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谁的山》 故事梗概 一个患有选择性失忆症的流浪汉,辗转流落到了张村大队第四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他嗜烟如命,力大无穷,不仅打弹弓的功夫一流,竟然还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公社举行的民兵武装泅渡比赛中,他勇救民兵连长并且夺得比赛第一名,被县武装部树为模范标兵,全国各大报纸纷纷报道和转载。钱震山师长从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以后,辨认出此人正是自己失散了十八年的战友高山,战友们得以团聚。 原来,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在淮海战役攻打宿县的战斗中,为了阻击前来增援的敌军,七连进行了一场激烈的黑虎山阻击战。由于敌我力量悬殊,七连几乎全连覆没,侦察排长高山在抱着身受重伤的连长钱震山跳下悬崖后也失去了记忆。牺牲的战士们被当地群众掩埋在黑虎山,自发建立了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 为了缅怀英烈,战友们重返黑虎山,却意外遇到了在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义务守墓二十年的战友周进财。 二零零七年,全国各地房价暴涨,虎山峪村书记周书礼为了炒作黑虎山,编造了黑虎山是一个风水宝地的传言,引起了葛安县县长左开峰及帝威置业老板曹金彪的注意。他们为了开发黑虎山,大肆毁坏烈士陵园,修建山体别墅,引发了广大网友对此事的强烈抨击和关注。由此,我和高山、周进财及广大的网友们一起进行了另一场没有硝烟和炮火的黑虎山阻击战。。。。。。 第一章 1 “山是谁的山?”福根用棉袄袖子抹了一把已经快流到嘴里的大鼻涕,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山是我的山!”我站在山顶上,俯视着山脚下身材瘦弱的福根,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让不让上?”福根一只手叉着腰,一手只指着我,稚嫩的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不让上!”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双手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踩着梯子偏要上!” 福根说完后,有些滑稽地往手心里吐了一大口唾沫,学着大人干活时搓手的样子,用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来回搓着,没想到唾沫吐得有点多了,搓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搓干。福生低下头无奈地摊开双手看了看,只好把手上剩余的唾沫擦到了裤腿上,惹得旁边观战的孩子们一阵哄笑。 福根的脸臊的更红了,他夸张的把棉袄袖子使劲往上高高地捋了捋,露出了麻杆似的小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口大叫着,踩着先前在山上挖出来的“梯子”,奋力地往山上发起了冲锋。 我也毫不畏惧,为了保卫我的山头,我就像一个听到了冲锋号角的八路军战士,大义凛然地迎了上去。 于是,半山腰上尘土飞扬,两个弱小的身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肉搏。 这是我们童年时经常玩的一种叫作“抢山头”的游戏。所谓的“山”,其实就是大街上那一个个紧靠着各家各户猪圈墙外的黄土堆;所谓的“梯子”,其实就是事先在黄土堆上挖出的用于攀登时踩踏的小土坑。 我们村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猪。养猪也许是那个特殊年代农民赚钱的唯一的合法方式,孩子们过年时穿的新衣服、学生们上学时用的本子铅笔、家里平时用的油盐酱醋等等都指望着它哩。养猪除了可以赚点零花钱之外,还可以攒粪肥――就是把黄土铺到猪圈里,猪的粪尿和黄土搅合在一起,时间长了,沤的又黑又臭,就可以从猪圈里铲出来,堆到猪圈外面,再等一段时间过后,晒干了,生产队就会组织劳力用小推车把它运到地里当肥料了。当然,各家的粪肥也是要按运送的车数计工分的,勤快的人家一年中光攒粪肥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话又说回来,把黄土从坡里用小推车运到自家门口再铲到猪圈里,那可是个力气活哩。谁家的男人勤不勤快,从猪圈外的土堆大小就可以看出一斑。勤快的男人家里的猪圈外面经常是高高的两个大土堆――又黑又臭的那堆是粪肥,旁边是一直堆到墙头的黄土。福根的爸爸张德财是村里公认的勤快人,所以他家墙外的粪肥堆和黄土堆总是又大又高。 在那个时候,我们县农村的社员们家里几乎都很穷,各家各户的农家小院结构也都差不多,都把猪圈建在自家院落的西南角,临街的各家就把猪粪肥和黄土都顺手堆放在大街上。所以大街上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粪肥堆和黄土堆就成了周边各个村庄的很普遍的景观。我们张村大队的周围几十里都是平原,大多数的孩子从来没有爬过山。爬山对我们这些平原地区的孩子来说既是一种向往,又是一种苛求。于是,大街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黄土堆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眼中的山。在那个没有玩具、没有电视、没有图书、一年只看三回露天电影的童年时代,爬山也许就是我们村里的孩子们平时最经常玩的游戏了。 我们的村子一共有两条东西方向的大街,分别叫做南街和北街。福根的家就座落在北街中央的丁字路口西侧,他家的东墙边有一条小路,往北通向我们村各个生产队的场院、保管屋和饲养院,再往北就是我们村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因此这条路就成了全村社员们上坡的必经之路。我们四队的社员们上坡之前总要在福根家的门口前集合,福根家的大门前就成了社员们经常聚集地地方,也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我们这些孩子平日里也最喜欢在这里嬉闹玩耍。 我和福根的战斗进行得很激烈。别看福根的身体比较瘦弱,可他的小胳膊却很有些气力。我们互相抓住对方的胳膊用力撕扯着,有好几次我差点被他拽下山去。我倚仗着站在高处的优势,瞅准了机会,一个扫堂腿过去,福根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土堆上,顺着斜坡就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地面上。 福根的年龄毕竟还小,吃了一点小亏,心理就有点承受不了了,他的眼圈一红,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哭起来。 福根的远房堂哥福生从远处飞快地跑过来,把福根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一边拍打着福根身上的泥土一边对我破口大骂,接着,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打我。 福生比我大三岁,长得人高马大,颇有些蛮力,经常在村里干些打架斗殴的勾当。平时福生仗着他爸爸张德旺是村里的民兵连长,一贯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我们都很惧怕他。 此时看到他凶恶的样子,我有些心虚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章 2 “怎么回事?要打群仗?以多欺少算哪门子本事?你们姓张的未免太欺负人了吧?”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志国扒开人群走了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志国是我的本家堂哥,是我大伯的儿子,比我大两岁。 唐姓和张姓是我们村的两大姓氏。听家里的大人讲,这两个家族历来有很多矛盾,积怨很深,所以我们这些两大家族的孩子们也分帮结派,一旦遇到外姓欺负,孩子们就自然分成了两帮,而唐志国和张福生分别就是这两帮孩子的孩子头。此时看到志国和福生斗嘴,姓张的孩子都跑到福生身旁去了,姓唐的孩子自然都站在了志国的身后。 “谁打群仗了?谁欺负你们了?你没看见是唐志学先把福根推倒的吗?”福生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站在一旁抽泣着抹眼泪的福根,大声说道。 “凡是玩爬山的小孩,无论是谁,都会有会摔倒的时候。摔倒了就哭算什么英雄?你们姓张的玩不起就别玩。”志国说完,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谁说我们姓张的玩不起了?我看是你们姓唐的玩不起了吧?!”福生急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有种你们姓张的就和我们姓唐的比比,看看到底是我们姓唐的厉害还是你们姓张的厉害。”志国不慌不忙的说道。 “比比就比比,谁害怕就是孬种。”福生的犟劲上来了,面对志国的挑战竟也毫不示弱。 双方约定,为了公平起见,每帮孩子各派出四个人参与比赛。 志国从身后的唐姓小孩中挑了志军和志峰,加上我,凑了四个人。福生从一大群张姓小孩中挑了三个高个的孩子,也凑成了四个人。 志国和福生用剪子包袱锤决出胜负,志国输了,于是福生他们兴高采烈的爬到了山顶上,在山顶上大叫着,又蹦又跳。 志国连忙把我们三个拉到旁边小声商议对策,他首先让身材最矮的我去迎战对方最有力气的福生。 “我才不和福生去打呢。再说咱帮我的年龄最小,我又打不过他。”我一口拒绝。 “让你去你就去,你只要拖住他的时间就行了。”志国的口气很严厉。 我的眼圈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大概看到了我委屈的样子,志国用稍微和缓的语气对我悄声说道:“他们帮最厉害的就是福生,让你打福生的主要目的是分散牵制他。你不要和他硬打,你只要引开他的注意力就行。我们三个可以很快的打败他们剩余的三个人,然后在集中力量对付福生。” 分配完任务之后,志国领着我们来到山脚下,向着山上大声问道:“山是谁的山?” “山是我的山!”福生在山上得意地回答道。 “让不让上?”志国加重了语气。 “不让上!”福生说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故意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踩着梯子偏要上。” 志国的最后一句话说的飞快,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上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他的话音未落,我们就迅速地分头向山上发起了进攻。我进攻的方向正对着福生,福生满脸的不屑,从山上漫不经心地冲下来,双手径直推向我的胸口。我突然低头抱住了福生的一条腿,福生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跌倒,两手在空中乱舞。但福生毕竟身体强壮,一会儿功夫他就站稳了脚跟,扯着我的棉袄用力推我,我的力气很快用完了,被他推着往一直往山下退去,眼看我就要被他推到地面上了。 正在这时,志国和志军已经顺利地战胜了各自对手,立即向我聚拢过来。他们从福生的身后分别架住了福生的两只胳膊,我趁机闪开,来到福生背后,我们三个合力一推,福生打着趔趄被推下山去了。 第一个回合,我们取得了胜利,占领了山头,我们大声欢呼着在山上互相庆祝。 福生在山下大口喘着粗气,嘴里说着脏话,对我们很不服气。稍微休息一会儿之后,福生又率领他们帮的孩子们重新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这样来回争夺了几次,我们双方互有胜负。 第一章 3 架在福根家东侧墙根边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又开始播放《东方红》了。吃完午饭后的社员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拿着工具从家里走出来,到大喇叭下面聚集。 正午的太阳白得有些刺眼,照着整条大街明晃晃的。抬眼望去,满大街都是一垛垛的玉米秸秆和一堆堆的黄土、粪肥。大街两旁的几棵高大的老槐树都已经早早地落光了叶子,整个树冠光秃秃的,瑟瑟地立在寒风里发抖。每棵树的枝桠上都搭了三两个硕大的喜鹊窝,几只喜鹊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社员们越来越多,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各个生产队的社员们分头聚集在各自定点的墙根下,在大街的丁字路口附近陆陆续续聚拢了四拨人群。人们穿着各色的破旧的衣服,大多人的衣服上都打着各色深浅不一的补丁。虽然由于缺少营养,大多数人身体消瘦,满脸菜色,但人们的精神都很好。“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年纪大些的男劳力们抱着铁锨蹲在墙角用烟袋锅吸着旱烟,中年的则喜欢用极薄的烟纸把烟叶末子卷成纸烟抽。老婆子和小媳妇们不仅耳朵长,嘴巴也一刻闲不住,她们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着闲呱。姑娘小伙子们正值青春,他们互相开着玩笑,在一起追逐着打闹。几个刚刚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的稚气未脱的毛头孩子则掺合我们小孩子们中间带头吆喝起哄。 “都赶快下来吧,别闹了。”福根的爸爸披着破棉袄从自家大门里走出来,朝着我们大声喊道:“下午生产队要给俺家送粪肥,你们在这里碍事,都到别处去玩吧。” 除了福根和张家的几个小孩子听话地走开之外,我们大多数孩子都没有理他。 张德财是我们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几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大人小孩都敢欺负他。我们都知道他有个毛病,每当他着急的时候说话就会点结结巴巴的。所以,我们经常故意气他,以便看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 张德财一看我们这些孩子都不听他的话,他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朝着我们怒气冲冲的喊道:“一到星期天你们这帮孩子就、就翻天了,最好没有星、星期天,让你们天天上学校念、念书去。”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哪个孩子喊了一句:“德、德财,你也老大不、不小了,听说你至今还不、不识字,明天你也到学校念、念书吧!”我们都大笑起来,一个个在山上笑得前仰后合。 “最好和你的儿子福根一起到学校念、念书吧,我把你们爷俩安、安排一个班。”志国大声补充道。我们笑得更厉害了,个个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德财被气得肚子鼓鼓的,可是却又敢怒不敢言。他一把扯过福根的胳膊,铁青着脸,拉着福根走进了自家大门,把大门“嘭”的关上了。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给我下来!”半空中一声大喝,简直就如一个响雷一般,我们的哄笑戛然而止。 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我的本家四叔唐天强。唐天强是我们第四生产队的队长,他一边挥着手里的铁锨,一边紧绷着脸朝我们喊道:“你们都给我滚到一边玩去!今天下午生产队给德财家送粪肥,如果你们耽误了社员们的生产劳动,我就叫公安局把你们都关到监狱里面去。” 我们大多数的孩子都半声也不敢吭,乖乖的都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 有几个行动慢的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唐天强见状眼睛一瞪,把铁锨从空中往下一劈,诈唬道:“谁走的慢我就劈死他!” 那些走得慢的孩子们一边惊呼着“鬼子来了”,一边快步跑开了。 看到我们都走开了,唐天强回头朝四队的社员们夹了夹眼睛,社员们会心的笑了笑,开始推着小推车,扛着铁锨铁镐,慢慢腾腾有说有笑地往福根家的粪肥堆走来。 第一章 4 时候已经是初冬,晌午的太阳虽然很白很亮,但终抵不住呼呼的北风,尽管今天的小风不大,但吹到脸上依然冰冷刺骨。 福根家的粪肥堆紧挨着黄土堆,高高的象两座小山。那堆粪肥已经暴晒了相当一段时间了,表面也已经干透了。黑乎乎的粪肥堆散发着的猪粪尿的臊臭味,对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粪肥最难闻的是刚从猪圈里铲出来那会儿,简直可以臭透半条街,我们都得捏着鼻子走路。时间一长,等粪肥表面晒干了,味道也就小了,不那么臭了。 粪肥虽然臭,可是生产队却拿着它当宝贝,地里的庄家收成全指望着它呢。每到农闲时节,生产队就会组织劳力把各家的粪肥推到田间地头,等耕地种庄稼的时候,再扬洒到地里,给庄稼增添肥力。 因为前几天南下冷空气的侵袭,福根家的粪肥堆早已经冻住了,光用铁锨根本铲不动。唐天强安排几个年纪较大的男劳力挥动着铁镐刨着粪堆。不一会儿,粪肥就刨散了一大堆,刨散了的粪肥又黑又臭,散发出刺鼻的臊臭味道。蓝玉苹和几个年轻的姑娘戴着口罩捂着鼻子远远地直往一边躲。 “在农业社里干农活就是要成天和粪肥打交道,怕臭的就不要到农业社里来。有本事就到商店里站柜台,到工厂里当工人,再有本事,就到部队里去当女兵。”唐天强调侃着姑娘们,接着对刨粪堆的张老四他们说道:“你们先到一边歇着吧。蓝玉苹,你们都过来干活。”蓝玉苹她们这才拿着铁锨互相推搡着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这时,赵大海和王铁等壮劳力们已经把绑着两个大棉槐筐的木头小推车推到了粪堆前,老婆子们和蓝玉苹她们开始稀稀拉拉地往棉槐筐里铲粪肥。众人一边说笑打闹着,一边慢腾腾的心不在焉的磨蹭着。 唐天强很无奈地看了看,也拿起了一把铁锨往棉槐筐里铲粪肥。还是唐天强干活快,一会儿功夫就把小推车装得满满的了。 赵大海蹲下身去,把小推车把上的褡裢套到脖子上,两手紧握着车把站了起来。车头前面拴着一根绳子,由刚刚辍学的志胜在前面拽拉着。 志胜今年只有十四岁,长的又瘦又高,是我三叔唐天浩的儿子,也是我们村最调皮的孩子之一。他本来在县城里的中学上学,听说由于在学校里捣乱被学校开除了。我三叔看到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就把他送到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来了。没想到,即使到了成年人堆里,他也是成天耍滑头,不正经干活。唐天强今天故意把他和赵大海分到了一组,暗中示意赵大海整治一下志胜,灭一灭他的狂气,社员们也都心领神会。 此时赵大海已经推起了车子,在那里装作使劲用力的样子,但就是站着不走。而志胜直着腰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使劲,甚至连拉车的绳子也是弯弯的没有拉直, “志胜,弯下腰,拉车子就得用力拉才行啊。”老婆们逗着志胜,志胜弯下腰,两手在肩膀上扯着绳子拽了一下,绳子总算是拉直了,可小推车还是在原地纹丝不动。 志胜回头看了一下车轮,嘴里嘟囔着:“该不是车轮下硌着石头了吧?”老婆们都把头转向别处,强忍住了笑。 赵大海装着生气的样子大声说道:“你中午大概没有吃饭吧?你用的力气太小了,和你分到一组简直倒霉透了。报告队长,我强烈要求换人!” 第一章 5 唐天强走过来,拍着志胜的肩膀说道:“小子,创农业社也不容易啊,现在知道念书的好处了吧?” 志胜把嘴一撇,扬起头大声说道:“打死也不读书了,看见书本我就烦。” 唐天强说:“那你在我的生产队里可得安心干活,不能耍滑头。如果你再象上学那样继续吊儿郎当的,当心我扣你的工分。” 志胜的嘴巴很硬:“扣就扣呗,反正你们一天才给我三个工分,我还不稀罕呢。” 唐天强说:“给你三个工分那可是大队规定的。如果你能推车干重活,我也给你记十个工分。再说三个工分也不能白拿啊,你得出力干活。不出力不干活,一个工分也没有。”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赵大海实在有些挺不住了。他放下车子,用力活动着两只酸痛的胳膊大声说道:“你们爱谁干谁干,我坚决不干了。” 唐天强一边安抚着赵大海,一边对站在旁边嬉笑的老婆子们说:“都来帮把手。” 赵大海再次蹲下身,推起了车子,四五个老婆子们在车筐两旁装着用力推车,其实大家一点也没使劲,有的人还暗暗的在往后拖车子呢。 志胜这次可是卯足了气力,在前面弯着腰用力拉车。唐天强看到差不多了,就朝前一挥手,向老婆子们一使眼色,老婆子们一松手,小推车就猛地往前推动了。志胜因为用力过大,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摔倒。 “哎呀!你们想摔死我!”志胜夸张地大叫着,拉着小推车吱吱扭扭地往村北走去。 没有走出十步远,志胜的腰又直直的了,肩上的绳子也松松垮垮的垂在半空,远处开始传来赵大海愤怒的叱责声。[] 社员们都哄笑了,唐天强苦笑着摇了摇头,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搓了搓,拿起了铁锨,领着社员们继续干活。 接下来,另外三辆车也装满了,由王铁等壮劳力推着,由老婆子们拽着绳子在前面拉着,往村北的坡里走去。 张老四他们继续用铁镐刨着粪堆,老婆子和姑娘们又叽叽喳喳跑到一边说笑去了。唐天强无奈地摇着头,用铁锨把散落在四周的粪肥拢在一起。 大约住了一袋烟功夫,送粪肥的车子回来了,社员们围拢过来继续装车,继续往坡里送粪肥。但奇怪的是,最先出发的赵大海和志胜却一直没有回来。 “不会是车子坏了吧?”唐天强问了从坡里回来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 “没看见他们的人影吗?”大家都说没看见。 唐天强有点火了:“回来扣工分。”他扭头对会计潘德忠说:“潘叔,你记着,别人运了几车,他们也得补上几车,不然扣全天的公分。” 潘德忠解放前曾经读过几年私塾,写得一手好字,是我们村里公认的文化人。自从成立人民公社以后,在我们生产队里当会计,记工分记账的事都归他管。 潘德忠答应着,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会有事的,年轻人贪玩,一会就回来了。” 别人都往坡里运了五趟粪肥了,可赵大海他们还是不见踪影。 唐天强有点担心了:“不会是掉到路边的机井里去了吧?” 唐天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送粪肥的路上刚好有一口新打的机井,机井的四周还没有来得及砌上围墙,里面的水有十几米深。这口井紧靠在路边,前些日子还刚刚淹死了一个在路边玩耍时不下心掉下去的孩子,的确是非常危险的。 “万一车子一翻,可不正好连人带车掉到机井里吗?”几个老婆子停下了手里的活,倚着铁锨棒子也在那里随声附和,胡乱猜测着。 唐天强的心里越发担心起来,他大声叮嘱推着车要走的王铁:“回来的时候,一定记着到机井旁边去看一看。看得仔细一点,有情况就马上回来汇报。”王铁答应着,推着小车急匆匆地走了。 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送粪肥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 正在这时,蓝玉苹突然指着大街的西头大喊道:“你们看,赵大海他们回来了!” 第二章 1 唐天强扭头往大街的西头路口一看,差一点把鼻子给气歪了。 只见一个健壮的大汉推着赵大海的那辆小推车快步如飞地从大街的西头跑了过来。赵大海和志胜分坐在小推车两边的棉槐筐里。赵大海坐在棉槐筐里喜滋滋地向着众人挥手致意,志胜则坐在另一边的棉槐筐里滑稽地向着大家做着鬼脸。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临到近前,志胜冷不丁在车上蹲了起来,一手扶着车筐,一手举在额前做了一个敬礼,用蹩脚的湖南话学着领袖阅兵的样子向大家大声喊道。 “为人民服务!”王铁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句。 社员们都哄堂大笑,乱作一团。我们这群孩子本来是在附近玩耍的,一见到这个情景,也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那个大汉身材魁梧高大,身高约有一米八五左右。他的头发又长又乱,满脸的络腮胡须就像一个猛张飞一般。身上的那件又脏又破的短大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有好几处已经破了窟窿,露出了脏乎乎的棉絮。 在粪肥堆前,大汉放下了小推车,赵大海和志胜迅速地从棉槐筐里跳了下来,满脸得意非凡的样子。 唐天强怒火冲天,一把抓住赵大海的袄领子,在他的**上狠狠的踢了一脚,大声说道:“你这个王八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赵大海一边跳着,一边揉着**大叫:“来人啊,打死人了!” 唐天强脸色一沉,严肃认真的问道:“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害得我们都为你俩担心哪。(.无弹窗广告)还以为你们掉到机井里去淹死了呢。” 赵大海一指躲在人群后面的唐志胜,龇牙咧嘴地说道“是他干的,你找他问好了。” 唐天强揪着志胜的耳朵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志胜夸张的大叫着,鬼哭狼嚎的,就像杀猪一般,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说,到底怎么回事?”唐天强厉声喝问。 志胜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捏着嗓子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年头做好人――”他长叹了一口气:“难哪!” 唐天强把眼一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作势要打志胜的耳光。志胜赶紧一指蹲在墙角的哪个衣衫褴褛的大汉,正色说道:“我替你们找了个干活不要钱的壮劳力。” 大家的注意力这才集中到了那个大汉身上。就在刚才大家迫不及待地询问赵大海和志胜的时候,那个大汉已经悄悄地蹲到了粪堆旁的墙根那里,此时正在蹲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晒着太阳。 大片的阳光斜照在那大汉的身上,但却并没有带给他多少温暖。毕竟已进入冬天了,他身上穿的实在太过于单薄,以致他双手合抱在胸前,独自蹲在臭气熏天的墙根旁瑟瑟发抖。他的脏兮兮的破衣服和旁边那堆粪肥的颜色差别不大,甚至已经融为一体了。他的头发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了,又脏又长的头发打着结胡乱搭拉在头上,浓密的胡须几乎裹住了他的嘴巴。他的目光木然呆滞,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尊破庙里的衰败的泥塑,对空气中这难闻的气味毫不在乎,对眼前人们的议论也毫不关心,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不复存在。 第二章 2 志胜走过去,蹲在那个大汉的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新买的“大前门”香烟,熟练地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大汉。大汉的眼睛好像放出了一丝光亮,他急不可待的用粗壮有力的手指夹住香烟,放在嘴前叼住。 志胜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一下子捏出了三根,“刺啦”一声划着了,为了防止寒风把火柴吹灭,他用双手小心的护住火,递到大汉面前。大汉伸出一只大手护住火,低头把香烟凑到火焰上,用力一吸,烟头上的火苗霎时蹿了起来,大汉急忙把香烟从嘴里拿出来,用嘴把火焰吹灭,然后急忙把香烟再次放进嘴里,一阵猛吸。只见红亮的烟头一直往上升,白色的烟灰一点点变长,大汉终于把香烟从嘴巴上拿下来,深吸一口气,憋住。住了一分钟之后,才从鼻腔里喷出两道淡淡的青烟――这哪里是吸烟啊,这简直就是真正的“吃烟”!这一点,连队里抽了一辈子旱烟的老把式张老四也自叹不如。 香烟很快抽完了,抽得几乎连烟**也没有留下。志胜等那大汉终于扔掉了已经快要烧到嘴巴的烟**,急忙指了指粪堆旁边的小推车,又指了指送粪肥的方向。 大汉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来到粪堆前。小推车已经装的满满的,静静地停在那里。大汉蹲下身子,把车把上的褡裢摘下来,扔到一边,然后轻松地手握车把站了起来。 唐天强示意志胜去拉车,志胜却过去把拉车的绳子盘绕在车头上,然后对那个大汉一挥手,大汉就迈开大步,推着满满一车粪肥,沿着洒落了一路的粪肥痕迹,快速向坡里走去。 社员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都不相信竟然会有如此好事。待大汉走远之后,大家都向志胜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志胜问这问那。 志胜得意的笑着,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刚要点上,却被早已不耐烦的唐天强一把夺过。 “小孩子不学好,小小年纪抽什么香烟?”唐天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香烟叼在自己嘴里点着了,深吸一口,鼻孔里喷出白白的烟雾,盯着志胜问道:“这是谁?从那里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志胜笑嘻嘻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唐天强挥着拳头作势要揍他:“小兔崽子,还不快点说实话。” 志胜装着害怕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学着电影里汉奸的腔调说道:“报告太君,小的良民大大的,不敢对皇军说谎。” 志胜确实没有说谎。原来,志胜也是不久以前才刚刚认识这个大汉的。 志胜所在的中学有一块科学试验田,学校里的老师经常组织学生们到试验田里去参加课外劳动。而志胜是独家一根苗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又懒又滑,也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农活,每次都因为完不成劳动任务挨批评。 就在不久以前,志胜在上课时逃学到济水河河边去玩,在我们村南面济民桥的桥洞里发现了这个大汉。当时这个大汉衣衫褴褛,神情恍惚。志胜坐在桥下面偷偷学着抽烟的时候,大汉走过来拣志胜扔掉的烟**抽。 志胜觉得好玩,就给他烟卷抽,让他到学校替他干活。没想到这个大汉很听话,很愿意干活,并且力气很大,尤其农活干得特别好。 至于这个大汉什么时候流浪到我们村的,志胜也不知道。志胜也曾问他的家乡以及家里人的情况,大汉一直摇头,好像都不记得了。 第二章 3 “他从来不说话,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摇头,他很可能是个哑巴。”志胜丧气的说。 “一个人会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吗?”蓝玉苹忍不住插嘴道。 “这个人肯定是个神经病,他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姓名呢?”听到蓝玉苹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唐天强有点不耐烦。他转过头对志胜说道:“你接着说。” 志胜道:“我们同学给他起了一个很威风的名字,叫‘老风’。” 蓝玉苹说道:“就因为他是个疯子吗?” 志胜解释道:“有一点,但不全是。我们给他起的名字是威风的‘风’,因为他长的又高又大,很威风。还有,他干起活来很快,象刮风一样。上个星期天,我给他买了一盒‘大前门’,让他到学校里帮我干活,他一个人却把学校分给我们班的活都干完了。” “那你们班主任老师肯定要表扬你了。”蓝玉苹刚刚高中毕业,还是很留恋学校里的生活的。每当谈论起学校里的事情,她的神情就特别兴奋。 “还表扬呢?”志胜显然很上火,生气地说道:“表扬个屁!班主任差点把我给吃了!不仅没收了我的香烟,还让我写了检查、通知了家长,最后又把我开除了。” “活该!”唐天强往志胜的头上狠狠的弹了一个响栗,说道:“谁叫你不好好学习的。你们学校的试验田就是让你们锻炼、让你们体验劳动的。你倒好,当起了地主,雇起了长工,我要是老师的话,我也开除你。” 志胜捂着脑袋,哭爹喊娘地跑到一边去了,惹得社员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老风很快就一溜小跑地推着空车回来了。 老风回来后,把小推车往粪堆前一放,抓起一把铁锨就往车筐里铲粪肥。不用等到社员们往里铲,就一个人很快装了满满一车。车装满后,老风把铁锨一扔,推起小推车又急火火地走了,的确就像一阵旋风一般。 社员们都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老婆子们对老风更是大加赞赏。一向多嘴的老秦婆指着男劳力们挖苦道:“看看人家老风,你们这些男劳力简直就是窝囊废!都赶紧回家抱孩子做饭去吧!” 男劳力们也都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对老秦婆反唇相讥。 赵大海油腔滑调地说道:“怎么了?看上人家老风了?今天晚上你就把老风领家里,让老风好好伺候伺候你――反正老秦叔整天住在饲养院里养牛,家里的地都荒了。。。。。。” 老秦婆脸一红,嘴里骂着,手里举着铁锨就去打赵大海。赵大海一边转着圈慢跑,一边怪声怪气地调侃着老秦婆:“俺老秦叔一年到头住在饲养院里单独过日子,你一个人在家里不急啊?”男社员们都笑得合不拢嘴,那些老婆子们都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都别闹了。”唐天强抬头看看了天,又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铮亮的“上海”牌手表,大声说:“现在差一刻三点了,大家都加把劲。今天一定要把安排的活都干完。” 他指着福根家的粪肥堆接着说道:“你们看看,都半天了,连一半的粪肥还没有送完。今天不送完咱就不放工。” 看到队长真的着急了,社员们停止了打闹,加快了进度。特别是老风,一口气送了六趟。眼看着福根家的粪肥堆越来越小了。 第二章 4 半个小时后,活差不多快干完了,福生家那堆高高的粪肥只剩下了一个小土包。 唐天强很高兴,他抬头看了看天,招呼大家道:“大伙都休息一下吧。”话音未落,大家早已经横七竖八地扔下铁锨铁镐,纷纷走到墙根蹲下或坐着歇息,姑娘和老婆子们都趁着休息跑回家去喝水、上厕所,福根家的大门前顿时清净了下来。 张德财回到家里,端出来茶壶茶碗,拿来了暖水瓶和茶叶。几个年纪大一些的老社员们围着茶壶或蹲着或坐着,喝茶抽烟聊天。 老风也从地里推着车子回来了。 老远就看见老风已经解开了破棉袄扣子,敞着怀,露出里面快退掉色的破旧的春秋衣,结实发达的胸肌格外抢眼。他迈着大步走过来,震得地面“啪啪”作响。一口气运了十几趟粪肥,他的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头上竟然升腾着一团白茫茫的薄雾。 唐天强不禁大声赞道:“此人颇有梁山好汉的风采,真乃是当今一条好汉。只可惜是个神经病。。。。。。”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待老风来到面前,唐天强朝老风招招手,说道:“老风,过来抽袋烟喝杯茶吧。”很明显,老风听懂了唐天强的话,朝唐天强咧开嘴笑了一下。他那黝黑的脸上汗珠滚滚,笑起来竟然像个孩子般灿烂。 老风放下车子后,终究没有走过来。他依然独自走到对面的墙角蹲了下来。 唐天强走过去,递给老风一支香烟。老风赶紧伸出双手接着,唐天强把嘴里叼着的香烟递给老风,老风接过香烟,把燃烧的烟头对着自己嘴里的烟头,猛吸几口,老风嘴里的香烟也点燃了。他把烟还给了唐天强,对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潘德忠倒了一杯热茶,端着走了过来,把茶递给了老风,老风接过茶,一饮而尽。 “老兄贵姓?你是哪里人啊?”潘德忠在老风面前蹲下来,吸了一口旱烟袋,问道。 老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唐天强也问了老风几个问题,老风依旧只是一味地摇头。 潘德忠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是我们村周围有名的老中医,平时除了行医治病之外,还会一点算卦相面之术。由于家庭的影响,潘德忠也多少会点简单的医术和相面之术。他眯着眼睛端详着老风的面孔,又拉着老风的右手看了看。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一把抓起老风的左手,仔细的观察着,满脸惊奇的神色。 最后,他号了号老风的脉,他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扭头对唐天强说:“我看这位老兄脉象平稳,并无异样。此人虽然神智混沌,但绝对不象是个神经病患者。依我的经验来初步判断,他也许经历过一些对他来说特别重大的事件,脑子受到了刺激,所以才会有目前的症状。” 有了老风的加入,四队的活很快就干完了。唐天强领着社员到保管屋记工去了。只剩下老风一个人蹲在墙角抽着唐天强留给他的半包香烟。福根家的粪肥已经被全部送到坡里了,他家的门前显得空阔了许多。 听说老风是一个神经病人,我们的心里都很害怕,远远地看着他,谁也不敢走近前去。 最先向老风发难的是福生,福生口里一边大骂着“神经病”、“傻瓜”、“疯子”,一边捡起一颗土疙瘩往老风的身上扔去。 老风既不还手也不逃跑,只是伸出双手捂着头左右躲闪着。别的孩子看到老风不还手,都以为老风好欺负,也纷纷加入了战团,拿着土疙瘩砸向老风。老风虽然尽力躲闪,但还是有很多土疙瘩打到了他的身上。最后,他只好双手捂着头蜷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我站在人群的后面,看到老风孤立无助的样子,突然感到老风很可怜。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制止福生他们,我的心里非常着急。 看到福生他们又在土堆旁翻拣着土疙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第二章 5 我跑到土堆旁,把大的土疙瘩都捡了起来,然后在土堆上挖坑,把土疙瘩埋掉。(.好看的小说) 福生他们捡到的土疙瘩越来越少,福生便吩咐几个孩子到远处去捡。这时,在一旁观看多时的福根大声对福生说道:“这里本来还有很多土疙瘩的,被唐志学这小子埋在土堆里藏起来了。” 听到此话,福生停止了对老风的进攻,转身朝我走过来,揪着我的袄领子,抬手打了我一巴掌,打的我的左脸火辣辣的疼。我强忍住眼泪,往四周观察,这才发现周围都是福生的人了。 原来,天色已晚,志国他们早已经回家了。 “别看了,”福生冷冷的说:“这次没人可以帮你了。你们唐家的那帮小子都回家了。”福生说完,朝我右胸就是一拳,揪着我的衣服说道:“刚才玩爬山的时候我就想揍你了――先前你弄哭了福根,现在又帮着这个神经病,我看你是真的欠扁了。(.无弹窗广告)” 说完福生把我拉到土山上,指着我的鼻子喝问:“这是谁的山?” 我学着电影里革命者的样子不屈不挠地说道:“这是我的山!” 福生一拳把我打到在地,叫道:“让你嘴硬。告诉你,这是我的山,不是你的山!以后不准你再到这儿玩。” 他们帮的另外几个人也嘴里骂着“小神经病”朝我拳打脚踢,把我推倒在土山上。最可气的是福根依仗人多,竟然坐到我的身上揪我的头发扇我耳光。我一边骂着,一边拼命反抗着。无奈他们人多势众,我始终被他们压着翻不过身来。 我大声喊道:“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不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福生在一旁笑了,大声说道:“我呸,英雄好汉算个屁。电影里的英雄好汉吃不饱穿不暖,吃草根吃树皮,被敌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还要被鬼子枪毙――英雄好汉有什么用?如果鬼子真的来了,我就***第一个投降鬼子当汉奸――当汉奸多好啊,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每天大鱼大肉。。。。。。” 福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忽然看到围观孩子们都惊呼着跑掉了。 只见老风满脸愤怒地跑了过来,两大步就迈上了山顶,就如同天兵天将一般从天而降。他挥拳就向福生打来,福生很机灵,一看情况不好,就往地上一躺,翻身打了一个滚,迅速滚下山去了。 福生滚下山去以后,迅速爬了起来,看着山上的老风直发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用土疙瘩打了老风那么多下,老风始终老老实实不还手,而自己的几句话却惹得老风如此之大的火气? 福根骑在我的身上没有看见老风,还在挥着拳头打我呢。老风走到近前,提着福根的小棉袄,象提一只小鸡般提起来。 福生的胆子历来很大,他一看福根被老风捉住了,就从山下跑着上来增援。他用力挥动着拳头,朝着老风的胸口就是一拳,老风轻描淡写的把手一挥,一把就攥住了福生的手腕,任凭福生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惊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老风把福根轻轻地放到地上,福根脚一沾地,就一溜烟跑下山去了。眨眼之间,他已经跑回家关上大门了。 老风接着松开了福生的手腕,福生生甩着生疼的手腕,一边挥着另外一只手来打老风。老风把眼一瞪,须发怒张,简直如黑张飞一般。他怒视着福生,挥起拳头就要暴打,但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握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福生被镇住了,只好把挥了一半的拳头收了回来。他的心里很是恐惧,嘴里说着“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话,悻悻地走下山去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想对老风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注意到老风的眼睛眼睛一亮,好像记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但几秒钟之后,老风的眼睛又恢复了迷茫,又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转身慢腾腾的走下山去,往村口走去。 我站在土山上,望着老风渐渐远离的背影,我的思绪好像也被他牵走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到福生的话会那么愤怒,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他从哪里来,他到那里去,他住在哪里,他有吃的吗,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迷。 我环顾四周,整条大街上空荡荡的。天色晚了,孩子们都回家了。不少人家的屋顶上开始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远处,下坡收工的大人们开始一群群从坡里归来了。 我站在土山上,突然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我拍打着满身的泥土,揉了揉被福生他们打得又酸又痛的胸口,看着脚下这座脚印凌乱的小土山,默默地在心里一遍一遍问着自己:“这是谁的山?这是谁的山?” 第三章 1 贯穿济中县城的唯一的一条沥青公路从我们村西边经过,把我们村的土地一分为二。(.)我们这里习惯把公路叫做大道,于是公路西边的土地就被叫做“大道西”,公路东边的土地被称作“大道东”。 我们张村大队在县城的正北面,离县城不过是五、六里的路程,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按照公社的生产安排计划,我们村只能进行粮食生产,因此一年到头我们村的所有土地里只好按计划种些小麦、玉米、大豆、地瓜之类。那时候,我们孩子们特别向往邻村的赵村大队,公社给他们村的计划是生产蔬菜,所以每到夏天,他们村的地里总缺不了黄瓜西红柿之类的美味,令我们村的孩子们垂涎欲滴,羡慕不已。 我们的村子不算太大,总共只有一百来户人家,被分成了四个生产队。我们第四生产队的土地大多在大道西。队里的社员们上坡干活的时候,无处可去的孩子们也经常跟着家长到坡里去玩――在那个时候,我们村里是没有幼儿园或者托儿所的。我因为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而家里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照顾我。爸爸妈妈每天上坡都只好带着我。大人们开始干活的时候,就把我放在地头,和同样被家长带到地头的孩子们一起玩。 老风也经常到我们队里来干活了。每当地里有重活累活的时候,队长唐天强就会让志胜和我一起到村南的桥洞里去找老风。老风总是召之即来,来之则干,一点也不偷懒。队长常常夸赞老风一个人比三个男劳力还能干。老风嗜烟如命,只要有香烟,老风总有出不完的力气。 整整一个冬天,老风帮我们队里干了不少活,队里的人们都很喜欢他。唐天强更是开心得要命,队里凭空增加了一个不记工分的壮劳力,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我和老风的关系更是不一般。自从土山一战之后,老风和我已经成了朋友。 每天上坡的时候,妈妈就会用小手帕给我包两块干粮当零食,其中一小块玉米面饼子,一小块白面馒头。我总是先吃那块玉米面饼子,却把那块馒头留着。等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就跑到桥洞里,偷偷地放在老风的被子上。有时候,妈妈做了一锅的饼子,我也会偷偷的拿出一个,放在老风的桥洞里。 我不知道这一点点食物能否解决老风的饥饿。老风每天吃什么,怎样填饱肚子,大概没有人关心过,也没有人会知道。但村里的人都说,老风从来不讨,从来不偷,从来不抢。 有一次,我往桥洞里送饼子的时候,被老风看见了。我放下一个刚出锅的大饼子,刚转过身要离开,就看见老风站在桥洞口。他还是那么傻傻的样子,很平静的望着我,我很窘迫,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老风走过去,拿起热乎乎的饼子,张嘴就是一大口,我开心的笑了。 在那个单纯的年代,我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过任何施舍的念头,我只是把老风看作了自己的一个朋友。我想,老风也许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我送给他的食物,哪怕是拳头大的一小块饼子,他也毫不嫌弃,拿过来就吃。 “志学,”唐天强向我招了一下手,喊着我的名字。我停止了和小伙伴们的追逐,跑到唐天强的面前。 “到南面桥洞里把老风叫来,今天咱们平整西北边的那块涝洼地。那可是个力气活,得运不少土方。” 志胜迅速扔下了手里的铁锨,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就要走,却被唐天强一把拉住:“咱队有三个男劳力被公社派去挖水库去了。今天咱们的活非常多,人手很缺。让志学一个人去找老风就行了,你得留下来使劲干活。”志胜极不情愿的走了回去,我只好一个人去桥洞里找老风。 第三章 2 田野里到处都是一片片微微泛黄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迎着风儿摇摆着,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一群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了田埂上。这个时候正是今年刚出生的小麻雀们练习飞行的季节,我追着跑过去,希望可以捉到一只落单的小麻雀。可是不等我跑到近前,那群麻雀又匆匆地飞走了。 我仰望着那群冲天而起的麻雀,感到了些许失落。我想,如果我有一双翅膀该多好啊,那样,就可以捉到很多麻雀了。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田埂上,随手拔了一个又大又饱满的麦穗在手心里揉搓着,直到把麦穗搓碎,然后用嘴吹去麦芒。反复揉搓了几次,手心里就只剩下了十几颗绿色饱满的麦粒。我仰起头,把手心里的麦粒全部塞进嘴里,轻轻一嚼,满口清香。 走过麦田,下面就是河堤,距离老风藏身的桥洞已经不远了。河堤上密密麻麻地栽满了高大的杨树和柳树,这些枝繁叶茂、粗大挺拔的大树下种着一种叫做棉槐的灌木,这种棉槐的藤条都是从根部发出的,那些藤条长的又细又长,秋天收割完藤条以后,就可以编成篓子和筐子,家家户户离不了,我们生产队里绑在小推车上的那些棉槐筐子,就是用这种藤条编成的。 河堤下有一条通往大桥的林间小路,我追着一只白色的蝴蝶走下了河堤,钻进了树林,一会儿,那只蝴蝶就不见了。我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向四周寻觅,这才忽然意识到整个树林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鸟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鸣叫,周围的环境安静得出奇。 我感到有些害怕,赶紧加快脚步,往那条林间小路走去。 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那条小路,我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一步就跨出了灌木丛。无意间一抬头,却突然看见那条原本僻静无人的小路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我大吃一惊,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都差一点蹦出来。 我揉了揉被汗水迷住的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福生和福根他们。 福生走在最前面,五六个孩子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用柳条编成的草帽,草帽是用柳枝编的。我们这里的孩子都喜欢看八路军打仗的电影,特别喜欢八路军埋伏时用于伪装的柳枝草帽,所以我们也大都会编草帽。我们村的周围有很多大柳树,编草帽的时候,要先从柳树上折下一些柔软的细细的柳枝,编成一个帽圈儿,这一步很重要,帽圈的大小要视个人的脑袋而定,要比自己的脑袋稍微大一圈,然后再把柳枝一层层编上去。每当夏天天热的时候,我们就戴上这种自己编织的柳枝草帽,又凉爽,又神气。 福生的腰里扎着一根小皮带,皮带上别着一把弹弓,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布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和那几个孩子一起边说边笑地向我走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数太多,如果和他们发生争执,我肯定是要吃亏的。我加快脚步,正要跑开,福生他们已经发现了我,大叫着追上来,把我围了起来。 “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福生阴声怪气的问道。 “我们队长让我和志胜来找老风干活。”我怕自己吃亏,把志胜也说出来壮胆。 “志胜?他在哪里?”福生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整个树林里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 “在后面的那片树林里拿着弹弓打鸟,一会儿就追上来了。”我虚张声势。 看样子福生他们本来想欺负我,但显然被我的计策震住了。毕竟志胜比他们年龄大很多,身体也比他们强壮,福生他们一时有所顾忌,谁也不敢轻易对我动手。 福生的鬼点子向来很多,他的眼睛转了几圈,大概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他的脸色变得缓和了许多,往前凑近了一步,对我说道:“我们捉了一只野兔子,你敢看吗?”福生的脸上挤出一丝奸笑,对他的那几个同伴使了个眼色,福根他们也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笑着。 “有什么不敢?”我天生好强,特别在福根他们面前自然不甘示弱,就壮着胆子大声说道。 虽然我明明知道福生用的是“激将法”,也知道他们肯定有阴谋,但我现在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就只好硬着头皮当好汉了。 福生把手里的布袋子抖了抖,把头往一边扭开,然后两只手敞开袋子口,一下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强烈的好奇心使我迫切的想知道这个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慢慢伸过头去,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惊的我魂飞魄散。 第三章 3 布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条青色的大蛇。大蛇在袋子里盘转翻动着,细长的躯体上长着阴森恐怖的花纹。三角形的蛇头沿着布袋的边缘往上爬,瞪着令人胆寒冰冷的小眼睛,长着大口,吐着通红的芯子。 我的脸色顿时吓得煞白,心口窝扑腾扑腾地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掉了魂魄一般,脑子里一片茫然。我下意识的想要跑开,可是自己的双腿竟然不听使唤,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我这个样子,福生也有些害怕了,赶紧赶紧收起了布袋子,扎上口子。 “你们从哪里捉到的?”我的腿脚发抖,惊恐的问道。 “三队社员今天拆王二蛋家的老宅子,”福生回答道:“这条大蛇恰巧从房梁上掉到了水缸里,吓了社员们一大跳。本来拆房子的人要拿砖头打死它的,被我用棍子挑到布袋里活捉了。”福生眉飞色舞地说着,很是得意。 “你们要干什么?”我非常害怕,声音也有些发颤。 “送人呗。[.超多好看小说]”福生把装蛇的袋子在我眼前一晃,我慌忙后退了几步,躲得远远的。 “别害怕,不是给你的。是送给老风的,送给那个神经病。谁让他去年冬天欺负我?今天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福生恨恨的说道。 “人家老风那天并没有打你,只不过是随便吓唬你一下而已。”我很为老风担心,就替老风求起情来。 “你和那个神经病都是一路货,你也是神经病。他是大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福生的脸色一变,指着我的鼻子厉声骂道。 为了防止我给老风通风报信,福生让他们帮的两个人架住我的胳膊在后面跟着,一起往老风住的桥洞走去。 我们县唯一的一座公路大桥济民桥横跨在济水河上。桥面大约有八米宽,一百五十米长。共有五个拱形桥洞,中间三个大桥洞是通水的,两边各有一个小桥洞。小桥洞在岸边的河堤上,离水面很远,如果不爆发洪水,两个桥洞里就常年都是干燥的。老风就住在北边的那个小桥洞里。 离小桥洞大约50米远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老风住的那个小桥洞里空无一人。福根他们正要跑过去,却被福生拦住了。福生向来多疑,他一摆手,小声命令我们弯下腰隐身在一片棉槐丛的后面。“你去侦查一下情况,主要看看那个神经病是不是藏在大桥的对面”。福生对个子矮小的福根说道。 福根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利用灌木丛的掩护,向小桥洞走去。 五分钟后,福根回来了。“小桥洞里没有人,大桥的对面也没有人。”福根悄声说道。 于是,福生站起身来,带领我们快步来到小桥洞里。桥洞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一领破竹席铺在地面上,席子下面扑了一层干草。一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墙根旁。被子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的破搪瓷茶缸,上面的“八一”字样格外醒目。 福生拾起来看了看:“妈的,从哪里捡来的破缸子,还‘八一’呢,是部队扔的吧?” 他一脚踢飞了墙根的那顶破被子,把底下的破席子也掀了起来,胡乱翻了个遍,嘴里嘟囔着:“臭要饭的一般都把钱放在被子下面,大伙都翻一下,看看有没有钱?”几个人把老风的铺盖翻了个底朝天,却一分钱也没翻到。 “穷鬼,真***是个穷鬼。”福生一边骂着一边往外面看了看,急匆匆地说:“算了,该干正事了。把所有翻动过的东西都恢复原样,别让那个神经病看出破绽来。”几个孩子迅速按原样把桥洞里面的东西整理好。 福生想把蛇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老风的被子里,可是又怕被蛇咬到,呆呆地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还是福根人小鬼大,他想了半天,说道:“哥,咱们假如把蛇放出来,那蛇不就自己跑了吗?那咱还怎么报仇?” 福生听了福根的话之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福根道:“咱不要把蛇放出来,只要把绑口袋的绳子解开就可以了,把蛇装在袋子里一起塞进老风的被窝里,等他睡觉的时候,蛇会慢慢的爬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在桥洞外面负责望风的孩子低声说:“快,老风从树林里出来了。” 福生慌忙把装蛇的布袋子解开口子,连蛇一起胡乱塞进老风的在被子。转过身来就急匆匆地往外跑。 就在他弯腰放下布袋子的瞬间,我看见他别在腰里的那把弹弓掉落在地上。 据福生说,这把弹弓是他在公社武装部当部长的叔叔张德昌托县五金工具厂的工人用不锈钢制作的,从皮筋到弹包的选料都非常讲究。这样的弹弓在我们方边左右几乎没有第二把,福生一直把它当做向别人炫耀的宝贝。 把装蛇的布袋子放下后,福生第一个跑出了老风的小桥洞,别的孩子也都跟着迅速撤离。我也被他们拖着跑了出来。福生带领大家跑到离桥洞十几米外的棉槐丛里隐蔽下来,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外观察。 第三章 4 不一会儿,就看见老风从东面沿着河岸溜达着走进了那个小桥洞。我刚要大喊着向老风报警,被福生一把捂住了嘴。“别喊,如果你敢喊我就打死你。”福生威胁道。 老风回到了桥洞里,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异动。他在桥洞里查看了一番之后,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把弹弓。他把弹弓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着,用左手握住手把,右手捏着弹包拉动了皮筋,皮筋被拉的又细又长。 “***。”福生看着心爱的弹弓成了别人之物,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后悔不已。 “别着急”,福根凑过去贴着福生的耳根说:“住会儿他看见袋子里的蛇就吓昏过去了,我们再去把弹弓抢回来。” 我的心一直悬着,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老风,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千万别去碰布袋,千万别去碰布袋。” 不过,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风在桥洞里左右察看着,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迅速向着墙根的被子走了过去。我睁大眼睛一看,原来那条大青蛇已经从袋子里钻了出来,它好像也意识到了危险,前半段身子直直地挺立了起来,昂着头,向着老风吐着火红的芯子。 我的心怦怦直跳,好像要从心窝里蹦出来。我不敢看了,赶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之后,我耳边响起了一片惊叫声。 我睁开眼睛一看,老风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那条大蛇却一圈圈缠绕在右胳膊上,不时翻卷蠕动着,更显得恐怖之极! 老风环顾了四周,往我们这里看了几眼――我们的惊叫以及棉槐丛的晃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老风把胳膊上的大蛇扯了下来,手里提着那条大蛇的尾巴向我们隐身的方向走来。 大蛇弯曲着长长的身子,在半空中缠绕翻卷,蛇头吐着通红的芯子上下蹿动。福生和福根他们吓得六魂出窍,连跑带爬地从棉槐丛里蹦出来,飞一般的逃走了。 我也从树丛里站起来,揉着酸痛的胳膊来回晃动。虽然老风手里的大蛇还在吐着芯子乱舞,但我一点也不害怕。