是一个凶恶之徒。 别看张大棒子人不咋地,但与弟弟情同手足,听说弟弟差点没叫霍连风掐死,立马荷枪实弹找三兄弟报仇去了。 正在霍连风家里静坐的三兄弟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探头向外一望,只见张大棒子手里拿着匣枪,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不用问,他是要命来了。 三兄弟把腰上的匣子枪拔了出来。 砰砰砰,屋里屋外的枪同时响了。 一阵乱枪过后,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枪眼儿。 张大棒子蹲在碾盘后面朝屋里开枪,换了几次枪梭子后,子弹打光了。 赵云武听见外面枪不响了,知道张大棒子没子弹了,像风一般冲出屋子。霍连风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张大棒子擎着一支空枪,六神无主,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忽然想起了老和尚的话。老和尚说,他三十五岁有一场血光之灾,今年他正好三十五岁。看来今天是死定了。 定睛一瞧,面前是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张大棒子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受死。 这一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张大棒子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麻雀叫声。 这个世界让他留恋的东西很少,他牵挂的只有他娘和弟弟。 昨天娘还张罗给他娶媳妇呢,老太太70多岁了,还没抱上孙子呢! 娘…… 张大棒子的眼睛里滚落出一滴眼泪。 枪响了…… 并不是赵云武和霍连风开的枪。 原来是张二棒子闻声赶到,趴在墙头上,开了一洋炮。 赵云武缩脖,矮身,用身体互住霍连风,二人滚到安全的地方。 “哥,快跑!” 张大棒子如梦方醒,几大步跑出院子,和弟弟一起逃回家。 逃回家的两兄弟有如下对话。 “老二,你来的太及时了?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娘了呢” “哥,别说丧气话,娘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 “我要是死了,你给哥报仇不?” “我就你一个哥,我拼了命也得救你,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好弟弟” 张二棒子的洋炮不是正规军用火器,但威力极大,发射的是石头和铁弹丸,被它击中者不死亦伤。 这三炮差点没要了赵云武和霍连风的命。 二十年代的旧中国东北,很多农户家里都养枪。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二话不说,直接用枪说话。要不怎么说当时天下大乱呢!当时的社会是无政府状态,打死人也白打,没人管。 赵云武想要去追张大棒子兄弟,被李玉亭拉住了。 “别拉我,我要整死他们!” “大哥,为了一条狗,不至于杀人!” “呵呵,不整死他我心里不痛快!” 这次赵云武的表现出人意料。 霍连风所住的这个屯子离赵云武居住的屯子有二里多地,打完架他们便出了屯子。 刚出屯子,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清脆的枪声。原来是张大棒子张二棒子在后面放空枪呢! “妈的,我杀回去!” “算了,大哥,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我管他是谁的地盘呢?” “大哥别冲动,他们现在人多,你听这枪声,多密!” “我估摸张家一族都出动了!” “差不多。” “那就让张大棒子多蹦跶几天,有机会我再收拾他!” 回家的路上,赵云武一脸的兴奋,那表情就像过年似的。这次打架他表现的尤为突出,他的好战性格和平时的性格反差很大。 三兄弟回到赵家沟,整天吃吃喝喝。 赵云武兄弟和张大棒子兄弟之间的战斗并没有结束,平息了一段日子之后,双方又开战了。 这天喝完酒,三兄弟信步溜达到屯子外面。屯外有一个私塾,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三兄弟蹲在墙根底下,看两个老头下棋。看下棋不但可以锻炼头脑,还锻炼耐性,所以三兄弟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看下棋。一看就是一小天,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个私塾是两个屯子的分界线,这边是赵家沟,那边是霍家屯。 当时的混混叫耍人的。耍人的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一般情况下不过界。耍人的一般情况下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活动。 四兄弟看下棋正犯困,只听大道上马蹄声响起,从霍家屯方向飞奔过来三辆马车。 车上坐着五个人,眨眼到了近前。飞快地跳下车,扬起手里的匣子枪,砰!砰!枪响了。 跑在最前面的那位正是张大棒子。 原来赵云武他们在这里看下棋,已经被张二棒子监视好久了,张大棒子、张二棒子、另外还有三个持枪大汉,赶着三辆马车杀过来。这三个持枪大汉都姓张,都是霍家沟张家一族的。 “开枪啊!打啊!” 子弹像雨点似的打过来,情况十分危险。开枪还击已经来不及了。 “赶紧跑!”赵云武喊了一嗓子。 三兄弟撒丫子似的四下逃跑,霍连风钻进树林子,赵云武跑回屯子,只有李玉亭找不到逃跑的路线,来回乱转。 他想要翻墙上山,没想到墙太高,加上着急,跳了两下也没摸到墙头。眼瞅着他就要叫枪打死了。这时候,只听墙后面有人喊了一声:“玉亭!我来救你!” 喊话的人原来是赵云武的弟弟赵云龙。赵云龙上山捡柴火,走到山墙后面,正巧碰到枪战,于是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到墙外,喊了一声。 李玉亭好似捞到一个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赵云龙的手,两脚蹬墙,一纵身翻过墙头。俩人顺着山道,一口气跑回屯子。 “云龙,谢谢你!” “玉亭哥,开枪打你的是什么人?” “是我和你哥哥的仇家!” “仇家?你们是不是到处惹祸了?我哥哥没事吧?” 李玉亭心想:刚才开枪的时候,赵云武和霍连风都跑了,谁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凭你哥的神腿,跑得那么快,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李玉亭拍了拍赵云龙的肩膀,转身走了。 李玉亭一边往家走一边想:“妈的,今天真倒霉,这俩玩意跑的比兔子都快!把我扔那了。” 走到门楼外面,看见赵云武正在院子里踱步呢。李玉亭一脚踢开院门。 赵云武叫道:“你回来了?” “哼,我差点没挨枪子。” “你跑得太慢了,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法子救你。” “你俩穿了兔子鞋了,跑得可真快啊!”李玉亭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怎么逃脱的?” “多亏你弟弟了,是云龙救了我一条命。” “哦,你没和云龙说什么吧?” “没说!” “嗯,咱们的事别告诉我弟弟,我怕他惦记我。对了,霍连风呢?怎么还没回来?” “他没准已经叫枪打死了。要不怎么现在还不回来呢?” “我明明看他钻进树林子里去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妈的,这一阵枪开得真猛!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李玉亭说。 “可不嘛!他们趁我们不防备的时候偷袭,我的枪大背在身上,哪有时间开枪还击啊?” “大哥,咱们再等一会,看看霍连风能不能全须全影的回来。” 第10章 掰枪 夜幕降临的时候,霍连风拄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原来他的腿受伤了,伤得不算严重,但他装出很严重的样子。 “你跑哪去了?咋才回来呢?”赵云武问。 “我追人去了!”霍连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的意思是刚才追张大棒子去了。 “追上了吗?” “妈拉个巴子,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这家伙把我累的。” 赵云武眼看着枪一响霍连风就钻进了树林子,根本没有去追人,知道他是在撒谎,望着狼狈不堪的霍连风,心里好笑。 “拉倒吧,枪一响,你就撒丫子撩了,还追人呢?追你的大头鬼吧?”李玉亭马上揭穿了霍连风的谎言。 “……”霍连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挺会编瞎话啊?”李玉亭不依不饶地说。 “亭哥,你就知道挤兑我,我容易吗我?腿都扭伤了。”霍连风咧着嘴,揉着大腿。 “就你那小样,还和我玩心眼儿呢?” “是是是,我错了!嘿嘿!”霍连风知道李玉亭得理不饶人,只好承认错误。 霍连风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一遇事就爱耍个小心眼。 李玉亭和霍连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霍连风有这个毛病,所以使劲挤兑他。 “行了,别说了!”赵云武知道李玉亭刚才差点没叫枪打死心里有怨气,所以帮霍连风说了句话。 “大哥,你不知道,三儿从小就这德行,可爱耍小心眼了!”李玉亭的嘴就是碎,想提小时候的事。 “行了,行了!”赵云武怕伤了和气,不让李玉亭说了,“这次太危险了。咱哥仨差点见了阎王。咱们得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对付张大棒子?” “我咽不下这口气!”霍连风瞪着眼睛一脸怒气。 “呵呵,这时候有脾气了,早干嘛去了?”李玉亭又挤兑了霍连风一句。 “亭哥,我说我错了,你还挤兑我?”霍连风有点上劲儿了。 “呵呵”李玉亭消气了。 “算了,咱们和张大棒子也算是扯平了,他要是再敢惹咱们,咱就和他们血战到底。”赵云武放了一句狠话,咬了咬牙。 “对,和他们死磕!”李霍纷纷说。 从那以后很久,赵云武三兄弟很久也没和张家棒子兄弟开战。后来,张家棒子兄弟投靠了鲤鱼沟的土匪头子过海。 ……… 干什么就吆喝什么,背枪的最关心的就是枪。 最近屯子里传出一个消息,韩老六把洋炮卖了,买了一杆老套筒。 霍连风听说后,惦记上了。 “韩老六那老小子鸟枪换炮了!”霍连风说话一副瞧不起韩老六的口吻。 “人家换不换枪,关你屁事?”李玉亭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我想把他的枪下了!” “一个屯子住着,这样不好。” “我又不是赵家沟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忘了,咱们在一起喝过酒呢” “喝过一顿酒算什么交情?我想好了,一定把韩老六的枪下了。” 霍连风紧紧地绑好绑腿,把匣子枪抽出来,用油布擦了擦,然后取出三发子弹,把子弹压进枪膛,心里面盘算着:对付区区一个韩老六,三颗子弹足够了! “三儿啊,你真去啊?”李玉亭说。 “我收拾了韩老六,一会就回来!” 霍连风勒紧裤带,把枪掖在腰上,大步流星直奔韩老六家。 韩老六和赵云武是邻居,这院那院住着,两家只隔一道土墙。 只见老韩家院门四敞大开着,霍连风提了一口气,拔出枪,迈着大步闯了进去。 霍连风以为韩老六50多岁的人了,掰他的枪那还不易如反掌吗? 他想打一个闪电战,制服韩老六夺他的枪,然后大摇大摆走出来,可是他轻敌了。 韩老六家院子足足有50米长,走到当院心20米左右的时候,正在屋子里吃饭的韩老六发现院子里进人了。 “这不是霍连风吗?他干嘛来了?” 韩老六马上闪出一个念头:他一定是冲着我新买的枪来的! 只见韩老六一推饭碗,一起身把墙上挂的套筒子摘下来,照着当院心开了一枪。只听“轰”地一声,这一枪打在矮墙上。 霍连风崩了一脸土星子,吓了一激灵,心想:这老小子手黑啊! 韩老六站在前门之下,手握长枪,一拉枪栓,作势还要开枪。 霍连风吓得心惊胆战,飞快逃出院子,站在大门石上喊:“六叔,你太不够朋友了!上你家串门开什么枪啊?” 韩老六暗想:龟孙,你啥时候来,我就啥时候用枪招呼你。 听见枪声的赵云武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喊道:“六叔,别打了,他是我磕头的!” 韩老六哼了一声,放下枪,对赵云武说:“我不认识他!得罪了!” 霍连风站在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赵云武给霍连风一个台阶下,说:“到俺家屋里坐坐吧。” 霍连风就坡下驴,进了赵云武家。 “这韩老六手真黑!差点没把我打死!” “呵呵,这回领教厉害了吧?” “这老小子真不是吃干饭的,姜还是老的辣啊,我算是服了。” “一会我带你去六叔家,你们俩好好唠唠。” “行,我听你的” 赵云武带霍连风再次进到韩老六家。三人聊起来。 “六叔,我算服你了,你二话不说就用枪招呼我”霍连风说。 “哼,谁让你惦记我的枪呢?” “你想多了,六叔。” “哈哈,你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吗?这我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惦记我枪的人多着呢。别看这杆枪不起眼,已经换了好几个主人了。前几天,大鼓乐还想要熊我的枪呢!” “大鼓乐是谁?” “大鼓乐姓张,是鲤鱼沟人。此人是个土匪,因为脸盘子大,像一面鼓似的,所以人送绰号大鼓乐。前两天,大鼓乐找过我,他说,老韩,我明白告诉你,这杆枪你要是不给我,从今往后你别想过消停日子!我说,你还讲不讲理?这枪是我花钱买的,凭啥给你?他说,凭啥?就凭我是大鼓乐。你到底给不给吧?我说,要枪没有,要命有一条!爱咋咋地!大鼓乐说,韩老六,你给我等着!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妈的,这枪背的真憋气,三天两头有人惦记。实在不行,我就把它卖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六叔你要提防点大鼓乐!” “嗯,没啥事!亚儿,沏一壶茶!”韩老六叫他的女儿。 韩老六的女儿就是那个爱唱二人转的姑娘韩亚儿。自从刚才赵云武进屋,她就猫在小屋里,偷偷地望着赵云武。 亚儿和赵云武两家是邻居,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玩,是青梅竹马。现在亚儿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望着英俊的云武哥哥,她的心砰砰直跳。 一听爹爹的话,亚儿脚步轻盈地从小屋里走出来,冲赵云武嫣然一笑,去堂屋沏茶去了。一面沏茶一面听着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泡好一壶茶,亚儿把茶壶端进来,放在炕上的小方桌上,笑眯眯地说:“云武哥,请喝茶!” “妹子,没出去玩吗?”赵云武顺嘴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哪能总出去玩啊!我在绣烟荷包呢!”亚儿笑说。 “六叔不抽烟,你给谁绣的烟荷包啊?”赵云武有心逗逗她。 “我绣着玩呢!” “亚儿啊,云武他奶会抽烟,你把烟荷包绣好了,送给云武奶奶吧?”韩老六说。 “好的,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喜不喜欢?” “傻闺女,云武奶奶从小就喜欢你,咋会不喜欢你绣的东西呢?” “那好。等我绣完就给奶奶送去!” 说完两句话,亚儿含情脉脉地望了赵云武一眼,转身回小屋去了。 “我这个闺女啊!可乖着呢!谁要是娶了我闺女,那可有福了!”韩老六夸起了自己的千金女儿。 赵云武点点头,微笑不语。 “云武啊,小时候你和亚儿总在一起玩,知道她的脾气。你说她乖不乖?” “哈哈,乖!” “娶了她是不是有福?” “嗯,有福!” 韩老六观察着赵云武的神色,哈哈大笑起来。赵云武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红云。 韩老六十分看好赵云武,一直想把亚儿嫁给赵云武。赵云武和亚儿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现在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从韩老六家出来,霍连风对赵云武说:“大哥,你没看出来吗?韩老六想让你做他女婿?那小丫头也对你有意思?” “胡说!”赵云武嘴上不承认,心里面很得意。 “那小丫头长得多俊啊!我要是你早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是你的早晚是你的,急不得!”赵云武说。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天边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大雨伴随着冰雹哗哗而下。韩老六惦记着庄稼,拎着枪去查看地里的高粱苗子。 借着闪闪的雷光,韩老六发现地头上有两个人。 两个持枪的神秘人,头戴斗笠,身披雨衣,站在雨幕中。 “你们……” 韩老六的话还没有说完,神秘人就举起手中枪,勾动了扳机…… 韩老六闷哼一声,倒下了…… 第11章 夺枪杀人 这一声罪恶的枪声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中,接下来便无声无息了。 中枪倒地的韩老六一动不动地躺在泥泞的庄稼地里,撒开双手,套筒枪扔在一旁。 两个神秘人拾起枪,迅速逃离,消失在雨幕之中……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整个世界仿佛在哭泣,述说着这悲情惨烈的一幕…… 良久,由于韩老六久久不归引起了家人的怀疑,披着蓑衣出来发现韩老六躺在庄稼地的泥泞之中,已经死了很久了。 一双豹环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韩大娘用颤抖的手合上他的眼睛。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你糊里糊涂地走了?俺们娘俩可咋活啊?哪个丧尽天良的……俺家老六没招谁没惹谁,咋死得这么冤屈啊……”韩大娘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嚎啕大哭,雨水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咬紧牙关张开十指抓着泥土,在地上撒疯打滚…… “爹……爹……”韩亚儿一声声呼喊着痛不欲生。 风雨交加的雷雨之夜,韩老六死于非命,人们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纷纷赶到老韩家,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第二天佛晓,雷雨停歇,天色阴沉沉的。人们已把韩老六的尸体抬到韩家,平放在大屋地上,用一张黄缎子被蒙着。韩大娘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发间钻出几根银丝,真可谓一夜白头。 她和女儿换上丧服,守在韩老六的遗体旁发呆。 现在哀伤已经暗淡了韩亚儿脸上的青春光泽,看上去憔悴而又疲惫。哭了一夜,已经伤了元气。 前来吊唁的人站在遗体前规规矩矩地三鞠躬。亚儿在一旁还礼,眼里滚落了泪。 赵云武见亚儿穿着雪白的孝服,一双失魂落魄的大眼睛含着泪,心中燃起一股爱火,深沉地说:“亚儿妹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亚儿望着赵云武,心里暖暖的。这股暖流瞬间被强烈的哀伤感所取代,低下头,偷偷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因为韩老六是横死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尸体在家里放了一天。第二天就下葬了。葬礼过后,大家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 韩老六死的太惨了,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只开了一枪,打在他胸口上。 韩老六死后,枪不见了。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凶手是为了夺枪而杀人。 赵云武认为,大鼓乐的杀人嫌疑最大,因为他在几天前因为这杆枪和韩老六发生过争执。 屯子里背枪的又在一起开了个会。这次会议开得很不成功,大伙说了一堆废话,到会议开完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如何应付突发事件。 想起故去的韩老六,老土豪和草上飞老泪纵横,无比伤怀。 老土豪说:“人不服老不行啊!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以后打打杀杀的事,俺是不想再管了。” 草上飞说:“是啊,韩老六这一死,让人好揪心,以后屯子里有啥事,别找我了。” 李玉亭心想:真是人老奸,马老滑,这两个老家伙就坡下驴了! 当初商量六条枪绑在一起,有来犯者必杀之。如今已成为一句空话。事实上,六条枪的结盟只是口头上的,压根也没付诸于行动。 李霍赵三人压根也没把结盟的事当回事,听老土豪和草上飞发完牢骚,起身去饭店喝酒去了。 走进饭店,要了酒菜,赵云武把杯子举过头顶,伤感地说道:“韩六叔,我知道你的魂灵还没走远。你爱喝酒,俺先敬你一杯!” 说着把杯中酒轻轻洒在地上。 “喝吧!六叔!” “六叔,我也敬你一杯!”李玉亭也把酒泼在地上。霍连风见状,也把酒泼了。 三人敬完韩老六,对饮起来。几杯酒下肚,微醺的感觉驱散了心底的愁云。赵云武突然说:“韩六叔这一死,亚儿就可怜了……” 李玉亭望着赵云武的眼睛,赵云武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喝了一口酒。 “大哥,你是不是挺喜欢亚儿的?” “别胡说。” “你骗不了我,喜欢就喜欢嘛,怕啥?” “人家刚刚死了爹,怪可怜的,我哪有这心思?”赵云武说。 “亚儿……”赵云武有点喝多了,口中反复念着亚儿的名字。 “大哥喝多了,把他扶回去吧?”李玉亭和霍连风架起赵云武。 “亚儿……”赵云武头重脚轻,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回家,躺下来便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午。赵云武吃过早饭,闲着无事,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根高粱秆子,几张黄纸,在堂屋里生火,烧了半锅糨糊,闷头不响地躲进后屋。 他不吃不喝,用了一天的工夫糊了一杆纸枪。 这杆纸枪三尺长,和真、枪一模一样。 “这杆纸枪,我上一七坟的时候烧给韩六叔。” 韩老六的“一七”到了,赵云武第一个来到老韩家。 韩家的屋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活,有纸花,纸金元宝,纸车马,纸船桥。 亚儿忆恋着父亲,正望着一盆纸花发呆。 “亚儿妹子……” “云武哥!” “……妹子,六叔今天一七,我来拜祭他。” “谢谢!” “妹子,我给六叔糊了一支纸枪。” 亚儿看了一眼纸枪,扑哧乐了,啥样的纸活都见过,从来没见过纸枪,心想:云武哥,你太有才了! 老土豪是主事的,高声说道:“人都来齐了!大伙听好了,各人拿着各人的纸活,不要忙,不要乱,现在就出发,上坟去!” 大约有10多个人,抱着纸活,前脚跟着后脚出了屋,奔后山去了。 韩老六长眠于后山坡上,坟前有几株青翠的松柏树,坟前是一片开阔地。 一行人缓缓走来,几只乌鸦“呱呱”叫着,飞了起来。 走到坟前,亚儿一头扑在地下,啼哭起来。几个村妇也跟着落了泪。 “亚儿,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人已经没了,哭也哭不回来了……” “是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爹泉下有知多伤心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劝说着。山风吹拂着山坡,野草随风起伏,呜呜作响,一片悲凉的气氛。 一个放羊的老汉抽着烟袋,坐在山坡上,自言自语地说:“哎,山上又添了一座新坟……” 大家在砖砌的八角炉里生了火,一件一件的纸活放进去,化为灰烬,化为一缕青烟。 赵云武从怀里摸出一个酒葫芦,咬开盖子,把酒洒在坟前。 “六叔,喝酒吧!我赵云武是你看着长大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俺一直把你当亲叔看待。云武给你磕头了!” 赵云武跪下来,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他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他的眼角淌下几滴热泪。 李玉亭从口袋里掏出金枪烟,点了一根,不声不响地放在韩老六的坟头上…… 众人鸦雀无声,都在默默怀念着故去的韩老六。 “老六啊!相亲们都来拜祭你了,有这么多人惦记你,你放心地走吧。”老土豪手捧一把土,添在坟上,老泪横流。 呱!呱!呱! 一只黑乌鸦在空中绕坟飞了两圈,拍翅而去…… 大家烧纸,哭拜,供祭,悼念着亡人…… 只有草上飞什么也不干,呆呆地望着坟头,好像有什么心事。 一个村妇看不过眼,喊了一声: “老杨大哥……寻思啥呢?给老六烧张纸儿啊,别像根木头似的杵着……”说着递给他一卷烧纸。 草上飞走到八角炉前,将纸化为灰烬,望着燃烧的火焰发呆。 拜祭完毕,一行人缓缓地向山下走去。 大家的心情不像在坟上那般沉闷。山路两旁有很多杏树,树上结着青青的杏子。大家上树摘杏子。 草上飞苦着一张脸,和亚儿聊起来。 “亚儿……” “叔,你咋了?” “哎……你爹死得真冤,叔没本事,叔要是有本事,一定给你爹报仇雪恨。” “没办法!呵呵!现在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呢?” “亚儿,叔窝囊!叔是个废物……”草上飞蹲在地上呜呜呜哭起来。 “叔,你这是咋了?哭啥嘛?” 草上飞猛然站起来,低声说道:“亚儿,我知道凶手是谁?” 亚儿含着泪的大眼睛望着草上飞,吃惊不小。 草上飞说:“你爹死的那天晚上,我拉肚子出去解手,无意中看见了杀害你爹的凶手。 “谁?” “是……是大鼓乐”草上飞轻松了许多,接着说:“那天我亲眼看见,大鼓乐穿着雨衣,带着斗笠,偷偷进了屯子。你爹出来查看庄稼的时候,大鼓乐冲你爹开了一枪。你爹倒下了,大鼓乐和另外一个人,捡起你爹的枪就跑了。” “真的是他?”亚儿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韩亚儿仇恨填膺,心里反复念着大鼓乐的名字,暗暗发誓:爹,女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你报仇……” 第12章 埋在心底 上完坟,一行人陆陆续续回到韩家。 几个村妇拔些麦苗、柳条,插在韩家门上,辟邪。 老土豪高声说道:“大伙上山都累了吧?韩府备了饭,大伙谁也别走,都进屋吃一口。” “屯里屯中的,有事互相帮衬,这都是应该的,还吃啥饭啊?” “那可不!麻麻烦烦的!吃啥饭啊?” 几个村妇七嘴八舌地说。 老土豪说道:“唉?‘头七’饭不能不吃,这是老令儿了。大家伙谁也不许走啊?” 亚儿娘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快人快语地说:“大伙咋不进屋呢?快进屋,快进屋,我把饭都整好了!大伙简简单单吃一口。” 大伙这才迈步进屋,只见桌子上放着一盆馒头,一盆煮鸡蛋。 大伙坐下吃起来。 亚儿娘说:“云武,你们小哥几个,会喝的喝上!到了大姨家,谁也别外道。” “不了,大姨,我们今天不喝酒。” 白事不是喜事,不是喝酒的场合,赵云武三兄弟一人抓了一个馒头慢慢吃起来。 亚儿在窗边坐着,她默默地把父亲的死亡真相埋在心底,不想和任何人讲,包括她娘。 亚儿是个开朗、活泼、孝顺的姑娘,父亲死后,她的心打了一个结,想不通这个世道为什么这么乱?想不通人为什么这么狠?人命就那么不值钱,那么微不足道吗?天理何在?正义何在?为什么杀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他不想把真相告诉娘,不想让她伤心,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了又无可奈何还不如糊里糊涂的呢? 他恨自己生了一个女儿身,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才能报仇? 想到这里,他已欲哭无泪,心中只有仇,只有恨。 大鼓乐,纵然此生我报不了仇,来世我也要超生为男身,将你碎尸万段! 猛然间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一把刀! 那是一把蒙古腰刀,是几年前父亲去蒙古草原,一个蒙古人送给他的。 父亲生前曾经对亚儿说过:亚儿,这把刀是我心爱之物,将来我有了姑爷,没有什么送给他的,就把这把腰刀送给他。谁娶了我的女儿,谁就是这把刀的主人!好闺女,只有正真的男子汉才配拥有这把腰刀……” 亚儿望着腰刀,昔日父亲的话语再一次回响在耳边,如今已是阴阳相隔…… 亚儿缓缓起身,摘下腰刀,抚摸着刀鞘,愁肠百结…… “好可怜的妹子……”赵云武心里直发酸。 出了韩家,赵云武和李玉亭聊起来。 “亚儿不吃不喝的,一天老坐在那发呆,不能做啥毛病吧?” “那小丫头,以前爱说爱唱的,韩老六这一死,整个人都变了,这个坎她要是迈不过去,人就毁了……” “这可咋整啊?” “云武大哥,你这么喜欢亚儿,娶了她吧?” “别胡说八道” ………… 这一天,赵云武在院子里喂牛,看见亚儿走进仓房。拎着两个水桶,一个扁担,往大门外走。 “妹子,干啥去?” “去挑水!” “挑水是力气活,你气力够吗?” “爹死了,家里没有男人,只能我挑水了” 赵云武追了出去,抢下她手里的扁担。 “你身子骨弱,干不了这活,让我干吧!” 亚儿一双大眼睛望着赵云武,感动得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妹子,往后家里有啥活你就吱声” “谢谢你了,云武哥!” “你和我客气啥?” 赵云武挑着扁担便向村头的水井走去。 赵云武挑着满满一担水回到韩家,撂下扁担,把桶里的水哗地一声倒进水缸。 “云武,累不累?”亚儿娘从屋里走出来。 “不累!” 亚儿递给他一条手巾,说道:“擦擦汗吧?” 赵云武接过手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看了亚儿一眼。 亚儿连忙低下头,偷偷望了一眼娘。 “大妈,往后家里有啥活,言语一声,我随叫随到!”赵云武说道。 “那可不行孩子,大妈可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事,跟我客气啥?”赵云武憨厚地笑了笑,转身回家了。 “云武哥心肠真好!” “心肠好有什么用?他是个背枪的。” “妈,背枪的咋了?” “咋了?你忘了你爹是咋死的?我不许你和背枪的男人来往!我想好了,将来给你许配给一个本分人,不许你嫁给一个背枪的。” “娘,你说啥呢?谁说要嫁人了?” “哼,娘是过来人,别以为娘看不出来,你喜欢云武是不是?” “娘,你真讨厌!”亚儿转身回屋,摘下那把蒙古腰刀,默默想着心事…… ……………. 亚儿思念父亲,一着急上火病倒了,身子滚烫滚烫的。山里面缺医少药,只能让亚儿盖着被子,喂两碗姜汤,发汗。亚儿迷迷糊糊地躺在炕上,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父亲,站在她的身边,笑呵呵说:“闺女,闺女!”一转身,不知了去向。“闺女,爹死得好冤枉啊,你要为我报仇。。。报仇。。。。” “爹,女儿一定为你报仇。。。”亚儿梦呓似的说。 他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嘴唇干干的,脸色苍白。 亚儿娘守在女儿床边直落泪。刚刚死了丈夫,没想到女儿现在也危在旦夕。 女儿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彻底完了。“亚儿,你可不能离开娘啊!你才17岁啊?” 赵云武急忙跑到韩家探望亚儿,说道:“我去给亚儿请个郎中!” 杨树沟有一个医术高明的老郎中。赵云武连夜赶往杨树沟,和老郎中说了许多好话,又给了他2块大洋请他出诊。 老郎中本着悬壶济世之心连夜和赵云武来到赵家沟,一看亚儿的病情,从怀里摸出一个药丸,说道:“这是我家祖传的药方,服下它吧!” 亚儿服下药丸,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身上已经不那么烫了。 赵云武拎着一只鸡来到韩家,说道:“大妈,把这只鸡杀了,给亚儿补补身子。” 亚儿娘高高兴兴地去院子里杀鸡,赵云武坐在炕沿边,问亚儿:“好些了吗?” “好了!”亚儿含情默默地望着赵云武,“谢谢你,云武哥,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妹子,我不用你感谢” “云武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因为我看好你了。” “是真心话吗?” “嗯,亚儿,我想娶你” “云武哥,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就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 “你知道吗?我爹是叫大鼓乐打死的。你能不能替我杀了大鼓乐?” “亚儿,你想利用我,替你爹报仇吗?” “不。。。。。。” “那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我不是利用你。我已经发誓,谁替我杀了大鼓乐,我就嫁给谁?” 第13章 一枪撂倒大北风 赵家沟这一天早上很不平静。 一圈人围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一件新闻。 树干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道:有一案犯,流窜到赵家沟一带。案犯乃宋家沟人氏,是一惯匪,连续制造几起血案。此犯匪号“大北风”,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特此悬赏通缉。活捉该犯者,有重金奖励,特此公告。锦北县剿匪大队。 上面还附有一张画影图形,案犯大约30岁左右,一张饼子脸,高颧骨,一副凶相。 “告示上写的啥啊?” “写的是捉拿逃犯大北风!” “这大北风是什么人?” “大北风是个老土匪了。谁要是活捉了大北风,那可发财了。” 这时候,一匹马从东面跑过来,骑马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警察,带着大沿帽,穿着制服,腰里别着一把左、轮枪。一看就是剿匪队的。 小警察在大槐树底下勒住马,问道:“乡亲们认识告示上的字吗?” “认识。”赵云武回答。 “据可靠消息,大北风已经逃窜到你们屯子。大家注意点,发现这个人立刻报告。一会我们马队就去搜山。大家有愿意参加搜捕的,可以跟我走。不让你们白干,有奖金,一天两块大洋。”小警察说。 “一天才给两块大洋,不合算!”大伙七嘴八舌地纷纷散开了。 只有赵云武没走,望着告示上的画像出神。 “爷们,你想参加搜捕吗?” “这大北风犯了什么罪?” “大北风杀了四条人命!杀得全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赵云武心想:“我要是碰上他,一定把他活捉了,这人太可恨了!” 想归想,他可不想参加搜捕,俗话说警匪一家,他不喜欢剿匪马队的人。 赵云武转身回家,把这条新闻告诉了奶奶和弟弟,说道:“现在屯子里乱,你们最好别出屋。我去地里看看。捡点粪回来。” 说着背起粪箕子,向地里走去。 ……… 阳光明媚,田野里一片宁静,偶尔山谷里传出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 庄稼地里的高粱,大豆,苞米刚刚冒头,野草青青,一片娇绿。 赵云武背着粪箕子走到一片野地里,想享受一下田园风光。一般捡粪都是秋冬季节,草儿还没冒出来的时候,这时候不是捡粪的季节,赵云武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不是真的想捡粪。 捡了一粪箕子底的羊粪和牛粪,赵云武把粪箕子撂下,坐在地头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山里的空气散发着槐树花的清香。抬头看那一株株槐树,上满盛开着一朵朵白玉似的花。成群的蜜蜂在树间飞舞,嗡嗡直叫。槐树花可以酿蜂蜜,开的花也甜丝丝的。 赵云武翘着脚,蒿了一把槐树花,放进嘴里,嚼了嚼,味道好甜啊!躺下来,望着湛蓝的天空,望着飞鸟、白云,心情十分舒畅。 然而这种平静安宁不久就被打破,捉拿大北风的马队陆陆续续的从田野里经过。之所以知道他们是捉拿大北风的马队,因为他们都穿着警、服,身上背着枪。马队是特殊的编制,说白了就是剿匪的警察。马队的队部在县城,平时他们呆在城里,偶尔骑马到山里巡逻。天下大乱,这个由20几个人组成的马队形同虚设。这一群酒囊饭袋,根本在抓不到真正的土匪。这年头,哪个屯子里都有背枪的,背枪的说匪不是匪,说民不是民,谁能说得好呢? “小张,你带五个人搜这座山,小李,你带五个人搜那座山。一定要搜遍每一个角落,务必把大北风搜出来。”一个小头目在那里分配任务。 “知道了!”两伙人接受任务,分头行动了。 赵云武心想:山这么大,凭你们区区十几个人,想找一个人,那不如同大海捞针吗?有好戏看了。看看是土匪厉害,还是警察厉害? 于是躺在那,看马队如何搜山。 看了一会,有点犯困,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声,啪啪…… 赵云武一激灵,坐起来。枪响了两声就不响了。 枪响了大约半只烟的工夫,只见从树林子里跑出来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脸的胡子,黑乎乎的。好像一个野人。 赵云武心想:“这人是谁?” 原来这个人正是逃犯大北风。他被马队追捕,从宋家沟跑到赵家沟,已经在山上躲了半个月了。这些天,他没吃没喝,白天赶路,晚上在山洞里睡觉,造得不像个人样了。 大北风手里拿着一支匣子枪,迈着大步向前奔跑着。 赵云武一愣神的工夫,只见后面追上来两个马队警察。两个警察一边喊“站住”一边开枪。 啪啪啪啪! 这两个警察的枪法太烂,开了五六枪也没有打中大北风。大北风一甩手,还了两枪。 大北风看见地头躺着的赵云武,吓得妈呀一声,他现在见到人就害怕,赵云武虽然是一身庄稼人的打扮,那也把大北风吓了一大跳。大北风拐弯往树林子里跑。 开枪的警察追上来,正好从赵云武身边经过。 赵云武撇了撇嘴,说了一句:“废物!” 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叫警察听见了,这警察停下脚步,问道:“你说谁是废物?” 赵云武笑道:“谁是废物谁心里知道。” 这警察也真可笑,捉不住逃犯,拿老百姓出气,嚷道:“你说我废物,要不你开一枪试试?” 说着把枪递给赵云武。 赵云武接过驳壳枪,连瞄都没瞄,抬手就是一枪。 只听啪地一声,大北风应声倒地。 大北风在一百米开外叫赵云武一枪撂倒了,腿上中枪。 “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抓人啊?”赵云武大吼一声,把枪扔给那个警察。 两个警察如梦方醒,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将大北风按在地上。 大北风不服气地叫嚷着:“妈的!妈的!” “就是他!一枪撂倒了大北风!好枪法!真是好枪法!枪法居然这么厉害?”一群马队警察围住了赵云武。 “老弟,你是这个屯子的吗?” “是!” “你叫什么名字?” “赵——云——武!”赵云武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云武老弟,你一枪撂倒了大北风,厉害,厉害!” “没什么” “你这一枪不白开,明天你进城领赏去吧!” 赵云武心想:“这一枪开的,扯不扯,还发财了。这钱不要白不要,明天我就进城领赏去,给奶奶和弟弟买点好吃的。 “呸!”被警察押着的大北风怒目望着赵云武,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他做梦也没想到警察追捕他半个多月,没想到在赵家沟叫一个捡粪的农民一枪给撂倒了。他哪里知道赵云武的枪法训练有素,是一个神枪手啊。 赵云武望着大北风,心想:真不好意思,刚才一冲动一枪把你撂倒了。你杀人落到警察手里,想找我报仇只能等下辈子了。 警察吵吵嚷嚷地将大北风押走了。 …………. 第二天赵云武去县城领赏。到了锦北剿匪大队,警察们众星捧月般地把赵云武围在中间,称颂着他一枪撂倒大北风的光辉事迹。 赵云武从队长手里领了10块大洋。本来上头批给赵云武五十块大洋,县里扣了一部分,队长扣了一部分。层层扒皮,到赵云武手上,只有五分之一了。赵云武不知道官场的腐败,高兴地拿了赏钱。 听马队的警察说今日在城外处决大北风。长这么大,赵云武还没看过枪毙人,于是随着马队出城想看看如何枪毙大北风。 四个警察将大北风押到护城河边上。 被五花大绑的大北风很不老实,一直破口大骂着。 警察将大北风按在地上,问道:“你还有啥话没有?” 大北风骂道:“妈个巴子的,我大北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个冷血土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更加仇恨这个世界,骂声在天空中回荡,悲惨而又凄厉…… 警察看了看表,说道:“执行吧……” 执行枪决的那个小警察因为壮胆子喝了一点“猫尿”,端着大枪,歪歪斜斜走过来,把枪口对准了大北风的后脑勺。 就在他正要勾动扳机的一刹那,一件出乎意料的意外发生了。只见大北风一个“驴打滚”,一头扎进护城河。 护城河波涛汹涌,跳进去就不见了踪影。 四个警察立时惊呆了,连忙冲水里乱放枪。 啪啪啪啪…… 打得水面激起无数水花。 然而跳进河里的大北风已经顺水漂走了。 在河边看到这一幕的赵云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的天呀,这帮警察简直废物到家了,一个五花大绑的死刑犯竟然就这样戏剧般地在他们的枪口下逃脱了,真是一帮废物。 “大北风被水冲走了?” “河水这么急,他又五花大绑着,一定活不成了,八成是淹死了!” “妈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 四个警察端着枪,沿着河岸开始搜捕。好奇心驱使着赵云武,跟在警察后面,想看看大北风被水冲哪去了?到底是死是活? 一直搜到河的下游,也没见到大北风的尸体。 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这样奇迹般地在警察的枪口下逃脱了,下落成了一个谜。 第14章 抢大烟 杀完人一直没有露面的大鼓乐突然出现在赵家沟。 当大鼓乐经过亚儿家门口的时候,脸上露出奸邪的笑容。 “呸!”大鼓乐朝亚儿家大门上吐了一口口水。 他杀完人不但不思忏悔,反而又一次招摇过市伤害受害者的一颗心。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他的残忍行为呢! 当他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拿着一把刀向他扑去。 “我要杀了你。。。。” 一把亮闪闪的蒙古腰刀向大鼓乐刺去。 大鼓乐向旁边一闪,躲过刺杀。 亚儿望着杀父仇人,满腔怒火,一刀未中,又连连刺了几刀。 大鼓乐吓得连声大叫,左闪右避,瞅准一个空当,一脚将亚儿手上的蒙古腰刀踢飞了。 “臭丫头,你敢暗算老子?”大鼓乐抽出二十响匣子炮就要结果了亚儿的性命。 “住手!”忽听得一声断喝。 赵云武从院子里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拎着套筒子枪。大鼓乐迟疑地放下枪,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两下。 赵云武腊月二十三打胡子,一枪撂倒大北风的事迹在江湖上广泛传播,在十里八屯出了名,所以大鼓乐有点惧怕他。赵云武不知道为什么亚儿刺杀大鼓乐,说道:“亚儿,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不,我要杀了他。”亚儿固执地挥舞着腰刀,“云武哥,就是他,他是打死我爹的凶手!”