我朝福生他们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又摆了摆手。我怕老风不明白,又大声告诉他:“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老风还是一脸的茫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条大蛇在老风的手里非常温顺,竟然一点野性也没有了。我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慢慢的走进了那条大蛇,没想到那条大蛇突然弓起蛇头张开血红的大口就向我咬过来,我吓得六魂出窍,急忙跑开了。老风见到大蛇还不老实,就用右手捏住蛇头,用左手提着大蛇的尾巴轻抖几下,大蛇竟然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直直的如同一根竹竿一般。 老风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也早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跟着老风来到了桥洞里。 老风从旁边的石缝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刀就切掉了蛇头,左手用小刀在大蛇的颈部表皮上割了一圈,使其皮离肉,然后放下小刀,右手捏住了蛇颈,用左捏着大蛇的外皮轻轻一撕,整个大蛇的表皮就反卷着象脱裤子一般被完整地撕下来了。接下来,老风麻利地把这条大蛇挖去了内脏,剁去了蛇尾,大蛇就变得通体肉红了。这条大蛇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即使去除了蛇头和内脏及蛇皮之后,蛇体仍在不时蠕动着,令人望之胆寒。 老风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熟练地把大蛇切成了十几段,看样子他好像要做蛇肉吃。 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很害怕蛇类。我尤其怕蛇,当然也从来不知道蛇肉是可以吃的――蛇不是有毒吗?吃蛇不会毒死吗?我们北方人没有吃蛇的习惯,只是听爸爸妈妈说过,好像南方人有吃蛇的习惯。 我的心里非常好奇,仔细地看着老风的操作。切成小段之后的大蛇已经不那么令人害怕了,不过放在一旁的蛇头和蛇皮一直让我感到恐惧不安,我始终不敢往哪里看一眼。老风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把蛇头、蛇皮及内脏拿到桥洞外面,埋在土坑里,我的心情轻松多了。 老风走进了树林,不一会儿就抱着几根干树枝拿着一把干草走了出来。老风熟练地用刀子在蛇肉上扎了几个眼,把蛇肉穿在细树枝上,做成十几支蛇肉串。然后他在从石缝找到一盒火柴,在桥洞的旁边点燃了那把干草,往上不停地添加干柴,焰火就开始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老风蹲在火堆旁边,两手分别拿着几支蛇肉串在大火上翻烤着。不一会儿,蛇肉就变成焦黄色了,“嘶嘶”的冒着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第三章 5 几分钟之后,老风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把手上的蛇肉串递给了我一根。我的心理还残存着对大蛇的恐惧,哪里敢用手去接,就更不要说吃了。老风好像明白了我的想法,就把手里的蛇肉串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大概是蛇肉太烫了,老风一边大吸着凉气,一边在嘴里大嚼着,不一会儿,一串蛇肉就被他吃得精光。 看到他吃完了没有事,看到他吃得那么香甜,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举着一串蛇肉试探着轻轻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品嚼。霎时,美味的肉香充满了整个口腔,我的口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那时候,我们家从年到头每天吃的都是饼子和地瓜干,有时甚至还要吃野菜,我哪里曾吃过如此的美味?所有对大蛇的恐惧感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从老风手里抢过了两根蛇肉串,立即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福生福根他们逃跑以后,终究舍不得那只弹弓,走了不远就又返了回来,一直隐藏在棉槐丛后面观察着我们。看到我在大吃蛇肉串以后,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都慢慢的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我们。 老风向他们一招手,他们马上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老风把手里烤熟的蛇肉分给他们吃。福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大声说:“真香,比肉还好吃。”把我们都逗乐了。 “真傻,蛇肉不也是肉吗?”福生一边吃着蛇肉,一边笑着说。他已经对我和老风没有了任何敌意。 我们就这样围着焰火坐着,一边拿福根取笑着,一边大吃着美味的蛇肉串。[.超多好看小说] 老风在一边蹲着,静静地看着我们,不过可以看出,他也很高兴。 看到我们的蛇肉差不多快吃完了,老风就脱下了脚上的破解放鞋,高高挽起裤腿,往河水里去。 我们都惊奇的看着,只见老风在河边的水草里睁大眼睛观察着,接着轻步走到一个水湾里,弯下腰在一块大石头下摸了几下,手里就捉到一条鱼,用左手握着,往岸上一甩,一条半斤重的大鲫鱼就泛着银光活蹦乱跳的扔在我们面前。 我们欢快的叫着,轮换的捧着那条大鲫鱼爱不释手。说实话,我们这些河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在水里摸鱼捉虾,但很少捉到这么大的鲫鱼。 福生是我们公认的捉鱼高手,这时候也脱下鞋子,跃跃欲试地要下河。老风见状在河里直摆手,福生也只好又穿上鞋在河边看着。 老风在河里走路悄无声息的,连一点水声也没有,他走路的时候,把大腿用力抬高,基本把脚提出水面后才迈步,再轻轻落下,起姿态简直就是一只白鹭在水里漫步一般。一会儿功夫,一条条大鱼就飞一般地从河里被扔到岸上,在我们的脚下快活的翻跳着。我们都看呆了,特别是福生,对老风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老风走上岸,穿上鞋子,又到树林里采了一些干柴,把火堆重新引燃。 他用小刀抛开鱼腹,把里面的内脏掏干净。然后把鲫鱼整条穿在树枝上,鳞片也没有刮,就直接放在火焰上烤。 那时候,我们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人们却宁肯吃糠咽菜或者干脆饿着,也从来不吃河里的淡水鱼。说起来很可笑,我们这里祖祖辈辈没有吃淡水鱼的习惯,大人们都说河里的鱼不好吃,有土腥味,我们平时捉到的小鱼小虾也都白白扔掉或拿回家喂鸭子,自己是从来也不吃的。 老风把鱼烤熟了,就递给我们。我手里拿着鱼,心里直嘀咕:“没油没醋的,还带着鱼鳞,这鱼怎么吃啊?” 福生福根他们也是满腹狐疑的看着老风。 老风拿起鱼,连鱼鳞也一起吃掉。 我们也学着老风的样子吃了起来,鲫鱼鳞已经烤的又焦又脆,到了嘴里竟然一嚼即碎,没有一点鱼腥味道。而鱼鳞下面的鱼肉散发着热气,又嫩又香。 我们争着抢着大吃起来,一边互相调侃:“以前真傻啊,这么好吃的鲫鱼都白白地扔掉了,净便宜河里的那些鸭子了。” 第三章 6 “老风,你还有什么好吃的?”福生他们已经把老风当做了朋友,七嘴八舌的问道。(.) 老风好像也特别想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从口袋里掏出了福生掉在桥洞里的那只弹弓,在手里一扬。 “打鸟!”我惊喜地大叫了一声,我们这里的孩子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把弹弓,平时都很喜欢到树林里打鸟。 我们这里数量最多的鸟就是麻雀,听说麻雀特别喜欢偷吃庄稼,大人们都对麻雀恨之入骨,所以打鸟是大人欢迎孩子喜欢的事情。麻雀得肉是很好吃的,每当打到麻雀之后,家里大人做饭的时候,就把麻雀往炉灶里一扔,羽毛一下子就烧掉了,等几分钟之后,把麻雀用火钩子勾出来,拍打一下上面的灰烬,用手撕下一块,尽是红色的瘦肉,放口里一嚼,那个香啊,连骨头都能吃掉。[]但我们打弹弓的水平很有限,常常半天也打不到一只麻雀。 说起打鸟来,这方面我们最羡慕的就是唐天强了。唐天强不光是我们四队的队长,还是村里民兵连里的排长,参加过县里的打靶训练,枪法不错,还得过奖状。他有一支气枪,经常到树林里打鸟。他一次能打好几只鸟,经常看到他提着几只五颜六色的鸟从树林里出来,有些特别漂亮的鸟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唐天强却如数家珍,对每种鸟都很熟悉。我们都喜欢唐天强的枪,可唐天强把枪看做他的宝贝,连让我们摸一下都不行。 我们跟着老风来到小树林里,福生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泥弹交给老风。那些泥弹是用村南窑厂挖的黄泥精心搓制的,这种泥粘度高,色泽金黄,久晒不裂,是制作泥弹的上好泥料。福生制作的泥弹如小玻璃球一般均匀,大小合适。 福生的那一大把泥弹放在老风的大手里还是显得太少了点,老风又从地上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装到兜里,向我们一摆手,我们就停住脚步,大气也不敢呼,聚精会神的抬起头,各自在树上寻找小鸟。 树林里听着鸟叫声此起彼伏,从外面看着鸟儿成群,但当你要仔细寻找停在树枝上位置好打的鸟时,数量却很少。也许是我们人多引起了鸟了的警觉,不等我们靠近,小鸟一振翅膀就飞走了。 老风在前面,猫着腰,踮起脚尖,走得悄无声息。他时而藏在树后,时而躲在草丛,丝毫看不出平时邋遢的样子,敏捷的像一个回到了大森林里的猿猴。 突然,老风好像发现了目标,停住了脚步。他左手握紧弹弓,右手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泥弹,放在弹包里。 “老风还是个左撇子呢。”福根悄悄说道。 “别出声!看老风打鸟。”福生在福根的腰上捅了一拳,轻声呵斥着。 只见老风迅速的把左手望天空一抬,右手往后一拉,也没见他瞄准,一颗泥弹就飞一般击向树梢,一只小鸟应声而落。 福生惊喜地快步跑过去,捡起了小鸟。 “是一只麻雀”,福生在手里翻弄着,一边赞叹着:“真准啊,正打在鸟脖子上,一弹毙命。” 我对老风的弹弓打法非常佩服:“连瞄准都不用,直接就打,老风的打法太神奇了。” 福生白了我一眼,不屑的说:“这都不懂?老风的这种打法叫‘弹打’――不用事前瞄准,把拉弓、瞄准、击发结合在一起,击发速度快,是所有弹弓打法里最难打的一种。” 说话间,老风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为了尽量减少动静,我们都拉开了距离,远远的跟着。 只见老风出手迅速,几乎弹无虚发,一颗泥弹打出去,必有一只小鸟跟着从树上坠落。半个小时之后,老风提着十几只鸟从远处走过来。其中大部分是麻雀,还有两只大斑鸠,令我们惊喜不已。 福生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弹弓,生怕老风不还给自己。他紧盯着老风手上的弹弓,刚要开口,老风却顺手把弹弓还给了他。 福生高兴地接过了弹弓,转过头向我问道:“是你告诉老风,这个弹弓是我的吗?” “没有,大概是老风猜的吧。”我也很奇怪。 福根在一旁插嘴道:“不是我哥刚才给了老风一把泥弹吗?傻子都会知道这个弹弓是我哥福生的。” “住嘴,”福生喝住了福根:“不准说老风是傻子。”他接着转过头对所有的伙伴们吩咐道:“都给我记住了――以后谁也不准叫老风‘傻子’或者‘神经病’。” 第三章 7 我们簇拥着老风往桥洞方向走去,顺便在树上折了一些枯树枝,在桥洞边重新引燃了柴火,把麻雀和斑鸠都扔进火堆里烧。[]老风对烧麻雀很在行,他不时地往火堆里添加一点柴禾,一边用棍子拨拉着里面的鸟雀,让它们均匀受热。等到鸟雀烧的差不多半熟了,老风就不再添加柴禾了,火苗慢慢的变小了,最后熄灭了。老风把鸟雀都统统埋到了草木灰里,要用草木灰的余温把鸟雀焖熟。这样烧出来的鸟雀又香又嫩,既不会烧焦,也不会不熟。 几分钟之后,老风把草木灰里烧熟的麻雀用棍子拨拉出来,拿起黑乎乎的、蜷成一团的麻雀往地上轻轻摔打几下,粘在上面的草木灰就落了下来。 福生有些心急,伸手就去抢了两只麻雀,却被福生一把打掉,说道:“谁也不准抢,让老风给我们平均分。”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只烧麻雀。 闻着烧麻雀的香味,我们一个个就像闻到了鱼腥味的老猫一样。我接过老风递给我的麻雀,扯下了一条麻雀腿,张开大口正要吃,突然听到福根说道:“你们看,志胜来了。”我一抬头,就看见志胜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一下子想起了唐天强的交代,心里不免着急起来,急忙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却发现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志胜看到我们在吃烧麻雀,早就已经垂涎欲滴了。他一把夺过老风手里的棍子,在草木灰里拨拉出一个大斑鸠,拍打了一下草木灰,张开大口就往滚烫的斑鸠上咬去。 福根看到晚来的志胜却拿到了一个大斑鸠,心里很不服气,放下手里的小麻雀就来抢,却被福生一把拉住了,福生半捂着嘴巴对我们笑着说道:“让他吃吧。(.无弹窗广告)斑鸠还不熟,看他怎么吃。” 果然,福生的话音未落,志胜就“哎呀”一声大叫了起来,把那只斑鸠扔在地上,捂着嘴巴在在那里又蹦又跳。原来,大斑鸠果然还没有烧熟,志胜咬了一大口,不仅没有把斑鸠的肉咬下来,还把自己的嘴巴烫着了。 我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福根也拾起了扔在地上的烧麻雀,一边笑,一边大嚼了起来。 老风把志胜扔掉的那只大斑鸠重新放进火堆,用灰烬掩埋了起来。接着,把一只烧熟的麻雀拨拉出来,扔给了志胜。志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围着火堆在地上坐下,拿着烧麻雀吃了起来。 老风把火堆里烧熟了的麻雀都用棍子拨拉出来,又分给我们每人两只。他自己却蹲在一边,一只也不吃。我走过去,拿起一只烧麻雀就往他的嘴里塞,他才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烧麻雀,志胜递给老风一支烟,老风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柴火点燃了香烟,大口地抽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志胜对老风指了指社员们干活的方向,做了一个刨地干活的的姿势,老风明白了志胜的意思,站起来就往我们四队的坡里走去。 老风前脚刚走,志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一变,皱着眉头质问我道:“队长让你来叫老风干活,你们却躲在这里烧麻雀吃,你是不是想挨打了?你爸爸妈妈现在很着急,怕你掉河里出事了。唐天强也都急快疯了,特地派我来找你马上回去。” 福生他们也都随声附和,催促我道:“快点跑回去吧,回去晚了,你爸爸非打死你不可。” 我的心里虽然也很着急,但我很明白福生他们心里真实的想法。我笑了笑,脸上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不忙,反正老风已经去坡里干活了,我早点晚点回去都无所谓了。” 说实话,火堆里焖烤的斑鸠眼看就烧熟了,我还从来没有尝过斑鸠的味道呢,这样的美味当前,我岂会错过?在那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只要能吃到可口的食物,即使挨顿打又算什么呢? 十几分钟以后,斑鸠终于烧熟了。加上了志胜,我们一共有六个人,两只斑鸠是根本不够分的。志胜抢了一只斑鸠,拉着我转身就走,我们在大树下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把这只斑鸠分着吃了。斑鸠比的确麻雀好吃多了,我们吃得满口留香。 福生也抢到了一只斑鸠,拿着就往村里跑,福生他们在后面紧紧追赶着,一会就不见了踪影,树林里隐隐传来了几个孩子的叫骂声。 吃完斑鸠,天色已经晌午。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头顶,志胜躺在清凉的树荫里怎么也不愿意起来。我的心里很焦急,只好一个人爬起来,一溜小跑,往大道西的坡里快步走来。 第四章 1 看到我回来以后,唐天强倒也没有怎么生气。他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社员们正在休息,一见我们回来,大家都围过来听我讲,个个听的津津有味。 潘德忠见多识广,他眯着眼睛,吸着长烟袋听我讲完故事的经过,开口说了一句:“这个老风肯定不一般。” 他仔细地向我询问了关于老风所住桥洞里的几个细节问题,特别询问了老风是个左撇子的事情。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老风不会是一个当兵的吧?” 大伙听了都哈哈大笑,赵大海一把夺过潘德忠嘴里的长烟袋在嘴里吸了一口,大声说道:“您老人家白活这么大年纪了。您今天吃错药了吧?老风那个样子当兵谁要啊?他的智力连敌我双方都分不清。不要说打敌人,枪口不对准自己人就不错了。” 潘德忠一笑:“听志学的说法,老风用的茶缸可是军用茶缸啊。” 王铁一指自己身上的旧军装说:“我还穿着军服呢,还不是照样在农业社出大力干活?我这套军装可是全套正宗的,是我当兵复员的表哥送给我的。再说,那个印着八一的茶缸子,供销社里随便买,咱们家家户户不是都有一个吗?” 潘德忠微微一笑,从赵大海手里夺过长烟袋,在鞋底上磕去了烟灰,说道:“你还年轻,很多事你还不懂。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这辈子阅人无数,是不会看走眼的。” 赵大海不服,非要和潘德忠打赌,如果谁输了,就要请对方喝酒。潘德忠也不示弱,两人谁也不服谁。 这时,旁边的唐天强用力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干干活了。人家老风已经推了两趟土方了,你们尽在这里瞎扯。” 由于上午干的活很重,唐天强决定今天中午由生产队管饭。他安排潘德忠到公路旁边的一家简陋的炉包铺里给每个社员订了十个包子。晌午休息的时候,社员们蹲在地头上的树荫底下正要吃包子的时候,志胜急火火地赶回来了。唐天强正要训斥他,没想到志胜径直来到了我的面前,向我首先开炮了:“志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队长派我到河边去找你,我找了你半天,却连你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一脸愕然,正要反驳,志胜却暗里朝我挤了一下眼睛,我只好闭上了嘴吧,没有言语。唐天强却没有上当,上来就在志峰的头皮上弹了一个响栗,说道:“别演戏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小子不是在河边贪玩就是躺在树林里睡大觉了。这样吧,扣掉你半天的工分,今天中午的包子也没有你的份。” “工分随你怎么扣,你敢扣我的包子我就和你没完。”志胜趁唐天强没注意,迅速弯下腰就去抢唐天强面前的那盘包子,却被唐天强一脚踢开了。 潘德忠在一旁说道:“志胜别胡闹了,那是队长和你开玩笑呢。你自己到炉包铺里去买几个包子吃吧,记到咱队的账上就行了。” 志胜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撒腿就跑到炉包铺里去了,十几分钟以后,就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了。 第四章 2 唐天强一看非常生气:“志胜,你这是买了多少包子?你自己能吃完吗?” 志胜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不是说让我能吃多少就买多少吗?我现在肚子都快饿瘪了,三十个包子不在话下。” 唐天强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你吃不完着三十个包子,我就给你塞进肚子里去。” 志胜吃了八个包子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装着去解手,远远地跑开了。唐天强端起了包子,问道:“谁还没有吃饱?”大伙都说吃饱了。唐天强就顺手把这些包子端到了老风的面前,对大家说道:“老风帮着咱队干了很多农活,就把这些包子留给他晚上吃吧。”大伙都点头称是。(.) 老风没有明白唐天强的意思,看到唐天强把包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拿起来就吃。那炉包每个的重量约有一两,老风一口就填进了嘴里,大嚼几下,很快就咽了下去,简直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眼之间十几个包子下了肚。 之前老风已经分到了十个炉包并且已经吃完了,可眼下有吃了十几个包子依然没有停歇的样子,唐天强有些害怕了,万一老风把胃涨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来到潘德忠的近前,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潘德忠,潘德忠对唐天强摆了摆手,说道:“老风体格健壮,天生神力,吃这些食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好看的小说)”唐天强才稍稍放心。 老风很快把所有的包子都吃完了,一共吃了三十二个包子,大约三斤二两。全体社员都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也不相信一个人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饭量。而老风吃完后吧嗒着嘴,仍似意犹未尽,着实令社员们大吃一惊。 老风的饭量引起了大家浓厚的兴趣,社员们又七嘴八舌地对老风展开了各种议论,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老风的身世之谜。潘德忠抽着旱烟袋,把自己的判断向大家作了说明,相当一部分社员都很认同他的观点。大家充分的发挥了想象力,又对老风的得精神病的原因做了推理,比如王铁的观点就很独辟蹊径――王铁推测老风是在部队里擦枪的时候,不小心走火,打死了自己的连长,老风一时害怕,吓成了神经病。。。。。。 赵大海等几个人对潘德忠的判断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老风当过兵的观点纯粹是无稽之谈,都纷纷笑话潘德忠是个老糊涂虫了。 赵大海和潘德忠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在老风是否当过兵这个问题上互不相让,就又谈起了打赌的事,他们互相拉扯着来到了唐天强面前,让他主持公道评评理。 唐天强被气乐了:“你们找我评理,我找谁评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老风的身份?再说,老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当兵的,潘叔,我看就算了吧,不要打赌了,打赌你肯定输。” 潘德忠上来了犟脾气,非要和赵大海分个输赢。 唐天强也上火了:“潘叔,这赌我和你打,如果我输了,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好!”潘德忠一口应承,说道:“如果是我输了,我请你喝酒。” “那怎样定输赢?怎么才能确定老风当没当过兵?”唐天强两手一摊,问道。 潘德忠吐出一口旱烟,慢条斯理的说:“你不是有支气枪吗?你把气枪拿来,看老风会不会用,枪法好的话,那肯定是当兵的。” “姜还是老的辣。潘叔,你可真是一只老狐狸啊。”唐天强大声调侃着,潘德忠举起铁锨做出要打唐天强的样子,唐天强笑着跑开了。 第四章 3 傍晚放工的时候,干了一天体力活的人们仿佛要累垮了一般。[]男劳力们推着小推车在前面走,女人们扛着铁锨镐头在后面跟着。我看到老风也破天荒的也出现在人群里,他嘴里吸着烟,肩上扛着三把铁锨和两个镐头,好像一点也不觉着累。我问志胜是怎么回事,志胜说是唐天强要把老风带进村里来的。 “不是四叔和潘德忠打赌吗?今晚四叔要带着老风出去打鸟,试一试老风的枪法,看看他会不会打枪。”志胜兴奋的补充道。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社员们在保管屋里记完工,把队里的小推车放好,就各自拿着自己的工具回家了。 我平时做梦都想拥有一支真正的枪,哪怕看一下、摸一下也行。但我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摸过真正的枪,也没有看过真正的实弹开枪射击。今晚恰巧有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当然是不会错过的。和爸爸妈妈说了一声之后,我没有回家,一直和志胜、老风在村口徘徊着,焦急地等待着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不一会儿,唐天强就从家里拿着气枪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饼子边走边往口里塞着。来到我们面前,他把手里的饼子分给了老风一半,老风也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几分钟后,潘德忠手里拿着一个四节的大号加长手电筒从家里过来了。他用手一开电门,手电筒就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束,潘德忠一半调整着手电筒前面的焦距,一边说:“昨天刚从供销社买的新电池,一次还没有用过呢。今天正好派上大用场。” 唐天强把气枪递给老风,老风把手里剩下的饼子一下子塞进嘴里,双手熟练的接过枪,一手握住枪筒,一手反复拉动枪栓,脸上一脸肃静。枪在他的手中,仿佛是一个了如指掌的玩具一般。 看到老风会使枪,唐天强好像也没怎么惊奇,他只是奇怪的问潘德忠道:“潘叔,你怎么知道老风会使枪的?” 潘德忠嘿嘿一笑:“去年冬天第一次见到老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唐天强愈发惊奇:“去年你就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德忠点上他的旱烟袋,吐出一口烟,道:“你记得我曾给老风看过手相号过脉吧。那天我就发现他的左手食指的第二关节茧子特别厚,就怀疑他打过枪。只不过打枪的人一般是用右手的,所以我虽有怀疑,但不敢肯定。今天听志学他们说起来,老风是个左撇子,更加印证了我最初的判断。怎么样,今晚的酒席。。。。。。” “已经准备好了,”唐天强不等他说完就笑着说:“我已经吩咐家里人去供销社买肉打酒了,现在就缺一道菜了。” “什么菜?”我好奇的问。 “红烧麻雀!”唐天强和潘德忠异口同声的说,说完后两人互望一眼,哈哈大笑。 志胜忍不住说道:“四叔,你明明知道自己会输,为什么要替赵大海打赌?” 唐天强叹了一口气,说道:“赵大海孤儿寡母的,那里有钱请客喝酒?再说,他的老母常年多病,丧失了劳动能力,这几天生产队里还要讨论给他们家申请救济粮呢。” 第四章 4 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唐天强熟练的往枪膛里装上了子弹,把枪小心翼翼的背在肩上,领着我们一起往河边的小树林走去。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了。我们摸索着在通往河边的土路上前行。虽然潘德忠手里有手电筒,但为了节约用电,并没有一路打开,只是到了特别难走的地方,潘德忠才打开一下手电筒照一下路,等刚一走到平坦路段,就马上关闭了。我们都没有说话,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基本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到噼啪的脚步声及路边草丛里各种昆虫的鸣叫。 “到了。”潘德忠低声说了一句,打开了手电筒,一道雪亮的光束往树上射去。那些白天里又高又粗的白杨树在夜晚显得更加高大了。 我们睁大眼睛,在浓密的树叶之间寻找着停在树枝上的小鸟。这个季节,还没有到候鸟迁徙的时候,我们这里的鸟绝大部分是当地的麻雀,也有少数的黄嘴雀和斑鸠。 在河边的一棵杨树上,我们的手电筒照到了停在树枝上的几只麻雀。别看这些麻雀白天很精灵,稍有动静就飞走了,可一到晚上,被手电筒的强光照到了,却如傻子一般,傻傻的呆在原处不敢飞。 唐天强先用左手托起了枪管,调整好角度,对着树上一动也不敢动的麻雀仔细地瞄准,半分钟后,唐天强终于扣动了扳机,一只麻雀从树上一头栽下来,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唐天强的脸上面露喜色,把气枪交给老风。老风接过枪,就像身上立即充满了活力,他敏捷的移动着身躯,找到最佳位置后,稍一瞄准就扣动扳机,一只麻雀应声落地。 打过几枪之后,老风显然对这支枪熟悉了,见到麻雀,抬枪就打,根本不需要瞄准,几乎弹无虚发。唐天强连连赞叹,自愧不如。 把树上的麻雀都打完之后,我和志胜就拿着手电筒围着大树拣麻雀。有些麻雀落到了草丛里,我们根本找不到。即使如此,我们的小布袋里也很快有了十几只麻雀的收获。 在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简直就成了老风的射击表演赛。唐天强只管给气枪装子弹,潘德忠只管用手电筒照鸟,我和志胜只管拣鸟,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布袋里就沉甸甸地装了小半袋麻雀了。 唐天强对老风的枪法赞不绝口,直呼“神枪手”。我和志胜第一次跟着大人晚上打鸟,心里本来就兴奋无比,特别是看到老风的神奇绝技,简直比看八路军打仗的电影还过瘾。 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我们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唐天强家。唐天强的媳妇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唐天强去年刚刚结婚,还没有孩子。我和志胜平时经常到他们家玩。唐天强和他媳妇都很喜欢我们,我们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我和志胜把布袋里的麻雀倒在地上,一数竟有九十八个。唐天强拿来一个大瓷盆,熟练的收拾着麻雀,不一会儿,盆里就有半盆光溜溜红通通的麻雀了。 我和志胜正在帮着四婶烧火做饭,唐天强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我和志胜叫道面前,说道:“你们到张德旺家去把他叫来,就说我请他喝酒。” 第四章 5 张德旺就是福生的爸爸,是我们村的民兵连长,平时架子极大,对人爱理不理的,我们都很讨厌他。(.好看的小说) “这么晚了,人家肯定已经睡觉了,叫不来怎么办?”志胜和我谁都不愿意去,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搪塞道。 唐天强笑了:“别的事我不敢说,张德旺一听说喝酒,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一定来的。”没办法,我和志胜只好来到福生家敲门。 半天功夫,张德旺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出来开门,一家是我们两个小孩,把眼一蹬,训斥道:“深更半夜敲什么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就打着呵欠准备关门回去睡觉。 志胜连忙说道:“我四叔让我们请你去喝酒。(.好看的小说)” 一听说喝酒,张德旺的眼睛里放出了光,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满脸堆笑的说:“你四叔是谁啊?” “唐天强。”我说道。 张德旺从外面关上了大门,在前面边走边说:“原来是天强兄弟啊,难得他喝酒想着我。” 我和志胜在后面对着张德旺做了个鬼脸,同时小声骂道:“酒鬼。” 当我们回到唐天强家的时候,酒席已经摆好了,就设在西间的炕上。一张小饭桌,上面摆着几样菜蔬及一盘油腻腻香喷喷的猪头肉,炕席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桶,里面盛满了刚从供销社打来的散白酒。 张德旺老远就咋呼着走了进来,与唐天强和潘德忠打着招呼。唐天强对张德旺说道:“今晚打麻雀,满载而归。差两只正好一百只。请你来共同庆祝庆祝。”说着,唐天强把做好的一大盆红烧麻雀端了出来。 张德旺看了以后很惊奇,对唐天强说道:“兄弟枪法见长啊,几天不见,枪法竟这样神速。前天村里刚演了电影《智取威虎山》,里面有个百鸡宴,今天我看就叫做就叫做百鸟宴吧。” 张德旺的话音未落,志胜就对着张德旺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揖,学着京剧念白大声说道:“那你就是座山雕了,小的拜见太爷。” 唐天强一把将志胜推到正间去,喝道:“不准对张连长没大没小的。你和志学到正间的小方桌上吃去。”扭头对张德旺说道:“哪里是兄弟我的枪法见长啊,今天的麻雀不是我打的。”他一指蜷缩在正间墙角的老风说:“是这位兄弟打的,他叫老风,枪法奇准。” 张德旺仔细看了一下躲在墙角阴影里的老风,说道:“我也听福生他们说了,最近有个叫老风的神经病到咱们村了,原来就是他啊。奇怪,这个人既然是神经病,枪法怎么会这么好。” 唐天强催促张德旺上席,张德旺也没有推辞,脱掉鞋子,大大咧咧的爬上抗,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潘德忠坐在右边作陪。唐天强坐在炕下面的凳子上端茶倒水。 酒菜都布好之后,唐天强下来拉老风入席,老风死活不肯,张德旺在西间喊道:“算了,他不来就在正间和孩子们一起吃吧。” 我和志胜也去拉老风到我们的桌上来吃,老风还是不肯过来。没办法,唐天强只好让媳妇用大碗盛了几样蔬菜,夹上几块猪头肉和几只麻雀,又拿了两个大饼子和一双筷子,一起递给老风,老风就蹲在墙角大吃起来。 我和志胜大嚼着红烧麻雀,这简直是从没有吃过的人间美味,以致多年以后想起来仍口水直流,但却再也享受不到当年的口福了。是啊,当年谁会想到若干年以后,人人喊打的麻雀会成为国家保护动物呢。 我和志胜吃饱以后,瞌睡虫就上来了,我们一起告别了四婶,要各自回家睡觉。临走时我听到唐天强和张德旺他们吆五喝六的喝性正浓,正在划拳斗酒呢。偶尔也曾经听他们谈起过老风的事情,但对睡意正浓的我们来说,没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回到家里,往炕上一倒就睡着了,一觉直睡到天亮。 第五章 1 张?昌在向阳公社武装部的小办公室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方步。 县武装部的机要秘书小王昨天打来紧急电话,说县武装部长牛克山要来向阳公社里亲自抽查公社各村民兵连的训练情况,特别是指名要重点考核张村大队的情况――张村大队已经连续三年在全县的民兵训练考核中倒数第一了。 牛克山是去年从部队转业到我们县当武装部长的,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听说他解放前就参加革命,转业前是解放军北京军区某部的一个团长。 张?昌最为担心的是自己的大哥张德旺。如果张村大队民兵连此次考核不合格,按照牛克山的脾气,肯定会把张德旺民兵连长的职务给撤掉。 张德昌本来就是在张村大队长大的,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其实张德昌知道,自己的大哥一没文化二没脑子,只不过是个饭桶酒鬼而已,根本就不懂什么民兵训练。村里现在比较有声望的年轻人是唐天强,不论从各个方面来说,唐天强都是民兵连长的最合适人选。更何况去年的全村选举大会上,唐天强已经当选为民兵连长,是自己和书记张善坤一起给唐天强反复做工作,说唐天强太年轻,需要多在基层锻炼两年,才保住了哥哥张德旺的民兵连长地位。 张德昌正在想着办法,突然右手指一阵钻心的痛,一看原来是烟**烧到了自己的手指了。(.无弹窗广告)他赶紧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只香烟,用嘴叼住,右手拿着燃烧的烟头对着嘴巴上的香烟,猛吸了几口,烟头上的火忽明忽暗了几下,张德昌又吸了一口,确信自己的香烟点燃以后,就把烟头对准烟灰缸的底部连续摁了几次,直到烟头完全熄灭。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的手摇电话,连续摇了几下,接通了总机:“给我接张村大队大队部。” 十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大队长兼支部书记张善坤。论辈分,张善坤是张德昌的二叔。张德昌和他简单聊了几句,要和张德旺通电话。 “德旺今天没有来,听说昨天晚上好象又喝醉了。我这就派人到他家里去叫他。”张善坤说道。 “好吧,”张德昌转念一想,又改口说道:“算了,二叔,还是我回村找他说吧。” 公社武装部的大院在县城的东面,解放前原本是本县大地主家的老宅子,土改时没收充公了的。院里清一色是青砖白墙的大瓦房,庭院中央的花坛里栽种着芍药、牡丹以及月季丹桂之类,庭前院后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古树花木。现在的季节,正是芍药、牡丹怒放的时节,浓郁的花香引得各种蝴蝶和蜜蜂在花间乱舞。 张德昌走出了办公室,根本无心观赏眼前美景。他打算找一下司机小王,让他开车拉着自己去一趟张村大队。可是,他寻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有找到一个人。他猛然想起,原来今天是星期天。 他只好来到自行车棚,推出自己的那辆擦得铮亮的大金鹿自行车。 从武装部到张村大队不过五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当他推着自行车走到传达室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他把看门的老李叫了出来:“你骑我的自行车到下关村小王的家里去一趟,把司机小王叫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第五章 2 一个小时后,老李和小王才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小王一边擦汗一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我到丈母娘家帮着买煤球去了,老李找到我的时候,刚搬了一半。听到您找我,我马上就赶来了,没有耽误办正事吧?” 张德昌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你先去洗把脸,把咱们的大卡车开出来。” 十分钟以后,张德昌坐着军绿色的解放牌军用卡车就来到了张村大队。 军用大卡车在我们村出现可是个稀罕事。从大卡车出现在村口开始,十几个在街上玩耍的孩子就追着大卡车跑,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喊着自创的顺口溜:“汽车汽车叫我爹,客车客车叫我老爷。(.好看的小说)”随着汽车开进村,车后面的孩子越来越多。 张德昌在高高的驾驶室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看着熟悉的街道和低矮的房屋从自己身边滑过,听着孩子们在自己身后喊叫,作为从张村大队走出去的目前地位最高的国家干部,他的心中顿时充满成就感。 张德昌挺了挺腰,把脸上挂上领导式的微笑。这种微笑是他照着领袖接见群众时的画像模仿的,并照着镜子练习了几百遍。(.好看的小说)这种微笑在公众场合使用,的确是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的,不仅可以增强自信,消除紧张,甚至有时他感觉到自己就是领袖的化身。他试了多次,屡试不爽,以后就把这种微笑固定保留了下来。现在他只会这一种笑了,自己以前是怎样笑的反倒忘记了。 在汽车开进村子不远的地方,张德昌看见自己的大侄子福生领着一帮张姓的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跑了过来,老远就“二叔”“二叔”的大声亲热地叫着,那架势比见了自己的亲老子还亲。张德昌命令小王停下了车,待汽车停稳以后,他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伸出双手把福生抱进了驾驶室,然后重重的带上了车门,并把车门上的玻璃往下一直摇到底。 福生亲热的大声甜甜地叫着“二叔”,一边趴在车门的玻璃窗上耀武扬威的点名让张家的孩子爬上汽车后车厢。听到点名的孩子个个受宠若惊,爬上后车厢又蹦又跳地叫着喊着。 志国领着我和志峰、志军等一帮唐家的孩子老远看着,满脸鄙夷的神色,志国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福生的方向说道:“别看你今天叫的欢,兔子尾巴长不了。老子长大一定比你强。” 张德昌远远地看到大队部里有人出来了,大队长张善坤老远就站在路边朝自己招手,就对小王说:“开车吧。” 汽车又缓缓的开动了,慢慢地在大队部大院门前停下。张善坤紧走几步,上前打开车门,说道:“张部长辛苦了。” 张德昌从车上下来,嘴里说道:“有劳张大队长了。”与张善坤热烈握手,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领袖式的微笑。接着,张德昌与在场的有脸面的大队部一帮人逐一握手,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队部大院。 第五章 3 张德旺在家里杀鸡宰鹅地忙活着。自家兄弟回来趟不容易,趁这机会操办一场丰盛的宴席给自家兄弟接风,自己的脸上也有光彩啊。 昨天晚上,在唐天强家喝酒一直喝到后半夜,自己大概喝了一斤多白酒,到现在脑袋还有点痛哩。早知道今天兄弟要回来,谁还会去吃什么百鸟宴呢。 张德旺一边给那只大红公鸡拔着毛,一边寻思着。 最荒唐的是唐天强在酒席快要结束的时候,竟然提出要让那个流浪汉神经病老风到民兵连里来指导民兵打枪!平日看来唐天强也算是个聪明人,昨晚怎么会突然产生如此愚蠢的想法?让一个神经病到民兵连里来指导民兵打枪,自己的这个民兵连长的脸面还往哪搁?自己还有脸面见人吗?说出来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这简直就是乱弹琴!不,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目前好歹还是张村大队的民兵连长,民兵连的事当然是自己一手说了算,你唐天强自以为是的,你算哪根葱哪颗蒜啊。别看去年你侥幸当选为民兵连长,差一点把老子撸下来,但朝里有人好当官啊,自己的亲兄弟在公社武装部当部长,自己的亲二叔是村里的大队长兼支部书记,你唐天强还想翻天?门儿都没有! 张德旺想着,心里越发的舒坦,他一口吐掉嘴里叼着的烟卷头,把公鸡提起来看了看,刚才还毛色光鲜雄气赳赳的大公鸡,拔光了毛之后光溜溜的竟如此可笑。他拿起刀剖开鸡的胸脯,把鸡的内脏全都掏出来扔进垃圾桶,接着举起菜刀,把两个鸡爪子和鸡头一并剁掉,也一并扔进了垃圾桶,提着白嫩嫩的光鸡走进了厨房。 中午时分,在大队部办公室喝了茶之后,张德昌在张善坤的陪同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张善坤吩咐大队里的会计玉刚到村供销合作社里买了两瓶本地产的白酒,又割了两斤猪头肉,用那种褐色的牛皮纸包着,沿着大街一路往张德旺的家里走来。 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家,从锅里偷了一条大鸡腿,在手里举着,一边吃一边跟在张德昌的**后面蹦蹦跳跳。 张德旺老远从家里跑着迎了出来,他满脸堆笑,一张肥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一块了,像一个猪头一般。他热情十足的与张善坤和张德昌握着手,一扭头看见躲在一旁吃鸡腿的福生。福生一看大事不好,撒腿刚要跑,却被张德旺一把扯住了他的后领子,像抓一只小鸡一般把他提了过来,对着福生的**就是一个大巴掌:“臭小子,你妈妈刚才起锅装盘的时候,说锅里少了一只大鸡腿,还埋怨是被我偷吃了呢――原来是被你小子偷去了,却害得我替你挨骂背黑锅。”众人一阵哄笑。 福生一边捂着**一边跳着叫道:“我妈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最爱吃的是鸡**。哦,我知道了――锅里的那个大鸡**肯定已经被你偷吃了。” “我打死你这小王八蛋。”张德旺的脸上挂不住了,脱下鞋底作势要打福生,哪知他的鞋底刚刚举起来,福生就“哇”的一声装着大哭了起来。 张德昌连忙拉住大哥,一边劝道:“算啦。小孩子不懂事,不就是一个鸡腿吗,谁吃还不一样。”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子弹壳递到了福生的眼前,福生接过子弹壳,高兴地笑了,朝着张德旺做了一个鬼脸,举着那个鸡腿快速跑开了。 张德旺还有点怒气未消,在众人的劝解下,总算是暂时平歇了下来,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张罗着把张善坤和张德昌等人领进了自家大门。 福生家的黑狗一见这么多人进来,冲着众人狂吠不止。奋力挣拉着铁链向众人冲来,仿佛要把铁链挣断一般。张德旺一边大声呵斥着黑狗,一边把众人让进客厅。 第五章 4 客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无弹窗广告)众人分宾主坐下,张善坤是长辈,坐了上席,张德昌紧挨着张善坤坐下,张德旺在下首作陪。一会儿,张德旺媳妇端上了菜肴,张德旺把支书带来的猪头肉递给老婆,吩咐切碎后凉拌黄瓜,接着把支书带来的两瓶酒拿到自己面前,举起一瓶酒,张开大嘴,用牙咬掉上面的瓶盖,分别给每人面前的小酒盅里倒满了酒。 张德昌这才得空,皱着眉头问道:“大哥,听说你昨晚又喝醉了?你现在还是民兵连长,能不能检点一下?你难道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啊?” 张德旺一边站起来着给众人的茶杯里倒茶,一边说道:“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都已经睡觉了,唐天强让人请我去吃百鸟宴,划拳输了几拳,就喝多了,现在还有点头痛呢。” 张善坤笑道:“只听说《智取威虎山》里有个百鸡宴,啥时候又弄出来个百鸟宴来?” 张德旺卖了一个关子,他先举起酒盅领众人干了一杯酒后,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再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才把昨天晚上老风用气枪打死九十七只麻雀以及最近发生的老风吃蛇、摸鱼的故事说了一遍,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听一段离奇的传闻一般。等张德旺说完以后,众人纷纷对此事发表议论猜测,长吁短叹不已。 张德旺终于在那盘鸡肉里翻找到了那个令他垂涎欲滴的又大又肥的鸡**,他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了那个大鸡**,张着大口,一口就塞进了嘴巴里。那个鸡**确实有点太大了,张德旺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在嘴里大嚼着,吃得满口流油。最后,他把嘴里的鸡骨头拿出来,仔细地啃干净,把骨头扔给院子里的大黑狗。 张德旺媳妇又端着满满一大盘猪头肉拌黄瓜上来了,众人开始行拳猜令,吃菜喝酒。 张德昌一直在想着老风气枪打鸟的事,联想到牛部长要亲自到民兵连里来考核打靶情况,他的眼前一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张嘴想刚问张德旺一些什么,但瞟了一眼旁边的玉刚,就只好欲言又止。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福生从外面跑进来,说公社里来人了。张善坤立即安排玉刚先到大队部接待一下,玉刚赶紧夹了几口菜,拿着半个馒头,就急匆匆地走了。 玉刚的前脚刚走出房门,张德昌就坐到了大哥的身旁,低声说道:“你刚才说的老风是怎么回事?唐天强想让老风来民兵连干什么?” 张德旺不屑的说:“这小子不自量力,想让那个神经病老风到民兵连里来指导民兵打靶呢,被我一口拒绝了。我说,就算咱们村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让老风到民兵连里来。这不是成心让邻村民兵的看咱村的笑话吗?” “你才是个神经病,还病的不轻呢。”张德昌捅了大哥一把,转头对张善坤说道:“二叔,现在县武装部对咱村的民兵连很有看法。咱村的民兵连连续三年在县里的集训考核中倒数第一,牛部长点名要亲自来村里考核民兵训练情况。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和你们商议一下这个事情。现在,迫切需要提高民兵连的打靶水平。” 张德旺一仰脖,“吱啦”一声独自干了一盅白酒,两手一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大声说道:“你们不是不知道,咱村里的那些民兵脑子笨,素质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水平也就是这样了,临时抱佛脚,有个屁用!” “就知道喝,早晚把你这个民兵连长喝下去。”张德昌厌恶地看了一眼脸上喝得犹如猪肝一般的大哥,对张善坤说道:“目前这个老风对咱们很有用处,咱们不光要让他指导民兵打靶,关键时刻还可以让他作为咱村的民兵上场。此人既然是个神枪手,一定会拉高咱村的整体水平。” 第五章 5 张善坤一拍大腿,说道:“还是德昌聪明,脑袋瓜子就是灵。(.好看的小说)”他又一指张德旺道:“你有人家德昌一半的聪明,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有一个问题,”张德昌分给张善坤一支烟,给他点上,又点燃了自己的香烟,说道:“老风是个流浪汉,如果要给他办民兵编制,没有户口不好办啊。” “这好办,”张善坤说道:“村里出个证明,就说老风是村里的孤儿,小时候到外地流浪,现在回到村里了,明天到派出所让管户口的登记上就完事了。” 张德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拉着张善坤的手说道:“我回到武装部之后,把咱村的民兵连花名册上添上老风的名字,你们也赶快抓紧时间准备一下,最好马上找唐天强谈一下,把口径都统一起来,万一等牛部长问起来的时候,千万别说漏了嘴。[]还有,”张德昌想了想,说道:“老风总得有个姓啊。我看这样,老风是流浪到咱村的,就让他姓刘吧,刘关张的刘。叫刘风,怎么样?” “好,就这么定了。”张善坤站起来,一边和张德昌往外走,一边对张德旺说道:“你在家里休息一下,等脸上的酒消了,就到村委来找我,我再把唐天强找来,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张德旺诺诺的答应着,一边把张德昌和张善坤送出了家门。 把张德昌送上了汽车,帮张德昌关上了车门,直到目送张德昌的汽车消失在村头,张善坤才回到大队部办公室里。公社的人填完表已经走了,张善坤让玉刚赶紧写证明材料,明天到派出所给老风报户口。 不一会儿,张德旺披着小褂,叼着烟卷,剔着牙,哼着小曲从家里走来了。来到大队部后,他一头扎进了民兵连值班室里,倒头就睡。 张善坤无奈的摇摇头,走进办公室里屋的播音室,打开了麦克风,吹了几口气试了试音,干咳了一声,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喊道:“四队队长唐天强注意了,四队队长唐天强注意了,听到广播以后马上到大队部来一趟。” 二十分钟以后,唐天强挽着裤腿,满头大汗的走进大队部大院。玉刚赶紧让他到书记办公室:“张书记找你有急事。” 唐天强来到了张善坤的办公室,张善坤问道:“天强啊,在坡里忙些什么呢?” 唐天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领着队里的社员在大道西的麦田里套种玉米呢。” 张善坤话锋一转,说道:“听说你们队里来了个神经病,叫老风。这个人怎么样啊?” 玉刚过来给唐天强倒了一碗茶水,唐天强急急地喝了一大口,找了个凳子一**坐下,说道:“老风是咱县里数一数二的神枪手,昨天晚上一个人打下了近一百只麻雀。” “这可是个人才啊,”张善坤递给唐天强一支烟卷,说道:“老风现在住在哪里?” “昨天晚上我安排他住进我们队里的饲养院了,”唐天强点着了香烟,深吸一口,说道:“平时让他帮着老秦头喂养牲口,农忙时让他帮着干活。饲养院里有粮食也有菜园,队里管他吃喝,总比睡在桥洞里强。” 张善坤对唐天强的安排很满意,他接着说:“听说你想安排老风进民兵连?” 唐天强赶紧摆摆手,生气的说道:“快别提这档事了。我哪里想过要安排老风到民兵连里去?我只不过看到老风枪法好,就想让老风到民兵连里做一下射击示范,提高咱村民兵的射击水平而已。没料到张德旺不仅不答应,还说三道四的。” “这件事是张德旺的不对,”张善坤说道:“我已经狠狠的批评他了,咱村的民兵连成绩一直不高,正缺老风这样的人才呢。让他指导一下有啥不好的?”他转过头对玉刚道:“你去值班室把张德旺叫来,和天强一起商议一下民兵连的工作。” 第五章 6 一会儿,张德旺满脸地堆笑走了进来,拉着唐天强的手,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好看的小说)昨晚喝醉了,说的醉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张善坤把两个人的手拉到一起说道:“老风的事我看这样好了,既然唐天强建议让老风进民兵连,咱们就索性给老风办上户口,让他正式成为咱村里的民兵,代表咱村参加民兵训练。” 没等张善坤把话说完,唐天强的脑袋就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不行,我只是让他到民兵连做动作示范,没有说过让他当民兵。这要是组织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张德旺看到唐天强软硬不吃,就一拍胸脯,大咧咧地说道:“让老风参加民兵连的事就这么定了!出什么差错由我张德旺一人担着。” 唐天强暗自高兴,嘴上却说道:“你是连长,当然你说了算,”扭头对张善坤和玉刚大声说道:“张书记,你们可得记清楚,老风当民兵的事是由张德旺连长决定的,与我无关。” 张善坤暗骂张德旺是头蠢驴,一边点着头,笑着让玉刚把唐天强送出了办公室。 张善坤等他们走远了,迅速关上房门,阴沉着脸,对着张德旺的肥脸就是一记耳光,喝道:“你弟弟鬼精的像狐狸,你他妈笨的就是一头猪,滚!”张德旺莫名其妙地捂着脸,嘴里嘟囔着,灰溜溜的走了。 唐天强从大队部出来后,回家去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大道西的地头上叫住我和志胜:“你们两个人一起到饲养院里去找到老风,带他到城里的理发店好好的剃个头刮刮脸,再领他到河里洗个澡,把这身衣服换上。[]” 唐天强交给我们五角钱,轻轻拍着我的脑袋说道:“剩下的钱就给你们买冰棍吃吧。” 我和志胜兴奋地跳起来,叫道:“四叔,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有什么高兴事?” 唐天强笑着说:“老风要当民兵了。” “哦哦哦,老风要当民兵喽!”我和志胜在田间跑着,喊着,把这个消息传遍给在坡里干活的人们。人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远远的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们才不管呢,只是高兴的喊着叫着跑着,比我们自己扛枪当民兵还要高兴。 我和志胜到饲养院里找到了老风,老风正光着膀子帮着老秦头铡草喂牛呢。老风看样子精神了很多,见到我们俩时,他的脸上漾起了笑容。和老秦头说明了情况以后,我们拉着老风的大手,往城里走去。 济中县城里一共有两个国营理发店,我们特别选了最大的那个理发店花了两毛钱给老风剃头。一开始,理发店里的服务员见到我们领着一个流浪汉走进去,还一个劲地往外轰我们呢。志胜本身就很滑头,随机应变是他的拿手本事,只见他的脸色一沉,照着电影里看到的有关情节,添油加醋的胡编了一通。他一本正经地告诉那些服务员们,老风可是咱们县里的革命大功臣,解放前就参加了八路军,是打过鬼子扛过枪的。一九四九年老风跟随部队到云南打国民党时负了重伤,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最近才从山里爬出来,一路要饭回到了村子里。理发店里的一个主任听了以后很受感动,对老风肃然起敬,马上指派了手艺最好的老师傅给老风剃头刮脸,理发店的地上很快就多了一大堆又长又脏的头发。 一个小时之后,剃过头刮过脸的老风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一般,如果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都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用剩下的三角钱买了六只冰棍。三只花生的,三只奶油的。我们和老风平分吃着,一路奔跑嬉闹,老风也兴奋得像一个孩子。 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我们一起到河里去游泳洗澡。老风的水性极好,在水里的老风就像一条大鲶鱼,游得又快又滑,我和志胜怎么也捉不住他。 洗完澡后,我们让老风换上唐天强的衣服,大小正合适。当我和志胜领着容光焕发的老风回村的时候,身材魁梧衣着整洁的老风咋一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公社干部了。 第六章 1 张德昌所担心的牛部长亲自考核张村大队民兵连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后来,听县武装部的人说,牛克山部长因为枪伤发作,前些日子到北戴河疗养去了,张德昌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但张德昌明白,时间上的放松并不意味着射击考核事件的结束,他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续数次返回张村大队,找大哥及二叔商谈。他还特地视察了村里的民兵训练情况,因为有了老风的加入,果然民兵连的整体水平已经今非昔比了。 老风的射击水平的确非同一般,在民兵训练的时候,虽然老风不会说话,可是一经他点拨一下枪管或纠正一下姿势,民兵们的成绩就会有所提高,真是不服不行。 老风的户口问题及民兵档案等也都已经解决了,按理说张德昌应该高兴了,张村大队民兵连在这紧要的关头得到老风这员猛将,无异于雪中送炭。可张德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隐隐觉得老风的身世问题可能会成为困扰自己的一个大麻烦。 这个神秘的流浪汉究竟来自哪里?他曾经有过怎样不同寻常的经历?他会不会对自己的政治前途有影响?张德昌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好几次想把老风清理出民兵连,可是眼下自己又迫不得已必须暂时依靠老风,张德昌只好把这件事暂时窝在心里,对谁也没有说。(.无弹窗广告)他只希望张村大队民兵连能够顺利通过县武装部的考核,让这件事快点结束。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九六六年七月十六日,武汉市五千余人参加了第十一届横渡长江游泳比赛,伟大领袖**亲临现场检阅,然后下水畅游长江,游程长达十五公里。为了响应**到大江大河里去锻炼的伟大号召,济中县委研究决定,立即组织开展全县各公社民兵到大型水库进行武装泅渡比赛的活动,并火速调回了在北戴河休假疗养的牛克山。 牛克山回到县城以后,连夜召开了由全县各公社武装部长及各村民兵连连长参加的紧急会议,全面部署民兵游泳训练及武装泅渡的安排情况。张德昌和张德旺都参加了本次会议,会上,牛克山特别强调各民兵连长要身体力行,积极训练,当好表率作用。会议要求各公社自行就近选择训练基地,县里的各大水库均可进行武装泅渡比赛,各民兵连所有人员必须参加比赛,不得缺席。 牛克山最后强调,为了体现战备状态,具体比赛时间将临时另行通知,各公社民兵连务必要随时做好参战比赛准备。 会后,张德昌小心翼翼地向牛克山提出了一个建议,问是否可以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由各公社民兵连搞一个游泳方队进行武装泅渡表演。牛克山一拍桌子,大发雷霆:“和敌人打仗开炮的时候,你们也排着整整齐齐的游泳方队进行泅渡吗?一个炮弹就炸得你们稀巴烂!我们不管别人怎么搞,我们训练的目的是一切为了实战,谁游得快谁就能取得战争的主动权,就能夺取最后的胜利。到你们朝阳公社比赛的时候,我将亲自到场观战并给获得第一名的民兵发奖状戴红花。”张德昌一听,就像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后悔得只想猛抽自己的大嘴巴。 第六章 2 张德昌回来后,马上组织朝阳公社各大队的全体民兵开了誓师动员大会,把武装泅渡的地点定在城南的大石桥水库。 大石桥水库在县城东南方向,距县城约六公里。是前几年县里大兴水利的时候,组织全县民工肩挑背扛建成的。水库南北约五公里,东西约四公里,是我们济中县最大的水库之一。 公社武装部的动员大会结束以后,张德昌领着张德旺一起坐车来到了大石桥水库观察实情,在水库北边的大坝上略微查看了一番之后,张德昌借故支开了司机小王,和张德旺坐在大坝上密谈了很久,张德旺把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特别把老风的情况做了重点说明:“那个神经病天生就是个打枪的高手,这次武装泅渡他也可以派上大用场。(.好看的小说)这几天天太热,民兵训练空隙我和他一起在河里游过泳,这家伙在水里简直是一个‘浪里白条’。据我判断,他以前八成当过兵。” 张德昌神色凝重的说道:“老风是肯定当过兵扛过枪的,这一点不容置疑。问题的关键是他曾经当过什么兵――如果他当过解放军或者八路军那还好说,我最担心的一点是,万一他以前当过土匪或者国民党发动派,被上级查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这次武装泅渡比赛搞完以后,马上就把他从民兵队伍清理出去,以免咱们引火烧身。”