亚儿失声哭起来。 大鼓乐脸上灰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地说:“你别话说八道,谁看见我杀死你爹了,你有什么证据?” “恶棍,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亚儿紧紧咬着牙关,恨之入骨,“云武,把枪给我。”亚儿夺过枪,对准了大鼓乐。 大鼓乐见情况不妙,撒腿便跑。 砰。。。。 枪响了,没有打中大鼓乐,后坐力震得亚儿向后退了两步。。。。 地里的高粱,玉米已经长了半人高了,放眼望着绿油油的庄稼,十分养眼。这一天,赵云武 下地,帮着给亚儿家的庄稼地锄草。锄完了一垧地,赵云武和亚儿在地头上歇着。 亚儿对赵云武说:“云武,你想娶我吗?” “想” “我娘不愿意让我嫁给一个背枪的,因为我爹是死在枪上的” “哦,那可咋办啊?” “你到我家提亲吧!如果我娘同意,我马上嫁给你。” 赵云武知道,亚儿娘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背枪的,要想娶亚儿,首先要过她娘这一关。 赵云武买了四彩礼,来到韩家。 亚儿娘见赵云武拎着礼物来了,感到很惊讶。 “大妈,我要娶亚儿……”赵云武放下礼物开门见山的说。 亚儿娘愣了一下,说道:“云武啊,你是个好孩子,大妈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想没想过,你和亚儿不合适。云武,你是个背枪的。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想让她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话说得难听点,哪天你要是出啥事,亚儿咋整?亚儿才17啊!我可不想让他年纪轻轻就守寡” “大妈,等以后我娶了亚儿,我和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百年之后,我为你披麻戴孝。俗话说,姑爷子是半个儿,以后我赵云武有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吃的。”亚儿娘见赵云武说得这么恳切,叹了口气说道:“云武啊,既然你说的这么恳切,大妈要是再不答应你就说不过去了。那好吧,我同意。不过你给大妈点彩礼钱吧?”赵云武说:“行,您出个数目?”亚儿娘说:“200块大洋。” 亚儿吃了一惊,心想:我的娘,你这是卖闺女咋的?咋要这么多钱? 赵云武心想,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娶亚儿。 “大妈,没问题。”赵云武拍了拍胸脯子,转身对亚儿说:“我很快就来娶你。” 赵云武从亚儿家出来,一筹莫展,苦闷中想到李玉亭,找他商量办法。 李玉亭听赵云武把事情经过一说,笑道:“这你还不明白?他妈这是在难为你呢!” “是啊!整得我一点办法没有。”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很快娶亚儿” “什么办法?” “这年头,要想发财,倒腾黑白。”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黑是烟土,白是大洋。你敢不敢干?” “为了亚儿,我啥都敢干!” “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他是倒腾黑货的。你跟他干一票,就不愁老婆本了。” “行!” 赵云武知道倒腾烟土是个缺德的买卖,本来不想干,可是为了娶亚儿,不干不行了。 …………… 次日,李玉亭带赵云武去双龙寺,见一个朋友。 双龙寺里只有一个和尚,法号“明怀” 李玉亭所说的朋友就是明怀和尚。 明怀是一个假和尚,其实是一个背枪的。他留着大分头,嘴里镶着两颗大金牙,背着匣子枪,平时也不在庙里住。 明怀很有钱,不单是双龙寺归他管,寺庙后面的庙山也归他管。 明怀嘴里镶的金牙有这样一个故事。 明怀有钱,想镶两颗金牙。 到了拔牙的地方,明怀往椅子上一躺,说道:“拔牙!” 拔牙的一看,说道:“好好的牙,拔了干什么?” “让你拔你就拔!” “不行,这活我干不了” “实话告诉你,我想镶金牙!” “大爷,什么牙也没有真牙好啊!” “少废话,赶紧拔!” 就这样,明怀镶了两颗大金牙。有钱烧的! 明怀和尚正在屋子里吞云吐雾抽大烟。他老婆在身边伺候着。 女人见来人了,一骨碌坐起来,推了推:“当家的,起来!起来!” 明怀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哎呀!这不是玉亭吗?” “明怀大哥!好久不见啊!” 明怀放下烟枪,望着赵云武,问道:“这位老弟是?” 李玉亭介绍道:“他叫赵云武!是我磕头的!这位是明怀大哥!” “你好!” “你好!” 说了几句闲话,三人开始研究正事。 明怀低声说:“西边的平川县,家家户户种大烟,这年头不捞偏门是发不了财的。你们跟我干吧……”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霍连风。 前些天,霍连风跟着明怀已经倒腾过一回大烟了。尝到了甜头,又来找明怀。 四个人关上门,开始研究行动计划。 明怀说:“这一次,我们去倒腾黑货,你们都得听我的。明天我们就出发” ……… 明怀带着赵云武三兄弟去西边“倒腾”大烟。说是倒腾,其实就是抢。 四人骑着快马,到达西边地界,在一个名叫“老牛林子”的屯子停下脚步。屯子里有一个明怀的眼线,专门负责踩盘子的。 踩盘子是土匪的黑话,意思是专门负责探风,踩点的人。 这个人叫平西。 平西说:“我已经打探好了,大石头村有一户姓王的,他家藏着不少大烟。,王家住在大石头村西头第二家,家里有一个老婆一个女儿。 赵云武心想:我这一辈子最恨土匪!为了娶亚儿,我只好上一次贼船,干一次土匪了! 夜深了,外面起了风。 四人翻身上马,直奔大石头村。 大石头村一片漆黑。四人放慢了马速,直接向屯西头第二家摸去。 屯西头一共三户人家,中间有庄稼地隔开。 第二家是一个孤刁刁的草房。 房前种植着一大片罂粟,两扇木门,门上贴着门神。这些和平西的描述一模一样,确定是王家无疑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屋里没有一点亮光,人已经睡下了。 赵云武有点后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退路了。 明怀东张西望了一下,说道:“把门整开!” 霍连风轻轻撼了撼门板,露出一个门缝,手正好可以伸进去。 院门形同虚设,大家无比兴奋。 霍连风用手一掏,抽掉了里面的门闩,门打开了。四个人悄无声息地闯进院子。 还有一道前门未破,四个人屏住呼吸,不敢出一点动静。 霍连风拿着一把尖刀,伸进门缝,轻轻拨动门闩。 “一会门开了,大家就往里冲!”霍连风兴奋地说。 大家点点头,抽出枪,等待着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过了大约半支烟的工夫,霍连风拨掉了门闩。 “咣当” 霍连风一脚把门踢开,四个人像饿狼似的扑进屋子。 正在睡梦中的王家三口人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遭到打劫。睁开眼睛一看,枪已经顶在脑袋上了。 三口人望着如同天降的几个强盗,吓得目瞪口呆。王家女儿“啊”地一声,抱头惊叫。 “不许叫!再叫我一枪打死你。”霍连风怪叫道。 女孩再也不敢出声了,身子缩成一团,吓得直哆嗦。 王家男人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好…..好汉…..饶命” “我不要你的命,不许乱叫!”霍连风的样子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三口人抱着头,蜷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明怀给赵云武一个眼色,简短地说了一个字:“搜!” 善良的赵云武已经十分后悔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住了。。。。 赵云武开始扪心自问:赵云武啊,赵云武,你太自私了,为了娶老婆,你竟然干这种缺德事,即使你有钱了,你能安心用这脏钱娶媳妇吗? “云武,快搜啊!” 赵云武望着可怜的一家人,眼圈红了。。。。 明怀用力推开赵云武,开始翻箱倒柜,不大一会,就从柜子里搜出几包大烟土。掂量了掂量,足足有五六斤。 明怀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撤!” 四人迅速出了院子,翻身上马,一溜烟出了屯子。 连夜回到平西家,勾留了一夜,次日天明,五人去县城销赃。 去县城销赃那天,天降大雨,赵云武受了风寒,生病了。 销赃后,赵云武说:“这脏钱我不要!” 李玉亭说:“你不娶亚儿了?况且这是你应得的!” 赵云武说:“我宁愿不娶亚儿,也不要这脏钱。”赵云武回想起王家三口人遭到打劫时那惊愕无助的表情,十分不安,暗暗自责:赵云武啊!你真是一个混蛋啊! “大哥,你这人太正了!”李玉亭明白赵云武的心思。 赵云武又急又气,病情严重了,只好住进了客栈养病。 李玉亭说:“大哥,你在这里安心养病吧,我们先回赵家沟了。等你病好后,回家找我们。” 赵云武说:“回到屯子告诉亚儿,我很好,过几天就回去。” 第15章 一场艳遇 赵云武生病住进了客栈,李玉亭霍连风跟着明怀先行一步回赵家沟了。 这个客栈名叫悦来客栈,有大大小小十多间客房,赵云武住的是一个单间,屋里有一铺炕,炕上有一个铺盖,窗户朝着街道,趴在窗户上就能看见街道上的情况,房间狭小而又简陋。 赵云武的病情很严重,躺在炕上盖着铺盖,身子冷得缩成一团。这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独,后悔不该出这趟远门,干了缺德事不说还害了病。 赵云武躺在炕上望着天棚,想了一会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大哥!大哥!”赵云武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弯眉细眼,正坐在炕沿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这女人的脸上略施粉黛,长得有几分姿色。 赵云武吓得往后退了退,高声问道:“你是谁?” “大哥,别怕,我叫小香!”那女人柔声回答。 “你是干什么的?我不认识你啊?”赵云武感到很纳闷,这才想起来睡觉之前忘记插门了。 “大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刚才我在房门外听见你在睡梦中不停地说着胡话,所以进来看看。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每天都要查房的。” “哦,原来你是老板娘啊?” “是的。呵呵,大哥,亚儿是谁?刚才你不停地叫着亚儿亚儿的。”小香咯咯笑了。 “哦……”赵云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香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在赵云武的额头上摸了摸,紧张地说:“大哥,你生病了,头好烫!” 赵云武从来没被女人摸过,黑里透红的一张脸变得更红了,大声说道:“大妹子,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呵呵,大哥,没看出来你还挺封建的呢?你怕我吃了你吗?”小香话语中明显有挑逗的成份。 “好了!要是没事快出去吧?”赵云武冷冷说道。 “呵呵”小香笑得花枝乱颤,离开炕沿,扭身走到门边,妩媚地望了赵云武一眼,“大哥,夜里凉了,小香给你加件褥子。” “加什么褥子?快走吧!”赵云武挥了挥手。 小香走后,赵云武感觉轻松多了,心想:“没想到西边的女人这么开放,可吓死我了。等我病好之后,我得马上回去找亚儿。可惜200块大洋还没着落呢。” 肚子已经唱空城计了,赵云武下了炕,穿上鞋,走出客栈,上街去吃东西。 赵云武走进包子铺要了两笼屉肉包子,知道大蒜解毒,所以又要了两头大蒜,吃着包子就着大蒜,又喝了一碗热汤,这顿饭吃得很爽。 回到客栈,见小香正和一个老男人在柜台前打情骂俏,见赵云武回来了,小香摇着手里的一块粉红色手帕,娇滴滴地说:“呦,哥回来了!” 赵云武可怕了她了,心想:“这女人越看越像个窑姐儿。”连忙避开小香勾魂儿的目光,回房去了。 赵云武身体恢复得很慢,一转眼在客栈里住了四五天了。小香经常找机会接近赵云武。这小香是个寡妇。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那些色迷迷的房客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她,想吃她的豆腐。小香唯独看上了赵云武。除了亚儿,赵云武心里哪有第二个女人?小香见赵云武不像一般的男人那样好色,对他的喜欢更加强烈了。 这一天,小香沏好一壶茶,悄悄地进了赵云武的房间。赵云武正躺在炕上睡觉,光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胸肌。 小香呆呆地望着赵云武的结实的身体,慢慢地把头埋在赵云武的胸脯上。 赵云武觉得胸部有些异样的感觉,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大跳,连忙推开小香,喝道:“你干什么?” 小香发疯似的把赵云武抱住了,流着泪说:“大哥,我看好你了,你要了我吧?” “请自重!”赵云武冷冷地说了三个字。 “我开了这么多年客栈,什么样的爷们都见过,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近女色的!”小香幽幽地说。 赵云武忽然之间觉得这女人也怪可怜的,说道:“大妹子,请自重!” 小香用央求的口气说:“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的女人,我真的看好你了。如果大哥愿意,请留下来,我们一起开客栈,一起过日子。” “唉,我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赵云武心想,这女人真是个花痴。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死。” “你死去吧!没人拦着你!”说完这话,赵云武觉得说的有点重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想解释了,越解释越乱。 小香摔门而去。赵云武往上拉了拉铺盖,又闭上眼睛。过了不大一会,外面有人喊:“小香喝卤水自杀了。” 赵云武心想:不好!这女人真离谱!萍水相逢,居然为我自杀! 跑出去一看,只见小香歪着脖子躺在地上,口水都下来了。赵云武急忙用手指抠她的嘴巴,小香呕吐了几下,胃里的卤水全部吐了出来,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为了我心爱的男人死一回,值了! 赵云武说:“你就是死了,也是白死,没人可怜你。” “哥,你的心肠真硬。” “你太不自重了!你不觉得你很贱吗?” “呵呵,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太能装了。我现在对你不感兴趣了,养好病后你赶紧给我滚吧!” 赵云武心想:这女人太离谱了! 当天晚上,赵云武躺在炕上,听见隔壁传来小香阵阵的呻吟声。原来她为了报复赵云武和隔壁的一个老男人睡在一起。她故意大声叫,让赵云武听见。 赵云武用铺盖蒙住耳朵,心想:你这样报复我,只能害了你自己。 赵云武的病情已无大碍,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骑马离开客栈。 …………… 天已经进入炎热的夏季,树上的知了在一声一声地叫着,这在亚儿听来,是那么的烦躁。 亚儿家的屋子里十分闷热,亚儿拿着针线,正在纳鞋底。一针接着一针,心烦意乱。 亚儿娘关心地说:“大姑娘,歇会儿,去外面凉快凉快去吧?” 亚儿根本没听见娘的话,还在那里穿针走线,额头上淌下几滴细小的汗珠。他顾不得擦汗,任凭汗珠往下淌。 “你把云武忘了吧,好孩子。你俩不合适”亚儿娘说。 “……”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进…… 豆粒大的眼泪从亚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呆呆地说:“云武回来了,云武回来了……” 急忙放下针线奔出去,只见赵云武骑着马,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他眼前。 “云武……” “亚儿……” 赵云武翻身下马,和亚儿相拥在一起。情投意合的一对儿,此刻终于团聚了。 分开的这段日子,亚儿终于知道他是多么的爱赵云武。 赵云武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是一个值得依靠终身的人。 “云武,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我多惦记你?” “我不是好好的嘛……” 亚儿娘走出屋子看到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顺其自然吧,不敢再管了…… 亚儿娘把赵云武叫到家里,进行了最后一场谈判。 “云武,俺家亚儿喜欢你,我这个当娘的再管就说不过去了。之前说的200块大洋我也不要了。你选一个日子和亚儿结婚吧?” “谢谢大妈,不,谢谢娘。”赵云武喜出望外。 “我把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你了,以后她跟着你,享福遭罪的,我也管不了了。” “娘,咱两家就隔一道土墙,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娘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和亚儿好好过日子。” “嘴上说的再好也没用,就看你以后对亚儿好不好了?” “没说的,我肯定对亚儿好!” “云武啊,你能不能答应我,别背枪了。你六叔要是不背枪,就不会死。” “娘,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亚儿娘答应把女儿嫁给赵云武,也不要彩礼钱了。 赵云武欢天喜地,忙里忙外,又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七月初八。 赵云武想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婚礼。算计了一下,估计得有七八桌客人。他准备杀一头猪,解决肉的问题。园子里有菜,还有去年冬天腌的干菜,酸菜,菜的问题也不大。又买了几挂鞭炮,雇了两个吹鼓手。剩下一些杂事也都安排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七月初八这个大喜的日子迎娶亚儿过门了。 第16章 吴家大院 结婚的前两天,也就是七月初六,李玉亭和霍连风陪着赵云武赶集购买一些零碎物品,在集上又发生了一场风波。 三人刚刚买完东西,只听集上一片骚乱,有人喊:“抓——小——偷!” 赵云武心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个闲事我得管一管。”定睛一瞧,原来所谓的小偷是一个10多岁的小孩,乱蓬蓬的头发,长得贼眉鼠眼,追他的是一个小个子,小平头,短短的一层青茬儿,长得短小精悍。 该着那小孩点背儿,刚好贴着赵云武的身边跑过来。赵云武一个扫堂腿,呼地一声,小孩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赵云武一把将他按住。小孩一边挣扎一边斜着小眼睛瞪赵云武:“放开我,放开我。” 小个子追上来,一脚踩住小孩的手,嚷道:“小崽子,你真是活腻歪了,敢偷我东西?” 小孩叫他踩得呲牙咧嘴,痛苦地说:“哎呦,哎呦,大叔,放了我吧,我把东西还给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小个子夺过钱袋,开始在小孩身上猛跺。那小孩疼得妈呀妈呀直叫唤。 赵云武笑着说:“这位大哥,放了他吧,一个小孩,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个子瞪着眼睛说:“妈的,快滚!” 小孩一骨碌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小个子回头冲赵云武说:“这小崽子成天集市上转悠,刚才趁我不注意,把我的钱袋子摸去了!别看他年纪不大,鬼得很!多谢老弟了。” “呵呵,不客气!”赵云武冲小个子笑了笑。 集上刚刚恢复了平静,一个人的出现引起了集上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缓缓地在人群中穿行,其样子就像一个行踪诡秘的杀手。 这个神秘人身上有一股杀气。 当他和赵云武擦肩而过的时候,嘴角抽动了两下,牙咬得嘎巴嘎巴直响,手慢慢地向腰上的匣子枪上摸去。这个动作十分隐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拿命来!”神秘人大叫一声,抽出了匣子炮。 枪没响,原来这一枪扣得紧,卡壳了。 枪一卡壳,除非把卡壳的子弹取出来,枪才可以使用。 赵云武捡了一条命。 形势在一刹那间发生了逆转,赵云武的枪响了,将神秘人的斗笠击飞了。斗笠在空中飞旋着转了个圈,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啊!”神秘人惊叫一声。 看见神秘人的脸,赵云武也是大吃一惊。 这个人原来是大北风! 大北风在濒临死亡之际逃脱,消失了两个多月,如今又奇迹般的在这里出现了。 原来那天临被枪决之前,大北风纵身跳入护城河,后来被水冲上岸,走了一天一夜,投靠鲤鱼沟的土匪头子过海去了。 过海收留了大北风。 大北风十分感谢过海,扬言一定用这条命报答他。大北风由于有命案在身,所以深居简出,每次在人多的场合露面,都带着斗笠,遮起脸来不敢示人。没想到今天遇到仇人赵云武,而且被他一枪揭穿了身份。 大北风带斗笠带惯了,冷不丁见到阳光,连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姓赵的,你还认识我吗?”大北风冷笑道。 “呵呵,你居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都没死呢,我怎么会死呢?哈哈,我大北风命大!” “你们俩认识啊?”霍连风不知内情,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是老交情了,是吧?姓赵的。”大北风说。 “算是吧!” “操!姓赵的,你给我等着,咱俩的事没完!”大北风捡起斗笠,重新带上。 忽听有人吼了一嗓子:“这里挺热闹啊!” 一个大高个子,光头,宽衣大袖的人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此人相貌堂堂,一身匪气。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这三个人赵云武都认识,原来是张大棒子,张二棒子,大鼓乐。 大北风点头哈腰地对这个人说:“二爷,他就是赵云武!上次就是他一枪撂倒了我,害得我差点没死在警察的手里。” 赵云武暗想:大北风管他叫二爷,此人八成是过海。赵云武猜的没错,此人正是鲤鱼沟的土匪头子过海。过海的出现令杀气腾腾的局面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操,你叫赵云武啊?”过海上下打量着赵云武。 赵云武圆瞪二目不服气地盯着过海,心想:土匪头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咋的?不服啊?你杀过人吗?来!来!我教你怎么杀人?”过海猛地抓住赵云武的枪杆子,顶在自己的心口上,说道:“来!来!开枪!有种开枪打我” 赵云武犹豫了。 过海猛地推开赵云武的枪杆子,嘲笑道:“你不是挺牛逼的吗?咋的?不敢杀人啊?” 抓枪,推枪,动作十分连贯,出其不意。望着盛气凌人的过海,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 “二爷,大家南北二屯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用不着伤了和气?”突然有人喊了这么一嗓子,从人堆里走出来一个人,原来是刚才丢了钱口袋的小个子。 “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无名小辈一般见识!”小个子口才不错。 作为土匪头子的过海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想与自己的玉器之身碰赵云武的瓷器。 “今天我给你一个面子!”过海垂着眼皮望着小个子,猛回头指着赵云武的鼻子说:“小崽子,以后你给我小心点!” 大北风一跺脚,说:“姓赵的,以后再和你算账!” 过海带着大北风等人扬长而去了。 “老弟,你胆子也太大了,过海你也敢惹啊?”小个子心有余悸。 “呵呵,大哥,谢谢你解围,您贵姓?” “我叫吴占山” “原来您就是吴占山啊?幸会幸会!”赵云武向吴占山拱了拱手。 吴占山是十里八屯的名人,因为他个子不高,打架手黑,十分霸道,江湖中人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小皇上”。 天近晌午,吴占山邀请赵云武三兄弟到他家吃顿便饭,三兄弟推辞不过,跟着吴占山到了吴家大院。 吴家是个大户人家,门前是个高高的木头门楼子,院子周围是青砖花墙,墙上画着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当院心竖着一个高高的灯笼杆子,顶上是一条榆木雕刻的鲤鱼,鱼嘴里叼着一个大风车,风一刮,风车哗哗直响。鱼身上刻着鱼鳞,涂着红绿双色。院内有一排正房,东西各有一排偏房。青砖瓦舍,十分敞亮。 “这大院子真气派!”赵云武说。 “是啊,这个大院子在咱们这一带是数一数二的,你们家挺有钱啊?”李玉亭说。 “这大院子真大,真牛逼!”霍连风说。 “家有房间千万座,睡觉只须三尺宽,没什么牛逼的。”吴占山挺谦虚。 “嗯,这话说的好!”赵云武直点头。 “吴哥,我要是能住上这样的大房子就行了!”霍连风说。 “兄弟,好好混,以后一定会住上大房子的!”吴占山拍了拍霍连风的肩膀鼓励他。 吴家后院有一大片菜园,还有几亩杨树林。 吴占山说,菜园里种着各种蔬菜,有茄子,辣椒,豆角,土豆,西红柿,黄瓜。各种蔬菜应有尽有。这片杨树林子绿树成荫,树木已经成材了。 “吴哥,你家真是家大业大啊!”赵云武说。 “云武你不知道啊,家业大有家业大的难处。时局动荡,这年头创业容易,守业难啊?” 吴占山带着几人进了正房客厅。屋里的陈设十分雅素,窗明几净。天棚是兰的,地是白的,这叫“天兰地白”,是当时一种时髦装修。桌椅茶几都是前清的东西,很古朴。屋内摆着一个衣柜,柜上放着一对青花瓷器,上面画着山水人物。 坐了一会,两个汉子牵着马走进院子。吴占山说:“这是我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吴占江,一个叫吴占义。”吩咐道:“老二,老三,家里有客人,赶紧整饭!” 吴占江和吴占义准备饭菜去了。这时候打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刚从地里回来,扛着锄头。 吴占山说:“这是我们家老四,叫吴占平。” 吴家四兄弟,除了老四吴占平,三个都是背枪的。 赵云武问:“大哥二哥三哥都背枪,四哥咋不背枪呢?” 吴占山笑道:“他不是那块料!” 过了一会,老二招呼他们去后院吃饭。几个人出了正房,过了一个六角门,进入到后院。进到房中,开始吃饭。饭桌上一共六个人,就缺一个老四吴占平,赵云武好奇地问:“四哥咋不过来吃饭呢?” 吴占山说:“俺家老四是个废物,上不了场面,别管他。云武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过海是啥人你不知道吗?” “他不就是个土匪头子吗?有啥了不起的” “云武,我佩服你的胆量,可是,出来混的,不敢得罪过海啊!” “我知道。吴哥,你和过海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给你面子呢?” “我和过海从小就认识,是光腚长大的!” “哦” “我最了解过海了,他可厉害啊!” “吴哥,你给俺们讲讲!” “好,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过海是怎么发家的吧?” 第17章 过海其人 吴占山放下酒碗,讲起过海的故事。 “三十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在鲤鱼沟一户贫寒的农户家里,一个男孩出生了。这个男孩就是过海。过海出生不久,爹娘先后病死了。屯里人都说过海命硬,克死了爹娘。过海只好被送到奶奶家,由奶奶抚养……” 赵云武心想:这过海的身世和我很像,我也是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奶奶过日子。 “过海从小个子就高,长到十几岁,已经成了屯子里的一霸。打街骂巷,无人敢惹。” “我和过海是光屁股娃娃。这过海从小胆子就大。记得有一年春天,过海和一帮孩子放风筝。风筝挂在一棵大槐树上。那棵树高啊!没人敢上去。过海楞是爬上去了。树上有一个喜鹊窝,过海楞是把喜鹊窝给掏了。” “过海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记得有一次他端着一个盆,打了一盆大酱。他说:‘占山啊,过来!’我不知道过海坏啊,就过去了。过海手一歪,一盆大酱全倒在我身上。他还咧着嘴冲我笑呢!你说他坏不坏?” “后来政府号召老百姓买枪,屯子里有钱人都买枪了。过海看着眼气,也想整一杆枪背背。” “过海是个穷棒子,买不起枪,怎么办?过海动起了歪心思。” “有一天,过海对媳妇说:‘我要出门!你给我煮一筐鸡蛋,留着我路上吃。’” “过海媳妇听话,过海煮了一筐鸡蛋。” “过海拎着鸡蛋筐,带着斗笠,拿着一把镰刀,出门去了。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什么地方,过海看了看地形,这是一个路口。过海心想:就这里了!于是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把麻袋往地上一铺,鸡蛋筐往地上一放,盘腿往那一坐,一边盯着路口,一边吃鸡蛋。” “这条路十分僻静,半天也没有走道的。过海想在这里断路。” “不知过了多久,据说一筐鸡蛋吃得差不多了,从东面来了一个骑马的。那人穿着白布衫,绸布马褂,腰里别着枪,一看就是有钱人。过海心想:买卖来了!” “过海往路当腰一站,拦住去路。骑马的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什么人?” “过海假装问路:‘老哥,往东去是什么地界?” “那人一愣,刚想回答,说时迟那时快,过海的镰刀已经横在他脖子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不要你的命!把枪摘下来!” “那人吓坏了,只好把枪摘下来交给过海。过海夺了枪,并不走。” “你姓啥?叫啥?” “我姓李,叫李二。” “你家住哪儿?” “我家住马树沟。” “好!这杆枪算是我借的,一年以后我一定还给你!” “好吧!好吧!” “问完话,过海放那人走了。” “短短一年时间,过海靠这杆枪打家劫舍,发了财。” “过海言而有信,一年以后去还枪。找到那人的府上。那人媳妇出来开门。” “你是谁?” “我是你当家的朋友。” “那女人这才让过海进屋。进屋一看,一年前那个骑马的正在炕上坐着呢!过海问,你还认识我吗?” “一年前过海是一身农夫的打扮,现在穿得阔气多了,那人没认出来。过海把枪掏出来,说: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那人啊了一声,这才认出来。” “我还枪来了。我现在发财了。” “这把枪我不要了,你留着用吧!” “有钱的人家也不在乎这一把枪。两个人哈哈大笑,成了朋友。” “过海的这把枪现在一直用着。” “那是一支什么枪?”赵云武问。 吴占山说:“过海的枪是满代考蓝,大镜面。那把枪是带快慢机的。什么叫快慢机呢?就是扳机有两个功能。发射子弹的时候可快可慢,快的时候可以连续发射子弹,像机关枪似的,慢的时候和普通的匣子枪没有区别。” “那把枪连续发射子弹的时候,嘎嘎嘎嘎,像鸡打鸣似的,所以老百姓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叫金鸡满巢。过海的枪就是金鸡满巢。” “这支金鸡满巢枪给过海带来了好运气,过海现在成了咱这一带第一号大土匪。他有钱了,家里果然是金鸡满架,肥猪满圈。” “过海长得仪表堂堂,身材高大,身手也好,据说两米多高的墙,他一纵身就能翻过去。翻墙入室如履平地一般。枪法也好,百步穿杨。” “过海名叫张店山,过海是他的匪号。他有一个堂兄,名叫张店元,匪号过江。据说,过江的本事比过海还大。现在一提过江过海,江湖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过江过海手下有一百多号人枪,这些手下遍布各个村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他们组织松散,人员流动性大,一旦遇到重要事情便聚集在一起,听从号令。 “这一百多号人枪跟着过江过海混饭吃,干得是砸明火,绑肉票的勾当。过江过海是个职业土匪,专靠抢,劫,绑,砸,为生。他的手下有两种人,有一种人是以土匪为职业,死心踏地跟着过江过海从事着土匪事业。另一种人是业余土匪,他们平时种地,从事小本生意,只有过江过海召唤他们,他们才参与集体行动。” “这两年,鲤鱼沟成了土匪窝,让人谈之色变。屯子里建有炮台,家家有枪,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清风寨,祝家庄。过江过海的身份类似寨主,庄主什么的,在家族中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他们的经济来源除了农业之外,主要是土匪经济,全是强抢毫夺,杀人越货得来的不义之财。” “山沟里没有巡捕房,没有王法,谁有枪谁就是大爷!过江过海凭借着他们在黑道上的手腕,带动了整个家族的经济发展,整个家族以过江过海为领袖,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赵云武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 “看你们喝的,舌头都大了,真是一屋子醉鬼!”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飘了进来。 大家循声一望,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鸭蛋脸,长得挺秀气。 吴占山说:“这是我妹妹,叫秀儿。秀儿,快过来,给客人倒酒!” “我才不理你们这些人呢!”秀儿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跑出去了。 “这丫头。。。。”吴占山哈哈大笑:“我这个妹妹最调皮了,真该有个人好好管她了。云武啊,有合适的人选给俺家秀儿介绍介绍,俺家秀儿该嫁人了” 赵云武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吴占山点点头。 “我有一个弟弟,叫赵云龙,17了,你看行不行?哈哈” “行啊!哪天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当真?” “当真!”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几句话成就了后来的一段姻缘。赵云武告诉吴占山,七月初八是他的大喜之日。 吴占山说:“这大喜事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呢,你的婚礼我一定到场。” 霍连风说:“云武大哥结婚,我还得闹洞房呢!” 赵云武三兄弟和吴占山一见如故,喝得摇摇晃晃这才离开吴家大院。 第18章 杀猪 一转眼到了七月初七。上午,赵云武要在院子里杀猪。猪圈里养了三只猪,两黑一白。赵云武刚要把那头黑猪放出来杀掉,亚儿把赵云武叫到一旁,神秘地说:“云武,不许你杀猪!” “咋的了?不杀猪大伙吃啥啊?” “那也不许你杀!” “为啥啊?”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了这个故事,你就不想杀猪了。” “讲吧,我听听。” 亚儿眨了眨眼睛,柔声讲道:“这是一件真事。我是听我爹讲的。以前羊草沟有个屠夫,杀了半辈子猪。有一次他给村子里一户人家杀猪。当他要杀那头猪的时候,发现杀猪刀不见了。他开始找杀猪刀。找了半天,发现杀猪刀被一头小猪崽儿坐在屁股底下。” “杀猪刀被小猪崽儿坐在屁股底下,这是咋回事啊?” “原来是那头小猪崽知道妈妈要被杀了,就保护妈妈,把刀坐在屁股下面。屠夫一看,猪妈妈和猪宝宝冲着他不停吱吱叫,那样子好像是在央求他。屠夫见这两头猪母子情深,心一下子软了,感动得流下眼泪。从那以后他就改行了,再也不杀猪了。” “看来畜生和人一样,都有感情。” “所以说嘛,我不让你杀猪!” “可是不杀猪,大伙明天吃啥?” “谁说结婚必须吃肉,实在不行就让大伙吃一顿素食吧?” “那好吧,我听你的。” 赵云武走到李玉亭霍连风面前,说道:“算了,不杀猪了,明天让大伙吃素席!” “哪有结婚吃素席的?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来杀!”霍连风霍连风自报奋勇,说道:“我来杀!” “还是算了吧?亚儿心地善良,不想杀生。你们不知道,亚儿心最软,以前他爹打猎,她把打回来的受伤的山鸡,兔子,都救活了。他爹打回来一只,她就救一只。” “我不怕杀生遭报应,我杀!没你们的事儿!”霍连风一心想吃猪肉。 霍连风从张屠户家借来一把杀猪刀,在杠子上磨刀霍霍。李玉亭打开了猪圈,将一头黑猪放出来。那猪懒得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趴在地上不动了。 因为老土豪力气大,这次杀猪把他请来了,李玉亭作为老土豪的帮手,在一边呆着。老土豪见猪趴在地上不动了,说道:“上!” 几个人冲上去,一把将猪按在地上,猪开始惨叫,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杀了。 霍连风抄起杀猪刀走了过来,刚要下手,没想到那头猪前腿一趴,竟然给霍连风跪下了,小眼睛里全是眼泪。 牛马被杀的时候会哭,没想到猪也会哭。“这头猪真的怪通人性的!我真舍不得杀它了”赵云武说。 “不杀它就没有肉吃,看我的!”霍连风顺着猪脖子就是一刀,血溅了出来…… 霍连风抹了抹脸上的血,拎着血淋淋的杀猪刀,吐了一口口水。 那头猪吱吱叫着,惨不忍睹。 “赶紧接猪血吧!”霍连风把带血的杀猪刀在围裙上擦了擦,面目十分狰狞。 接了一盆猪血,那猪不动也不叫了,泪水还挂在眼角窝儿上。 “三儿,你真是干这个的,你改行杀猪得了?”李玉亭坏笑着说。 “嘿嘿”霍连风还处于杀猪的兴奋中。 “你说猪要是会说话,刚才临死前他能说点啥呢?”李玉亭做沉思状。 “它要是会说话,不得咋骂霍连风不是人呢?”赵云武呆呆地望着猪的尸体。 “哈哈,三儿啊,你真是干这个的!” “杀头猪有什么了不起的!小事一桩。””霍连风听出来李玉亭和赵云武这是在一唱一和讽刺他。 “你真是干这个的!”李玉亭继续挖苦霍连风。 “妈的,好人全让你们当了,我就是一不是人!”霍连风一屁股坐地上了。 “行,你杀猪有功行了吧?呵呵”李玉亭取出金枪烟,点了一根。 霍连风斜了李玉亭一眼,拿着刀开始摘猪下水了。 人们兴高采烈地肢解了这头猪,马上它就要上餐桌了。 赵云武等人杀完猪,忙着扫房,贴喜字,又从左邻右舍借了好几张桌子,张罗了一天,高等着结婚了。一转眼天黑了,赵云武在院子里学了三声布谷鸟叫,这是赵云武和亚儿私定的暗号。亚儿听到暗号,从屋子里探出头,问道:“云武,什么事?” 赵云武说:“我们出去说话” 亚儿偷偷地跑出院子,和赵云武手拉着手向村口走去。 晚风习习,蛐蛐在草窠儿里沙沙沙地叫着,夜空中繁星点点。 亚儿坐在大槐树底下,托着腮,幽幽地说:“云武哥,明天咱俩就结婚了!” “是啊!” “今天是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是的” 亚儿望着星空,问道:“哪一颗是织女星,哪一颗是牛郎星?” 赵云武用手一指:“那颗星是织女星,那颗是牛郎星。” “牛郎和织女真可怜,一个在天河的这边,一个在天河的那边。云武,我们结婚后,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好” 亚儿望着赵云武月光下炯炯有神的的大眼睛,痴痴地笑了,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赵云武搂着亚儿。 “云武,我明天就要嫁给你了,想一想就开心” “我也是” “可惜我爹死得早,没能见到我出嫁。以前我一直想报仇,现在我想开了,不报仇了。我已经失去了爹爹,不想再失去你” “亚儿,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替你杀了大鼓乐” “大鼓乐不会有好下场的。明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不说这些了” 第19章 绑票 翌日,风和日丽,赵云武和亚儿的婚礼如期举行。 亚儿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齐腰长的秀发乌黑乌黑的,披着肩如同瀑布,用清水洗得柔丝丝的,然后再重新编成辫子。前额的刘海儿蓬蓬松松,整整齐齐的,衬托着一张柔和的瓜子脸,显得格外青春靓丽。亚儿娘从箱子里翻出一套大红衣裳,火红火红的。亚儿穿上火红的衣裳,脸上如同一朵含苞绽放的玫瑰花。 隔壁院子里,赵云武家,人客已经到了,有十多个人,吵吵嚷嚷的。吵得最欢的是老土豪,起哄着说:“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啊?快点出来啊?”赵云武笑道:“土豪叔,亚儿正在屋里梳洗打扮呢,一会就出来。他出来后我让她第一个给您问好。” 草上飞瞪了老土豪一眼,说道:“你这老东西,今天是你娶媳妇还是云武娶媳妇,人家皇上不急你太监急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老土豪用肩膀撞了草上飞一下,笑了笑。 李玉亭和霍连风来得最早,忙着搭灶台,准备酒席,招待客人。 李玉亭平时十分傲慢,见到乡亲们爱理不理的,今天赵云武结婚,他放下了架子,见到相亲们笑脸相迎! 霍连风满面笑容,搭完了灶台,系上了牛皮大围裙。赵云武结婚,没有请厨子,所以由霍连风亲自掌勺。只见他在通红的炉火旁,颠着大勺,炸丸子,炒菜,忙得满头大汗。 李玉亭和霍连风那都是江湖中人,平时牛逼大去了,谁见过他们这样!只有赵云武能让这二人鞍前马后牵马坠蹬。 “哈哈,这么多人客啊!挺热闹啊!”一个大分头,背着匣子炮的人走进院子,两颗门牙金灿灿的。 原来是明怀到了! 上次赵云武跟着明怀去西边倒腾大烟,十分厌恶明怀的为人,所以结婚并没有请他。没想到明怀不请自来。 李玉亭是个面上人,连忙走过去打招呼:“明怀大哥来了?” “云武的大喜日子,我咋能不到场呢?哈哈!”明怀打了一个哈欠,坐在老土豪身边。 人客都来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开席了,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吴占山如约而至。 吴占山天不亮就起来了,骑马从吴家屯赶到赵家沟,特意参加赵云武的婚礼。吴占山是十里八屯的名人,在江湖上,他的地位比李玉亭和霍连风要高。赵云武见吴占山来了,很高兴。 吴占山很低调,静悄悄地进到院子里。 “吴哥,您来了?”李玉亭说。 “嗯” “找个地方坐吧” “好的”吴占山特别绅士。 吴占山挨着草上飞坐了。这一桌全是背枪的,匣子炮,洋炮,套筒子,武器长短不齐。 院子里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迟迟没有出现的赵云武出来了,向大家点点头,到韩家去接新娘子。过了一会,赵云武牵着亚儿的手出来了,亚儿一身火红,脸上盖着红盖头。 赵云龙跳上墙头放起了鞭炮,鞭炮放罢,酒席开始了。杨云风举起酒碗,高声说道:“各位老亲少友,今天是我赵云武的大喜日子,大家来给我捧场,我心领了。先敬大家一杯!”说罢仰起脖子,喉结滚动了几下,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赵云武拉着亚儿的手给每一个人敬酒。每敬一个人,赵云武便兀自喝了一碗。一转眼喝了六七大碗。他不胜酒力,脖子脸通红通红的,身体也有些打晃。亚儿担心他喝醉了,但见他兴致很高,又怕破坏了气氛,只好任如他一碗接着一碗地把酒喝光。赵云武喝得爽快,大家也吃得高兴。老土豪扯着大嗓子说:“俗话说的好,天上牛郎配织女,地上瘸驴配破磨。云武和亚儿郎才女貌,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草上飞笑道:“就你尿壶镶金边——嘴好。喝你的酒吧!”