张德旺点头称是。 麦收时节是坡里农活最繁忙的时候。趁着几个晴朗的好天气,唐天强领着社员们天不亮就上坡割麦子,天黑以后,才披星戴月的从坡里回来。接下来,又用小推车把麦子运回场院,铡下麦穗,打场脱粒,一直忙了十几天,总算把坡里的麦子收回来了。今年的老天格外开眼,刚刚把麦子晾晒完毕,装入粮仓,就连续下了三天暴雨。暴雨过后,唐天强又带领社员们趁着雨后湿润,种下了玉米大豆。 这些天,老风在队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干了很多农活。播种完玉米大豆之后,有一段农闲季节,张德旺组织了全村民兵进行泅渡训练,就是在村南的济水河里练习游泳。参加训练的男女民兵都穿着衣服,扎着皮带,拿着步枪,进行武装泅渡。大多数男民兵都会游泳,女民兵会游泳的却不是很多,大部分是旱鸭子。张德旺和已经被提拔为民兵连副连长的唐天强商议成立初学组,由唐天强和老风领着不会游泳的男女民兵在济水河里进行基本练习,由张德旺领着水性好的民兵抽空到大石桥水库里进行实地操练。 一个月以后,在唐天强的说教和老风的示范下,那些不会游泳的民兵基本都学会游泳了。最后,两组的队员合在一起训练。通过不断地努力练习,整个民兵连的游泳水平进步神速。张德旺隐约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不远了,心里美滋滋的。民兵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表示一定要在本次武装泅渡中打个翻身仗。 时间过得飞快,地里的玉米大豆也都到了收获的季节,县武装部还是没有下达武装泅渡的命令。人们议论说,这大概是县委领导考虑到秋收农忙、地里的农活比较多的缘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等把地里的庄稼都收获完毕,直到翻耕了土地,种上了小麦,直至小麦也发出了嫩绿的新芽,县武装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第六章 3 张德旺沉不住气了,几次打电话找到张德昌询问情况:“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天气已经很凉了,再住几天,一旦冷空气来了,温度骤降,谁还敢下水啊?” 张德昌也是一头雾水,亲自到县武装部找到机要秘书小王打听情况,小王也一脸无奈,他一边头也不抬地看着报纸,一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这件事属于一级军事秘密,由牛部长亲自一手抓,连国家保密局的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小秘书怎么会知道呢?” 张德昌以为小王在敷衍自己,连忙陪着笑脸,给小王敬烟。小王放下报纸,接过烟卷,正色说道:“这件事我的确不知道。这个老革命,脑子一根筋,非说要按照战备实战状态进行,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下达武装泅渡比赛的命令呢?” 张德昌回来后,特地回到村里,找到张德旺说道:“这些日子谁也不能松懈,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好看的小说)这个牛部长做事太认真,这次咱村一定不能落在最后了――这次如果咱村的成绩垫底,你这个民兵连长就再也保不住了,我也无法保你。” 坡里的麦苗已经大约有十公分高了,唐天强和社员们头天刚给麦苗浇了最后一边过冬水,冷空气就来了。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刮过田野和村庄,显示着大自然无法抗拒的威力,严酷的冬天仿佛一夜之间就到来了,温度一下子就下降了十几度。人们纷纷穿上了棉袄棉裤御寒,却依然瑟瑟发抖,条件好的村民家里开始生起了煤炉子取暖。 张德旺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天气预报说这场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过后,济中县的室外温度会剧烈下降,按照这个冷法,再住两天大石桥水库里肯定就会结冰了,还武装泅渡个屁,直接踩着冰从冰面上就滑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他约上玉刚,拿着民兵连的步枪和民兵训练时剩余的子弹,在村西公路旁打到了一只硕大的野狗,回到家里,剥皮剖肚,整理干净,就在炕沿下烧的正旺的炉火上支起了一口大铁锅,把狗肉剁成大块,抓了一把茴香八角之类的调料,一同放进锅里煮了起来。一会儿工夫,狗肉的香气就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开来,直至飘过了半条街。 张德旺打发福生去叫了几个村里平日熟识的酒肉朋友,又让福生到村里的供销合作社里赊了十斤散装白酒,众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土炕上,用大碗倒上酒,用手撕着煮烂的大块狗肉,蘸着蒜泥,快活地大吃大喝起来。众人吆五喝六,划拳猜酒,十分尽兴。 张德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精神一直高度紧张,随时等待着武装泅渡比赛的命令,也一直没敢肆意喝酒。仗着今晚天冷不会有事,被众人一劝,就多喝了几两,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这场酒一直喝到了半夜,众人酒足饭饱后,歪七趔八地站起身来,就在准备各自回家睡觉的时候,在民兵值班室值班的赵大海和王铁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接县武装部紧急电话:明天早晨七点十分,朝阳公社全体民兵武装泅渡大石桥水库,任何人不得请假。” 玉刚赶紧让他们去分头通知唐天强及全体民兵,接着去摇醒了趴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张德旺,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张连长,醒一醒!明天要武装泅渡大石桥水库了!” “好酒,好酒。”张德旺嘟囔了一句,又翻了个身,鼾声再次响起来。玉刚继续喊叫着张德旺,张德旺却睡的如死猪一般,就再也叫不醒了。 第六章 4 黎明时分,大石桥水库的沉寂被一阵阵嘈杂的喧闹声和汽车的轰鸣声惊醒了,平时人迹稀少的大石桥水库顿时热闹了起来。公社武装部的工作人员用大卡车拉来了桌子、椅子,扯上了电线、喇叭,在水库的北面的大坝平台上搭建了主席台。 张德昌今天早晨天不亮就坐着军用卡车来到了村里,到张德旺家里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又让嫂子泡了一大壶俨茶,逼他喝了下去,张德旺总算清醒了一些,张德昌又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张德旺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打着哈欠,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跟着张德昌钻进了汽车驾驶室,唐天强、老风和其他民兵爬进后车厢里,一起来到了水库大坝上。(.无弹窗广告)张德昌从卡车上匆匆跳下来,走向了主席台,张罗着迎接各级领导。唐天强领着本村民兵们在主席台前的大坝平台上站定。 会场上到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主席台两侧整齐的排列着巨大的**语录牌,上面写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到大江大河中去锻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大喇叭里传出了威武洪亮的《解放军进行曲》,朝阳公社十三个大队的民兵都在大坝上集合完毕,穿着薄薄的单衣,扎着皮带,背着步枪和子弹,精神抖擞地等待着县委领导的检阅。[] 六点三十分,牛克山和县委有关领导及公社干部在雄壮的乐曲声中走上了主席台,检阅了民兵队伍并在主席台中央就坐。会议由张德昌主持,牛克山部长做了简短的讲话,对广大参战民兵进行了战前动员。张德旺的脑袋昏沉沉的,站在那里直打瞌睡。牛部长在上面讲了什么,张德旺在下面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子如针扎般难受,昨晚的酒至今也没有消,满嘴都是酒精的味道。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但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摇摇晃晃,自己一阵头晕目眩,腿脚一软,差点跌倒。他想尽量站的挺立一些,但自己的腿脚却不听自己的使唤,仿佛都变成了别人的一般。恍惚之中,好像牛部长已经讲完了话并发布了武装泅渡的命令,他也糊里糊涂地跟着队伍来到了水库大坝上。 天空有些昏暗,太阳也没有出来,大石桥水库岸边的荒草上和树木上都落上了厚厚一层洁白的霜。起早赶来的民兵们头发上和眉毛上、衣服上也被晨霜染白了。远处,几处小山丘散落在水库南岸,岸边隐隐可见有红旗招展,看来那里就是今天武装泅渡比赛的终点了。这时候,北风开始呼呼地刮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刮得越来越大了,水面上泛起了层层波浪,一遍遍冲打着坝体,溅起了朵朵洁白的浪花。深秋的库水显得那么清澈透明,可是又散发着阵阵寒意,让人看着就心里直发毛。“风萧萧兮易水寒,”大概没有比这更简洁更贴切的诗句形容此时的景象了。 民兵们背着步枪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依次站在约四公里长的大坝上,通过事先抓阄确定的排号,张村大队被安排在大坝的大约中间位置。这个位置正好靠近主席台,在牛部长的眼皮子底下。想到昨晚贪杯误事的大哥,张德昌的暗自着急。等牛克山讲完话之后,张德昌急忙找到了大哥,却见张德旺还是恹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愈发担心,只好找到唐天强,嘱托他照顾一下张德旺。唐天强就把水性最好的老风安排在张德旺的身边,捅了一把老风的腰,又指了指旁边的张德旺,老风明白了唐天强的意思,向唐天强点了点头。 第六章 5 七点十分一到,牛克山亲自打响了发令枪。大坝上的民兵们好像在这一瞬间都霎时忘记了寒冷,“扑通扑通”的就像下饺子一般,立即争先恐后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水库里,水面上溅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场面非常壮观。牛克山和县委领导们披着大衣站在大坝上面用望远镜观战,对民兵们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精神很是满意。 民兵们全都穿着衣服背着步枪在水里游,虽说是单衣,但衣服被水打湿后也非常沉重,粘在身上的衣服同时束缚了自己的手脚,背上的步枪也阻碍了游泳的速度,加上天气寒冷,水中的温度极低,大家游得非常吃力,但大家没有一个叫苦的,都**万丈的奋力前进。 张德旺感到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本来昨晚的醉酒就没有缓过劲来,被冰冷的凉水一浸,头部痛的就像要炸开了一般。[.超多好看小说]他感到自己的腿脚开始麻木了,手上也没有气力了,肠胃也越发的难受。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呛了一大口凉水。他感到喉咙一阵难受,一张嘴,把昨晚的宿酒和狗肉及今早喝的茶水都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好在此时他离开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并且背对着观众,因此,他吐酒的情况并没有有被大家发现。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又强打起精神,勉强随着队伍游了十几米远后,就再也游不动了。 老风紧紧挨着张德旺,陪他游在最后面。看到再也他游不动了,就用手拉着他的衣服,拽着他往前游,又游了十几米,张德旺的脚跟忽然一阵钻心的剧痛。原来他今天下水之前,没有心思做准备活动,加之水中的温度极冷,他的脚就抽筋了。(.好看的小说)张德旺痛得大叫一声,接连又呛了几口水,身子直往水下沉去。 老风赶紧把张德旺从水下拉上来,一看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就迅速把他的枪背到了自己身上,拖着他奋力往回游。等到老风把张德旺拖到岸边时,在岸上看热闹的附近村民也跑过来,一起把张德旺拖到大坝上。随时待命的两个医生也背着急救箱跑了过来,对张德旺实施紧急抢救。 老风把张德旺救上岸之后,看到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就转身站在了大坝边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了一条精彩的弧线,就像一只身手敏捷的海豚,一头就扎进了水库里,水面上翻滚起了一个白色的小水花,一下子就不见了老风的踪影。 牛克山在主席台上看的真切。他拿着望远镜,一直在关注眼前发生的一切。当看到老风身背两只步枪,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跳水动作漂亮潇洒,入水姿态优美绝伦,牛克山不禁拍案叫绝,暗暗赞叹,对老风的游泳水准钦佩不已。 和牛克山一样,岸上看热闹的群众也一边赞叹着,一边在水面上搜索。一分钟过去了,远处的民兵越游越远,除了翻滚的波浪,近处的水面上却什么都没有。 人们赞叹着,议论着,一边一眼不眨的注视着水面,只见到水面上溅起的波纹一圈圈地漾开,直到那些小小的波纹形成了波浪拍打着大坝,水面上依然一片宁静,什么也没有。又一分钟过去了,水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这小子肺活量真大。”牛克山在心里赞叹不已。 当五分钟过后,大家所有的赞叹都变成了焦虑和担心,“这小子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牛克山也焦躁起来,大坝的下面是整个水库最深的区域,有十几米深,坝体和坝底都是用本地采的大青石砌成。“万一有什么不测。。。。。。”牛克山不敢想了,刚要命令小王到大坝下面仔细探查一下,忽听大坝上的群众一片欢呼,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他赶紧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水面上的波浪上下跃动,反射着粼粼阳光,很快就让人看花了眼。牛克山把两手搭在额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终于隐隐看到在离岸边大约三百余米远的地方,一个小黑点正在向前快速地游动。他迅速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不错,那就是刚才跳下去的那个小子,只见他劈波斩浪,在水里来去自如,简直就是一条大鱼一般。眼看着他与前面民兵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几分钟后,已经钻进了前面的民兵群里,再也找不到他了。 第六章 6 一个小时之后,朝阳公社民兵武装泅渡比赛胜利结束。(.无弹窗广告)民兵们换好衣服,休整片刻,又重新集合在主席台下面的大坝平台上。最后的比赛结果表明,除张德旺之外,所有参加比赛的男女民兵都顺利地游过了大石桥水库,在水库南岸指定地点顺利登陆,圆满完成了组织交给的这次武装泅渡任务。特别是在今天的比赛过程中,涌现出了民兵勇救战友的感人场面,让牛克山深受感动,对今天的比赛成绩非常满意。 牛克山对张德昌道:“刚才救人的那个民兵是那个大队的?” 张德昌道:“是张村大队民兵连的,和我一个村的。” 牛克山高兴地说道:“真不简单啊,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张德昌想了一会儿,说道:“他叫刘风,具体的年龄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据刚刚从前方传来的消息,他在这次比赛中夺得了第一名。” 牛克山道:“后来者勇于居上,不简单哪,真是一员虎将啊!一会儿我亲自给这个刘风发奖,要和他好好交流一下学习经验,让更多的人学习他这种勇于奉献的精神。” 说到这里,牛克山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扭头对着旁边的那位县委宣传部的乔副部长大声说道:“老乔,向刘风这样的先进人物,我们完全可以把他树为模范标兵,在全县范围内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这样一来,不仅对民兵,对全县的干部群众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思想教育嘛!”那位乔副部长也正在考虑如何宣传此次比赛中的感人事迹,听牛克山一说,也正中下怀,连忙点头称是。 “完了。”张德昌的心里猛地一沉,如果老风被树为模范标兵,要想再把他清理出民兵队伍可就难办了。 看到张德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牛克山不解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张德昌面露难色地说道:“牛部长,我刚才忘记了向您汇报一下刘风的真实情况。” “哦?”牛克山有些疑惑:“那你说一说刘风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张德昌道:“这个刘风是我们村里的孤儿,从小又聋又哑,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识字,树为模范标兵恐怕不太合适。(.好看的小说)” 牛克山听完后,毫不介意的说道:“刘风同志勇救战友,又夺取了比赛第一名,精神可嘉,堪为楷模。即使又聋又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象刘风这样的同志完全可以树为先进典型,我们要发动全县民兵向刘风同志学习。”他接着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最近几天,你们朝阳公社武装部抓紧时间组织材料,把刘风同志认真学习贯彻**到大江大河去锻炼的伟大号召的事迹写出来,下周开始到各公社武装部、各村民兵连去做先进经验巡回报告会。” 张德昌这时真感到了一种骑虎难下的味道,心里就像哑巴吃黄连,但既然牛克山部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来,卷起了漫天尘沙,遮天蔽日,大家赶紧低下头眯起了眼睛。尘沙过后,北风刮得更猛烈了,主席台上的红旗被刮得猎猎作响,牛克山抬头看了看人头攒动的会场,心里有点庆幸今天的比赛中没有什么出大的安全事故。一想到安全问题,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差点被淹死的民兵,就关切地问道:“那个被刘风同志救上来的民兵情况怎么样了?身体恢复了吗?” 张德昌的心里一直为此事担心着,如果张德旺醉酒影响比赛的事情暴露,牛克山轻则把张德旺的连长职务给撤了,重则有可能连带追究自己的领导责任。想到这里,张德昌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急中生智,泰然说道:“被救上来的这个人是张村大队的民兵连长,听说他前几天就得了重感冒,一直发高烧,今天仍然带病坚持参加武装泅渡比赛。经过现场抢救,现在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给他做了初步检查,说基本没有什么大碍了。” 在接下来的表彰大会上,牛克山作了总结发言,并给优胜者颁发奖状佩戴红花。当张德昌念的第一个名字是刘风时候,全场欢声雷动,台下的全体民兵和周边围观的群众都把目光朝着张村大队民兵连的位置看过来,对老风报以热烈的掌声,一个个踮起了脚尖,翘首期待着今天的英雄。老风却低着头傻傻地站在人群中,丝毫没有理会到众人对他的热情,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刘风”就是他的名字,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唐天强推着老风往主席台走去,老风却扭扭捏捏的不肯走,惹得现场一片善意的笑声。当老风终于不知所措地走上了主席台中央,却满脸一副尴尬无助的神态,简直与比赛时的果敢勇猛有天壤之别。 牛克山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眼前的老风,他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彪形大汉,心里猛地一震,感觉到他是那么的亲近和熟悉,越看越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与自己失散多年的战友!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迅速走上前去,紧紧握住老风的大手,惊呼道:“你还活着?!” 第六章 7 老风怔怔地站在那里,对牛克山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呆滞而散漫,表情木讷而漠然,他不明白牛克山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他不明白牛克山究竟要对他干些什么,他也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否会伤害到自己,他开始紧张起来,目光里透出了些许的慌乱,他的本能驱使他努力地想把被牛克山握得紧紧的手解脱出来,而牛克山因为激动,紧紧握住他的手竟然不愿松开,这令他愈发紧张,他的手上加大了力气,企图奋力甩开牛克山的手。台下的唐天强一看,马上跑上主席台来拉住了老风的手,牛克山也只好松开了手,老风见到了唐天强,就像一个孩子见到了亲人,他的脸上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唐天强对牛克山歉意地笑了笑,连忙把老风拉到了主席台的一角,轻声地劝慰他,而老风始终躲在唐天强的背后,低着头,不敢再面对牛克山的目光。(.无弹窗广告) 牛克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毕竟和战友分别了近二十年,难道是因为自己怀念战友心切而认错人了吗?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察眼前刘风的模样,没错,眼前的刘风的的确确和自己多年以前失散的战友非常相像。 他急忙派人把张村大队的民兵连长把张德旺道找到近前,指着刘风问道:“他真的叫刘风?是从小在你们村里长大的吗?” 张德旺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在水库里吐完昨晚的宿酒之后,精神状况也好了很多。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刘风当然是我们村里的,我和他是从小光着**一起长大的。” 牛克山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样子的确是自己认错人了。不过这个刘风和自己的战友长得实在太像了,他不由得感慨造物主的神奇。此时,唐天强拉着平静下来的老风重新走近了主席台,后面领奖的民兵也陆续走了上来,时间容不得牛振山再多加考虑,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亲自给老风颁发了奖状,佩上了红花。(.好看的小说)然后,目送着唐天强拉着老风走下了主席台。 老风胸前挂着大红花,手里拿着奖状,站在大卡车后车厢的最中央,傻傻的笑着。张村大队的民兵们兴高采烈的围绕在他的身边,人人都对这老风交口称赞,简直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老风,这次你得了全公社第一名,就会有很多漂亮姑娘追求你了,在咱村挑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结婚算了。”赵大海大声地开着玩笑。 这时车厢里不知道那个人说了一句:“让老风娶蓝玉苹得了,蓝玉苹是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美女配标兵是天生的一对。。。。。。” 赵大海听了以后怒气冲天,跳起来挥着枪杆子非要找那人拼命。被众人拉着好歹劝开了。原来赵大海追求蓝玉苹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了,三队的王二蛋故意和赵大海开玩笑呢。 汽车到了村口,张善坤早领着村委一帮人敲锣打鼓的夹道欢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张德昌和张德旺从大卡车上下来,与张善坤热烈握手互相祝贺。大家跳下汽车,几个小青年一下子就把老风抬了起来,簇拥着走进了大队部,现场群众一片掌声,大队部前一片欢天喜地,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老风这次给张村大队争了光,民兵们也感觉腰杆挺直了,走路也有劲。张德旺也红光满面心花怒放――人要顺了就干什么事情都顺,这不,自己虽然没有游完全程,但牛部长还是在大会上表扬了他带病坚持比赛、顽强拼搏、不怕牺牲的精神。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不过摸摸自己的良心,他确实还是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按照牛部长的安排,老风被树为全县的学习贯彻**到大江大河去锻炼号召的模范标兵,轮流到各公社为民兵做报告。由于老风不会说话念稿子,就由张德旺陪同代念。于是,张德旺每天腆着大肚子,趾高气扬地钻进专门接他的大卡车,带着老风赶赴各个会场,照着张德昌给他的发言稿,千篇一律的重复着照本宣读,就如同他是标兵模范一般。 很快,老风的名头日渐响亮,传遍了济中县的每个角落。此后不久,在县里举行的打靶比赛中,老风又取得了全县打靶射击第一名,被评为市级的模范标兵。市里的党报《红太阳日报》专门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老风身背两只步枪武装泅渡的巨幅照片,以《勇救战友,身背双枪,武装泅渡显身手》为题对老风的事迹做了详细报道。之后,几份全国性的报纸也相继做了转载报道。 老风在我们县里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人物,他的传奇故事被我们周边地区的人们传为美谈。 第七章 1 济中县各公社的武装泅渡比赛刚刚结束,严酷的冬天就来了,全县大大小小的水库河流也都结冰封冻了。(.好看的小说)这个冬天特别寒冷,连续两场寒流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各家屋檐下那一根根长长的冰凌连续一个星期也没有融化,我家放在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也一夜之间被冻破了。这是我记忆里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我印象最深的是连村里的道路和土地都被冻裂了,每条黄土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洞洞的裂纹状的口子。在我们村南面一个废弃的破窑厂里常年住着两个的逃荒要饭的,虽然他们有些年老体弱,但几个冬天下来,一直安然无恙。但他们再也不能度过这个冬天了,就在前几天的一场寒流过后,几个孩子在窑厂里玩耍时,发现了他们相互搂抱着的冻死的尸体。 虽然到了农闲时节,地里也没有什么农活了,但生产大队却并没有让社员们在家里闲着。[.超多好看小说]村里的大队干部响应县委的号召,组织了全大队的社员们利用这个冬天大兴水利,挖水库,打机井,家家户户都要出义务工(就是光干活不拿工分),使得张村大队的这个冬天甚至比农忙时节还要忙碌。 那时候,村里没有任何机械设备,打机井挖水库几乎全靠人工挖掘。我们村的地质情况又很特殊,一米多的黄土之下几乎全是连在一起的大青石,这些大青石是一个整体,需要人工打眼爆破。村子东北面的机井工地上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放炮的声音,那些爆破时炸飞的碎石有时会崩得很远,甚至会崩到社员们的家中,打破房上的瓦或院里的缸什么的,每天都会有人因为此事到工地上吵闹漫骂。 由于工程进展极为缓慢,社员们每天放工的时间也都很晚。冬天里本来就是夜长昼短,每天清晨,社员们就扛着搞头铁锨出发,下午放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黄色的泥浆。当社员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黑了,骨头也基本快要散架了。这样繁重的体力活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承受能力,有的社员竟然累得走路的时候就睡着了。社员们纷纷叫苦连天,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愤懑地咒骂着,都说下辈子要命也不创农业社了。 在那段时期,我们最羡慕那些城里的工人了,他们不仅可以每月拿工资,还可以每月供应白面、鱼肉和鸡蛋等这些我们过年才可以吃到的东西。我们村里也有在城里的工厂干临时工的,个个家里富得流油。特别是那些双职工的家庭,人家可以每顿饭都吃白面馒头,着实羡煞我们这些农民的孩子了。那时候,摆脱农业社也许是每个社员最高的奢望了,人们托关系走后门,做梦都想到工厂里去当工人,那怕当临时工也行。但命运像一把沉重的枷锁,把每个社员都牢牢地锁定在村里的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这种力量强大得就像地心引力一样,以致每个人都无法挣脱。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期而至――济中县的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穿上一身时髦的国防绿,参加解放军报效祖国,是每个青年的梦想,也是农村青年摆脱农业社改变命运的唯一的机会。听说今年到我们县里征兵的是北京军区的部队,据说还要招收女兵,县城里顿时轰动了。到首都北京去当兵,就有机会看到**,就有机会见到**,家里凡是有适龄青年的家庭都开始忙着四处活动,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部队参军去。 我们村里的适龄青年大多都报了名。经过严格的选拔体检,我们四队的赵大海和蓝玉苹初步入选,只等政治审查了。几天以后,赵大海因为体格健壮、根红苗正、家里穷的叮当响并且是三代贫农,很快就通过了政审,到公社里去参加集训去了。 女兵的竞争尤其激烈,因为名额太少,加上报名的人非常多,县城里有权有势有关系的人家也都在争着把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什么的往部队里送,所以女兵的征选工作特别缓慢。 最近,公社武装部和来自北京部队的领兵干部王峻正在对蓝玉苹进行政治调查。蓝玉苹家没有什么社会背景,也没有什么关系后门,弄不好,蓝玉苹当兵的事情有点悬。这些天蓝玉苹的爸爸急得火烧火燎似的,托了一些亲戚朋友,到处打听关系,希望尽可能地抓住眼前的机会,把蓝玉苹送到部队当兵去。可时间过去好几天了,却一点音讯也没有,全家人都急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第七章 2 济水河的上游是条南北流向的河流,紧贴着我们村的东边流过,当它流经我们村的南面时陡然拐了一个大弯,改变了流向,转头往西流去,恰巧把我们村围了起来。(.无弹窗广告)我们大队最近新挖的那口机井就在村子的东北方向,紧靠着河边。其实,我们大队今年春天也挖过几口机井,但除了村北的那一口挖出水来了,其余的几口都因为挖到了大石头上,一直没有出水,最后都白白的放弃了。这次张善坤为了避免出现类似错误,专门从县水利局请来了专家选定了位于河边的新机井位置,大概也是考虑到河边水位较高的原因吧。(.好看的小说)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河边的新机井已经开挖了大约有四五米深了,可是始终没有挖出一滴水来。原来专家的选址也出现了严重的错误,机井正好挖在一片坚硬的大青石上。一天从早到晚地忙活下来,连打眼带放炮,几十号人挖不下半米深,简直比牛骨头还难啃。社员们都有些泄气了,都纷纷议论说这个机井可能也要白打了。 蓝玉苹因为身体纤弱,既不能掌钢钎,也不能抡大锤,她唯一可干的活是用铁锨清理碎石块。[.超多好看小说]相比而言,这活虽然比较轻松,但几天下来,她也累得腰酸腿痛了,连手心里也磨起了好几个大血泡,每当干活的时候就钻心的疼,但她目前已经顾不了这些了,现在是自己能否参军的最关键阶段,组织正在审查自己的政治面貌,同时也在考察她在生产队里的表现,为了争取这个异常难得的征兵名额,蓝玉苹只好鼓起干劲,努力地想表现得更加积极一点,以便能够顺利通过组织的审查。 今天临放工的时候,蓝玉苹仔细的把自己工位上的碎石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傍晚,她正要跟着放工的社员们一起往家走,却忽然看到旁边老秦婆的工位上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碎石。为了不耽误明天干活,她二话没说,拿起铁锨就干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落在社员们的后面了。 十分钟之后,蓝玉苹终于把活干完了,当她拿着铁锨从机井的大石坑里爬上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抬眼望去,前面的社员已经快要走到村口了,空旷的工地早已经停止了一天的忙碌和喧哗,整个世界一片宁静,甚至宁静得有些令人恐惧。旁边密密的树林在昏暗的天空下越发显得阴森森的,蓝玉苹感到了一丝紧张和不安,立即把铁锨扛上了肩头,向着村口方向小步跑了起来。 刚跑了没几步,突然,从旁边的小树林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把蓝玉苹吓得毛骨悚然,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停下了脚步,定睛一看,原来却是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张德旺。 张德旺今天中午应邀到邻村一个酒友家里喝酒,喝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回到家里。傍晚时分,他一时兴起,就拿着步枪到树林里来打鸟,谁知酒喝多了以后,手上也失去了准头,一个钟头下来,竟然一直鸟也没有打到,他霎时感到很无趣,就背着步枪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前脚刚走出树林,刚好碰见了急于回家的蓝玉苹。 第七章 3 “小蓝,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我听说你最近在工地上表现得很不错嘛!”一看到年轻漂亮的蓝玉苹,张德旺就像吃了大烟一般,心情马上就好了起来,他一步跳过了树林边矮小枯黄的灌木丛,满脸堆笑地和蓝玉苹打着招呼。(.好看的小说) “哦。是大叔啊。”蓝玉苹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加快脚步,要去追赶走在前面的社员。 在我们村里,蓝家是外姓,据说是解放前一路讨饭饭流落到我们村里的,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三户人家,在村子里没有什么家族势力。所以,蓝家的人一直谨小慎微,老实本分,平日在村里见了谁都毕恭毕敬的,从来不轻易得罪村里的任何人。[] 蓝玉苹其实是一直很讨厌张德旺的。倒不是因为张德旺长的又肥又丑,主要是讨厌他看自己时的那副色迷迷的模样。自从蓝玉苹出脱成一个标致的大姑娘以后,张德旺就开始经常盯着她看,那种眼神是直勾勾的,一眼不眨,看得她心里很害怕。特别是前些日子,也就是民兵武装泅渡训练的那段日子,当蓝玉苹浑身湿漉漉的从水里上岸的时候,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使她曲线婀娜的身体更显得美丽动人,张德旺的贼眼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还不时大口地咽着唾沫,突起的喉结在他那粗断的脖子上一动一动的,那架势好像要把她一口吞下去似的,蓝玉苹从此对张德旺感到分外的害怕和厌恶。[] 前面的社员都已经走进了村子,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天色又暗了下来,蓝玉苹有些心慌意乱。她决定不再理会张德旺的纠缠,就把肩膀上的铁锨往前掂了掂,加快脚步前行。 张德旺见到周边的环境很偏僻,并且路上只有蓝玉苹一个人,他的酒劲上涌,色心顿起。张德旺的胆子虽大,但也终究也不敢在路上动手,他的脑子一转,骤然想起了一条妙计,他的心里一阵狂喜,立即从后面追了上来,也不管蓝玉苹理不理他,厚着脸皮与她继续搭讪。 “小蓝,先别急着走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想不想知道有关你参军入伍的事情啊?”张德旺很有把握地抛出了杀手锏。 蓝玉苹一听张德旺说的是参军的话题,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的心里怦怦直跳,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张德旺的弟弟张德昌是公社里的武装部长,他的消息肯定会很灵通的,他也许会知道今年的征兵情况。 蓝玉苹回过头看着张德旺,猛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的味道,她赶紧厌恶的把头转向一边,屏住了呼吸,急切地问道:“大叔,我被部队选上了吗?” 蓝玉苹因为过于激动,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那乌黑的秀发挽成一个大辫子随意的搭在瘦俏的肩膀上,被汗水湿透的两缕秀发又黑又亮的贴在两鬓。尽管蓝玉苹高中毕业后参加生产劳动也已经有些时间了,但她的肤色依然是白白嫩嫩的,仿佛一把就能掐出水来,她的柳叶弯眉俊俏可人,乌黑的眼睛里好像永远存满了清澈明亮的秋水,那小巧灵动的鼻子,那红润欲滴的嘴巴,和画中的美人简直不相上下。张德旺贪婪的看着这张细嫩俊俏的脸,蓝玉苹的脸上和额上已经紧张得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张德旺深吸了一口气,贪婪的闻着眼前这诱人的青春少女所独有的芬芳的香汗味道,越发不能自持。他在心里不禁赞叹造物主的神奇,同样都是吃地瓜干和玉米饼子长大的,同样都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蓝玉苹怎么会长的这样白嫩俊秀,而自己家里的那个又胖又黑的黄脸婆简直就是一头老母猪,呸,连一头老母猪都不如。张德旺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感叹着老天的不公。 第七章 4 “大叔,征兵名单里有我的名字吗?”看到张德旺愣愣地瞅着自己发呆,蓝玉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蓝玉苹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眼前这张醉醺醺的脸,几次她都想快速走开,但因为她实在太想知道自己参军的消息了,就只好耐住性子,忍了下来。她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树梢,紧紧盯着在树枝上蹦来蹦去的两只大喜鹊,竭力避开张德旺那双令人厌恶的色迷迷的眼睛。 “啊?”张德旺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装着遗憾惋惜的样子说道:“小蓝,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啊。现在竞争很激烈,没有关系是很难当上兵的。我在县里开会的时候,到县武装部征兵办公室里去看过,在新兵名单里我没有看到没有你的名字,你很有可能没被选上。[.超多好看小说]”听到此话,蓝玉苹的心情极度失落,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眼睛也瞬间湿润了,她强忍住泪水,扛着铁锨转身就走。 “小蓝啊,别灰心。机会总还是有的,事在人为嘛!如果你真的很想参军,也许我也可以帮你一把嘛!”张德旺抓住了蓝玉苹的要害,自然胸有成竹,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像一个在汪洋中的无望挣扎的人突然看见眼前飘来一块木板,蓝玉苹的眼睛一亮,走过来一把抓住张德旺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大叔,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请你帮帮我好吗?” 张德旺乘着醉意,一把抓住蓝玉苹柔软的小手,感觉着青春少女的细腻柔滑,他把另一只手也拿过来,放在蓝玉苹的手的上面,慢慢抚摸着蓝玉苹嫩滑的手背。蓝玉苹的脸一红,急忙用力的把手抽了回来。 张德旺有点尴尬地笑着,直勾勾地死盯着蓝玉苹那玉峰挺拔的胸脯说道:“我的兄弟张德昌是咱公社的武装部部长,咱县征兵的事儿他当然是能够说的上话的。不过,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关系你们全村人都是不知道的,”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酒气冲天的大嘴吧凑近了蓝玉苹的耳朵轻声说道:“其实,我和咱县武装部的牛克山部长有很深的交情,我俩的私人关系非同一般,只要我和他说句话儿,你当兵的事准成。” 蓝玉苹的心中一阵狂喜――如果有牛克山部长的帮忙,自己肯定能如愿当上兵。她陪着笑脸感激万分地说道:“大叔,您的本事大,认识的能人多,如果您肯帮忙就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告诉我爸爸一声,让他买好酒好菜,请您喝酒吃饭。” “喝酒不忙,”张德旺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冷飕飕的北风,光秃秃的树林,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他再次凑近蓝玉苹的耳朵,一边闻着她沁人心脾的发香,一边低声在她耳边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如果被外人知道,传到县委领导的耳朵里,那麻烦可就大了。咱们下一步具体该怎么办,我看咱俩得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商议一下。” 张德旺指了指旁边的狭窄的一条林间小路,晃里晃荡地头前往树林里走去。 那身梦寐以求的绿军装对蓝玉苹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强烈的吸引力,而那参军当兵的**,就像一团炽烈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为了摆脱在农村干农活当农民的境况,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在所不惜。 蓝玉苹抬起头,看了看昏暗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这片恐怖阴森的树林,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个令她厌恶的浑身酒气的男人,她迟疑了,站在原地犹豫着,思索着。 张德旺走出了十几步以后,发现蓝玉苹没有跟上来,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她招了招手。 这是一个摆脱农村的机会正在向她招手,这是她摆脱农村的唯一的机会,这个机会自己梦想了好多年,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决不会让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从自己的旁边悄悄溜走,无论如何她也要去试一下。蓝玉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把胸前的大辫子往身后猛地一甩,鼓起勇气,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第七章 5 我已经在村里的民办学校里读小学一年级了。(.)每天放学后,我一写完家庭作业,就跑到饲养院里找老风玩,缠着老风让他教我打弹弓,老风也很愿意教我,不停地给我做示范,纠正我的姿势。渐渐的,我的弹弓水平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一天也能打下几只麻雀了。 这天傍晚,我从家里拿了手电筒和弹弓,来到饲养院里找到了老风,拉着他一起到河边的小树林里去打麻雀。没想到老秦头死活不让老风离开,说栏里的那头大黄牛这几天就要产崽了,万一今晚生小牛崽子的话,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只好扫兴地离开了饲养院,独自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往河边走去。在半路上,我正好碰见了从坡里放工回来的志胜,志胜一听我要去打麻雀,马上就来了精神,他叮嘱我在河堤上等他一会儿,他马上就会回来。 志胜飞也似的跑回家,放下铁锨,拿了弹弓,几分钟就跑回来了。我们迅速地走下河堤,钻进了小树林。 太阳已经落山了,整个天空灰蒙蒙的,但借着太阳的余晖,周围的景色还是可以看得比较清晰的。小树林里一片寂静,地面上到处都是枯黄衰败的野草,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就像踩上了厚厚的地毯。树林里,不论大树小树还是脚边的灌木,都基本落光叶子了,光溜溜地挑着几根树枝立在寒风里战战发抖。偶尔还可以看见几片残叶挂在枝头,随着北风摇曳。树下铺满了厚厚的落叶,那些落叶大都已卷曲干燥,人走在上面,“喳喳”的响。 我们蹑手蹑脚的踩着野草走着,尽量不去碰那些落叶,以免发出声响惊飞了小鸟。失去了树叶的掩护,我们的行动基本上都已完全暴露在小鸟们的眼皮底下了,不等我们靠近,小鸟就一振翅膀飞走了。几分钟过去了,我们连一根鸟毛也没有打到。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快到河边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半空中一大群麻雀从远处飞了过来,我和志胜赶紧分头躲藏在大树的后面,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树枝上的一举一动。 “嘘”,在我右边的志胜朝我轻声呼唤,用手朝我的左前方的树枝上一指,我抬头朝那个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只麻雀刚刚飞了过来,正背对着我落在一根细小的杨树枝上。那只小麻雀时而抬起小脑袋来左顾右盼,时而用尖尖的小嘴巴啄着翅膀上的羽毛。我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慢慢地从隐藏的大树干后面转过来,悄悄地朝小麻雀靠近。好在小麻雀背对着我,丝毫没有发觉到危险的临近。离小麻雀大概七八米远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把小泥弹装到弹弓的弹包里,右手紧紧握住着弹弓的木柄,左手捏着弹包用力拉开皮筋,紧闭着右眼,朝着小麻雀瞄准。好了,一,二,就在我要松开皮筋的一瞬间,小麻雀“嗖”的一声飞走了,周围的那些麻雀也都一下子跟着飞走了。 我一阵懊悔,眼巴巴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树枝,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早知如此,早一点松皮筋该多好啊。我张开口刚要对着志胜发些牢骚,旁边的志胜却突然发疯似的踮着脚尖快步跑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快速的把我拉到一颗大树后面藏了起来。 志胜的反常举动令我大吃一惊,我奋力挣扎着,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志胜没有吭声,只是伸手往远处的林间小路上指了一下。我赶紧探出头去一看,原来从树林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沿着那条林间小道向河边走了过来,男的大概是张德旺,女的好像是蓝玉苹,估计刚才飞走的那几只麻雀就是受到了他们的惊吓的缘故。 我感到志胜有点小题大做,不就是惊走几只麻雀吗?何必搞得如此神经兮兮的?何况再过上几分钟,还会不断的有新的麻雀飞到树林里来的,但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志胜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张德旺和蓝玉苹惊飞麻雀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志胜的年龄大了,他的想法也成熟了很多,只听志胜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咦,真邪门了!蓝玉苹正在和赵大海谈恋爱,怎么会突然和张德旺这个王八蛋单独到树林里来了?” 第七章 6 在我们生产队里,志胜和赵大海虽然在年龄上有一些差距,但现在却已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志胜对有关赵大海的事情都格外关心。爱屋及乌,志胜对正在与赵大海谈恋爱的蓝玉苹同样也是很有好感的,但眼前的情景让志胜有点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捂着嘴巴贴近我的耳朵悄声说道:“村里的女人们最讨厌的人就是张德旺。她们都说张德旺看到女人就像馋猫儿闻到鱼腥味一样,老爱对女人们动手动脚的。赵大海曾经告诉我,蓝玉苹也是特别讨厌张德旺的,平日见了张德旺都躲得远远地绕道走。今天蓝玉苹竟然会和张德旺一起走到树林里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真***奇怪!” 我对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挣脱了志胜的手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准备继续打我的麻雀。志胜再次一把拽住了我的棉袄领子,板着面孔小声训斥道:“志学同志,请你遵守战场纪律!” 我一愣,志胜接着模仿着电影里部队首长的口气说道:“这里是战场!请你注意隐蔽,不要暴露目标!我们今天倒要看看张德旺玩的什么鬼把戏。(.好看的小说)” 志胜的这些话就是我们最喜欢看的战斗故事片电影里的台词,说到电影,联想到眼前的情景,我立刻又想起了刚刚看过的《渡江侦察记》,想起了电影里那几个英勇机智的解放军侦查员。我们平时也经常在树林里玩些打仗或者抓特务的游戏,此时,我仿佛也已经玩起了游戏,我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解放军侦查员,把张德旺想象成了一个偷取情报的国民党特务,我的思想马上进入了极度的亢奋状态,于是,我耐心地潜伏下来,就象电影里的侦查员一样,小心地趴在大树后面,远远地监视着蓝玉苹和张德旺,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张德旺好像喝了酒,脚步有些踉跄,边走边对蓝玉苹说着什么。蓝玉苹扛着铁锨齐在旁边跟着,不时朝张德旺点着头。待他们走近时,我从大树后面偷偷地往外一看,张德旺的两个脸颊喝的通红通红的,简直就像是两只猴子**一般,他一边走,一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看就是心中有鬼的样子。 河边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平房,那是我们大队的扬水站泵房,里面装着一台抽水泵,那是给我们大队河边的庄稼地浇水用的。张德旺的老婆是大队里的电工,掌管着扬水站泵房的钥匙。 只见张德旺从裤兜里掏一把出钥匙,打开泵房,走了进去。蓝玉苹把铁锨靠着门前的墙根放下,犹豫了一会儿,也走了进去。张德旺转身就关上了房门,却被蓝玉苹把房门打开了。张德旺好像不死心,还要继续关门,蓝玉苹站起来要往外走,最终张德旺妥协了,只好打开了房门。两个人在水泵旁的长条凳上坐下,好像在悄悄谈论着什么。 志胜拉着我,蹑手蹑脚的靠近泵房,在一低矮的灌木丛后面趴下,观察着泵房里的一举一动。我们的位置正好对着泵房的房门,恰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 只见张德旺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儿以后,就把手搭上了蓝玉苹的肩头,开始对蓝玉苹动手动脚了,但蓝玉苹好像有求于他,虽然尽力阻挡着,却也没有怎么翻脸。 “不好,”志胜急切的说道:“看样子蓝玉苹要吃亏!咱两个年龄太小,肯定没有张德旺的力气大,咱得派个人回去搬救兵。这样吧,我的力气大,我就守在这里,一旦情况危急,我就对蓝玉苹出手相助。你赶紧跑回去村里把赵大海叫来,快!” 我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悄悄地离开了灌木丛。当我轻手轻脚地走出小树林之后,我就像发疯似的直接从麦子地里抄近路往村子里狂奔,气喘吁吁地一口气就跑到了赵大海家。赵大海的老母亲告诉我说赵大海在公社里集训还没有回家,我只好嘱咐赵大海的母亲,如果赵大海回来,就让他赶快到河边的扬水站泵房去一趟。 从赵大海家出来,我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赵大海的归来,我也第一次尝试到了焦虑的滋味,特别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漫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却始终没有见到赵大海的影子,我焦急地来回走动着,心里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一时急的手脚无措。 突然,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想起了老风。我立即撒腿跑到了饲养院,拉起老风的手就往外跑。老风好像知道我有急事,也不理会后面老秦头的喊叫,跟着我就往河边跑。 我和老风跑到扬水站泵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志胜老远就在灌木丛下朝我们招手,我们快步猫着腰跑了过去。 志胜急得头上大汗直流,指着我的鼻子生气地数落着我:“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张德旺已经对蓝玉苹动手了!” 第七章 7 我抬头往泵房看去,只见蓝玉苹已经被张德旺按倒在长条椅上并压在了身子下面,蓝玉苹正在拼命地挣扎着。她好像在拼命地大声呼救,怎奈她的嘴巴被张德旺的大手给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蓝玉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摇头,头部终于摆脱了张德旺的大手的控制,顺势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张德旺痛得大叫一声,把身体从蓝玉苹的身上移开,在地上用力甩着手腕,龇牙咧嘴地直跺脚。蓝玉苹大声呼救着,乘机往外就跑。张德旺顾不得疼痛,伸手就去抓,一把没有抓住,也跟在后面追了出来。蓝玉苹惊恐的呼救声在树林里回荡着,这呼救声激起了张德旺的恐慌和不安,他的心中杀意顿起。在门口,他一眼瞥见了蓝玉苹放在门口的铁锨,他顺手抓起铁锨,猛追到蓝玉苹的背后,抡起铁锨就朝蓝玉苹的头部劈了下来。 这一切变化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间,我和志胜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形势危急,千钧一发!志胜拉着老风刚要冲上去,却见老风一把从我的腰间拔出了弹弓,我见状连忙掏出一颗泥弹递给老风。老风手一抬,皮筋瞬间被拉的老长,随即手一松,泥弹就快如闪电一般飞了出去,正打在张德旺的左手腕上。张德旺大叫一声,铁锨掉在地上。 “抓流氓。”我们大叫着追了过去,张德旺撒腿就往树林外面逃,在树林外正好碰见闻讯赶来的赵大海。旁边的蓝玉苹指着张德旺大叫道:“流氓。”赵大海一个扫堂腿过去,张德旺应声而倒,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我们和老风也追了上来,与赵大海一起把张德旺抓了起来,扭送到了公社派出所。 张德旺被公安局关进了看守所,被上级政府免去了民兵连长的职务,公社重新任命去年当选的唐天强为我们村的民兵连长。 蓝玉苹的爸爸对老风和我以及志胜、赵大海万分感激,为了表示谢意,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赶了一个大集,买回来很多好吃的,把我们四个人叫到他的家里大吃了一顿。中午的时候,大队部的玉刚送来了一张入伍通知单,告诉了我们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蓝玉苹参军了。 原来,蓝玉苹前天就已经通过了组织审查,张德旺在公社武装部开会的时候,提前看到了征兵办公室的通知,就在昨天下午酒后碰到蓝玉苹时,临时起意,谎称蓝玉苹没有被批准参军,过后再说通过自己疏通关系走后门让蓝玉苹入伍的,以此想占蓝玉苹的便宜,同时得到个空手人情。 我们替蓝玉苹高兴的同时,也不由得感慨张德旺的奸诈狡猾。我们又谈起了老风的弹弓,“真是神弹手啊,如果没有老风的那一弹弓,我家玉苹也许早已经不在了。”蓝玉苹的爸爸心有余悸地说。 两天以后,赵大海和蓝玉苹就穿着绿军装,戴着大红花,光荣参军了。村里人听说他们果然是到北京军区服役的,大伙都非常羡慕,也非常高兴。当领兵的大卡车来村里拉他们的时候,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大队部前,敲锣打鼓的为他们送行。 穿上绿军装的蓝玉苹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妩媚俏丽。蓝玉苹到达部队后不久,就被部队的文工团选中,当了一名电影演员。一年后,她主演了一部反映我们党地下工作者的革命题材电影,迅速地红遍了大江南北,后又连续主演了多部革命电影,成为一名在七、八十年代非常著名的电影明星。九十年代初期,蓝玉苹赴美国留学,后定居美国。 赵大海临行前拉着老风的手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老风还是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傻呵呵的笑着。最后,赵大海把我和志胜拉到近前,抚摸着我俩的头,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他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以后,争取到北京去上大学。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部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唐天强把我和志胜拨拉到一边,一步跨到赵大海的面前,紧绷着脸大声说道:“虽然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解放军战士了,但我毕竟曾经担任过你的领导嘛!临行之前,我可得要说你两句。”说到这里,他回过头对我们自嘲地说道:“虽然只是个生产队的小队长,但大小是个官嘛!”大家都大笑了起来,赵大海也咧着嘴笑开了。 “严肃点,不准笑!”唐天强回过身,表情严肃看着赵大海,大声说道:“到了部队要努力上进,争取早日立功!不混出个样子就别回到张村大队来见我!” “是!”赵大海一个立正,给唐天强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唐天强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赵大海也摸着后脑勺笑了,现场的人们也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第八章 1 北京军区某部干休所坐落在一个距市中心三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小山坳里。这里青山环绕,松柏长青,泉水清幽,景色宜人,远处奇岩灵秀,悬峰叠翠,的确是一块疗养休闲胜地。 钱震山离休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某部师长。自从离休后住到干休所里以来,每天的工作除了钓鱼以外就是读书、看报。自从离开了自己深爱的部队,从紧张繁忙的军事生活一下子转入休闲安逸的离休日子,让他顿时感觉到了无所适从。钱震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无法适应干休所里的闲淡的生活。