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李玉亭告诉吴占山,那个银发如霜的老太太就是赵云武奶奶。 吴占山问道:“云武弟弟呢?” 李玉亭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说道:“云龙刚才还在外面放鞭炮呢!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 酒席进行到一半,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孩,慌慌张张地说:“云武大哥,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 “云龙叫人绑了!” “啊?” “刚才外面有两个人把云龙给绑了,扔在马背上,骑马跑了” 赵云武心里面忽闪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着赵云武。 赵云武强装欢笑,说道:“没事,大家先坐,我有事出去一下。” 大伙嘁嘁喳喳议论起来。 赵云武进屋取出套筒子枪,奔出院子。 “是谁绑架了我弟弟?”赵云武呆呆地站在空地上,高兴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对不起,亚儿,婚礼改日再办吧!我弟弟叫人绑了”赵云武伤心地说。 “唉,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啊,怎么发生了这种事?” 婚礼被迫终止了。赵云武坐在空空的院子里,身边只剩下几个亲人,朋友。 “云武,着急也没有用,我们慢慢想办法”吴占山不知道该怎么劝赵云武,紧紧握住他的手。 “是啊,大哥!慢慢想办法!”李玉亭把手放在赵云武肩上。 霍连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显得很急躁。 亚儿扶着奶奶,奶奶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但一句话也没说。 亚儿娘忙着收拾院子,一边收拾一边叹气。 好好一场婚礼就这样搅黄了,赵云龙的被绑架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屯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云武的心越来越慌,不知道是谁绑架了赵云龙? “云武大哥,有人让我给你送一封信”一个村里的小孩跑进院子。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孩手里的那封信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字条。 赵云武夺过字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句话:姓赵的,我是大北风,你弟弟现在在我 手上。你要是不想让你弟弟死,一百块大洋,赎你弟弟! “上面没说云龙在哪吗?”吴占山问。 “没说” “那可咋整啊?” “啥也别说了,我得赶紧筹钱,赎我弟弟。奶奶,咱家现在有多少钱?” “恐怕不够”奶奶转身回屋,用钥匙打开柜子,翻箱倒柜,取出六十几块大洋,说道:“咱家的钱都在这儿呢” “我身上有十块大洋”李玉亭从怀里摸出十块大洋来。 “我这儿也有点”吴占山身上大约有八。九块大洋,全部掏出来。 “俺家也有点,让我回家找找”亚儿回家从炕席底下翻出大约二十块大洋。东拼西凑,一百块大洋总算凑够数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第二封信送到,一个小孩跑了进来。 “赵云武,明天上午我在鹰嘴崖等你,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小孩的手里还有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一根血淋淋的舌头。 众人吓得心头一颤!吴占山熟悉这些江湖把戏,说道:“别怕,这是猪舌头!” 赵云武问道:“大北风送来一根猪口条是什么意思?” 吴占山说道:“这是他们土匪的暗语,是威胁人的意思。这叫一天送其舌,三天送其耳,五天送其眼,十天送其头。如果超过十天,他们就会伤票了。” “哦,原来这样,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明天怎么去赎人!”赵云武有点不放心。 “对,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吴占山说。 大家一致认为绑架赵云龙的绝对不只大北风一个人。所以明天不能让赵云武一个人去赎人,太危险。 最后决定,李玉亭和霍连风陪着赵云武一起去赎人!三个人,力量不够,所以吴占山在暗处 先不露面,万一情况有变,便出来接应。 本来想请明怀相助,可是明怀不愿趟这趟浑水,闪人了!赵云武心想:明怀真是一只老狐狸! 本来是赵云武和亚儿的洞房花烛夜,没想到变成了一个不眠之夜。 因为没拜成天地,所以亚儿还不算是赵云武的人,所以赵云武让亚儿回家去睡了。 亚儿回到自己家里,趴在炕上呜呜呜哭起来。 “哼,你还有脸哭?我不同意你嫁给赵云武,咋样?这还没拜天地呢就出事了吧?”亚儿娘唠唠叨叨地数落女儿。 “那有你这么当娘的,说话太不好听了。” “我说话不好听?哼,你嫁给赵云武,以后有你受的?” “娘,哪有像你这样对待姑爷的?我嫁给赵云武,享福遭罪,我乐意。”亚儿吹灭了洋油灯,躺下睡了。 次日天明,赵云武和朋友们去鹰嘴崖赎人。 “云武,小心点!快点回来。” “放心吧,没事。”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嗯。” 赵云武和朋友们荷枪实弹,催动快马,消失在屯口的便道上。亚儿趴在墙头上,望着赵云武远去的背影,心中在默默地祈祷着…… 第20章 鹰嘴崖下的战斗 鹰嘴崖在赵家沟和鲤鱼沟的交界处,四面全是高山,因为悬崖孤立而起,貌似一个鹰嘴,因而得名。 赵云武他们到的时候,崖上空无一人。 “人怎么没来?”霍连风的样子十分不安。 “别着急,再等等”赵云武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急。 山风呼呼,吹得野草刷刷直响,大北风迟迟没有出现。 “咱们不会被大北风耍了吧?”霍连风的耐性显然已经到了底线。 话音方落,李玉亭突然嚷了起来:“大哥,快看,云龙!”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赵云龙被绑着双手出现在崖顶上。 “哥……”赵云龙喊了一声。 大北风用枪挟持着赵云龙,叫嚷道:“妈的,不许叫” “大北风,你不是人,快放了我弟弟!” “姓赵的,钱带来了吗?把钱给我,我立刻放了你弟弟” “你下来?我马上给你钱” “你上来” 大北风想让赵云武上去,赵云武想让大北风下来,双方僵持不下。望着可怜的弟弟,赵云武只好妥协了:“好,我上去” 这时,大北风向赵云武提出一个条件:“上来不可以带枪。” 赵云武救人心切,只好再一次妥协,把枪交给李玉亭。 “好,是条汉子!你可以上来了” 赵云武背着钱褡裢,踩着凹凹凸凸的石头,向崖上爬去。 鹰嘴崖并不高,一面是悬崖,一面是缓坡。大北风挟持着赵云龙就是从缓坡上去的。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云武的身上,赵云武身形矫健,爬到悬崖上还不吃力。不到半袋烟的工夫,就攀上了崖顶。 崖顶有一块大约两米宽的凹地,双方要在那里交换人质。 “姓赵的,钱呢?” “先把我弟弟放了。” “少废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赵云武向来干脆,将肩上的钱褡裢摘下来,扔给大北风。与此同时,大北风将赵云龙推给赵云武。 大北风接住钱褡裢,赵云武一把搂过弟弟。 “赵云武,你挺聪明的人啊?你忘了吗?你还欠我一枪呢”大北风奸笑着说。 “你想咋的?”赵云武挺身护着弟弟。 “我想给你一枪” 赵云武连看都没看大北风一眼,蹲下身子,将弟弟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云龙,你先下去” “哥……” “你不用管我,我欠人一枪,今天要还债” “哥……” “快下去,听话” 赵云龙爬下悬崖,李玉亭将他抱上马。 见弟弟安全了,赵云武轻松地笑了笑,面不改色注视着大北风,说道:“你开枪吧!” “行,你有种!” “少废话,开枪啊!”赵云武大吼。 大北风举起手中枪,对准赵云武的大腿勾动了扳机。枪响了。当日赵云武一枪撂倒大北风,打在腿上。今天大北风这一枪也是打在赵云武的腿上。 砰地一声枪响之后,打得赵云武单膝跪地,勉强用膝盖支撑着身体。 “大哥!”在崖下看到这一幕的李玉亭和霍连风齐声惊叫起来。 赵云武低头一看,裤子被一枪打烂了,鲜血直流,忍痛微笑着说:“好!好!” “你别他妈冲好汉”大北风报了一枪之仇,心里倒十分不爽。 “大北风,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了。你凭啥绑了我弟弟,还敲诈我的大洋?” “这……” “拿来”赵云武怒目望着大北风,伸手夺钱褡裢。 “你找死是不是?”大北风不是仗义之人,到手的钱财怎会舍得?抬手就要结果赵云武的性命。但见赵云武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将大北风扑倒,二人一起滚下悬崖。 滚落中,赵云武一个兔子蹬鹰,将大北风踢飞了。 咚地一声,大北风的头撞在一块岩石上,昏了过去。 赵云武抱着头,尽量蜷曲着身子,幸好身子卡在半空中的一块岩石上,他抓住一棵小树,两脚腾空。 这时候,从缓坡的方向跑过来一个持枪者,正是大鼓乐。 现在,大鼓乐和大北风都是过海的手下。大鼓乐见赵云武卡在半空中,二话不说,掏枪就向赵云武射杀。 赵云武见自己成了空中的靶子,纵身向下一跳,跌落在地。 李霍二人马上跑过去,一边向大鼓乐开枪,一边掩护赵云武。 双方在鹰嘴崖下展开了枪战。 吴占山作为后备力量,一直在山坡下守候,听见枪声,急忙跑上来,叫道:“别打了,赶紧跑吧。” 李霍一边开枪一边说:“跑个屁?打死大鼓乐!” 赵云武腿上中枪后,并无大碍,接过李玉亭递给他的套筒子枪,也向大鼓乐开枪。 赵云武枪法了得!受了伤枪法丝毫不弱,只听得砰砰啪啪,套筒子里的子弹怒吼着射向大鼓乐,打得大鼓乐卧倒在地,抬不起头来。 赵云武想好了,要趁乱除掉大鼓乐,替亚儿报杀父之仇。 正在紧要关头,只听得从鲤鱼沟的方向又响起一阵乱枪。七八个大汉冲杀过来,向赵云武等人开枪。 原来土匪头子过海带着手下前来接应,赵云武等人再不跑,就要被一群土匪包围了。 只见过海手握金鸡满巢枪,哒哒哒哒,枪开了槽了。 赵云武和过海的枪法在伯仲之间,两个人对垒,险象环生。 过海的金鸡满巢枪是二十响,可以连续发射子弹,像机关枪似的。而赵云武的套筒子只能发射单发子弹,所以一时之下赵云武被过海的火力给压住了,抬不起头来。 好一个过海,冲锋陷阵,真是厉害! 过海的手下七八个人狐假虎威,一个个火气也挺猛! 这是有史一来,发生在鹰嘴崖的第一场战斗。 赵云武等人马上就要被围歼了,赵云武见寡不敌众,做了一个果断的决策:“撤!” 赵云武等人翻身上马,沿着山道下山了。 鹰嘴崖被抛在了身后,走了很远,枪声依然响个不停。 一路上,赵云武的腿伤隐隐作痛,而且痛的越来越厉害,流了不少血。 赵云武咬紧牙关,催动快马,很快便回到赵家沟。 “云武大哥受伤了,快取些云南白药和清水来,给云武大哥洗洗伤口,消消毒”李玉亭扶着赵云武躺在炕上。 亚儿取了药和水,简单地给赵云武处理一下伤口,赵云武微笑着说:“好了,没事了” 赵云武的枪伤好像并不严重,子弹穿过小腿,并没有伤到骨头。 赵云龙扑在奶奶的怀里,委屈的哭了一阵,奶奶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云武欣慰地说:“弟弟没事就好,我这条命倒没啥。” “瞧你说的……”亚儿的大眼睛瞪了赵云武一下。 赵云武这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说道:“是啊,我是说,我这条命现在可金贵着呢!因为我有了亚儿……” 亚儿脸红了。 “大哥,你怎么还亚儿亚儿的?应该改口叫媳妇了吧?哈哈”霍连风开起了玩笑。 “什么媳妇?还没拜天地呢?”亚儿说。 “没事,过几天等我伤好了,再和亚儿拜一回天地” “是啊,好事多磨吗?哈哈,哈哈” 亚儿含情脉脉地望了赵云武一眼。 ……………….. 赵云武和大北风一起滚下悬崖的时候,钱褡裢落在地上,被李玉亭拾起来了。也就是说,一百块大洋在李玉亭手上。 李玉亭问赵云武:“这一百块大洋,怎么处置?” “这一百块大洋是大家凑的,分了吧!”赵云武笑呵呵地说。 “不用分了,就当是你结婚大家随的份子钱吧”吴占山说。 “不行,一码归一码” “好了,听我的,不分了。云武你安心养伤吧,我们走了”说完,朋友们各自散了。 这一天夜里,赵云武痛的厉害,他缓缓坐起来,借着洋油灯的光亮一看,伤口变黑了。疼得一夜没合眼,次日天明,感觉浑身发冷,头昏眼花,伤口钻心的疼痛。 他躺在炕上,四肢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心想:“这是咋回事?这伤咋后反劲儿呢?” “云武,你觉得咋样?”亚儿摸着赵云武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没劲儿” “能挺得住吗?” “嗯” “要不请个郎中给你瞧瞧吧?” “不用,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亚儿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亚儿去羊草沟给赵云武请郎中,这时候赵云武已经昏迷不醒了。 “老人家,他的伤势怎么样?”老郎中来了。 “情况不太好”老郎中摇了摇头,“这是枪伤,子弹上有毒。毒已经侵入了骨头” “很严重吗?” “嗯,人恐怕是不行了” “老人家,你想想办法啊?” “唉,华佗再世恐怕也救不了他了,你们给他准备后事吧” 一家人都傻了。 “这是俺家祖传的金枪药,给他敷在伤口上。他火气壮,能挺一天是一天吧”老郎中叹了口气,飘然而去。 赵云武眯着眼睛,老郎中的话却是字字句句听得真切,他微笑着说:“你们别难过,生死有命,难过也没用……” “云武!”“大孙子!”“哥!”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无比的悲痛…… 服下金枪药的赵云武强了一些,坐起来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亚儿,对不起。咱俩没拜成天地,你还不算是我赵云武的人,我死之后,你找个好人嫁了吧。” “不,云武,我生是你赵家的人,死是你赵家的鬼。你要是死了,我为你守一辈子寡……” “别说傻话了….” “云武,你一定要坚持住,好好地活下去!” “大北风在子弹上放了毒,我不行了。亚儿,我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想我。比我好的男人有都是,你还年轻,千万不要想不开……” “别说了,云武……”亚儿扑到赵云武怀里,泣不成声。 李玉亭和霍连风也来看赵云武,说了一些生离死别的话,气氛十分压抑。 赵云武昏昏沉沉,力不从心,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大家都出去了。当大家回屋的时候,发现赵云武不见了。 “云武呢?云武哪去了?” “是啊,刚才还躺在炕头上呢,这会儿咋就不见了呢?” “别急,都别着急,他走不远,大家分头找找!”大伙焦急地出去寻找赵云武。 第21章 一块奇石 赵云武去哪儿了?原来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不想让人看见他死时的样子,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 他背着套筒子枪,吃力地走到田地里,再也走不动了。 坐在自己家的地头上,望着长势喜人的庄稼,坚强的赵云武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片庄稼是他亲手播种的,现在已经长了一人高了。今年是个好年景,风调雨顺,到了老秋, 一定是个好收成。可惜啊,他活不到秋天了。 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缓缓地摘下套筒子枪。 他忽然想起了奶奶的一句话:“枪是块孽铁,背枪就是造孽啊!” 奶奶说的话真对啊!如果不背枪,也许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一家人天伦之乐,多好啊!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如果过去可以改写…… 如果就是如果,已经不可能了。 虽然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背枪就断了慈悲的种子。 打猎,杀生,争斗,如今报应来了…… 死就死吧,亲朋好友们,永别了…… 赵云武想要开枪结束自己的性命,但他的手软绵绵的,已经没有力气拉开枪栓了。 又是一阵剧痛,他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只见地头的坝墙上有一个马蜂窝,像向日葵盘一般大。 一条野鸡脖子蛇从马蜂窝底下爬行过去。只听嗡地一声,一群马蜂飞了出来。 无数的马蜂将那条蛇包围了,用马蜂针蜇那条蛇。 斗了一会,蛇被毒针所伤,飞快地爬出重围,在一块小石头上蹭了两下。 然后,蛇爬回来,继续和马蜂斗。 反反复复,每次蛇被蛰了,都爬到小石头上蹭几下。 赵云武好奇地拾起那块石头,只见石头通体金黄,算是一块奇石了。 那蛇挨蛰后再去寻那石头,可是石头被赵云武拿走了,过了一会,那蛇打了几个滚,就死了。 赵云武心想:“这可真奇怪” 赵云武又昏了过去…… 当赵云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炕头上。 “醒了,醒了”面前出现一家人关切的笑脸。 原来老土豪出来寻找赵云武,从地头经过,将他背回家。 赵云武手里还攥着那块奇石,于是他把蛇蜂相斗的事和大家说了。 “把石头叫我看看?”老土豪拿起那块石头,把玩了一会,欣喜地说:“云武,你知道不?这是一块解毒石。” “解毒石?” “不错,这块石头可是无价之宝啊,世上也没有几块啊!他可以解世上八万四千种毒!” “真这么厉害?” “是的,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去有一位神医,医人无数,这位神医死后成仙了,留给世人几块解毒石。有福之人才会得到这块石头。云武,你的枪伤有救了!” 赵云武心想:难道是那群马蜂和那条蛇点化我吗? 一家人转忧为喜。赵云武用解毒石擦拭伤口,果然疼痛减轻了不少,真是立竿见影,十分奇 效! 这天夜里,赵云武的伤口流了不少污血,毒被逼出来了。 不知道是老郎中的金枪药起了作用,还是这块石头起的作用,几天之后,赵云武的枪伤真的奇迹般地复原了。 李玉亭和霍连风听说赵云武腿伤痊愈,而且得到一块奇石,连忙赶过来看。 “云武大哥,那石头在哪儿呢?叫我们看看啊” 赵云武把解毒石藏在一个胆瓶里,为了满足李霍二人的好奇心,把石头取了出来让他们观赏。 “哎呀,真是一块好石头,金黄金黄的,颜色好漂亮” “可不么,不但好看,而且能解毒,要是卖了,一定值老钱了” 赵云武收起石头,说道:“这件事千万别对外声张,我不想惹麻烦,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 “这以后要是生个疮,长个病啥的,拿它一擦不就好了吗” “真这么神吗?” “呵呵,我的枪伤这么重都擦好了,你说神不神?” “云武哥,你真是福大命大啊!” ………………… 鲤鱼沟,过海把几位得力手下召集在一起。 “听说赵云武没死” “妈的,我在子弹上喂了毒,他都没死,这小子命真大。”大北风滚落悬崖,伤的不轻,脑袋上缠着纱布。 “我听说赵云武得了一块解毒石,不知道真的假的?”大鼓乐那天差点没被打死,说话底气不足。 “天下真有这样的石头吗?”过海心想,如果真有这样的石头,我老婆的病就有救了! 过海的媳妇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久治不愈,全身流脓淌血。别看过海心狠手辣,可是和他媳妇的感情却很好。 以前过海很穷,他的这个媳妇不嫌弃他穷毅然嫁给了他,跟他过了很多年苦日子,可以说是糟糠之妻。 有时候过海望着他媳妇被顽固的皮肤病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真是痛在心上。 “大鼓乐,你去打探打探,赵云武真的得了一块能解毒的石头吗?”过海轻轻地说。 一般跑腿,打探消息的事都是大鼓乐一马当先,大鼓乐就是过海的一条狗。 “二爷,我打听好了,这事是真的” “消息可靠吗?” “可靠,二爷” “很好” “二爷,您的意思是?” “大鼓乐,我想用那块石头给我媳妇治病。” “那好办,抢呗。” “除了抢呢,有没有别的办法?” 大鼓乐是过海的军师,十分奸诈。有一次鲤鱼沟来了一个看手相的,大鼓乐把他请进家里。那看手相的拿起大鼓乐的手一看,说道:“你啊,是诸葛亮的扇子啊”大鼓乐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看手相的便离开了。 诸葛亮的扇子到底是啥意思? 只有那个看手相的心里知道。 大鼓乐思忖了一会,说道:“二爷,赵云武那小子不好对付啊,我们不妨这么办,这么办……” 过海笑道:“甚妙。” 其实赵云武心地善良,如果过海直接开口向他借解毒石用一用,赵云武一定不计前嫌借给他。可过海是个土匪头子,就会来横的,不会来软的。大鼓乐到底想了一个啥招儿呢? 大鼓乐知道霍连风贪财,于是想收买霍连风把赵云武的石头弄出来。 大鼓乐带人进入赵家沟,把霍连风约了出来,请霍连风喝了顿酒, 霍连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并不讨厌大鼓乐,虽说以前有过过节,但几杯酒下肚就冰释前嫌了。 大鼓乐花言巧语,又掏出二十块大洋贿赂霍连风。 霍连风见到这么多钱,一下子起了贪心,说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直说吧。” “你能不能和赵云武说说,把解毒石叫我用两天?” “这可不好办!” “只是借用几天,过几天就还给你。” “那好吧,让我想想办法”霍连风见钱眼开,答应了大鼓乐。 霍连风知道赵云武把解毒石藏在胆瓶里,所以假装到赵云武家串门,趁赵云武不注意,把解毒石偷走了。 霍连风把胆瓶放回原处,整个偷窃过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大鼓乐带着石头回到鲤鱼沟,过海大喜,马上拿着石头给媳妇治病。 说也奇怪,解毒石仿佛失灵了,过海媳妇的病没有一点好转。 过海大失所望,骂道:“什么破烂石头?我要你何用?”一气之下将解毒石扔进鲤鱼河。 解毒石沉入河底,从此再也没有现世。 有人曾经打捞过,都白费了力气。 解毒石是天地间的灵物,遇到有缘人才出世,待到完成它的使命,便隐于世间再也寻不到了。 为何这块石头能治赵云武的枪伤?却治不了过海媳妇的病呢? 过海媳妇的皮肤病一直无法治愈。后来过海死后,他媳妇改嫁,终身茹素,身上的皮肤病才渐渐痊愈。 爷爷说,大概是因为过海作恶多端业障深重,才感得媳妇身患顽疾。可见一个人作恶,亲人都跟着遭罪。 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天地有正气,一个人活于天地之间,心存正气,才是生 存之道。否则连累亲属,跟着受害。 赵云武发现解毒石不见了,猜出一定是霍连风干的,后来听说过海将它扔进河里,惋惜地 说道:“白瞎了这么一块宝贝石头了!” ……………….. 霍连风盗走解毒石后,心里有鬼,整天躲着赵云武。 这一天,赵云武去李玉亭家找霍连风,想要教训霍连风一下。 “霍连风呢?”赵云武问李玉亭。 “他出去遛马去了。” “好,我等他回来。” 赵云武搬过来一条长凳子,坐在当院心,摆弄着套筒子枪。 李玉亭见赵云武的脸色不对,心想:一定是因为石头的事。 过了一会,大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子声,霍连风遛马回来了。 霍连风牵着马,哼着二人转二了吧唧地走进院子。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呀,家家团圆会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啊呀……” 霍连风看见了赵云武,连忙闭住嘴,这时候李玉亭直冲他使眼色。 “你干什么去了?”赵云武黑口黑脸地问。 “我……我遛马去了。”霍连风做贼心虚,支支吾吾地说。 “遛什么马?” 赵云武甩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霍连风的肚子上,霍连风啊地叫了一声,连忙捂住肚子。 见大事不好,李玉亭连忙把赵云武抱住了,冲霍连风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霍连风吓得胆战心惊,翻身上马,如疾风一般跑出院子。 “你抱我干什么?我一枪打死他得了”赵云武的暴脾气上来了。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 霍连风一口气跑出赵家沟,刚才中枪的地方,还在冒烟儿呢! 为什么明明中枪了,感觉并无大碍呢? 低头一看,匣子枪被打坏了! 原来赵云武这一枪正好打在他的匣子枪上,子弹把枪打透了,子弹尖把霍连风的肚皮烫破了。要不是匣子枪挡着,他就没命了! “赵云武,你真他妈的狠啊?”霍连风心里咒骂着赵云武。 其实赵云武已经手下留情了,凭他的枪法可以一枪打死霍连风,可是他念在兄弟之情,这一枪故意打在霍连风的匣子枪上。 第22章 断交 霍连风被赵云武一枪打出赵家沟,低头一看,匣子枪被打坏了,心中暗骂赵云武无情。骑马游荡了一会,抬头一看,双龙寺到了,于是翻身下马,想找明怀讨杯酒喝。 明怀正在屋里抽大烟,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翻身一看,霍连风垂头丧气地牵着马进来了,马上招呼老婆:“快出去看看!霍连风干嘛来了?” “你这死鬼!抽!抽死得了!”明怀老婆数落了一句,下炕出屋,笑脸相迎道:“这是哪阵风把大兄弟吹来了?” “明怀呢?”霍连风苦笑着问。 “在屋呢!大兄弟快进屋。”明怀老婆接过霍连风手中的缰绳,栓马去了。霍连风进屋。 明怀眼尖,一眼便看见霍连风的衣服被枪打了一个窟窿,问道:“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霍连风撇了撇嘴,一脸委屈,说道:“还能有谁?我磕头兄弟赵云武呗!” “赵云武开枪打你?为啥啊?”明怀把烟枪放下,追问起来。 “妈的!我霍连风瞎了眼看错人了,拿他赵云武当大哥,他却不顾兄弟之情,向我下黑手!”霍连风发起了牢骚。 “到底因为啥啊?” “因为一块破石头……”霍连风一个劲讲自己的理,说赵云武的不是。 明怀听完,一拍炕沿,说道:“这就是赵云武的不对了!他太不够朋友了!连风,不是我说你,你跟着赵云武能混出啥来啊?以后你跟着我吧?跟着哥哥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霍连风心想:赵云武这一枪,我是记住了!以后我和赵云武恩断义绝! 聊了一会,明怀留霍连风吃饭。两个人喝了不少酒。 “明怀大哥,往后呢,我跟着你了,他赵云武太他妈不仗义了,还是你好……” “连风啊,你跟着我,不出二年,保准发财!” “我算是明白了,除了桃园三结义没有交人到白头,明怀大哥,往后我跟着你了,你说怎么干?”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就是喝酒,来,干一个。” “对,全在酒里了,干!” ………………….. 赵云武一枪打跑霍连风之后,李玉亭不停地劝他。 “大哥,你这是何必呢?” “霍连风太不是东西了,连我都出卖!” “云武大哥,你别和他一样的,咱哥仨还得处呢!” “处个屁?” “你看这事整的,咱哥仨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掰了吧?” “玉亭啊,以后你别跟着我了,你跟着我也玩不出什么名堂来!” “大哥……” “玉亭啊,我累了,心累,你还是找个厉害一点的靠山吧?” 说完这话,赵云武扬长而去。 李玉亭望着赵云武的背影,摇了摇头…… 赵云武刚走没多久,有三个人进了李玉亭家院子,原来是过海,大北风,大鼓乐。 李玉亭是赵家沟的年轻绅士,过海早就认识他。 “二爷,您大驾光临赵家沟,有何贵干啊?”李玉亭拽了起来。 “没啥事,到你家听听小曲儿,抽抽烟!”过海说。 土匪就是土匪,二话不说就躺在炕头上,想听歌。 李玉亭家这台老爷唱机是手摇的,以前听歌的时候都是霍连风摇,今天在过海面前,只好李玉亭亲自摇了。 悦耳的音乐响了起来。 三个土匪听着流行音乐,抽起了大烟。 “玉亭啊,你要不要过过瘾?”过海问李玉亭抽不抽大烟。 李玉亭是个时尚人,见过海抽得挺嗨的,也想尝尝大烟的滋味,于是拿起了烟枪…… 赵云武三兄弟断交了,霍连风跟着明怀倒腾大烟,李玉亭跟着过海天天抽大烟。 赵云武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每天干干庄稼院里的活,侍弄侍弄庄稼,放放牛。 黑道中人见赵云武老实巴交的,在家里务农了,就渐渐地把他忘了。 赵云武上次婚没结成,过去了这么久,再没提结婚的事。 最后还是亚儿主动提起了。 “云武啊,我们还结婚不了?” “结啊!”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明天好不好?” 赵云武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决定第二天就和亚儿完婚。这次结婚可没有上次热闹,赵云 武和亚儿商量好了,这次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完事了,也不请外人了。 以前赵云武想风风光光地把亚儿娶到家,现在赵云武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赵云武不是明哲保身,而是悟出了一个道理: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他再也不想出头了。 就在赵云武和亚儿结婚这天,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羊草沟的土匪头子吴方雄和鲤鱼沟的土匪头子过海不知道因为什么产生了矛盾,双方各自带 着人马,展开了一场大战。 吴方雄手下有七八十人,过海手下有一百多人,两伙胡子的人数累计起来大约近二百人,全 部出动了。 过海方面动用了最厉害的武器,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好家伙,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 李玉亭也参加了这场战斗。 后来赵云武听李玉亭说,当时过海是这么邀请李玉亭的。 “东凡啊,我和吴方雄要决一死战,你参战不参战?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不把吴方 雄打服了不姓张。” “二爷,这次和吴方雄大动干戈,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妈的,他吴方雄算个几把,我把轻机枪都抬出来了,没事,冲锋陷阵有大北风和大鼓乐呢,你给我站脚助威就行。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参加吧。” “放心吧,二爷,你这是瞧得起我李东凡,我一定帮你干掉吴方雄” 这次江湖大火拼的第一枪是过海打响的。 那支金鸡满巢枪的一声脆响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赵云武刚揭下亚儿的红盖头。 “枪声?”亚儿的心颤抖了一下。 “我们结我们的婚,管他哪里放枪呢?和我们没有关系。” 吴方雄的人马在笔架山上,过海的人马在马鞍山上,双方各占一个山头,枪声大作,整个一 条沟开了锅了。 过海的轻机枪架在山头的至高点上,向对方扫射。 据李玉亭说,当时人高马大的过海操控着轻机枪,连续扫射了半个时辰,把耳朵都震聋 了。 过海杀得兴起,两只眼睛都红了。 赵云武和亚儿的简单婚礼就是听着枪声进行的。 “这日子过得真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谁和谁又打起来了?山沟不大,爱打仗的人可真不少!”亚儿说。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河水不犯井水,谁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你说对吗?”赵云武说。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以前我不知道多担心你,整天和李玉亭霍连风混在一起,他们都是好战分子” “以后不了,咱们过咱们的安稳日子,呵呵” 山上的枪声从上午一直响到晚上,天擦黑的时候才渐渐平息下来。因为打了一天仗,双方的 弹药都打光了。打仗就是打钱呢!两伙胡子的实力并不雄厚,这一天不停地开枪,得多少子 弹啊?打不起了! 亚儿正式过门了。赵云武奶奶把西屋腾了出来,作为孙子和孙子媳妇的新房。 天黑了!赵云武插好门,准备和亚儿入洞房了。 昏黄的洋油灯,窗户上的大红喜字,洞房里洋溢着喜气。 “亚儿,时候不早了,歇了吧?”赵云武一口气吹灭了洋油灯,屋子里一片黑暗。 小两口正要行夫妻之礼,只听大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大晚上的,谁在外面敲门呢?”亚儿从被窝里坐起来,十分扫兴。 赵云武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到外面看看” 赵云武披着衣服出去问了一声:“谁呀?” “开门啊!”外面的人声音十分微弱,带有几分哀求的口吻。 赵云武反应很快,心想山上的枪声刚刚停歇,这人不会是从山上跑下来的伤员吧?他一下子 踌躇了,我开不开门呢?如果开门,没准会惹上麻烦,如果不开门吧,还于心不忍。 想了想,还是把门开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五短身材体格健硕的人捂着胳膊冲赵云武苦笑了一下。这个人的胳膊受伤了,身上全是泥浆和血迹。 “大兄弟,我受伤了,你能不能让我进屋躲躲?”那人哀求着说。 “快进来!”赵云武改变不了爱管闲事的脾气,让那人进来,随手插上门。 那人的气儿还没喘匀呼呢,后面的追兵就到了,一大帮胡子在外面吵吵八火的不是好声儿。 接下来便响起一阵砸门声,胡子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他们是在搜你吗?”赵云武问。 “嗯那”那人回答。 那人不想连累赵云武,抽出匣子炮,要冲出去和外面的胡子拼了! “别慌!”危急时刻赵云武想出一个办法…… “开门!开门!快开门!”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砸门声。 “妈的,等等!”赵云武骂骂咧咧地出去开门。门打开后,几个胡子冲进院子,打头的一个身材高大,像个黑鬼似的,一脸灰土,一身火药味,看上去杀气腾腾,赵云武端详了一会,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土匪头子过海。 “给我搜!”过海恶狼一般的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向手下摆了摆手。 第23章 新婚之夜 过海一声令下,几个胡子端着枪,开始挨屋搜人。 亚儿已经穿好衣服,一声不响地坐在炕梢儿,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胡子进了屋,看见炕上坐着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又看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知道这是闯进了结婚的洞房,淫邪的目光盯在亚儿的脸蛋,胸脯上,哈哈大笑。 亚儿吓得退到炕角,不敢正眼瞅着几个胡子。 赵云武跟着进屋,嚷道:“看什么看?我说屋里没人吗?你们到别人家搜去!” 胡子们这才出西屋,又进东屋,仓房,搜了一下,一无所获。 “二爷,没人!” “赵云武,你把人藏哪儿了?”过海想要诈一诈赵云武。 “大半夜的,你们让不让人睡觉了?私闯民宅是犯国法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赵云武愣愣地说。 “去你的,老子不懂什么国法,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过海抄起了金鸡满巢。 “二爷,这小子没撒谎,今天这小子办喜事,新娘子还在被窝里呢!”一个胡子说。 “是吗?” “是的” 过海收起枪,指着赵云武的鼻子说:“赵云武,你给我消停点。” “是,是,你厉害,我惹不起你。” “走!” 过海吵吵嚷嚷带着人马去别家搜人去了。 赵云武插上门,走进仓房,低声说道:“出来吧,人走了!” 那人从水缸里探出头来,做了一个深呼吸。原来赵云武把他藏在水缸里,头上顶着一个瓢。那人浑身上下像落汤鸡似的,从缸里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有吃的吗?我饿得快不行了。” 赵云武将他带进屋,打开碗架子,里面有一碗剩饭,一碟咸菜,半拉馒头,全部拿出来。那人抓起馒头,就着咸菜和剩饭,呼呼噜噜一会就吃得精光。看样子他没有吃饱,又喝了半瓢凉水,抹了抹嘴,说道:“大兄弟,谢谢,太谢谢了!” “你到底是谁?过海为什么对你穷追不舍?” “我叫吴方雄。” 这位大汉原来正是羊草沟的土匪头子吴方雄。在与过海人马的交战中,吴方雄中了一枪,他深陷重围,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无路可逃,便进了赵家沟屯子。误打误撞,敲开了赵云武家的大门。 “哦,你就是吴方雄啊?” “不错,兄弟贵姓?” “我叫赵云武。” “一枪撂倒大北风的就是你吗?我听过你的事。你号双胜对不对?” “什么双胜啊?不敢当!” 吴方雄看见了窗户上的大红喜字,又看了一眼缩在炕梢儿的亚儿,问道:“你今天结婚吗?” “嗯。” “双胜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便再打扰了,后会有期吧”吴方雄说着便要出去。 “过海的人马还未走远,你这时候出去很危险,还是在我家躲一躲吧,天亮再走不迟。” “谢谢了,我浑身太埋汰,在你家牛棚里对付一宿就行了!” “吴大哥,我咋能让你住牛棚呢?你上炕睡吧!让我媳妇去东屋睡!”赵云武向亚儿使了一个眼色。亚儿去东屋睡觉去了。 “你胳膊上的枪伤要不要紧,挺得住吗?”赵云武问道。 吴方雄咧着嘴说:“挺一宿问题不大!真是打搅你了,太不好意思了。”话音方落,眼睛困得闭上了,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吴方雄在赵云武家躲了一宿,次日天色微明,从后门出去,回羊草沟重整人马去了。 …… 赵云武新婚之夜救了吴方雄一命。 吴方雄虽为一方匪首,但为人十分仗义。在他统领下的七八十号人马从来不祸害老百姓。 吴方雄是有钱人的克星,地主恶霸听到吴方雄的名字,都不寒而栗。 赵云武很敬重吴方雄的为人。在赵云武的心目中,吴方雄是一个杀富济贫的好汉,所以才冒 险救他。 从那以后,江湖上很久也没有吴方雄的消息。 一转眼到了秋季,天高气爽,满山的枫树红彤彤的,秋色宜人。 赵云武和亚儿已经结婚一个月了,日子过得十分甜蜜。 对于赵云武而言,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家有贤妻,奶奶在堂,还有一个很乖的弟弟, 日子过得算是美满了。 这也是一段最平静的日子,白天忙着收割庄稼,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没人打扰,也没有人找他麻烦。 对于一个曾经混过江湖的人而言,平静的生活就是幸福。 这一天清晨,喜鹊落在树上喳喳直叫,赵云武奶奶说:“听见喜鹊叫,好事要来到。” 日上三竿的时候,一匹快马从东而来,停在赵云武家大门口。 马上坐着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头发剃得很短,刚刚盖住头皮,一层青茬儿,目光犀利,穿着讲究,腰上别着一支匣子枪。 原来是吴占山大哥。 马背上扛着一麻袋李子。 “云武啊,最近可好啊?” “挺好的,吴哥!” “俺家果园子里的李子熟了,给你背点,常常鲜儿” “您来看我就好,背东西干啥啊?” “这又不是啥稀罕物,自己家园子里出的,呵呵。” “快进屋,快进屋。” 吴占山健步进屋,问道:“云龙呢?没在屋吗?” “我弟弟出去玩了,呵呵。” 闲谈片刻,吴占山聊起了他的妹妹吴春秀。还记得那天在吴家大院吴占山和赵云武的话吗? 吴占山一言九鼎,说话算话,特意为嫁妹的事而来。 吴占山说,赵云龙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大眼睛,一表人才,挺讨人喜欢的,想把妹妹吴春秀嫁给他。 吴占山对着奶奶的耳朵大声说:“奶奶,俺把妹妹嫁给云龙,你老答应不答应啊?” 奶奶喜出望外,说道:“我的大孙子成家了,现在就差我二孙子了。我二孙子要是娶了媳妇, 我这个当奶奶的就省心了。” “云武,我看好云龙了!想让云龙做我妹夫。” “太好了,吴哥。” 最后双方约定,过几天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如果没啥意见,来年春天就把婚事办了。 那个年代,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赵云武和亚儿的自由恋爱那是十分罕见的。 赵云龙已经17岁了,那个年代这个年纪已经够了婚龄。像赵云武和亚儿这样的已经算是晚婚了。 吴占山虽然和赵云武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看出来了,赵云武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吴占山十分看好赵云武,爱屋及乌,就决定把秀儿嫁给他弟弟。 赵云龙和秀儿确实也挺般配! 几天后,在吴占山的安排下,两个孩子在赵云武家见了一面。 真是两个小孩,第一次见面就吵了一架。 “你就是赵云龙啊?你养得起我吗?”秀儿说。 “你又不是啥千金小姐?像你这样的,有啥养不起的?” “我要吃好东西,穿好衣服,我还不爱干活,这你也能答应?” “都是你哥给你惯的,到了俺家就得听俺家的规矩,好吃好喝不干活可不行。” “我到你家就是享福的!” “谁说的?到俺家就得吃苦,吃完苦才能享福呢。” “那我可不干。” “不干拉倒。” 秀儿被气哭了,说:“哥,我才不嫁他呢” 赵云龙见她哭个没完,见风使舵地说:“好,好,我都依你,把你当姑奶奶一样供着好不好?” 秀儿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觉得赵云龙挺有趣! 赵云武和吴占山见这两个孩子一会儿打,一会儿笑的,倒有意思的。 两家定了婚约,等来年开春,给两个孩子正式完婚。 打这以后,赵云龙心里有了牵挂,时常会想起他古灵精怪的小媳妇。秀儿呢,每次想到赵云 龙,心里面都暖暖的,他是她未来的丈夫啊! 晚上,赵云武和亚儿在西屋说起了悄悄话。 “亚儿,二龙明年就要结婚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嗯,应该。” “咱俩结婚的时候,我奶奶只给了两床被褥,你娘给了三匹布,这就是咱俩的全部家当,二龙结婚咱俩拿啥表示啊?” “没事”亚儿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咱家不是有几只老母鸡吗?我现在就开始攒鸡蛋, 然后去集上卖,到了开春咋的也能攒点钱。” “攒鸡蛋卖钱?呵呵”赵云武摸了摸亚儿的秀发笑道:“那才几个钱啊?” “钱是不多,可是蚂蚱腿儿也是肉啊,再说也没别的法子了。” “吴占山大哥嫁妹,咱家咋的也得出点彩礼钱吧?我奶奶省吃俭用,手头上也没攒几个钱。唉,这都是事儿。我这个当老大的,挺愁的。” “云武,你对奶奶和弟弟真好,啥事都想到前头。你别太难为自己,慢慢想法子吧。” “唉,没钱的日子真难过啊。” “呵呵,咱俩有手有脚的,我就不信过不好日子?不愁了,啊?” 赵云武家虽然在屯子里算是好过的人家,可是遇事也拿不出钱来。赵云武是家里的顶梁柱,开始为一家人的生计打算起来。 赵云武躺在炕上,寻思着:“要不把枪卖了吧?然后拿卖枪的钱做点小买卖啥的?” 爱枪如命的赵云武真是想不出别的啥招了。 为了弟弟,赵云武要把他心爱的套筒枪卖掉换钱花。也就是说,他不想背枪了。 第24章 闯奉天 赵云武想把套筒枪卖掉给弟弟换钱花。第二天,赵云武背着套筒子枪去赶集,想要给枪寻个买主。 赵云武在集上遇到一个熟人。此人姓杨,外号杨大下巴,是他从小的玩伴。杨大下巴原来是赵家沟人,结婚后倒插门,入赘到杨树沟一户人家,全家搬走了。 “哎呀,这不是大下巴吗?咱俩多少年没见了!”赵云武拍拍杨大下巴的肩膀微笑着说。 “哎呦,云武!”杨大下巴激动地把赵云武抱住了。 “你现在过得咋样?” “挺好的。咱哥俩多少年没见面了,走,喝酒去” “不用了,我想把这杆枪卖了,换点钱花。” “云武啊,咋的?