直到去年春天秘书小张到商店里为他采购了钓具,每天陪他坚持到大江大河、水库池坝里钓鱼散心,在大自然中陶冶性情,在与大鱼的搏杀中消磨时光,他才逐渐适应了干休所的生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飞雪漫天,江河冰封,钱震山只好收起了鱼竿,每日在办公室里读书看报,收集材料,准备撰写一本关于自己革命生涯的回忆录。 吃过早饭,钱震山就来到他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炉火通红,温暖如春,灿烂的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射进来,窗台上摆放的几盆海棠花和迎春花都已经早早的提前开放了,室外虽是隆冬,室内已然小阳春。小张端来一杯滚烫清澈的碧螺春,接着把刚刚从传达室里取来的当天各大报纸整齐地放到了钱震山的办公桌上。钱震山悠然地端起了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清爽的淡淡茶香沁人心脾。 钱震山拿起了当天的报纸,在上面翻找着自己所关心的部队建设方面的报道文章。当他翻到《军旅日报》的时候,突然被上面的一张巨幅照片吸引住了。他迅速地翻阅着这篇文章――这是一篇转载的报道,标题是《勇救战友,身背双枪,武装泅渡显身手》。令钱震山深感兴趣的是这篇报道文章所配发的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民兵在水库里背着双枪武装泅渡的场面。初次看到照片上这个民兵的一刹那,钱震山就感到这个人是那么熟悉,和自己的一个多年未见的战友很是相像。钱震山的心里一阵狂喜:“难道会是他?”接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么巧的。查找了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或许他早已经牺牲了呢?” 他急切的读完了这篇文章,知道这个民兵是济中县朝阳公社张村大队的刘风。 “人家有名有姓,有家有业,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战友呢?”钱震山摇了摇头,感到自己的刚才想法很可笑:“中国人那么多,模样长相近似的太多了,也许自己的战友只是和他相像罢了。” 可是如此简单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又不太甘心。他随即又拿起了报纸,走到玻璃窗前,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报纸上的黑白照片印刷的不太清晰,是由一个个微小的黑点组成的,越放在眼前看就越看不清。钱震山从抽屉里拿出了放大镜,把报纸离得稍远一点,透过放大镜眯着眼睛观察着照片上刘风的脸,越看他觉得此人越像自己的战友。 如果能够去一趟济中县现场调查一下该有多好啊,可是济中县离北京路途遥远,想要在短时间内前去核实显然不太方便。 钱震山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喊来了秘书小张:“小张,打个电话到新兵连,问问有没有济中县朝阳公社张村大队的新兵――我听说前几天咱们的部队刚到济中县征了一部分新兵。” 小张答应着,就开始摇电话:“喂,总机吗?转新兵连。” 接电话的是新兵连连长王峻。 “我前几天刚刚从济中县带新兵回来,”他边打着电话,边翻着新兵花名册说道:“我们今年征的新兵里恰巧有两个是朝阳公社张村大队的,一男一女,男的叫赵大海,女的叫蓝玉苹。” 第八章 2 小张把王峻的话向钱震山作了汇报,钱震山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他很是兴奋,走过来接过电话说道:“太好了,你马上派人把那个叫赵大海的新兵送到我这里来,我有紧急事情要问他。” “是。钱师长,我亲自送他到您那里去。”王峻响亮的答道。 一个小时后,一辆墨绿色的北京吉普开进了干休所大院。 在车上,王峻简单的向赵大海介绍了一下钱震山的情况:“钱师长是旅法华人,回国前是巴黎一所职业学校里的中文教师。当年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他毅然弃笔从戎,从遥远的巴黎回国,来到太行山上参加了八路军打鬼子。抗日战争结束以后,他又先后参加了解放战争中的豫皖边战役、豫北战役、鲁西南战役和淮海战役。(.)特别是在淮海战役中的黑虎山阻击战中,他率领的连队几乎全连牺牲,但胜利的完成了阻击敌军增援部队的任务。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战斗中,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并和战友一起跳下了悬崖,后被老乡所救。他在老乡家里养好伤之后,他又找到了部队,参加了伟大的渡江战役。之后,他随主力部队进军西南,参加过川黔战役和成都战役。一九五零年,他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在朝鲜战场战斗了两年多的时间,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在咱军区里可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是从一个抗日战士开始做起,一步步升任为师长的。在全国的归国华侨里面,像他这样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人也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个。”赵大海的心中对钱震山师长顿时充满了钦佩和崇敬。 王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身材挺拔,性格爽快,做事干练。车子开到了钱震山的办公室门外还没有停稳,他就一个箭步跳下了吉普车。小张早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们了。王峻走过去和小张热情的握手,赵大海也跟了过去。 “这就是济中县的新兵赵大海。”王峻介绍着。赵大海紧张地向小张敬了一个军礼。小张用两个手指把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往上扶了扶,优雅地向赵大海伸出手来。 小张真不愧是个文职干部,脸上白净净的,身体瘦瘦的,手上没有一点劲,软软的就像个女人。 小张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说道:“钱师长正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王峻贴着小张的耳边问道:“透露一下,钱师长叫我们有什么事?” 小张笑了笑,说道:“你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钱震山在屋里早就看见王峻他们来了,他用力咳了一声,说道:“王峻,你再磨蹭,我就关你的禁闭!” 王峻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一个立正:“报告!” “进来!”钱震山的话音掷地有声。 王峻和赵大海迅速走进了办公室,钱震山正站在办公桌前等着他们。赵大海仔细地打量着钱震山,他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干瘦但极有精神,个子不高,约有一米六五左右,头发花白,穿着一套洗的泛白的旧军装,衣服上的每一粒扣子都系的整整齐齐,一脸严谨持重的神色。 赵大海有点失望,怎么也无法把一个身经百战的师长和面前的这个干瘦的小老头联系起来。但赵大海注意到,这个小老头的腰杆挺的笔直,特别是他的眼睛,目光锐利,深邃有神。虽然身材瘦小,但骨子里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态势,大有一种泰山倒下不弯腰的英雄气概。 赵大海猛然对眼前的这个小老头产生了一种敬意,这种敬意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 第八章 3 赵大海快步走上前,立正,向钱震山敬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新兵连战士赵大海前来报到!” 钱震山仔细地打量着赵大海,问道:“你是赵大海?是济中县朝阳公社张村大队的?” “是。”赵大海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你认识一个叫刘风的民兵吗?” “刘风?”赵大海的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楞了一下,迟疑地说道:“我们大队里好像没有叫刘风的吧?” “没有?”钱震山有些奇怪,问道:“你是在张村大队里从小长大的吗?” “是的,我从小就在张村大队长大,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张村大队。”赵大海大声说道。 钱震山把桌子上的那篇报纸递给赵大海,说道:“如果你真是在张村大队土生土长的,你们大队里出了个这么大的人物你还会不知道?” 赵大海接过报纸,一看上面的照片就乐了:“报告师长,这个人我认识。”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钱震山在椅子上坐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王峻赶紧走上前去,划着了一根火柴,给他点上。 赵大海说道:“我们大队的人都管他叫老风,他原本不是我们大队的人。是从外地流落到我们大队的,此人的精神不太好,大队里人都说他是神经病。平时都叫惯了老风老风的,刚才乍一听说刘风这个名字我就没反应过来。”赵大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钱震山显然对这件事更感兴趣了,他的两眼放光,把椅子往近前挪了挪,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赵大海说道:“说得详细一点,这个老风是怎么到你们村的?”赵大海就把老风如何流落到我们张村大队及以后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向钱震山做了汇报。 听完报告后,钱震山一拍桌子,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分别了十八年的战友今天终于找到了!” 他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张肯定的说:“我以前给你讲的‘神弹手’山娃就是这张报纸上所说的刘风。刚才听完赵大海说到刘风在张村大队里用弹弓打麻雀、在河里摸鱼、烤吃蛇肉以及用气枪打鸟的故事,我就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个刘风就是山娃。” 他感慨地说道:“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山娃,还没有一人把这几件事情都做得如此出色。” “是吗?”小张一把抓过报纸,急切的看了起来,指着报纸上老风的照片对钱震山大声说道:“这就是您讲的‘神弹手’山娃吗?他现在还活着?他还活着?” 钱震山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大名叫高山,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赵大海的心情也非常激动,他没有想到刚到北京参军就了解到了老风的真实情况,他更没有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呆呆傻傻的老风原来竟是钱震山师长的战友!他一方面替钱震山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更为老风感到高兴。他的心中充满了欣喜,侧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生怕落下了一个字。 只听钱震山继续说道:“我初次遇见高山时大概是一九三九年,那是在一次晚上的急行军途中,我和几名战士抬着伤员在太行山区转移时,在路边发现下了他。当时他才十一岁。他的母亲死了,是被鬼子开枪打死的。他一个人趴在母亲的身旁哭泣。我问他的姓名,他说的是本地方言,我也听不清楚。我要送他回家,他却坚决要求跟着我们打鬼子。由于时间仓促,我没有办法送他回家,就只好把他留在部队里,带领着他参加了革命。他不会写字,说的又是本地方言,按照他的发音来说,他好像是姓高,小名叫山娃,我就给他起名叫高山。高山当时虽然年少,但却已经是一个弹弓高手了。我和战友们在这次转移途中,被日军无意间重重围困在二标山,每日虽与日军相距咫尺却也相安无事,但是当同志们把干粮和野菜都吃光了以后,我们就面临了饥饿甚至饿死的境地,幸亏高山每日捉鱼、打麻雀、捉蛇,做熟了给同志们吃,使得同志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在此期间,高山曾经用弹弓打下了数百只麻雀,解决了同志们的给养问题。之后,我们都把他称作‘神弹手’了。” 第八章 4 看着钱震山满脸兴奋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激动万分的赵大海,小张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了报纸,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您的老部下牛克山现在就在济中县当武装部长。他今年夏天到北戴河疗养的时候,还曾专门到北京来看望过您。高山在他的县里成为了英雄模范,牛克山部长应该最先知道高山还活着的消息,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您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高山流落到济中县并成了英雄上了报纸,按理说老牛早就该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给我说一声呢?”钱震山自言自语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对小张说道:“马上给我接济中县武装部,我要找牛克山。” 张德昌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自己的大哥张德旺被关进了公安局看守所很长时间了,他整天忙着托关系、走后门,想找人帮忙想把张德旺从看守所里弄出来。可是在那个时期,即使**未遂也是重罪,要想把张德旺弄出来,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张德昌在心里暗暗骂着张德旺不争气,不仅臭名远扬身败名裂,还可能要影响到自己的政治前途。 刚才县武装部的机要秘书小王给自己打来电话,牛部长要自己火速到县武装部去一趟。张德昌半秒钟也没敢耽搁,骑上自行车就心事重重的往县武装部里赶。 路上,张德昌一边骑车一边寻思着,可能是大哥张德旺的事情连累到自己了。(.好看的小说)如果这是这样,一定要和张德旺划清界限,大哥的事情自己以后一定再也不要插手了。 到了县武装部,张德昌把自行车往传达室门口一扔,就朝牛克山的办公室走来,老远就隔着窗看见牛克山怒气冲冲的叉着腰站在窗前。 张德昌毕恭毕敬地弓着腰走进了牛克山的办公室。牛克山转过身来,劈头就扔给他一捡东西。张德昌没有来得及防备,那件东西“啪”地摔在他的身上,接着掉到了地上。他赶紧弯下腰捡起来一看,原来却是张村大队民兵连的花名册。他的心里立即已经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还是尽量做出了莫名其妙的、无辜的样子,怔怔地瞅着那本花名册发呆。 张德昌的心里扑通扑通跳的极厉害,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担心的事情也就越容易发生,该来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来的。 看到张德昌继续装疯卖傻,牛克山更加愤怒了,他一把夺过花名册,在手里翻开了扉页。张德昌心惊胆战的看着牛克山手指的动作。终于,牛克山把花名册翻到了刘风的那一页就停住了,他的心跳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了。牛克山瞪了他一眼,指着刘风的名字大声说道:“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这刘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德昌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自己一直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张德昌本来一直打算等利用老风参加比赛,提高一下张村大队民兵连的综合成绩之后,就马上把他从民兵连里清除出去。但令张德昌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老风在武装泅渡比赛中不仅为张村大队民兵连带来了荣誉、也提高了成绩,而且由于老风在比赛中勇救自己的大哥张德旺,竟被县武装部树为妇孺皆知的英雄模范,他的事迹甚至已经登上了在全国很有影响的几家报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风出人意料的优秀表现完全打乱了张德昌的如意算盘,此时想要再把老风从民兵连里清除出去已经万无可能,张德昌也只好听天由命的任由事态发展了下来,毕竟此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他只有每天在心里默默祈祷,祈愿老风的事件千万不要暴露。 第八章 5 此时,现在眼看老风的事件已经摆上了桌面,自己的政治生命有可能就此结束,张德昌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呼呼冒出的硕大的汗珠,在嗓子眼里支支吾吾的小声说道:“这是张村大队民兵连自己搞的。关于刘风的详细资料,我也不知道。” “武装泅渡比赛那天,我特别向你询问了刘风身份的问题,你告诉我说刘风是从小就在你们村里出生,是个一生下来就又聋又哑的孤儿。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牛克山怒不可遏,指着张德昌的鼻子说道。 张德昌辩解道:“我也是听张村大队的社民们说的,我已经多年不在大队里居住,对大队里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 “刘风的户口和档案肯定都是伪造的,那些假户口假档案什么的都是谁搞的?”牛克山厉声质问。 “我不清楚。”张德昌矢口否认。 牛克山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今天不把事情搞清楚决不罢休。” 他接着对小王说道:“马上把张村大队的民兵连长和大队长都叫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咱们今天就来个三方会审。” 半个小时后,张善坤和唐天强来到了牛克山的办公室。 牛克山冲着唐天强问道:“刘风是怎样当上民兵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天强道:“老风当民兵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当初看到老风的枪法不错,就提出了一个建议,想让老风到我们民兵连里来指导民兵打靶,仅此而已。让老风当民兵是原连长张德旺个人做出的决定,与我无关,这一点,大队长张善坤可以给我证明。是吧,二叔?”张善坤闭着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给刘风上假户口、入假档案的事都是你干的?”牛克山怒不可遏,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张善坤。 张善坤哆哆嗦嗦地低声说道:“也不全是我干的,其中民兵档案是由张德昌伪造的。”张德昌眼见事情彻底败露,已经无可挽回,只好无奈的低下了头。 牛克山当场免去了张德昌的公社武装部长职务:“回去反省,老老实实向组织交代问题。” 牛克山让张德昌和张善坤先走了,单独留下了唐天强。 他拉着唐天强的手,说道:“让刘风当民兵不是什么错误。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他们欺骗组织欺骗领导,此股歪风斜气绝对不可长。” 牛克山接着说道:“其实泅渡比赛那天,我在水库里就应该认出刘风就是我当年的战友高山同志。是张德昌他们弄虚作假欺骗了我,加上那天在会场上时间紧迫,我错过了与高山同志相认的机会。今天上午,我的老领导,北京军区的钱震山师长给我打电话,说他从报纸上看到了刘风的照片,并且从新兵连里找到咱县张村大队新参军的赵大海进行了佐证,认出了刘风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战友高山同志。听赵大海说高山同志流落到你们张村大队时,曾经受到了你的热心帮助和照顾,我和我的老领导都非常感激你,谢谢你,唐天强同志!” “这是应该的,”唐天强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道:“高山同志帮我们生产队干了很多农活,对我们大队的劳动生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对他的照顾是远远不够的。” 牛克山笑着拍了拍唐天强的肩膀,说道:“我的老领导已经从北京派了专车来接高山同志去北京。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等汽车一到,我就和北京的同志一起到你们大队里去迎接高山同志。” 第九章 1 “老风的名字叫高山!老风的名字叫高山!”我们兴高采烈地奔跑着,喊叫着,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张村大队的每个角落。北京的部队领导指派专车来接老风去北京的消息也象炸了锅一样迅速在大队里传开了,社员们放下了手里的活,眉飞色舞的议论着,纷纷猜测高山非同一般的身世之谜。我们大队的孩子们都跑到了饲养院里,围着高山又蹦又跳,对着老风齐声高喊:“高山,高山,高山。”高山把两只手交叉着抄在棉袄袖子里,依旧蹲在饲养院里的墙根下晒太阳,脸上依旧挂着傻乎乎的笑,丝毫没有意识到改变他命运的时刻已经降临。 前些日子,唐天强经过四处托人找关系,终于得到了一张自行车票,昨天刚刚如愿地从县供销总社里购置了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唐天强就用这辆崭新的自行车载着高山到城里的国营浴池里洗了澡,到理发店里理了发,并到县供销合作总社给高山买了一套的深蓝色的中山装换上。人佩衣服马佩鞍,高山回到村里的时候就越发显得仪表堂堂了。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一辆挂着北京军牌的墨绿色的吉普车缓缓地开进了我们村。一个解放军战士在驾驶室开着车,牛克山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的表情上尽管严肃而平静,但他的心里却象刮起了九级台风,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在暗自盘算着,该怎样面对与自己分散了十八年的亲密战友? 我们大队的孩子们都乱糟糟地跟在吉普车的后面喊着,奔跑着。村里人都已经知道这是专门来接高山的车,有些大孩子在前面飞跑着为汽车引路,汽车终于在我们四队饲养院的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唐天强领着高山从饲养院里走出来,与牛克山热烈握手。 从车的后排座上下来两个解放军战士,手里捧着崭新的军服、军帽、军鞋。他们步伐整齐的走到高山面前,立正,向高山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高山有些紧张,却又茫然地不知所措。唐天强走到高山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领着高山走进了饲养院,那两名战士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起走进了高山居住的那个房间。 五分钟后,房门打开了,一身戎装的高山在两个战士的伴随下从里面走出来,高山越发显得威武不凡,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欢声雷动。 牛克山与唐天强热烈握手,再次对他表示了感激之情。看到高山今天终于和战友相聚,唐天强也很激动,他的两只手各握住牛克山和高山的手,叮嘱高山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牛克山领着高山一起上了汽车,关上了车门。汽车发动后,原地掉头,顺着原路慢慢的向村外驶去。 这时,唐天强首先带头鼓起了鼓掌,我们也都大叫着鼓起掌来。我鼓得最起劲,不一会儿,我的手掌就发红了,又酸又痛的,但我还是那么用力鼓着。随后,我跟着孩子们一起飞跑着去追赶着汽车,高呼着高山的名字,一直到汽车不见了踪影。 两天后,汽车驶进了北京军区某部干休所。在钱震山的办公室门前缓缓停下。 小张搀着钱震山从屋里走出来,牛克山跳下汽车,来到钱震山的面前,没有说话,默默地搀着老首长的另一只胳膊。一个战士跳下汽车,打开了车门,高山从后面的座位上跳了下来。 “山娃,真的是你吗?”钱震山细细端详着自己苦苦思念的战友,一把抓住高山的大手,老泪纵横。高山望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听到他的呼唤,他的眼睛里瞬时飘过了一丝光亮。 山娃?山娃是谁?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却又好像那么遥远。 高山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回复了原状,他的眼睛迷茫的看着钱震山,脸上露出傻傻的笑。 第九章 2 牛克山和小张扶着钱震山走进了办公室,高山也随后跟着走了进来。大家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已经泡好了龙井茶,摆了几样水果。小张给大家倒上茶,又忙着削苹果,当他刚把一个刚刚削好的大苹果递给高山,高山几大口就吃得干干净净,连核也没有留下。 看着高山狼吞虎咽的吃相,钱震山不禁善意的笑了,牛克山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牛克山把事情的经过向钱震山详细地做了汇报了,他说道:“我在大石桥水库第一次看见高山时,就已经把他给认出来了。都是因为张德昌他们说的假话、做的假材料蒙蔽了我的眼睛,况且高山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精神方面也有问题,在会场上我曾和他相认,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钱震山说道:“十八年了,沧海桑田,世间万物都已发生翻天巨变。那天我在报纸上第一眼看到高山的照片的时候,虽然认为他很像高山,但我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当年我们都认为高山已经牺牲了,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啊。这些天,我高兴得连觉都睡不好,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想到高山以前的事情。” 牛克山说道:“是啊,不管怎么样,高山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钱震山点燃了一支烟,说道:“至于高山为什么会把过去的事情完全忘记了,我专门咨询了精神科的医生,医生说高山的这种症状叫做选择性失忆症,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我估计高山选择遗忘的就是部队里的生活和战斗的场面。” “既然高山得的是失忆症,他还会记得打枪?”牛克山不解的说道:“高山依旧是枪法如神。” “枪已经成了他的生命中的一部分,打枪变成了他的一种本能,”钱震山喝了一口茶,说道:“高山在参军时就已经是弹弓高手了,打弹弓几乎百发百中。打枪其实和打弹弓有异曲同工之妙,没见高山经历了几次战斗以后,就成了神枪手了吗?这家伙对枪的感觉简直就是无师自通,人没枪高的时候就已经枪法如神了。” 钱震山的目光悠远,好像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牛克山说道:“钱师长。。。。。。” “还是叫我老钱吧。我已经从师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再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钱震山打断了牛克山的话,掐着指头一算,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今年五十一了吧?老牛。” “是的。钱师长―啊不,老钱,”牛克山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再住几年,我也要离休了。” “当年的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第九旅一八二团五营七连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我比你大十三岁,我今年六十四岁,高山今年也四十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钱震山回忆起当年的战友,不禁有些伤感。 牛克山想起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就接着说道:“老钱,那医生有没有说高山的这种病症该怎样用什么药治疗呢?” 钱震山道:“刚才咱们说到高山得的是选择性失忆症――得了这种失忆症的人的大脑会像滤纸一样,自动地将他们不愿意再记起来的事情过滤掉,只记住他们愿意记住的东西。治疗方面通常是以心理治疗为主。” 钱震山看到牛克山有些不解,就解释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种病用药物是无法治愈的,动手术更是无从谈起。” 牛克山道:“那你说高山的心病是什么?治疗心病必须找到病根啊。” 钱震山轻轻一笑,道:“高山的心病你我都很清楚,一九四八年的黑虎山阻击战。。。。。。” 不等钱震山说完,牛克山连忙道:“一听你说起黑虎山阻击战,我马上就找到高山的病根了,治疗高山的心药我也找到了。” “哦?”眼见谜底要解开了,牛克山却卖起了关子,把旁边的小张急得火烧火燎一般,一直催促牛克山快点讲。 牛克山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用右手指了指钱震山,哈哈大笑,钱震山也心领神会地笑了。 再问牛克山,牛克山笑而不答。 第九章 3 小张摸着脑袋,看看钱震山,又看看牛克山,再看看坐在一边旁若无人大吃苹果的高山,忽然间发现了一个秘密,惊奇的说道:“钱震山,牛克山,高山,你们三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个山字。” 钱震山和牛克山听后哈哈大笑,钱震山说道:“我们三个人合起来就是一座山,一座雷劈不动炮打不倒的山!” 当晚,钱震山在干休所食堂安排了晚宴,请了几个熟识的老战友作陪,庆祝高山重新回到部队大家庭。 当晚,钱震山喝了很多酒,牛克山虽然旧伤还没有完全复原,也不顾医生的嘱托,破例喝了三杯白酒。 饭后,钱震山让小张给高山安排了房间,就住在了干休所里。又让小张连夜把高山的情况给组织写了报告,要求安排解决高山的治疗及组织、生活等问题。牛克山因为济中县武装部工作繁忙,当晚就坐火车返回济中县城。 送走了牛克山,钱震山回到办公室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这几天的经历真是如同做梦一般。当年,他数次寻找高山未果,谁会想到十八年以后,他会和高山以这种方式偶然重逢? 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看着忽明忽暗的燃烧的烟头上冒出袅袅上升的青烟,钱震山的思绪仿佛又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下午。 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感觉到高山抱着自己在山路上狂奔。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是被高山背在后背上的,现在怎么会躺在高山的怀里呢?这时,他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密集的枪声和敌人的叫喊声,他明白了,这小子之所以把自己抱在前面,是怕敌人的子弹从后面伤到自己啊。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光,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手里黏黏的,大概伤口又淌血了吧。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见后面几十个敌人沿着山路追过来,一边疯狂地叫嚣着,一边向他们开枪射击。 他转过头,看着前面。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半天霞光红得如同烧的正旺的火炉一般,映红了前面的天空。路边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高山抱着自己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奋力跑着。尽管枪声密集,还是可以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同时感到高山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他回头看看追上来的敌人,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子弹也更加密集的从他们身边飞过。他想要挣脱高山的怀抱,可是自己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快放我下来。”他又一次呼喊着。高山把他用力往上托了托,抱的更紧了。 “山娃,我命令你放我下来!”他竭力大喊着。可任凭他喊哑了嗓子,高山还是充耳不闻,一声不吭,继续抱着他往前奔跑,他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眼看前面山势突然变得陡峭起来,脚下已经没有路了。高山想也没有想,抱着他继续往山的更高处攀登。 高山已经大汗淋漓了,黄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滴在他的身上,有的滴在他的脸上,滴在他的嘴里,咸咸的。 他扭头往山下看了看,敌人也累得爬不动了,一个个拄着枪站在下面直喘粗气。有几个敌人坐在大石头上,敞开怀,拿帽子扇着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拿着手枪往天上打了一枪,骂了一声娘,敌人又纷纷拿起了枪,继续往山上爬。 高山一刻也没有停留,继续攀爬。爬山对善于攀登的高山来说是小菜一碟,任何难爬的山都不在话下。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但他们却没有找到下山的路。 第九章 4 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后面是越来越近的追兵。[] 敌人正在慢慢的逼近,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要抓活口。几十个敌人缩成了一个半圆,朝他们围拢了过来。 高山四处观察了地形,寻找着下山的路。但除了前面的悬崖,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敌人越来越近了,高山抱着他退守到了悬崖边缘。 高山低下头来望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是那么无奈,一种英雄末路的无奈。那眼神里深含着无尽的歉意和深深的自责。 他异常平静的望着高山,眼神里没有半点责备和埋怨。 他看了看面前的悬崖,有看了看后面的敌人,用力抓了一下高山的胳膊,并朝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太阳即将完全落下山去了,只剩下最后一抹红色的边缘。 枪声已经停了下来,除了偶尔听到远处的枪炮声,这里宁静的出奇。 五十米开外,几十个敌人端着枪站在那里。他们也没有言语,个个张大着嘴巴,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切。 天边的晚霞更红了,像是被泼染过了殷红的鲜血。 一只被枪声吓怕的鸟儿迷失了方向,在半空盘旋着、哀鸣着。 远方,连绵肃立的群山无言无语。 黑虎山下,一个个小小的村庄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现在该到晚饭时间了吧?可没见一缕炊烟升起。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路像一根根麻绳,在脚下错综延伸,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影。 他抬起头,想要最后看一眼太阳。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那最后一抹夕阳“咯噔”一声掉到山后面去了,他的心也“咯噔”地剧跳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他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有一种瞬间失重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他的心情宁静而祥和,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那种慷慨赴死的豪气。 这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他感到高山在努力地调整方向,正在用力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高山的身体上面。他知道,这是高山想把最后一个生的机会留给自己,高山想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当作衬垫。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尽管他知道,从这几十米高的悬崖落到地上,几乎任何办法都是徒劳的,但他深深感到了高山的无私和忠诚。他想起了自己连里的兄弟,想起了自己的副连长牛克山,想起了自己刚刚坚守的阵地,想起了牛克山下达给高山的死命令:“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 自己被高山强行背着离开阵地以后,阵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牛克山指挥着那剩下的十七名战士能挡住敌人一个团的进攻吗? 突然,他感到一震,也许已经落到地面了吧,他想。 紧接着,他又感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从高山的怀里分开,他又飞了起来,随即又落了下去,他感觉好像落进了万丈深渊。 他的手不断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这是徒劳的,他的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抓住。 他还在一直往下掉。 高山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万一。。。。。。他不敢想了,他替高山担心起来。 他想睁开眼睛,他想寻找一下高山的影子,他想看一看高山的境况,可是他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他的心里霎时涌起一阵狂躁和焦虑,大叫着:“山娃,你在哪里?!山娃,你在哪里?!” 第九章 5 正在隔壁打扫卫生的小张听到钱震山的呼喊,赶紧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超多好看小说]一看钱震山正在做梦呓语,总算把心放了下来。 “钱师长,请您醒一醒!”小张贴着钱震山的耳边轻声喊道。 钱震山从梦中惊醒,身上已起了一身冷汗。他用右手揉了揉眼睛,却突然感觉左手一阵火烧般剧痛,钱震山猛然想起自己入睡前曾点着了一支烟,往左手里一看,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手指头了,地板上也落上了一大截白白的烟灰。 小张连忙把烟灰缸端过来,钱震山把烟头扔进烟灰缸,说道:“好几年没有像今晚这样高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也喝得有点多了。我刚才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又梦到了高山和我一起跳下悬崖的情景。历历往事,如在眼前啊。” 小张说道:“钱师长,您劳累了一天了,今晚又喝了酒,您要保重身体啊!时间已经很晚了,请您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钱震山笑了笑,说道:“我和高山能再次重逢,实在是命运对我的恩赐啊。我的思想现在也主要集中在高山身上,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走,先陪我看看高山去。” 钱震山起身就往屋外走去,小张赶紧抓起一件军大衣跟了出来。 这是个月白之夜,没有风,月光凄冷而皎洁。整个干休所浴在月光里,宁静肃然。 钱震山抬眼望去,远处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那么清晰,宛如一幅酣畅淋漓的泼墨山水画卷。 小张追了上来,把大衣披到了钱震山的肩上,两人并排着走在月光里。 钱震山指着天空中那轮又圆又白的月亮,对小张说道:“我当年抗枪打仗的时候,在野外露宿是家常便饭,我已经记不清又多少次我和战士们是直接睡在月亮地里的了。我喜欢看月亮,经常看着月亮入眠。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这也许是我一生之中看过的最圆的月亮。” 他们轻步来到高山的房间外,还没有打开房门,就听见里面如雷的鼾声。钱震山摇了摇头,轻声笑了笑,说道:“这小子,老毛病一点没改。” 小张轻轻打开房门,钱震山走了进来,象当年查哨一样,给高山掖了掖被角。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正好照在高山的床上。钱震山关爱地看着高山熟睡的样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 “钱师长,您也该休息了。”小张抬起手,对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手表,关切的说道。 “哦,”钱震山回过神来,对小张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就睡在高山的房间里。以前在连队时,我就经常和他睡在一起。”小张轻轻的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钱震山脱下大衣,轻轻盖在高山的身上。然后,他在旁边的那张单人床上和衣躺下,盖上被子,侧身看着高山。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生怕一合眼高山就不见了。 第十章 1 三个月后,赵大海顺利结束了新兵连的训练,被分配到了高山所在的北京军区某部干休所,这是钱震山向新兵连主动要求的。到干休所工作可是个美差,新兵连里的新兵蛋子听说干休所要人,个个蹦着跳着抢着去。通过观察,钱震山很喜欢赵大海这个从农村来的勤快能干的小伙子,加上赵大海以前曾经帮助过高山,高山每次见到赵大海都很亲热,因此,钱震山就把赵大海留在了干休所。 赵大海把高山在干休所的详细情况写信告诉了唐天强,我们都替高山高兴。唐天强叫我给赵大海写信,我把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告诉赵大海村里最近发生的变化――赵大海家的救济粮已经批下来了;赵大海的母亲由队里安排专人照顾;这些家里的事情叫他不要担心,安心在部队工作。 不过,赵大海的来信中始终没有提过蓝玉苹的事情。我和志胜为此去打听过蓝玉苹的爸爸,蓝玉苹的爸爸说蓝玉苹刚到新兵连就被部队的文工团选中了,听说还准备当演员拍电影呢。 听完我们的汇报,唐天强沉吟了半晌,说道:“我早就看出来这是一只金凤凰,不会在咱们的破草棚里搭窝的。” 北京军区陆军第一医院精神科的主任王子铭接到了一个重要任务,组织上要求他到干休所为一名患失忆症的革命军人看病。王子铭接到任务后,迅速组织科内专家来到干休所,对高山的病情进行了会诊。经过专家们的研究,最终确诊为选择性失忆症。 王子铭告诉钱震山:“这种病很难治疗,高山选择遗忘的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一直在逃避现实,这也是所谓的战争后遗症吧。” 钱震山道:“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治好高山同志。高山同志是为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王子铭道:“当然,我们会尽力而为。这种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病因,就是找到他为何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理由,还原当时的场景,刺激他的脑神经,或许还有治愈的希望。在此之前,施以适量的药物治疗并配合针灸,病情或有好转。” 钱震山把当年七连参加黑虎山阻击战及高山抱着自己跳崖的情景向王子铭做了简单地描述,最后说:“可以肯定,高山就是在黑虎山上抱着我跳崖之后,得了失忆症的。他跳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在从悬崖坠落的过程中,遇到了山腰探出的一棵大树的阻挡,我被斜着反弹出去,落在一条湍急的河流里,冲到了下游,被当地老乡救治,得以活命。我估计高山落地醒来后,没有发现我的影踪,以为我死了,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因此他选择了逃避,以拒绝那些痛苦的往事。” 王子铭道:“听钱师长一说,高山同志的病因很可能就是一九四八年的那场黑虎山阻击战。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再次还原当时情景,让高山同志再次回到的当年的战争场面之中,或许会对他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现在怎么可能再次还原当时战争场面?”钱震山无奈的一摆手,说道:“老蒋早就跑到台湾去了,我们能和谁再干一仗?” 王子铭道:“我说的当然不是真打,我们可以用演员来表演当时情节。” 钱震山道:“谈何容易,当年的战争场面没有千把个演员演不下来。即使演员找到了,到哪里去找几百套国名党的美式装备呢――耗资太大,不行。” 王子铭道:“那就只好再等等看了。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上午来给高山同志做针灸治疗,刺激他的神经**位,以达到逐步恢复之目的。但此进程会相当缓慢,甚至疗效甚微,请钱师长不要对此抱有太大的期望,当然我会尽我可能,争取早日使高山同志过上正常的生活。” 钱震山虽然心里万分着急,恨不得马上就治愈高山的病情,但苦于没有别的办法,也就只好暂时同意了。 第十章 2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到了一九六八年的春天,此时的赵大海当兵一年多了。在这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和蓝玉苹基本没有什么联系。他也明显感觉到蓝玉苹在疏远他。不过赵大海倒挺看得开,并没有为此事苦恼。他觉得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强扭的瓜肯定是不会甜的。既然那幸福是不可琢磨的,何必去强求呢。 这一天,他刚从医院给高山拿药回来,传达室里值勤的小宋就喊住了他:“赵大海,这里有你的一封信。是文工团的!” “文工团里没有我认识的人,谁会给我写信?不会是蓝玉苹吧?”赵大海满腹狐疑,伸手去拿信。 小宋把手里的信猛地藏到身后,道:“没想到你小子大大的狡猾,简直就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说,写信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文工团里的姑娘可个个都是大美人哩。” 赵大海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跳起来追着就去夺信,小宋跑出了传达室,高举着信件围着小花坛转圈圈。没办法,赵大海只好到门口的军人小卖部买了半斤糖果,才总算拿到了信。 看着信封上秀丽的字体,赵大海一看就是蓝玉苹写的,他的心情非常激动,心里怦怦直跳。他迅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急切而充满期待地打开了信封,拿出了信笺,迫不及待地念了起来:“赵大海同志。。。。。。” “完了。”刚读了开头,赵大海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肯定没戏。(.) 果然,蓝玉苹在信里说她从她爸爸的回信中知道老风原来叫高山的,已经被接到了北京的干休所,并且赵大海就在干休所工作。蓝玉苹在信里主要是询问救命恩人高山的近期情况,顺便问了赵大海的工作情况,最后说自己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一名电影演员,最近正要跟随剧组一起到大别山里去拍摄一部反映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题材的战斗故事片。 赵大海给蓝玉苹写了回信,详细介绍了一下高山的情况。赵大海毕竟学问不深,有几个字不会写,就去请教小张。 当小张听说蓝玉苹在拍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题材的战争片时,灵机一动,他兴奋地对赵大海大声说道:“我们何不来个借鸡生蛋呢?” “借什么鸡生什么蛋?”赵大海有点莫名其妙。 小张解释道:“就是借剧组的演员和道具来演绎黑虎山阻击战的战争画面,让高山恢复记忆。” 赵大海一听,捣了小张的肩膀一拳,高兴地笑着说道:“文化人就是聪明,脑子好使,这一招借鸡生蛋也是三十六计之一吧?” “三十六计里肯定没有‘借鸡生蛋’计,不过你的这招‘笑里藏刀’却是三十六计里的第十计!”小张一边揉着被赵大海打得生疼的肩膀,一边痛苦不堪地大叫着。 两人一起找到钱震山,说明了他们的想法。钱震山听后非常高兴,直夸他们想了一个好计策。 钱震山当即给解放军电影制片厂的领导打电话,得知在大别山拍片的是著名导演李萧同志,钱震山马上和李萧取得了电话联系。原来,李萧和钱震山早就认识,李萧前年在北京昌平拍摄一部大型战争片的时候,曾经向钱震山借过一个师的解放军战士参与拍摄。听了钱震山的叙述后,李萧当即拍板:“没问题,你们最好抓紧时间前来,我们正在拍解放战争时期一场山区的戏。三天后,我们就要到平原地区拍戏了。” 钱震山非常兴奋,当即给牛克山打了电话,让他立即从济中县城直接动身,前往李萧在大别山的电影拍摄现场。钱震山稍微收拾一下了之后,当天也坐上了军用吉普车,和高山、王子铭、赵大海和小张一起火速前往大别山。 第十章 3 位于中国湖北省、河南省和安徽省三省交界处的大别山,山势磅礴,逶迤蜿蜒,自古为中原地区之战略要地。[.超多好看小说]大别山为著名的革命老区,是中国红军第四方面军诞生的摇篮。特别是一九四七年,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经过浴血奋战,终于一举了扭转战局,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吹响了解放全中国的号角,更使大别山扬名天下,威震寰宇。 钱震山他们赶到位于安徽省西部的大别山片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了,牛克山乘坐的汽车也恰好在两个小时以前刚刚赶到。 王子铭安排赵大海和司机小王看护着高山留守在山下的吉普车上,他对赵大海叮嘱道:“为了给高山增加现场的感染力和震撼力,一定不能让他事先接触现场。你们一定要在车上看住他,不要让他随意下车走动,更不能上山进入片场。(.无弹窗广告)”赵大海答应着,关上了车门。 钱震山他们在山坡上找到了导演李萧。虽然李萧的拍摄任务很忙,但李萧还是很豪爽的答应了钱震山的请求。 钱震山拉着李萧的手说道:“老李啊,谢谢你喽。如果高山治好了病,我在北京全聚德请你吃烤鸭。” 李萧笑着说道:“上次我在昌平拍片的时候,借了你一万精兵,这次不过是还账而已。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剧组今天上午的拍摄任务刚刚完成,下午的时间就借给你们了。现场有挖好的工事,演员的衣服也不用换,都是全套的美式装备,现场所有的道具齐全,你们正好趁热打铁,来再现一场昨天的战斗。” 李萧说完,领着钱震山他们观看了片场的地形。[]还别说,那山体的形状和大致环境与十八年前他们坚守的黑虎山大致差不多。这座大山虽然不是很高,山势陡峭,怪石嶙峋,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山坡上一群群演员正在休息,其实他们都是驻扎的当地的部队官兵,应邀参与影片的拍摄工作的。因为上午拍片的缘故,他们还都没有卸妆,都拿着枪穿着国民党或者解放军的老式军服。 置身于此,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电影拍摄的布景现场,但钱震山还是强烈的感受到了战场的氛围,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一九四八年的那个冬天,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黑虎山。 “这座山因为有东、西两个主峰相连,当地人叫做双龙山。最高海拔八百余米,是大别山脉的一部分。”李萧边走便对钱震山介绍着当地的情况。他们实地考察了地形之后,沿途顺便议定了兵力的部署埋伏情况。 查看到西峰的时候,钱震山惊喜地发现在西峰的山后正好有一个悬崖,不过高度离地面只有七八米左右,很是适合重现当年跳崖的场景。 李萧叫来了剧务,从附近的老乡家里拉来了几垛秸秆和杂草,在悬崖下厚厚地铺了一层。钱震山还不放心,为了充分做好现场救护工作,确保万无一失,又让剧务在现场铺上了床垫、被子等所能找到的一切可以承受重力的物品。 准备停当以后,众人来到了山坡上,李萧把群众演员们都召集到了一起,钱震山开始张罗着挑选演员。 钱震山首先拉着牛克山的手说道:“老牛,你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已经不比当年了,但雄姿犹在,你还是演你自己吧。” 接着钱震山开始凭借大体印象在群众演员中挑选了九十多个人,让他们穿上了解放军的服装,以扮演自己当年连队的战士。 钱震山因为年龄太大了,身体又不好,所以大家都一直希望能在人群中物色到一个和他长相差不多的演员。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千万不可马虎,高山的恢复成果关键就看这个演员的临场发挥了。”王子铭再三叮嘱道。 大家在现场的演员堆里挑了大半天,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 赵大海在山下等得着急了,就让小王看着高山,自己一个人匆匆地跑上山来探个究竟。王子铭远远地看见赵大海跑上山来了,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高山也进入片场了呢,他赶紧迎了上来,当听说只有赵大海一个人上山时,他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推着赵大海下山,一边说道:“不要着急,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就缺一个长得像钱师长的男演员了,一旦找到这个演员,咱们就马上开始。”赵大海只好转过身朝着山下走去。 钱震山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心里也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第十章 4 蓝玉苹拍完上午的戏之后,正和剧组的几个主要演员坐在山下的帐篷里休息,当听说自己的救命恩人高山来到了片场时,她立即兴冲冲地领着文工团里的几个年轻演员跑了过来,围绕在高山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赵大海下车和蓝玉苹打过招呼后,一眼就发现那个和蓝玉苹挺亲热的男演员长得很像钱震山,他就迅速跑上山去把此事告诉了钱震山和李萧。 李萧一听,拍了拍赵大海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小伙子眼睛可真尖,一眼就看上我们剧组的一号男主角秦刚强了。算了,送佛送到西,整个剧组连我都借给你们了,也不差一个男主角了。” 李萧派人把秦刚强叫到了钱震山的面前,钱震山看了以后比较满意,不过有点遗憾地说道:“模样倒是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年龄小了点。” 李萧哈哈大笑,对钱震山道:“你想叫他多大年龄?” 钱震山道:“黑虎山阻击战那一年我四十六岁。” 李萧领着钱震山和秦刚强一起找到了化妆师老成,老成正在给牛克山画妆呢,牛克山看上去已经显得年轻很多了。李萧把大体情况和老成说了一下,老成走过来仔细端详着钱震山,一会儿就带着秦刚强到一边化妆去了。 十分钟后,化好妆的秦刚强走了过来。钱震山一看,差点乐了――秦刚强可不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自己吗?! 钱震山向秦刚强详细地介绍了当时黑虎山阻击战的情景,秦刚强仔细的听着,不时模仿着钱震山的说话语气和姿态。 半个小时后,李萧一声令下,演员们开始各就各位,准备行动。剧组的摄像也开始拍摄战斗场面,以备在电影中当做剪辑素材。 王子铭领着摄制组的剧务急匆匆地跑到高山和赵大海他们的吉普车前,拿来了两套旧军装和两只老式步枪。大家七手八脚的帮高山换上了旧军装,再给他戴上军帽、扎上皮带之后,高山就是一个一九四八年的解放军战士了。 赵大海也换上了道具服装,拿着枪,拉着高山的手,按照李萧的吩咐,与牛克山和秦刚强带领着一个连的战士一起鱼贯进入了工事,秦刚强模仿着钱震山的神态和语气做了战前动员:“同志们,我们这次的任务很艰巨。我军主力部队正在前方全力进攻军事重镇宿县,指挥部获悉敌军一个团的增援部队正在火速前往宿县进行支援。为了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军团首长命令我们一定要在黑虎山阻击敌人的增援部队。黑虎山是通往宿县的必经之路,守住黑虎山,就能够拖住敌人的增援部队。由于主力部队均已参战,所以军团首长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已经向组织写了保证书,保证完成阻击任务,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一定不让敌军翻过黑虎山。今天的黑虎山,就是我们的山!任何人也不能把它从我们的手中夺走!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牛克山领着战士们振臂高呼:“坚决完成任务!” 王子铭也在振臂高呼着,他仔细的观察着高山的反应。只见高山的满脸迷惑的神色,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捅了赵大海一把,赵大海便拿起高山的胳膊举向空中,强制他进入角色。 秦刚强安排完任务之后,命令全连战士跑步进入各自的工事掩体,紧盯着山脚下的那条沙子公路,部队进入了伏击状态。 第十章 5 牛克山和秦刚强来到高山的身边,趴在掩体上。(.无弹窗广告)牛克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他递给秦刚强山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他看了看烟盒,里面还剩下两支香烟,就把烟盒扔给高山,说道:“都象大烟鬼似的,香烟总是不够抽的。不过不用着急,今天蒋委员长派了一个团给咱们送香烟来了,都是老美骆驼牌的,就看咱们敢不敢要了。” 高山接过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赵大海,自己把最后一支香烟点上,贪婪地吸了起来。 赵大海虽然明明知道是在演戏,但毕竟是第一次在战斗的场面中身临其境,他的心情非常兴奋,就和真的参加战斗差不多。他点上烟,吸了一口,接过牛克山的话茬说道:“只要他们敢送,我们就敢收。不光礼物留下,人也得留下。” 秦刚强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别说话,注意观察敌情。”他接着对旁边的战士说道:“传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两边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传达了连长的命令。赵大海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言语了。 