缺钱啊?” “嗯那,现在手头上有点紧。” “走吧,云武,咱俩喝两杯去,叙叙旧。” 赵云武跟着杨大下巴喝酒去了。杨大下巴告诉赵云武,他刚从奉天回来没多久。他说,奉天 可是一个花花世界,城大,人多,钱也好赚。他还说,像赵云武这样的胆子大,又 精明的人,如果不去奉天闯一闯太可惜了。 “云武,奉天满地都是金子,发财的机会有都是,听我的,你要是去了奉天,不出半年, 保准发财” “闯奉天?” “嗯,凭你的本事,窝在山沟里太可惜了。你看看奉天人,活的多滋润。男的带着绅士帽,拄着文明棍,皮鞋亮的能照人。女的擦着胭脂粉,遛着狗,打着小旱伞,打你身边一过,就能闻到香喷喷的香水味。奉天的大街有十辆马车那么宽,人们住的房子,房子上有房子,那叫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呵呵,奉天就没有穷人吗?” “这么跟你说吧,我宁可在奉天要饭,也不愿意在咱这破山沟里呆着。” 赵云武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还真没出过远门,听说奉天这么好,他还真有点动心了。 “我去奉天能干什么呢?” “你到了那儿,先四处瞅瞅,你觉得自己适合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这么精明,还用我说吗?” 赵云武心里面长了草,心想:“现在已经过了秋收,家里也没有什么活了。不如趁着农闲,去奉天走一趟,碰碰运气” 回到家里,赵云武把遇到杨大下巴,杨大下巴对他说的话都对亚儿讲了。亚儿说:“云武, 你真想闯奉天吗” 赵云武说:“嗯那,想闯一闯” “你是一家之主,你自己拿主意吧?” “你愿意让我去吗?” “当然是舍不得你走,可是一个大男人的,出去闯一闯也是好事,我不拦着你” “好媳妇,真通情达理” 正在这个时候,奶奶的一番话坚定了赵云武闯奉天的决心。 奶奶说:“云武啊,二龙要是娶了媳妇,咱家的屋子就不够住了。你和亚儿住西屋,东屋留给二龙和他媳妇。奶奶住哪儿啊?” 赵云武说:“您搬到西屋,跟我和亚儿一起住吧?” “那多不方便啊?要不把咱家的仓房收拾出来,奶住仓房吧?” “那可不行,仓房里多冷啊!要不这样吧,给二龙再盖一间房子” “盖房子?人工木料的,得多少钱啊?上哪弄那么多钱去?” “奶,你别着急,我想好办法了,等开春一定能让二龙住上新房子” “这孩子,你会七十二变啊?能把房子变出来啊?” “奶,我去闯奉天!” …… 赵云武心意已决,要去奉天闯一闯。 奉天就是沈阳,是东北最大的城市之一。赵家沟距离奉天大约八百里地,想要去奉天得先步 行到锦北县,然后还得坐六七个小时的火车。对于山里人来说,奉天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远 得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赵云武把收割的苞米在房顶晾好,把高粱堆进高粱圈,又上山砍了十几捆柴火,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准备远行了。 赵云武裹好了行李卷,带足了盘缠。临行前,亚儿把家里的那把蒙古腰刀摘下来交给赵云武。 “云武,这把刀你带上吧?这次出门你不能带枪,带上这把刀防身吧?” 赵云武知道这把腰刀是韩老六生前的心爱之物,亚儿看到这把刀,就会想起他的父亲。如今亚儿把这把刀交给他,赵云武觉得这把刀沉甸甸的。 小两口在分别之际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嘱咐了几句。 “亚儿,我走之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奶奶老了,你就是咱家的主心骨儿” “云武,家里不用你惦记。要是赚不到钱,就早点回来,外面再好,也不如家,出门 在外,别冷着饿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家里全靠你了。” 赵云武一回头,看见了无忧无虑的弟弟。 “二龙,在家听你嫂子和奶奶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的活多帮你嫂子干干,别一天总 想着玩。” “嗯” “别给家里惹事,听见没?” “知道了,哥,你放心走吧。” 奶奶此时叼着一支空烟袋,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疼爱的大孙子。 赵云武走过去,抱了抱奶奶,安慰道:“奶,别哭了,我开春就回来。” 奶奶的手颤抖着放下烟袋:“大孙子,早点回来!奶奶没几天活头儿了。。。。” “奶。。。。”赵云武抚摸着奶奶那布满老年斑苍老的双手,久久不愿离去。。。。 “一路顺风!” “哥,发了财早点回来!” 赵云武带着一家人的希望,踏上了遥远的征途。 亚儿一直把赵云武送到村外的一条便道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赵云武,眼睛里有热热的液体流 下来,视线模糊了。。。。。 赵云武去闯奉天了,他能发财回来吗?他在奉天会遇到什么事呢? 第25章 醉酒 赵云武去奉天了。是生活所迫吗?不全是。赵云武不是一般人,骨子里就有一股闯劲儿。他 想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屯里人听说赵云武去闯奉天了,都说赵云武一定能发财。他们都看好赵云武,在他们眼里,赵云武是个有能力的小伙子,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 赵云武走后,一家人晚开门,早闭户,格外加小心。这是赵云武临走之前交代的。 因为山沟里不太平。 赵云武的套筒子枪悬挂在房梁上。每天亚儿都把他摘下来,擦擦上面的灰尘。枪在,仿佛人 也在。 赵云武曾经用这杆枪打过胡子,救过弟弟。这杆枪是镇宅之物。 亚儿每天都计算着日子。每过去一天,他便在墙上画上一道。墙上的道道儿越来越多了。每 画上一道,说明离赵云武回来就近了一天。 家里没有赵云武,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可是江湖上没有赵云武,依然是从前的江湖。 吴方雄和过海上次打了一天仗,结果过海把吴方雄的人马打散了,吴方雄的胳臂上还中了一 枪。不久,吴方雄卷土重来,聚集人马,又和过海的人马展开一场厮杀。 赵家沟是一条沟,中间是一条马路。这条马路贯通南北,东面是赵家沟,南面是羊草沟,西 面是鲤鱼沟。 过海在西边,吴方雄在南边,一般情况下不过界,过了界就要挨打。 这次打仗,过海的人马在西边开枪,吴方雄的人马在南边开枪。后来双方把战线转移到东边 的赵家沟。 赵家沟也分两个地段,以白沙河为界,过海的人马在白沙河的上游,吴方雄的人马在白沙河 的下游。 双方在马路中间都设了卡子,封锁了交通,过海动用了捷克式轻机枪,吴方雄也不孬,自制 了许多弹药包。 一时间,机枪扫射,弹药包横飞,马路上枪林弹雨,一只麻雀也飞不过去。 双方对峙,阻截了不少行人。 双方开战之前,赵云龙在白沙河边玩耍,枪一响,就把他阻截在半路上。 赵云龙连忙藏身在一户人家的影壁墙后面,听着枪声,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枪声大约响了一个时辰,赵云龙在影壁墙后面躲了一个时辰。 后来,过海带着人马撤了,吴方雄也带着人马撤了,枪声终于停歇了。 赵云武从影壁墙后面出来,一溜烟地往家跑,在马路上还捡了几枚子弹壳。听人说,这次打 仗死了一个人。 回到家里,奶奶把赵云龙数落了一顿:“外面打仗你不知道吗?子弹不长眼,万一给 你打死看咋整?” 赵云龙吐了吐舌头,说:“奶,没事,我一听见枪声就猫起来了” 听说李玉亭在这次枪战中负了伤。这是李玉亭第二次帮过海打仗。从那以后,过海打仗,阵 阵离不开李玉亭。 李玉亭就是个混子。他打仗从来不往前冲,每次都是躲在过海的身后。因为他参与了几次大 仗,出名了,再没人叫他李玉亭了,都叫他的大号——东凡。 不管咋说吧,东凡成了赵家沟的第一号大混子。东凡离开赵云武,跟着过海混,真没白混, 第一个出位了。 霍连风呢?正跟明怀混得起劲呢!他跟着明怀又去西边抢了几回大烟。他的匣子枪叫赵云武 打坏了,花钱又买了一支新匣子枪。 当初的三个拜把子兄弟,说散就散了。赵云武去奉天谋生,东凡跟着过海打仗,霍连风和 明怀倒腾黑货,狼狈为奸。 ……….. 自从那天挨了赵云武一枪,霍连风很久也没有涉足赵家沟。这一天,霍连风来找李玉亭喝酒。霍连风有点喝高了,提起了伤心往事。 “二哥,赵云武真他妈不仗义,那天差点一枪把我打死” “三儿啊,我说话你别不爱听,那天的事不能全怪云武大哥,你偷人家的石头干嘛?” “不就是一块石头吗,至于发那么大火吗?要不是匣子枪挡着,我就玩完了” “赵云武已经手下留情了” “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走着瞧” “这话说的好,不说了,喝酒吧” 霍连风一个劲地猛喝起来。只见他一碗接着一碗,酒像凉水一样往肚子里灌。一口气喝了八碗酒。 “别喝了,这已经是第九碗了!” “没事,这点酒,涮涮嘴而已。” 以前在拜把子之前,李玉亭和霍连风就十分要好,赵云武和霍连风断交了,但是李玉亭和霍 连风没断交。赵云武为人正直,注定和李霍二人玩不到一块去。李霍二人都不是啥好人,所 以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东凡陪不起霍连风了,出院子里撒尿。 霍连风听见外面哗哗哗的撒尿声,迷迷糊糊地说:“我都不喝了,你咋还给我倒酒?” 他把撒尿声当成了倒酒声!真喝高了! 这时候东凡“嘟“地一声,放了一个屁。霍连风敲着墙说:“咋的?又启开一坛子啊?” 他把放屁声当成了启坛子声。 天黑了,霍连风要回双龙寺睡觉。刚出院子就摔了一个“大马趴”。起来后,见屯子里一片漆黑,坏劲上来了,喊道:“胡子进屯子了!胡子进屯子了!”黑暗中响起一阵关窗户,关门声。有几户人家院子里响起枪声。噼里啪啦的枪声乱作一团,人们以为胡子真来了! “打呀,打呀,开枪啊!”霍连风乐得直蹦高。 老土豪和草上飞拎着枪从院子里跑出来,一见霍连风喝这熊样,全明白了。 “靠!喝多了也不能开这种玩笑啊?真是的……”老土豪和草上飞瞪了一眼霍连风拎着枪回家了。 “三呀,你喝完酒咋这个熊样呢?”东凡说。 霍连风走不动了,抱着一棵大杨树不撒手。不一会搂着大树睡着了…… “三儿,三儿,醒醒”东凡扇了他两个嘴巴。 霍连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我咋在这睡了?” “三儿,你看看天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 “我不知道,别问我!” 东凡心想:“妈的,酒喝到人肚子里,还喝到狗肚子里了?啥人啊这是。。。。” “赵云武!你不仗义!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霍连风发着怨气喋喋不休。 赵云武一枪就和霍连风打断了交情,霍连风耿耿于怀,他们能成为仇人吗? 第26章 千王之王 冬天是农村人最闲适的日子,一般都是在家里猫冬。屯里人闲着没事干,就好聚在一起耍耍钱啥的。耍钱的玩法很多,比如推牌九、看小牌、压宝、填大坑。那年代没有棋.牌室,也没有麻将馆,耍钱都在各人家里。赵家沟有那么三五家耍钱的地方,早上成局,一玩就是一小天,到了晚上才散局。庄稼人耍钱一般都是小打小闹,玩一整天也输不上两块大洋。主要是娱乐为主。 赵云龙经常在外面玩,一般就是和一群半大小子打瓦,撞拐,扇扇洋人儿啥的。无意之中,赵云龙被人拉着进了一回赌场,这一玩不打紧,上瘾了。耍钱有甜头儿啊!赢了钱可以买点零嘴儿吃。比如买串糖葫芦,买几块黑糖,买几块芝麻糖啥的。有利可图嘛! 赌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凭的是运气,就算再机灵的人也有输的时候,有一次赵云龙就输得精光,黄鼠狼烤火毛干爪净。经常耍钱的人都知道,越输越想往回捞。赵云龙口袋空空的,输得一分钱没有了,就想回家弄点钱去,回来接着玩,好翻本儿! 赵云龙回到家里弄钱,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一看,奶奶正在炕头睡觉呢!嫂子在西屋做活呢! 眼睛在屋里一扫,发现柜上放着一个钱包。 那是一个牛皮的黑钱包,奶奶平时把它锁在柜子里。可能奶奶今天大意了,把钱包放在了明面儿上。 赵云龙刚想伸手拿钱包,只听亚儿嫂子在西屋喊了一声:“是二龙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嫂子”赵云龙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去。 “饿了没?嫂子给你整点饭儿吃吧?” “不了,嫂子,你忙你的吧,我一会出去” 见西屋里没了动静,赵云龙看了一眼熟睡的奶奶,偷走了钱包。 钱包里有三张绿色的印着中央银行的纸票子。 赵云龙把三十块钱揣进腰包,用力一扔,把空钱包撇到后院去了,然后哼着歌耍钱去了。 后院住的是一户姓刘的人家,老两口子。 老刘太太从屋里出来,发现地上有一个钱包,连忙拾起来。 刘老太太认识这个皮钱包,心想:“这不是赵老太太的钱包吗?”连忙喊赵云龙奶奶。奶奶去老刘家取钱包,翻看了一下,说道:“里面的钱咋没了?” 一听这话,老刘太太有点多心了,钱包奇怪地出现在他家院子里,里面的钱没了,这不摊上嫌疑了吗? 老刘太太说:“我可没拿这里面的钱,不信咱俩到庙里启誓!” 村西头有个小庙,老刘太太要去启誓,证明他的清白。 奶奶说:“瞧你话说的,我又没赖你,启什么誓啊?” 两个老太太闹了一个半红脸,奶奶心里有点不痛快。 赵云龙傍晚耍钱回来,吃完晚饭,屁股刚往炕上一坐,奶奶便走过来和蔼地问道:“二龙啊,奶问你点事?” “啥事啊?” “你是不是拿奶钱包里的钱了?” “我没拿啊” “和奶说实话,到底拿没拿?” “嗯,我拿了” 赵云龙承认了。 赵云龙和赵云武虽是一奶同胞,可是性格迥异。哥哥赵云武为人正直,做事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窝。赵云龙呢,性格十分调皮,滑么吊嘴,是个小滑头。 奶奶不知道赵云龙背着他去外面耍钱,以为他偷买吃的了,也没往下追问。这件事就过去了。 赵云龙见没啥事,变本加厉耍得更厉害了! 赵云龙是赌场新手,常常打错牌。 有一次打小牌,他碰了“红花”,还要单吊红花! 三张红花在地上摆着呢,上哪吊红花去啊? 结果别人胡了! 赵云龙大声嚷起来:“红花跑哪去了?” 赌友们指着地上的三张红花说:“二龙啊,这地上的是啥啊?” 赵云龙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说:“看我的臭脑筋!糊涂了!” 那阵子赵云龙没少输钱,没有赌本,就把家里的马槽子和油柜偷偷卖了。 奶奶见家里的东西见少,一盘问,才知道赵云龙去外面偷摸耍钱,心里这个气呀,狠狠地骂了赵云龙一顿。 “二龙啊,你要是再敢耍钱,我打断你的腿,不让你出这个屋” “好了奶,我不去了行不行?您别生气了” “你咋一点也不像你哥呢?赌场你也敢进啊?那里边哪有好人啊?” “我想赢钱给您卖白皮果子吃” “滚犊子吧,奶可没有那口头儿福,我的牙得支得高高的。” 赵云龙老实了一阵子,再没去耍钱。 ………… 也许是赵云龙天性好赌吧,人不进赌场,心思还在赌上。俗话说,十赌九骗,耍钱闹鬼,赵云龙琢磨着,怎么才能十拿九稳赢点钱呢?他开始闭门研究起来。 各种赌,麻将最复杂,技巧最多。赵云龙开始研究麻将。赵家沟麻将,打一遍色子,有四张宝牌。如果抓到宝牌,赢的机会就大。要想做鬼儿,就得在打色子和码牌上下工夫。 赵云龙是个聪明人,也真下功夫,画了不少图纸,研究牌章的走势和规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果然研究出一个方法,能任意控制摸宝。 这个方法其实一点也不复杂。打色子的时候,如果翻出一张八万,那么九万就是宝牌,如果翻出来的是二条,那么三条就是宝牌。码牌的时候,把二条和三条码好,打色子的时候,根据打出的点数,按照一个固定的方法码牌,那么翻出来的那张牌肯定是二条。而抓牌的时候,肯定能抓到事先码好的三条,也就是宝牌。 如果你事先码好四张宝牌,就是天胡,所以这是一种必赢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不能用得过多,多了就容易引起怀疑。 赵云龙欣喜若狂,想马上把这个方法付诸于实战中。 这一天趁奶奶不注意,赵云龙偷偷溜进了赌场。 赵家沟的一代千王闪亮出场了! 赵云龙的心底呐喊着:必胜!必胜! 赵云龙的麻将打得非常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麻将牌摔得啪啪直响。 在赌桌上,只有小瘪三儿才摔牌呢,高手总是那么深沉而低调! 打了两圈之后,他牌打得越来越稳,眼神迷离,脸上始终挂着迷人地微笑。 那表情!就是一个赌神! 一开始打牌他是这个语气: “妈的,二万!” “嘿嘿,碰你的幺鸡!” “哎呀,真他妈兴,又胡了,自摸” 后来他是这个语气: “呵呵,二万” “幺鸡么?碰一下” “不好意思,自摸” 打了几十圈之后,他到了赌博的最高境界,无声胜有声。 赵云龙长得帅气,有点像香港影星周星驰,他的大眼睛尤其像周星驰,清澈如水,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赌到最后阶段,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装逼。 码牌,抓牌,打牌,胡牌,慢条斯理,已经到了气死人不偿命的地步。 “二龙,你能不能快点打牌!” “好的,二饼!” “妈的,一张牌也吃不上!东风!” “红中” “二万” “不好意思,自摸!” 最后一把牌以赵云龙自摸“发财”而宣告结束,赌友们望着赵云龙细长手指上夹着的那张牌,遗憾地掏出兜里的最后一点钱。 赵云龙将那张“发财”轻轻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很假! 下雪了,地上一片白,赵云龙耸耸肩,他身上披着一件棉袄。那是赌神战衣。战衣飘飘,他离去时那装逼的样子,十分好笑。如果把赵云龙赌博拍成电影的话,这一个场面应该拍成慢镜头,如果再配上赌神的音乐,那就更牛叉了。千王之王赵云龙的演出完美谢幕! 人别装逼,装逼就要挨打。 赵云龙装得有点过了,傻子都明白,他一定是出老千了。 赵云龙不敢再赌了,怕挨揍。 其实挨揍都是轻的,那个年代因为出千被人剁去手指头,挖了眼睛的都有。赵云龙害怕了,玩起了失踪,赌场里再也见不到他装x的身影了。 从那以后,一提起赵云龙,赌友们一张嘴就说:“那小骗子……” 赵云龙大约赢了五十块大洋,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准备拿着这些钱干点啥呢? 第27章 赵云龙买枪 屯里人都知道,赵家沟最能装x的人是李玉亭。 李玉亭抽雪茄,听流行歌曲,背枪,骑马,手上还带着一副雪白的手套。 可以这么说,李玉亭是赵云龙的偶像,赵云龙装的样子都是模仿的李玉亭。 李玉亭是赵家沟时尚一哥,赵云龙呢,是一个爱臭美的小伙儿,他永远是跟在李玉亭的后面,追赶着时尚。 那个年代背枪是一种时尚。 赵云龙赢了五十块大洋,也想买一杆枪。 哥哥赵云武有一杆套筒子枪,花十八块大洋买的,赵云龙不想买哥哥那样的,想买一杆手枪,一是时髦,二是上档次。 买枪是大事,赵云龙得和奶奶商量。 “奶,我想买杆枪” “啥玩意?” “我想买杆枪背!”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枪是谁都能背的吗?” “奶,你看看人家李玉亭,背着枪多神气,奶你就开开恩,答应我吧?” “明年你还得娶媳妇呢!咱家哪有钱给你买枪啊?你哥闯奉天为了谁啊?你咋这么不懂事呢?” “奶,我自个的事自个担当,我买枪不要家里一分钱,行不行?” “这孩子,净吹牛。” “真的奶,你就答应你二孙子吧” 奶奶经不起软磨硬泡,默许了。赵云龙十分高兴,开始着手买枪。 无论干什么,都有一行人。玩枪的也专门有一行人。听说赵云龙想买枪,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个人叫赵万春,他有一支二手德枪,不想背了,想卖给赵云龙。 赵万春老王卖瓜,自夸起来:“这支枪咋样?多带劲,多神气!你相中了就买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减价处理,只要五十块大洋” “嗯,挺不错的一杆枪!” “相中了就买吧!没啥犹豫的!” “这杆枪要是在枪市上咋说也能值八十块大洋,你咋这么便宜卖呢?” “这杆枪俺早不想背了,听说你想买,就给你送来了。唉,不想再玩枪了。。。。” “那你不卖亏了吗?” “啥亏不亏的?俺是不想背这玩意了,赶紧卖了挺好的,哈哈” “行,我买了” 就这样,赵云龙花五十块大洋买了一支二手德枪。 买到手后,赵云龙把枪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擦得乌黑发亮。又在枪屁股上挂了一条火红的枪穗子。他把枪盒子一背,枪穗子垂到膝盖以下,别提多神气了! “奶,嫂子,你们瞧瞧,我神气不?” “嗯,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呵呵”亚儿笑了。 “小孩家家的不学好,背这玩意,像个啥啊?跟胡子似的”奶奶瞅他这个样子很不顺眼。 赵云龙背着枪整天在屯子里东游西逛的,小伙是挺精神,可是背着枪有点不伦不类。 那年代虽说流行背枪,可枪的是普及程度还不是很高,一是因为枪毕竟是武器,一般人背不了枪。背枪都是胆子大的。二是屯里人一般都没钱,穷人买不起枪。赵云龙背着枪整天招摇过市,他也没看看,背枪的都是什么人?背枪有点不符合他的身份。 其实赵云龙背枪完全是模仿他的偶像李玉亭。李玉亭一米八多大个儿,风度翩翩,一杆枪别在腰上,那真叫一个带劲! 李玉亭背枪有一个特点,腰上不挂枪盒子。 现在人说的四大土:西服上带商标,手机带套儿,传呼带链儿,男人穿背心。 倒退几十年,背枪挂枪盒子也是一种土。 李玉亭的枪从来不下身。 枪玩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霍连风的枪吧!霍连风这人十分邋遢,他的枪已经简化到不能再简化的地步了。一杆光秃秃的破枪杆子,从来不擦,枪筒上连瞄准星都没了。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往腰上一别。 枪不在新旧,枪法好,这才叫真正玩枪的。 再看看赵云龙,像个啥啊?腰上挂着枪盒子,还系着一条枪穗子,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玩枪的。对赵云龙而言,枪只是一款装饰品而已。 第28章 明怀的把戏 屯西头的场院是屯里人聚会的地方。这个场院不大,中间是一条道。这一天,一大帮人靠着墙根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赵云龙背着德枪,在人堆里十分扎眼。 场院对面的一株枣树上飞来几只麻雀,有人打趣说:“二龙,你用枪打一只麻雀下来” 赵云龙压根也不会开枪,所以无动于衷地笑了笑,说:“我这又不是鸟枪?打麻雀干嘛?” “试试嘛!试试!试试!” “子弹可贵着呢!不能浪费子弹”赵云龙找了一个借口。 “二龙的枪连麻雀都打不下来,这枪背得有啥用啊?”开始有人嘲笑起来。 赵云龙无言以对,心想:等我练好枪法的,在你们面前露一手,来个一鸣惊人! 这时候明怀和尚从场院上经过,笑嘻嘻地冲赵云龙打了一个招呼:“这不是二龙吗?在这儿干嘛呢?” 赵云龙和明怀并不熟,所以腼腆地冲他笑了笑。 “二龙啊,这就是你新买的枪啊?不错,不错”明怀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德枪上。 “。。。。。” “二龙,你把枪摘下来,叫我看看?” “叫你看什么?你自个不是有枪吗?看我的枪干嘛?”赵云龙有点不乐意了。 “看看嘛!又看不坏” 赵云龙也没有多想,打开了枪盒子,把德枪递给明怀。 明怀接过枪,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一会,说道:“这枪不错,借我玩两天吧!”说着把德枪别在腰上。 这一下赵云龙可傻眼了,支支吾吾地说:“把枪还给我” 明怀不愿意再和赵云龙废话,迈开大步走开了。 赵云龙呆呆地站在场院上,心里十分憋屈,可是枪已经叫人拿走了。 “二龙啊,你可真傻啊?枪咋随便让人看呢?这下叫人拿下了吧?” “是啊,二龙,这回看你咋整?” “明怀那缺德玩意,能还你枪才怪呢?” “那可咋整啊?”赵云龙伤心地回到家。奶奶见他身上的德枪不见了,问他咋回事?赵云龙 把实话一说,奶奶生气地说:“谁叫你背那玩意,这回看你咋整?叫你得瑟?” 赵云龙气得直骂:“明怀,你不是人!欺负小孩! 一转眼五六天过去了,明怀也没来还枪。 赵云龙上火满嘴都是燎泡,心想:我花五十块大洋买的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叫明怀和尚 掰了?这可咋整啊? 明怀掰枪之后,拿着德枪到处显摆,叫霍连风看见了。霍连风看了看枪号,说道:“这不是 赵万春的枪,卖给赵云龙了吗?咋到你手上了呢?” 明怀撒谎说:“赵云龙和我耍钱,输给我了” “扯淡,赵云龙敢跟你耍钱?” “实话跟你说吧,这把枪是我掰来的!” “你敢掰他的枪?他哥赵云武回来,不找你算账才怪呢?” “赵云武去了奉天,一时半会回不来” “人家早晚得回来,到时候肯定找你要枪” “连风啊,你是不是害怕赵云武啊?他一枪把你打怕了吧?” “你别提这茬儿,一提这茬儿我就生气,妈的,赵云武真他妈不仗义!” “我告诉你连风,以前你们是把兄弟,我敬他几分,现在你们俩掰了,我认识他赵云武是谁 啊?我就掰他弟弟的枪了,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你爱咋整咋整吧?反正我和赵云武也没啥关系了” “哎,这话说得中听,他赵云武算个几把毛啥啊?” 赵云龙不敢直接向明怀要枪,想来想去,想到了东凡李玉亭。 “玉亭大哥啊,我的枪叫明怀掰去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枪给我要回来啊?” “二龙你可真废物,枪咋叫他掰去了呢?” “嗯那,你帮我把枪要回来吧?” “行,我帮你要要!明怀竟干不是人的事,你放心吧,这事我管定了。” 李玉亭话说得相当敞亮,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凭他和明怀的关系,向他要枪 那是小事一桩。李玉亭虽说在前一段时间和赵云武比较疏远,但两人毕竟是磕头兄弟。他一直把赵云武当大哥,帮赵云武弟弟办事,是他应该的。 李玉亭立马找明怀要枪去了。 …… 李玉亭去双龙寺见到明怀,开门见山地说:“明怀大哥,听说你掰了赵云龙的枪,有这回事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借赵云龙的枪玩两天,过几天就还他” “我说明怀大哥不能干这虎事吗?” 明怀心想:我虎吗?李玉亭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亭接着说:“赵云武说不准哪天就从奉天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掰了他弟弟的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是其一。另外,明怀大哥你有所不知。赵云龙快娶媳妇了,他娶的是吴家屯老吴家的闺女。老吴家哥四个都是背枪的,在咱们这一带挺好使的。赵云龙的大舅子吴占山,人送外号小皇上。连过海都让他三分,可不是好惹的啊!” 明怀听说过吴占山,知道这一带的小煤窑都是归他上税,这个人的确不好惹。 李玉亭又说:“明怀大哥,你要是留下这杆枪,等于和老赵家,老吴家两家都结了梁子,你自个掂量掂量?” 明怀心想:李玉亭的话有道理! “我话是说明白了,你留不留这杆枪,你自己掂量办吧”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我也是为你好,为了一杆枪和人家结梁子,不值当!” “我知道,我知道” 李玉亭转身告辞了。明怀心想:这枪还真留不得!我得马上去还枪。 明怀愣装讲究人,枪还得也别出心裁。 明怀去货栈买了几样东西,用红包包起来,这叫四彩礼。明怀拎着四彩礼到了赵云龙府上,要认赵云龙奶奶当干奶。 一进屋,明怀就给赵云龙奶奶跪下了,说道:“老太太,我想认您当干奶,不知道您老答应不答应?” 奶奶连忙把明怀扶起来,说道:“你不是出家人吗?哪有出家人认干亲的?” “出家人咋了?您要是不认我,就是瞧不起我”明怀厚着脸皮非得认这个干亲。 “我不是瞧不起你,我一个老太太,没钱没势的,你认我当干奶有啥用?” “我瞅您这老太太面善,我明怀是个有孝心的人,见到老人就想起了我去世的亲人。”明怀 眼泪围着眼圈转,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心酸了。 “好吧,我认下你这个干孙子了” “干奶,以后有用得着您干孙子的地方,尽管吱声,肯定好使” 奶奶几次想提德枪的事,都被明怀打断了。 明怀拍拍屁股,出了赵家。 “明怀到底是啥意思?到咱家认亲来了,咋没提德枪的事呢?”赵云龙说。 “二龙啊,把红包打开,看里面包的是啥东西?” “嗯哪” 赵云龙迫不及待地打开四彩礼,乐了,德枪在里面呢!明怀就这样把枪还给了赵云龙。 “明怀这小兔崽子,心眼儿真多!事儿办得挺讲究啊!”奶奶笑呵呵地说。 “瞧他整的这一出,真好笑!这人太狡滑了”亚儿说。 “不管咋说,枪是还回来了,他爱整啥出就整啥出吧!” “明怀这么低三下四地来还枪,都是李玉亭的功劳”赵云龙说。 “二龙啊,咱得谢谢人家李玉亭,把这包茶叶给他送去,感谢一下人家”奶奶说。 “嗯” 赵云龙拎着茶叶去瞧李玉亭,李玉亭说:“明怀把枪还给你了吗?” “嗯,还了,谢谢你!” “呵呵,你哥快回来了吧?”李玉亭点了一根雪茄。 “我哥得到开春才能回来呢”赵云龙说。 “二龙啊,这枪你最好别背了。背枪不是啥好事,听我的,把枪卖了吧?” “……” “我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挺羡慕你的,像你这样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多好!在道上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没一天安生日子过,说不定哪天就嗝屁朝梁了。听我一句劝,麻溜把枪卖了” “好吧” 枪虽说失而复得了,可赵云龙知道自己不是背枪那块料,所以把枪卖了,卖给了羊草沟一个姓黄的。 赵云龙年纪小,不会过日子,卖枪之后一顿折腾。 赵云龙把枪卖了之后,买了一匹马。 马吃草吃料的,喂不起了,赵云龙把马卖了,买了一头老母猪。 开春,老母猪下了一窝猪羔子。赵云龙赶集把猪羔子卖了,买了一个马灯。 后来马灯坏了,赵云龙把旧马灯卖给了一个收旧物的。 那个年代时兴戴金牙套,一张嘴,金灿灿的,挺好看。 赵云龙把卖马灯的钱买了一个金牙套,套在牙上。 五十块大洋,最后只剩下一个金牙套! 第29章 痴情的张翠花 一转眼过完了新年。整整一个正月,也没有农活,庄稼人日子过得很悠闲。男人们聚在一起耍耍钱,看看小牌。女人们东家西家串门,小媳妇们抱着孩子往别人家炕头上一坐,唠唠家常理短,说说俚语瞎话。赵家沟是一个封闭的小屯,民风十分纯朴,屯子里没有什么桃色新闻,也没有什么男女隐私之事,女人们在一起唠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琐事。 亚儿有时候也跟着屯里的女人们在一起凑热闹。这一天,亚儿拿着针头线脑,坐在老土豪家的炕头上,一边和女人们唠嗑,一边纳着鞋底儿。 老土豪媳妇的目光一直盯在亚儿的身上看,亚儿叫她瞧得有点不好意思,问道:“大婶子, 你在瞧什么呢?” 老土豪媳妇低声问道:“亚儿,大婶子在看你的肚子,你和云武结婚都小半年了,咋样?怀上了吗?” 亚儿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嗯,这些天老觉得肚子不舒服,总想吐,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傻孩子,那就是有了。你快要当娘了,呵呵呵” “是的”亚儿羞红着脸暗自欣喜。 “你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酸儿辣女” “酸的也吃,辣的也吃得” “呵呵呵,没准你能生一对龙凤胎呢!赵云武这小子真有福气。眼瞅着出正月了,云武咋还没回来呢?” “我估摸快回来了。这一转眼都出去三个多月了” “云武这孩子有本事,这次出去,肯定能发财回来” “我倒不图他发财,呵呵” 老土豪见这娘俩说的热闹,也插了句嘴说:“咱屯子里这些后生,我最看好云武,小伙子能 文能武,还仁义” “可不么,亚儿姐眼珠儿可长正了,嫁了一个好男人”说话的是亚儿的好姐妹张翠花。 张翠花是屯东头张老汉的闺女,比亚儿小一岁,弯弯的眉毛,长相妩媚,一笑脸颊上出现一 个浅浅的小酒窝。这姑娘是个典型的东北妞,性格十分开朗,泼辣。 用现在话说,亚儿和张翠花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翠花,你的眼眶子不要太高了,屯子里这些后生,没有入你眼的吗?”老土豪媳妇抽了一口大烟袋吐出一股烟雾。 “哼,屯里这些男人没有一个能和我对上眼儿的!”张翠花怨怨地说。 “好啊,你的意思是我和赵云武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呗!”亚儿咯咯笑了。 “呵呵,姐,我不是这意思。”张翠花抢过老土豪媳妇的大烟袋抽了两口,眼泪下来了,说道:“我想好了,再过两年,我要是还嫁不出去,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只有娶不到老婆的汉,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女人剩不下。呵呵,这烟辣吧?” “哈哈,辣眼睛,不抽了”张翠花把烟袋还给老土豪媳妇。 亚儿明白翠花的心,翠花有心上人,她的心上人就是李玉亭。 翠花喜欢李玉亭的一切。记得翠花家搬到赵家沟落户那年,翠花13岁,李玉亭18岁。 翠花有一个表弟,和李玉亭的关系十分要好。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山上的桃花开得正艳。 翠花手捧着几枝桃花,在路上慢慢散步。 这时候翠花的表弟和李玉亭在路旁和翠花邂逅相遇了。 李玉亭那时穿着一件雪白的褂子,阳光照在脸上,五官清靓,英气逼人!张翠花呢,手捧桃花和妩媚的一张脸相映成趣,为这次初见又增添了几许浪漫。 张翠花望着李玉亭英俊的脸顿时入迷了。 “这是我姐!张翠花!”表弟介绍说。 “你好!”李玉亭伸出一只手。 张翠花不懂得握手的礼节,一下子愣住了。 “姐,人家和你握手呢!”表弟捅了翠花一下。 “哦……”翠花脸红了,害羞地伸出手。 最能装x的李玉亭这时候说出了他一生最经典的话。 只见李玉亭握住张翠花的手,微微弯腰,自我介绍道: “李——玉——亭” 李玉亭三个字,重且舒,语气十分深沉。 张翠花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装x的男人,顿时之间被征服了。 18岁的李玉亭真有装的天赋!尤其是在漂亮女孩前面,表现得更是不遗余力。 礼貌地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李玉亭像一个绅士,飘然而去了。张翠花望着这个谜一样的英俊男人,顿时丢了魂儿似的站在那儿呆住了。 时隔多年,当张翠花回忆起和李玉亭初次见面时的情景,还忍不住模仿李玉亭的口吻学那句经典的自我介绍:“你好!李——玉——亭!”每次学,她都控制不住哈哈大笑。 …… 张翠花自从见到李玉亭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李玉亭。 记得那是有一个夏季的傍晚,屯里人在场院上纳凉。天已经很晚了,人们都散去了,场院上只剩下三个人,李玉亭,张翠花,张翠花的表弟。 表弟知道表姐喜欢李玉亭,所以找个借口走开了:“我回家睡觉去了,你们俩好好谈谈!” 这是张翠花和李玉亭第一次单独相处,过了很久,俩人也没说一句话,就那么默默地坐着。 这时候风流的李玉亭开口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让张翠花为他牵挂了一辈子。 李玉亭凝望着张翠花的眼睛,深情地说:“翠花,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张翠花当时就神魂颠倒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相信” 当时李玉亭20岁,张翠花15岁。 从那以后,张翠花陷入了情网之中,一心等着李玉亭能有朝一日娶她。可是李玉亭只对她表白过那么一次,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表白过什么。 张翠花等了李玉亭这么多年,都是因为当年的那句话:翠花,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自从亚儿嫁给赵云武,张翠花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对李玉亭付出的感情,不由得心酸,所以抽了两口烟,眼泪不由得流下来。 亚儿知道张翠花的心意,所以劝了他一句:“翠花,有些人可能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你别太苦了自己了。” “那他当年为什么说那句话,为什么?”翠花哭了。 “你为了那一句话,要傻傻地等到什么时候?” “我宁可用我一辈子去等他,除了玉亭,我谁也不嫁”翠花不想让人见到她流泪,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了。 过了一会,翠花笑了,叹口气说:“也许我是傻吧,你说李玉亭那种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当年他说那句话,是在骗我吗?” “那你怎么不亲口去问他?” “我不想问。” “为什么不问呢?” “如果到了该娶我的时候,他一定会娶我。” 一个痴情的女人! 当后来李玉亭得知张翠花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真傻!我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这么爱我李玉亭。” 赵家沟的故事有欢笑,也有眼泪,也许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终于回来了!赵云武回到赵家沟那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人们都在庄稼地里播种庄稼。 赵云武带着一顶斗笠,身后背着一个行李卷,兴冲冲地从田地里经过。 第一个认出赵云武的是老土豪,老土豪扶着犁的背微微抬起,粗声粗气地说:“快看!那个带斗笠的好像是赵云武!” 亚儿正在地头歇息,一听这话眯着眼睛向老土豪手指的方向一看,连忙把手中的锄头扔了,喊了一声:“云武!” 赵云龙一看果然是哥哥回来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向哥哥狂奔过去:“哥,你回来了!” 赵云龙跑到哥哥面前,第一眼就看他身上背的钱褡裢,那钱褡裢瘪瘪的,里面好像没有几个钱。 “臭小子,瞅啥呢?”赵云武板起了一张脸。 “哥,你发财了吗?” “去,滚一边去,你就知道钱。钱比你哥还重要啊?” “嘻嘻”赵云龙做了一个鬼脸。 赵云武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黑里透红的脸,走了这半年,他又英武了许多,好像比走之前成熟多了。 这时候亚儿,老土豪,老土豪媳妇放下了活计走过来,将赵云武围住了。 “云武,你可把土豪叔想死了,走,喝酒去!”老土豪拉着赵云武便要回家。 赵云武说:“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奶奶,晚上再去你家喝酒,好不好?” “好,我昨天打了一只兔子,晚上咱爷俩吃烤兔子肉,哈哈哈”老土豪还是那么豪爽。 赵云武一回头,看见了亚儿,亚儿望着赵云武甜蜜地笑着。 “亚儿,你好么?”赵云武这句话说得情深意重。 “嗯”亚儿微笑着点点头,“云武,我估计你这两天也该回来了,真叫我猜中了,快,回家吧” 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往家走,老土豪在后面喊了一嗓子:“云武,别忘了,晚上到俺家喝酒” 第30章 巧遇周剑光 赵云武爹娘死得早,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所以和奶奶的感情最深。走了这半年,他最惦记的人就是奶奶。赵云武走进院子的时候,奶奶正在猪圈边喂猪。 “奶!”赵云武喊了一声。 奶奶一回头,呆呆地望着赵云武,眼睛里湿润了。 一家四口进屋。赵云武一回来,家里又变得热闹起来。赵云武盘腿坐在炕头上,讲起这半年来的见闻。 赵云武说,刚到奉天的时候,他一个庄稼人一没手艺,二没本钱,只能卖苦力,给人家扛大包,当脚行。从早上干到晚上,也赚不了几块钱。他干活的地方是奉天北市场,那里是十里洋场,一片繁华,灯红酒绿。可是这一切都和赵云武不相干,赵云武体验到了城市流浪者的辛酸与无奈。北市场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像赵云武这样的乡下苦力,是最低等人,处处受人白眼。 有一天中午,赵云武和一群苦力干完活坐在电线杆子下休息。 那群苦力朋友来自东北三省各个地区,说话的语气南腔北调。 他们说话声音很高,惹了不少城里人的白眼。 用现在话说,这群穷朋友就是一群农民工,城里的人很瞧不起。 这时候有一对有钱人夫妇从他们身边经过,那女人骂了一句:“乡巴佬!” 这句话激起了穷朋友们的愤怒,有一个人说:“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我们这些乡巴佬,你们这些城里人吃啥?喝啥?” 那女人的丈夫冲上来,二话不说,啪啪就是两耳光。 赵云武胸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怒气冲冲地站出来说:“你凭啥打人?” “妈的,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赶紧道歉!” 赵云武正要和那人理论,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穿得挺讲究,带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一个有学问的。 这人劝完架,想请赵云武吃顿饭,交个朋友。 赵云武想打打牙祭,跟着那人下了馆子。一交谈,才知道,那人名叫周剑光。 这周剑光是赵云武一生中遇到的最有学问,最有思想的人,他和赵云武谈了很多。赵云武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军阀,什么是帝。国主义,知道了中国现在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这次谈话,赵云武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闻。 赵云武对周剑光佩服得五体投地,问他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教书先生? 周剑光说,他在北市场南门开了一家中药铺子。 赵云武心想:没想到一个开药铺的掌柜的竟然有这么大学问? 周剑光让赵云武到他的药铺上帮忙。 赵云武一口答应了,到周剑光的药材铺上当杂工。 这一干就是三个月。周剑光此人十分神秘,赵云武总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商人,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每次赵云武问起,周剑光总是说一句:“云武,你只管在铺子里做事,不要打听我的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周剑光的药材铺要关门了。周剑光辞退了铺子里的所有员工。分别之际,周剑光对赵云武说:“云武,再见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还会回来的。希望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 “周大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云武,我在为民族,为国家,为穷苦人民做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周剑光神秘地消失了。后来赵云武通过报纸,广播,听说奉天有一个地下组织,叫做满洲临时省委,是共产党领导的。这个地下组织是领导农民、运动,反帝分封建,替穷人出头的。赵云武心想:难道周剑光是共产党吗? 在和周剑光交往的三个多月,赵云武的提升了思想和眼界,很钦佩周建光的为人。 从药材铺出来,赵云武四处打零工,一转眼小半年就过去了。 “哥,你到底发财了没有?”赵云龙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唉,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回我白去了一趟,没带回来钱!”