大家都趴在掩体里,一声也不吭。整个阵地进入临战状态,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十分钟之后,山下的公路上,十几辆大卡车拉着满车的国民党士兵缓缓的开过来。大批的步兵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在后面跟着,就像一条长蛇。(.) 待敌人的车队射程范围之后,秦刚强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喊了一声:“打!”率先朝着敌人的车队开了火。战士们也纷纷瞄准射击,山头上顿时枪声大作。 山下的敌人慌了神,急急忙忙跳下汽车,躲到汽车的后面进行还击。跟在后面的步兵也慌慌张张的躲到大石头后面,朝着山上胡乱射击。 虽然现场演员用的都是真枪,但是枪里装的却不是真子弹,里面装的其实都是“空包弹”,也就是没有子弹头的子弹。这种“空包弹”扣动扳机后,也能冒出火花、硝烟及枪声,但却没有任何杀伤力。中枪的演员身上都有一个小炸点和一个血包,还有一根引爆炸点的导线,炸点里装的炸药数量很少,目的就是要把血包炸开。拿枪的演员一开枪,中枪演员就做出中枪的姿势,同时引爆自己身上的炸点,炸开了血包,让血流出来。同时火药烧灼的痕迹好像人的伤口一样,黑乎乎的,和真的受伤一模一样。 枪声一响起来,平时习惯打枪的高山竟然做出了谁也意想不到的反应――他把枪一扔,趴在掩体工事里用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牛克山和秦刚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旁边也扮作解放军战士的王子铭跑过来,对牛克山道:“这就是高山一直在选择逃避的――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就是战争。” 远处的导演李萧派人来询问该怎么办,王子铭道:“不要管他,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再增加一些枪炮声和厮杀声,刺激他的感官神经。” 于是,李萧指挥着山下的敌人继续向山上猛攻,牛克山和秦刚强指挥着山上的战士奋力还击。整个现场枪声鼎沸,喊杀震天。 高山趴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李萧示意技术人员引爆了在山上预先埋好的炸药,爆炸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就像战场上的炮弹爆炸的效果一样。有几个埋的较近的炸点爆炸,炸起的泥土碎石铺天盖地,把战士的身上也都埋上了厚厚的一层沙土。高山也变成了一个土人,被埋在了沙土的下面。 第十章 6 王子铭仔细观察着高山的反应,看到高山差不多已经进入了状态,就走过去和李萧交谈了几句,表示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了 李萧站了起来,远远地对着牛克山打了一个手势。牛克山伸出双手在脸上摸了两把,把手上的硝烟都摸到了脸上,简直就如同一个黑人一般。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着高山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大声喊道:“高山,站起来!准备战斗!敌人攻上来了――敌人又向我黑虎山阵地发起了第十五次进攻!” 高山站了起来,两手还是紧紧捂着眼睛,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牛克山把他的手用力拿开,高山看到了一副异常惨烈的画面――整个战场硝烟弥漫,偶尔还有零星的枪声响起,燃烧后的树木野草在冒着黑烟。山下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国民党兵的尸体。在自己的阵地上,也躺着很多牺牲的解放军战士。仅剩下的十几个战士战士有一些已经受了伤,头上或胳膊上打着绷带。个个脸上都是黑黑的,象刚从煤洞子里钻出来一般。 高山把头用力地转向一边,满脸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牛克山赶紧拉着高山趴下,一些泥土和碎石又在他们身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当牛克山拉着高山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只听赵大海哭着大喊道:“不好了,连长被弹片击中受伤了!” 牛克山赶紧拉着高山跑过去,他们看到秦刚强扮演的钱震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左胸口上侧汩汩流出,瞬时染红了衣襟。(.) 牛克山大叫着:“连长,你不能死!”一边呼喊卫生员过来包扎伤口。 刚把伤口包扎完,山下的敌人又开始进攻了,他们带着钢盔,端着美式步枪,猫着腰,漫山遍野地往山上前进。 牛克山一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钱震山,用力抓住高山的胳膊喊道:“高山,连长的伤情非常严重!你保护连长先行撤离到安全地带。” 看到高山又闭紧了眼睛,他提高了的声音,慷慨洪亮地说道:“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 高山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牛克山大声重复着命令,高山还是不明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牛克山怒吼着,抱起秦刚强的身体往高山的怀里一放,往通往山后的小路一指。高山抱着秦刚强转过身,牛克山在他后面一推,高山好像明白了牛克山的意思,抱着秦刚强往山后走去。 牛克山一看,连忙拉过赵大海,在他耳边嘱托了几句。 赵大海追着跑过去,拉着高山的胳膊说:“副连长派我掩护你们撤离阵地!敌人的炮弹又要打过来了,快跑!” 高山抱着秦刚强快步跟着赵大海往山下跑去。快到山下的时候,转过一个山脚,迎面正好碰上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国名党兵,高山仿佛没有看见,还是抱着秦刚强往前冲,被赵大海一把拉住,指着旁边的那条山路急切地说道:“这是敌人,专门来抓咱们的,快往山上跑!”说着一推高山的后背,高山就抱着秦刚强气喘吁吁的往那条通向悬崖的山路上跑去。赵大海故意落在后面,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藏了起来。 高山抱着秦刚强拼命地跑着,汗水湿透了浃背。身后,几十名敌军大喊着追着,枪声大作,子弹从身旁呼啸而过。这一次,李萧安排了几名部队上的神枪手,用真正的子弹射击,不过李萧再三叮嘱:“一定要打偏,可以往半空打。千万不要打着高山和秦刚强。” 第十章 7 太阳即将落山了,又是一个血色黄昏。 迎着太阳的余晖,高山抱着秦刚强在山路上奔跑。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牛克山的话,那洪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绕:“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 后面的敌人的呐喊声仿佛又近了一些,敌人的枪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有些子弹甚至贴着高山的头皮飞过。 “山娃,快放我下来。”秦刚强尽量模仿着钱震山的语气说道。 山娃?高山的脚步一震,随即继续往前跑。 “山娃,我命令你把我放下来。”秦刚强重复着钱震山教给他的话。 谁是山娃?山娃是谁?高山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容不得他多想,后面的敌人的呐喊声仿佛更近了,牛克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 他把秦刚强的身体用力往上掂了掂,想跑的更快一些,但他随即又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不远处就是悬崖。 后面的追兵一步步追上来,全套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兵端着枪,上了明晃晃的刺刀朝着他们步步逼近。高山环顾四周,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抱着秦刚强来到了悬崖边,牛克山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大吼:“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连长救下来!” 他迎着血色的晚霞,在悬崖边犹豫了片刻,调整一下姿势,然后纵身而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远处的钱震山不禁肃然动容。说实话,在此之前,他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他也不敢肯定失忆以后的高山是否真的会为他再次跳崖。对二十年前的高山来说,自己是他的恩人,是他的首长,是他的父亲,他为自己付出生命还情有可原。但在十八年后的今天,他连自己本身是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有那憾人心魄的一跳?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那么宝贵。一个人的生命仅有一次,失去后,就会走到人生的尽头。 生命是那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多少亲密的战友转眼之间血洒疆场?对失忆以后的高山来说,冥冥之中,是什么力量在支配着他?是什么给了他纵身一跳的勇气? 他想起了那个二十年前的那个血色黄昏,想起了二十年前生命垂危的自己。 他忽然觉得和现在高山一同跳下的不时什么秦刚强,和高山一起跳下悬崖的正是他自己。 他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坠落,身子已经完全腾空了,心在怦怦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秦刚强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尽管他知道,山崖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尽管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大的危险。但秦刚强还是感到了深深地恐惧,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是的,对一个风华正茂、事业蒸蒸日上的年轻人来说,生活是那么美好,一切才刚刚开始。假如稍有不慎,跳崖后遇到危险,会不会断送自己美好的前程?假如落个腿断腰残,自己肯定要痛苦终生。 他不敢想了,他开始有些后悔,接着变成深深地懊恼,他开始痛恨自己的轻率和鲁莽。他告诉自己,下一次无论如何一定不要把自己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 就在他后悔不已的时候,他感觉到高山用力抱紧了自己,在半空中用力把自己举在他的身体上面。他马上明白了高山的用意,他猛然发觉了高山的崇高和伟大。他开始强烈的谴责自己,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砰”的一声,秦刚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在了一堆杂草上,他的身体继续往下落,陷进了草堆深处,他感觉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奋力往上托着自己,卸去了自己下坠过程中的大部分重力,他感到自己终于落地了,身体一震,脊背紧紧地撞在高山结实而宽厚的胸膛上。 他一惊,生怕撞坏了高山,迅速从高山的身上移开,扒开草堆钻了出来。他站在草堆边上,仔细的搜索者,一眼不眨地盯着草堆。 就在他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他被高山舍生忘死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他的灵魂在这一瞬间立刻得到了升华。虽然他在此之前已经演了好几部电影了,主角和配角都演过,但他感觉这一次他才真正的进入了角色――他感觉自己真的就是钱震山,他正在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兄弟。 第十章 8 秦刚强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又高又大的草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眼前却没有丝毫动静。他害怕了,担心高山会不会出了意外,难道。。。。。。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愧疚,会不会是自己落地时把高山的身体身体压坏了? “山娃,你在哪里?”秦刚强一边疯狂地翻拨着草堆,一边惊慌地大叫着。 正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他看到草堆的中间一阵骚动,一个身影从草堆地下钻出,慢慢地站立了起来,接着他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连长,我在这里。” 这声音他虽然从来没有听过,但他觉得那么熟悉,仿佛是他朝思暮想的亲人。他跳过去,紧紧握着高山的手。高山的眼睛不再迷茫,是那么明亮,他看着秦刚强,大声问道:“连长,我们还活着?” 秦刚强激动的说道:“是啊,高山同志。我们都还活着!” 高山这时仔细地端详着秦刚强的脸,满脸疑惑的神色。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甩开秦刚强的手,说道:“你不是钱连长!你到底是谁?” 秦刚强笑了,向高山敬了一个军礼,说道:“报告,我的确不是钱震山连长。不过我知道现在钱师长啊不钱连长在哪里!” 高山一把攥住秦刚强的手,把秦刚强的手攥得生疼。 他盯着秦刚强的眼睛,急迫地问道:“钱连长在哪里?!” 秦刚强没有回答,却扭头往旁边的小树林看去。 此时,一个人正从小树林里缓步走了过来。 秦刚强一指那人,对着高山大声说道:“你看,他是谁?” 钱震山一直站在悬崖下的小树林里焦急的等待着,他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知道,决定高山记忆恢复的成败的关键就是那最后的一跳。他在期待着,他的心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已经失忆了长达二十年时间的高山记忆恢复后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样子。 当他终于又看到高山开口说话了,当他终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他知道成功了,他的心里充满了了欣喜和激动。 他抬头仰望着这座双龙山,感觉这座山是那么可亲可敬,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天空是那么辽阔碧蓝。 他感觉自己年轻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变得身轻如燕,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跨上双龙山的顶峰。 他缓步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感到自己身上流淌着二十年前的热血,他感到热血在沸腾。 他重新审视着高山,和之前看高山的眼光完全不同。之前,他对高山充满怜爱,就像把高山看做是自己的孩子。 现在,他看高山,是把他当作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兄弟,把他看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高山仔细盯着这个从树林里走来的老人。匆匆而逝的时光就像锉刀,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刻痕。也许过去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皱纹,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但他的目光锐利而坚毅,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的心里。这是一双自己熟悉而陌生的眼睛。 在距离三米远的时候,钱震山站住了,就这样和高山相望着。 他知道,让高山摆脱困扰还需要时间,高山此时的状态仍然是在一九四八年,让一个人从二十年前的记忆一下子过渡到今天,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他有绝对的把握,他相信,高山肯定能认出自己。 他从高山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看到了迷茫,接着他看到了惊喜,他知道,他的山娃终于回来了。于是,他张开双臂,对着高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高山回顾了一下四周,牛克山和李萧已经聚了过来,赵大海和战士们也都围了过来,都热切的看着高山,高山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他大喊一声:“连长――”,猛地扑到钱震山的怀里,抱着他喜极而泣。 钱震山拍着高山的肩膀,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高山,就像看着一个离家出走二十年又走回家来的孩子。 第十一章 1 双龙山下有一个不大的城镇,叫做双龙镇。(.无弹窗广告)为了庆贺高山终于恢复了记忆及为钱震山一行接风洗尘,当晚,在这个小镇唯一的一个国营小饭店里,李萧安排了一桌简单的酒宴招待了大家。本来钱震山要掏钱请客的,但李萧说远来为客,钱震山也只好客随主便了。 其实还是秘书小张看明白了李萧的意图,原来李萧也被高山的故事打动了,想收集更多的素材,拍一部关于高山传奇经历的电影。 菜肴虽然很简单,但大家都很高兴,特地点了本地一种特产的白酒。前三杯酒,大家都没有喝,祭奠给了七连牺牲的战友。 高山向大家讲了自己跳崖后失忆的进过。原来高山被敌军逼上悬崖以后,曾经四处寻找下山的路,最终无果。面对步步紧逼过来的敌军,为了避免当俘虏,跳崖是当时唯一的选择。其实高山在跳崖之前就想好了保护钱震山的办法――就是在下落的过程中,把钱震山的身体放在自己的上面,这样等坠落的时候,钱震山就可以落在自己的身体上,或许可以保全连长的生命,完成牛克山交给自己的任务。但在下落过程中,半空伸出的一根粗树枝把他们弹开,同时缓冲了下跌的力量,当他坠落到地面上时并受到重伤,他只是摔昏了过去。等半夜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爬着寻找钱震山,但他始终没有找到钱震山,以为他被野兽调走了或着掉河里淹死了,不敢相信这一切,心里极度惊恐,又昏死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已是早晨。(.无弹窗广告)他已经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把从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牛克山听了高山的叙述以后,又想起了二十年的那场惨烈的黑虎山阻击战,想起了阵地上那些牺牲的战友,他越发伤感,独自又连干了三杯酒,看着高山缓慢的说道:“七连黑虎山一役,几乎全连覆没。我多年以为,七连只剩下了我和连长,没想到高山你也活下来了。这三杯就是我为我们活下来的兄弟们而喝的。我多么希望七连的弟兄能够都活下来啊,如果那样,我连干十杯又何妨?” 高山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坐在那里苦思冥想,钱震山对大家一摆手,大家都停止了喧哗,静静地看着高山。 几分钟之后,高山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说道:“我们七连活下来人的可能不止咱们三个,有一个人可能也活了下来。” 钱震山和牛克山一听,异常兴奋,望着高山齐声问道:“是谁?” 高山道:“小麻雀。” “小麻雀?谁是小麻雀?”钱震山和牛克山互相望了一眼,都记不起自己的连队里是否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来了。 “就是连部的通讯员周进财,比我小三岁。刚到连部的时候,他天天缠着我,求我给他打麻雀解馋,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麻雀。’”高山解释道。 提起周进财,钱震山和牛克山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钱震山惊喜的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周进财还有可能活着?” 高山说道:“那天牛克山副连长命令我背着你撤离黑虎山阵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过去了。当时敌军的炮火非常激烈,许多炮弹直落我们七连阵地,我们七连伤亡很大。我看到下山的路也在敌军的炮弹袭击范围之内,前方不时有炮弹爆炸,为了躲避敌军炮火,我没有直接下山,我背着你一直往西跑,特别选择了从黑虎山西山下山,没想到在半山腰正好与一个连的敌军相遇,在前面为敌军带路的正是周进财。我一看不好,只好转身往山上跑,但黑虎山西峰我从来没有去过,对那里的地形我极不熟悉,跑误到了悬崖上,最后被逼跳崖。。。。。。” “这个小兔崽子,平日看他也挺老实本分的,怎么竟然会在战场上做出了叛变投敌的罪恶行径!简直就是咱七连的奇耻大辱!如果他今天还活着的话,我抓住他就一枪崩了他!”没等高山说完,牛克山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第十一章 2 钱震山想了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奇怪地说道:“我记得那天周进财是在黑虎山阵地上参加过战斗的。我那天并没有派周进财下山执行过任务,你怎么会在山下碰到他?老牛,是你安排周进财下山的吗?” 牛克山恨恨地说道:“没有。战斗开始的时候,他还跟在我的旁边。后来,战斗激烈,敌人炮弹轰炸我方阵地,战士们都四处躲藏,我就没注意到他。当时战场上的尸体那么多,我一直以为他牺牲了,埋在死人堆里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跑下山去给敌人带路,还把你和高山逼得跳下了悬崖!这个该死的王八蛋,简直就是一个畜牲!” 李萧在旁边听得清楚,但他有些事还是不太不明白,他忍不住问牛克山道:“钱震山和高山下山以后,你们连的阵地上怎会只剩下你一个人?” 牛克山猛吸了一口烟道:“老钱和高山撤离阵地后不久,敌人的炮弹大概也打光了,黑虎山上的炮火也渐渐停了下来。之后,敌军又组织了多次进攻,均被我连打了下去。虽然我们剩下的十七个人也陆续有人牺牲了,但剩下的战士们经过浴血奋战,一直坚持到了当晚二十一点,敌人终究没有攻下黑虎山。没想到,就在我们即将完成阻击任务,就要撤离阵地的时候,敌人恼羞成怒,竟然就近调来了一个炮兵加强连,乘着夜色把大炮就架在黑虎山下,对我黑虎山阵地发起报复性炮击,最终把我们的阵地夷为平地,战友们全都壮烈牺牲,我也被弹片击中,昏死了过去,被埋在炮灰里。半夜时我醒了过来,挣扎着从山上爬了下来,被兄弟部队发现后送到了后方医院,捡回了一条命。(.好看的小说)” 赵大海听的入了神,当兵以前他最喜欢看战斗故事片,今天的这些故事他只是在电影里看过,没想到自己现在就是和这些英雄在一起,他感到无比兴奋。 但接下来还有更让他兴奋的事情。因为他听到钱震山在对牛克山说道:“咱们目前所在的二龙山在皖西,而当年咱们战斗过的黑虎山在皖北,二者都在安徽境内,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地图,我们与黑虎山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我想咱们正好趁这次出来,顺便到黑虎山去看望一下长眠在那里的七连的弟兄们。老牛,你的看法如何?” 牛克山也说道:“二十年了,自从黑虎山战斗之后,我们又先后找到了组织,参加了渡江战役,之后进军西南,参加了川黔战役和成都战役。解放后,老钱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我也一直在国内忙于后勤保障工作。再后来,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以后,我们都忙着参加社会主义建设,都没有时间到黑虎山上去看看。现在高山也找到了并且回复了记忆,无论如何咱们也该到黑虎山上去看看了。多年以来,我一直牵挂怀念的就是当年七连的那帮兄弟们。” 饭后,王子铭乘坐当晚的火车返回了北京,钱震山一行就住宿在双龙镇的一个小招待所里。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早早地起了床,匆匆吃完早饭,与前来送行的李萧等人道别以后,就发动了吉普车,往安徽省北部的葛安县黑虎山方向开去。 清明时节,柳青草绿,从冬天苏醒过来的大地尽情展示着她的妩媚。连日的奔波,使钱震山感到了劳累,他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很快就睡着了。牛克山给他盖上一件大衣,叮嘱小王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一些,慢一些。春天日长,容易困乏,晒着从车窗透过来的温暖的阳光,在汽车发动机的单调的轰鸣声中,牛克山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赵大海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那么新鲜,他惊喜地看着路边不断变化的景色,欣赏着沿途各地的风情,不时和高山开着玩笑,路上倒也不太寂寞。 两天后,钱震山一行经过一路奔波,终于来到了安徽省北部的葛安县,来到了黑虎山脚下。 第十一章 3 黑虎山横卧在葛安县城的东南方向,距县城约十五公里,其同一山体上有东、西两个主峰,当年七连的黑虎山阻击战就是在东峰进行的,这东、西两峰呈马鞍形状,所以当地人亦把黑虎山称作“马鞍子山”。虽然黑虎山的海拔不高,其最高的东峰海拔也不到八百米,但其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峰峦叠嶂,直插云霄,景色如画,颇为壮观。 钱震山终于又见到了令他魂牵梦绕的黑虎山,尽管他已华发苍颜,尽管他已阅尽了人世间的沧桑,尽管他已历练得心如止水,但当他真正的来到了黑虎山下,他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吉普车在黑虎山东峰的山脚下停住了,汽车还没有完全停稳,钱震山就急切地迈下了汽车,沿着柏油公路快步地往山上走来。众人也慌忙从车上下来,在后面跟着,赵大海和小张提着从山下小卖部里买来的烟和酒走在最后。[]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当年的沙子路已经被修成了崭新的柏油公路,当年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战场现在已经变得郁郁葱葱、山绿水清,俨然是一个悠闲恬静的世外桃源。 钱震山凭着依稀模糊的记忆,在山下四处张望,搜寻着当年战场的遗痕。他首先在路边的一块巨石上找到了密集的弹痕,不错,记忆的闸门瞬时打开了,他抚摸着一个个小小的弹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 他艰难地沿着陡峭的山路往黑虎山的东峰上攀登,牛克山紧跟在他的后面,不时用手托扶着他。行到艰难处,他停下了脚步,擦着脸上的汗,对牛克山说道:“我记得当年咱们登上黑虎山进入阵地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是从山后爬上来的,那路更加隐秘难走,现在咱们要找到那条路可就不容易了。” “是啊”,牛克山说道:“为了抢时间争主动,咱们当年接到营部的紧急任务后,一路急行军抄近路来到黑虎山,就是凌晨三点钟左右从山后爬上阵地的。时间太长了,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高山找到一个本地老乡带领咱们上山的。” 高山在旁边说道:“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带领咱们上山的是‘小麻雀’周进财。那天部队连夜往黑虎山方向开拔的时候,我们侦察排走在最前面。由于任务紧急,我们没有时间进行侦查工作,所以对黑虎山的情况很不熟悉。我正要派人寻找当地的老乡带路,恰巧连长派周进财前来传达快速前进的命令,周进财告诉我他参军以前曾经到过黑虎山,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我就让周进财再前面为我们带路。我们侦察排就是在周进财的带领下率先进入黑虎山东峰阵地的。” “别提这狗娘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听到高山提起周进财,牛克山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咱七连个个都是好样的,就出了周进财这一个孬种。” 钱震山他们正在攀爬的黑虎山东峰南坡的这个地段,正是当年国民党敌军进攻的地段,也是当年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段,该地段的山势极为险要,岩崖陡峭,巨石参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当年,七连扼守住了黑虎山东峰高地,把一个团的敌军增援部队阻困在黑虎山下的公路上,使其在三十六个小时之内不能前进一步,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这与黑虎山的山势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这也是当年钱震山他们为什么仅用一个连的兵力却能成功地阻击了敌军一个团的客观原因。 越往山上走,山势越陡,路也越来越难走了。“人生易老天难老,”钱震山停下来,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喘了一口气,背诵了一句**的诗词,说道:“不服老是不行了。征战半生,如果我死后,这把老骨头能够头枕黑虎山,当无憾也!” 大家也都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个个张大着嘴巴喘着粗气,牛克山招呼着大家在这里坐了下来,吸烟聊天,观看山景,等稍事休息之后,再攀黑虎山。 第十一章 4 乘着大家休息,高山跑到了山腰的一丛竹林里。一会儿就拿着一段绿竹走了出来,用刀清理了一下上面的枝叶,递给了钱震山当作拐杖。钱震山站起来,拿着拐杖试着走了几步,果然上山轻松多了。众人也都站了起来,继续前行。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登上了黑虎山的东峰。抬眼望去,不远处的西峰遥遥相对,与东峰如影随形,简直就像是两个兄弟。 来到了当年战斗过的阵地上,当年砌筑的工事依稀还在。由于阵地上都是石头,壕沟极难挖掘,钱震山就命令战士搬运石块垒成墙体,以作防御工事。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工事也都已经坍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杂乱的散落在杂草从中,昔日炮火连天的战场已经一片芳草萋萋。 钱震山、牛克山和高峰肃然站立在这黑虎山高地上,追昔抚今,往事已如过眼云烟。 山还在,树还在,当年生龙活虎的战友已经不在了。微风拂过,依稀可以听到战友的欢声笑语。 钱震山对牛克山和高山说道:“这些小子们也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了,就先在这里祭奠祭奠他们吧。回头找一找县里民政部门的同志,打听一下战士们的陵墓地址,再去看看他们。” 他们在当年战友牺牲的地方给战友们点上烟,倒上酒,念叨着战友们的名字,给战友们深深地鞠躬。[.超多好看小说]好久好久,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说,宁静的黑虎山上弥漫着无尽的哀思。 司机小王毕竟是个年轻人,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到了哪里都闲不住。大家到了山顶以后,他就一个人跑遍了整个山头,观赏着黑虎山的景色。 就在钱震山他们刚刚祭奠完战友,准备要下山的时候,小王从旁边的一片松树林里跑过来,对钱震山说道:“钱师长,我刚才在黑虎山西峰的半山腰里发现了一片排列整齐的陵墓,好像是一个革命烈士陵园。” 钱震山连忙起身,穿过松树林,顺着小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成片的树木掩映下,西峰半山腰处就像被无端横切了一刀似的,宛如鬼斧神工一般,兀然显现一块面积极为宽阔的平台,而此平台之上,又是近乎垂直的山体直插云霄。就在那平台上紧靠山体的地段,有一大片茂密苍翠的松柏,树下是整整齐齐的陵墓。 钱震山一阵激动,寻思着:“那是不是战友们的长眠之地呢?”站在山顶观望,除了险峻的断崖,从钱震山所站的山顶与那陵园之间,竟无路可达。他赶紧和众人一起走下了黑虎山东峰,上了吉普车,沿着公路,往西峰的山脚下开来。 汽车开了不远,来到了黑虎山西峰脚下,众人下车后,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往山上攀登。这虽是一条沙石小路,但是路面还算平整,显然有人经常整修过,小路两旁新栽了树木,正在发着新芽。 众人沿着小路,向上正走间,行至西峰的半山腰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在一片茂林修竹的环绕下,前面竟有一大片平扩的山体平台,中间一条小路直通陵园,小路的两旁种了几块麦田,麦子刚刚返青,一片绿油油的。小路西侧不远处,有两间低矮的茅草小屋,屋前有一小块菜地,种着几畦菜蔬,看样子那就是黑虎山看山人的家了。再往上看去,小路的尽头有几十级台阶,台阶上方有一处地势高耸的平台,那陵园就位于高处的那个平台之上。 第十一章 5 沿着整齐的花岗岩台阶拾级而上,刚刚走到用大块花岗岩砌筑的陵园大门口,钱震山就不禁对这里的环境赞叹不已。(.好看的小说)在半山腰修建这个烈士陵园可是相当不易的,这个陵园显然是经过了建造者的煞费苦心才建成的。就说烈士陵园门口那刚刚走过的长长的台阶吧,有的是用一层一层的花岗岩石板铺就的,有的是顺势在山体上开凿的,浑然一体,独具匠心。而在陵园的大门口他又看到,陵园的周边围着从山上就地开采的那种紫灰色的花岗石成的矮墙,坚固而又美观。这个陵园在此半山之中修建到如此程度,其工程量无疑是相当浩大的。 陵园的大门口没有大门,钱震山一行轻轻地走进陵园,迎面而来的是两个黄底红字的巨幅宣传牌,左边的那个宣传牌上写着:“为有牺牲多壮志”,右边的那个宣传牌上写着:“敢叫日月换新天。(.无弹窗广告)”钱震山一阵激动,这里肯定是一个烈士陵园,自己的那些战友们莫不是就在此处长眠? 烈士陵园里的地面很平坦,置身于此,根本就不像是站在半山腰上。里面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松柏之下,一座座陵墓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面显然都培的新土,一根杂草也没有。花岗岩墓碑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整个烈士陵园里庄严肃穆,宁静超然。 钱震山怦然心动,急切的走到近前的墓碑前,蹲下身子,手摸着墓碑,仔细读着上面的墓志:“姜长河烈士之墓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第九旅一八二团五营七连。。。。。。”他禁不住热泪纵横,肝肠寸断。他接着一个个墓碑读下去,“孙智勇,王铁生,赵文标,张彪,展志飞。。。。。。”一个个都是他熟悉的名字,都是他在梦里叫过的名字,都是他的战友,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声音哽咽了,抚摸着墓碑失声痛哭。 赵大海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一直站在钱震山的身边,一只手搀扶着钱震山,一只手抹着眼泪。 牛克山和高山发疯似的跑进了烈士陵园,找寻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牛克山这名轻易不掉泪的血性汉子也不禁流出两行热泪――要知道当年他半夜从牺牲的战友堆里爬出来时,他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一个月后,他的伤口还没有好就找到部队了继续战斗。高山趴也在姜长河的墓前放声大哭,在连队里,姜长河象一个大哥一样关心爱护着自己,对自己亲如兄弟,想起了历历往事,恍如昨日。 钱震山站起身来,审视着整个陵园,就像审视着他的一个个整枪待发的士兵。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他神色严肃地缓步走进陵园,从一排排的陵墓前走过,就像检阅着他那队列整齐的战士。整个陵园走下来,他仔细数了一下,烈士陵园里共有九十二座陵墓,有名有姓的四十三座,其余的都刻着“革命烈士之墓。”牛克山掐着手指一算,这里的陵墓数量正好是当年七连的牺牲人数相符。 赵大海生怕钱震山会出现什么意外,一步一步紧紧紧跟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走完整个陵园。他从钱震山痛楚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个生者对死者的深深的怀念,这一刻,他深深的知道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他也被现场的氛围深深的感染了。他参军以前也几乎每年都在清明节的时候瞻仰过家乡的烈士陵园,也曾被烈士英勇献身不怕牺牲的精神所感动过,但他的心灵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深深的震撼过。此刻,他仿佛觉得这些长眠在底下的英烈就是自己亲密的战友,就是自己尊敬的长者,霎时,他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钱震山缓步走到陵园的最前方立定,牛克山和高山也走了过来,在他的两旁站定,赵大海和小王也走了过来,分立在两旁。 大家说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笔直的站在陵园前。良久,钱震山对着肃穆的陵园深深的弯腰鞠躬,众人也跟随者钱震山,向烈士们深深的鞠躬,表达着深深的哀思。 第十一章 6 这时,烈士陵园的大门口传来了嘈杂的喧哗声,一大帮人抬着两个花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 这群人看到钱震山等人比较特别,纷纷走了过来问长问短。当听说钱震山一行是从北京来特地悼念在黑虎山烈士陵园里长眠的战友的时候,那位个子高大的中年人紧紧着钱震山的手激动地说道:“你们当年在黑虎山上浴血奋战,为革命胜利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们葛安县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你们辛苦了。”旁边有人忙介绍说这是葛安县民政局的李达局长。 钱震山对李达说道:“作为当年黑虎山阻击战的幸存者,我今天看到战友们长眠的烈士陵园整洁肃静,我谨代表七连全体战士们向你们表示感谢。” 李达说道:“葛安是革命老区,仅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就有一万多名战士在这里牺牲。我县目前共有九处革命烈士陵园,但由我们民政部门建设并日常管理的只有八处,这处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很特殊,是由当地老乡个人自愿修建并管理的。” “哦?”听李达如此一说,钱震山等人甚感意外。按理说革命胜利以后,全国的烈士陵园都是由国家民政部门建设管理的,老乡个人修建烈士陵园可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钱震山几乎不可能相信这竟是真的。 李达用手指点着山势峭峻的黑虎山说道:“相传远古时期,此山常有黑虎出没,伤人作恶,因此,此山被称作黑虎山。”他又指着面前的这一大片平坦地段说道:“后有仙人在此平坦地段施法,将黑虎诱至此处收伏,因此,此处被称作伏虎坪。在这里修建烈士陵园可是很不容易的啊,咱们站的这个地方是整个黑虎山上面积最大最平坦的地段,虽说这里地势平坦,但在很多建筑材料都要从山下运上来,很费气力的。(.无弹窗广告)” 李达环视了一眼烈士陵园,感觉比去年到来时看到的景象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感慨地说道;“此间当地的一位老乡,自解放后,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肩挑背扛,义务修建了这个黑虎山烈士陵园,并且不要任何报酬,着实令人敬佩啊。本来我们县委领导决定要把这里的烈士陵墓搬迁到县城北边最大的革命烈士陵园里去,以便管理,但这位老乡坚决不让搬,他说黑虎山的革命烈士是在黑虎山阻击战中牺牲的,只有埋骨黑虎山才能表达他对这些烈士们的怀念之情。你们看,这烈士陵园里的围墙和台阶都是他这些年一个人修的,陵园里的日常管理也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我们今天来,一来是祭奠革命先烈,二来就是看望慰问这位老乡。” 钱震山等人的心中也对这位老乡充满了崇敬之情。钱震山吩咐小张道:“你们记住了,等下山后一定要帮我到商店里买一点礼品,送给这位老乡,我要好好地感谢感谢他。”小张点头称是。 牛克山也非常渴望见到这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乡,他着急地问道:“这位老乡现在哪里去了?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 李达道:“按常理他应该每天都在这里。你们看,”他指着南面大约离烈士陵园三百米米左右的那两间小草房说道:“那就是这位老乡的家。平时他就靠在山上开点荒种点菜维持生计。我刚才上山路过那里的时候,派人进去看了看,屋里没有人。大概他下山去了。。。。。。” 大家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人抱着一个大花圈一瘸一拐地从烈士陵园门口走了进来,那个缀满白花贴着挽联的大花圈把此人的整个脸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大家都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李达指着那人,笑呵呵地对牛克山他们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看,我们要找的这位老乡来了。” 看到义务修建烈士陵园的这位老乡竟然是一位残疾人,牛克山更加感动了,他快步迎上前去,帮着那人把花圈放在地上,笑着向这位老乡伸出右手,要同他握手表示自己衷心的谢意。 这位老乡蹲在地上,仔细地把花圈整理好,然后,他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牛克山,就在四目相碰的刹那,牛克山的脑子就像遭受电击一般,感觉此人是那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牛克山瞬时愣在那里,紧盯着那人的眼睛,苦苦地思索着,半晌不语。 “小麻雀!”高山一眼认出了他,惊喜地大声叫道。 第十二章 1 牛克山脸上的笑容霎时冻结了,他那伸出的右手也慢慢地缩了回来。[.超多好看小说] 他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懑和憎恶,他的额上已经青筋暴露,他缩回的右手已握成有力的拳头。 周进财不敢直视牛克山的目光,他不敢。如果一个人的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周进财已然是个死人了。他的畏畏缩缩的目光尽量躲闪着众人的眼睛,如果地下有个洞,他恨不得钻进去永不出来。 钱震山上下打量着周进财,只见他身体瘦弱,满脸憔悴,他的左腿已经瘸了,身体就那么斜斜地站着,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走。他的身上穿着非常破旧的衣服,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了,他的长长的头发和胡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了,虽然他才不到四十岁,但看起来,他已像一个古稀老人。钱震山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依稀看出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通讯员小周的样子,他不禁感慨岁月弄人,仅仅二十年,何以会把一个风华正茂年轻人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进财?你真的是周进财?”钱震山向着周进财走过去,向他伸出了手。 就像在地底下蕴藏了几亿年的火山,终究是要爆发的――牛克山终于发怒了,就在钱震山的手即将碰到周进财的那一刻,他一把拨开了钱震山的手,说道:“老钱,不要碰他,别让这个叛徒弄脏了你的手!” 说完,牛克山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周进财的衣服领子,把他像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起来,右手紧握的拳头在周进财的干瘦的胸脯上奋力一击,周进财一下子就瘫倒了,就像一个空空的布袋子无声地落到了地上。 牛克山紧跟过去,抬起穿着皮鞋的大脚就朝他的身上猛踢了一脚,嘴里大喊着:“你这个无耻的叛徒!你居然还有脸活着?!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周进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牛克山拳打脚踢,毫无反应,一声也不吭,就像一段朽烂的木头。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等钱震山和李达等人反应过来,周进财已经躺在地上了,他们连忙过来拉住牛克山。 牛克山的脸涨得通红,就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他的嘴里大嚷大叫着,还要奋力冲过去殴打周进财,却被众人死死地拽住了。 钱震山道:“不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都要把他说清楚。打人是不解决问题的。” 李达他们用力把牛克山拖拉到一旁劝解去了。钱震山走过去,拉起了周进财的手,把他搀扶着坐了起来。周进财睁开眼睛,仔细的端详着钱震山,叫了声:“连长!我盼了整整二十年哪!我盼了二十年终于把您盼来了!”话没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钱震山替他擦去嘴角上的鲜血,又给他擦了擦眼泪,说道:“周进财,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既然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找部队?为什么不去找我?” 周进财半晌不语,他的脸上充满了愧疚的神色,他低下了头,喃喃地说道:“是我把您和高山逼上了悬崖。。。。。。是我把您和高山逼上了悬崖。。。。。。我是一个可耻的逃兵。。。。。。我是一个可耻的逃兵。。。。。。。。。。。。牛副连长说的对,我居然还有脸活着。。。。。。”说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周进财,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今天都对连长说说吧。”高山朝着周进财喊道。 周进财停顿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山下走去。 第十二章 2 高山冲过去要去把周进财追回来,钱震山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算了,让周进财暂时离开一会儿也好。事发仓促,我们都有点措手不及。给大家一点时间思考,让我们都平静下来以后再去找他吧。我怀疑小周可能是有苦衷的。” 牛克山在一旁怒气冲冲地嚷道:“这个怕死鬼会有啥苦衷?!这次我没带枪,便宜他了。下次我再看见他我就一枪崩了他!” 钱震山看了牛克山一眼,说道:“老牛,这么多年了,眼看你也是就要离休的人了,你这火爆脾气还是一丁点儿没有改?” 他继续说道:“虽然咱们常说‘眼见为实’,但事物的真实情况往往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前几天在二龙山,我听了高山的叙述以后,我也曾认为是周进财带领着敌军把我和高山逼下了悬崖,我也认为周进财是一个怕死鬼,是一个逃兵。[.超多好看小说]但从今天现场的情况来看,我对周进财的想法发生了转变――就从他独自一人坚持二十年在黑虎山上为战友修建陵园这一点来说,他对七连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再说,以前在连队时,周进财的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他是通讯员,但也打过几次恶仗,战场上的表现还是很勇敢的嘛。” 牛克山很不服气,大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给敌人带路把你和高山都逼上了悬崖这一点是铁的事实!我是决不会放过他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钱震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说道:“也许正是事物的表面现象蒙蔽了我们的眼睛,也许正是满腔的仇恨欺骗了我们的心灵。” 他转过头对高山说道:“那天你背我下山时,我已经昏迷了,下山时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好看的小说)你把当天的情况再详细地说明一下。” 高山就把黑虎山阻击战那天背着钱震山下山时遇到的情况又重新叙述了一遍,大抵和上次在双龙镇饭店时说的差不多。 仔细地听着高山复述完当天的情况以后,钱震山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苦苦地思索着。大家也都在看着他,整个陵园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五分钟后,钱震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首先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周进财为什么要为敌人带路?” 不等大家回答,他接着说道:“要回答这个这个问题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为敌军带路偷袭我们阵地的后路;一种就是为敌军带路追捕我和高山。但如果我们暂且抛开心中的成见,客观公正地分析一下,这里面至少存在着四大疑点。” 经过众人的劝解,牛克山的火气也已经消了一些,正坐在一旁喘粗气。当听钱震山说到了关键问题,他也凑了过来,和高山坐在一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钱震山。 钱震山清了清嗓子,看着牛克山和高山说道:“第一个疑点,如果周进财是带领敌人偷袭我们的后路,那么周进财带着敌人走的那条路是否能直达到我军背后?” 牛克山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高山,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能。” “第二个疑点,”钱震山接着说道:“如过周进财带领敌人特地来抓捕我和高山,那么周进财是否能事先知道高山会从西峰的那条路上撤退?” “不能,”高山脱口而出:“西峰的那条路是我临时决定从那里走的,连我自己事先都不知道。” “好的。下面是第三个疑点,”钱震山仿佛胸有成竹,说道:“周进财是当地人,肯定非常熟悉黑虎山的地形。他在黑虎山里会不会走错路?” 牛克山和高山看着钱震山,谁都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钱震山在地上掐灭了香烟,说道:“周进财没有走错路!他带领敌人走的正是一条通往悬崖的路。只不过发生了巧合,周进财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条路上恰巧碰见我和高山!” “这么说,小周还是咱们的好兄弟?”牛克山试探着问道。 “这就是我的第四个疑点,回答完这个疑点,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钱震山停住了,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疑点?”所有的人都热切的看着他。 他看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说道:“这个疑点就是,周进财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阵地?临阵脱逃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牛克山这时候已经消除了对周进财的仇恨,开始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错怪周进财了。 第十二章 3 听完钱震山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认为很有可能是大家误解周进财了。高山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周进财,爬起来就跑往周进财的茅草屋里跑,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说周进财的屋里没人。大家就开始着急起来,站在高处四处张望,寻遍了整个伏虎坪,哪里还有周进财的影子? 牛克山开始深深地自责,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非常后悔,他懊恼地说道:“看来是我错怪周进财了,我刚才对他进行了拳打脚踢,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高山也不无担心地说道:“以前在连队的时候,周进财的性格就有些偏执,遇事爱钻牛角尖,万一。。。。。。” 钱震山一挥手,打断了高山的话,说道:“我刚才做的分析也不一定正确,黑虎山阻击战那天,周进财到底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周进财,让他把问题解释清楚,尽快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可到哪里才能找到周进财呢?” 李达走了过来,说道:“据我所知,这西峰伏虎坪的土地是属于黑虎山下的虎山峪大队的,周进财很可能就是虎山峪大队的社员,他们大队的支部书记我认识,我可以带领你们到虎山峪大队里找他了解一下周进财的情况。”钱震山看了看牛克山和高山,两人都点头同意了。 李达安排了民政局那些随从人员的工作,就和钱震山一行顺着原路下山了。李达边走边对钱震山说道;“虎山峪大队地处山区,位置偏远,土地贫瘠,生产力比较落后,是葛安县最穷的大队之一。[.超多好看小说]这个大队人口不多,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只有二百多号人,其中大部分都姓周。他们的大队书记也姓周,叫周书礼,估计和周进财是一个家族的,应该对周进财的情况比较熟悉。” 走下黑虎山,往山脚下的西侧一拐,步行一公里左右,就来到了虎山峪大队。随眼所见,这里是典型的一派山区农村的景象,几十幢低矮的石头茅草房子凌乱地散落在山脚下,人们穿着缀着补丁的土布衣服,见到大队里来了一大帮生人,个个脸上露出淳朴和善的微笑,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大家的后面看热闹。或许,只有大街两边墙上刷写的标语和到处张贴的**语录才些许透露出这个新时代的气息。 刚刚得到消息的大队书记周书礼笑着从大队部里迎着出来,热烈的与众人一一握手,把大家请进大队部里坐下。 周书礼年龄不算大,大约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长得胖乎乎的,剃着小平头,脸色被太阳晒得黝黑。穿一身洗的发白的学生蓝中山装,胸前挂着一枚硕大的**像章。下身的两个膝盖上各自打了一个深蓝色的大补丁。 所谓的大队部其实就是两间闲置的小平房,屋里阴暗潮湿,靠着墙根摆着一张破旧的写字台,两条长板凳。众人在长板凳上紧挨着坐下。周书礼找了几个茶碗,从邻家农户家里提了两个竹皮暖壶,给每人到了一碗白开水,满脸歉意的表示村里穷,没钱买茶叶,就只好给大家喝白开水了。钱震山正好走得口渴,端起茶碗就喝了起来,虽然是白开水,但这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还是很甘甜的。 李达把钱震山的情况向周书礼做了简单的介绍,当听说钱震山是一个从北京过来的并且离休前是北京军区某部的师长时,他立即对钱震山充满了无限的敬畏。他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问道:“钱师长,您一定见过**吧?” 旁边的小张答道:“我们钱师长不仅见过**,还在**广场参加过一九四九年的开国大典,一九五六年还受到过**亲自接待呢。” 周书礼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拉着钱震山的手,就像见到了**一般,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十二章 4 钱震山摆了摆手,示意周书礼坐下,说道:“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四八年,我们七连在黑虎山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阻击战。[.超多好看小说]” 说起黑虎山阻击战,周书礼的眼睛一亮,脸上顿时来了精神。当听到钱震山就是当年黑虎山阻击战的亲历者时,周书礼惊喜地说道:“黑虎山阻击战我是记得的!原来就是钱师长您亲自率领部队进行战斗的吗?这场战斗可太激烈了,一直打了两天两夜,敌人的炮弹就像雨点一样落在黑虎山上,一个团的国民党兵楞没有攻上黑虎山。钱师长,您和您的战友真是好样的!” 钱震山耐心地等他说完后,接着说道:“我们今天特地来到黑虎山缅怀在黑虎山阻击战中牺牲的战友们,刚才在烈士陵园里,我们恰巧遇见了以前的战友周进财,但我们之间闹了一点误会,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他了。(.)请问周进财是你们大队的吗?” “对,周进财是我们大队的,我对他非常熟悉。”周书礼说道:“论辈分,他还是我的本家叔叔呢。” 钱震山高兴地说道:“那太好了,我们今天到贵大队里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周进财同志的情况,在一九四八年的黑虎山阻击战中,他是我们七连的通讯员。请你把他的具体情况向我们介绍一下,好吗?” 钱震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了周书礼一支。周书礼慌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香烟,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划着。由于慌乱,划断了一只火柴,他把断了的火柴扔掉,不好意思地笑着,又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支火柴,划着,这次划着了,由于第一次给北京来的高级领导点烟,他的心情非常紧张和激动,他哆哆嗦嗦地用双手护着火,递到了钱震山的眼前,给钱震山点燃了香烟。当他举着火要给李达和牛克山等人点烟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已经各自点燃了香烟,在那里抽着呢。眼看火柴棍要烧到尽头了,他才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火苗凑到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卷前,给自己点燃了香烟。这时火柴已经烧到尽头了,他赶紧把火柴扔到地上,在桌子下面偷偷捻着被火柴烤疼了的手指。 这时,大队部的院子里围了好多人,大部分是没上学的小孩,也有大人和老人。大家听到大队部里来了从北京城来的大官,都来看稀罕,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周书礼站起身来,看了看院子里的人群,对钱震山不好意思地说道:“请钱师长别见怪啊,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说完,绷起脸来要去驱散院子里的群众,被钱震山一把拉住了,说道:“让老乡们看吧。