赵云武说。 “为啥啊?哥?” “我赚的钱都给穷朋友们花了!” 赵云武说,半个月前,他在码头上扛大包。黑心老板用变质的马铃薯给工人们吃。穷朋友们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倒下了十多个。可是黑心老板不管不问,见事情不好,溜之大吉了。赵云武慷慨解囊,把十几个穷朋友送到医院。因为抢救及时,穷朋友们得救了,可是赵云武的钱全花光了。就这样,赵云武救了十多个人的性命。 “云武,你做的对!”亚儿说。 “我大孙子行善积德了,这可是大好事!钱是身外之物,奶没白教养你。”奶奶说。 “呵呵,是啊,虽然没带回来钱,可是我的心里很敞亮,这趟奉天没白去!”赵云武说。 赵云武又讲了不少新鲜事,屋子里时不时迸发出开心的笑声。 赵云武说,这次去奉天有两大收获,一是遇到了周剑光,学到了很多东西,二是救了十多个 穷朋友的性命,善行让他获得了快乐。 …… 晚上,赵云武去老土豪家喝酒。老土豪炖了一盆兔子肉,打了一壶高粱酒,二人边吃边聊起来。 “云武,这次去奉天,见了大世面了吧?” “该咋说咋说,奉天真是个好地方,马路上跑的都是洋车,街上还有大鼻子黄头发的外国人, 到了晚上,灯红酒绿,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真是个不夜城。可是,这舒坦的日子都是富人过 的,穷人嘛,呵呵,那叫一个悲惨!” “土豪叔老了,要是倒退十年,我也去奉天闯一闯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到底啥样?” “叔,你知道不?去年六月份,张大帅叫日本人炸死了!” “张大帅死了?” “嗯,张大帅得罪了日本人,日本人在火车上放了炸药,张大帅从北京回奉天,他乘坐的火车走到皇姑屯的时候,爆炸了,唉,没想到一代枭雄死得这么惨!” “少帅呢,没给他爹报仇吗?” “报啥仇啊?十二月份,张学良改旗易帜了,以前是五色旗,现在变成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也就是说服从国民政府管辖了。现在国民政府统一了中国,但实际上这是形式和名义上的统一,中国仍然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哈哈,云武,没看出来,去了这小半年,你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啥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土豪叔不懂!” “这个我也说不太好,我是听一位先生告诉我的,那位先生知道的可多了,他是共产党!” “共产党?” “嗯,共产党是为我们穷苦人出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穷苦人要想翻身得解放,必须得有枪!” “这话说得在理儿!” “嗯” 赵云武和老土豪一直聊到深夜,这才打道回府。 “亚儿,你给我的腰刀,现在物归原主!”赵云武把腰刀摘下来。 “什么你的我的,现在腰刀是你的了,你带着吧!” “这是韩六叔的遗物,还是交给你保管吧!” “谁保管还不是一样!看到这把刀我就想起大鼓乐,他怎么还不死呢?我恨死他了” “这半年赵家沟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的把兄弟李玉亭和过海走得挺近,过海经常到李玉亭家抽大烟。前两天,吴占山大哥到咱家来了,提二龙结婚的事来着。哪天你去找吴占山说说,把二龙的婚事办了吧!” “唉,本来这次去奉天想赚点钱回来给二龙结婚,没成想……” “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睡吧……” 赵云武一口气吹灭了洋油灯…… 第31章 赵云武下煤窑 翌日清晨,奶奶第一个起来,走到院子里,打开院门。 一轮桔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生起,空气新鲜,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宁静的一个早晨。 奶奶走回东屋,盘腿往炕头一坐,摸出大烟袋,抽了袋烟。 西屋的小两口起来了,赵云武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开始喂牛。亚儿在堂屋忙着烧火做饭。 赵云龙在被窝里缩着身子睡着,奶奶用烟袋磕了磕炕沿,说道:“二龙啊,日都照腚了,赶紧起吧!” 赵云龙伸了一个懒腰,坐起来穿衣服。 这时候,早饭做好了,亚儿放好桌子,四口人开始吃饭。 还没吃几口,亚儿就觉得不舒服,捂住嘴去外面呕吐。 奶奶是个过来人,见亚儿的样子像是有了身孕,问道:“大孙子媳妇,你是不是有了?” 亚儿看了一眼赵云武,害羞地点点头,说:“你去奉天之前就已经有了。” 赵云武一听这话,高兴地合不拢嘴了,问道:“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呢,让我高兴高兴。哈哈, 我赵云武要当爹了。媳妇,从今天起,你不用下地了,地里的活太重,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没事,干点活怕啥?我娘生我的前一天,还在地里干活呢!乡下女人的身子没那么金贵!”亚儿说。 “你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一件了。最好你能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哈哈哈” “我要是生个女儿咋办?” “嘿嘿嘿,女儿也好,儿子也好,我都高兴。” 奶奶乐得像个孩子,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抱上重孙子,真是菩萨保佑啊!对了,现在杏花都开了,老吴家咋还没信儿呢?” 赵云武说:“一会吃完饭,我上老吴家去一趟,催一催吴占山,赶紧把二龙的婚事办了得了。” 奶奶说:“老吴家会不会改主意啊?人家有钱有势的,万一反悔怎么办?” 赵云武说:“我估摸不能。这门亲是老吴家主动提的,怎么会反悔呢?吴占山不是那样的人,说过的话一定不会打赖。” “云武啊,你吃完饭赶紧去一趟吧,要不我的心老是不落地。二龙要是娶了媳妇,奶我就没 啥惦记的了,死了也能闭眼了。” “奶,您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亚儿说。 “还是我大孙子媳妇会说话。”奶奶说。 “二龙啊,你嫂子现在有了身孕,家里的活你就多干点,别一天老耷拉个脑袋,像个睡不醒 似的。知道不,你也快成了男爷们了,不是小孩了?” “二龙,听嫂子跟你说,娶了媳妇就不能像以前似的了,知道了吗?”亚儿说。 “唉,娶媳妇真没意思” “这孩子,净说没出息话!”奶奶用筷子敲了赵云龙一下。 赵云龙吐了吐舌头,闷头吃饭不作声了。 吃完饭,赵云武起身去吴家屯吴家,商量弟弟的婚事。 走到吴家屯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了,到了吴家大院。迈步进院,正巧吴春秀从院子里跑出来。 “秀儿,你大哥在家吗?”赵云武望着一脸俏皮的秀儿,心里十分喜欢。 秀儿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他未来的大哥,知道他来干什么的,做了一个鬼脸,调皮地说:“你 找我哥干什么?” “小丫头,你说我找你哥干什么?”赵云武心里暗笑。 “谁知道你们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秀儿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院子。 赵云武望着秀儿的背影,心想: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占山大哥在屋吗?”赵云武冲屋子里喊了一嗓子。 吴占山从屋子里走出来,高声说道:“云武!快进屋,快进屋!” 赵云武进屋一看,炕头上坐着一个客人,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不像是庄稼人。 吴占山介绍说:“这位是南山煤窑的杜老板。” 赵云武和杜老板握了握手,坐在炕梢听吴占山和杜老板说话。 杜老板和吴占山聊的都是煤窑上的事,杜老板说,他的煤窑最近出煤的情况不错,想要增加 几个人手,保持出煤的进度。也就是说,想招几个挖煤工人。 吴占山说,招工的事包在他身上了,他一定把人招够了,让杜老板放心。 杜老板很忙,谈完事情就起身告辞了。杜老板走后,赵云武问道:“杜老板的煤窑打算招工人吗?” 吴占山说:“嗯,招工人。” 赵云武笑道:“你看我行吗?” “别说笑了,你想当煤黑子啊?” “煤黑子咋了,我在奉天还扛过大包呢。吴大哥,我没说笑,我真想干” “行是行,就是挖煤这活太辛苦了,有点委屈你。” “没事,算我一个吧。你说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吧?” “你要是愿意干,明天就可以上班。” “好,定准了” …… “吴大哥,我今天来,是为了我弟弟和秀儿的婚事,咱们两家赶紧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吧?” “没问题,云武啊,你定吧?” “现在春暖花开,不冷不热的,正是结婚的好时候,我看就这个月吧?” “行。” “吴大哥,你就一个妹妹,妹妹出嫁,这是大事,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赵云武的意思是问吴家要不要彩礼钱。吴占山笑道:“放心吧,俺家这头儿,啥说没有。啥彩礼不彩礼的,我图得是给妹妹嫁给一个好人家。你就是有金钱万贯,我也不一定稀罕。俺家不缺那几个钱。相中你这个人了,一分钱不给也好使!” “啥也不说了,月底就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办了吧” “行,你说了算。” 赵云武这次到吴家办成了两件事,一是把弟弟的婚事定下来了,二是给自己找了份活干。 回到赵家沟,赵云武把这两件事学给家里人听,家里人听完又喜又忧。喜的是二龙的婚事定 下来了,忧的是赵云武要下煤窑干活了,这可是份苦工。 头天晚上,亚儿含着泪给赵云武准备了一套工作服。所说的工作服,就是一套破旧的棉袄棉 裤。上面大窟窿小眼子,已经露了棉花。亚儿说:“你这是何苦呢?咱家又不缺这俩钱,你 遭这罪干嘛?” 赵云武说:“我这人闲不住。再说了,咱家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次闯奉天一分钱也没 拿回来,有点对不住你们。我去煤窑,能挣俩是俩。” “你这人啊……” “哈哈,媳妇,这点苦算什么?不吃苦中苦,哪有甜中甜啊?放心吧,看我壮得像头牛似的,这点苦,算啥?” 睡了一宿好觉,赵云武精力充沛,早饭吃得饱饱的,吃完便直奔南山煤窑。 南山煤窑在南山山腰上,窑外搭了两间破旧工棚。工棚外面坐着一群工人,大约有十多个,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正在大声开着玩笑,唠嗑。他们看见从山底下走来一个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赵云武走到工棚外,往人群里一站,问道:“杜老板呢?” 一个彪形大汉站起身,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赵云武见这人的目光很不友好,所以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大汉的嘴撇成一个“八”字,说道:“杜老板不在!我是这里的把头,你有话快说,有屁 快放!” 一群工人七嘴八舌地说:“这位是李把头!有啥话你就和他说!杜老板不在,李把头说了算!” 赵云武不卑不亢地说:“我是吴占山介绍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 一听这话,李把头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拿出一本草纸,说道:“我们这里挣的是日工资。来一天给一天钱,一天一呲牙。你叫什么名字?我登一下记。” “我叫赵云武” “以后你每次上工之前都在我这里登一下记,如果不登记,按旷工处理。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把头站起身,走到赵云武面前,用拳头击打了两下赵云武的胸脯子,狂笑道:“行,身体 挺结实!” 一群工人见状哈哈大笑。赵云武板着脸,没给李把头好脸子。李把头没趣地退了两步,说道: “挖煤可是力气活,我怕你小毛驴拉车没长劲儿” 工人们又是一阵大笑。赵云武问道:“什么时候开工?” 李把头说:“马上开工!” 赵云武随着大伙走进工棚。挖煤是重体力活,窑下面又闷又热,干起活来必须光着膀子。赵云武见工人们脱光了衣服,也把上衣脱了。李把头发给赵云武一个煤油灯,一个装煤的大背筐。李把头敲着盆,吆喝道:“开工了,开工了,开始下窑吧” 这个煤窑大约二十米深,下去有一个斜井,人得猫着腰走下去。井下有镐头,铁锹。用这些最原始的生产工具,一镐头一镐头,一铁锹一铁锹地挖煤。然后还得一筐一筐地往外背。挖煤的工人像牲口一样,甚至连牛马都不如。 第一天干活,赵云武虽然身强力壮,但也觉得有些吃力。干了大约一个时辰,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累的浑身颤抖,心想: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我一定要坚持下来,过几天就习惯了。 赵云武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井下努力的坚持着…… 第32章 煤场子里的怪事 煤窑里暗无天日,又闷又热,赵云武身上出起了白毛汗。 什么叫白毛汗呢?就是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全是汗,像露水珠儿似的,看上去像长了一层白霜似的。 身上的汗水粘上了煤面子,粉尘,脏兮兮,馊哄哄的,已经没模样了。 装煤的大背筐大约能装一百五十斤。赵云武猫着腰,背着一个大背筐,举步维艰地沿着巷道往外爬。巷道里十分狭窄,宽度只能通过一个人,而且没有光亮,所以脖子上还得挂上一盏煤油灯。靠煤油灯那微弱的光亮照着前行。 背煤是一鼓作气的活,中间要是一停歇,就没有力气再干了。赵云武像一个铁打的金刚,一口气挖了一吨煤,往外背了十几筐,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歇了一会,觉得四肢酸麻,一颗心脏剧烈跳动,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好样的!小伙子!”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坐在赵云武身边气喘吁吁地说。 “你背了几趟?”赵云武问。 “十趟!”白胡子老头咧着嘴揉着大腿,“你背几趟?” “十二趟!” “哈哈,真是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还是小伙有力气!” 这老头儿秃顶,稀稀几根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大大的眼袋,嘴的四周是乱蓬蓬的花白络腮胡子,估摸着已经过了花甲之年。 “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了,咋还下窑呢?” “我下了一辈子窑,两天不下窑就浑身不得劲,这一带大大小小的煤窑我都干过。我姓古,人家都叫我老古怪!” “呵呵,老古怪,你出来下窑,儿女们舍得吗?” “唉……”老古怪从裤腰里取出一个烟袋,一个烟火匣子,装了满满一袋烟,点燃后抽了一口,“要是有儿女,谁还在这里挣命?我打了一辈子光棍,连个女人边都没粘过,所以大伙才叫我老古怪。我下了一辈子窑,挖了一辈子煤,谁愿意嫁我这个老煤黑子……” 老古怪自顾自地说着,眼睛盯着窑口,算计着出煤的情况:“最近煤出得多,三十来个窑工,能出十多吨煤,每顿煤打五块大洋,咱们每人平均工资是一块多,每天三班倒,老板能赚一百多块大洋……” 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窑工那朴实的话语和艰辛的经历让赵云武一阵心酸…… 李把头见工人们都出窑了,开始挨个过秤,称量斤数,发放工钱。窑工们拿了钱,一个个兴高采烈,吵吵嚷嚷着,三三两两地下山去了。 赵云武去过秤。 李把头仔细看着赵云武背出来的这堆煤,挑出几块煤矸石,喝了一声:“你背得这叫啥煤啊?不合格,得扣钱!” 赵云武瞪大眼睛,想要和他理论,被老古怪拉住了。 称完斤数,赵云武领了一块八角钱。 “这李把头心太黑,辛辛苦苦背出来的煤,他还要扣斤数!”赵云武发牢骚说。 “小伙子,小点声,要是让李把头听见,他天天找你麻烦。” “真是个黑心的……” “别说了,忍忍吧!煤场子里没人敢得罪他!” “……” “小伙子,第一天干活,觉得怎么样?气力够吗?” “有些吃力!” “你年纪轻轻的就下窑,也是个苦命的!” “没事,我年轻,坚持几天就好了!老古怪,明天见。” “小伙子,明天见。” 赵云武回到家,吃完晌午饭,便躺在炕头上休息了。 第二天,赵云武又来下窑。下完窑,便坐在工棚外歇息,听老古怪说话。 老古怪在煤场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对煤窑里的事门清儿着呢!他给赵云武讲自己这一辈子下窑的经历和自己总结出来的工作经验。赵云武很虚心,洗耳恭听着。 赵云武和老古怪成了忘年之交,巷道里经常能够听见他们爷俩爽朗的笑声和背煤喊出的号子声。 那是旧中国穷苦人民心底发出的呐喊和以苦为乐的豪情! 经过几天的锻炼,赵云武的挖煤技术得到很大提高,他的工作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这一天,赵云武和老古怪搭伴挖煤干得正起劲儿呢,老古怪抢过他手里的镢头,说道:“云武,你去歇会吧,我干一会。” 赵云武擦了擦汗,拎着煤油灯,在巷道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 已经是四月廿三了,再过几天弟弟赵云龙就要结婚了,赵云武心里盘算着:二龙结婚正好赶上我上夜班,白天正好有时间,我得给弟弟好好张罗张罗。 这时候,只听哗啦一声,一块煤渣子从头顶掉下来。 赵云武没在意,继续想着弟弟结婚的事。 过了几秒钟,又一块煤渣子哗地一声掉下来。 赵云武猛然间想到老古怪说过,顶棚上要是掉渣子就是要落盘了。落盘的意思就是煤要塌方了。 想到这里,赵云武赶紧站起身,拎着煤油灯离开了那个位置。 好家伙,太危险了!赵云武刚刚离开那里,只听得轰的一声,刚才歇息的地方落盘了。一大坨子煤落下来,大约有两三吨。 赵云武要是离开得稍微慢一点,就被压住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老古怪闻声跑过来,问道:“没事吧?” 赵云武吓出一身冷汗,说道:“多亏刚才躲得快,要不就没命了” 老古怪笑道:“你怎么知道要落盘了呢?” 赵云武说:“你不是告诉过我吗?要是掉煤渣子就要落盘了。” 老古怪不经意的一句话,救了赵云武一条命。 赵云武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通过这件事,把老古怪看作是救命恩人,对他更加尊敬。 …… 煤窑是三班倒,昼夜不停地挖煤。赵云武下窑的第六天,上夜班。夜班的时间是从下午五点一直干到晚上九点。 上班之前,老古怪把赵云武叫到一边,神秘地说:“云武啊,今天是第一个夜班。你干完活,麻溜离开煤场子!” 赵云武问:“为什么?” 老古怪说:“这个你就别管了,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干完活马上走!” 赵云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老古怪的话,每天早来早走。 这些天赵云武发现了一个怪事,工人们每天挖的煤都堆在场子里,一到第二天上班,场子里的煤堆就出现一个缺口,也就是说煤少了。赵云武心想:工人们挖的煤都哪去了?怎么光干不出活呢? 一联想老古怪的话,赵云武心想:这煤场子里一定有古怪? 老古怪看出了赵云武的心思,说道:“云武啊,咱爷们处得不错,我告诉你吧,这煤场子里的事深着呢!你不用打听也不用问。只管干好你自己的活就行了。咱一个下窑的,赚的是钱,别操心没用的。” 赵云武一听老古怪这么一说,就不再往下追问。 南山煤窑的杜老板平时不亲自到煤窑上来,把煤窑的事务都交给李把头管理。这一天,杜老 板亲自下来,查看煤窑的出煤情况。 杜老板是个精明人,他最近发现一个问题,煤窑上增派了人手,可是产量却上不去。这是咋回事呢?杜老板要亲自下基层,调查调查。 杜老板观察了一天工人们干活的情况,对李把头说:“按照这个出煤进度,不应该只是现在这个产量啊?” 李把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杜老板又暗地盘问了几个窑工。窑工们告诉他,每天早上,都发现煤堆出现一个缺口。好像有人偷煤。 杜老板问工人:“晚上谁在煤场里住?” 工人说:“在煤场里面住的,只有李把头和老古怪两个人。” 紧接着,杜老板把老古怪叫过来询问:“你夜间在煤窑里住,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啊!”老古怪回答。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要不别在我这儿干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不说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有人夜里偷煤?” “我年岁大了,晚上睡得沉,外面有动静我也听不见啊?” “你这个老家伙,去,滚吧”杜老板没好气地把老古怪骂走了。 杜老板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他想要暗地里查一查,到底夜间煤场里发生了什么事? 老古怪叫老板骂了一顿后,坐在工棚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呆。赵云武走过去问道:“老古怪,怎么了?” “我说过了,和你无关的事你不要问,咳咳……”老古怪用粗糙的手掌捂着嘴,闷声咳嗽了两声。低头一看,手心上咳出两摊血来。 “老古怪,你咳血了?”赵云武连忙用手轻轻捶打老古怪的后背。老古怪舒服了一些,微微笑道:“没事,老毛病了。我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我挖了一辈子煤,呵呵,就怕哪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老古怪……”赵云武眼圈红了。 “云武,听我一句话,要是家里的日子过得下去,就别干这份苦工了。挖煤这活不是人干的,到老了,病全找上来了,咳咳……云武啊,我现在这情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埋在山腰的山坡上,坟头朝着太阳。我在窑里干了一辈子,不想死了也见不到太阳。我无儿无女,身后事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咱爷俩认识一场,我不会不管你的。” “老古怪,我他妈到处找你呢!你在这儿卖什么凉黄瓜呢?”李把头神色慌张地走过来,没好气地叫嚷着,“老板刚才是不是找过你了?你他妈的给我嘴严点,别胡说八道。咱俩是一根绳子上拴的蚂蚱,你要是敢胡说,我饶不了你。” “咳……咳……”老古怪怒目望着李把头,眼光里十分不屑。 “这李把头背后有什么勾当呢?”赵云武心里暗暗思忖着,瞪了李把头一眼,扶起老古怪去工棚里歇息去了。 第33章 成亲 四月廿五,赵吴两家开始为两个孩子操办婚事了。赵云龙打扮得干净,立整,高等着娶媳妇了。 办喜事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环节——押匣子。 押匣子是旧中国东北农村结婚一种旧风俗,是一种迷信的做法。 结婚双方写好一张婚贴,然后把婚贴放进一个木匣子里。男方把木匣子带回家,押三天。三 天之内,如果男方家里顺顺当当,不出现什么意外,那么就过关了。如果男方家里出现 一点意外,那么这门亲就黄了。 婚姻大事,用押匣子这种方式占卜吉凶,真是荒唐至极,可是当时的人都相信这个。只有押 匣子没有问题了,才可以结婚。 赵云武和吴占山碰了一下头,赵云武写好了婚贴。上面写道:赵云龙和吴春秀百年好合,天 长地久。 赵云武把装着婚贴的木匣子带回家。这三天,一个木匣子牵动着男女双方的心。 吴春秀心中念叨着:“匣子啊,匣子,你保佑我和赵云龙顺利结婚吧!” 赵家呢,一家人说话办事都格外加小心,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不能顺利结婚。 这三天押匣子要求得十分苛刻,如果有人摔了一个跟头,或是拌了两句嘴,也算是不吉利。 所以一家人都小心翼翼。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押匣子这一关总算是通过了,赵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四月廿八,赵家正式迎娶吴春秀过门。赵家雇了一个花轿,四个人抬着,去吴家屯接新娘子。 “新娘子出门喽!”在一声洪亮的喊声中,吴占山扶着吴春秀走出大门。 吴春秀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头上盖着红盖头,步履轻盈。 “新娘子上轿!” 吴春秀迈步上轿。 赵云龙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胸前佩戴着一朵大红花,在前面引路,四个大汉抬着花轿向赵 家沟走去。吴占山也骑了一匹马,在后面压阵。 一进赵家沟屯子,赵家门口就响起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喇叭声,鼓乐声,十分欢快喜气。 赵云武前去迎接,和吴占山开怀而笑。门外鞭炮齐响,吴春秀下轿,迈过火盆,进了赵家的大门。 客人们有的坐在院子里,有的趴在墙头上,有的站在大门石上,瞧着热闹。 老土豪和草上飞早已按捺不住酒瘾,捏着酒壶喝上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那叫一个 悠然。上次赵云武结婚都没喝成喜酒,这两位今天要补上。 李玉亭靠着枣树,抽着烟,是笑非笑地望着赵云武。 张翠花坐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只小笨狗,偷偷地望着李玉亭,脸上流露着幸福的表情。 李玉亭一眼都没看张翠花,张翠花还是幸福地望着他。 亚儿忙着招呼客人,走到张翠花面前,捅了捅她,说:“光傻看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敢和他 说话呢?” “呵呵,我就愿意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张翠花幽幽地说。 “傻丫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张翠花暗恋了李玉亭这么多年,几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难怪亚儿说他傻呢! 李玉亭根本就不知道他当年的一句话对张翠花的心里影响有多大!他一向自命潇洒,说过的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他早就发现张翠花一直呆呆地望着他,越是这样,他越是不理她。 赵云武听亚儿说过,知道张翠花对李玉亭一往情深,所以特想成人之美。走到李玉亭面前,低声说道:“玉亭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我还没玩够呢!” “咱屯这么些姑娘,就没你中意的?” “我没想这些。” “玉亭啊,你长点心吧,眼下就有一个对你好的,你一点感觉没有吗?” “谁呀?我咋不知道呢?” “你往那边瞅!”赵云武溜了一眼张翠花。 李玉亭看了张翠花一眼,就看一眼,连忙避开了张翠花那火辣的目光。其实李玉亭早就知道张翠花对自己有意思。可不知道为啥,张翠花越喜欢他,他装得越厉害。这可能跟他的个性有关,他个性有点高傲,因为自身条件好,对女人不怎么上心。 “瞅着没?那眼神儿,一看就明白咋回事。”赵云武故意清了清嗓子。 张翠花知道赵云武和李玉亭好像在议论自己,连忙移开目光,抚摸着怀中的小狗。 “大哥,听说养狗的女人心里空虚。” “翠花要不是等你,人家早就结婚了。你对人家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没想过。” “你好好想想” “呵呵,大哥,你咋变得婆婆妈妈了呢?” “我这是为张翠花主持公道,你以为你是情圣啊?处处留情。” “大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啥时候撩拨她了?” “你背地里干的那点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好了,我去忙了。你好好想想吧!”赵云武提高嗓门招呼客人去了。 李玉亭看了一眼张翠花,依稀想起当年他说的那句话:翠花,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李玉亭打了一个冷战:“靠” 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五年前?七年前?他记不清了。 李玉亭一脚踩灭了烟头。 ……… 明怀和霍连风也来喝喜酒来了。 霍连风自从那天被赵云武一枪打跑之后,很少进赵家沟屯子。今天他是被明怀硬拉来的! 明怀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用不着和赵云武闹那么僵!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霍连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怕赵云武不搭理他,闹个大白脸子。 没想到赵云武见到他,挺热情,爽朗地说:“连风,你来了!自己找个地方先坐着, 我现在没时间陪你。” “云武大哥,你忙着,不用管我”霍连风差点没激动得哭了。以前他们三个拜把子兄弟在一起处了那么长时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假的,所以霍连风激动了。 霍连风憋住了眼泪,冲赵云武傻傻地笑了笑。 这傻傻的一笑绝对是由心而发的,赵云武对他心存的那点芥蒂都随着这一笑而烟消云散了,一只手放在霍连风的肩膀上,说:“兄弟,一会多喝点。哈哈,我知道你酒量好!到了大哥家,别客气!” 霍连风没想到赵云武还是那么仗义,抹了抹眼睛说:“云武,啥也不说了,兄弟以前对不起你。。。。” “行,你们吃好喝好啊!”赵云武客气了两句,招待客人去了。 “三儿,看你整得这熊出儿!”李玉亭笑呵呵地靠近霍连风,“咋的?见着云武大哥,激动了?” “没有”霍连风转过脸去,偷偷抹眼睛。 “瞅你整的这熊出儿?”李玉亭又说了一句。 “谁整熊出了,你少取笑我。” “呦呦,这一出整的,挺难练啊!哈哈”李玉亭笑了。 赵云龙和秀儿拜完天地,客人们就开席吃饭了,院子里十分热闹。 赵云武坐在李玉亭和霍连风中间,三个磕头兄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玉亭啊,最近忙什么呢?”赵云武敬了李玉亭一杯酒顺嘴问了一句。 “没忙什么!” “听说过海经常到你家抽大烟?” “啊,来过几回。” “我以前告诉过你,别沾鸦。片那玩意,你咋不听我的呢?” “云武大哥,看你,一见面就教训我”李玉亭有点难为情。 “你现在不跟着我了,那也不能跟着过海混啊?过海是啥人你不知道吗?” “。。。。。。。” 这时候霍连风打了一个哈欠,一看就是大烟瘾犯了。赵云武没想到,以前跟着他混的两个磕头兄弟都沾上大烟了,所以叹了口气:“以前我告诉过你们的话,都白说了。你们不听我的,就混吧!反正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们了。” “云武大哥,咋的?听说你现在混得挺惨,下煤窑干苦力去了?”李玉亭说。 “下煤窑怎么啦?我凭的是力气吃饭” “大哥你真有出息?” “下煤窑总比游手好闲的强吧?” “我们是游手好闲,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呗!” “呵呵,人各有志,不说了” “云武大哥,你的变化真大,一点锐气也没有了” “别唠这些没用的,今天朋友们聚在一起就是吃饭喝酒,我先打个样儿”明怀一扬脖子,一杯酒下肚了。 “你们喝你们的,我晚上还得干活呢,不能多喝!”赵云武不想和明怀喝酒。 “云武大哥不喝,咱们喝!”霍连风连忙给明怀打圆场,干了一杯。 李玉亭知道明怀和霍连风现在的关系最好,笑着说:“你们喝!我随意。” “不行,凭啥你随意?”霍连风急了。 “三儿,别给你脸儿你不要脸,今儿这酒我肯定不喝了,你明白为啥吗?”李玉亭有点火了。 李玉亭这话是冲着明怀说的,意思是:我们哥仨是磕头兄弟,要喝酒也是我们在一起喝,你算老几啊? 明怀心里明白:为啥?你们不就是因为我在中间吗?我他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不露声色地说:“大家都随意,能喝的多喝点,不能喝的少喝点。今天是云武弟弟的好日子,大伙都乐乐呵呵的。” 李玉亭真想骂明怀一句:“我尊敬你,管你叫一声明怀大哥?”想了想,没骂出口。 明怀和霍连风两个人对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吹牛,武武喳喳的,十分烦人。喝着喝着,两个人竟然猜起拳来:“六个六啊,八匹马啊,五魁首啊。。。。。” 吴占山头一次和明怀喝酒。 “他不是和尚吗?咋喝酒吃肉呢?”吴占山讽刺道。 “呵呵,喝酒,吃肉,人家还有老婆呢!”李玉亭揭短儿说。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明怀回敬了一句。 要不是今天弟弟结婚,赵云武非得把明怀踢出去不可。 赵云武压住了脾气,开始和吴占山聊起来。 吴占山向赵云武透漏了一件事,煤窑的杜老板怀疑有人偷煤,已经暗地里展开调查了。 吴占山小声对赵云武说:“昨天杜老板找过我,让我们兄弟几个晚上帮他看看场子。” “你答应他了吗?” “答应了,今天晚上我就去煤场看场子,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子敢偷煤?” 第34章 成亲 下 酒席进行到一半,很多人已经喝多了,老土豪夹了一块猪肉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向隔着一张桌子的赵云武高声嚷:“云武啊!今天是二龙的好日子,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讲几句啊?”立刻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云武!讲几句!讲几句!” 赵云武从座位上挺身而起,举起酒杯,高声说道:“各位老亲少友,今天呢,大伙能来喝我弟弟的喜酒,我高兴!对!高兴!那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子,我身边这位是吴大哥,是我弟弟的大舅子!吴占山吴大哥!下面让吴大哥说两句!” “好!好!让吴大哥说两句!”开始有人叫好,都喝上压了! 吴占山做人一向低调,一直坐在赵云武身边不做声,院子里没几个人认识他,一听赵云武的介绍,大伙的眼光一起聚焦在吴占山身上。 吴占山一欠身子,站起来,端起酒杯,低声说道:“云武啊,我也没啥说的,咱俩敬大伙一杯酒吧?” “好,我和吴大哥敬大伙一杯!往后呢,乡里乡亲的,还望大家帮衬着呢!今天,感谢大伙捧场!来,干了!”赵云武举杯而干。 “干了!干了!”大伙纷纷一饮而尽。 “二龙呢?二龙跑哪儿去了?”随着老土豪的一声提醒,大伙的眼睛开始四处寻找新郎官。 这会儿,赵云龙和秀儿正在屋里围坐在奶奶身边唠嗑呢! 奶奶十分喜欢秀儿,正摸着秀儿的小手问长问短呢! 赵云龙听见外面的叫喊声,恋恋不舍地看了小媳妇一眼,快步出屋,笑嘻嘻地冲大伙行了一个礼! “二龙啊,你咋猫屋里去了!来,给大伙敬杯酒意思意思啊?”老土豪说。 “我不会喝酒,咋敬酒啊?”二龙看了一眼哥哥赵云武。 “你看你哥干嘛?今天你是主角,你咋这么不提气呢?听叔的,像个爷们似的,敬大伙一杯!”老土豪没拿赵云武哥俩当外人,所以一副长辈的口吻。 “行!”二龙走到老土豪的桌子前面,倒了一杯酒,一憋气灌了下去。他平时滴酒不沾,辣得直吐舌头。 大伙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赵云武笑道:“行了,进屋陪秀儿呆着去吧!”二龙伸了伸脖子,打了一个嗝儿,回屋了。 大伙继续喝。赵云武小声对吴占山说:“大哥,您慢慢喝着,我失陪一会儿”“去吧!”吴占山点点头。 赵云武进屋,问道:“二龙,你嫂子呢?”二龙说:“我嫂子看他娘去了,张翠花陪着去了。” 赵云武说:“你陪着秀儿在屋呆着,我去隔壁看看亚儿娘去!”“哥,你去吧!” 赵云武穿过院子去看亚儿娘。自从赵云武闯奉天,下煤窑,亚儿娘对赵云武的看法有了很大转变,见云武来了,马上把炕头让出来,说道:“大姑爷子,赶紧脱鞋,上炕!”赵云武说:“娘,你咋没过去喝两杯呢?一会人客走了,我让二龙给你端过来两个菜,陪你喝两盅!”亚儿娘说:“娘有点头晕,没过去。咱都是家里人,不用你操心!” 赵云武转身对张翠花说:“翠花啊,吃好了么?”“嗯,吃的蛮好的。”张翠花笑了。 赵云武见这娘儿仨有点拘束,嘿嘿笑了笑,说:“娘,你们唠嗑吧,我回去了!” “等等,云武,娘和你说两句话”亚儿娘叫住他。 “您说吧” “云武啊,再过几天就是你六叔,不,你爹,你爹的周年了。到时候,娘出钱,你找个刻碑的,给你爹立块墓碑!你和亚儿去给老头儿上上坟,把坟头儿上的草拔拔!” 赵云武心里一酸,心想:“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六叔去世一年了。人活着没日子,死了倒有日子!真是人生苦短啊!” 一提起爹爹,亚儿就想起逍遥法外的大鼓乐,不由得伤心落泪。 赵云武安慰道:“媳妇,真对不起,我以前答应过你,一定为六叔报仇。六叔,不,咱爹一定不能白死!” 亚儿娘一听这话,马上劝道:“云武啊,听娘的,你和亚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以后谁也别提报仇的事了。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大鼓乐害了你爹,这笔血债,不用我们讨,自然会有报应!他做了亏心事,一辈子都活不安生!” “云武,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报仇,娘说得对,以后咱们谁也别提报仇的事了。”亚儿说。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云武我以前一直反对你背枪,就是怕你有个闪失,亚儿跟着你遭罪。现在好了,你走上了正道,知道好好过日子了,娘很高兴。苦点累点都没啥,就是不能走错 路。一步走错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现在成家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了。我和以前的那些朋友,都不怎么来往了。” “好啊,那娘就放心了。” “亚儿现在有了身孕,我都快当爹了,呵呵” “你知道就好!” “放心吧,娘”赵云武起身出去了。 …… 酒席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人客这才慢慢散去。最后一个走的是吴占山。临走之前,吴占 山嘱咐妹妹说:“秀儿,从今儿起,你就是老赵家的人了。你要孝顺奶奶,服从丈夫, 处好妯娌关系,不能像在家里当姑娘时那么任性了,要当好赵家的媳妇!”秀儿含着泪, 频频点头。赵云武说:“大哥,秀儿到了俺家你就放心吧!不用你惦着。” 吴占山说:“云龙啊,我把俺家秀儿就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吧。云武, 秀儿要是耍脾气,你这个当大哥的不用惯着他,该骂就骂。”赵云武说:“哪能呢?吴大哥放心吧。” 吴占山话锋一转,问道:“云武,你一会上夜班吧?” “嗯,上夜班。” “那个,我一会去煤窑看场子。咱俩在煤场上见” “回头见!” “嗯” 吴占山骑马走了。赵家人忙着收拾婚礼的残局,收拾完毕,一家人进屋。 “秀儿啊,饿了没?”奶奶问。 “不饿。” “碗架子里有饭菜,饿了就吃点。” “我知道,奶奶。” “亚儿啊,打今儿起我就搬到西屋和你们一起住了,东屋留给二龙和秀儿。” “行,奶,我这就把你的被褥抱过来。”亚儿进东屋去了。 “二龙啊,忙了一天了,带你媳妇回屋歇着去吧?” 秀儿一听这话,羞得小脸通红,看了二龙一眼。 小两口磨蹭了一会,进了东屋。 亚儿进了西屋,给奶奶铺好被褥,说道:“奶,上炕歇着吧。”奶奶慢吞吞地脱鞋上炕。 赵云武换上了一身工作服,拎着煤油灯,说道:“奶,媳妇,我去上工了。” 亚儿把赵云武送到大门外,叮嘱道:“云武,上工时多留神,别磕着碰着。半夜回来,路 上加小心。” “没事,把门插上吧!我走了。”赵云武直奔南山煤窑去了。 到了煤窑,天已经黑了。工棚里除了工人,又多了几个人。杜老板和吴占山三兄弟坐在一起,唠着磕。 吴占山一看见赵云武,马上站起来说:“云武,你来了?”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的挺早啊?”赵云武一看,吴家四兄弟来了三个,都带着枪。 “杜老板,我忘记告诉你了,赵云武也是背枪的,枪法还很好呢!”吴占山说。 “是吗?没想到煤场子里还卧虎藏龙呢!哈哈!”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早不背枪了。枪放在家里都快上锈了。”赵云武说。 “可惜了,可惜了!” “没什么,我现在靠力气吃饭,活得踏实!” “这话也对,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 李把头坐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看样子心情很郁闷。 “老李,你带着工人们下窑吧?上面的事不用你管了。”杜老板说。 李把头给工人们登了一下记,有气无力敲着盆说:“上工了!上工了!” 工人们纷纷下窑去了。像平日一样,赵云武和老古怪前脚跟着后脚下了煤窑。 一个小班结束了,赵云武等人出了窑口,忙着检斤,领工钱。领完工钱,便下班回家了。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北风一吹,煤场子里刮起了一阵阵黑风。 杜老板躺在工棚的一条长椅子上打盹儿,吴占山三兄弟眼睛瞪得大大的,密切注视着煤场子里的动静。 杜老板事先已经和吴占山三兄弟商量好了,一旦发现偷煤贼,立刻冲出去把他们捉住。 看守了一夜,平安无事。 第35章 枪声 鸡叫之后,吴占山三兄弟离开煤场,回家睡觉。待到晚上,继续看守。 一转眼,连续蹲守了三个晚上,煤场子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杜老板放松了警惕,说道:“这可真是怪了?也没有偷煤的啊?占山啊,这些天麻烦你们 兄弟了,明天晚上你们就不用来了。” 杜老板赏了吴家兄弟十几块大洋,把他们打发走了。 赵云武的最后一个夜班。上工前,老古怪把赵云武叫到一边,说道:“云武啊, 你们赵家沟有没有闲房子?我不想在煤场子里住了,想租一间房子。你给我留意留意。” 赵云武说:“你在煤场子住得不是挺好么?怎么想起租房子了?” “云武啊,我实话跟你讲吧,煤场子里真有偷煤的。我也不敢管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李把头怎么不管呢?” “呸!那李把头不是个好物儿,他和偷煤的背后有勾当。他给杜老板管理煤场子,背后勾结偷煤贼!” “哦,原来李把头监守自盗,这不是坑杜老板呢吗?” “你瞅着吧,吴占山他们一撤,偷煤的今天晚上准来。咱们不管那些闲事。” “这煤场子早晚得让人偷黄了,李把头真坑人!” “云武啊,等过几天,我去你家串个门,看看你奶奶!看看我的大侄子媳妇长啥样?” “好啊,到时候咱爷俩喝两盅!” “叔最爱喝高粱酒,用热水一烫,喝到肚子里那个烫心啊,甭提多舒畅了。” “好,云武给你打二斤高粱酒,让你喝个够!” “要是能啃上一个小烧鸡,那就更美了,唉,叔多没出息,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呵呵,云武给您买一个小烧鸡,让您抱着啃!” “好啊!好!” 工人们照常上工。下工后,李把头早早地把工人们都打发走了。赵云武拎着油灯,刚走到山 底下,听见山腰的煤场子里响起一声枪声。 枪响了一声,没了动静。 “煤场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赵云武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煤场子里一定出大事了。 赵云武回到家,躺在炕上还在琢磨着煤场子里响枪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赵云武刚到煤场子里就看到了及其悲惨的一幕,老古怪死了。 尸体停放在工棚外面,上面蒙着一个棉被。 “老古怪是怎么死的?”赵云武问。 “昨天你们走后,我躺下了。老古怪出去解手。不一会,我就听见一声枪响。我跑出去一看,老古怪浑身是血,已经没气儿了。”李把头说。 “是谁开的枪?” “不知道?” 赵云武掀开棉被,只见老古怪的遗容十分安详,像睡着了一样。他的胸口被枪打了一个窟窿。 一个老窑工就这样结束了苦难的一生。死得不明不白,十分蹊跷。 “叔,你死得太惨了!”赵云武十分伤心。 虽然和老古怪认识才不到半个月,但赵云武已经和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到底谁这么灭绝人性,偷煤不说,还开枪杀人! 赵云武重新盖好尸体,怒目望着李把头,一句话也没说。 李把头望着赵云武愤怒的目光,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两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分可恨! 老古怪之死,惊动了杜老板。杜老板惊慌地赶过来,揭开棉被,看了一眼尸体。 “老李,你是怎么看的煤场?”杜老板责怪道。 “杜老板,这事不怨我,我也没想到老古怪能死啊?”李把头开始为自己辩解。 “什么不怨你?你监守自盗,和偷煤的人穿一条开裆裤。杜老板,你用人不当,李把头和偷煤的有勾当。”赵云武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少胡说八道?我对杜老板忠心耿耿,怎么会监守自盗呢?” “杜老板,你留着这样的人,煤场子早晚让人偷黄了!现在又死了人。老古怪在煤场里干了一辈子,没想到落得这个下场。” “云武啊,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老古怪这辈子太苦了,他的身后事怎么办?” “我出钱,把老古怪埋了吧?” “老古怪死了,以后再死人怎么办?以后谁还敢在你的煤场子里干啊?” “这话瞧云武你说的,我也不愿意死人啊?” “解雇李把头,对,解雇李把头,留着这样的人,我们不干了!” 李把头见激起了众怒,一甩袖子说:“妈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干了!”说完卷起铺盖卷儿,扬长而去了。 “妈的,真是便宜他了,什么东西这是?”窑工们强烈不满。 “云武啊,你带几个人把老古怪埋了吧?”杜老板说。 按照老古怪生前的嘱咐,赵云武将他埋葬在南山朝阳的山坡上。 赵云武拎着两瓶高粱酒,买了一只烧鸡,来到坟前祭拜。 老古怪的要求不高,唯一的一点心愿,就想喝点酒,吃个烧鸡,结果没吃上就死了,赵云武要满足他的遗愿。 把烧鸡放在坟前,赵云武喝了一大口酒,心酸地说:“叔,我陪你喝酒来了。你老人家在这个世界上孤单一人。您就怕死后没人管您,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不用怕,有我赵云武呢!以后到了上坟的日子,我赵云武都来看您老人家。陪您说说话,喝两口儿。来,叔,喝酒!”说着把酒洒在坟前。 两瓶高粱酒,洒了一瓶,自己喝了一瓶,赵云武感觉有点微醉,怅然说道:“叔,您走好吧。。。。。” 在坟前坐了良久,赵云武这才起身离去。 老古怪的死让赵云武十分伤心,正直的赵云武想要查明真相,看一看到底谁是杀人的凶手。 赵云武和杜老板有如下对话。 “杜老板,老古怪死得太冤了!” “可不么,没想到在我的地头儿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老古怪的死,你应该负责任。” “云武啊,瞧你说的,我有啥责任,我也不想让他死啊?” “你不就看老古怪没家没口是个光棍吗?” “我不是花钱给他埋了吗,还想咋的?” “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心太黑。从今天起,我在煤场子里住了,不把这件事查出一个水落石出,我绝不罢休。” “云武,你要是能捉住偷煤的,我让你当把头。” “谁稀罕当把头?我是为了给老古怪讨个说法。” “云武,老古怪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出人命。你千万别给我惹麻烦。” “这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怕惹麻烦?” 赵云武回到家,摘下房梁上挂着的套筒枪,心潮起伏:“真是天意弄人,我本来想过几天平静日子,不想再摸枪了。老天爷,你这是在逼我啊?” 赵云武取下子弹袋,把子弹压进枪膛,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 “云武,你咋又摸枪了?是不是发生啥事了?”亚儿看出来赵云武有点反常。 “没啥事,这几天我不回家住了,煤场子里有点事。” “有啥要紧事啊?” “媳妇,别问了,等办完这件事我就再也不摸枪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启誓。” 亚儿知道赵云武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静静地不再追问。 赵云武背着枪去煤场了。亚儿燃了一只香,对着仙堂,默默祈祷:“神仙 保佑,保佑俺家云武,平平安安......” 赵云武到了煤场,从黄昏一直守到深夜。。。。。一连看守了几个晚上,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想躺下来打个盹儿,就在迷迷糊糊之中,突听煤场子里有动静,赵云武顿时打起了精神。 月光下,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地进入煤场。马车上坐着三个人,一个车把式,另外还有两个人。 “偷煤的!他们终于出现了!”赵云武紧紧地握住套筒枪。 赶车的把马车停靠在煤堆旁边,向工棚望了一眼,见工棚里没有灯亮。原来赵云武刚刚把油灯吹灭了。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向四下张望了一下,见煤场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这才放心。他们从车上抽出三把铁锹,你一锹,我一锹,开始往车上装煤。 这三个人是干活的好把式,一会儿工夫煤堆就被挖出一个缺口。 这下赵云武是全明白了。 如果这时候冒然冲出去,三个小偷必定赶车逃跑。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在乎这一会了,赵云武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一个人逃脱。 由于工棚四周都是煤堆,可以以煤堆作掩护,赵云武端着枪,轻手轻脚地绕过煤堆,一步一步地靠近三个小偷。 就在离三个小偷五米远的地方,赵云武停下来,猫腰藏身在煤堆之后,近距离观察着这三个人。 “妈的,手脚利落点,快点装!”贼头儿催促着同伙。 三个人猫着腰,扬起铁锹,哗哗哗,一锹接着一锹,正干得起劲。 “喂?”赵云武突然从煤堆后面挺身而出,喝了一声。 三个小偷吓得一哆嗦,抬头一看,立时惊呆了。 赵云武的大枪已经顶在贼头儿的心口上,如晴天霹雳一般大吼一声:“都给我老实点!” “别开枪,别开枪!”那贼头一脸惊恐,不停央求着。另外两名同伙盯着赵云武,想着对付他的办法。 “把铁锹放下!站着别动!动一下我就打死你!”赵云武一边吓唬着一边拉上枪栓。 贼头一见这架势,吓得不敢喘大气,对两个同伙说:“听见没有?听这位大哥的,谁也不许乱动!” 赵云武的眼睛盯着三个人的腰部。经过观察,赵云武发现贼头儿的身上有枪,其余两人身上没带枪。 “把枪摘下来!”赵云武咄咄逼人。 贼头犹豫了一下,在赵云武的压迫下,只好摘下手枪。赵云武夺过枪,别在腰上。 三个小偷就这样被赵云武制服了,三个人只有一把手枪,被赵云武缴获了。那贼头不认识赵云武,不知道他是啥脾气,所以吓得一动不敢动。枪顶在心脏上,谁不害怕啊?这是胆子大的,胆儿小的早就吓尿裤子了。 赵云武用枪逼着三个小偷进了工棚,让他们在蹲在墙角,蜷曲着身子,双手抱头,自己点燃了油灯,端着大枪坐在长板凳上,开始慢慢地审问起来: “说说,你们偷了几回煤了?” “没偷几回。大哥,以后我们不敢再偷了,你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 赵云武把缴获的枪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问道:“前两天那个老头是你打死的吗?” “大哥,我们没杀人,真的。我们哪敢杀人啊?” 三个小偷一口否认他们没有打死老古怪。 第36章 往事 经过一番审问,赵云武挖出了一个盗煤组织,这个组织的头目是土匪头子过海。赵家沟方圆几十里内,有大小煤窑十余个。以前丢煤,没死过人,老古怪要是不死,赵云武就不可能往深处追查,这一追查不要紧,赵云武吃了一惊,暗想:“怎么又是过海?” 赵云武和过海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赵云武不傻,知道和过海斗不起,何况他还有一家老小呢。 “你们走吧!”赵云武把枪丢给贼头。 三个小喽啰刚想溜,赵云武又问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放你们吗?” “……” 赵云武冷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害怕了?我不怕。告诉我,谁打死的那个老头?” 呯!枪响了,还差一寸就打在贼头的脚面上,赵云武大吼一声:“快说!” “是大鼓乐打的!”贼头吓得一哆嗦,实话脱口而出。 “什么?” “那老头是大鼓乐开枪打死的!” 赵云武心里忽闪一下,是他!又是他! 一共两条命! 一个是他的老丈人,一个是老古怪,都是至亲好友! “真的是大鼓乐?”赵云武声音低了很多。 “这位大哥,前几天大鼓乐带人来偷煤,见那老头碍手碍脚的,起了杀心,就把他除掉了……” “快滚……”赵云武不想再往下听,用力挥了挥手。 望着三个小偷的背影,赵云武出离愤怒了!现在摆在赵云武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事不关己,息事宁人,二是除掉大鼓乐,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以赵云武的性格,他选择后者。 赵云武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不是这种性格。两条人命债,赵云武不能坐视不管了。 在道义和利益之间,赵云武选择了道义! 熬了一个通宵,赵云武胡子拉碴的一张脸,两道浓眉,让他更显英武之气。 赵云武背着枪大步流星奔鲤鱼沟去了。他的矫健的身影让人联想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古代剑客! 赵云武用的不是剑!是枪! 一身是胆! 如果生在古代,赵云武肯定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不到半个时辰,来到鲤鱼沟村头的一个小店。赵云武要了点吃的。吃完饭,他就要除暴安良开杀戒了。 …… 赵云武心里盘算着,一会我就要杀人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人,杀完人如何全身而退。 一顿饭的工夫,赵云武已经把杀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 吃饱了,赵云武向店内伙计打听到大鼓乐的住所,迈开大步走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赵云武在村道上遇见几个人。打头的正是土匪头子过海。身后跟着两个土匪。 过海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都在院子里练功夫,练得一身是汗然后吃早饭。这两天,过海的媳妇回娘家去了,没人给过海做饭。过海就带着两个跟班去村头小店吃豆腐脑。 过海一眼就认出了赵云武:“这不是赵云武吗?这小子干嘛来了?” 赵云武也楞了一下,暗想,不好,要出岔子! 过海和赵云武以前见过两次面,第一次在集上,双方剑拔弩张。第二次是过海到赵云武家搜查吴方雄,闹得也很是紧张。过海身为土匪头子,人人惧怕。没想到赵云武敢跟他对着干,所以过海心里挺膈应赵云武。赵云武呢,为人刚直正义,当然痛恨过海。但是过海是啥实力啊,人家是石头,赵云武呢,只是一个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倒退几年,过海刚出道那会,以过海的脾气,两个人一见面肯定是你给我一枪,我给你一枪,谁死谁倒霉。可现在过海是啥身份啊?那是一个手下有七八十号人枪的土匪头子! 过海都这身价了,不可能和赵云武直接火拼! 过海是靠打打杀杀起家的,天性好斗。 “操,你上这儿干嘛来了?”过海问。 赵云武笑道:“咋的?我来找个人不行吗?” “这是谁的地盘,谁的势力范围,你不知道吗?” “……” “道上的人都说你赵云武牛逼,赵云武,你打我一枪得了呗!” 这句话的口气有点像个无赖,不像一个土匪头子。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土匪头子过海应该这么说:赵云武啊,鲤鱼沟是我的地盘,你赶紧给我滚远点!要不我就开枪了! 没想到过海正话反说,让赵云武开枪打他。 这句话明显是在挑衅! “啥事没有,我打你干嘛?”赵云武低声说。 赵云武这句话回答得挺艺术,啥事没有我打你干嘛?那意思是要是有事,我就敢开枪打你。 不卑不亢! “行啊,真挺牛逼啊!”过海攥紧拳头,在赵云武的胸脯上击打两下。 赵云武本来就是一腔子怒火,不由得瞪大眼睛。 两个跟班的见赵云武眼睛立起来了,抽出了匣子炮,嚷道:“你他妈的挺有刚啊?敢冲我们二爷立眼睛?” 狐假虎威! 赵云武心想:看来今天杀不成大鼓乐了,我得赶紧离开这个狼窝。 眼见两个跟班的往上冲,赵云武飞起一脚,踢在一个跟班的小肚子上。噔噔噔,那跟班的向后倒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赵云武用眼睛一溜,只见路边就是一个小树林,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说时迟那时快,赵云武一个箭步穿进小树林。 过海飞快地抽出金鸡满巢枪。 只听得啪地一声,打掉了一块桦树皮! 要不是那棵桦树挡着,赵云武就没命了。 过海的枪法可是百步穿杨,弹无虚发啊!赵云武捡了一条命! 赵云武很快就消失在小树林里了。 过海等三人向小树林里胡乱开了一排枪,高高兴兴地吃豆腐脑去了。 店小二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对过海说:“二爷,刚才那人是来找大鼓乐的!” 过海是个高智商,立刻明白了。 当天下午,过海和大鼓乐有如下谈话:“大鼓乐啊,上午赵云武来找过你” “他找我干嘛?” “你傻啊?你说他找你干嘛?” “我不知道啊!” “赵云武肯定想要你命来了。” 大鼓乐知道自己身上有两条人命,赵云武迟早会来报仇,叫道:“我和赵云武势不两立!” “你打死了人家的老丈人,现在又打死了那个老窑工,你和赵云武的仇算是结下了。” “那可咋整啊?” “你真是个扒子!不就是一个赵云武吗,看把你吓的?” 扒子是土匪黑话,意思是完蛋货。 “二爷,你帮帮我?” “我也挺膈应赵云武,这样吧,过两天我带人去赵家沟,帮你除掉那姓赵的。” “谢谢,谢谢二爷!” …… 打大鼓乐没打成,还差点死在过海的枪下,赵云武心灰意冷,跑回煤窑,辞了工。 没想到干最下等的苦力活,想过几天安稳日子都过不成,赵云武十分沮丧,在家人的安慰和鼓励下,他的心情才稍稍开朗一些。 唯一让赵云武高兴的是亚儿的肚子渐渐大了,他就快当爹了。 这一天上午,赵云武在院子里修理农具,忽听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云武,云武老弟!” 赵云武出去一看,原来是半年前落难到此他曾经搭救过的羊草沟大土匪吴方雄。 吴方雄头带一顶毡帽头,腰别一把匣子炮,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和那晚落难时狼狈不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满面笑容的吴方雄伸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了赵云武一下,这个拥抱表达了他对赵云武的感谢之情。 “哈哈哈,云武啊,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你是吴方雄大哥!走,屋里说话!” 赵云武将吴方雄让进屋子,二人促膝相谈起来。 “云武啊,现在忙啥呢?” “种地!” “可惜了。云武,你跟着我干吧?” 吴方雄的意思是让赵云武跟他干土匪。 赵云武笑道:“不行啊,我还有一家老小呢?” “没事!想跟我干,我永远向你敞开大门。你要是入了我的伙,我让你坐第二把交椅!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忍心让你种一辈子地。” “呵呵,种地挺好,我们老赵家几代都是种地的。我奶让我走正道!” “云武啊,谁一生下来就想当胡子,都是世道逼的啊……” 吴方雄有些激动,讲起了他不为人知的经历。 十五年前,吴方熊的父亲受了风寒,在一个寒冬的夜里去世了。 屯子里有一个财主叫黄善人,心肠很不好,是一个恶人。当地的老百姓背地里都叫他黄恶人。 吴方雄母子俩向黄善人借了几吊铜钱,埋葬了父亲。眼瞅着就是年关了。 大年三十晚上,一贫如洗的家里揭不开锅了,母亲想去黄善人家借一斤面,给儿子包顿干菜陷饺子吃。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黄善人家走去。 “黄东家,借我一斤苞米面吧,过年了,我想给儿子包顿饺子吃。”母亲屈辱地张了口。 “你想吃饺子是吧,跟我来吧!” 黄善人放母亲进了院子,带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黄善人插上门,淫笑着逼向母亲。屋子里传出母亲的一声惨叫,接下来就无声无息了。 黄善人糟蹋完母亲,赏给他一碗苞米面。母亲屈辱地回到家,用那一碗面给儿子包了十二个饺子。 儿子高高兴兴地吃完饺子,不见了母亲,走进仓房里一看,母亲的身体悬挂在房梁上,上吊了。 “娘!娘啊!”儿子凄惨地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好不悲惨! 那年吴方雄二十岁。 吴方雄得知了母亲是被黄善人逼死的,抄起一把砍柴刀就去了黄家砍死了黄善人,一共砍了七刀,刀刀致命。 吴方雄在屯子里呆不下去了,投奔了羊草沟的舅舅。舅舅是个好人,可是舅妈容不下他,处处刁难他。 吴方雄不甘心寄人篱下,便上山当了土匪。因为他枪法好,胆子大,没过几年就拉起杆子,成为了羊草沟一代匪首。 吴方雄对母亲的死一直无法释怀,特别痛恨地主老财,所以制定了山规:专抢有钱人,不许抢穷人。 “云武啊,我的父亲母亲都是特别好的人,一想起他们,我就难受。母亲当年上吊自尽,撇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被逼得没有活路才当了胡子。要不是世道逼的谁愿意当胡子啊?” 第37章 跑路 赵云武没想到吴方雄还有这样一段伤心往事,感动地说:“吴大哥,别说了。西方列强瓜分中国,中国内部又军阀割据,天下大乱,俗话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西方列强?军阀?”吴方雄没听明白赵云武的话。 “是的,我在闯奉天的时候,接触过共产党。共产党是为穷人出头的!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咱普天下的穷人。”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共产党在哪里?在哪个山头?” “呵呵,共产党不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我们东北,共产党还没有闹起来。南方,共产党已经闹起来了。不瞒你说吴大哥,共产党要是在东北闹起来,我第一个跟着共产党干!为穷人干,那多有劲头儿啊?” “共产党有多少人马刀枪?”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们有一句话,叫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共产党将来能打江山,坐天下。” “哎呀,真这么厉害吗?” “当然了,我在奉天认识了一个共产党朋友。他可有学问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不简单哩!” “这样的人要是当我的军师,那就好了。” “当你的军师?哈哈!吴大哥,人家那可是有大才的人,哪像我们这些乡下土包子?” “云武,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如果你哪天投靠了共产党,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也投靠共产党。” “好!” 这次谈话,赵云武对吴方雄灌输了许多进步思想和一些浅显的革命道理,吴方雄听得很高兴。 “云武,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不会甘心种一辈子地的!” “呵呵,我不种地能干什么?” “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 “行,吴大哥” ……… 朋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当初赵云武在奉天结识了周剑光,深受影响。现在赵云武又多多少少影响了吴方雄。吴方雄成了赵云武的新朋友。 赵云武的朋友几乎都是背枪的,以前有李玉亭,霍连风,三个人是拜把子。现在几乎不来往了。吴方雄来赵云武家串门后的第三天,老朋友李玉亭又来赵云武家串门了。赵云武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事。 “云武大哥,我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啥事啊?” “云武大哥啊,大事不好啦,你这两天最好去外面躲躲去吧?” “躲躲?为啥啊?”赵云武糊涂了。 “你别问了好不好?” “话不说不透,砂锅不打不漏,你别遮遮掩掩的,说明白话?” “好吧,我说。” 李玉亭点了一根烟,缓缓说道:“昨天,过海到我家抽大烟来了,大鼓乐陪着他来的。我听他俩说话,听那话茬,好像有点对你不利!” 赵云武一听这话马上相信了,知道李玉亭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想把我怎么样?” “我听过海的意思,想对你斩草除根。云武大哥,你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过海手下有七八十号人枪呢!你和他斗不起啊!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去外面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吧。” “让我考虑一下。” “大哥啊,你还考虑啥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李玉亭,赵云武思量着对策,为了这个家,为了妻子奶奶,看来只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要是过海真的带人来灭他,凭他单枪匹马想杀开一条血路那是谈何容易。赵云武将一家人叫到一起,连夜开了个家庭会议。 “奶奶,我明天出趟远门,等过一阵子再回来。”赵云武说。 “云武啊,你没事出啥门儿啊?” “奶,你别问了。” “这孩子,咋和奶也不说实话了呢?” “云武,你有话别憋在心里,快点说,一家人好替你出出主意。”亚儿说。 “唉,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得罪过海了,过海想收拾我。我出去躲一阵子就回来。你们都是妇道人家,过海找不着我,也不会难为你们。我走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只管不要和他们理论就是了。等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云武,那你赶紧跑吧!”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大门外传出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看情形门外来了许多不速之客。赵云武立刻意识到,一定是过海带着人马收拾他来了,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说话就到了。想到这里,赵云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摘下套筒枪,手握长枪,拉上了枪栓。 去年腊月二十三打胡子的时候,赵云武就是这副勇者无惧的表情,没想到时隔一年,历史又重演了…… 不过去年对付的是几个小毛贼,今天晚上赵云武将要面对的对手可强大得多。 赵云武的估计没错,外面果然是过海的人马。过海带了十余名手下把赵云武家包围了。这十余人均是过海手下的精兵强将,有大北风,张大棒子,大鼓乐等。 赵云武家的大门是两扇木门,里面有一个门闩。此时大北风用力撼动着门板,马上门闩就要掉了,门闩一掉他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屋里的赵云武急了,端着大枪想冲出去和他们拼了!这时候亚儿将赵云武抱住了,说道:“云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赶紧跑吧?” 东北的庄户人家,一般都有后门。赵云武家的后门就在堂屋,和前门正对着。冬天的时候后门用棉门帘子堵着,现在是春季,已经把棉门帘子摘下去了。后门也是一个木头门,上面有一个门闩。打开门闩就能出去。外面就是一个后院。 这时候奶奶,二龙,秀儿一齐把赵云武推到后门口。 亚儿迅速打开门闩,推开后门。探出头,向外望了一眼,后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云武,跑吧?”亚儿催促着说。 赵云武站直身子,嘱咐道:“我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走吧,赶紧走!”亚儿双臂一推,用力将赵云武推出门去。 赵云武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亚儿一眼,眼神里有几分牵挂和不舍,声音有些嘶哑地说:“媳妇,我走了!” “嗯,云武,快走吧!”亚儿的眼睛里泪珠闪耀。 赵云武一咬牙,转过身,一纵身翻过院墙,很快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之中。 赵云武的前脚刚走,大门就叫人踢开了,过海带着一帮人闯进院子,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过海向手下一挥手,高声喝道:“闯进去!打死赵云武!” 一大帮胡子在过海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闯进屋子,东西两屋找了一遍,哪里有赵云武的影子? 从砸门到破门而入只不过是两分钟的时候,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赵云武已经逃脱了。 胡子们这次闯入赵云武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赵云武斩草除根,没想到扑了个空,过海做梦也 没想到是李玉亭走漏了风声。如果不是李玉亭通风报信,这会儿赵云武非得叫过海堵在被窝里不可。 过海身为匪首,行事一向凭自己的喜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过海要是看谁不顺眼,这个人就完了! 赵云武一没招他,二没惹他,完全是他看赵云武不顺眼! 过海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太爱面子。你说你闯进人家想杀人,人家逃跑了,这是很正常 的,在过海眼里,这就不正常了,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 过海一定要挽回这个面子!他挽回面子绝对不是向人家赔礼道歉,说一声对不起!要 是这样,他就不是土匪了! 只见过海眉头一皱,说了一句:“打劫!” 这两个字一脱口,赵家人和胡子们都愣住了。赵家人心想:这是贼不跑空啊,抓不到人,改打劫了! 胡子们心想:妈的,反正赵云武也跑了,打他一把劫出出气也是好的! 胡子们疯了,开始四下寻找值钱的东西。 东屋西屋翻了个底朝天,胡子们抱走了两个胆瓶,走到院子里,发现了牛棚里的那头老黄牛。 过海说:“把这头牛牵走!” 一家人种地全靠这头牛呢,二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冲到牛棚里,护住老黄牛。 那老黄牛怪通人性的,知道家里出事了,摇着头,甩着尾巴,直叫唤。 大鼓乐已经和亚儿对视半天了,心想:我杀死了韩老六,这小丫头对我怀恨在心,妈的, 早晚有一天把这小丫头也灭口算了。 亚儿冷笑地望着大鼓乐,真想冲上去把他碎尸万段! 一听过海说要牵牛,大鼓乐第一个冲进牛棚,给了二龙两个嘴巴,解开了栓牛的绳子,把牛牵出来! 四口人眼见着胡子们砸了屋子,拿走了值钱东西,牵走了牛,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过海年方二十九岁,血气方刚,见赵家居然有两位长相俊俏的小媳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亚儿和秀儿见过海的眼神邪气逼人,心里害怕,连忙避开过海的目光,低下头,不敢作 声。 过海心里痒痒的,心想:“赵云武这兄弟俩真有艳福儿!” 过海往旁边一看,看到赵云武的奶奶,立时感到十分厌恶。他喜欢看美女,不喜欢看老太太。 这几眼,只是一溜,让人不易察觉,因为过海是土匪头子,不是采花大盗。行有行规,过海 知道自己的身份。 眼见一家人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的样子,过海无比兴奋,他在江湖上到处打劫,见惯 了这种场面。 大北风牵着牛,说道:“二爷,撤吧?” “撤!”过海用鼻子哼了一声,带着胡子们扬长而去了。 望着狼藉不堪的屋子,空空的牛棚,一家人眼泪全下来了。 第38章 过海的算计 胡子打劫之后,赵家的屋子阴森森的!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个怪现象:凡是被人偷过或者抢过的房子都有一种瘆人的感觉! 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也许就是这个缘故。 亚儿娘过来了,骂了几句胡子。一家人点了洋油灯,借着微弱的灯亮,开始收拾屋子,屋子里乱糟糟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各种零碎的物件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收拾完屋子,一家人围坐在西屋的炕上发呆。 除了心疼屋子里被毁坏的东西,心疼被牵走的老黄牛,一家人最关心的还是赵云武。 今年有点倒春寒,夜里还起了风,不知道赵云武在哪里躲了一宿。 “云武这孩子命真不好!刚过几天消停日子,没想到又摊上事了!”亚儿娘说。 “唉,那有啥法儿呀!我大孙子爱打抱不平,这不,把胡子得罪了!”奶奶低声说道。 “不知道这一大宿的,云武能去哪儿躲着?”亚儿幽幽说道。 “哎呀,他会不会去俺家呀?”秀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眸子亮若晨曦。 “对了,我哥没准去老吴家了。”二龙挨了两个嘴巴,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话。 “奶,明天我回家去一趟,看看大哥在没在俺家。”秀儿说。 “秀儿啊,你也该回家看看了,就算是回门了!二龙啊,你陪秀儿一起回去。”奶奶说。 “好的” 次日天明,吃过早饭,二龙和秀儿收拾妥当,步行回吴家屯。 一到家才知道,赵云武并没有来过,吴占山得知赵云武被逼得出走的消息,十分气愤,一拍桌子,说道:“过海真不是东西!” “哥,二龙家的老黄牛叫过海牵走了,耕地没有个牲口,咋过日子啊?大哥,你能不能去找过海,把牛要回来?”秀儿说。 “傻妹妹,你以为过海是啥人啊?到嘴儿的东西他还能吐出来?我和过海是有些交情,可是要想从过海的手里往回要东西,门儿都没有。别说是我啊,就是他爹从棺材里蹦起来了,恐怕都不好使!过海这人我太了解了,他要是不狠,能当上胡子头子吗?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吴占山的情绪有些激动。 吴占山哥四个虽然都是背枪的,但和过海比起来那就差之千里了。因为吴占山和过海从小经常在一起玩,所以长大以后过海给吴占山点面子。虽说给面子,但二人没有深交,因为江湖地位不一样嘛,过海是一个黑道大土匪,手下有一百多号人枪,吴占山呢,在黑道上没啥势力,只不过家底殷实一些罢了。 用现在话说,过海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吴占山是一个乡下绅士。 俗话说一叶知秋,看见这条沟,就看见了整个中国了。二十年代的旧中国,上至各个派系的大军阀,下到山沟里的土匪,靠得都是枪杆子。 过海是山沟里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 不到三十岁,手下就集结了一百多号人枪,已经很不简单了。 过海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平时散落在各个村屯,种地的种地,做生意的做生意。一旦遇到大事,过海就将他们召集到一起,集体行动。 他们进行大的行动,无非是砸明火,绑肉票,去盗,去抢,一般情况下不在近处干,都是去 外地干。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这个道理。 土匪也有仁义的,也有不仁义的。过海就不仁义。看看过海手下网罗的这些人就知道了。 先说说大北风,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身上有四条人命。 他曾经被张大帅的剿匪马队悬赏缉捕,后来临被枪决之前侥幸逃脱,马队的人以为他死了,这才逃脱了缉捕。 此人就是一个亡命徒! 再说说大鼓乐,此人奸邪无比,虽然没有什么真能耐,可是专门欺软怕硬,他身上有两 条人命! 此人也是罪应当死! 还有一位就是张大棒子,此人虽然没有人命,但是也是一个恶棍。 此三人是过海手下的三员虎将! 俗话说啥样的元帅啥样的兵。看看这些人,就知道过海是什么人了。 过海有一个堂哥,匪号过江。 据说过江比过海还厉害!但这个人一直不怎么在江湖上露面,所以至今还是一个神秘人物。 过江一旦在江湖上露面,那必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过江过海在江湖上横行无忌。 …… 过海抢走了赵云武家的老黄牛,因为过海不种地,所以把这头牛卖了。 一头牛的价格大约在三十块大洋左右,一匹马才值五十块大洋!过海卖牛,一口价,六十块大洋! 买牛的不敢和过海讲价,花高价买了这头牛。 普普通通的一头牛,到了过海手里,价格就翻翻儿了,过海就这么横! 过海逼赵云武跑路之后,大鼓乐买了十斤烟土孝敬过海。过海没客气,笑纳了。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被鸦。片烟坑得不浅,有多少人因为抽大烟都倾家荡产了。 以前没有介绍,现在说一说,本书中背枪的这些人只有赵云武一个人不抽大烟,其他人都是 大烟鬼! 烟土的价格不算昂贵,一般人都抽得起。可是大烟这玩意,人只要沾上,就上瘾,今天抽,明天抽,久而久之就抽败了家了。 过海爱抽大烟,走到哪抽到哪,前不久他就经常到李玉亭家抽大烟。 大北风因为抽大烟,手头紧,没钱花,向过海借了五十块大洋。 过海居然向大北风放利,而且利息还不低呢! 因为大北风迟迟不还钱,连本带利算起来,已经欠了过海六七十块大洋了。 怎么说过海也是一位黑道大哥,所以没好意思向大北风要钱,可是过海的老婆不惯着大北风,一看见大北风就向他要债:“大兄弟,你欠俺家你二爷的钱啥时候还啊?” 大北风总是憨脸皮厚地说:“二嫂子,再等等,再等等!” 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了,大北风还没还钱,这下子过海可急了,开了口:“大北风啊,你还我钱?” 大北风说:“二爷,我现在拿不出钱来呀!” 过海说:“那不行啊,你今天拿不出钱,明天拿不出钱,大伙都像你似的,借二爷钱不还, 那还了得吗?” 大北风说:“二爷,我真拿不出钱来。” 这时候过海的媳妇不干了,哭着说:“俺家是地主也没有余粮啊!大北风,我已经宽限你好几个月了,不行,今天你必须把钱还我!” 大北风不言语,过海也不言语。大北风不言语是因为他实在拿不出钱来,过海不言语是因为他向着媳妇,想要钱。 过海媳妇哭了两声,说道:“这样吧,你拿你的盒子枪抵债吧?” 大北风哭着说:“二嫂子,我是靠枪吃饭的,你向我要啥都行,这支枪不能给你呀?” 过海咳嗽了一声,对媳妇说:“你过分了啊?” 媳妇哭得更厉害了,非得要大北风的盒子炮。 过海忽悠说:“兄弟,我这媳妇我也管不了啊?” 大北风看出来了,这两口子是在唱双簧戏呢,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他不敢得罪过海,要是得罪过海了,以后就难混了。 大北风隐痛割爱,把盒子炮交给过海。 过海拿着匣子炮,假惺惺地骂了一句媳妇:“你这败家老娘们儿,真不是物儿,我休了你。” 大北风吃了亏还得劝过海:“二爷息怒,你可别休了我二嫂子,我吃罪不起啊!” 就这样,大北风欠过海五十块大洋,过海讹了大北风的盒子炮。 一支盒子炮大约值一百二十块大洋,过海又赚了! 过海就是这样的人,有便宜就占。但是过海善于拢络人心。他对手下一向是恩威并用,手下人又怕他又死心塌地跟着他。 过海讹了大北风匣子炮后,怕大北风不满,所以找了一个机会,请大北风喝了顿酒。酒过三巡之后,对大北风说:“兄弟,你咋还不娶媳妇呢?” 大北风说:“没有女人愿意跟我。” 过海说:“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过海带着大北风去了邻村一个暗娼的家。 过海天天带着大北风消费去,喝酒,嫖。娼,一条龙服务,耍了半个月,把大北风答对得乐乐呵呵的,早把盒子炮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枪在过海的眼里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不如钱来的实惠。所以过海想把大北风的盒子炮卖掉换钱花。 过海不是生意人,但有生意人的头脑。 过海给这把枪卖给谁了呢?卖给了明怀和尚。 过海和明怀早就认识,这次俩人要做一笔交易。 大北风的这支枪学名叫做毛瑟自动手枪,德国造,又名驳壳枪,匣子炮,大镜面,自来得。 过海要价一百三十块大洋,这比一支新枪的价格还略高一些。明怀买枪心切,没还价。 过海把交易地点定在李玉亭家。 当时在场的有李玉亭,霍连风,大北风,张大棒子,加上明怀和过海,一共六个人。 很显然,李玉亭是中间人。 两伙在交易之前,谁也没说话,都躺下来,抽了一顿大烟。 过足了烟瘾,过海首先发话了:“明怀啊,钱带足了吗?” “带足了,二爷!” “我不要纸币,要现大洋!” “放心吧,二爷,全是袁大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明怀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褡裢慢慢地交给过海,过海把枪慢慢地交到明怀手上。 明怀一验货,发现枪上没有子弹匣。原来过海留了一个心眼,在交易之前,把弹匣拔出去了。 明怀和尚也留了一手,原定的一百三十块大洋,只付了九十块。 一边是没有弹匣的手枪,一边是不足额的现金,过海和明怀都藏了一手! 过海一看钱数不对,急得破口大骂道:“操,你这假和尚,敢跟我耍心眼儿!” 明怀陪笑道:“二爷,你别怨我,我要是不耍心眼儿就上当了。二爷,你把弹匣给我,剩下的四十块钱我一定如数给你。” “明怀,那四十块我不要了,你休想要弹匣!”说完带着手下走了。 没有弹匣的匣子炮如同废铁一块,明怀傻了,九十块大洋白搭进去了! 后来,明怀几次找过海要弹匣,过海都不给。明怀一气之下,当着过海的面,把那支没有弹匣的匣子炮扔进了水流湍急的大河里。 这次交易,过海算计了明怀,把李玉亭也装进去了,众人都领教了他阴损的一面,人人自危。 过海就是这样一个人,爱算计,爱占小便宜,从不吃亏。 他的性格集土匪的狠毒,生意人的狡猾,庄稼人的吝啬于一身! 第39章 想去当土匪 过海的身边有几个红人,有大北风,张大棒子,大鼓乐,现在又多了一个李玉亭。 这些手下没有一个不怕过海的,用他们的话说:“跟着过海呆着,心里没底!” 谁跟过海呆着都没有安全感。 过海有一个外号,叫二牲口。 这个外号是过江给他起的。 据说有一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过海那时候还是个少年,长得瘦瘦的。不知道因为啥,过海和过江打架。过海抄起一把剪子向过江的脖子上戳去,想要一剪子穿死过江。过江一歪脖子,躲过了致命的一剪子。要是动作慢点,这一剪子就穿破他的大动脉了。过江见过海下死手,拿他没有办法,拔腿便跑,过海疯了似的在后面追。 从那以后,过江便给过海起了个外号叫二牲口。 手下们都知道过海这个外号,可是谁也不敢这么叫他,谁敢叫啊? 和过海呆着的人,没有不怕过海的。过海也真他妈生性,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过海要是一发怒,首先是立眼睛。他长了一双山鹰眼睛,山鹰眼睛一立,那你就别吱声了! 有一回,过海和几个手下在屋里打麻将。 过海输了!他气得啪啪摔牌!一屋子人吓得谁也不敢吱声。 这时候大北风得得瑟瑟从外面进来了。 过海输牌正没处发火呢,见大北风的得瑟样,气得大叫一声:“我去你的!”抓起一张牌,向大北风撇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麻将牌结结实实地砸在大北风额头上,痛的大北风妈呀一声惨叫,急忙捂住脑门儿。 那张牌是二万! 从那以后,大北风的脑门上多了一个疤,就是那张“二万”砸的! 过海熊大北风这样的亡命徒都熊得边治儿的,更别说别人了! 边治儿的是赵家沟的土话,意思是服服帖帖的。 过海要是没力度,他手下的这帮亡命徒能听他的吗?这群人就是一群狼! 李玉亭说过一句话:“在狼群里面,你一定要学做一匹狼,不然狼群会咬死你!在羊群里面,你一定要学做一只羊,不然羊群会顶死你!” 下面讲一个笑话。 过海耍钱,赢了赵万春五十亿! 五十亿那是一个多大的数啊!他咋赢的呢? 赵万春这个人用东北话说有点虎!虎的意思就是有点缺心眼儿。有一回,过海和赵万春耍钱,过海出老千,把赵万春的钱全赢光了。 按正常来说,输光了钱就别玩了呗,可是这赵万春是头倔驴,说道:“来,接着玩,没钱先赊着!” 哪有赊账耍钱的啊?赵万春就是这么倔! 起初还靠点谱儿,赵万春想往回捞!可是赵万春越输越多,眼见着翻本儿是无望了。 赵万春输急眼了!赌注越下越大,大到后来,已经大得没边儿了! 赌注从一百块,到一千块,到一万块。到后来,一百万,一百万的押,一千万,一千万的押。 那不是赌博,是在吹牛逼! 赵万春输掉了五十亿! 当然了,这五十亿饥荒,赵万春就是十八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 后来,过海一见到赵万春就奚落他:“万春啊,欠我的五十亿啥时候还啊?” 赵万春总是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不做声。 据说赵万春背负着这么巨大的一笔赌债,一直抬不起头,一直到过海死后,他才敢抬起头来做人。 过海还有一个本事,记枪号。 那时候的背枪的几乎背的都是毛瑟自动手枪,上面有枪号。 在赵家沟这一带方圆几十里地,无论是谁背的枪过海都能如数家珍般把他的枪号倒背如流。 张三背的枪是多少号?李四背的枪是多少号?过海全部牢记在心,一个号码都不带错的。 过海作为黑道大哥,统治着一百多号人枪,除了心狠手辣,还必须得有领导能力! 过海最怕手下的人团结,手下的人越乱越好管理! 有一回,张大棒子和大北风一边走路一边背枪号,因为一个拿不准的枪号,两个人拧起来了。 拧着拧着,二人居然骂起来了。 鲤鱼沟沟口有一座石桥,两个人一人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开始对骂! 这是史上最牛的一场骂架。