被老乡们看了,我也不会少只胳膊少条腿的。**说过,要密切联系群众嘛。” 周书礼只好才坐下来,接着前面的活茬说道:“周进财的身世也是很苦的。他本来不是姓周的,也不是我们村的人。解放前,大约是抗日战争时期,好像四几年的冬天,有一天晚上特别冷,周进财跟着母亲乞讨要饭时流落到了我们虎山峪村,他的母亲被冻死在我们村边草垛里,周进财也被冻僵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的本家二奶奶取草做饭时发现了他,把他抱回家救活后,收养了他,把他认作养子,取名周进财。我二奶奶原先是有个儿子的,叫周大路。我二爷爷死得早,二奶奶把周大路抚养长大后,送到城里的中学念了书,后来听说参加了八路军。我二奶奶把周进财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也供他读了几年书。再后来,听说周进财跑到部队去找到了大哥周大路,也参加了解放军。” “周大路?”钱震山吃了一惊,说道:“周大路是我们一八二团五营的指导员,在一九四八年的解放济南战役中身负重伤,后来在后方医院医治无效,于同年十一月壮烈牺牲。”他回忆道:“大约是一九四七年的春天,他把周进财带到我的连部来,说要送给我一个兵,并嘱咐我对他严格要求。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周进财是他的弟弟啊。” 旁边的牛克山和高山也吃了一惊,牛克山道:“原来周进财就是周指导员的弟弟啊,怪不得周指导员经常向我打听周进财的学习工作情况呢。”接着便想起了周大路的诸多往事,长吁短叹不已。 “那么,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也就是黑虎山阻击战的第二天,你知道周进财在哪里吗?”钱震山喝了一口水,接着问道。 听到这里,周书礼的神情为之一振,猛地提高了声音,眉飞色舞地大声说道:“具体的日子我倒记不清了,反正就是黑虎山打仗的第二天,我就是和周进财呆在一起的!” 众人听到这里,都非常兴奋。大家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支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周书礼讲起下面的故事。 第十三章 1 黑虎山阻击战那一年,也就是一九四八年,我才刚刚十岁。[.超多好看小说] 大约是十一月下旬的一天中午,平常人迹罕至的黑虎山上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后来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我们虎山峪村的人都不明白外面的情况,大家谁也不敢到外面乱跑,都关上大门躲在各自的家里。我和爹娘也都躲在在家里不敢出来,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在空中呼啸而过的炮弹会一不小心落到我们的村里――小小的虎山峪村,如果一发炮弹爆炸,就会把整个村子送上西天。(.无弹窗广告) 枪炮声连续响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下午大约一点钟的时候,枪炮声总算少了一些,但总是稀稀拉拉的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在屋里呆得时间太久了,心里憋得慌,就走到了院子里透口气。我抬头看了看黑虎山的方向,硝烟都把黑虎山给挡住了,这次战斗打得肯定异常激烈。接着,我悄悄地打开了大门,想看看大街上的情况。我从大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往外一看,整条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我要关上大门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黑虎山方向跑了过来。(.好看的小说)我老远看到那人穿着一身军装,手里拿着枪,原来是一个当兵的。我害怕是国民党兵来村里抢东西,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关上大门,躲在门后面,从门缝往外观察。 等那人跑到近前,我才发现是一个解放军战士,我放心了,就推开门走出去,想要仔细看看他的样子,没想到他首先认出了我,朝着我叫道:“书礼。”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们村的周进财,这几年他长高了,模样也变了,再加上穿着解放军的军装,如果他不开口,我真的认不出他来了。 我又惊又喜,叫了声:“二叔。”我拉着他问道:“是你们的部队在黑虎山打仗吗?情况怎样了?你们打胜了吗?” 周进财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的脸上好像刚刚哭过,眼眶下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急切地问我:“先告诉我,我娘怎么样了?她的身体好吗?” 我说:“二奶奶已经病了半年多了,这几天天冷,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他二话没说,撒腿就往家里跑,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二奶奶家,周进财推开房门就冲进了屋里。二奶奶家的房子已经很破旧了,后墙角还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北风呼呼地刮了进来。二奶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破烂的棉被,脸色枯槁,凌乱的白发胡乱散在枕头上。几天没见,二奶奶又苍老了许多,病情更加严重了。 “娘――”周进财大叫着,放下枪,“扑腾”一声跪在了二***炕前,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二奶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是谁呀?” “是我呀,娘!是我,进财!”周进财站起来,扑到了二***面前,哭着喊道。 “进财?是进财回来了?”二奶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终于没能起来。她的脑子好像清醒了过来,慈祥的看着周进财问道:“你见到你哥哥了吗?” “看到了,”周进财抹着眼泪说道:“我见到大路哥哥了,我哥哥在部队里当了大官了,现在是我们营的指导员了!” 第十三章 2 二奶奶听到了周大路的消息以后,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说道:“你大路哥是不是很忙啊?你回去后,就告诉他,就说我的身体很好,叫他不要挂念,让他在部队安心工作,多打胜仗。” 周进财呜咽着,说道:“好的,我回部队以后一定会把你说的话告诉他。我大路哥哥最近在部队上非常忙,他说等革命胜利了,就会马上回来看您!” 二奶奶努力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是你们的队伍经过咱村吗?” 周进财说道:“我们的部队正在咱村东面的黑虎山上和敌人打仗呢!” 二***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说道:“是吗?这黑虎山上的响了两天的枪炮声就是你们的部队在和国民党兵开火吗?” 周进财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部队打胜了吗?”二***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没,没有。黑虎山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周进财小声说道。 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盯着着周进财的眼睛问道:“战斗没有结束?那你怎么跑回家里来了?” “我心里牵挂您,特别想回家看望您,就下山。。。。。。”周进财的声音小如蚊蝇,最后的话都听不清了。 二奶奶好像没听清楚,她用手罩着右边的耳朵,不相信地问道:“什么?你们的部队在黑虎山打仗?你跑回来家里来看我?” 周进财小声说道:“是的。” 二奶奶好像突然怒不可遏,伸出干枯的手臂指着周进财,大声说道:“滚!我没你这个儿子。”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周进财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赶紧过去给二奶奶捶着后背。住了一会儿,二奶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对周进财说道:“进财,你们的部队正在黑虎山上和敌人打仗――你听,外面的枪声炮声越来越大了。你怎么能跑回来看我啊?这叫大伙儿知道了,还不笑话我?我还有脸面做人吗?”二奶奶一生很要强,听说周进财临阵脱逃,当然无法接受。 周进财这时候跪下说道:“娘,您别生气。我这次回来也不完全是为了看望您。我们的部队从前天中午刚从前线下来,还没有休息,就又接到了紧急任务,立即往黑虎山方向急行军,由于走得匆忙,我们连队只准备了一天的干粮。前天晚上我们按预定时间到达了黑虎山,敌军增援部队却比计划晚来了十个小时,我们昨天中午开始打响了黑虎山阻击战,以阻击前去增援宿县的敌人。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一直打到了今天下午,我们连的战友们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了。我回来看看村里有没有干粮,顺便给同志们带点回去。” 二***脸色缓和了许多,焦急的说道:“咱家里还有一点饼子,你都带上。” 她扭头对我说道:“书礼,你叫上咱村里经常和你一起玩的那几个小兄弟,到各家各户去看看有没有干粮,都收集起来,让进财带上山,让黑虎山上的同志们吃饱饭,打胜仗。” 我叫上几个平时一起玩的伙伴,从各家各户去收拾了一些饼子、地瓜干之类的干粮。村民们听说是为山上的解放军送干粮,都非常热心,抢着把家里的干粮都捐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装了整整一个大口袋。 二奶奶见我们回来了,就急忙催促周进财快些把粮食送上山,我们几个也都缠着要跟着去,周进财被缠得没办法,就说人多太多不方便,单独挑了我和周书义一起跟着周进财上山。 周书义是我的本家堂哥,虽然今年只有十三岁,却长得又高又大,身材和周进财差不多了。我们把干粮分成了三份,每人背着一份匆匆往黑虎山赶去。 第十三章 3 我们三个片刻也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地抄近路向着黑虎山方向前进。当走到黑虎山北坡山脚下的时候,我和周书义已经累得气喘嘘嘘,脚步再也迈不动了。我一**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想喘口气休息一下,周书义也把干粮袋子一扔,往草地上一躺,再也不起来了。 周进财走过来,把我和周书义的干粮袋子都背上了他的肩膀,对我们说道:“爬上山去就是我们的阵地了,那里非常危险,枪炮不长眼,你们就不要上去了。你俩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就赶快回家吧!别让家里的大人担心。”说完,就一个人背着枪和干粮快步往前走去。 周进财走了没几步,突然折头快步猫着腰跑了回来,他的神色非常紧张,一把把我和周书义用力拉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悄声说道:“千万别出声,有敌人从东边过来了。” 果然,很快就看见有一帮国民党兵穿过树林,从东面的小路绕了过来。这帮敌人大约是一个连,有一百多人,都穿着美式军装,带着钢盔,挎着卡宾枪。 前面就是一个三叉路口,这里的树林高大茂密,地形错综复杂,外地人来到了这里,很容易迷路。那帮国民党兵在这里停下了,犹豫了一会儿,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了通往黑虎山阵地的那条小路,周进财小声叫道:“不好!敌人要抄我们的后路!要从后路进攻我们的阵地!”我们都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周进财紧张地思索着,突然对周书义说道:“快点脱下你的外衣,咱俩换一换衣服。” 周书义没明白怎么回事,周进财就开始脱下了军装扔给了他,他赶紧脱下了他的破衣服递给周进财,两人的身材差不多,衣服的大小正合适,周进财迅速换上了他的衣服,又和他换了鞋子,从地上抓起一把草屑洒在头上,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最后他把枪递给了周书义,对我们说道:“你们俩一动不动地在这里藏着,谁不准乱走。我去把敌人引开。”他特别叮嘱周书义道:“把枪保管好,千万别开枪。” 周进财猫着腰迅速从小树林里抄近路跑到敌人的前面,手里拿着根枝条,从山路上东张西望地迎着敌人走过来,一副刚从山上下来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敌人拦住了他。一个敌人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问道:“哎,小子,你是哪里的?到山上来干什么?” 周进财一边着急地东张西望着,一边操着当地话怯怯地说道:“俺是山下虎山峪村的,俺家的大黄牛被枪炮声惊吓了,跑到山里来了,俺到山里来找俺家的大黄牛。” 那军官仔细打量着他,看到他一副傻傻的样子,听到他的本地土话,也没有起疑心,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进财傻乎乎的说道:“俺叫狗剩子。” 敌人一阵哄笑,那军官也笑了,说道:“狗剩子,你认识上山的路吗?” 周进财把头一抬,大声说道:“俺天天在山上放牛,当然认识上山的路!这里的每条路俺都认识!” 那军官说道:“我们走的这条路能上山吗?” 周进财说道:“这条路不光能上山,还能上天呢!”周进财傻乎乎地指着天空,比划了一下。 “哦?”那军官很奇怪,问道:“上天?狗剩子,你刚才说这条路能上天?” “嗯。”周进财歪着脖子,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那军官一下子掏出了手枪,指着周进财的脑袋吓唬道:“狗剩子,你***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就可真的送你上西天了!” 周进财捂着脑袋蹲到了地上,拉着哭腔辩解道:“俺说的都是实话,这条路本来就是一条上天的路嘛!” 那军官又好气又好笑,收起了手枪,问道:“那你说说这条路为什么能上天?” 周进财站了起来,指着前面说道:“这条路的前面是一个大悬崖,每年都会有人从这条路走上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俺爹说他们都上西天去了,那这条路可不就是上天的路吗?” 听到这里,那军官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走错路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说道:“狗剩子,我们要到开枪打仗的那个山头上去,你给我们带路好吗?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周进财装着害怕的样子,说道:“昨天俺放牛的时侯,看见那山顶上有很多兵在打仗哩,又是开枪,又是**的,咱可不敢再上去了。” 那军官掏出一个大洋,说道:“你给我们带路,我就给你这个大洋。” 周进财说道:“俺还得去找俺家的大黄牛。俺家的大黄牛很值钱哩。” 那军官只好再掏出一个大洋说道:“给你两个大洋,怎么样?” 周进财装着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上个大集天,城里来了个大老板,给俺爹十个大洋要买俺家的牛,俺爹都没舍得卖哩。” 那军官诚心逗他玩,学着他的口气说道:“那现在你的大黄牛跑了,你一个大洋也得不到了。”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军官继续说道:“狗剩子,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我们上山?” 周进财说道:“除非你给俺十个大洋,俺才带你们上山。” 那军官两手一摊,说道:“我们再没有钱了,”一边把口袋掏出来给他看,“你看,我的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 周进财看了看他的口袋,确实没有钱了,你歪着脑袋对那个军官说道:“那你把你手上的破手表给俺也行。” 那军官笑着骂了一声:“你***不傻啊,你倒挺识货的,这可是正宗的美国货,叫瑞士什么达表。把你和你家的大黄牛都卖了,也不值个表链子钱!”那些国民党兵们笑得前仰后合,整个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那个军官很快就把表从手腕上褪下来,递到周进财的手里,心想:“反正到了山顶后再抢回来。”周进财拿着表在手上**着,接着把表放在耳边听了听,又把表放进口里咬了咬,把那个军官心疼的不得了。最后,周进财把表戴上了自己的手腕,使劲往上捋了捋,快要捋到胳膊肘了,才慢腾腾地带着敌人走下山,走到了另一条岔路上。 我和周书义藏在灌木丛后面只想笑,可是又不敢笑,我们都捂着嘴,脸上憋得通红。等周进财带着敌人走远了,我们才放声大笑。周书义笑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直打滚。 第十三章 4 我们生怕周进财出现什么意外,就躲藏在灌木丛或者大石头的后面远远地跟踪着他们。只见周进财带着敌人在山后的树林里来回绕了几个弯子,把那帮敌人给转得晕头转向,很快就摸不着东西南北了。在几条互通的山路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那个军官终于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掏出手枪对准了周进财的脑袋,周进财做出非常害怕的样子,向着那个军官连连作揖,那个军官训斥了几句后,把手枪收了起来,责令周进财老老实实的头前带路。 这次,周进财没有再带着敌人绕圈子,而是直接带着敌人往黑虎山西峰的悬崖走去。 我和周书义远远地跟踪着,不禁暗暗替周进财担心起来。黑虎山的地形我们都非常熟悉,西峰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山崖边的小路可抵达山顶,山的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每年都会有因为生活艰难到那里去跳崖自尽的人,我们这些孩子们平常是不敢到那里去玩的。到了西峰悬崖的时候,如果想要脱身,那将非常困难。因为在那里,除了跳崖,根本就无路可走。 我们忐忑不安地跟着周进财,眼睁睁地看着周进财带领着敌人走上了半山腰。我们一直在苦苦思考着帮助周进财到达山顶后脱身的办法,压根儿没有想到就在半山腰,竟然会有出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当周进财领着敌军走在通往西峰悬崖半路的时候,高山背着昏迷中的钱震山突然从旁边的一条羊肠小道上闪了出来,正好与前面的周进财四目相对。高山看到周进财时大吃了一惊,随即看到他后面跟着的密密麻麻的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士兵,就马上明白了,背着钱震山奋力往山上跑去。此时的敌军就像看到猎物的猎手,兴奋地狂叫着,一边追赶,一边朝着高山开枪射击。 此刻最感到命运弄人的莫过于周进财了,他的心里懊悔不已,他的良心在强烈的谴责自己。虽然自己的本意就没有想到会领着敌军前来追捕连长和高山,但敌军毕竟是自己亲自带来的啊。 眼看着敌军已经兴奋地冲向高山和连长了,他想阻止已经不可能了。高山和连长的命运将会如何?这么多的敌军,这么多的枪支,高山和连长能逃过敌军的子弹吗?即使他们躲过了敌人的子弹,但他们的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能摆脱死亡的威胁吗? 周进财不敢想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最敬爱的连长和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死竟然是在自己的手里,正是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心里痛骂着自己,霎时觉得万念俱灰,脑子一片空白,他真想拉响一捆手榴弹与敌军同归于尽,可是哪里去找到手榴弹呢? 看着敌人一个个狂叫着从自己的身边跑过,看着敌人就像追击受伤的猎物一般追击自己的战友,周进财心如刀割,他呆呆地站在小路的中央,就像一个木桩。 一个国民党士兵叫嚣着从他的身旁跑过,周进财猛地抱住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和他一起滚下了山崖。 这段山崖非常陡峭,离地面有几十多米的高度。只听得那个国民党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惊恐万分的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周进财抱着那个国民党兵从山崖上急速跌落下来。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他没有感到疼痛,他没有感到惊慌,他没有感到不安,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身子在岩石上的碰撞,也没有感觉到那个国民党兵在他怀里拼命的挣扎,他只有一个想法,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他不想活了,他只想快点死掉。 第十三章 5 我和周书义躲在岩石的后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前面山崖边发生的情景让我们惊心动魄。看到周进财抱着敌军跳下山崖后,那些国民党兵连理都没有理,都争着抢着去捉前面的那两个解放军去了,我们便迅速地猫着腰跑下山区去,朝着他们跳崖的方向,顺着山脚仔细寻找。由于山脚杂草丛生,直到天黑的时候,我们才终于在一块巨石前面找到了周进财。那个国民党兵就躺在他的身边,我观察了一下,他已经声息皆无,显然被活活地摔死了。我摸了摸周进财的鼻孔,还有轻微的呼吸。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他的脸上跌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两条腿也都摔断了。 救人要紧,我们也顾不得往黑虎山上送干粮了,周书义让我看着周进财,他飞速地跑回村子叫来了几个大人,拿来了门板,把浑身散架的周进财小心翼翼地放到门板上,把他抬回了家。我二奶奶见到身受重伤、人事不省的周进财,悲伤过度,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周进财昏迷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苏醒了过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抬着他到黑虎山西峰悬崖下去寻找连长和高山的踪迹。尽管我们已经在山上和崖底找寻了好几次了,但他不放心,坚持要自己去查找,找寻的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不过周进财那天很高兴,他觉得既然到处都找不到连长和高山他们的踪迹,很有可能他们活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许被敌人抓住了?也许被敌人打死了扔到山崖下的河流里飘走了?特别他看到黑虎山东峰我军阵地几乎被敌军炮火夷为平地,七连战士无一生还时,他万分悲痛,和乡亲们一起把牺牲的战友们都从土里扒出来,埋葬在自己家土改时分到的伏虎坪的土地里,也就是今天黑虎山上的那个革命烈士陵园。 他给知道姓名的战友的陵墓都写上了标记,以备日后修墓立碑。最后清点时,他发现七连的所有干部战士中独缺副连长牛克山,他又上山找了好几天,始终也没有找到牛克山的遗体。由此他断定,可能牛克山还活着。 由于缺医少药,三个月后,周进财的右腿虽然回复了,但左腿造成了终生的残疾。伤好了以后,他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不久以后,全中国就解放了,我们劝周进财去寻找部队,但周进财说道,既然全国都解放了,我还到部队干什么?像我这样子只会增加部队的负担。从此,他就搬到了山上,为战友们修墓立碑,终日为战友守墓,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来,除了搬运修建烈士陵园所需的建筑材料及生活必需品,他几乎从不下山。他每日在山上叮叮当当地开山采石,义务修建烈士陵园,日日如此,从不懈怠。看到他一个人在山上生活太清苦、孤单了,我数次劝他下山,但他坚决不同意。他说,他不仅为当年黑虎山战斗中的那次临阵脱逃深深内疚,他更为把连长和高山送上绝路而痛苦终生,他守在山上,是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赎罪,是对自己良心的谴责和惩罚。 故事讲到这里,问题都基本清楚了,误会也消除了。大家很高兴,庆幸自己又找回了一位好战友、好兄弟。牛克山为自己的不理智行为更加后悔不已,他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周书记,那你知道周进财会到哪里去呢?我想立即找到他,向他负荆请罪。” 钱震山扑哧一笑,道:“你啥时候也学会负荆请罪了?进步不小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窗外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跟着笑了起来,牛克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时,周书礼站了起来,对大家一挥手,说道:“走,我领着你们去找周进财!” 第十三章 6 周进财就坐在黑虎山西峰的悬崖边上。 平时他受了委屈或者心里烦闷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他喜欢坐在这里的感觉。坐在这里他会一遍遍地想起以往的过去,想起自己凄惨的身世,他也会经常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天他从山崖抱着敌人跳下去,居然没有摔死,可能是他真的命不该绝吧。他常对自己说,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时候,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承受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心理折磨,这种心理折磨象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是谁当年把连长和高山逼上了悬崖绝路?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尽管是无心的,尽管是不可预料的,但良心的谴责使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这种折磨比死亡更令人难以忍受。多少次,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真想一死了之。 但他的潜意识阻止他这么做,他告诉自己,也许连长和高山还活着,也许还可以见到他们。他知道这也许只是自欺欺人,这也许是不切实际的奢望。但他知道,正式这种自欺欺人的奢望支撑着他走到了今天。 今天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他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连长和高山。虽然牛克山打了他,骂了他,但他毫无怨言,因为他的心中有愧,因为他真的愧对七连,他觉得牛克山打得很对,自己真的该打。 当他看到牛克山的那不可遏止的激愤和怒火,他选择了离开――不是怕挨打,自己的生命原本死不足惜。他主要是怕自己最亲爱的战友因为愤怒和上火而气坏了身体。自己二十年前已经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他不想再犯第二次。 现在,他的良心终于可以安宁了,多年压心里的大石头消失了。他感到无比舒畅,痛快,所有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想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心里乐开了花的那种笑。于是,他笑了,他在心里笑了,没有一点声音地笑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笑。 他快乐地站起身来,看着自由的鸟儿在眼前盘旋飞翔,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就是一只快活的小鸟,一种真正的、彻底的快乐从他的内心深处慢慢升起,他抿着嘴无声的笑着,他想合拢起嘴巴,却一直合不上。 他感觉自己真的就是一只快活的小鸟,他想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他第一次感觉到黑虎山上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他闻到了空气中那甜丝丝的春天的气息,他也闻到了野草的清香和荠菜花的芬芳。 他向着天空展开了双臂,他要飞翔。 他的心脏因为激动和兴奋而剧烈的跳动着,他踮起脚尖,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真的慢慢地飞了起来。 “七连通讯员周进财,连长命令你立刻到连部报到!” 周进财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这声音那么熟悉,自己在梦里经常会听到这个声音。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舌尖传来隐隐的疼。 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子,一眼就看到高山身体笔直地站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他一身戎装,军容严谨,神情严肃。 不远处,钱震山站在那里,虽然二十年的时光已经使他华发苍颜,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军人气势犹在。牛克山和赵大海以及李达等众人在他身后整齐地站着。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周进财。周进财看到周书礼也站在人群中,他仿佛明白了一切。 他挺起胸,抬起头,握紧双拳,脚步蹒跚地向钱震山跑了过去。 他在钱震山面前站住,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喊道:“报告!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第九旅一八二团五营七连连部通讯员周进财前来报到!” “请归队。”钱震山异常平静地说。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周进财,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进财跑进队伍里,牛克山朝他张开了双臂,他扑进牛克山的怀里,放声大哭,就像一个在外流浪多年乍一见到母亲的孩子。 二十年后的钱震山又一次站在黑虎山悬崖上,品味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匆匆流逝的是无情的岁月,慢慢老去的是珍贵的生命。始终不变的,是眼前的黑虎山和黑虎山上的悠悠白云。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钱震山吟诵着辛弃疾的诗词,极目远望眼前的万里江山,耳边响起的却是隆隆的炮声和喊杀震天。 他回过头来,把葛安县民政局长李达和虎山峪大队书记周书礼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对他们说道:“请在黑虎山伏虎坪给我留下三尺黄土,我死之后,当埋骨黑虎山。黑虎山永远是七连的山,永远是我钱震山和七连的所有兄弟们的山!” 第十四章 1 尽管经历了一些曲折,但战友们终于尽释前嫌,重归于好,钱震山等人都很高兴,大家都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愉悦之中。(.)临近中午的时候,得知消息的葛安县委有关领导来到了黑虎山上,热情邀请钱震山一行到葛安县人民政府做客,葛安县县委书记许智光同志亲自接见了他们并在政府招待所里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午宴,款待从北京来的客人。 钱震山一行及周进财和周书礼都参加了宴会。宴会开始之前,许智光书记代表葛安县委做了一个简短的讲话,对当年七连在黑虎山上的奋勇杀敌、不怕牺牲的精神做了充分的肯定,表示葛安县人民将永远记住七连,永远记住那些在黑虎山上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革命烈士的。 席间,钱震山提起了关于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的合法地位问题,葛安县民政局局长李达拍着胸脯说道:“这一点请钱师长您放心,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了,中国都已经是**的天下。黑虎山烈士陵园里的革命烈士是为中国革命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即使是民间自建的烈士陵园也与国家建设的烈士陵园具有相等的地位。” 钱震山还是有些担心,认为应该将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列入国家革命历史文物保护的范畴,可由周进财代为管理。(.好看的小说)这样,即使周进财百年之后,黑虎山上依然会后继有人。 李达有点不以为然,他认为钱震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他接着举了个例子,说道:“去年清明节的时候,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农民走累了,坐在烈士陵园的墓碑上休息了一会儿,群众认为他侮辱了革命先烈,把他押着游行示威,最后扭送到了公安局,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呢。” 是啊,在那个年代,除了反革命分子,谁敢打革命烈士陵园的注意呢?除非他不想活了。 钱震山听罢,也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也就没有在此事上再做过多的关注,转而谈起了其他事情。 钱震山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今天的一时迁就,竟会给日后的黑虎山烈士革命陵园带来一场空前的劫难。 吃完午饭之后,钱震山一行告别了许智光、李达和葛安县委的同志,在返京之前,重新走上了黑虎山。他们首先抬着花圈来到了革命烈士陵园了,向在黑虎山上长眠的七连的兄弟们敬献了花圈,悼念了战友。接着,他们来到了伏虎坪,来到了周进财的房前。 严格地说,周进财的这两间小茅草房并不能称之为“房子”,如果称之为“窝棚”可能会更恰当一些。墙体是用山上随处可见的碎石夹杂着黄泥巴堆砌而成的,屋顶随便搭着几根细梁,再往上就是乌黑的、已经腐烂的茅草了。 房间里狭小、阴暗、潮湿,整个小屋里除了一个土炕和一个锅灶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墙角斜放的小半袋粮食可能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从屋里可以看见墙缝里的透过的一道道亮光,从茅草的缝隙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 如此简陋破败的小屋何以挡风遮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钱震山很难相信,周进财就是在这里居住了整整二十年。 这个屋里的确是家徒四壁了,钱震山在里面转了一圈,竟然连一张板凳也没有找到。他只好从屋里出来,坐在了门前的一块石头上。牛克山和高山他们也已经在几块石头上坐下了。看样子,门前的这几块大石头就是周进财的桌椅家具了。 第十四章 2 周进财在房间里面捣鼓了半天,翻出了一个粗瓷大碗,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双手递给了钱震山。钱震山接过大碗,喝了一大口凉水,拉着周进财的手说道说道:“进财,全中国现在都早已经解放了,人民翻身过上了好日子,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在山上吃苦呢?” 周进财淡然一笑,说道:“连长,只要你和高山能活着,我就是吃再多的苦也愿意。” 高山夺过钱震山手里的粗瓷碗,咕咚咕咚喝大半碗凉水,一抹嘴,开着玩笑说道:“‘小麻雀’,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当年你刚参军那会儿,整天缠着我,让我用弹弓打麻雀给你解馋,你不是挺活泼开朗的吗?今天你的怎么如此执拗孤僻?” 周进财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活中,再大的苦也压不到我。我最难承受的是精神的痛苦,这精神的痛苦足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一生,这二十年,我每天都是在极端的痛苦之中度过的。二十年前的那场黑虎山阻击战中,是我把连长和高山逼上了悬崖,是我害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我每天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会看见连长和高山的影子,每天我都会在内心深处深深地自责。。。。。。” 钱震山看到周进财仍旧深陷过去的阴影不能自拔,就劝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每个人都会犯错的,连伟人也不例外。你说,这世界上哪个人没有犯过错误呢?” 没想到此话更引起了周进财无尽的伤感,他叹了口气,说道:“连长,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也许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我不同。” 他沉思片刻,看了看自己的战友们,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低声说道:“我一出生就开始犯错,不,我自怀娘胎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不仅是个孽种,还是一个灾星。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害死了自己的义母,我还差点害死我的连长和战友。。。。。。。” 听到周进财如此一说,大家都感到他说的话有点过分了。牛克山一拍周进财的肩膀,说道:“周进财,你这是钻牛角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千错万错,这世界上每个人出生时总不会有错的。古人说的好,‘人之初,性本善’嘛!”说着,他两手一摊,面对着大家说道:“你们说,一个小孩子光着**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没做过任何事,他什么也不懂,他会有什么错?” 大家也都点头称是,纷纷劝解周进财,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摆脱内心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周进财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很长时间低头不语。钱震山递给了他一支烟,给他点上,周进财猛吸了几口,说道:“不错,你们说的都不错。但我与你们不同,我与所有的中国人都不同。” 周进财的话越来越离谱了,大家听着都很别扭。连高山也忍不住被气笑了,他走过来摸了摸周进财的额头,说道:“我试着你也体温很正常,也没发烧啊。你怎么尽说胡话呢?” 周进财正色说道:“我没有说胡话,我说的是事实。” “你没有说胡话?”高山苦笑着摇了一下头,看着周进财的眼睛说道:“那你说,你怎么会与我们不同?你怎么会与所有的中国人不同?你总不会说你不是中国人吧?” 周进财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我不是中国人,起码我不是一个完全的中国人。” 大家都大吃了一惊,这个令人震惊的结果是现场的每个人都不曾预料的。但大家知道,老实本分的周进财是不可能说谎的,也不会拿如此重大的问题开玩笑的。 小屋前霎时了宁静下来,大家同时看着周进财,凝神听周进财向大家讲述了他凄惨的身世之谜。 第十四章 3 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因为我的母亲从来不许我问这个问题,我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对我主动提起过他。[]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我的母亲叫我的时候,只不过是用鼻子“哼”一声,“哼”也许就是我儿时的名字。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从来就没有对我笑过。她经常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我,但大多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愿意看我。她经常对我发火,几乎每一天都要对我无端的大动肝火,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对我非打即骂。我小时候,没有度过一天欢乐的日子,伴随我长大的只有巴掌和泪水,从来没有笑声和欢乐,没有。 我没有任何怨言,我以为全天下的母亲对待她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 年纪稍大一点,我多少懂得了一些道理,也看到了那些母亲们对孩子的关爱,我想我也许不是母亲亲生的,我也许只是母亲偶然在路边捡到的遭到别人遗弃的孩子。 我记得我童年每一天几乎都是在悲伤和苦闷中度过的,从小到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欢乐,我也从来没有笑过,我甚至不会笑。 自我记事的时候起,我的母亲就背着我到处流浪乞讨,每天住的是破庙、山洞、草垛、屋檐,有的时候,就在野地里对付一宿。 每天,我的母亲拿着棍子,背着我到沿途到各户人家里去乞讨,被恶少骂过,被野狗咬过,被无赖打过,看惯了世人的白眼,受尽了人间的磨难。我们每天吃的是讨来的丁点剩饭,也就是瓜干野菜团之类的粗食,碰上好心的人家,会施舍给我们半块玉米面饼子,我们喝的是路边的凉水,穿的是捡到的破衣。 在我十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吃过一块白面馍馍,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小时候没有穿过鞋,甚至连一双旧鞋、破鞋也没有穿过,一年到头,我是光着脚板走路的。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我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我跟随母亲一路南下讨饭。那天,当我们走到黑虎山下虎山峪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又冷又饿,就随便在村边的一个草垛里挖了一个草窝,躲在了里面,希望可以熬过一夜。 那是我记忆里最为寒冷的一个漫漫长夜,那一夜,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好想要把我们藏身的草垛刮走一般,那风刮进了草垛里,吹到了脸上,就像刀割般难受。我和我的母亲被冻得瑟瑟发抖,拼命地往草垛里钻,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半夜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雪,那场大雪下了整整半夜,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飞进了草垛里,我觉得天更冷了,闭上眼睛想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苦苦盼望着黎明的到来。 就在天要亮的时候,雪停了,风住了,我的母亲却再也坚持不住了。 我的母亲深情地望着我,慢慢伸出她那枯瘦如柴的胳膊,绵软无力地放在了我的肩上,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真切地望着我、抱着我,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无奈,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爱。我依偎在她的怀里,感觉着她的体温在慢慢地变低,变低,直到变得冰冷僵硬。 我的母亲临死的时候,断断续续哭着告诉我,说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对我,叫我不要怪她心狠;她说她对不起我,没有让我过上好日子,也没有把我抚养长大;她说她不该那样无情的对我,不该打我,不该骂我。我母亲哭着告诉我,她是东北人,她是被几个日本鬼子欺负后生下我的,她恨死了那些该死的日本鬼子。。。。。。 第十四章 4 原来,周进财母亲的荷花是东北沈阳人,就在周进财出生的前一年,也就是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日本关东军占领沈阳后,即对沈阳市进行全城的烧、杀、淫、掠,对中国人民犯下了累累罪行。荷花在逃难的路上与家人走散了,又遇到了一小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关东军,于是,灾难便降临到了苦命的荷花身上。荷花就是在被几个无恶不作的鬼子兵轮番欺负凌辱之后怀上了周进财的。 荷花被日本鬼子欺负凌辱以后,悲愤欲绝,痛不欲生,顿生蒙羞轻生的念头,当晚,她跳下了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但碰巧被一位路过的老乡所救,并开导她断绝了自杀的念头。 一个月以后,更大的不幸降临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她怀孕了!得知自己竟然怀上了日本鬼子的孩子,惊恐万分的荷花更是把腹中的胎儿视为孽种,为了打掉胎儿,她尝试了各种方法,吃了一些民间药方,甚至对着自己的肚子猛击,但这个腹中的胎儿似乎命硬得很,在经历了各种药物的摧残及外力的击打后竟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十个月之后,胎儿呱呱坠地。这个注定命运坎坷的孩子带送荷花的不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带给她的只是永久的耻辱和罪恶。孩子出生后,本以打算听天由命的荷花抱着孩子仔细地看了看,想努力地寻找一下这个孩子的可爱之处,但是她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越看越像欺负她的其中的一个面貌丑恶的日本鬼子,她霎时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厌恶,充满了偏见。 尽管她知道,幼小的孩子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是清白无辜的。但她还是不能自抑,本能的感觉到是这个孩子和他的日本父亲害了她。此时尽管她已经获知了家人的消息,但她始终没有勇气抱着这个日本鬼子的孩子去见饱受日本鬼子欺凌的众乡亲,也无颜去和父母团聚。她想把孩子扔掉,甚至已经把孩子放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可是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孩子的哭声又唤起了她母性的本能,她又重新抱起了孩子。 茫茫大地,何处是她的容身之所?于是她选择了逃避,她抱着孩子一路南下行乞。十年后,她最终冻死在黑虎山下。 大家没有想到周进财竟然会有如此凄惨的身世,也没有想到周进财的身上竟然有一半日本人的血统。听着周进财的叙述,大家对日本帝国主义发起的那场针对中国的侵略战争充满了无比的愤怒,对在日本铁蹄践踏之下的弱势民众特别是饱受欺凌的中国女性充满了深深地同情。 沉默良久,钱震山说道:“不论是周进财,还是他的母亲荷花,都是那场日本侵华战争中的受害者。对周进财来说,他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的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周进财的母亲荷花才是那场战争的最令人同情的受害者,她不仅自己的身体遭受了那些禽兽的百般摧残,还要为他们含辛茹苦地养育子女,不论是**,还是精神,都遭受了别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他环顾了四周,大家都在用心听着。赵大海和小张正在用袖子抹眼泪,牛克山和高山的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亘立千古的黑虎山――青山作证,我们会永远记住那段屈辱的历史。 沉默良久,他继续说道:“我认为周进财的母亲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是一位继承了的中华民族的优良道德传统的不屈的母亲,她不仅默默承受了外来侵略者惨无人道的蹂躏,还用自己柔弱的肩膀在异常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担当了为他们抚养子女的责任。尽管她也曾经打骂过周进财,但她的内心必然承受了更大的痛苦,我们应该理解她,如果我们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一想,她依然是一位心胸博大的、令人尊敬的母亲!” 现场的气氛异常凝重,每个人都被感染了。这些历经战场拼杀的血性汉子们负过伤、流过血,但在战场上从来没有流过泪。今天,周进财和他母亲的悲惨经历却就这样感动了他们,让他们热泪盈眶。 第十四章 5 故事还没有讲完,待大家平静下来,周进财继续说道:“虎山峪村的西侧有一户姓周的人家,平时只有周大娘一人在家,我们所藏身的草垛正是周大娘家的柴禾堆。第二天一大早,当周大娘来到草垛边取草做饭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我和我的母亲。当时我已经全身僵硬,差一点就被冻死了,周大娘一摸我的鼻孔尚有一丝气息,就赶紧把我抱回了家。 周大娘有个儿子叫周大路,是个八路军干部。那天,恰巧周大路执行任务时从家乡路过,早晨刚刚回到家里来探望母亲。看到我被冻得奄奄一息,周大娘和大路哥赶紧给我用雪揉搓了全身,然后,周大娘把我抱在怀里,用她的体温挽救了我的生命。 我把自己的经历和出身告诉了周大娘和大路哥,周大娘和大路哥一点也没有嫌弃我。周大娘给我做了热腾腾的饭菜,那是我人生中吃的第一顿热饭;大路哥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找出来给我穿,那是我人生中穿的第一件新衣。周大娘和虎山峪村的乡亲们凑钱买了口棺材,把我娘安葬在黑虎山下。周大娘见我无处可去,就把我收为义子,见我没有名字,就给我取名周进财。她象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照顾我吃穿,还供我上学念书。与以前的流浪生活相比,我简直就象生活在梦里一样,周大娘就是我的比我亲娘还要亲的亲娘。 周大娘供我在邻村的学校里读了五年书,我学会了很多知识。周大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多病。大路哥是一个很孝敬母亲的人,他每年都要在战事之余抽空回家探望母亲。大路哥每次回家时都开导我,给我讲人生的意义,使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特别想成为一个像大路哥那样的人。 大约是一九四七年的春天,大路哥又回家探望母亲。我给周大娘留下了一封书信,就偷偷的一路跟踪大路哥来到了部队。大路哥看到我偷偷来到部队很生气,但苦于没有时间送我回家,只好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参加了部队,把我送到了咱七连的连部。” 周进财最后的几句话引起了大家对往昔的回忆。高山看着周进财的眼睛,动情地说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刚刚参加部队的情形。那时候你长的又瘦又小,站起来还没有枪高,跟我当年参加队伍时的个头差不多。见到你识字,有文化,连长就安排你在连部做了通讯员,你却吵着要到前线扛枪打仗,为此还哭过鼻子呢。为了哄你开心,我拉着你到树林里用弹弓打麻雀给你烧着吃。从此就被你赖上了,整天一有空闲就跟在我的**后面,央求我用弹弓给你打麻雀解馋,我就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做‘小麻雀。’” 牛克山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进财今年应该是三十六岁了吧?转眼之间,当年的‘小麻雀’也变成大人了。岁月催人老啊。”他拉着周进财的手,真诚地说道:“进财,昨天是我不对。我不仅打伤了你,对你的态度也很不理智。唉,都怪我的这火爆脾气,***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周进财连忙说道:“不,牛部长,你打的对。” 牛克山一摆手,制止了周进财,说道:“还是叫我老牛吧。进财,大家都是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就不要见外了,还是叫我老牛比较亲切一点吧。” 周进财有点不太自然的说道:“老、老牛,这十八年来,我也非常痛恨自己,我也经常责骂自己。我曾经做过很多次同样的梦,梦见了自己带领敌人把连长和高山逼上绝路的情景,每次半夜惊醒后,我都会接连打自己几个巴掌。这种痛苦比死亡更难受,好几次,我都想一死了之。所以,今天你虽然踢了我几脚,但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是痛在身上,喜在心里啊!看到连长和高山平安归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责怪你呢?” 钱震山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说道:“进财,上午周书礼书记已经把你的情况向我们作了介绍。事实证明,之前是我们错怪你了。在对付欲从黑虎山后偷袭我军阵地的敌人时,你的表现很机智,也很勇敢,为我们阻击牵制敌军争取了时间,为我军主力部队顺利攻取宿县立了大功。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战斗进行中突然离开阵地?” 听到这里,周进财什么话也没有说,起身就往屋里走去。几分钟之后,他拿着一个油纸包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个书本大小的纸包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显然是他精心收藏的宝贝。他小心翼翼地地把那油纸一层层轻轻揭开,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张土改时的地契和一封牛皮纸的书信。周进财慢慢的拿出了那封信,把那封信郑重地交给了钱震山。 第十五章 1 进财吾弟,见字如面。 济南一役,吾身负重伤,恐命不久矣。弟见此书之时,或吾与弟已阴阳相隔也。吾为革命大众而死,虽死犹荣也。吾唯一所憾者,此后无缘侍奉老母也。然古之圣贤皆曰忠孝不能两全,吾为国捐躯,以尽吾之忠,所遗尽孝之责,唯托与弟也。老母多病,年高体衰,望弟战事之余,代吾赡养老母,嘘寒问暖,端药送饭,以尽吾之孝。此乃吾最后之愿也,吾临终所托,弟勿负我。吾 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遗书,信封是用牛皮纸糊的,上面仍然还残留着硝烟的痕迹。信笺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歪斜潦草。可以看出写信人的已经到了力不从心的程度。虽然历经二十年的沧桑,信笺已经有些泛黄,但这封信保存得非常平整。钱震山一字一句地反复读完了这封遗书,抬起头来看了看周进财。 周进财低声说道:“这是我大哥周大路临终时写给我的遗书。” 钱震山道:“你是什么时间得知你大哥牺牲的消息的?” 周进财道:“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十一时左右。” 钱震山一惊,道:“那正是黑虎山阻击战打得最为激烈的时候!我记得你并没有离开过阵地,你是怎样得到了你大哥的遗书的?” 周进财道:“大约在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十一点钟左右,营部的通讯员马小强曾经到黑虎山阵地上传达过营部对七连的新的作战命令,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钱震山说道:“不错。那天我们即将胜利完成原计划的阻击任务的时候,由于攻打宿县的主力部队遭到守城敌军的顽强抵抗,营部给我们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命令我们七连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在黑虎山阵地上再坚持阻击敌军十个小时,以配合主力部队夺取最后的胜利。” 周进财说道:“这封遗书就是马小强来阵地传达营部命令时,张营长特地嘱托他顺便交给我的。马小强告诉我,我大哥在济南战役中身负重伤,虽经后方医院全力抢救,但近期伤口恶化,生命垂危。昨天,张营长到团部开会的时候,亲自前去后方医院探望过他,但当时我大哥已经不行了,我大哥跟张营长要过纸笔,亲手写下这封遗书,委托张营长转交给我,并告诉张营长说我是他的弟弟。” 钱震山满脸歉意地说道:“这都怪我太粗心,是我的疏忽啊。周指导员在一九四八年的解放济南战役中身负重伤的事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周指导员的弟弟,就应该让你到后方医院里去见你哥哥最后一面,以尽人之常情。” 周进财道:“连长,我从来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抱怨过您。当初我大路哥把我送到七连,曾经严命我不准对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就是不想让部队首长知道我是他的弟弟,他的本意就是让您象对待一个普通士兵一样严格要求我。” 钱震山抚摸着周进财的肩膀说;“你就是在阵地上读了这封遗书,才跑回家看望母亲的吧?其实,就算是没有这封遗书,如果我知道你的家就在黑虎山脚下,我也会让你抽空回家看看老母亲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进财说道:“这是我偷偷离开家跟随我大哥参加了解放军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来到了自家的门前,想到就要见到日夜思念的周大娘,我的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动。刚刚进入黑虎山阵地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回家探望周大娘的打算,我想等战斗胜利结束以后,马上就向您请假,回家去看看我娘。” 周进财的目光游离,沉默了半天,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会相信――那天,我之所以没等战斗结束就离开阵地回家,完全是身不由己,即使今天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回家的。” 接下来,周进财开始慢慢讲述了自己下山的经过。 第十五章 2 自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开始,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中原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迄商丘,北起临城(今枣庄市薛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对国民党军进行了第二个战略性进攻战役――淮海战役。十一月十二日,我军主力部队对国民党军第七兵团展开猛攻并在浍河以南地区顽强阻击由确山赶来增援的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十一个师。为了切断国民党军徐州与蚌埠间的联系,完成了对徐州的战略包围,中原野战军研究决定于十一月十五日攻打军事要地宿县。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钱震山得到营部下达的秘密任务,命令七连立即开往黑虎山高地,坚决阻击可能从徐州前来增援的国民党军大约一个团的先遣部队。张远方营长命令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在十四日天亮以前进入阵地,坚守黑虎山高地到十六日中午十二时,为主力部队攻占宿县争取足够的时间。 黑虎山只是一座并不出名的小山,在地图上也几乎找不到它的位置。在黑虎山战斗之前,钱震山所部刚刚连夜由山东战场进入徐州地区,包括钱震山在内的七连战士们都不知道黑虎山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周进财的家就住在黑虎山下。 除了钱震山和牛克山以及侦察排长高山,没有人知道队伍要开拔到哪里。队伍是急速前进的,战士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跟着高山率领的侦察排全速前进。 队伍行进了大约十几个小时之后,通讯员周进财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侦察排,找到排长高山,传达了钱震山连长的命令:“加速前进,争取凌晨三点以前进入阵地。[]” 高山焦急万分地说道:“请转告连长,我们对前面的地形不太熟悉,特别是黑虎山地形复杂,战士们正在附近寻找熟悉黑虎山地形的老乡帮忙带路。” “黑虎山?”周进财迟疑了半晌,说道:“我参军以前曾经到过黑虎山,那里的地形我非常熟悉。” 周进财本来想告诉告诉他的家就在黑虎山下的,可是想起大哥周大路的嘱托,生怕万一高山知道周大陆的家就在黑虎山下的虎山峪村,如果自己也说和周大路住同一个村子,那就会暴露自己和大哥的兄弟关系,大哥知道后,肯定会批评自己的,所以,他就把这一点隐瞒了下来。 高山一听乐了,一拍周进财的肩膀说道:“这才真叫做那个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好,你给部队带路吧。”他把手一挥,命令侦察排:“火速前进。” 在周进财的带领下,七连战士们抄近路,从黑虎山后的绝壁小路顺利地登上了黑虎山,在凌晨两点三十分提前到达了黑虎山东峰阵地。 到达阵地以后,钱震山把各排排长集中起来,开了个简短的紧急会议,传达了营部的命令,布置各排抓紧时间抢修防御工事。战士们在山上到处寻找了一些大石块,堆成了一道防弹墙。等大家刚忙活完毕,天也大亮了。钱震山命令大家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随后进入了进入了紧张的伏击状态。但七连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却并没有见到前来增援的敌军。 原来,前来增援的敌军是国民党第十八军第四十九师一三六团,其团长张子浩对此次增援行动怀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眼看宿县已被人民解放军层层包围,已成孤岛难援之势,此次前去增援,路途艰难,劳师远征,必然九死一生。但长官部的命令自己岂敢违抗,所以只好慢腾腾地往黑虎山方向进发,心里但求解放军马上攻陷宿县,自己也好返回徐州复命。 中午十一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张子浩率领的增援部队终于来到了黑虎山下的沙子公路上,等敌军进入了我军的射程范围之内,十一点三十分,钱震山喊了声“打”,率先向山下的国民党军射出了第一枪,轰轰烈烈的黑虎山阻击战开始了。 第十五章 3 按照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牛克山和一排长姜长河率领一排的战士们早早地就埋伏在半山腰临近公路旁的巨石后面,听到钱震山的枪响之后,立即往满载着国民党兵的军用大卡车上投掷手榴弹,霎时,成捆的手榴弹在敌军的卡车周围爆炸,前面的几辆汽车被炸掉了轮子,横七竖八的瘫痪在公路上,把公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黑虎山上突然响起的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令团长张子浩和他的国民党兵心惊胆寒。他们迅速跳下了汽车,躲在岩石或者汽车的后面,一个个慌慌张张地就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黑虎山下一片混乱。 牛克山和姜长河带领战士继续向着敌军卡车猛甩手榴弹,两辆卡车先后引起了爆炸,黑虎山公路上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一些敌军被炸断了腿脚,个个哭爹喊娘,哀嚎不已。趁着敌军乱作一团、摸不着头脑,牛克山和姜长河率领一排的战士们迅速返回了黑虎山主阵地。 缓过神来的国民党军在张子浩的指挥下重新聚合起来,向黑虎山高地发起了猛烈地反攻。敌军拥有装备精良的美械重装,战斗力很强。团长张子浩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参加过很多有名的战役,在国民党部队里以勇猛善战著称。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张子浩指挥着他的部队在机关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往黑虎山高地发动了一次次进攻,都被守在山顶的七连打了回来。 黑虎山虽然是个弹丸之地,但地势险要,是通往宿县的咽喉要路。况且前面的路已经被炸毁的汽车堵住了,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不拿下黑虎山,增援部队就过不去,长官部下达给自己的命令就无法完成。眼看战斗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张子浩急得直骂娘,掏出手枪枪毙了一个逃跑下来的士兵,亲自率领着部队往黑虎山上发起了冲锋。 钱震山和牛克山在阵地上指挥战斗,战斗进行的得异常激烈,他们的嗓子也都已经喊哑了。周进财趴在工事里,朝着敌人瞄准射击。他的枪法不行,经常打偏。整个连队里他最佩服的人是高山,高山是部队里有名的神枪手,几乎弹无虚发。不过周进财今天的枪法还是不错的,已经打死了五个敌人了。 黑虎山地势陡峭,守在上面的七连占尽地势之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张子浩指挥发动了数次进攻,仍未能奏效。双方整整战斗了一个下午,互有伤亡。敌军被困在黑虎山下,只能望山兴叹。 入夜,枪炮声更加密集起来,双方的战斗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张子浩妄图依仗夜幕的掩护对我黑虎山高地发动突然袭击,怎奈天公不作美,今晚正好是农历十月十五日,恰是月圆之夜。天色刚刚暗下来,一轮明月就高高地挂在了半天上,就像一盏巨大的探照灯一般,把整个黑虎山阵地照的如同白昼。山上山下的景物一览无遗,毫无隐蔽可言。张子浩指挥着部队发动了几次攻击之后,见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就让各部吃饭歇息,以备明日再战。 持续近一天的激烈战斗,七连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钱震山让各排清点了一下人数,统计了一下,共牺牲了十六名战士,重伤五人,轻伤无算。钱震山安排了哨位,让战士们吃些干粮,就地休息。 山上还好有一湾山泉水,可以饮用。但战士们带的干粮都已经不多了,今晚勉强可以凑合吃个半饱,明天就要挨饿了。 钱震山和牛克山把高山、姜长河、孙智勇三个排长叫到一起,开会商议了一下明天的作战方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五个人坐在山石堆砌的掩体下,抽着烟,拿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地研究了大半天。 半夜的时候,哨兵突然跑着过来报告,说山腰发现了企图偷袭的敌军。大家立即分头回到了各自位置,准备战斗。 其实这只是几个前来骚扰的小股敌军,他们躲在山腰朝着山上空放了几枪之后,就偃旗息鼓了。钱震山可不敢稍有大意,命令各排战士睡觉时要保持警惕,随时歼灭来犯的敌军。 钱震山在阵地上巡视着,时而检查战士的伤口,时而观察着山下敌军的动静,一夜无眠。 第十五章 4 第二天一大早,张子浩就率部对黑虎山高地发起了进攻。钱震山和牛克山依仗地利之势,指挥着战士们进行顽强还击,牢牢守住了黑虎山阵地。 得知增援宿县的先遣部队被困在黑虎山下,并且受到###的阻击长达一天之久,坐镇徐州的国民党第十八军司令官胡琏再也坐不住了,在办公室里对他的那几个军事参谋大发雷霆。而恰在此时,遭到解放军猛烈进攻的宿县驻军又在不停地拍来加急求救电报,申请派兵增援,南京方面也打来了电话对宿县战况深表关注。胡涟没有料到装备精良的张子浩部队竟会在小小的黑虎山上遇到了羁绊,他不禁对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张子浩深感恼怒。他让秘书拨通了张子浩的电话,接过话筒,在电话里把张子浩臭骂了一顿。(.)他一面命令张子浩立即组织部队向黑虎山阵地发起猛攻,一面从徐州守城部队调派了一个炮兵加强连,用大卡车拉着三十门火炮急赴黑虎山战场。 放下电话后,张子浩就像疯了一般,命令部队用迫击炮轰炸黑虎山高地,掩护国民党兵对黑虎山阵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七连的伤亡很大,今天上午又有十一名战士英勇牺牲了。看到身旁牺牲的战友,战士们个个都打红了眼,虽然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战士们都一口饭也没有吃,但战士们的战斗热情依然高,大家不怕牺牲,不惧炮火,把满腔的愤怒化作一颗颗子弹射向敌人的胸膛,不远处的山腰上躺下了一具又一具国民党兵的尸体。[] 打退了敌人的又一轮进攻之后,阵地上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剩下的几十名战士们趴在掩体后面,密切注视着山下敌军的动向。 张子浩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把心底的愤懑都迁怒于他手下的那三个营长。他把三个营长都叫到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掏住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就要击毙最为刁滑的三营长苟小银。 苟小银“扑腾”一声就跪在地上,扯着张子浩的裤腿,哭着喊道:“团座饶命,我上有八岁的老母,下有八十岁的孩子。。。。。。” 听到苟小银说错了话,那几个军官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强捂着嘴巴低下了头偷着笑。张子浩一脚把苟小银踢到了一边,怒喝道:“好,为了你那八岁的老娘,我就暂且绕你一命。你现在就马上就带领你的三营给我冲上去,不拿下黑虎山高地我就毙了你!” 闻听此话,苟小银的脚一软,重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团座饶命,###实在太厉害了,您现在就是毙了我,我也拿不下黑虎山高地啊!” “嗯?”张子浩恶狠狠地瞪了苟小银一眼,又把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拔了出来。苟小银声音颤抖的说道:“团座,息。。。。。。息怒,我有一计,或可拿下黑虎山高地。。。。。。” 张子浩楞了一下,瞪着苟小银的小眼睛,说道:“你***有什么计?说来听听。” 苟小银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凑近张子浩说道:“团座,我们可派一支奇兵,从黑虎山西侧迂回绕到###阵地背后,偷袭他们的后路。。。。。。” 张子浩道:“这条计策我也想过,不过战斗开始的时候,我没把这帮###放在眼里,以为很快就可以从正面拿下黑虎山,也就暂时没有实施――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连,由你带队,绕到黑虎山后面,偷袭###后路。这次要成功了,有赏;失败了,就不要回来见我!” 苟小银终于捡回了一条命,他长吐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忙不迭地领着一个连的国民党兵偷偷的往黑虎山后绕去了。 第十五章 5 钱震山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刚好指向十一点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完成阻击任务了,如果按照目前的这个打法,七连完成这次任务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的心里感到了一阵轻松,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正在这时,营部的通讯员马小强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踉踉跄跄地从山后爬上了黑虎山阵地,向钱震山传达了营长的作战命令――由于我军攻城部队遭到宿县守敌的顽强抵抗,我军的作战计划临时有变,营部命令七连一定要在黑虎山阵地上再坚守十个小时,坚决阻断外围的增援之敌,以保证我军主力部队攻打宿县的战斗取得最后的胜利。 传达完营长的命令之后,马小强在阵地上辗转找到了满脸硝烟的周进财,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对周进财说道:“这是我临来时营长嘱托我亲手交给你的,他说这是周指导员写给你的一封家信。” 周进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哥周大路的消息了。虽然他也经常到营部里去送取文件,但自今年秋天开始的济南战役以来,周大路经常到下面连队里指导工作,他们已经近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这些日子,周进财的心中也一直非常牵挂周大路大哥。 听说是大路哥给自己的家信,周进财非常惊喜。他一把就从马小强的手里夺过了信件,但一看信封他就愣住了,这不是一封经过正规邮路送达的信件,上面没有邮戳,信封也与以往收到地书信不同,信封上没有收信人地址,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地址。上面只有“转交周进财”五个字,但那信封上的字迹断不是大哥周大路的笔迹,好像是张营长所写。 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收到大哥家信的喜悦也已经一扫而光。他抬起头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马小强。 马小强声音沉痛地低声说道:“周进财同志,我临来黑虎山阵地时,营长还说了一件事,要我找个时间转告你,我不知道现在告诉你合不合适。。。。。。” “快告诉我,我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听到马小强不同以往的语气,周进财预感到大哥肯定出了大事,他一把抓住马小强的胳膊,焦急的说道。 马小强看着周进财的眼睛,说道:“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一定要挺住啊。” 周进财咬着牙,点点头。 马小强悲痛地说道:“周指导员两个月前在济南战役中身负重伤,被送到了后方医院紧急抢救,本已有所好转,但近期伤口突然恶化,生命垂危。昨天张营长到团部开会时,抽空到医院看望了周指导员,当时,周指导员已经快不行了,他跟营长要过纸笔,亲自给你写了这封书信,信还没有写完,周指导员就。。。。。。” 周进财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迅速打开了手里的信件看了起来,果然,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消息。 原来,这封信是张营长昨天到医院探望病危的周大路时,由周大路亲手写下,托他转交给周进财的。张营长此时才得知,自己指导员的弟弟就是在七连当通讯员的周进财。 第十五章 6 马小强还有紧急任务,在把信交给了周进财及向他转述了周大路牺牲的消息之后,就和那位带路的老乡一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黑虎山阵地,赶回营部复命去了。(.) 周进财得知大哥周大路已经牺牲的消息后,肝胆俱裂,痛不欲生。他泪流满面地一遍遍读着大哥的遗书,就在马小强刚刚离开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昏倒了在阵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进财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渐渐苏醒了过来,他一手抓着大哥的遗书,一手猛抓着阵地上的沙土,趴在阵地上剧烈的抽泣着。想起了待自己亲如兄弟的大哥周大路,想起了救了自己的性命又收养自己并且待如己出的周大娘,联想起自己悲惨的身世,他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痛楚,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超多好看小说]自己的生命是周大娘救的,如果没有周大娘,自己也许早已经冻死在那个冰冷的早晨。现在大路哥不在了,自己就是周大娘的亲儿子,周大娘就是自己的亲娘。 山下,敌军的又一轮炮击开始了,成群结队的国民党兵也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向黑虎山阵地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周进财对纷纷落地爆炸的炮弹视而不见,对隆隆的炮声也充耳不闻。他转过头往西看了看遥遥相对的黑虎山西峰,自己的家就在西峰下不远的地方,白发苍苍的周大娘也许就在家门口张望。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周大娘了,她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了?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吗?冬天来了,她的身体吃得消吗?她的病情会不会加重?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大路哥回家照顾一下周大娘;无论如何,他要立即回家看望周大娘一眼。他被这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别的任何想法,他的脑子恍恍惚惚一片空白。他的心头只有一个信念:回家看望自己的老母亲。 他猛地站了起来。 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他迈开了大步,迅速地往黑虎山下的虎山峪村跑去。 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了,巨大的气浪把他推到在地上。奇怪,他竟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在密集的炮火中,他什么也不顾了,他的脑子一片混沌,迷迷糊糊地就跑下了黑虎山。 “我一口气跑回了黑虎山村,见到了已经病危的周大娘最后一面。周大娘得知我私自离开黑虎山阵地之后,狠狠地批评了我,要求我立即返回阵地。我想起同志们已经饿了一天了,就从乡亲们家里收集了一些干粮,和我们村里的周书礼、周书义一起往黑虎山阵地赶去。在返回阵地的途中,就发生了给敌人带路,误把您和高山逼下悬崖的事情。”周进财满怀愧疚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会犯错误。”钱震山说道:“你探望周大娘并没有错,你牵挂亲人也没有错,错的是你没有事先请假,如果当时你向我说明情况,我会立即批准你的请求的。” 周进财低声说道:”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也一直为自己当年没有向您请示就私自离开阵地而悔恨不已,我在那场战斗中的表现实在太差了,我竟然当了一个可耻的逃兵。。。。。。” 钱震山一摆手,说道:“你回家以后,又马上带着干粮重返部队,并且巧妙地引开了企图偷袭我军阵地的敌人,把敌人带上了山后的悬崖绝路,你的离开阵地的行为只能说是违反纪律,不算是临阵脱逃,这一点你以后不要顾虑。至于你为敌人带路时误把我和高山逼下悬崖的事情,你也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自从了解了你当时的具体情况之后,我和高山都没有怪罪你,因为当时事发突然,你也是无法预料的,更何况我和高山现在不是都活得挺好嘛!” 第十五章 7 这些年来,周进财有个问题一直没有弄明白,趁着眼前战友团聚的珍贵时刻,他赶紧向钱震山问道:“当年我离开了黑虎山阵地之后,国民党军怎么竟会把黑虎山夷为平地?我记得国民党军虽然有一些迫击炮,但其迫击炮的威力应该不会有这么大吧?” 不等钱震山回答,旁边的牛克山说道:“我对当时的情况最有发言权,还是我来说吧。那天下午近五点钟的时候,山下的国民党军突然从徐州来了一支援军,据说是一个炮兵加强连,他们用大卡车拉来了几十门火炮,对着黑虎山阵地一阵狂轰滥炸,那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射,炮弹呼啸着在半空中划过,落在黑虎山阵地上,我们毫无防备,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干部战士,一排排长姜长河也被炮弹炸飞一条了大腿,当场牺牲,场面之惨烈,目不忍睹。几轮炮弹打下来,王铁生,赵文标,韩大刚,孙智勇,张彪,展志飞等干部战士纷纷牺牲了。看到我连伤亡巨大,连长和我都急红了眼,连忙安排同志们分散躲避,预防炮弹的袭击。 转眼之间,当时战场的形势已经发生了突变,面对敌军的强大的炮火,我们实际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敌人又对我方阵地进行了更猛烈的炮击,在这轮炮击之中,老钱不幸被弹片击中左胸,身受重伤,昏了过去。我看到敌人的炮火实在太强大了,再坚持下去,我连必将全军覆没,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也为了保存一点七连的血脉,连忙命令高山背着老钱撤离到安全地带。以后,他们在下山的途中,就遇到了你给国民党军带路的事情。 我和剩下的十七名战士一直坚持到最后,黑虎山阵地始终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里,敌军终究没有攻上黑虎山。大约到了晚上二十点的时候,据我后来了解到的情况是,其时,我军主力部队已经打下了宿县县城。张子浩眼见大势已去,只好指挥着部队仓皇撤退。临撤退之前,他命令所有的火炮和迫击炮对我方阵地发起报复性轰炸,把所有的炮弹都发射到了我方阵地上,最终把黑虎山阵地夷为平地,除我之外,剩下的战士们全体壮烈牺牲。” 在周进财的小草房门前,钱震山、牛克山和高山与他进行了促膝长谈。周进财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多年未见的笑容。 关于周进财以后的生活问题,钱震山说可以替他向组织上反映一下,请当地组织或者民政部门给他安排个力所能及的工作。 周进财听了以后急忙摆手说:“我能活着见到您和战友们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已经是个残疾人,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就不要再给组织添麻烦了。您还是我还是守着这黑虎山吧,让我为长眠在黑虎山上的战友们站岗放哨、守夜执勤。” 周进财站起来,指着离小草屋不远处的两座土坟说道:“那是我的亲娘和周大娘的坟墓。周大娘的离世,与我有很大的关系,这是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我的亲娘尽管生前曾经那样冷酷地对待过我,但毕竟是她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况且她历尽磨难,把我抚养长大,她永远是我的生身亲娘。解放以后,我把我的两位母亲的陵墓都迁到这里来了。我在这里不仅为我的战友们站岗,也为我的两位母亲守墓。黑虎山就是我的家。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离开黑虎山了。” 钱震山站起来,缓步走到周大娘的墓前,脱下军帽,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牛克山和高山、赵大海等也都整齐地站在钱震山的后面,向这位深明大义的可敬的老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他们随后来到周进财生母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以寄托他们对这位饱受欺凌、历尽磨难的母亲的无尽的哀思。 黑虎山之行即将结束了,钱震山感慨良多。这么多年以来,尽管斗换星移,物是人非,但经过生死考验的战友兄弟情永在。特别是在黑虎山革命烈士陵园竟然在无意间之间碰到了周进财,并且和他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应该是此次黑虎山之行最大的收获了。 临别的时候,周进财拉着战友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一再叮嘱大家常回黑虎山来看一看。 周书礼带着虎山峪大队的社员们前来送行,大家不停地往钱震山他们的手里和兜里塞刚刚煮熟的鸡蛋。 受葛安县县委书记许智光同志的委托,民政局局长李达也来到了黑虎山下,代表葛安县委为钱震山等人送行并给大家带来了的当地土特产。 钱震山与李达和周书礼等人一一握手话别,他深情地看着这当年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看着这些热情朴实的众位乡亲们,向大家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大家都请回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可以活动,我会经常到黑虎山来看望你们!” 第十六章 1 汽车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飞快地奔驰着。昨晚,大家在安徽境内的萧县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进入了江苏徐州境内。车窗外,就是当年徐州战役的主战场。二十多年后,重又回到了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虽然只是路过,钱震山的心情依然非常激动。沧海桑田,当年的炮火连天的主战场现在已经是沃野千里。公路两旁,到处是春耕的社员和鲜艳的红旗,社员们正在田野里辛勤的劳动着,一望无边的麦田里一派勃勃生机。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雪藏,那些碧绿的麦苗正在迫不及待地抓紧时间生长,生怕错过了眼前这大好的时光。 大家的心情也像这窗外明媚的春天,青春而又灿烂,车厢里充满了一种轻松欢快的气氛。这种气氛感染着车厢里的每一个人,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钱震山屈指算来,离开北京已经正好一个星期了。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自己切身经历了巨大而出人意料的变化。首先,高山在双龙山片场恢复了记忆,接着,又在黑虎山巧遇周进财,战友们二十年后齐聚黑虎山。这是苍天的安排,抑或是命运的使然?时过境迁,当年浴血奋战的战友能得以重逢,本就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他闭上眼睛,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品味着这梦中难寻的幸福,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他感到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甚至感到那消失了多年的青春的**又在他的心头荡漾。 赵大海这些天一直就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之中,作为一个热血热血青年,又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对当年的火热的战斗生活充满了向往。没想到,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战斗英雄就在自己身边,自己不仅亲自参加了战斗电影的拍摄,还亲身重温了当年的黑虎山战场,这是一次让他深感荣耀的不凡经历,以后说起来,足以羡煞自己的同龄伙伴了。 而这一切神奇的经历几乎一致被一条线索牵引着,这就是高山,也就是一年前还在济中县朝阳公社张村大队替自己推粪车的老风。 世事变化真是难以预料啊,一年前,还被人嘲弄甚至被小孩子欺负的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突然之间竟然变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英雄,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其中的每一道环节,甚至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超多好看小说] 他仔细回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不仅热血澎湃,心潮汹涌。他抬头看了看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钱震山,钱震山好像也很兴奋,精神头特别好。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充满了传奇色彩,肯定还有许多动人心魄的故事。 赵大海凑到前面,开口央求说道:“钱师长,给我们讲讲您的传奇故事吧!” 钱震山微微一笑,说道:“小伙子,这几天你不是每天都在听故事吗?说实话,这些天重游旧地,感慨万千,我的记忆的闸门也好像一夜之间都打开了,想起了历历往事,想过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时时浮现,却又挥之不去。既然你想听,我就给你讲一点吧。正好给你们解解旅途的困乏。” 听到钱震山要讲故事,本已靠在座位后背上打算眯一觉的秘书小张马上来了精神,他也迅速的凑到前面来,从书包里拿出了纸和笔,准备记录。 钱震山对他一摆手,说道:“今天我不讲关于我的事情,我今天要讲讲高山的故事。” 高山听了直摆手,说道:“算啦,我的那点事不值一提。我没干过大事,净干些捉蛇打鸟、摸鱼掏虾的小事。还是说说牛部长的战斗故事吧。” 牛克山急忙说道:“不行。今天就说高山的事情,就是捉蛇打鸟的事才有意思呢,我***打鬼子打汉奸打国民党从来不惧,见到蛇我就怕的要命。”说到蛇,他好像真的见到了蛇,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自嘲道:“他娘的,真不争气。听到了这个名字就怕的要命。” 赵大海没有想到这个又高又大壮如铁塔般的英雄竟然会如此害怕蛇,禁不住有些好笑。 钱震山呵呵一笑,说道:“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你的弱点就是怕蛇。其实很多人都是怕蛇的,我也不例外。针对每个人的弱点,有时候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牛克山有些不以为然,对钱震山说道:“那你说针对我怕蛇的这个弱点,你能收到什么奇效?” 钱震山道:“打个比方,就说你被捕的那件事吧。一九四三年的夏天,你到日本据点去化装侦查,被日本鬼子抓住了,关进宪兵队监狱。日本鬼子对你严刑拷打,你宁死不屈,最后被我们救了出来。如果日本鬼子当时知道了你的弱点,在你的脖子里放上两条蛇,看你还嘴硬” 没想到钱震山还挺幽默的――他的话锋一转,学着日本鬼子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的,土八路的干活,大部队在哪里?你的说不说?!” 牛克山昂起头,把脸往旁边一甩,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说!” 钱震山伸出了大拇指,赞许地说道:“好,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 但牛克山接下来的话让钱震山直想抽他的大嘴巴,只听牛克山缓缓的说道:“我是坚决不会向鬼子开口说话的。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当把蛇放进我的衣领子的时候,我早就被吓死了!” 听到牛克山如此回答,车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小张从书包里翻出一盒香烟,麻利地抽出了一支,双手递给了钱震山。钱震山刚把香烟放上嘴巴,一旁的赵大海赶紧站起来,划着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柴,捂着火,给钱震山点上。 钱震山一怔,随即明白了小张和赵大海的用意,他吐出一口烟雾,哈哈一笑,看着正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小张和赵大海,开始讲述起了初次遇见高山时的情景。 第十六章 2 一九三九年(民国二十八年),抗日战争进入了第三个年头。钱震山时任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八团九营一连三排排长。从七月份开始,日军华北方面军为实现其“治安肃正”计划,调集了其在华北的主力部队共五万余人,由日军司令官梅津指挥,向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所在的太行地区发动大规模军事进攻,对太行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地扫荡,钱震山所在的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在旅长陈赓的指挥下进行了英勇顽强地反扫荡斗争。 在太行山东麓黄石沟地区的一次掩护群众转移过程中,由于叛徒告密,三排遭到了日军的伏击,全排战士伤亡惨重。[]钱震山率领战士们突围后,与组织失去了联系。钱震山一边率领战士们摆脱敌人的追捕,一边派人寻找组织。 眼看伤员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钱震山的心里非常焦急。正在这时,地下交通员老赵送来情报,说主力部队在一百公里以外的唐家河一带集结。钱震山一听,立即和三名战士抬着身负重伤的副排长牛克山就在老赵的带领下踏上了寻找组织之路。 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鬼子,他们尽量避开大路,选择在山间小路绕行。由于钱震山的队伍刚刚组建不久,剩下的几个战士也都来自五湖四海,对太行山当地的情况很不熟悉,所以只有依靠交通员老赵为他们带路。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在崎岖的山路上急行军身体很快就受不了了,何况他们还抬着重伤员。钱震山看到白天行军确实困难,并且鬼子经常到山里来扫荡,为了安全起见,他命令队伍白天在树林里休息,晚上行军。 他们的行动异常缓慢,三天之后,他们才走出了黄石沟地区,前面的路老赵也不认识了。告别了老赵,钱震山他们沿途向当地老乡打听着道路,沿着大体的方向继续前进。 这天晚上,风清月白,凉爽宜人。钱震山他们轮流抬着担架,在山间的小路上紧急赶路。走到下半夜的时候,他们已经翻过了两座山梁,走到了一条比较平坦宽阔的沙子路上。 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汽车公路,钱震山一面安排了二班长姜长河在前面探路侦察,一边督促着同志们加快步伐,因为这样的公路上鬼子经常出没,更应该加倍小心,确保伤员的安全。 前面就是一个山崖,公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往西边弯了过去。两边山上怪石嶙峋,奇峰连绵。远远望去,左边的山坡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土丘,仔细一看,这里竟是一片乱葬岗。乱葬岗旁有几块突兀的巨石,在月光下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在前面探路的姜长河轻步跑了回来,示意钱震山他们停止前进。 钱震山和战士们马上躲到路边的巨石后面,姜长河贴着钱震山的耳朵轻声说道:“有情况!前面山崖拐弯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哭声”。 钱震山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听见草丛里虫儿的鸣叫声。钱震山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姜长河,姜长河让他继续听。果然,住了一会儿,风中果然传来的隐隐的哭声,这哭声时断时续,悲惨凄凉,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听了直发毛。 第十六章 3 为了慎重起见,钱震山让战士们就地躲在路边的巨石后面做好隐蔽。然后,他把子弹上膛,拿着步枪和姜长河一起到前面去侦察情况。他们猫着腰,以路边的灌木丛和岩石作掩护,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公路拐弯处的山崖后面。 其时午夜已过,钱震山和姜长河慢慢地从山崖后面探出头去观察,只见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照得前方如同白昼。脚下的这条灰白的沙子公路拐过此弯之后,呈“之”字形在山间盘绕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公路旁,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趴在地上哭泣,那时断时续的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只见他一边低声地呜咽着,一边抬起胳膊抹着眼泪。随着他剧烈地抽泣,他的小肩膀也一耸一耸的,看样子他遇到了极为悲伤的事情。 群山之下,皓月千里,天地之间,一片空旷静逸。钱震山和姜长河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信周围再没有别的情况了,就站起身来,朝着那个孩子走了过去。 听见有人走过来,那个瘦小的人影停止了哭声,转过身来朝着钱震山他们看了看。大概看到钱震山和姜长河都背着枪,那瘦小的人影就像发狂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拿着从地上捡起石块就朝钱震山奋力扔了过来。钱震山没有防备,眼看石块就要砸中他的头部,旁边的姜长河眼疾手快,一把将钱震山推到了一边。那孩子见一击不中,拿着手里的另一块石块就朝姜长河扔了过来,姜长河避开石块,一个箭步冲上去,趁他弯腰捡石块的功夫,一把擒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钱震山面前。(.无弹窗广告)钱震山一看,对方竟是只有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在姜长河的怀里又蹦又跳,剧烈地挣扎着,后来一看挣脱无望,回过头就姜长河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大声骂道:“***小鬼子,老子早晚要杀了你们!老子一定要报仇!” 钱震山示意姜长河放开了那孩子,口气和善地说道:“我们不是日本鬼子,我们是八路军,是专门打鬼子的。” 那孩子有些不相信,抬头看了看他们,迟疑地问道:“你们真的是八路军?你们真的是八路军?!”钱震山肯定地点点头。 那孩子“扑通”一声就给钱震山跪下了,指着公路旁边地上躺着的一个人影,哭着哀求道:“八路军叔叔,求求你们,快点救救俺娘吧,俺娘被鬼子的子弹打中了。” 原来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钱震山赶紧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仔细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一摸她的手腕,已经冰凉,试了试鼻孔,已经没有任何气息。 钱震山怒火万丈,骂了句:“***,又是一笔血债。” 转过身,钱震山拉着那孩子的手,说道:“孩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操着本地土话说道:“俺娘和俺今天上午到俺姥姥家里去出门,在半路上碰见了一群鬼子兵。那些鬼子把俺娘抓上了汽车,开着汽车就跑,俺在后面哭着喊着追赶着俺娘,可汽车很快就不见了。俺就只好沿着公路一直跑。”孩子抽泣着,擦了一把鼻涕,说道:“俺跑了一天,跑到半夜以后,俺在路边看见了俺娘躺在地上,还看见俺娘的身上中弹流血了。”说完,抽泣得更厉害了。 钱震山拉过这孩子,盯着这孩子的眼睛,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答道:“俺叫山娃。” 钱震山沉默片刻,痛苦地说道:“山娃,你娘走了。永远地走了。” 第十六章 4 钱震山和战友们在路边挖了一个土坑,简单的埋葬了山娃的母亲。 山娃的去向又成了一个大问题。按照山娃的说法,他已经在这条公路上跑了整整一天了,离开家已经很远了。深更半夜的,该怎么送他回家呢? 钱震山贴着山娃的耳朵问道:“孩子,你多大了?你的家在哪里?” 山娃答道:“俺今年十一岁,俺家住在石嘴湾。” 钱震山问道:“你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山娃答道:“俺姓高(音)。家里还有俺爹和俺弟弟,俺弟弟叫虎子。” 钱震山问道:“你能自己回家吗?” 山娃答道:“俺离开家太远,,不知道能不能回家的路了。” 钱震山和姜长河商议了一下,都觉得把山娃一个人深更半夜留在野外很不放心,就决定带着山娃一起走,等找到组织后,再让本地的交通员把他送回家。就这样,山娃就加入了钱震山的队伍。 山娃到底是山里的孩子,体质相当好,走起山路来速度奇快。钱震山一开始还怕山娃跟不上队伍,后来一看,山娃根本就不是个累赘。由于他的母亲刚刚去世,这几天他的心里很悲痛,整天泪汪汪的,也不大愿意说话。看到他这个样子,钱震山便安排性格开朗的姜长河带领山娃在队伍前面侦察探路。在姜长河的开导下,山娃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性格也开朗多了。 连续两天的晓宿夜行,战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这天黎明时分,他们沿着山间的简易公路疾步前行,钱震山和战士们已经轮流抬着负伤的牛克山走了一夜,身体累得就像要散了架一般。眼看天就要亮了,钱震山赶紧与姜长河商量今天的宿营之处。 姜长河指着前面紧临公路的一座高山说道:“咱们加快点速度,到前面那座大山里去宿营吧。我看那山上的树林挺多的,便于隐藏。再说,这几天实在太热了,住在树林里面,也会阴凉一些。”钱震山点头同意了。 半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下。 这座大山虽然不算太高,却也颇有些逶迤险峻,山上葱茏叠翠,树木繁茂。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钱震山等立即沿着公路旁的小路拐进了大山,沿着山路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在这座大山深处寻到了一个隐秘的山坳,山坳的南侧恰有一片高大的槐树林,那些槐树绿荫婆娑,长势正旺。钱震山便安排大家在那槐树林里歇息了下来。 队伍刚刚安顿下来,天就已经大亮了。连续走了一夜的战士们往地上一躺,抱着枪就睡着了。钱震山没顾得上休息,就立即去看望躺在担架上副排长牛克山。牛克山当年二十四岁,在这次反扫荡战斗中,他的右腿被鬼子击中了。 牛克山躺在担架上,他的身体已经瘦了一圈,脸色苍白,额头上虚汗淋淋。看到钱震山过来,连忙支撑起了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身子坐到一半就再也坐不起来了。钱震山赶紧把他按下,叫他躺着别动。 钱震山小心地揭开牛克山伤口上的纱布,看到他右腿上的伤口已经严重化脓了,周边的肌肉也已经发臭腐烂,钱震山顿时火冒三丈,朝着站在一边的卫生员小宋喝道:“还不赶快给牛副排长换药!” 小宋鼻子一酸,打开了空空如也的药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报告排长,药品和纱布前天就已经全部用完了。” 在这荒郊野外,到那里去买纱布和药品呢?看着伤口日益恶化的牛克山,钱震山急得干搓手也没有什么办法。 第十六章 5 山娃站在牛克山的担架旁看了一会儿,扭头往树林边外面跑去。钱震山以为他贪玩,怕他跑得太远暴露目标,就想开口把他叫回来,可是却又不敢大声喊叫,就只好让小宋去把山娃追回来。 小宋放下药箱,快步追了过去,却发现山娃突然在山坳边的一段近乎直立的陡峭的山崖下停住了,他仰着小脸,正在崖上仔细地搜索着什么。 小宋很好奇,也到那段山崖下看了看,只见这段山崖位于大山的背阴面,细小的水珠从石缝里汩汩渗出,俨然形成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小气候,崖石上长满了青苔。山娃仍在前面仔细地边走边搜索着,但那崖上除了石头和石缝里的几株杂草,小宋什么也没有看到。 “山娃,没排长的命令可不能乱跑。排长让我叫你回去,快,跟我回去!”小宋扯着山娃的胳膊说道。 山娃从小宋的怀里挣脱出来,依然在山崖上搜索着。突然,他向发现了宝贝似的激动起来,指着山崖的上方说道:“我要找的就是它。” 小宋顺着山娃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约几十株低矮的绿色植物成片的分布在山崖的石缝里,这种植物叶子细长,叶子边缘呈锯齿状,虽然样子有点平淡无奇,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高山跳起来就去采那些植物,怎奈他长得太矮,即使跳起来,离那植物还有一大截呢。 山娃把小宋拉到了那些植物的下面,央求道:“宋大哥,给我搭个人墙,我把它采下来。” 小宋一绷脸:“排长让我来叫你回去,不是让我来给你搭人墙的。” 山娃道:“你不给我搭人墙,我就不回去。” 没办法,小宋只好在山崖下蹲下了身子,山娃敏捷地踩着他的双肩占到了他的肩上,小宋慢慢地站了起来,不等小宋站直,山娃的高度已经超过了那些植物,他一把将两株植物采下来,两脚一蹬,就从小宋的肩上跳了下去,不等站稳脚跟,撒开腿,拿着那两株植物就往树林里跑,由于跑得匆忙,他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小宋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担心他的安全,就在后面跑着追了上来,却惊讶的发现山娃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那两株植物,就像在吞吃香甜的美味,整个小嘴巴被塞得满满的,正在鼓着腮帮子大嚼呢。 小宋被气乐了,一边跑,一边说道:“你这个山娃,上辈子是不是个馋死鬼啊,为了弄两棵野菜吃,看你急成了啥样子?” 山娃嘴里嚼着东西,没法说话,也不理会小宋的取笑,迈开飞毛腿,直往自己的营地跑来,不一会儿,就把小宋落在了后面。 姜长河老远就看见山娃和小宋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山娃的嘴巴里鼓鼓的正在嚼着什么东西,由于塞得太多,两个小腮帮子鼓得象一个气球似的。待山娃跑到近前,姜长河一把抱起他,取笑道:“山娃,吃什么好东西呀?给我尝尝。” 山娃一边蹬着腿奋力挣扎着,一边指着自己的嘴巴,想要说话,可是嘴巴里满满的又不敢张开,碧绿的液汁从嘴角已经流了出来。看到他满脸焦急的神色,姜长河只好放开了他。 山娃迅速跑到牛克山的身边,掀开被子,揭开纱布,张开口,从嘴里往手上吐出了一大口嚼烂了的植物,抓着就往牛克山的伤口上抹去。 刚刚赶到的小宋吃了一惊,急忙上前一步抓住山娃的手,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山娃的嘴里还有一些没有吐出的植物,他的舌头不灵便,含糊的说道:“草药、治、伤。” 小宋说道:“不行!这种草我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疗效,再说你用嘴巴嚼过的也不卫生,容易引发伤口感染。” 山娃抬起头,急切地看着钱震山。 钱震山对小宋说道:“算了,牛副排长的伤口不是已经感染化脓了吗?况且咱们现在缺医少药的,就让山娃试一试吧,或许还真能把他的伤给治好了呢。” 第十六章 6 小宋只好松开了手,站在一旁,心神不宁地盯着山娃的一举一动,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山娃麻利地用小手把嚼过的草药均匀地敷在牛克山的伤口上,然后,再把嘴里剩余的草药都吐出来,仔细地敷了上去。待口里的草药都吐出来之后,山娃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用力往外伸着舌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原来这种草药又很强的麻醉作用,山娃的舌头已经麻醉得不能说话了。 过了很近,山娃才缓过劲来,慢慢地告诉大家:“这种草药叫‘奇芒’(音),喜欢生长在山崖的潮湿背阴面,只有在长着青苔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它。在我们家乡那里,受伤以后嚼这种草药抹涂到伤口上,伤口很快就好了。(.)” 果然,过了不久,牛克山就在那里喊道:“这种草药还真挺管用的。现在伤口已经不痛了,还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大家都感到很高兴,纷纷啧啧称奇。 当天,大家在槐树林里休息了一天。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就喝山里的山泉水。虽然外面赤日炎炎,热浪袭人,但这片槐树林却正好处在一个风口上,树下绿荫蔽日,凉风习习,大家呆在这里休息,感觉甚是惬意。 天黑以后,钱震山和战士们收拾好武器、行装,刚要准备出发,担任侦察任务的姜长河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向钱震山报告说:“不好了,从山下西边的公路上开来了十几辆鬼子兵的汽车,正在朝我们藏身的大山开过来!” 钱震山道:“山下的公路上出现鬼子的汽车并不奇怪,估计是路过的鬼子。”马上命令战士们退回槐树林,注意隐蔽,一边和姜长河悄悄地到公路边的山崖上去观察敌情。果然,十几辆汽车走走停停地从西边开了过来,一个鬼子指挥官坐在最前面那辆车的驾驶室里,不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着。 这些汽车在钱震山下面的公路上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继续再往前开,而是把汽车掉头开到了公路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所有的汽车也都跟着在那里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停了下来。 钱震山见状大吃一惊,难道是日本鬼子得知了自己和战士们藏在这里的消息,前来围剿自己的队伍吗?他百思不解,自己的队伍整天呆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这风声是怎样走漏的呢?他看了姜长河一眼,姜长河也是一脸愕然。 山下,那些汽车上的鬼子兵们纷纷爬下了汽车,叽里呱啦的叫着,在山下空地的中央扎起了帐篷,生起了火堆,用刺刀宰杀了从老百姓家里抢来的鸡鸭鹅,放在火堆上烤着吃。 钱震山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这些鬼子兵并不是针对自己的队伍来的。他们只不过是到附近的村子里扫荡归来,恰巧宿营再此处而已。 钱震山骂了一声***,悄声问姜长河道:“咱们还有没有下山的路?” “没有。我今天下午抽空到山后去转了半天,那里是一片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下山的路。”姜长河回答道。 回来后,钱震山重新布置了任务:“看样子鬼子要在山下宿营。目前鬼子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就隐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大家一定要加倍小心。” 钱震山为了安全起见,又和战士们一起往山里挪了挪,找了个更隐蔽的位置潜藏了下来,等待日军撤走后再继续赶路。 大家在山里住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却发现山下的鬼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相反,从县城方向又陆续来了几批鬼子和伪军,都在山下集结。 中午的时候,鬼子兵和伪军越来越多了,把钱震山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第十七章 1 一九三九年七月中旬,日军华北方面军针对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实施的“治安肃正”计划,遭到了八路军一二九师及抗日根据地各游击队的顽强反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梅津美志郎急调日军独立混成第四、第九旅团前来增援,共同参与正在对太行抗日根据地进行的疯狂大扫荡。驻扎在钱震山他们眼皮底下的正是其中的独立混成第九旅团第十三大队。 钱震山和战士们滞留的那座大山被当地人叫做三标山,参与这次扫荡的日军独立混成第九旅团第十三大队的指挥部恰巧就临时设在这里。 日军第十三大队的最高指挥官是个中将,叫做武宫义二,他们的接到的任务就是以三标山为中心,对周围的黄庄桥、严家集、三里沟等一带的抗日根据地发动扫荡,企图搜寻八路军主力,分割抗日根据地。 那武功义二是一个中国通,自幼熟读《孙子兵法》。其统帅的第十三大队原本驻守在保定地区的据点里,自接到梅津美志郎的命令之后,立即从保定出发,前往三标山地区集结,昨日他们沿途扫荡了几个村落,射杀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抢得了一些鸡鸭鹅。傍晚部队要驻扎宿营时,武功义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孙子兵法》,当读至《行军第九》时,忍不住拍腿叫绝,朗声诵读道:“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按照武功义二对《孙子兵法》的理解,这几句话的大意就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要选择平坦的地方扎营,但背后要依托高山,以形成背靠山险、面向平地的有利态势。”因此,他一路观察地形,精选驻扎宿营之地,当行部队至三标山下,武功义二从车窗里看到三标山的地形时,不禁大喜过望,此处地形与《孙子兵法》的表述完全一致――三标山前面有一宽阔平坦的地带,正是“绝山依谷”之地,正可驻军。武功义二马上命令部队当晚就驻扎在三标山下。 第二天一大早,武功义二对照着行军地图观察了周边的地形,发现自己目前的驻地正是此次自己所担当扫荡任务的核心地带,他越看越对自己的选择倍感满意,就当即决定把此处当做自己在三标山地区扫荡的临时指挥部了。 那武功义二按照《孙子兵法》选定的驻军位置可害苦了钱震山和他的战士们,日军在驻地周边密布了岗哨,三标山随时处于日军的监控之中。如果在夜幕的掩护下,钱震山等人离开三标山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无奈牛克山的伤势严重,躺在担架上行动不便。如果此刻行动,势必引起日军的注意,一旦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思来想去,钱震山只好决定暂时栖身三标山。 两天过去了,山下的日军却就像扎了根似地,铁了心不肯离开这里了。钱震山的心里暗暗着急,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潜伏在深山里,不敢轻举妄动。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前几天在老乡家筹集到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了,人是铁,饭是钢,队伍离开了粮食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到那里去筹集干粮呢? 第十七章 2 此时,粮食问题成了困扰钱震山的最大的难题。为了生存下去,他只好和战士们一起在山里采摘一点野菜充饥,但这三标山上可供食用的野菜很少,况且即使采到了野菜,也只能生吃。因为如果生火做饭的话,冒出的青烟和火光会被山下的日军发现他们的行踪,从而暴露目标,将会导致不必要的牺牲。 傍晚的时候,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浑身一点气力也没有了。钱震山嚼了几根野菜,来到了牛克山的担架旁。看到牛克山也是野菜果腹,几天下来,他已经身体虚弱,面色浮肿,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的现象,钱震山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 “有鱼吃了!”卫生员小宋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钱震山抬头一看,只见山娃提着一串鲫鱼从树林外快步走了过来,见了钱震山,笑嘻嘻地把鱼在他的眼前一晃。[] 钱震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小子,从哪里搞到的鱼?这下可得给牛副排长好好补补了。” 山娃拉着他就往山后跑,原来就在距离他们五百米左右的一个山崖下面,有一个象篮球场般大小的水塘。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在这里汇集,然后顺着小溪流向山下。由于人迹罕至,这个水塘里有不少鱼儿在水面嬉戏。 山娃脱下鞋子,在水塘里的石块周围弯着腰摸索着,不一会儿就往岸上扔了一条大鲫鱼,这条大鲫鱼在钱震山的脚下翻跳着,钱震山惊喜的看着,一把按住了它,心里乐得开了花。钱震山天生是一个旱鸭子,不敢下水,只好在岸上等着,帮着山娃拿鱼。 那水里的鱼儿好像天生就在水里等着山娃来拿似的,一条条在空中翻着身子滴着水珠落在钱震山的脚下,他连忙在树上折着了一根嫩树枝,把鱼都串了起来。到天黑的时候,钱震山数了一下,他们又捉了二十多条大鲫鱼。 当一起他们拿着鱼返回营地的时候,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离敌人这么近,生火肯定会被敌人发现的。没有火,战士们能吃生鱼吗? 趁他们捉鱼的功夫,小宋已经在小溪边把山娃原先捉到的鲫鱼都剖洗干净,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个以前缴获的鬼子钢盔里,添上了清澈的山泉水,欢天喜地地准备给牛克山做鲫鱼汤,可轮到堆柴生火的时候,又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正对着那个盛着鲫鱼的钢盔发愁呢。 钱震山正在想着办法,却看见山娃抱着一堆干柴走到了树林后的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的洞口虽然不大,但里面却甚是宽敞。山娃把柴禾在山洞口堆放整齐,再把钢盔和后来捉到的鲫鱼也一并拿了进去后,然后,他让战士们用折下的带着绿叶的大树枝把洞口层层遮盖了起来,最后在他在山洞里支起三块大石头,把钢盔放在上面,在钢盔下面生了一堆小火,一面炖着鲫鱼汤,一边用细树枝串着鲫鱼在火苗上烧烤。 钱震山生怕燃起的火苗会暴露自己队伍的行踪,连忙跑到远处,站在山上观察。钱震山抬眼向那山洞望去,由于洞口被树枝层层遮挡,基本上看不到火光,由于是黑夜,当然也看不到黑烟。钱震山不禁对山娃的做法暗暗赞叹不已。 一个小时以后,山洞里的火堆渐渐熄灭了,山娃从里面扒开挡在洞口的树枝,拿着烤好的鱼一个箭步就从那个山洞里跳了出来。钱震山一看,不禁乐了,只见山娃的身上大汗淋漓,头发都已经湿透了,额头上冒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脸上被烟熏得黑黑的,象一个挖煤的矿工。战士们都看着他笑了起来,山娃不明白怎么回事,双手捧着烤鱼,用胳膊肘摸了一下脸,这下倒好,整个脸上成了一个大花脸,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姜长河赶紧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鱼,让他到小溪边去洗洗脸,山娃不好意思的笑了,摸了把脑袋上的汗珠,撒开脚丫子就往小溪边跑去。 这一晚,牛克山喝上了营养丰富的鲫鱼汤,钱震山和战士们也都吃到了美味可口的烤鲫鱼,虽然缺油少盐,但在此艰苦的环境之下,与每天吃的野菜相比,山娃做的烤鲫鱼简直就是山珍海味了。 第十七章 3 一连几天,驻扎在山下的鬼子兵还是没有要撤离的迹象,看样鬼子是把这里当做这次扫荡行动的大本营了。