所骂的内容都以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有关。加上一连串的形容词和动词,使这些脏话听起来不堪入耳。 所骂的人牵扯到祖宗十八代,统统搬出来骂了一遍,骂了一个时辰,没有一句重样的话。 就在两个人骂得难解难分之时,过海来了。 望着面红耳赤的两位骂神,从来不苟言笑的过海居然乐了,挑拨离间地说道:“你们俩真是我活爹!骂吧!看你们俩谁厉害?” 两位一听这话,上压了,不骂了,开始揉跤。 只见两个人厮打在一处,在地上打滚,一会我把你按在底下,一会你把我按在底下,揉得浑身上下像土驴子似的,那叫一牲口! 过海在旁边观看着,就像看动物世界猩猩打架似的,见半天也分不出个胜负来,骂了一句:“你们俩别揉了。你们俩不是有枪吗?有能耐开枪啊?看你们俩谁能把谁打死?” “操,二爷说的对,有能耐你开枪打我?今天你不整死我,我就整死你。”大北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是骡子是马今天咱俩就遛遛!”张大棒子虽然心里害怕了可是嘴上并不服输。 两个人抄起枪,你指着我,我指着你,马上就要同归于尽了。 “行了,逗玩也没有这么逗玩的!把枪收起来!二爷我可不想溅一身血!留着你们这两条命吧,二爷以后还指着你们鞍前马后效力呢!”过海说了一句人话。 “操,我听二爷的,放你一命!”大北风说。 “呵呵,谁怕谁呀?”张大棒子笑道。 …… 过海他们这一群狼,最能咬人的是过海,一不留神就咬人一口,他的手下都被他咬过。手下这些人也经常互相咬,互相掐架。 如果过海他们是一群狼的话,一般的老百姓就是羊,鹿,角马……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是文明的动物,可是这社会,弱肉强食,谁狠谁就有肉吃。 赵云武被过海这窝狼逼得走投无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郊外春风吹拂的野地里,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今天是清明节,上山的人不少,三三两两伫立在坟头,拜祭着死去的亲人。 一轮艳阳高照,山坡上草儿刚刚冒头儿,一座座八角炉里冒起了道道浓烟,上坟人都很悠闲,一边上坟,一边享受着这暖洋洋的阳光…… 赵云武的心情很郁闷,加上一宿没睡觉,所以感觉很疲惫,走到山坡上的地头儿上,停下了脚步。 他把大枪横放在地上,头枕着枪托躺下来,翘起了二郎腿,一只脚来回转动着,哼起了山歌。 一更里呀,月牙出在正东啊。 梁山伯呀懒读诗经啊 思念祝九红啊 十载的那个同窗 十载的那个同窗 情谊地那个重啊重啊 从地头经过的人见一个人躺在地上懒洋洋地唱着二人转,都觉得心里好笑,他们哪里知道赵云武心中的苦闷。 唱了一出戏文,唱出了心里的闷气,赵云武被暖洋洋的阳光照得发昏,闭上眼睛睡着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上坟的人都已经下山了。 饥肠辘辘的赵云武走到一个坟前,眼睛一溜,发现盘子里有两个馒头。 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抓起馒头就咬,几大口便吃掉了一个馒头。他拿起另一个馒头,刚想咬,想了想把馒头揣进上衣口袋,留起来。 吃了一个馒头,感觉肚子里好受多了,赵云武勒紧裤腰带,向山下走去。 去哪呢?赵云武想回赵家沟的后山,因为他答应过亚儿娘,今天要给亚儿爹上坟,赵云武要去韩老六的坟上去看看。 赵云武顺着山道,走了很远终于到了赵家沟后山的坟地,远远地就看见韩老六的坟前,亚儿手里拿着一卷烧纸,跪在坟前,嘴里正在喃喃自语。 赵云武偷偷地绕过坟头,猫在草丛里,偷偷地听着亚儿说话。 亚儿和韩老六父女情深,父亲虽然去世一年了,但她在上坟之际,仍然是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说道:“爹,女儿给你烧钱了,您老收钱吧!你在那边钱够不够花啊?” “爹,我和云武成亲了,你不是一直看好云武吗,我现在嫁给他了。我们过得挺好的。爹,女儿没用,没有本事替你报仇。爹,你知道不?云武因为打抱不平,把胡子头过海给得罪了,昨天过海带人来抄家,砸了家里的东西,抢走了牛。云武现在去向不明了。爹,你要保佑云武,平平安安的回来……” 赵云武本来想从草丛里出来,给亚儿一个惊喜,然后和他一起回家,一听亚儿的话,怒火中烧,心想:“过海啊过海,我没得罪你没招惹你,你三番五次欺负我,还抄了我的家,你真是不让我赵云武活啊。过海,我与你势不两立!” 赵云武望着亚儿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想出去抱抱她,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现在回家的话,用不了多久过海还会来抄家。赵云武不想窝窝囊囊的活着,他突然想起吴方雄,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吴方雄,当胡子。 亚儿上完坟,起身下山了。赵云武望着亚儿婀娜的背影,暗想:“亚儿,不是我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是他们逼我啊?” 赵云武从口袋里取出馒头,几大口吃了进去,大步奔羊草沟找吴方雄去了。 第40章 过堂 赵云武来到羊草沟找到吴方雄的住所。 赵云武背着枪在院外徘徊了一会,立刻被两个背枪的汉子盯上了,他们端着枪走过来喝问道:“干什么的?” 赵云武说:“吴方雄大当家呢?我是他朋友!” 两个汉子恶刁刁地上下打量着赵云武,一个说:“既然是吴爷的朋友?报报蔓?” 那汉子的意思是叫他报上名来。赵云武不懂土匪的黑话,愣住了。两个大汉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叫道:“你站这儿别动。”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另外一个大汉端着枪看着赵云武,叫道:“小子,你是不是眼线?”赵云武不理他,打量着吴方雄这个宅院。只见门外有一株大柳树,门前是一个高高的门楼子,门口有两块大门石。这两块大门石二尺见方,打磨得无比光滑。往大门里一看,一面影壁墙遮挡了视线,墙上画着牡丹花,花是红的,叶子是绿的,虽然有些俗气,但十分醒目。 眨巴眼的工夫,吴方雄大摇大摆走出来,一看见赵云武,立刻大呼一声:“哎呀,云武!” “哈哈,吴大哥!”赵云武上前一步,向吴方雄拱了拱手。 “来来来!云武,快进屋,快进屋!”吴方雄笑脸相迎。那两个大汉见赵云武真是吴方雄的朋友,都咧着嘴笑了。 赵云武跟着吴方雄穿过影壁墙,只见里面是一个长长的大院落,足足有三十多米长,二十米宽。院中挺立着两株核桃树,大约有碗口般粗。 院落的一面有马棚,猪圈,鸡架,还有一盘磨。 院落的另一面是一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有一个黄木架子,架子上摆着各种兵器。刀,枪,剑,斧,应有尽有,长短不一。这是吴方雄和手下平时练武的地方。空地一头还有两个石墩子,他们平时练完武,便坐在石墩上休息。 一道青砖墙将院子隔开,墙的正中开了一道门。 穿过门,又是一个小院落,里面有一排正房。院子里栽种了一些花草。 走进正房,便是一个大厅。厅内全是白桦木椅子,围成四排,正中是一张太师椅。四周立着十余个烛台,到了晚上,点燃蜡烛,这个厅里便亮如白昼。这里是吴方雄召集弟兄开会议事的地方。 吴方雄在太师椅上坐下来,让赵云武坐在下首,吩咐一个手下道:“给客人上茶!” 一个手下端上来一壶茶,两个茶碗,放在吴方雄和赵云武的中间。赵云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吴方雄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问道:“云武啊?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赵云武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入伙当胡子,可是难开口啊! 吴方雄见赵云武不说话,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他知道赵云武的性格,轻易不求人,问道:“云武,咋地了?我咋看你有点不开心呢?” 赵云武又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吴大哥,我想入伙” 吴方雄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茶壶给赵云武蓄满茶水,说道:“云武啊,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赵云武一只手扶着茶碗,笑道:“我没开玩笑,我想入伙,跟着你干!” 吴方雄爽朗地大笑道:“哈哈哈,云武啊,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我就知道你早晚得走这条路,怎么着?真让我说中了!没说的,云武,你跟着我干吧,我让你坐第二把交椅!” 屋子里的这些手下一听说吴方雄要让这个人坐第二把交椅,也就是说以后这个人就是二当家了,感到十分惊奇,心想:“这个小伙子是谁呀?他有何德何能啊?大当家的咋这么抬举他呢?没有一点架子,还亲手给他倒茶呢!” 屋子里有五六个大汉,都是吴方雄的得力手下,吴方雄走到大厅中央,大声说道:“众位兄弟,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叫赵云武,去年我和过海打仗,落难到赵家沟,过海的追兵追得我走投无路,幸亏他把我藏在水缸里,我才逃过一劫。云武兄弟救了我一条命啊!哈哈!” 众手下心想:“难怪呢?原来这赵云武是大当家的救命恩人啊!” 吴方雄接着说道:“你们知道不?云武兄弟的枪法可好了!他曾经单枪匹马打跑过外哈子!还曾经一枪撂倒大北风!你们别看他年轻,可是个炮头哩!” 外哈子和炮头都是土匪黑话,外哈子指外地土匪,炮头是神枪手的意思。 众兄弟一听这话,交头接耳地说:“不简单,不简单啊!” 原来赵云武一枪撂倒大北风的事迹早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在道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云武微笑道:“吴大哥,你过奖了,我赵云武就是一个种地的,哪有什么本事啊?” 吴方雄瞪大眼睛说:“你给大伙讲讲,你是怎么一枪撂倒大北风的?” 众兄弟七嘴八色地说:“是啊,兄弟,讲讲?让我们听听!” 赵云武把茶碗往边上一放,笑道:“好,讲讲就讲讲,那天,我背着粪箕子去地里捡粪,躺着躺着在地头上睡着了,这时候突听两声枪响。。。。。。” “好!好样的!”当赵云武讲到精彩之处众兄弟叫起好来。 赵云武三言五语把这个故事讲完了,众兄弟听得意犹未尽,纷纷说道:“兄弟,你的枪法这么好,当时咋不一枪把大北风打死呢?” 赵云武说:“我不想杀人,想留他一条命,让马队的人处置他。” 众兄弟说:“大兄弟,你真仁义!真仁义!” 赵云武又接着讲马队押着大北风到城外枪决,大北风跳进护城河逃跑的事。 众兄弟听完十分气恼,拍着桌子,瞪着眼睛说:“妈的,剿匪队的人真废物!” 赵云武说:“现在天下大乱,谁想当胡子啊?都是世道逼的!后来我和大北风又发生了不少过节,大北风投靠了过海。过海他们逼得我走投无路,我这才投靠吴方雄大哥!” 众兄弟说道:“大当家的,咱们又多了一个兄弟,多了一份力量!” 吴方雄压住大伙的声音,洪声说道:“好了!大家不要说了。明天正式欢迎赵云武兄弟入伙!你们回去分头通知一下,把兄弟们都叫来,和云武兄弟都认识认识!明天给云武接风洗尘,大伙都过来喝两杯!” 众兄弟喜不自胜,纷纷回去奔走相告去了。 吴方雄命人准备酒饭。次日,众兄弟欢聚一堂,都过来看看这位刚入伙的兄弟。 如今枪支泛滥,土匪多如牛毛。 吴占山这绺子土匪,基本上都是欠债者,赌徒,和一些走投无路的庄稼人。他们当土匪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活得好一点。 有一首土匪歌谣是这么唱的:当胡子,不发愁,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吃大菜,住妓院,花钱好似江水流,一杆枪腰上别,比那神仙还自由。 土匪是三百六十行之外的行当,对于一些活不下去的农民来说,这是最好的一份工作。 此时众位兄弟的目光都一齐聚在赵云武身上,只见赵云武两道浓眉,一张黑里透红的国字脸,目光炯炯,有些男子汉的豪气。 赵云武坐在一张桦木椅子上,面带微笑,沉稳而又一脸和气。 吴方雄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赵云武,频频点头。 “兄弟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子,这位兄弟是我的并肩子(朋友),今天我在红光子(太阳)底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他,我吴方雄早他妈的玩完了!现在云武兄弟来投奔我,没说的,我让他坐第二把交椅!”吴方雄说道。 话音方落,有一个身材瘦长如竹竿似的汉子站起身来说道:“大当家,他是一个新挂注(入伙)的,一进绺子(匪帮)你就让他坐第二把交椅,怕弟兄们不服啊?” 吴方雄愣了一下,问道:“薛老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子薛老四说道:“家有家法,山有山规,应当按规矩办!” 吴方雄一听这话,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赵云武。赵云武微笑道:“大当家,这位兄弟说的对!我不懂绺子里的规矩,还望大伙多包涵!绺子里有什么规矩,一切应当按规矩办!” 一般人想入伙不是很容易的事,新入伙的土匪被称作“崽子”,崽子入伙之前,必须要过堂。 薛老四的意思是想让赵云武过堂。 吴方雄有点生气,说道:“云武是我的并肩子,不比一般的兄弟!过堂就免了吧?” 赵云武一听这话,霍然站起来说道:“大当家,该咋办咋办,我第一天入伙,不好破了规矩。” 吴方雄点点头,说道:“那就过堂吧!谁想和云武兄弟比试一下枪法?” 薛老四说:“我和他比一下!” 吴方雄嗯了一声,喊了一嗓子:“过——堂!” 所说的过堂就是比枪法,考验一下过堂者的枪法和胆量。 众人一窝蜂似的出了屋子,吴方雄让赵云武在当院心站好,在他的头上放了一个葫芦。 吴方雄说道:“开始吧!” 薛老四拔出手枪,站在二十米开外,要开枪打葫芦。这是试赵云武的胆量。 赵云武顶着葫芦,心平气和地说:“开枪吧。” 第41章 入伙 薛老四抬起胳膊,瞄了瞄,只听砰地一声,这一枪打偏了,飞子(子弹) 从赵云武的耳边射过去,没有打中葫芦。赵云武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没眨。 薛老四很丢面子,吴方雄说道:“云武,轮到你了,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枪法!” 这回是薛老四头上顶着葫芦,让赵云武开枪打他。 以赵云武的枪法在二十米外开枪打一个葫芦,那当然是百发百中了,赵云武端着套筒子,连瞄都没瞄,抬手就是一枪。只听砰地一声,葫芦被打得粉碎! “好枪法!”众人响起一阵赞叹声,鼓掌声。大伙都服了! 薛老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也鼓起掌来,说道:“厉害!比我厉害!” “咋样啊?老四,服了吧?”吴方雄笑道。 “服了!服了!云武兄弟好枪法!”薛老四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赞叹! 过堂顺利通过了,众兄弟对赵云武当二当家再也没有异议了。大伙回屋,举行拜香仪式。 “拜香喽!”吴方雄大声喊道。 赵云武点了一捆香,插进香炉,拜了拜苍天,洪声说道:“老天爷,我赵云武跟着吴大哥干了,我保证,一不出卖兄弟,二不叛变朋友,三不走漏风声,如果违犯了,让大当家的插了我,千刀万剐!” 拜香完毕,众兄弟开始吃饭喝酒了。山沟里的胡子伙食很差,平时吃的是粗茶淡饭,过年才能吃顿饺子。众兄弟围坐在木桌旁,每人都得到一份菜,仅仅是一碗老白干,一碟子油饼和一盘子焖羊肉。 吴方雄对赵云武说:“云武啊,等以后我们掠几个大粮户,攻他几个大财主,再改善伙食。到时候我在院子里支他两口大锅,杀猪宰羊,炖肉,包饺子。今天这顿饭就凑合吃吧?” 赵云武说:“大哥,这已经很好了” 喝了一碗酒,吴方雄很高兴,说道:“以后呢,赵云武就是二当家了。你们谁要是不听二当家的话,拿二当家不当回事,我他妈饶不了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答,“以后我们咋称呼二当家啊?二当家有号吗?” “云武兄弟大号双胜!以后你们都管他叫双胜吧?” “双胜!这大号真响亮!真响亮!” 赵云武说道:“吴大哥,我到现在不知道你的大号呢?” 吴方雄说:“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一个雄字,所以兄弟们都叫我天雄!” 双胜赵云武投靠了天雄吴方雄,从此以后真正进入了黑道。 。。。 赵云武挂注入伙之后,换了一身新的行头,看上去轻便而又阔气。 每天赵云武干的,就是带领手下练枪法。 因为当时胡子多,所以平时在屯子里老能听见枪声,就像过年小孩放响鞭似的,呆一会响一枪,呆一会响一枪。 那都是胡子练枪法呢!胡子的枪法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和他们平时的苦练是分不开的。 胡子的枪长短不一,长的是套筒子,洋炮,短的是盒子炮,自来得,平时,胡子们在枪口上塞上一个木塞。到了抢劫,打仗的时候,把木塞拔掉,用嘴叼着木塞冲杀。 赵云武和兄弟们渐渐混熟了,赵云武认识了薛老四,王二蛋,张二狗子。 薛老四是吴方雄手下的一员虎将,如果赵云武不入伙,二当家的位置就是他的。 那天过堂之后,薛老四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很佩服赵云武。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都是新入伙不久的崽子,比赵云武早来没几天。 赵云武刚入伙就当上了二当家,王二蛋和张二狗子可好,连支枪都没有。他们俩用木头上包着红布,吓唬人!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都是二十出头,王二蛋是个小胖子,两只小眼睛总是眯着,不怎么爱说话。 张二狗子瘦得像条龙似的,大眼睛,结巴,一说话特别费劲,眼睛都跟着眨巴。 王二蛋爹娘都死了,举目无亲,活不下去了这才当了胡子。 张二狗子是羊草沟本屯人,他爹抽大烟,把家败了。他为了吃口饭,就入了伙。 这俩孩子平时负责给大伙喂牲口,砍柴,烧饭,一天下来比扛活的还累。 这俩崽子嘴挺甜,一口一个双胜大哥叫着。 赵云武挺喜欢这俩崽子。 俩崽子和这位外表憨厚心地又好的大哥哥很处得来,空闲时间就凑到赵云武跟前,泡蘑菇说:“双胜大哥,把你的枪叫俺哥俩玩玩!俺哥俩也学学开枪!” 这时候赵云武总是爽快地把枪摘下来,交给他俩,告诉他们如何开枪。 干啥都有基本功,开枪也不例外。用一句现在的话讲,赵云武的基本功好!所以在一里地之内,百发百中。赵云武属于无师自通,从来没有人教他开枪,他手感好,有打枪的天赋! 在赵云武的指导下,王二蛋和张二狗子的枪法有了一定进步。 入伙后,赵云武住在吴方雄家的西偏房一间草房里,到了饭点有人给他送饭。 吴方雄是一个光棍汉,没有娶老婆。因为他的手下多,朋友多,所以门庭若市。 吴方雄一共有两杆枪,一杆是盒子炮,一杆是枪牌撸子。 撸子枪有三种,一枪,二马,三蛇。 最好的是枪牌撸子,其次是马牌撸子,最次是蛇牌撸子。 吴方雄用的就是枪牌撸子。撸子枪的射程不远,大约能打百八十米,所以这支撸子枪,是吴方雄用来近距离防身用的。 这一天吴方雄和赵云武在一起吃饭,夕阳西下,晚风习习。吃罢晚饭,吴方雄来了兴致,拔出枪牌撸子,说道:“我练练枪法!” 赵云武很想见识见识吴方雄的枪法。 院子里有一堵墙,上面画着一个人形,因为胡子们经常对着墙练枪,所以这堵墙已经被飞子打烂了! 砰砰砰!吴方雄一共开了六枪,枪枪命中!每一枪都打在人形的脑袋和心脏上。 “好!好!”赵云武连声叫好! 正在院子里喂马的王二蛋和张二狗子看傻了! 赵云武接触过许多背枪的,他的枪法还没有服过谁。有两个人的枪法,他不敢小视,一个是过海,一个是吴方雄。 过海,吴方雄,赵云武三人,枪法不相上下,都在伯仲之间。 吴方雄收起撸子枪,刚要说话,只见薛老四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当家,有情况!” “啥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吴方雄道。 “大当家,过海带人到我们的地盘砸响窑来了!” 砸响窑就是抢劫有钱人家的大院。 吴方雄“妈的”骂了一句,问道:“他们砸的是哪个围子?谁家的响窑?带了多少人马?” 薛老四说道:“柳树屯,虎头蔓王家,带了不到十个人。” “妈的!”吴方雄又骂了一句,叫道:“柳树屯是我的地盘!老四,你赶紧召集弟兄,别梁子,压水!” 别梁子指半路劫道,压水指设卡子! 薛老四召集弟兄去了,吴方雄说:“云武啊,过海经常到我的地盘上来捣乱。去,把枪背上,一会上道,在半路上压他一水。” 这么多天下来,赵云武对土匪的黑话了解了一些,知道吴方雄的意思是在半路上打伏击,心想立功的机会到了,说道:“大哥,我带人去吧?” “你带人去?”吴方雄道。 “嗯,大哥,我带人去就行了,不用你亲自出马。” “云武啊,过海的金鸡满巢可厉害啊?我怕你干不过他。” “呵呵,干得过干不过要试试才知道,谁怕谁呢?” 吴方雄想了想,说道:“行,那我就不去了,你带弟兄们去吧?” 不大一会,十多个胡子吵吵嚷嚷地走进院子,都背着枪。 吴方雄点了一下人数,说道:“弟兄们,今天晚上有大买卖了!” 众人齐声说道:“这些天捂的都快发霉了,大当家,你赶紧带我们干吧?” 吴方雄说道:“刚才我和二当家商量过了,你们都知道二当家是为啥入的伙,都是过海逼的。今天下晚黑,过海砸响窑要从咱们的地盘上经过,二当家想在道上压他一水。这是二当家第一次下山,你们都得听他的,知道了吗?” “放心吧,我们都听二当家的。” 吴方雄点点头,对赵云武说:“云武啊,你带弟兄们上道吧?” 赵云武看了一眼王二蛋和张二狗子,说道:“二蛋,二狗子,先别干活了,我带你俩去见见世面!”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加入队伍。一行人正要出发,吴方雄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说道:“云武啊,兵贵神速,这个怀表你留着用吧?”赵云武感激地接过怀表,冲吴方雄笑了笑,转身对兄弟们说:“上道!”带着十余名胡子奔柳树屯的方向去了。 第42章 汗马功劳 柳树屯在羊草沟的东面,相距五里多地。 赵云武带着人要在半路上打伏击,把埋伏的地点选在二道沟。 二道沟是必经之路,狭长的一条土路,两边是树林子。过海带人砸完响窑必定从这里经过。 到达二道沟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赵云武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7点43分。 从出发到现在整整过去了28分钟。如果再往前走,就会和过海的人马迎面相遇了。 赵云武下了一道命令:“埋伏起来!” 听到命令,十多个胡子分成两伙,钻进了路两边的树林子,战线拉得不长,相隔也不太远。大约三米远就埋伏下一个人,这样一来,路两边火力互相交叉,拉了一个网。 网织好了,就等着过海他们钻了。 薛老四带人埋伏在道南,赵云武,王二蛋,张二狗子等人埋伏在道北。 道南的战斗力要强一些,因为王二蛋和张二狗子没有枪。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肩并着肩,手里紧紧攥着木头枪,心脏剧烈跳动着,四周太静了,他们俩的呼吸声彼此都能听到。 赵云武见他俩太紧张了,小声告诉他们:“别害怕,一会枪响之后,你们俩不要露头!你们俩没枪一定要埋伏好了,别叫飞子要了命!” 听到赵云武关心的话语,俩人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低声说:“双胜大哥,你待我们就像亲哥一样。等以后我俩有了枪,一定马前马后的保护你,当你的左膀右臂。” “嘘!别说话了!”赵云武冲他们微笑着说。 月亮挂在半空中,树影子拖得很长,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从树林子里传出几声夜猫子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赵云武又看了看怀表,7点45分。 估计过海的人马就要到了,大伙不敢有一丝放松,都瞪大了眼睛。 一彪人马出现了。 大约十个人,有一个人骑马,还有一个人赶着驴车,其余人等步行,脚步很快,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过海!”大伙都认出来了,骑马的那个正是过海。 赶驴车的那位是张大棒子。 赵云武事先已经交代好了,只要他手中的套筒子一响,大伙一齐开枪。 赵云武端着套筒子,要等到他们走近了再打。 擒贼先擒王,大伙的枪都对准了过海,就等着二当家的响枪了。过海不知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这紧要关头,过海的马突然不走了,前蹄子刨地,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过海伸出巴掌,拍了拍马屁股,喝道:“架!架!” 那马就是不动地方,晃着脑袋,看着过海。 过海这匹马受过训练,十分通人性,过海心里纳闷,向四下一望,只见这条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僻静,最宜强人出没。 过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倒吸了一口凉气,抽出金鸡满巢,嚷道:“快离开这儿!” 话音方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道两旁的树林子里枪声大作。 过海练过马术,在马背上有两手绝活。只见他身子一栽,紧紧贴在马背的一侧。这一阵枪都打空了! 由于天黑,看不清,过海藏身于马背一侧,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了,心想:过海咋没有了呢? 就在众人纳闷的工夫,那马一声长嘶,扬起四蹄,眨眼之间跑出了包围圈,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口气跑出半里地,过海重新坐正,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兄弟们看样全他妈玩完了!” 过海有点不甘心,想杀回去,想了想没有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敌人在暗处,二,摸不清敌人的人数,自己单枪匹马不是对手。 过海长叹一声,催马而去。 再说二道沟打埋伏的地方,枪声一片,眨眼之间,人仰马翻。 一转眼,七八个胡子都被赵云武等人报销了! 只有一个人还活着,那就是张大棒子,他一个驴打滚,滚到一个土包子后面,开枪还击。 他并不知道敌人的位置,所以是胡乱开枪。 夜里打枪,子弹射出枪膛是红的,一道道红光,从树林子里射出来。 张大棒子见情况不妙,举起手来,央求道:“你们是哪路的好汉,饶我一条性命!” 赵云武喊了一嗓子:“我是双胜!” 张大棒子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心想:赵云武这是打哪冒出来的?难道他拉了杆子? “张大棒子,你想死还是想活?”赵云武又喊了一声。 这回张大棒子听出来了,这声音真的是赵云武。 “我想活,想活!”张大棒子连声回答。 枪声不响了,赵云武带人从树林子里冲出来,将张大棒子包围了。 张大棒子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赵云武冷笑道:“二蛋,二狗子,把他给我绑了!”王二蛋和二狗子上去绑人。 尸体横七竖八,用脚踢了踢,都断了气儿了。 从尸体身上翻出两盒老刀烟,一个鼻烟壶,几块大洋。 车上是过海众匪打劫而来的财物,两麻袋粮食,三头吱吱叫的猪崽子,还有一个油柜,一坛子大酱。 除了这些财物,还缴获了七支枪。 赵云武大喜,正要收兵,只听王二蛋大叫一声:“啊!你他妈的属狗的?” 原来就在王二蛋用麻绳子绑张大棒子的时候,张大棒子不甘心被俘,狠狠地咬了王二蛋一口,撒丫子便跑。 赵云武高声道:“不用追了!”抬手就是一枪。跑出五六丈之外的张大棒子一声惨叫,趴在地上。 。。。。 中枪后的张大棒子向前爬了几步,喷出一口血水,趴在地上咽气了。 那年老和尚说他35岁必有一场血光之灾,他多活了一年,活到了36岁。 这是赵云武第一次开枪杀人,而且杀了不止一个人。地上至少有三具尸体是他打死的。 赵云武知道,他再也回不了头了,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该死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一行人带着缴获的枪支,一车财物,回到羊草沟。 吴方雄大喜,开始分发财物,枪支。 赵云武分得了一支盒子炮,这支盒子炮是张二棒子的。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也一人分得了一支枪。 赵云武旗开得胜,第一次下山就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次赵云武打死了过海九个兄弟,还打死了一员虎将张大棒子,在江湖上轰动不小。 过海得知赵云武投靠了吴方雄,这场伏击就是他打的,扬言和赵云武势不两立。 张二棒子听说哥哥叫赵云武打死了,前往二道沟收尸,当他见到哥哥的尸体时,泣不成声地说:“赵云武,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一天,薛老四在村口抓到一个探子,带到吴方雄的宅院子里一看,赵云武认出来了,这个探子是张二棒子。 原来,张二棒子报仇心切,整天拿着枪在羊草沟的屯子里转悠,转悠了好几天,也没见到赵云武的影子。 赵云武要是出门的话,张二棒子一定向他开黑枪。 张二棒子被五花大绑着押进院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赵云武呢?是条汉子就滚出来?” “二当家,打死这个兔崽子?从抓到他,他就一直骂不绝口!”薛老四说。 “是啊!一枪崩了他!斩草除根!”吴方雄说。 听到张二棒子在痛骂自己,赵云武并没有生气,说道:“把他的枪下了!” 王二蛋下了张二棒子的枪,递给赵云武。 赵云武说道:“我不想大开杀戒,大哥,放了他吧?” 吴方雄一听赵云武这话,也心软了,说道:“听云武的,把他放了!” “赵云武你奶奶的,你少他妈猫哭耗子假慈悲,有种你一枪打死我?”张二棒子还在骂。 “我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赶紧把他赶出去!”赵云武挥挥手。 张二棒子被胡子们一顿胖揍,爬出了羊草沟。 一转眼,赵云武入伙已经一个月了,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赵云武想念家人,这一天带着几个手下回家探望。 “奶奶,媳妇,这一段日子你们过得好么?”赵云武不敢看她们的眼睛。 “云武啊,听说你当了胡子了?真的假的?”奶奶哭着说。 “奶,还用问吗?你没看见他穿得多阔气,不当胡子能穿成这样吗?”亚儿生气地说。 赵云武低着头,不说话了。 坐了一会,赵云武起身说道:“我该走了!” 一个扫帚打了过来,奶奶哭着说:“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子孙!” “奶,你打吧,出出气,大孙子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 打了几下,奶奶打不动了,扫帚都打断了。 “云武啊!你放着好日子不过,为啥当胡子?你给我一个解释。”亚儿抹着眼泪说。 “我赵云武不是个好东西,你们以前都瞎了眼了,这个解释你们满意吗?”赵云武也哭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几个手下都哭了。 赵云武并没有向家人解释什么,说什么都没用,他已经上了胡子这条船了。 从那以后,每过十天半月,赵云武都回家看看。 亚儿的肚子眼瞅着见大,她每天挺着大肚子,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显得十分落寞。 “孩子,你爹不在家,你陪娘说说话。知道吗?你爹不是坏人,他是被逼的。好孩儿,等你生下来,娘带你去羊草沟找你爹。。。。。”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自从赵云武当了胡子,亚儿开始信佛了,去庙里请了一尊佛像,每天烧香祈祷。 有多少不眠之夜,亚儿流着泪望着天上的月亮,默默地想:云武,你不知道我多么的牵挂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佛菩萨保佑俺家云武,平平安安的。。。。。 一天黄昏,吃完晚饭,亚儿正在收拾碗筷,院子里传来赵云武的脚步声。赵云武高声冲屋子里喊了一声:“亚儿,我回来了?” 赵云武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亚儿放下碗筷,捋了捋头发,整理一下衣服,笑盈盈地站在堂屋地上望着赵云武。 赵云武黑了,瘦了,变得更结实了。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搂着亚儿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媳妇,最近好么?我的大儿子没淘气吧?”说着轻轻摸了摸亚儿的肚子。 “去,滚一边去,呵呵” 这段日子,亚儿已经接受了赵云武当胡子的现实。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亚儿就是一个传统的乡下女人。 “你这个不孝子孙,还有脸回来?”奶奶坐在炕头还在生赵云武的气。 “奶,你看我给买什么了?”赵云武一只手拎着纸包在奶奶面前晃了晃。里面是奶奶最爱吃的白皮果子。 “哼,我可消受不起,拿一边去!”奶奶不依不饶地说着,其实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 赵云武坐在炕沿边,轻轻打开纸包,把白皮果子送到奶奶嘴边,说道:“奶,吃一大口!可香甜了!您不最爱吃这个吗?” 奶奶咽了一口口水,咬了一小口,眼泪流了下来,轻轻打了赵云武一下,骂道:“你这混账东西!” “哈哈哈!”赵云武搂着奶奶,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奶奶,您真好!” 奶奶这才破涕为笑。“二龙和秀儿呢?”赵云武问。 亚儿说:“那俩孩子,天天往外跑,这会可能去老土豪家听大婶子讲鬼故事去了。云武,今天晚上你还走不走?” “不走了!”赵云武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媳妇,去给我打盆水去,我洗洗脚” “嗯”亚儿转身出去打洗脚水去了。 “云武啊,当了胡子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多危险!还是回家老老实实种地吧?”奶奶说。 赵云武说:“奶,不说了,我有点累了。” “奶奶说的对,你还是别当胡子了,一家人都跟着你担惊受怕的。”亚儿端来一盆水,给赵云武脱掉鞋子,开始给他洗脚。 “媳妇,眼下我不干不行啊!你以为我愿意当胡子啊,我得罪了过海,要是放下枪,回家种地,过海能放过我吗?” 亚儿考虑了一下,说道:“云武,我们远走高飞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第43章 砸响窑 “可是奶奶和二龙怎么办?你娘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等我们在外地站稳了脚儿,把一家人都接过去,咋样?” “嗯,让我想想?” 赵云武一向办事干脆,雷厉风行,可是故土难离啊,所以他说要想一想。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云武和亚儿又说了一会悄悄话,赵云武的心动摇了,真有点远走高飞的想法了。 第二天鸡叫过后,赵云武离开温暖的被窝,爬起来连一口饭也没吃就回羊草沟了。 刚到吴方雄的宅院,只见吴方雄带着一伙手下正在商议事情。见赵云武回来了,说道:“云武,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和你商量事儿呢?” “啥事啊?这么急?” “来大买卖了!今天是王家沟王大财主的六十大寿,我想砸他一把!” “那就砸呗,商量啥啊?”赵云武很干脆。 ……… 吴方雄说:“这王大财主不是一般的人家,家里有枪不说,房上还修了炮台。上次我们去砸过他一回,遭到了抵抗,啥也没捞着就回来了。” 赵云武说:“这回我们多带一些人马,大不了再空走一回,就当练兵了!” 吴方雄心想:这话倒也挺有道理!大叫一声:“薛老四,召集人马,去王家沟!” 一大一会工夫,薛老四召集了三十多号人马,荷枪实弹,吵吵嚷嚷。 “肃静!都给我肃静!”吴方雄开始战前讲话,“兄弟们,今天我们去王家沟打劫王大财主!你们给我提起十二分的神气来,把子弹都带足了,别到时候给我现眼!你们吃饱喝足了吗?气力攒足了吗?” 众手下哈哈笑道:“吃饱了也喝足了,就等着大当家一声令下了!” 吴方雄开玩笑说:“妈的,我告诉过你们,平时别吃太饱,吃七分饱就得,吃太饱哪有力气跑路啊?” “哈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 “好了,别笑了,带着枪,上道吧?”吴方雄板起了脸。 这就是土匪,说打就打,没有废话。 一伙土匪步行奔王家沟去了。一路上,吴方雄和赵云武不停地聊天。 “云武啊,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去的娘了,我娘没说话,冲我一个劲儿地哭!” “呵呵,你一定是想你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云武,上次你说的共产党,共产党啥时候能在咱们这里闹起来啊?” “快了吧?我也说不好。” “哈哈,星火燎原,我最近总琢磨这句话,要是老百姓都拿起枪杆子,一起杀富济贫,那么这个天下就变了样了!一个火星儿就能烧遍整个一个大草原,嗯,这话在理儿!” “大哥,我一直有个想法,想去找共产党,跟着共产党干!” “嗯,这个想法好!云武啊,等这次砸完响窑,我派你到山外去寻找共产党。到时候咱们这一绺子人马都归顺共产党,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了!” “可是咱们是胡子,不知道共产党能不能接受咱们?” “只要咱们心诚,会接受的。” 这时只听天空中传来两声鸣叫,抬头一看,只见几只大雁排成一行向北飞去。 吴方雄说道:“瞧这几只大雁飞得多高!” 这一行大雁勾起了一名胡子的思乡之情,他亮起嗓子,信口唱了一段山歌。 大雁那个向北飞 思念北方的那个小村庄 村东那个草皮房 有我的父母高堂 老娘那个汪汪泪两行 盼儿那个早还乡 当年儿子背了枪 为了糊口离开娘 在羊草沟当胡子 跟着大伙四处抢 吴大当家那个名声响 想要投靠共产党 想要那个投靠共产党! 众胡子听得潸然落泪,纷纷叫好! 王家沟王家大院内,热闹非凡,当院心搭了一个台子,台上正在唱蹦蹦戏。 台下围坐了数十人,都是王家沟的士绅,财主,背枪的。这些人聚精会神地看着蹦蹦戏,时不时叫两声好! 人群中一个最显眼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腹便便的人,头戴一顶暂新的毡帽儿,身穿黄缎子夹袄,脸的面积很大,大大的额头,圆圆的下巴,一看长相就是一个地主恶霸。他正眯着一双小眼睛观赏着蹦蹦戏,端着一个茶杯,一边看戏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此人便是王大财主。 王大财主的身边围坐着几个亲属,有他的儿子,兄弟。他们穿得都挺阔气,一个个喜气洋洋,腰上都别着枪。 王大财主家有五六个家丁,笑盈盈地给主子和客人们端茶递水。院子的一角有一个临时搭的棚子,棚子里有两个灶台都生了火,雇了两个厨子,正在灶上烹调炒菜。他们颠着大勺,通红的灶火烤得他们满头大汗。各种菜肴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等看完了戏,寿宴就开始了。 房上的炮台上,两个家丁端着大枪,正在站岗放哨。 唱蹦蹦戏的戏班子有五六个人,今天他们精心准备了好几个节目,有正戏,有二人转小帽。旧社会唱戏糊口的是下九流,受人歧视,所以这几个唱戏的都蹲在角落里,低声下气地小声说着话。等唱完戏,王大财主给了赏钱,他们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台上唱戏的是一个男扮女装的旦角,正转动着手绢,唱的是二人转小帽——丢戒子。 这旦角五官清秀,扮相很好,唱得也有味儿,院子里响起一阵喝彩和叫好声!喝彩和叫好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爱看男扮女装的反串角色,其实就是一种人格上的歧视。 “嘻嘻,真像个娘们儿!”炮台上的一个家丁嘲笑了一句。 炮台上的两个家丁被这个旦角的演唱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他们的职责。 一院子的人都盯着这位旦角唱戏,被他的娘娘腔给吸引住了,甚至忘了他的性别,把他当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这人越扭越浪,顾盼生情,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是那么撩人! 王大财主看呆了,嘴角流出一抹口水,心想:这假娘们儿真他妈骚! 突然,只见那旦角微微一皱眉,把手绢一抛,手绢落在王大财主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院子人见这个唱戏的居然敢调戏王大财主,都愣住了! 王大财主一把抓起蒙在脸上的手绢,刚想破口大骂,这时只听砰砰两声,炮台上的两名家丁惨叫了两声,枪脱了手,东倒西歪倒在炮台上。 院子里的人吓得“啊”地齐声大叫,顿时乱作一团。 一个声音高喝道:“谁也不许乱动!老子是郭老九!” 说话的是戏班子的头儿,他冲上台,擎着一支自来得,向天空放了一枪。 那个唱戏的旦角也从腰里抽出一把枪,尖声尖气地叫道:“我们是九爷的人马,今天来给王大财主祝寿,都他妈不许动!” 五六个唱戏的都凶相毕露,纷纷抽出匣子炮。 “九爷饶命,九爷饶命!”王大财主连声求饶,一张脸吓得惨白。 郭老九是马树沟的土匪头子,那个唱戏的旦角是他的手下名叫皮二。 郭老九和皮二化妆成唱戏的,混进王家,目的是砸响窑。刚才皮二用手绢蒙住了王大财主的眼睛刚想动手,没想到两个家丁不知道死在了谁的枪下。 郭老九心里纳闷:谁开的枪呢? 原来这两枪是赵云武和吴方雄开的。吴方雄和赵云武带着人马赶到王家大院外面,一枪一个,打死了炮台上的两名家丁。 吴方雄和赵云武破门而入,带人闯进大院。 两伙土匪同时砸一个响窑,吴方雄愣住了,郭老九也愣住了。 王大财主看看吴方雄,看看郭老九,顿时吓得尿了裤子了。 第44章 英年早逝 王家沟本地没有土匪,既不属于吴方雄的地盘,也不属于郭老九的地盘。 这次吴方雄带了三十多人,郭老九只带了五六个人。按照道上的规矩,两伙胡子同时砸一个响窑,这种情况下人少的一伙要给人多的一伙让路。 郭老九见闯进来的这一伙胡子人多势众,马上放下枪,笑问道:“你们是哪个绺子的?” 吴方雄高声说道:“我叫吴方雄,请阁下报报蔓?” “哦,原来是羊草沟吴大当家,我是马树沟郭老九!今天既然在这里碰了码子(见面),没说的,我给吴大当家让路。”郭老九说着,带着皮二等几个手下就要撤出院子。 没想到吴方雄把郭老九叫住了:“郭大当家,请留步!” “怎么了?”郭老九愣住了。 吴方雄笑道:“没别的意思,我想和郭大当家交个朋友。”转身对王大财主说道:“王大财主?你不用害怕,我不害你的性命,我带兄弟们来是啃富的!” “好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王大财主吓坏了。 “我们不要别的,就要大洋!” 王大财主战战兢兢地对大儿子说:“去把咱家的大洋都拿出来,孝敬好汉。” 儿子不敢怠慢,回屋取出五十块大洋,用一个盘子端上来。 吴方雄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钱,用枪指着大财主儿子的脑袋说:“妈的,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一枪崩了你。” 王大财主连忙说道:“千万别开枪!老大,把咱家的钱全部拿出来。” 儿子转身回屋又取出二百块大洋,低声下气地说:“这位大爷,俺家只有这么多了。” 吴方雄说道:“你们家堂堂一个大财主,怎么就这点钱?” 王大财主回答道:“俺家的钱都在钱庄里,家里真的只有这些了。” 吴方雄回头冲郭老九说道:“这二百多块大洋,咱们一人一半,从此以后交个朋友!” 当着王大财主的面,两伙胡子开始分赃。一伙分得了一百多块大洋。 分完钱,赵云武拿着盒子炮把一院子的男女老少都逼到墙角,让他们脸冲墙蹲着,喝道:“都给我老老实实蹲着,不许回头,谁要是敢偷看,我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一院子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生怕赵云武开枪。 两伙胡子悄悄地出了院子,赵云武喝道:“谁也不许动!”最后一个撤出院子。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两伙土匪砸了王家大院。出了屯子,郭老九向吴方雄拱了拱手,说道:“吴大当家,咱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吴方雄也拱了拱手。 郭老九带人向南去了,吴方雄和赵云武带人向北去了。 一路上,吴方雄的手下们有说有笑,因为每次打劫之后,分钱不说,还得改善伙食。 胡子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饺子了,薛老四说:“大当家,回去咱们包饺子吃吧?” 吴方雄说道:“回去后咱们在院子里支两口大锅,炖肉,包饺子。” 一听这话,胡子们直流口水,兴高采烈加快了脚步。 还有二里地就到屯子了,到了二道沟。上次赵云武打死张大棒子的地方。 吴方雄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一脸得意的神色。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枪响,吴方雄感觉胸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中枪了。血从胸口慢慢流出来,染红了衣衫。 吴方雄痛苦地咧了咧嘴,捂着胸口慢慢地倒在地上,惨然说道:“妈的,有人开黑枪?” 赵云武见吴方雄倒下了,吃了一惊,马上抽出匣子炮,叫道:“不好!有埋伏!” 这时只听树林子里响起密密的枪声,转眼间撂倒了三四个兄弟。 “大哥,你怎么样?”赵云武将吴方熊轻轻扶起问道。 “不要管我,带着兄弟们……快撤!”吴方雄有气无力地说。 “坚持住大哥!” 赵云武背起吴方雄,一边开枪一边向前跑去。人过中年的吴方雄身体有些发福,体重大约有一百四十斤,所以赵云武感觉很吃力,奔跑的速度很缓慢。 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接连又有几颗子弹打在吴方雄的背部。赵云武感觉到吴方雄的气息变得十分微弱了,身体也越来越沉了,心想:“不好,大哥挨了这几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众兄弟的火力掩护下,赵云武背着吴方雄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赵云武将他轻轻放下,此时的吴方雄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哥,醒醒,醒醒!” 吴方雄吃力地睁开眼睛,一张嘴喷出一股血水,气若游丝地说:“云武……我不行了……我把人马交给……你。你带好……人马……云武……一定要带好……带好人马……” 赵云武觉得臂弯猛地往下一沉,吴方雄闭紧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哥……”赵云武悲痛地大叫一声,放下吴方雄,冲杀了回去。 …… 开黑枪的人是谁呢?原来过海不知道从哪里探得的口风,知道吴方雄今天带人抢劫王大财主,所以埋伏在二道沟,想要断路,压水。一是为了抢夺钱财,二是为了给张大棒子报仇。刚才吴方雄胸口上中的一枪,就是过海的金鸡满巢打的。 赵云武杀了回去,因为兄弟们在明处,过海的人马在暗处,所以眼见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了。一转眼,折了十多个兄弟。 赵云武和众兄弟并肩而战。 这场仗,赵云武是流着泪打的!他一边打一边回想着和吴方雄认识这半年来的一幕一幕往事。 回想起在赵家沟,吴方雄落难时那狼狈的样子。 回想起吴方雄泪流满面讲他娘被地主逼死的那段往事。 又回想起,吴方雄说要投靠共产党时那天真明媚的表情就像个孩子。 赵云武虽然和吴方雄交往时间不长,但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兄长,知己。 为什么? 老古怪死了,吴方雄也死了,为什么身边的人都死了? 赵云武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下了一道命令:“撤退!” 众兄弟知道吴方雄已阵亡,谁也不想下火线,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要给大当家报仇,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赚一个,拼了!” 赵云武擦了擦眼泪,嘶吼道:“我叫你们赶紧撤退!听没听见!” “二当家,不能撤啊?咱们要给大当家报仇啊?”众兄弟嗷嗷直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让你们撤你们就给我撤,你们没听见吗?”情急之下赵云武吼声如雷。 “妈的,二当家的说话不好使啊?撤!都他妈撤!”薛老四吼道。 “撤!” “撤!” 这两声是王二蛋和张二狗子喊的。 赵云武庆幸有这三位好兄弟,要不今天局面一定会失控。 “都他妈的撤吧!” “大当家啊……” 众胡子抬着吴方雄的尸体,从火线上撤了下来。 过海见吴方雄已死,精神大震,开了一阵乱枪,带着人马也撤了。 吴方雄的宅院内,灯火通明,他的尸体平放在一铺大炕上,用黄布蒙着。 众兄弟纷纷赶过来,前来瞻仰吴方雄的遗容。 吴方雄死得很安详,他平时经常板着一张黑脸,没想到死的样子倒慈祥得很。 吴方雄的两把枪,一把盒子炮,一把枪牌撸子,都放在枕边。 吴方雄有一个舅舅,住在羊草沟,和吴方雄已经很久没有来往,听说外甥死了, 舅舅匆匆赶来。 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有些驼背,麻木的一张脸像刀削一样。 他是吴方雄唯一的亲人。 老人家走到尸体前,嘴唇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外甥的脸…… “熊崽子,熊崽子……”老人的眼睛里淌下两行浑浊的泪。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吴方雄的乳名叫熊崽子。 “熊崽子,当年你娘死的早,你到羊草沟来投奔舅舅,舅舅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你从小胆子就大,后来上山拉了杆子。舅舅埋怨过你,嫌弃你是胡子。舅舅是王八蛋,老糊涂。羊草沟的老百姓没有一个骂你的。为啥?因为你是一条好汉。杀富济贫,为咱庄稼人出气。你是好样的,舅佩服你……” “老人家,请节哀。”赵云武上前安慰道。 “这位小兄弟,让我把话说完。熊崽子,舅舅知道你命苦,当年你来投奔舅,你舅妈慢待了你。你舅妈知道错了。前两天她还念叨呢,想请你回家给你包饺子吃。没想到你……你原谅她吧。” “方雄大侄,舅今天是代你舅妈向你认错来了。你泉下有知,原谅你舅妈吧。舅老了,没有几年活头儿了。你见到你娘,告诉你娘,舅想她。舅死后,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大侄子啊……” “大哥,咱舅舅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没想到你一条好汉,竟然英年早逝,死在黑枪之下。放心吧,大哥,我赵云武一定为你报仇。” “对,一定要为大哥报仇!报仇!”众胡子无不为之动容,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赵云武两道浓眉倒竖,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掉过海为吴方熊报仇。 第45章 匪首赵云武 翌日,众胡子为吴方雄举办隆重的葬礼。 灵堂内,庄严肃穆,正中是一个大大的“奠”字。 吴方雄的棺木放在灵堂正中,旁边放着车,马,人。 众手下纷纷前来吊唁。 “马树沟郭大当家到!” 话音方落,郭老九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向死者叩拜之后,退到堂下。昨天在王家大院分别之后不久,吴方雄就惨遭不测,郭老九刚回马树沟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今天连忙赶了过来。赵云武走到郭老九面前,将他请到外面一个小厅。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昨天刚刚认识吴大当家,没想到转眼间就阴阳相隔了!唉……我代表马树沟的众位兄弟,向吴大当家的遗体送别,他的死,我们都很沉痛……” “谢谢郭大当家。” “兄弟,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双胜。” “哦,你就是双胜啊?双胜兄弟年轻有为啊!以前呢,咱们两个绺子是河水不犯井水,昨天吴大当家说要和我交个朋友,没说的,这个朋友我交下了。吴大当家虽然不在了,但是朋友该交还交。双胜兄弟以后有用得着我郭某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交下你这个朋友了!” “郭大哥真是个爽快人!” “就冲这句大哥,我交下你这个兄弟了!往后咱们就是并肩子!” “吴大当家啥时候出殡?” “明天。” “我绺子里有事,就不参加出殡了,往后有事你可以去马树沟找我,咱们后会有期。” “郭大哥,后会有期。” 郭老九走了。 次日出殡,七八十号胡子组成了一支送葬队伍。 赵云武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打着灵幡。 赵云武的身后是薛老四,抱着一个丧盆子。 薛老四的左右两边,分别是王二蛋和张二狗子。王二蛋抱着一只招魂鸡。张二狗 子抱着酒,香,水果等供品。 后面是八个兄弟抬着一口棺材。众位兄弟走在棺材后面。 每一个兄弟都身披白布,表情肃然,向空中扬着纸钱。 纷纷扬扬的纸钱像下雪一样,队伍所过之处,一地雪白。 队伍的最后面,几个吹鼓手鼓着腮帮子,吹着唢呐,他们吹的是大悲调,充满了哀思。 有不少乡民伫立在村道两旁,望着吴方雄的棺材长吁短叹。吴方雄生前对这些老百姓秋毫无犯。老百姓对他的死感到意外,感叹人生无常。 送葬队伍绕着屯子走了一圈,然后上山。 下葬之前,所有的兄弟对着天空一齐鸣枪。清脆的枪声像开了锅似的,响彻山谷。 …… 入土为安之后,所有兄弟回到吴方雄的宅子,商议大事。 这次会议的议题是:吴方雄死后,谁来接替他,坐大当家的位置? 因为吴方雄死时有遗言,要让赵云武带人马,所以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这个刚入伙才一个多月的兄弟身上。 “双胜兄弟,大当家的英年早逝,以后你带我们干吧?”薛老四说道。 “是啊,双胜兄弟,以后大伙跟着你干了。”大伙纷纷说道。 “双胜兄弟,你不但年轻,而且枪法好,又有勇有谋,你当大当家,最合适了。” “是啊,你别推辞了!” 赵云武不说话。 赵云武打算和亚儿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吴方雄这一死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咱们这七八十号人,没有一个好人带着不行啊?俗话说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以前吴大当家带着咱们,咱们才活得像个人样似的,现在吴大当家不在了,咱们这群兄弟咋办?难道散伙回家吗?” “回家?我们哪有家啊?要是没有人站出来当头领,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去!饿死,冻死,被债主逼死?” “是啊,兄弟们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这要是一散伙,大家真的没指望了。。。” “弟兄们,别说了!我带你们接着干!” 赵云武决定了,他要接管羊草沟一带的胡子。 记得刚买枪的时候,他打过胡子,后来被逼无奈,当了胡子,如今又要当上胡子头子了! 一路飙升!赵云武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该笑! 更加不遂人意的是吴方雄,他在临死之前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要寻找共产党,投靠共产党。 共产党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谁也没见过。 但他知道共产党是为穷人出头的,这样的队伍是人心所向。 赵云武被大家推举为新任胡子头子,大伙没有吃饭,也没有什么庆祝仪式,一切如常。 吴方雄死后留下了一个宅院,这是一笔不小的房产。因为吴方雄生前没有交代,他又没有继承人,所以这个宅院暂时归赵云武居住。为了纪念吴方雄,宅子里的一瓢一碗,一桌一椅,一切都如吴方雄生前的样子陈列摆放着,任何东西都没有挪动过。赵云武把宅院里的每一个房间都上了锁,只留一个简陋的偏房归自己居住。 吴方雄还留下了两支枪。 赵云武征求了一下兄弟们的意见,自己留下了那支枪牌撸子。另外那支盒子炮被赵云武锁在吴方雄生前睡房的一把抽屉里。 赵云武现在一共有三支枪,一支套筒子,一支张大棒子的盒子炮,一支吴方雄的枪牌撸子。 赵云武把那支套筒子送给了一个没枪的兄弟。 赵云武现在是双枪赵云武了。 吴方雄生前送给赵云武一块怀表。 一看到这块怀表,赵云武就想起吴方雄。 …… 赵云武当上大当家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制定山规。 新制定的山规大约有十几条,最重要的有六条:不许抢劫穷人。不许出卖兄弟。不许走漏风声。不许耍钱,不许抽大烟。 新制定的山规是在以前的山规的基础上做了完善和修改,主要是加上了不许耍钱不许抽大烟两条。 山规一经公布,立刻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人拥护,也有不少人反对。 胡子一向以耍钱,抽大烟为乐,哪有不抽大烟不耍钱的胡子啊? 当初周剑光曾经说过,共产党的队伍里没有耍钱,也没有抽大烟的。赵云武记住了这句话,所以要纠正队伍里的坏习气。 凡是吸食鸦。片烟的人都知道鸦。片不是好东西,抽的时候欲仙欲死,等过了劲儿就浑身无力,犯困,流口水。烟瘾犯的时候那真是生不如死。 兄弟们对于不许抽大烟这条,有心拥护,可是因为长期受大烟控制,无法自拔,所以背地里还是偷偷地吸食。 流入队伍里的鸦。片烟主要来自于烟贩子。赵云武决定切断鸦。片烟的来源。 绺子里有一个老土匪,60多岁了,抽大烟抽死了,死的时候皮包骨头,只剩下70多斤。 这更坚定了赵云武在队伍里禁烟的决心。 最近一段时间,赵云武发现绺子里有不少兄弟和双龙寺的明怀和尚还有霍连风背后有来往。 赵云武知道明怀和霍连风现在是靠贩卖鸦。片为生的。他们经常去西边抢大烟,然后回来贩卖。 农历六月初五,赵云武带着王二蛋和张二狗子回到赵家沟探望家人。因为第二天就是六月六庙会,赵云武决定去双龙寺找明怀和霍连风谈谈。 说是谈,其实就是威胁,赵云武想好了,明怀和霍连风要是再敢向兄弟们销售大烟,那么就动用武力。他们手上不是有黑货吗,没说的,通通烧光。有多少烧多少。 赵云武想要双龙寺销烟。 头一天在家里住了一宿。现在赵云武的身份是统领七八十号人枪的大土匪,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随从。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一个是马前张宝,一个是马后王横,从来不离赵云武左右。 亚儿很不理解地对赵云武说:“云武,你现在真的变了,看看你连回家都带着保镖。” 赵云武说:“媳妇,我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没办法。” 亚儿含着泪说:“看看我的男人多有出息?我这个当媳妇的都配不上了?” “媳妇,现在绺子里离不开我,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在家好好陪陪你。你别生气?” “我敢生你大当家的气吗?你手下的那些兄弟不得吃了我啊?” 亚儿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赵云武回家一趟不容易,如果老是发牢骚抱怨他,时间长了,俩人就会越来越疏远的。现在赵云武不是一般人了,他是一个山大王,一个女人怎么能栓得住他? 亚儿和赵云武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亚儿嫁给赵云武,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吃多少苦?她的心都是甜的。她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云武,无论你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管,只希望你能常常回家看看我们。”亚儿幽幽地说。 “我知道。” “奶奶经常的念叨你,他老人家现在特别贪睡,还经常说胡话。有几次在梦中喊着你的名字,哭醒了。” “奶奶老了。”赵云武望着熟睡的奶奶,眼神呆呆的。 “云武,我去秀儿那屋去睡了。”亚儿冲赵云武微微笑笑。 第46章 买烟土 “双胜大哥,嫂子长得真俊啊!”王二蛋说。 “可可不么?长得像七仙女下下下凡似的。”张二狗子结结巴巴地说。 “别废话了,赶紧睡觉吧?”赵云武吹灭了油灯。 三人穿着衣服躺下睡了。自从赵云武当了胡子,从来都没脱过衣服睡觉,生怕夜里遭到突袭,来不及穿衣服。 他们的枪就放在枕边。当了胡子就睡不上一宿踏实觉,夜里哪怕是一只猫叫,也会把他们吓醒。 东屋,二龙睡得正香,亚儿和秀儿没有睡意,说起了悄悄话。 “嫂子,嫁给我大哥,你后悔不?”秀儿问。 “嫂子从来没后悔过。”亚儿说。 “嫂子,你给我讲一讲你和大哥的事儿吧?” “呵呵,有什么好讲的。” “讲讲嘛?” “你大哥小的时候,穿着一条开档裤,一见到人就傻笑。我爹最爱逗他,云武啊,给六叔打壶酒。说着就摸他的....哈哈“呵呵,大哥穿开裆裤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你咋知道的呢?” “我听我爹说的。云武小时候可贪吃了,经常到俺家偷东西吃。有一次到俺家偷地瓜,俺家的大公鸡可厉害了,在后面追他,用尖尖的嘴牵他,把云武吓得呀,一边哭一边跑。他小时候的胆子可没有现在大。有一回,他到俺家玩,睡着了,把炕都给尿了。” “嘻嘻,真好玩!” “云武最爱听我娘唱二人转,他淘气不睡觉的时候,我娘就摇着他,嘴里轻轻哼着歌儿。风儿轻,月儿明,树叶遮窗棂啊……哼着哼着,他就睡着了。” “嫂子,你唱的真好听,再唱一段呗?” “黑灯瞎火的,唱什么?看把狼给招来。” “呵呵” “人要是总也长不大多好。几年前,你大哥还是个憨厚的小伙子,这才几年啊,变化这么大!以前我一听胡子这俩字,就害怕,我万万没想到,你大哥他……” “嫂子,别想太多,大哥不是坏人。” “不说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次日天刚麻麻亮,亚儿起来做早饭。赵云武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自从赵云武当了胡子,这是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这顿饭很可口,赵云武说:“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嗯,嫂子煮的米饭真香!”王二蛋赞不绝口。“好吃嫂子再给你盛一碗?”亚儿抢过王二蛋的饭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 “孩子,你俩多大了?”奶奶问道。“我20了!”王二蛋回答道。“我今今今年19了。”张二狗子回答。 “你们俩小小年纪,咋当胡子了呢?”奶奶问。赵云武道:“奶,他们都是苦命的!活不下去了,才当了胡子。”奶奶叹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这回知道大奶家的门儿了,以后有空常来,大奶给你们做好吃的。当胡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哪有家里吃得好呀?”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一听奶奶的话有些心酸,眼泪围着眼圈转。 “唉,二龙啊,你瞧瞧这小哥俩,小小年纪就出来混命多不容易?你和他们比,简直是掉在福堆儿蜜罐儿里了。”二龙吃饱了,抹了抹嘴,问道:“哥,你的套筒子呢?”“给别人了!”“哥,你给别人干啥啊?我还没有枪呢?” “你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儿吧?咱家出了一个胡子就够呛了!咋的?你也想当胡子啊?”赵云武笑道。 奶奶说:“别听二龙的,上回你去奉天的时候,二龙买枪,没背几天就叫人家给掰了。二龙你咋不长记性呢?还想背枪啊?”“上回是上回,现在就是借别人两个胆子,也不敢掰我的枪啊?我哥现在这么威风!谁敢欺负我啊?” “二龙,你要是敢背枪,看我怎么收拾你?”秀儿揪住了二龙的耳朵,用力一拧。“哎呦,疼!疼!”一家人哄堂大笑。 “嫂子,你咋半天不言语呢?”秀儿问道。“没咋的,今天是六月六,我想去庙里烧烧香。”“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赵云武说:“一块去吧?”亚儿笑道:“你们走你们的吧,俺姐俩是个伴儿,路上正好说说话!”“也好!那我们先走了!”赵云武下炕,穿鞋。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从炕沿上起身,跟着赵云武出了屋子。 三人直奔双龙寺。双龙寺是明怀的地盘,明怀虽然是个假和尚,但是庙里的香火却很旺。六月六是个大庙会,来烧香拜佛,凑热闹,做小买卖的人不少,庙外的一条土路上,人群像赶集似的,排了一条长龙。十里八屯的都纷纷往这儿赶。 赵云武在集上碰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李玉亭。李玉亭是赵云武的磕头兄弟,还曾经给赵云武通风报信对赵云武有恩,所以赵云武见到他很高兴。李玉亭听说赵云武现在当上了土匪头子,用羡慕的目光望着赵云武,笑眯眯地说:“哎呦,云武大哥下山了?” “哈哈哈!”赵云武笑了。 “大哥,听说你现在发达了?” “发达什么?还是老样子!哈哈哈,怎么?现在还跟着过海混呢?” “带混不混!” “玉亭啊,我和过海是仇人!要是有一天,我和过海干起来,你帮我还是帮过海?” “我要是站在你这一边,过海不会放过我,我要是站在过海那一边,我就对不起当初我们的结拜之情。呵呵,两难啊?” “我和你开玩笑呢!我现在手下有七八十号人枪,不差你一个兄弟。过海要是熊你,拿你不当人,你就过来跟着我干,我拍巴掌欢迎你。” “我李玉亭就是个混混,吃行,玩行,干别的可不在行,更别提干胡子了。大哥,你今天咋这么闲着呢?来逛庙会?” “我哪有这心情?明怀和霍连风这俩狗东西贩卖大烟,坑了我不少兄弟,我想找他们唠唠!走,一起去吧?”“行,一会儿咱哥仨喝点?”“哈哈,喝酒就免了吧,走,找霍连风去!” 赵云武等人进庙,正巧碰到明怀的老婆出来倒尿盆。“明怀呢?”李玉亭问。 “在屋呢!”明怀老婆回答。 几人进屋,看见明怀和霍连风正倒在炕上抽大烟。 看见赵云武和李玉亭进来了,霍连风十分吃惊,马上放下烟枪,喊了一句:“大哥!二哥!” 这一声大哥二哥发自内心,喊得十分真挚。 赵云武见霍连风还是那么邋遢,一张脸上像蒙了一层灰土,看上去没有一点光泽,知道他是抽大烟抽的,光着脚丫子,一股臭脚丫子味。 赵云武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一把推开,说道:“这屋子叫你俩整的,好像狗窝了!多不是味儿!” 霍连风和明怀知道赵云武现在是一方匪首,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连忙给赵云武让座。 赵云武落了座,王二蛋和张二狗子站在赵云武的身后。李玉亭挨着坐了。明怀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赵云武,嘿嘿笑道:“云武,好久不见了?” 赵云武咬了咬牙,没说话。明怀接着问道:“云武啊!今天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赵云武沉默了一会,问道:“咋的?听说我们有不少兄弟经常到这儿买烟土啊?” 明怀和霍连风都愣住了,不知道赵云武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赵云武面前,他们不敢造次,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后果很严重。 “嗯那,我们的烟土货真价实,抽了保准过瘾。”明怀说。 赵云武心里好笑,接问了一句:“你们还有多少货?” 明怀以为赵云武是来买烟土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货有都是,都是上等货。你要多少?” “全部要了,你取货吧?” 第47章 庙会上 李玉亭知道赵云武想在庙里销烟,一个劲地冲霍连风使眼色。霍连风虽然不明白啥意思,但他知道赵云武肯定不是来买烟土的,问道:“云武大哥,你买烟土做什么?” “买烟土能做什么?当然是抽了。”赵云武说。 “真不巧,我们手里没货了。等过几天,我们去西边进货,然后再卖给你?”霍连风心想,这其中肯定有诈! “信不过我?” “哪能呢?要是有货,我白给你!” “行。”赵云武点了点头。 王二蛋见大当家的有点下不来台了,把枪拔出来,对准了霍连风。 张二狗子也把枪口对准了霍连风。 霍连风愣住了。 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一左一右冲上去,把枪顶在霍连风的左右太阳穴上。 这是霍连风第一次被人用枪逼着,滋味很不好受。 赵云武不说话,背过脸去。 “还愣着干什么?麻溜取货去?”这话是王二蛋说的。 “……”霍连风没想到他们掏枪的速度这么快! 明怀和李玉亭紧张得谁也不敢吱声,生怕这俩小孩把枪整响了! 江湖上的10几岁到20出头的年纪的小孩最不好惹,因为他们冲动,不计后果。 这时候要是说啥用不着的话,整不好霍连风就得挨枪子,暴死在这儿。 霍连风指着赵云武能替他说句话,现在就他说话管用! 赵云武背着手,望着窗外的风景! 霍连风认栽了! “两位小兄弟,有话好说!” “少废话,麻溜取货!” “行行行!”霍连风看了一眼明怀,明怀点点头! “两位小兄弟,把枪放下?” “少废话?我的枪可容易走火!” 屋子里有一个大衣箱,霍连风掀开炕席,从炕席底下取出一把钥匙,啪地一声,打开铜锁,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几个黄纸包。 这几个黄纸包里装的都是烟土,每包三四斤,大约一共有二十多斤。 明怀老奸巨猾地说:“云武啊,这些烟土都是上等货,你回去抽去吧?包你过瘾!” 赵云武飞起一脚,踢在明怀膝盖上。明怀惨叫一声,跪下了。 这一脚,赵云武早就想踢,当初二龙结婚那天,他就想踢。 明怀揉着膝盖,他没弄明白,赵云武到底要烟土干什么? “大哥,你不抽大烟,要烟土干什么?”霍连风问。 “干你!” 霍连风乐了,认识赵云武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赵云武开玩笑。他以为赵云武在跟他逗闷子。 赵云武哪是开玩笑啊?是气的! “三儿啊?”赵云武管霍连风叫三儿,还把霍连风当兄弟。 “大哥!” “坐这儿,我和你唠唠。” 一屋子人各就各位,恢复了刚进屋时的样子。 “三儿,你现在抢大烟,贩大烟,你准备干到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 “你要是实在没事儿干,跟着我干吧?别当烟贩子了!” “当胡子?” “嗯,你考虑考虑。” “我走了!”赵云武起身要走。 “这些烟土咋办?”王二蛋问道。 “烧了!” “什么?” “烧掉,通通烧掉!” 王二蛋点着了洋火,用那幽蓝的火焰点燃了纸包,烟气散发着怪味,顷刻间二十多斤烟土化为灰烬。 明怀眼巴巴地看着,眼泪差点没下来。 “明怀,以后你再敢卖我手下兄弟烟土,卖一回,烧一回!”赵云武斩钉截铁地说。 …… 赵云武管霍连风叫三儿,霍连风很高兴,因为赵云武没拿他当外人。 兄弟情? 利益? 有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云武在乎的是兄弟情。霍连风呢? 当初的一枪之仇,给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他有点害怕赵云武,真害怕! 害怕是害怕,可是跟着赵云武有利益,一,风光。二,能捞到油水。 他到底会不会跟着赵云武干呢? 庙会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三教九流,有不少都是背枪的。 这些背枪的,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因为不是一个屯子的,十里八屯的人都有。 赵云武等人出了庙,一路上遇到不少兄弟,都是他们绺子里的,所以一行人越聚 越多,大约有10多个人。 有两个老百姓说: “这伙人是哪儿的?” “好像是羊草沟的。” “羊草沟是双胜赵云武的地盘啊?这里面哪个是赵云武啊?” “那个打头的小伙子就是!” “长得挺带劲啊?” “国字脸,浓眉大眼,是个人物!” 双胜赵云武的大号如今在老百姓中如雷贯耳,人们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人们拥挤着,翘着脚,没人看庙会了,都看赵云武了。 自从当胡子,这是第一次在人多的场合露面,赵云武感觉到了压力,心想:“我都快成明星了!” 其实赵云武就是山沟里的明星! 山里人不知道阮玲玉,蝴蝶,周璇,但是知道过海,郭老九,赵云武,李玉亭。。。。。 下面说一说这几个“明星”的长相。 这几个人中最有明星范的是李玉亭。 李玉亭1米8多大个,长得风流倜傥,其长相有点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 李玉亭为什么这么出名,都是因为他长得帅。 李玉亭是个混混,有人说他是“绣花枕头”,这李玉亭的样子帅帅的,可以说是黑道上的第一号大帅哥。 他属于偶像派。 李玉亭经常耍帅,有许多小动作。 他抽烟的样子十分优雅,像一个绅士。 他最经典的动作就是,扬着颏,嘴角叼着半支烟,眯着眼睛坏坏的一笑。。。 再说过海,过海长得匪气十足。 其形象酷似乌龙山剿匪记里的钻山豹。 身材高大,光头,身上穿的宽衣大袖,看上去挺扯条。 扯条是赵家沟土话,形容一个人个子高,有气质。 如果说李玉亭占了一个帅字,那么过海则是占了一个坏字。 再说说赵云武。 赵云武的皮肤黑里透红,一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特别好看。 这三位都是本书中长得比较好的,像霍连风,明怀之流都是属于长得歪瓜裂枣的,一点都不好看。 四下里响起了尖叫声,口哨声,真把赵云武捧得像明星一样。 赵云武这么风光,引起了人群中一个人的强烈嫉妒。这个人是剿匪马队里的一个小警察。 这个小警察今天穿着便衣,来庙会上游玩。 “这伙人是干什么的?”小警察问旁边一个老百姓。 “胡子!”老百姓回答。 “打头的那个呢?” “他叫赵云武,是胡子头。” “哦,老乡,像赵云武这样的胡子头,咱们这一带还有多少?” “有几个。” “您说说?” “羊草沟有赵云武。鲤鱼沟有过江,过海。马树沟有郭老九。平房有赵家龙。大概就这么几伙!加起来有几百人!” “这个赵云武人咋样?” “说不准,差不离吧?” 那老百姓见警察问的有点多了,有点烦了。 “老乡,我是县里的。” “哦,城里人!” “老乡,听说马队要进山剿匪了!” “是吗?” “嗯。” “马队马队,一帮窝囊废!” “老乡,这话可不好听。” “我说的是大实话,从张大帅的时候就开始剿匪,现在张少帅接他爹的班,爹都剿不了,儿子能剿得了吗?” “老乡,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原来这个警察是来山里侦查的,和胡子踩盘子差不多。 第48章 马队 赵云武李玉亭等人挤出人群,在道旁歇脚。 这时候有一个胡子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不好啦,大哥,过海带人到你家绑红票!”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过海到你家绑红票了。” 绑红票的意思是绑架姑娘。 赵云武吓了一跳,马上镇定下来,说道:“走!回俺家?” 原来亚儿和秀儿逛庙,路遇过海。过海带着一帮胡子尾随其后,嬉笑调戏,吹口哨。 亚儿和秀儿吓得一溜小跑跑回家。过海紧追不舍,想要进院子绑红票。 秀儿扶着亚儿进了院子,用力地一关门板。 大北风的一条腿已经迈了进来,两扇门板把他的腿给夹住了,疼得他妈呀妈呀直叫唤。 过海大骂一声:“废物!”一脚踢开大门,冲进院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抱住了秀儿。 秀儿的身子被过海抱住,两脚腾空,蹬着腿使劲挣扎着:“放下我,放下我,你这个土匪!” “放下我妹妹?”亚儿往上冲,想要阻拦过海。 “哈哈,我要不看你是个大肚子,连你一起抢”过海无耻地笑着,把秀儿抱到院子外面。 几个胡子立刻拎着绳子围上来。“捆结实点,别叫她跑了!”过海咬着牙,呼呼喘着粗气。 秀儿又踢又打的反抗着,越是这样过海越兴奋,抢过绳子,粗鲁地绑起来。 过海力气大,很快将秀儿绑了一个结实。 “放开我媳妇!”赵云龙闻声从屋里跑出来,本能地一口咬住了过海的胳膊。 “啊!”过海惨叫一声。 这一口咬得挺狠! “二龙,别松嘴儿,狠劲儿咬他!”奶奶也从屋子里跑出来。 “我去你的!”过海飞起一脚,把赵云龙踢飞了。 大北风被门夹了腿,一瘸一拐地跑上来,在赵云龙的后背上狠狠跺了两脚。赵云龙妈呀妈呀叫了两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亚儿和奶奶望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吓得不知所措。 邻居们纷纷从院子里跑出来观望,没有一个人敢淌这趟浑水。 眼看秀儿就要叫土匪绑走了! “呵呵呵,没认错的话,您是过海二当家吧?”老土豪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过海没吱声,心想:这老东西是谁? “二当家,把她放了吧?” “你这老不死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二当家,咱们南北二屯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不好!” “。。。。。” “二当家可能不知道,她是吴占山的亲妹妹,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 “吴占山算个啥啊?” “二当家,听叔的,把她放了吧?” 过海听烦了,山鹰眼睛立起来了,手向腰上的金鸡满巢上摸去。。。。 接下来的动作,肯定是拔枪,杀人。 老土豪一看过海摸枪,心想:不好,今天多说了两句话,恐怕要没命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只听砰地一声枪响,过海转身一看,原来赵云武带着一大帮兄弟从村口赶过来了。 这一声是赵云武的枪牌撸子。 “云武回来了!云武回来了!”人群立刻惊呼起来,这是赵云武当上胡子头子以来,第一次和乡亲们见面。 过海撇了撇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赵云武,现在和自己的势力差不多了。 过海摸枪的手指抖了抖,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金鸡满巢拔了出来。 一拔枪,就不是好苗头! 双方再一次兵戎相见,左边是赵云武的兄弟,右边是过海的人马。 互相举着枪对峙着,相隔不到两米。 这时候只要是有一个风吹草动,双方就会血溅当场。 “过海,放开我弟妹!” “你挺横啊?我要是不放呢?” “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赵家沟吗?” “赵云武,我真小看你了,今天我要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赵云武顿时想起了不少事,韩老六,老古怪,吴方雄,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 他们的死都直接或间接与过海有关。三条人命都应该记在过海头上。 今天,也许今天就是了结的日子! 现在只要枪一响,倒下的不只是过海和赵云武,许多人都会倒下。 很残酷! 不少人的心理已经崩溃了,李玉亭,王二蛋,张二狗子,大北风,他们都不想死。 “二爷!”大北风喊了一声。这一声是在央求过海,不要火并! “二爷,来日方长啊!”又有人央求了一声。 “谁再喊,我崩了他!”过海没想到几个手下这么贪生怕死,关键时刻动摇军心。 哗地一声,李玉亭的胯下水流如注,吓得尿了裤子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赵云武和过海,两个人只要手指微微一动…… 啪!啪!啪! 村东头传来一阵驳壳枪的枪声。 一阵如闷雷般的马蹄声。。。。。 原来是剿匪的马队。马队进屯,一定是为了剿匪。 “赵云武,你给我等着?”过海用枪指着赵云武的鼻子骂了一句,指挥着手下们撤了。 赵云武也挥动手枪,说道:“撤杆子!” 过海带人回鲤鱼沟了,赵云武来不及和家人告别,带着人马回羊草沟了。 第49章 剿匪 一支二十多人的警察马队骑着马飞奔而来,在屯东头的大槐树底下喊话说:“乡亲们,一会都到大槐树底下集合,我们队长要训话。”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从屋里出来,都到村头大槐树底下看热闹。 马队的人马都在那打立正呢,一个个警容整齐,佩着枪,带着大盖帽。 马队的队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骑在马上,叼着一个烟袋锅,抽着老旱烟儿。 队长姓张,外号叫老茄子,山里人都认识他。 老茄子见乡亲们到齐了,咳嗦了一声,开始打起了官腔:“大伙!都认识鄙人吧?” 大伙哈哈大笑齐声说:“认识!你是张队长!” 老茄子接着说:“荡荡乾坤!清平世道!然而,一些贼寇村人不守法度,背枪当胡子。从今天起,我们马队就开始剿匪了。大伙,咱们屯子里有没有胡子啊?知道的可以检举揭发!” 大伙七嘴八舌地说:“没有!没胡子!一个胡子也没有!” 老茄子笑眯眯地说:“没胡子就好!为了立我声威,震慑土匪,一会我们上山打靶。大伙可以去看热闹!” “好!好!”大伙喝起好来。 天色如铅,下起了毛毛雨。老茄子吹了一声哨子,马队的人翻身上马,奔后山去了。 七八个乡亲跟着上了山。 到了山腰上,雨越下越大,地皮已经湿了。东南风一吹,雨点飞扬。 到了一处开阔地,马队竖起了一个个靶子。 “砰砰砰砰”一声声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马队趴在离靶子四五十米的地方开始打靶。 这群警察平时在警署里悠闲自在,枪法很生疏,看得老茄子直皱眉头。 “妈了个巴子,这要是和土匪干起来,你们一个个还不都得吃枪子!”老茄子抄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说。 乡亲们起着哄说:“张队长,听说你的枪法好,你开两枪叫我们开开眼呀!” 老茄子板着脸说:“开你个球,都一边呆着去!” 老茄子年龄大了,眼睛花了,他的枪法不是一般的烂,害怕当众出丑,所以不敢比划。 马队开始剿匪了,起初老茄子队长找不到线索,在山里面乱转,直到有一天,赵家沟发生了一起命案。 杀人者是霍连风,杀了两条人命。 事情从打靶这一天说起。那天,也就是六月六的下午,霍连风和明怀上山看打靶。 看了一会,两个人想过过瘾,也想打几枪。 这时候山道上走过来两个人,背着枪,一看就是二混子。 这两个人姓罗,一个是罗老大,一个是罗老二。 四个人一见面,很不友好。后来他们趴在地上,打了一会靶。 霍连风的枪法不错,引起了罗家兄弟的嫉妒,罗老大骂了一句:“妈的!枪法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霍连风听在耳朵里,心里很不痛快。 打完靶,霍连风和明怀下山去饭馆吃饭,在饭馆里又遇到了罗老大和罗老二。 罗老大和罗老二闲着没事正背后说霍连风的坏话呢! “霍连风算个几把毛啥啊?以前跟着双胜混,得罪了双胜,差点没叫双胜一枪打死!” “谁不知道以前霍连风是双胜的一条狗啊?” “现在可好!贩卖大烟,缺德得很啊!” “这样的人,以后死的一定会很难看!” 罗老大和罗老二越说越难听,霍连风气得直哆嗦,想要开枪打死他们。 明怀把他拦住了,说道:“别在这里开枪!一会等他们出去的,在没人的地方动手!” 罗老大和罗老二吃完饭,出了饭馆,霍连风提枪跟在他们后面。当他们走到小树林的时候,霍连风开枪了。 一枪一个,全部报销了! 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杀完人,霍连风回双龙寺睡觉去了。罗家兄弟之死,惊动了剿匪马队。 经过一番调查,马队听说是霍连风开枪杀的人,所以连夜去双龙寺抓人。 霍连风从后门逃走了,走投无路,去投奔赵云武。 赵云武念在兄弟之情,没好意思拒绝霍连风,收留了他。 霍连风等于是顶风作案,于是成了赵家沟一带第一号通缉犯。 马队要剿匪,而且这一次决心不小,说是要铲除赵家沟一带所有的土匪势力。 为了避免打击,赵云武把队伍化整为零,把兄弟们通通解散了。 第50章 围剿 天气已经进入酷暑,这一天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赵云武的儿子出生了。 大胖小子七斤半,长得可招人喜欢了,哭声十分响亮。 可惜儿子出生,赵云武没在身边,他要是知道了,不得高兴死才怪呢! 第二件事,马队进到羊草沟围剿赵云武。 赵云武收留霍连风之后,引火烧身,把马队的人招来了。 赵云武现在身边只有王二蛋,张二狗子,薛老四,霍连风四个兄弟。 马队进了屯子开了一阵乱枪,把他们打散了。 赵云武被十多个警察追赶,逃到屯外。 马队穷追不舍,在后面不停地开枪。赵云武被追得走投无路,放眼一望,前面就是九龙山。 赵云武心想:九龙山地势险要,逃进大山,马队就很难找到我了。 赵云武一面奔跑,一面寻找上山的路径。 追兵越来越近,相距赵云武咫尺之遥,老茄子下了一道命令:“生擒双胜者,有重赏。击毙双胜者,记大功!” 命令一下,众警察生龙活虎,开枪呐喊。 赵云武无路可逃,眼睛一撇,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谷子地。 这片谷子地有半人多高,十分茂密,过了这片地,就是九龙山了。 马队警察见紧要关头赵云武突然不见了踪影,心里纳闷,原来赵云武一头钻进了谷子地。 众警察纷纷叹息,叫苦不迭:“好大一片地呀!双胜逃窜进去,咋找啊?” 老茄子下令道:“给我一条垄一条垄的搜!” 老茄子带头,众警察纷纷进入谷子地,在这片青纱帐里展开了搜索。 每个警察负责几条垄,十多个警察缓缓地向前搜查着,谷穗子,秧叶子,刷刷直响。 此时的赵云武仰面朝天躺在一条垄沟里,脸不变色心不跳,正举着枪牌撸子等着呢! 说来也巧,老茄子正好搜查这条垄。 当老茄子发现赵云武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 赵云武的枪对着老茄子,只要他往前再走一步,叫嚷一声,赵云武的枪就响了。 老茄子倒也聪明,假装没看见赵云武,停下脚步,冲手下们喊:“找到双胜没有?” “队长,没有啊!” “我们这里也没有!” “全他妈的是废物,连个人也找不到,收队,撤!”老茄子嚷道。 老茄子钻出谷子地,带着手下们都撤了。 刚才这一幕太惊险了,等马队走没影了,赵云武才从谷子地里出来。 回到宅院,看见薛老四在石墩子上面坐着。原来薛老四被追赶到村外。他逃进破庙,藏在佛像之后,这才躲避了追捕。过了半晌,王二蛋和张二狗子也先后返回,一问才知道他们躲在后山的山洞里。 霍连风迟迟不归,日落时分依然不见踪影,赵云武心想:“他逃到哪里去了?” 老茄子回到县城,向上级汇报:“羊草沟双胜的人马已经叫我们剿灭了!” 上级问道:“除了双胜,山里还有没有别的土匪?” “有。鲤鱼沟有过江,过海。” “过江过海有多少人马?” “大概有一百多人!” “这么多土匪,那还得了?剿!马上给我剿!” “是!是!” 当时老百姓说过一句话:纸糊的羊草沟!铁打的鲤鱼沟! 这句话的意思是:羊草沟像纸糊的一样。而鲤鱼沟就像铁打的一样,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这就是赵云武和过海不同的地方。赵云武不想与政府为敌,所以暂时解散了队伍。 而过海根本不把马队的人放在眼里,想进入他的地盘,门儿都没有。 老茄子围剿双胜之后,又要围剿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