[] 在这三标山下驻军,那武功义二也是很不放心的,如果有八路军和游击队埋伏在山上向自己发起攻击,那情况必将对日军不利。于是他派了一个鬼子小队到三标山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幸亏钱震山和战士们及时地发现了敌人,隐藏在灌木丛后面躲过了鬼子的搜查。那武功义二见山上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放松了警惕,只是在三标山的各个路口安排了哨兵,防止八路军抢占三标山,以免对自己的指挥部造成威胁。 山下的这帮鬼子每天早晨都会派出几个日军小队,乘坐着汽车出发,轮流到周边的个个村庄里去扫荡,对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超多好看小说]傍晚的时候,那些鬼子们就会满载着从老百姓家里抢来的粮食和鸡鸭鹅,有时还会有猪和羊,陆陆续续地返回山下的大本营。他们在周边的村庄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制造了累累暴行。 钱震山和战士们秘密地走遍了整个山头,发现从前面下山的路都被鬼子给堵住了,山后也没有找到另外的出路。没办法,大家只好在大山里继续苦苦等待着,那滋味异常难熬,简直就像是度日如年。 幸好这几天牛克山的伤口恢复得还不错。山娃每天都到那个潮湿的山崖上去采集被他称之为‘奇芒’的草药,然后嚼烂了为牛克山涂抹伤口,牛克山的身体明显地好多了。 山后的那个水塘里的鲫鱼特别多,山娃每天都到那里去摸鱼,山娃的摸鱼技术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的。除山娃外,队伍里唯一能摸到鲫鱼的就是二班战士孙智勇了。钱震山和其他战士们也都曾那水塘里去试过,可大家基本上连个鱼鳞也没摸到,即使偶尔摸到了鲫鱼,但那鱼一摆尾巴,就从手里滑走了。那孙智勇长得人高马壮,此次长途行军转移,幸亏有他和同样身强体壮的三班长展志飞一路抬着牛克山的担架,大家才能顺利地走到了今天。孙智勇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小时候也喜欢捉鱼摸虾,现在依然童心未泯,见到山娃摸鱼,竟也忍不住一时手痒,每天和山娃一起去水塘摸鱼。但其技术水平实在有所欠缺,每日捕获的鲫鱼数量不过是山娃的一半而已。 每天捕鱼归来,山娃就到那个小山洞里用钢盔给牛克山熬鲫鱼汤,为大家烤鲫鱼,牛克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了,钱震山和战士们的体力也增强了。 这天傍晚,当山娃和孙智勇正要到水塘里捉鱼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水塘里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他们迅速俯下身子,躲在树林后面仔细观察,原来山下的鬼子兵也发现了山后的这个水塘,有六个鬼子正在那里光着**洗澡呢。他们的步枪都支架在岸边的乱石上,衣服都堆放在枪的旁边。 山娃见了鬼子兵,顿时想起了被日本鬼子枪杀的母亲,他大口喘着粗气,两眼喷射着怒火,跳起来就要去抢过鬼子的步枪,打死日本鬼子为自己母亲报仇,旁边的孙智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山娃的胳膊把他强拉了回来。为了不暴露目标,孙智勇赶紧抱着在怀里剧烈挣扎的山娃迅速返回了营地。 钱震山听了他们的报告以后,对山娃讲了很多道理,严令山娃和孙智勇以后谁也不准再到山后的水塘里去捉鱼,一定要注意隐蔽,以避免和日军正面相遇。 于是,队伍的吃饭问题就重新成了钱振山考虑的头等大事。前几天,虽然战士们也吃不饱,但毕竟可以吃一点烤鱼,增添体力。现在,水塘里出现了洗澡的鬼子兵,以后鱼是吃不成了。他只好继续和战士们一起挖野菜充饥,可是山里的野菜基本上已经被战士们挖光了,还能找些什么填饱肚子呢?特别是牛克山,正是体力的恢复阶段,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啊。 第十七章 4 自从山娃用草药救治了牛克山的枪伤之后,可帮了卫生员小宋的一个大忙,也去了他的一大块心病,小宋由此对山娃非常感激,经常和他一起玩。小宋今年只有十七岁,长得瘦瘦的,一脸孩子气,是今年春天刚刚入伍的新兵,参加八路军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呢。由于部队缺少卫生员,钱震山就派他到八路军战地医院实习了一个月,回来后就成了排里的卫生员了。小宋对自己的工作很喜欢,他是从小在乡下农村长大的苦孩子,亲眼目睹了双亲患病后无钱治疗终于去世的惨状,做梦都想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如今当了排里的卫生员,正好遂了他的心愿,那感觉就和当了真正的医生差不多。 今天下午,山娃和小宋相约一起去挖野菜,临走的时候,却没有找到盛野菜的袋子,山娃一扭头在树下发现了被小宋视为宝贝的药品箱,他一把将药品箱拿起来,说道:“用这个箱子盛野菜,大小正合适。[.超多好看小说]” “不行!”看到山娃竟然要用自己心爱的宝贝盛野菜,小宋一急,上来就抢那个箱子。 “箱子里有啥宝贝?”山娃拿着药品箱就跑开了,站在树后面故意逗着小宋。 “千万别把药品箱弄坏了,里面什么也没有!”小宋急得满脸通红。 “里面没有东西?那你听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山娃举起箱子摇了摇,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 “哦――”小宋一下子想起来了,说道:“前几天这个药品箱里的药品和纱布都用完了,我就随手把我的一支弹弓放在里面。” “弹弓?!”山娃的眼前一亮,张大着嘴巴惊呼道。 “是的。”小宋答道:“那是我参加八路军以前在家里玩过的,参军以后我就不玩了。但始终舍不得丢掉,就老是放在自己的身边。” 小宋的话音未落,山娃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药品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弹弓。这把弹弓做工非常精致,弹弓柄是用沉甸甸的陈年的老红木做的,皮筋是那种极为难得的空心橡皮管,弹包是用结实耐用的老牛皮做的。 山娃将药品箱还给了小宋,左手握弹弓柄,右手捏住弹包,皮筋拉的老长,一松手,皮筋迅速的弹了出去。山娃舞弄着这把弹弓,满脸羡慕的神色。抬头向小宋问道:“宋大哥,你怎么会有做工这么好的一把弹弓?” 小宋道:“我家世代给地主家种地干活,家里穷的叮当响,那里有钱去做这玩意?这是今年春天地主家的那几个小崽子拿着这把弹弓在大街上玩,掉落在我家门前的,因为我以前经常受他们的欺负,所以我就把这把弹弓藏了起来。地主家的小崽子为此还满村寻找了好几天呢,最后悬赏三块大洋要买回这个弹弓。我由此知道这把弹弓肯定不寻常,就随时把它放在身边。我参加八路军以后,它也从未离开过我。” 山娃拿着这把弹弓在手里细细端详着,对小宋说道:“宋大哥,你的弹弓打得准吗?一次能打下多少只鸟?” 小宋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实话,我从小就很喜欢弹弓,非常羡慕村里那些有弹弓的孩子。可是我的家里很穷,连做弹弓的皮筋都买不起,哪里还能做什么弹弓?因此,我从小就没有打过弹弓,打弹弓的水平也的确不行。自从我得到了这把弹弓之后,我也偷空独自到树林里打了几次鸟,可我一只鸟也没有打下来。” 山娃道:“我看这大山里的麻雀挺多的,我今天和你一起去打麻雀好吗?” 小宋道:“那怎么行?排长安排咱俩去挖野菜,如果咱们光打麻雀,挖不到野菜怎么办?” 山娃笑了,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再也就不用每天去挖野菜了。” 小宋没听明白,挠着头皮说道:“现在排长不准你再去捉鱼了,咱们不挖野菜吃什么?” 山娃挥了挥手里的弹弓说道:“咱们可以吃这个。” “什么?!”小宋惊讶地叫道:“你要吃弹弓?” 第十七章 5 太阳落山的时候,除了山娃和卫生员小宋,四处挖野菜的战士们都陆续回来了,大家手里的野菜都少得可怜,纷纷抱怨说这个大山实在太穷了,寻遍了整个山头,连几棵野菜都没有。 钱震山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马上就要黑了,可山娃和卫生员小宋却依旧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开始替他们担心起来,纷纷猜测他们会不会是碰上鬼子兵了。 钱震山正要派姜长河去寻找他们的时候,却远远地看见小宋兴冲冲的和山娃一溜小跑地回来了。 大家老远看见小宋光着膀子,把小褂提在手里当做包袱,包了一包东西在手里提着,就像捡到了一大堆宝贝似的,和山娃一起兴高采烈地往树林里跑来。 待小宋和山娃跑到了近前,大家都围拢了过来,钱震山指着小宋手里的包袱,笑着说道:“还是你们俩行啊!来,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挖了多少野菜?” 孙智勇在旁边嚷道:“可别是把毒草当野菜挖回来了吧?” 小宋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们,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野菜,而是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东西哩!” 大家听了以后很感兴趣,性急的孙智勇嚷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快点说出来吧。” 小宋却卖了个关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先给你们透露一下,这里面装的是一种动物,这种动物你们小时候可能都吃过的,它的味道非常非常非常的――香。现在,请你们猜一猜,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宋的这句话激起了大家无尽的遐想,孙智勇咽了一口唾沫,说道:“鲫鱼,我猜是鲫鱼――我知道了,你们违反了排长的命令,又去摸鲫鱼去了。” 不等钱震山发火,小宋连忙说道:“违法纪律的事我们才不会干呢!告诉你,这包袱里装的肯定不是鲫鱼。” 展志飞向来少言寡语的,半天也说不了一句话,这时也过来凑热闹,说道:“我猜是一只野兔子――今天下午你们俩正在树下玩耍的时候,这只野兔子突然从灌木丛里跑了出来,想看看你们这两个小八路长得是什么样子,没想到它光顾着看你们了,就没有看前面的路,结果它的头就撞到了大树上,一下子就撞死了,就被你们俩捡了回来。明天你们俩再到那个大树下去等着捡野兔子吧,。。。。。” 大家都笑了,小宋一撇嘴,说道:“你说的那是守株待兔的故事,我和山娃才没那么傻呢。你们再继续猜,估计你们猜到天亮也猜不出来。” 姜长河在旁边突然说道:“我猜是一只鸭子,而且是一只煮熟的鸭子。” “鸭子?”大家一怔,都觉得不可思议,小宋不解的问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哪里来的煮熟的鸭子?” 姜长河笑着说道:“人们不是常说‘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吗?这只鸭子就是被日本鬼子从老百姓家里抓来的,在山下的军营里煮了起来,煮着煮着,这只鸭子就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了,恰巧飞到了到了小宋的眼皮子底下,被神勇无敌的小宋卫生员伸手就抓到了。。。。。。” 小宋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是姜长河在取笑他,他伸手就去打姜长河,冷不防站在他身后的展志飞趁他不备,从他的后面一把就将他手里的包袱夺了下来。 展志飞迅速的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一看,大家都大吃了一惊,接着,都欣喜地大叫起来:“麻雀!” 果然,在地上躺着一堆麻雀,大概有四、五十只。 钱震山一把抓过小宋的胳膊,厉声喝问:“你不要命了!是谁让你开枪的?” 小宋一个立正,表情严肃地说道:“报告排长,我们谁也没有开枪!” 钱震山想了一下,的确没有听到山里响起过枪声,但转念一想,这些麻雀难道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疑惑地看着小宋,指着地上说道:“那这些麻雀――?” 小宋嘻嘻一笑,弯腰拿起了一只麻雀,双手递给了钱震山,说道:“排长,你看看,这麻雀上面有弹孔吗?” 钱震山拿着那只麻雀左看右看,还真的没有看到个弹孔,就对小宋说道:“你到底是怎样捉到了这么多麻雀的?” 小宋一把拉过山娃,从山娃的腰里掏出了一只弹弓,在手里一扬,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这些麻雀就是山娃用这把弹弓一个人打下来的!” 大家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很难相信以山娃小小的年纪,竟然会有如此高强的打弹弓的本领。看到大伙都不太相信的样子,小宋连忙指天发誓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我以前虽然看过很多人打弹弓,但从来没有见过打弹弓这样准的――山娃打起弹弓来基本不用瞄准,抬手就打,却弹无虚发。我自己曾经偶尔也玩过几次弹弓,但从来没有打下过一只鸟,咱们的山娃却轻而易举地就打了近五十只麻雀!今天下午,我只负责给山娃拣石子,山娃真神了,连一颗石子都没有浪费,一颗石子打下一只麻雀,几乎百发百中,真是一个神枪――不――神弹手。” 大家惊喜地议论着,对山娃打弹弓的本领赞叹不已。钱震山笑着地走了过去,一把将山娃抱了起来。 这天晚上,牛克山和战士们都吃到了美味的烧麻雀。 从此,山娃就有了“神弹手”的称谓。 第十八章 1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那一个大队的鬼子兵还是雷打不动地驻扎在山下,每天都有十几辆大卡车在营地里拉着鬼子兵们进进出出。(.好看的小说)钱震山和战士们平时的行动都非常小心谨慎,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行踪,所以,虽然和鬼子兵们近在咫尺,倒也相安无事。 小宋见山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神弹手,就将那把弹弓送给了山娃,山娃非常喜欢这把弹弓,每天睡觉都要搂着它哩。小宋和山娃成了一对最好的搭档,每天早晨和傍晚,两人就会拿着弹弓在山上的树林里转悠着打麻雀,小宋负责捡石子、收麻雀,山娃负责打弹弓,两人配合默契,每天都收获颇丰,美味的烧麻雀可以让战士们都吃个半饱,再加上一点野菜的补充,大家在山里的生活基本上就可以过得去了。 牛克山的枪伤也已经痊愈了,身体也已经完全康复了,这得感谢山娃采的草药和山娃捉到的鲫鱼和麻雀。钱震山常常感慨,如果没有山娃,很难想象自己和战士们在这荒山野外会怎样度过这段异常艰难的日子。 为了打发时间,钱震山决定在每天上午抽空教山娃识字。就像上学校读书一样,他首先要给山娃起个好听的名字,想到山娃说自己姓高(音),又看了看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他就给山娃起了个名字叫高山。山娃听了以后,对这个新名字也很满意。 但高山对识字却非常头痛,半天也教不会他一个字。常常好不容易刚刚学会了,一转眼又忘了,钱震山尽管恨铁不成钢,却又打不得骂不得。经过三天的学习之后,高山竟然只学会了五个字,看到高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钱震山只好暂时放弃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他。 不过,高山虽然对识字一窍不通,但对枪却甚感兴趣,简直到了狂热痴迷的程度。他常常拿着枪问这问那,拿着枪学瞄准,一练就是大半天。钱震山就和牛克山一起教他打枪的姿势和射击的要领,这方面,高山倒是进步神速,一教就会。钱震山不禁笑道:“这小子天生就是一个打枪的料。” 这天中午,钱震山正在纠正高山的射击姿势,孙智勇哭丧着脸走了过来,对钱震山低声说道:“排长,我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钱震山正在扶着高山手里的步枪帮他瞄准,对孙智勇的话没有听清楚。 孙智勇只好大声说道:“报告排长,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钱震山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一脸苦相的孙智勇,说道:“你犯什么错误了?说出来听听。” 孙智勇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弹弓,往钱震山的眼前一亮,原来是高山的那把弹弓。钱震山接过来一看,原来那弹弓的一根皮筋已经断成了两截了,而那牛皮做的弹包也已经被撕裂了。 孙智勇低声说道:“我小时候也玩过弹弓。刚才看见高山的弹弓放在树下,就偷偷地拿着到树林里打鸟。没想到刚一轻轻用力,就把皮筋拉断了,弹包也撕裂了。” 钱震山一听哭笑不得,指着他的脑袋数落道:“像你这样的壮汉,就是钢丝也会被你拉断的,何况是孩子玩的弹弓呢。这下好了,明天开始继续挖野菜吃吧。” 第十八章 2 看到孙智勇弄坏了自己唯一的心爱的弹弓,高山非常伤心,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好看的小说)孙智勇刚要向高山道歉,高山却一转身,哭着跑到树林外边去了。 钱震山狠狠地批评了孙智勇几句,孙智勇挠着脑袋,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让震山最担心的还是战士们的吃饭问题。这些日子,高山用弹弓打下了不少麻雀,部分解决了大家的肚子问题。现在弹弓坏了,打不到麻雀了,战士们吃什么呢?如果找不到吃的,饿着肚子怎么行军打仗? 想到饿,钱震山感到真的饿了。 现在他和战士们每天吃两顿饭,上午九点中吃一顿,晚上吃一顿,并且每顿饭都只能吃个半饱,每天都是饥肠辘辘的,从来没有吃饱的时候。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同时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不行,饿这东西,你越想就越饿。”钱震山努力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吃饭这个问题了。 “想点什么呢?”钱震山自言自语道:“想想高山吧。这个小子现在肯定很难过。”他抬头一望,看到高山背对着自己坐在树林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抹着眼泪剧烈的抽泣着,钱震山决定走过去,好好地安慰安慰他。 钱震山朝着高山的方向走了过去。刚走了没几步,突然看见高山猛地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步两脚跑到了一个小山坡前面,迅速地扑了下去,好像奋力抓住了什么东西。 “这小子又抓住了什么东西?”钱震山暗想,如果高山抓到的那东西是一只肥肥胖胖的野兔子,那该有多好啊。 想到这里,钱震山的心里忍不住一阵狂喜,不由得加紧了脚步,想给高山帮一下忙。 但当钱震山跑到了近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即使多年以后,钱震山回忆起当时的场面来仍然心有余悸。 只见高山蹲在地上,两手扯着一条长着黑色斑纹的大蛇的尾巴,正在奋力往外拉,而这条黑花蛇正在山坡上的一个蛇洞里钻,那大蛇大概已经钻进了半个身子,剩下的半个身子留在蛇洞外。这条大蛇又粗又长的身子上长满了恐怖的花纹,一道道翻卷着可怕的身子,露出白色的蛇腹。由于受到了意外的惊吓,大蛇拼命地扭曲着身子,奋力地挣扎着,企图从高山的手里挣脱出来,而高山死死地抓住大蛇的尾巴不放,与大蛇形成了僵持之势。 钱震山从小就很怕蛇,而眼前的这条大蛇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蛇,尤其让他感到恐惧,他非常担心高山的安全,急促地喊道:“山娃快松手,太危险了!” 可高山一点也不害怕,他头上冒着大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两手紧紧攥住大蛇的尾巴往外拉,大蛇拼命地往蛇洞里钻。由于蛇的身体上长满了鳞片,蛇的鳞片方向都是向后的,高山往外拉的力量使得大蛇的鳞片都支撑开来,使大蛇的身体被卡在了蛇洞里,任你怎么拽也拽不出来。 钱震山惊恐的叫声把战友们都吸引了过来,大家围着高山观看。但大家都很害怕蛇,谁也不敢上前帮高山的忙。特别是牛克山,一看是高山在捉蛇,吓得脸色煞白,急急忙忙地跑到一边去了。 毕竟高山的年龄太小,力气有限,几分钟之后,他就有点挺不住了,那大蛇开始慢慢地往洞里爬去,洞外的身子已经越来越短了。高山的心里万分焦急,因为万一大蛇钻进洞里去,那就很难捉到了。 正在这时,高山突然灵机一动,他先让展志飞在旁边的大树上折下了一小段结实平滑的细树枝,然后让旁边的孙智勇递给他一把锋利的刀子。高山用一只手拉住大蛇的尾巴,用腾出的另一只手抓住刀子,对着大蛇的尾部狠狠地扎了下去,在大蛇的尾部扎了一个洞,然后马上把那段树枝横着穿了过去,最后一松手,那大蛇就往洞里钻去,但到了尾部的时候,扎在那大蛇尾巴上的那段树枝正好卡住了洞口,任凭大蛇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精疲力尽的高山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坐到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十八章 3 到了傍晚的时候,高山和大家一起来到了山坡前的蛇洞边。(.无弹窗广告)那条大蛇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现在才刚刚死去。高山提着大蛇的尾巴用力地把它从蛇洞里拉了出来,大家此时才见到了这条大蛇的庐山真面目,这条蛇是北方地区极为罕见的大蛇,足足有近两米半长,八斤多重。 蛇,历来是世上最令人害怕的动物之一,即便是一条死蛇,带给人的依然是深深地恐惧,大家都远远地围着这条大蛇,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除高山之外,队伍里唯一不太怕蛇的就是向来以胆大自负的孙智勇了。见到高山一个人搬动大蛇很吃力,孙智勇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帮着高山把大蛇抬到了一块平坦的大岩石上。只见高山用刀子在大蛇的颈部环割一圈,使其皮肉分离,然后用双手指尖各捏一边,拽住蛇皮往后一拉,蛇皮就轻松地剥了下来,大蛇顿时变成了一根通体通红的巨大的肉肠了。最后高山麻利地用刀子剁掉蛇头,挖掉内脏,把蛇斩成十几段,盛了满满的一钢盔。(.好看的小说) “高山,你不会是想吃蛇吧?”钱震山问道。 “抓了蛇当然是要吃的,要不抓它干嘛?蛇肉可香了,我以前在山上经常捉蛇烤着吃。”高山头也不抬地答道。 大家都是北方人,没有吃蛇的习惯,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蛇肉是可以吃的。 “蛇都是有毒的,万一被毒蛇毒死了怎么办?”卫生员小宋担心地问道。 高山笑道:“并不是所有的蛇都是有毒的,蛇分为毒蛇和无毒蛇,毒蛇的毒都在头部,蛇的身上没有毒。无毒蛇,通体无毒,即使被他咬一口也没事。” 看到大家好像都没有听清楚,高山简明扼要地说道:“不论是毒蛇还是无毒蛇,只要把蛇头去掉,就都没有毒了,就都可以吃了。” 听说到要吃蛇,牛克山的头皮直发麻,急急忙忙跑到一边吐去了,可吐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好看的小说) 高山把蛇肉端到小溪边清洗干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高山直接端着蛇肉钻进了山洞,升起了火堆。一个小时后,高山出来了,把香喷喷的烤蛇肉分给大家吃。开始的时候大家拿着蛇肉直发呆,谁也不敢吃。后来看到高山吃的那么香甜,大家也都试着吃了一口,没想到蛇肉的味道十分香美,大家都争着大吃了起来。 站在一旁观看的牛克山看到大家都抢着吃,加上自己正饿得难受,就一狠心,闭着眼睛,拿了一小块烤蛇肉放进嘴里试探着嚼了一下,烤蛇肉的香味立即强烈的吸引了他,他也忘记了这是自己最为害怕的毒蛇,抢着蛇肉大吃起来。 吃完蛇肉后,虽然大家都还没有吃饱,但总可以对付一晚了。 钱震山好奇的问道:“高山,是谁教你抓蛇的啊?” 高山道:“这还要人教?我天生就不怕蛇,我觉得抓蛇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我的家就住在大山上,那个地方叫做‘石嘴湾’,经常会有各种蛇跑到我的家里来,我从小就见过我爹捉蛇,我爹教我认识了各种各样的蛇。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敢拿着小蛇玩耍。我长大以后,对蛇一点也不害怕。以前在家里没事的时候,我就经常和我的弟弟虎子一起到山上捉蛇玩。” 牛克山也凑到近前,问道:“你怎么知道蛇肉好吃?你不怕被毒死吗?” 高山道:“因为我的家里很穷,我每天只能吃野菜和树叶,但我知道,任何动物的肉都比野菜和树叶要好吃得多。所以我从小就上山捉蛇、打麻雀、粘知了、夹野兔,到河里去摸鱼、掏虾、捉青蛙,这样我才有肉吃。不论什么动物我都敢抓,不论什么动物的肉我都敢吃,连癞蛤蟆的肉我都吃过呢!” 看到大家都皱起了眉头,高山解释道:“你们也许不知道,癞蛤蟆看起来是难看一些,但剥了皮之后,它的肉和青蛙的肉一样好吃哩。” 小宋听得心驰神往,好奇地问道:“高山,你说的这些东西有的我也吃过,但也有很多是没有吃过的。你认为这里面什么东西最好吃呢?” “蛇,”高山想也没有想,开口就说道:“我认为是蛇肉最好吃,并且是越有毒的蛇肉越好吃。我曾经捉过一条被我们称为‘过风子’的毒蛇,那可是我们那里最毒的毒蛇,据说被这种蛇咬一口,可以毒死三头牛!我把这条‘过风子’毒蛇给烤着吃了,现在想起来还经常流口水呢――那味道,简直比吃天上的龙肉还好吃!” 高山的话,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纷纷表达了对蛇新的认识和看法。但钱震山这时问了大家一个问题,把大家都给问住了――既然蛇肉如此好吃,为什么北方人都没有吃蛇的习惯呢? 高山也说道:“是啊,我也一直感到很奇怪,蛇的肉那么好吃,可是很多人捉到蛇后宁可把它砸死扔掉,却愿意回到家里去吃野菜或者饿肚子。” 那一夜,大家兴奋地谈论着关于蛇的话题,听着高山说他如何捉蛇的故事,时至午夜,仍然兴致不减。大家都感到高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传奇少年,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第十八章 4 此时,牛克山的枪伤已经完全恢复了,整天和钱震山商议着怎样突出包围,找寻部队。(.无弹窗广告)战士们眼睁睁看着鬼子就在自己的眼前,个个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飞下山去,杀敌报仇。特别是高山,他的母亲半月前刚刚被鬼子杀害,见到鬼子,分外眼红,数次想拿着枪冲下山去打鬼子,都被钱震山给拦住了。 钱震山告诉大家:“打鬼子要讲究策略,目前敌众我寡,力量相差悬殊。此时下山只能是白白送死。”他再三强调:“我们只能等,等待时机,用我们的智慧打败山下那些作恶多端的日本鬼子。” 天气已近八月,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段。钱震山他们虽然隐藏在树林里,有大树的荫凉,但毕竟斗不过炎热的烈日。特别是中午,太阳晒得山里的岩石热得烫手,散发出滚滚热浪,即使躲在树荫下,战士们也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想起在大山的后面有一个清澈冷冽的水塘,战士们多想去洗一个凉水澡啊,但钱震山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也不准走近山后的水塘一步。因为据姜长河每天的侦察报告来看,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时分,据守在山下的日本鬼子每天都会轮班到那个水塘里去冲凉洗澡。这些鬼子兵洗澡很有规律,每次都是六名鬼子兵结伴同行,并且必须等前一帮鬼子安全回到营地后,后一帮鬼子才向水塘进发。姜长河还说道,由于是在八路军的游击区进行扫荡,这些鬼子可能是害怕受到游击队的偷袭,其警惕性相当高,到了天黑以后,他们绝对不再到水塘里去洗澡冲凉。 经过和牛克山等人开会商议后,钱震山决定首先对那些到山后水塘里洗澡冲凉的鬼子兵们下手,但是却又怕动手的时候会惊动山下的日军大队,一大家直没有想到良好的万全之策。 大概是因为昨晚吃了烤蛇肉的缘故,孙智勇突然发觉自己对蛇的恐惧感已经大大地减轻了。孙智勇虽然长的人高马大,却也是童心未泯,天生喜欢玩闹。今天一大早,乘着太阳还没有出来,天气凉爽,他就拉着高山一起去捉蛇。不过他可不敢亲手去捉,就只好拿着个口袋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准备等高山捉到蛇后,用口袋帮他盛着。 高山自从捉了那条大黑花蛇之后,心里也暗自得意,毕竟这是到目前为止自己所捉到的最大的蛇,想起来也着实是一件不同凡响的事情了。高山躺在树下,回味着捉那大蛇时的一幕幕精彩画面,一时竟有手痒的感觉。恰在此时,孙智勇前来约他前去捉蛇,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高山告诉孙智勇,从昨天捉的那条大黑花蛇来看,这座大山里的蛇肯定会有不少。今天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多捉几条蛇,多烤一些蛇肉,给同志们吃个饱。 两人边说边来到了昨天捉蛇的山坡下,只见高山在前面轻手轻脚的走着,边走边警觉的搜索着两边的动静。他穿着一双露出了脚趾头的破布鞋,还把裤管高高地挽起,这一点让孙智勇老是替他担心――万一毒蛇在他暴露的小腿上咬一口怎么办? 不过孙智勇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在巨石间来回搜索的高山简直就像一条游弋在大海里的鲨鱼一般。在他的眼里,他全神贯注在搜索的不是什么危险狡诈的毒蛇,他搜索的是美味可口的猎物! 他一会儿站起身来看看天色,辨辨风向,用鼻子闻一下风中的味道;一会儿绕到石头后面,趴下身子往石缝里观察。他有些奇怪,寻觅了一个多小时了,却连蛇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刺眼的阳光又开始射到漫山的石块上。高山看了看太阳,咧开嘴笑了,他猛然意识到,今天由于孙智勇催得急,自己来得太早了一点,所以至今没有发现一条蛇。 但太阳出来以后,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了。因为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蛇是冷血动物,必须通过晒太阳提高其体内的温度,所以,蛇是最喜欢在早晨从洞里爬出来晒太阳的。于是,高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睁大了眼睛,专门挑拣阳光充足的那些向阳的山坡,轻手轻脚地仔细搜索起来。 第十八章 5 太阳已经跃上了树梢,强烈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山岗,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清晨凉爽的氛围也已经一扫而光。(.无弹窗广告)林间的知了们又开始了此起彼伏、无止无休的鸣唱,刚刚刮起的一阵微风也渐渐停歇了,那些纤细的树梢伸展着柔嫩的枝叶挺立在烈日里,一丝也不动,宁静的山谷愈发显得燥热难耐。 孙智勇停下了脚步,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了。从大清早出来,至今连一条蛇也没有捉到,他已经有些泄气了,朝着高山挥了一下手里的口袋,指了指返回的路,要回到营地里去休息。高山赶紧朝他摆了摆手,接着捂了捂嘴巴,作出了一个禁止出声的姿势。孙智勇只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高山在一段向阳的斜坡上仔细地搜寻着,观察着每一丛杂草和每一块岩石,寻找着草丛下、石缝里的蛇洞。终于,他发现一个蛇头慢慢地从前面的一条石缝里钻了出来。它慢慢地爬出了一小段身子,抬起头来,吐出着血红的芯子,好像在试探着空气中有没有潜伏的危险。高山屏住了呼吸,踮起脚尖轻轻走过去,慢慢地往旁边长长地伸出胳膊,张开了手掌,待到蛇的近前,一把横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抓住了蛇的整个头部,攥着蛇头就像拔萝卜一样把蛇迅速从蛇洞里提了出来,那条细长的青蛇在半空中惊慌地翻卷着。高山一手攥着蛇头,一手捋着蛇尾,那蛇竟老实了许多。孙智勇一阵惊喜,急忙跑过去,张开了口袋,高山把蛇放进了口袋里。孙智勇生怕蛇拍出来咬人,用一根绳子把口袋口紧紧地系了起来。 这段斜坡好像是一个蛇窝,随着太阳温度的升高,越来越多的蛇从洞里钻出来晒太阳,往往刚探出个头,就被高山一把横扫过去,攥住蛇头提了出来。有时竟然左右开弓,两只手同时捉住两条蛇。原来,当地人怕蛇,也没有捉蛇吃蛇的习惯,加上天敌又少,二标山上蛇类的数量竟然奇多。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捉了小半口袋的蛇了。 孙智勇在一旁看得大呼过瘾。他看了看手里逐渐隆起的口袋,又掂了掂口袋的分量,心里直痒痒,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看到高山累得满头大汗,正坐在山坡下的一棵小树下休息,孙智勇就把装蛇的口袋绑紧以后,放在高山的身边,把自己的裤腿使劲地往下拉了拉,用茅草搓了两根细绳,把裤腿仔细地绑好,就一个人跑到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捉起蛇来。 没想到捉蛇看起来很容易,真正轮到自己要捉蛇时,却一条蛇也没有。他搜索了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竟连一条蛇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就无奈地低下了头,漫不经心地在山坡上乱走。 突然,他无意间往旁边一瞥,看见在一块大石头底下有一个石缝,这石缝很是光滑,他的心里一喜,他趴下身子,探头往里一看,原来石头下面有一个小石洞,石洞中间有一个草窝,草窝里静静地躺着十几个蛋,那些蛋泛着淡绿色的光,个头很小,比鸡蛋小多了。 孙智勇一喜,伸手就去拿蛋,但转念一想,这些蛋个头这么小,会不会是毒蛇下的蛋呢? 一想到这里,孙智勇的心里激灵灵地打个冷战,仿佛看到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小毒蛇蜿蜒着从蛋里爬了出来,他顿时对草窝里的这些蛋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刚刚触到蛋的手就像触到了电流一般,立即缩了回来。 他慌乱地站起身来,朝着高山大声喊道:“高山,快过来,这里有一窝蛇蛋。” 第十八章 6 高山听到孙智勇的喊声之后,迅速地跑了过来,趴下身子往石缝里一看,大喜过望,高兴地对孙智勇大声说道:“咱们今晚可有口福了!这哪里是什么蛇蛋?这分明是野鸡下的蛋。你看,这草窝里还有几片野鸡的羽毛哩。” 孙智勇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刚才他还一直惴惴不安的担心着自己那只接触过蛋的手会不会中毒呢。 高山把草窝里面的野鸡蛋全部都掏了出来,一数,竟有十八枚之多。 孙智勇拾起一颗野鸡蛋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他的心理乐开了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野鸡蛋,一想到这些珍贵的野鸡蛋是自己首先看到的,他就忍不住想笑。他喜滋滋地脱下下了小褂,把野鸡蛋小心翼翼的一颗颗放在小褂的中央,仔细地包裹起野鸡蛋,用一只手提着,一只手托着包裹的底部,慢慢地站起身来,轻轻地往回走,生怕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野鸡蛋给颠破了。 就在孙智勇即将走出这个小山坳的时候,紧跟在他后面的高山突然紧张地轻声叫道:“站住!千万别动!” 在孙智勇听来,这声音因为深度的恐惧竟然变得有点嘶哑变声了。在这空旷无人的山谷里,兀然听到这样惊恐的声音,不禁令人心惊肉跳。 孙智勇的心里“咯噔”地狂跳了一下,手上的野鸡蛋也差一点掉落到地上。他赶紧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紧张地往四周观察。整个山谷里静悄悄的,除了知了的叫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回头来不解地看了看高山。 高山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倒退着,一边示意他不要出声,保持镇静。然后,迅速地跑到了不远处的松树林里,折了一根前面带着分叉的粗树枝,马上返了回来,紧盯着孙智勇的左前方方向,缓慢地悄悄走了过去。 顺着高山移动的方向看去,孙智勇不禁惊得六魂出窍,张大着嘴,大气也不敢出了。 原来就在他左前方一米远的草丛下,像一个蒲团一样盘着一条硕大的蛇,正在悠闲地晒着太阳。这条蛇是土褐色的,身上布满黑色的条纹,与周围的环境已基本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高山神色凝重的靠近这条蛇,他知道,这条蛇就是被本地人叫做“过风子”的剧毒蛇,即使是当地多年的捕蛇高手,也会闻之色变。因为这种蛇爬行速度奇快,翻山越岭,如走平地,简直就像一阵风一样,它的名字也就是因此而来。另外,这种蛇野性十足,进攻能力很强,更可怕的是这种蛇毒性极大,据说被它咬一口,其毒性足以毒死三头牛。 自看清了这条毒蛇的一刹那,孙智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速逃开。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倒不是因为他听从了高山的话,而是他已经被吓得挪不动腿了。 而正是因为孙智勇的不敢动,才挽救了他的生命!因为蛇的视力虽然很差,却对活动的物体异常敏感,如果孙智勇此时移动脚步,势必惊动了这条蛇,可能会引起它的攻击,而在此近距离之内,世上任何人也逃脱不了这条“过风子”毒蛇的致命一击。 此时,孙智勇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虽然与毒蛇近在眼前,却是最安全的,因为这条蛇对眼前静止的物体是视而不见的。 这也正是高山让孙智勇站在原地千万别动的原因。 高山离这条毒蛇越来越近了,毒蛇也已经发现了他。那毒蛇的头部立即直直地竖立起来,张开大口朝他吐着血红的芯子,露出了两颗细长锋利的毒牙,同时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高山用棍子往旁边逗引着这条毒蛇远离了孙智勇,来回蹦跳着与这条毒蛇周旋。 这条毒蛇被激怒了,蛇头仰得更高了,仿佛要直立起来一般,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也更大了。突然,这条毒蛇昂起头,朝着高山发起了最具威力的攻击,那从两颗毒牙里喷出的毒液在空中划了两条弧线,直奔高山的眼睛,早就有所预防的高山迅速跳到一边,成功地躲过了毒液的袭击。 高山知道,这条毒蛇喷出了毒液之后,基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危险了。他往前靠了靠,瞅准机会,果断地把木棍捅向毒蛇,木棍前面的分叉正好紧紧压住了蛇的头部。高山赶紧蹲下身子,左手抓住蛇的七寸,右手抓住蛇身,把这条“过风子”蛇捉了起来。 孙智勇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动着发麻的双腿,再也不敢在山坳里随便乱走了。 高山自己的身上也携带了一个布袋子,让孙智勇过来帮忙,把口袋打开,将那只“过风子”毒蛇小心的装进了进去,系紧了袋口。 大难不死的孙智勇仍然有些后怕,为了防备这条毒蛇再咬人,他拿起一块大石头就要把它砸死,高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越毒的蛇肉越好吃,这‘过风子’可是蛇中的极品哩。我以前曾经烤过一条‘过风子’吃了,那味道至今还忘不了。如果你现在摔死它,天气这么热,这条蛇很容易变质,到晚上的时候就不新鲜了,吃的时候也就不香了。我看还是先留它一命吧。” 孙智勇只好答应了,却再也不肯碰这个装着“过风子”毒蛇的口袋了。 高山提着棍子在那山坳里仔细搜索着,一个小时后,又捉到了两条躲在草丛里晒太阳的‘过风子’毒蛇。 第十八章 7 中午的时候,钱震山正和战士们正在树下乘凉,老远就看见高山和孙智勇提着大包小包从树林外走了进来,大家连忙迎了上去。 孙智勇眉飞色舞地对大家讲着上午的冒险经历,打开了装着青蛇的口袋给大家看,接着又把小褂里盛着的野鸡蛋拿出来向大家炫耀,大家都赞不绝口。 小宋转头一看,高山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布口袋,就伸手去抢,道:“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给咱们长长见识吧。” 高山连忙把那个口袋藏到身后,大声说:“这可不能给你看,这里装的是三条剧毒‘过风子’蛇,非常危险。” 孙智勇也一本正经地说道:“被这种蛇咬一口,可以毒死三头牛!我今天上午就差一点被一条‘过风子’咬伤,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小宋原本胆小,听孙智勇一说,吓得一下子张大了嘴巴,伸出了舌头,半天没有缩回去。 钱震山在旁边仔细地听着,对高山手里的那三条“过风子”毒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这种毒蛇如此厉害,简直就是一种杀人利器。” 想到杀人,钱震山立即想到了山下的那些无恶不作的鬼子兵,看着被困在布袋子里却依然不安分的那三条毒蛇,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对日本鬼子的好办法。他一阵欣喜,连忙拉着牛克山到旁边去商讨作战方案去了。 大家继续围着高山和孙智勇问这问那,孙智勇添油加醋地说着,说到惊险处,鬼神皆惊;说到得意时,唾沫横飞。大家反正也无事可做,也就乐得清闲,都像听故事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见孙智勇说得正欢,高山悄悄地走到一旁,坐在树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小刀,提着蛇袋子,往树林外的小溪边走,看样子要去杀蛇。 想起了蛇肉的美味,小宋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朝着高山喊道:“高山,今晚的蛇肉还是放钢盔里炖着吃吧,我现在特别想尝尝蛇肉汤的味道。” 孙智勇也不讲故事了,站在大石头上立即反驳道:“不行。今晚的蛇肉还是烤着吃,烤着吃才香哩。” 他的话音未落,猛听得钱震山走过来说道:“这些蛇咱们今晚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大家都很疑惑,高山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着钱震山。 钱震山说道:“如果把这么好的东西都吃了,实在有点太可惜了。咱们还是把这些蛇送人吧!” “送人?”大家更不明白了。 高山问道:“送给谁?” 钱震山道:“送给日本鬼子。” 大家如同掉进了**阵,都不明白钱震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个个面面相觑。 “哈哈,”牛克山大笑着,从旁边走过来说道:“钱排长,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快告诉大家今晚的作战计划吧!” 这些日子在大山里把大家都憋坏了,听说今晚有作战任务,大家顿时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钱震山笑了笑,一招手,把大家都聚拢到近前,说道:“同志们,刚才我和牛副排长研究了一个作战计划,决定就在今晚对山下的日本鬼子进行打击。这些日本鬼子每天在我们的根据地里杀人放火,罪恶滔天,现在,是到了该我们报仇的时候了!” 钱震山接着说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是,战斗力量非常匮乏,枪支弹药极为短缺。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如果正面出击,很难对山下的日军大队形成较大的威胁,甚至还有可能被日军所消灭。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日军最薄弱的环节进行打击。而同志们也都看到了,这些日军所谓薄弱的环节,就是每天轮换着到山后的水塘里洗澡的那些鬼子兵。而其最为薄弱的环节,就是每天最后一批到水塘里去洗澡冲凉的那几个鬼子兵。我们这次的作战计划也是主要是围绕着这几个鬼子兵制定的。” 第十八章 8 孙智勇是个急性子,听说今晚要打鬼子,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恨不得天色马上就暗下来。[]见钱震山还没有说到具体的作战计划,就忍不住插嘴说道:“钱排长,你就下命令吧。我要求第一个出击,请你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吧,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钱震山故意绷起了脸,皱着眉头,对孙智勇说道:“就数你孙智勇的性子急,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性急的老毛病?仗是每个人都有的打的,任务是每个人都安排好了的,你着急有什么用?在战场上,像你这样的性格,有时会犯下大错的。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们一定要有耐心。这需要我们在平时就要注意养成沉稳持重的习惯,以随时应对战场上的瞬息变化。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高山点了一下孙智勇的鼻子,孙智勇偷偷地对着高山做了一个鬼脸,再也不敢言语了。 钱震山最后公布了作战计划,说道:“今天下午,我们提前开饭,就吃高山和孙智勇捡到的那些野鸡蛋。我们要把这些毒蛇留着,用以对付那些到山后水塘里洗澡的日本鬼子。具体做法是,我们事先埋伏在水塘周围的树林里,等最后一批鬼子兵到水塘里洗澡之前,就把毒蛇放到水塘里,用毒蛇把这些鬼子兵咬死。这些日本侵略者的双手都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他们个个都凶狠如蛇蝎,残暴如豺狼,我们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如果进展顺利,我们就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消灭那几个日本鬼子。” 听到钱震山的以蛇杀敌的计划,大家都觉得这个计策很高明。孙智勇扯着嗓子嚷道:“我还跟钱排长去抢什么任务呢,没想到钱排长把最艰巨的任务都分配给毒蛇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钱震山过来拍着孙智勇的肩膀说道:“我虽然把最艰巨的任务安排给毒蛇了,但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把毒蛇送上战场,毒蛇关在袋子里是不能咬死日本鬼子的,这三条毒蛇能不能最终完成任务,关键还要看你的表现了。” 孙智勇一个立正,大声说道:“报告排长,请你放心,我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钱震山对孙智勇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又看了看面前所有的战士,意味深长地对大家说道:“这次行动,我们不仅要消灭那些在水塘里洗澡的鬼子,我们还要消灭那些山下日军指挥部里所有的鬼子兵!” 大家听了以后惊讶不已,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姜长河一本正经地站到高处,用手指头点着每一个战士,大声数道:“一,二,三,四,五。” 姜长河数完后,转身对钱震山一个立正,大声说道:“报告排长,我们只有五个人,山下的日军大队可有上千人啊。如果要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每个人必须消灭二百个鬼子,这。。。。。。” 钱震山说道:“我们岂止只有五个人?你再仔细地数一遍。”姜长河又重新点了一遍,这次他特地指着自己,把自己点做第一个,以免到最后漏点了自己,数完之后,他摸着脑袋说道:“不错啊,还是五个。” 旁边的高山实在忍不住了,过来朝他的**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叫道:“还有我哪!”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姜长河捂着**叫道:“好好,加上你,那也只有五个半个啊。” 高山挽起袖子,伸出拳头,做出要和姜长河决斗的架势,姜长河连忙对着高山连连作揖,说道:“好好好,加上你,我们共有六个人。”高山这才作罢。 钱震山指着山下的日军,仿佛成竹在胸,豪情万丈地说道:“虽然我们只有六个人,但只要运用得当,善出奇兵,我们这六个人就能抵得过那些日本鬼子的千军万马!” 几句题外的话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映亮了西边的天空。青山含黛,碧空如洗,那美丽的水塘在晚霞的辉映下,泛起粼粼金光。如果不是外寇荡涤,如果不是战事纷起,如果不是国破家离,这里将是一幅怎样恬静和美的悠然家园图? 然而,在日寇的铁蹄践踏之下,破碎的山河呻吟呜咽,流离的民众居无定所,待哺的婴儿痛失其母,残年的老人哭送儿女。。。。。。即使在这僻远的一隅,又哪里容得下片刻的安闲? 这秀丽的山川,这清冽的甘泉,这无边的翠柏,这凉爽的晚风,本当属于这里的主人!本当属于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国民!而现在,那些无耻的强盗却悍然占有、凌辱了她――这秀丽的山川下驻扎着强盗们的枪炮林立的军营,这清冽的甘泉里洗涤着强盗们的肮脏卑鄙的**,这无边的翠柏上铭刻着强盗们的罄竹难书的罪恶,这凉爽的晚风中吹送着强盗们的欲壑难填的贪婪! 请诸位原谅我的这些题外的文字。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停下笔来,表达一下我对那帮无耻的强盗的无比的愤怒。面对这些以下流卑鄙而著称的先人们所孽生的猪狗不如的畜生,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在下文中,无论钱震山和他的战友们采用什么方法消灭他们,都不能称之为过。) 第十九章 1 下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整个大山,即使在这茂密的槐树林里,大家也都难以忍受阵阵热浪的来袭。但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困守了二十多天的大山了,大家都感到很兴奋,钱震山和战士们顾不上休息,都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到三点钟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早早地收拾好好了行装,准备好了枪支弹药,做好了各项战斗准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天色,焦急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今天的时间好像过的特别慢,着好不容易捱到了夕阳西下,钱震山让孙智勇将上午在山坳里捡到的那十八枚野鸡蛋取了过来,给大家每人分了三枚。由于白天不敢生火,大家只好闭着眼睛,把三枚野鸡蛋都生吃了下去。 太阳落山快要落山的时候,一直在水塘边担任侦察任务的姜长河跑回来报告说,整个下午,那水塘里陆陆续续来了十几拨鬼子洗澡,现在,水塘里的那拨鬼子兵已经洗完澡了,正在岸上穿衣服。[.超多好看小说]根据以往这些日本鬼子洗澡的规律,估计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最后一拨鬼子就要来了。 钱震山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最后一拨鬼子,听了姜长河的报告之后,立即就带领着战士们悄悄地往山后的水塘进发。 穿过一片片的槐树林,钱震山和战士们从侧面绕到山后的水塘边的时候,发现这里的鬼子已经走了,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鬼子们上岸时留下的水渍。看样子,这拨鬼子也是刚刚离去。 漫天的晚霞就像熊熊燃烧的火苗,映亮了西边的天空。平静的水塘在晚霞的辉映下,泛起了一道道粼粼的金光。水塘前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向南通往山下,那就是鬼子前来水塘洗澡的必经之路。小路的东边有一大片茂密苍翠的槐树林,在紧邻路边的那一棵棵高大的槐树下,密密麻麻地疯长着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正可供钱震山和战士们在那里埋兵设伏。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大山里的炎热也随之消失,凉爽的晚风刮起来了,聒噪了一天的蝉们也都停了鸣唱,整个水塘边一片安闲怡然。 钱震山让高山把那个装着“过风子”毒蛇的布袋子递给了孙智勇,安排孙智勇站在水塘边待命,嘱咐他要随时注意观察自己的手势,一旦自己在前面看到鬼子来了,就会给他发出指令,孙智勇一看到指令,就要马上将毒蛇扔进水塘里,然后迅速撤回槐树林,与同志们会合。 “一定要将这些毒蛇扔进水塘的中央,以防止这些蛇在短时间内爬上岸边。如果这些蛇跑了,我们就会前功尽弃。”钱震山对孙智勇说道。 钱震山之所以选择孙智勇担当此任,一来是因为孙智勇的胆子大,是队伍里除高山之外,唯一不太怕蛇的人;二来,是因为孙智勇的体格健壮,是队伍里力气最大的人,将毒蛇扔进水塘中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了防止被毒蛇咬到你,你可以将毒蛇连同布袋子一起扔进水塘里,但有一点要千万注意,”钱震山又一遍叮嘱道:“一定要把捆扎布袋口的绳子解开以后,再往水塘里扔!” “排长,这话你今天下午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这事我明白――这个布袋口的绳子不解开,里面的毒蛇就不会跑出来,那咱们不就算是白忙活了吗?”孙智勇感到钱震山今天特别能唠叨。 “为了妥善一点,我还是让山娃先替你把捆扎布袋口的绳子解开,你只需用手攥住布袋口,等住会儿看到了我的手势后,你直接扔布袋子就行了。”钱震山还是有些不放心。 “排长,你就放心吧,不就是解开捆扎布袋口的绳子吗?我完全能够自己解开。但如果现在您就让高山把这绳子解开了,万一这‘过风子’毒蛇乘机钻出来。。。。。。”孙智勇想起了上午差一点被“过风子”毒蛇咬到的冒险经历,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对这布袋子里的那三条“过风子”毒蛇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第十九章 2 钱震山和战士们埋伏在小路边的灌木丛里,透过密密的枝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山下鬼子军营的方向。 十分钟过去了,按照姜长河这些日子对鬼子们的观察记录,最后一拨洗澡的鬼子兵早就应该来了。可是,今天在这条通往水塘的山路上,到目前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是鬼子兵今天都已经提前洗完澡回去了?”钱震山寻思着,一边和战士们一起继续耐心等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后,大家终于看到六个鬼子兵匆匆的顺着山路往水塘边赶来。原来,这帮鬼子兵今天到路途较远三里沟村里去扫荡,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 待鬼子们走近一些,大约离自己一百米左右的时候,钱震山匍匐着爬到一棵大槐树后面,站起身来,对着前面水塘边的孙智勇一挥手,早已经等得火烧火燎的孙智勇一看到钱震山的手势,立即把那个装着毒蛇的布袋子用力扔进了水塘的中央。然后,快步跑进了水塘边的灌木丛里,猫着腰,往钱震山这里跑过来,与战友们会合。 就在这些鬼子快要来到近前的时候,钱震山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高山正在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几个越来越近的鬼子兵。他的满脸通红,怒目圆睁,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他的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突然,高山一把夺过钱震山手里的步枪,朝着鬼子就要瞄准射击。[]钱震山大吃一惊,一把将步枪夺了回来。高山一急,爬起来就要去和鬼子拼命,钱震山一把按住了高山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捂着高山的嘴,用力把他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 待鬼子走过去了,钱震山放开了高山,悄声喝道:“你疯了?一切要按计划进行!” 高山的两眼通红,眼泪象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他低声抽泣着说道:“俺娘就是被着几个鬼子抓上汽车拉走的。” 真是冤家路窄,二十多天以前前抢走并杀害了高山母亲的这六个鬼子兵竟然同时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个鬼子兵就是化成灰烬,高山也会认得的。 刚才咋一看见杀母仇人,高山心情激愤,急于杀敌报仇,以致差点暴露目标。 钱震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抚摸着高山的头,贴着高山的耳边坚定地说道:“山娃,这些鬼子都是一些惨无人道的强盗!你母亲的血海深仇,咱们今天必报!” 那些鬼子兵一溜小跑来到水塘边,把枪放到水塘边,急急忙忙地脱光了衣服,叽里呱啦地叫着,撒着欢就往水塘里跑。这几个鬼子看样子都不会游泳,只在岸边较浅的的水域冲凉。 这几个鬼子非常小心,即使在水塘里洗澡,也不放松警惕,他们不时抬起头来来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的步枪也都已经上好了子弹,就放在最靠近水塘的岸边,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迅速地拿起枪支射击。 看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鬼子们也放松了警惕,渐渐地往深水走去。钱震山朝着姜长河一点头,姜长河就手提装着青蛇的布袋子,以灌木丛和岩石作掩护,弓着腰向水塘迅速跑去。 靠近水塘后,姜长河匍匐着爬到水塘边的一块巨石后面,首先把捆扎着布袋口的绳子解开,然后把装着青蛇的布袋子轻轻地扔到了鬼子们的衣服上。最后,匍匐着按照原路返回了灌木丛。 孙智勇的心里也替姜长河捏着一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长河的一举一动,生怕姜长河一不小心弄出声音惊动了水塘里的鬼子。 当看到姜长河躲在巨石后面解开了那捆扎着布袋口的绳子时,孙智勇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的心里猛地一沉,暗叫一声:“糟了!” 第十九章 3 原来,刚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和对这种叫做“过风子”的毒蛇的深深的恐惧,孙智勇在往那个水塘里扔装着毒蛇的布袋子时,竟然忘记了打开紧紧捆扎着布袋口的绳子! “笨蛋。”孙智勇懊悔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来到了钱震山的面前,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你――”旁边的牛克山一听,怒气冲天,挥着拳头就向孙智勇砸来,拳头到了一半,他长叹一声,硬生生地把拳头收了回去。 他指着孙智勇的鼻子低声说道:“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让你给错过了!平时看你的胆子也挺大的,怎么到关键时候就焉瘪了?你这么把布袋子扔出去,毒蛇肯定跑不出来。这样,不但消灭不了敌人,还有可能会把我们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你说,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孙智勇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瞪着眼睛对牛克山说道:“我犯的错误我一个人承担。大不了跟小鬼子拼了!趁鬼子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来个先下手为强!”说完,拿着枪就要往外冲。 “沉住气,注意隐蔽!”钱震山一把拉住了暴怒的孙智勇,说道:“那三条‘过风子’毒蛇虽然浪费了,但姜长河放过去的那些青蛇还在,尽管这些青蛇是无毒的,但依然会给鬼子带来不便。如果这些鬼子也天生怕蛇,说不定这些青蛇会建奇功呢。先观察一下鬼子的反应,不到关键时刻,我们一定不要先开枪。” 他从孙智勇的手里夺下了枪,小声说道:“你一开枪,山下的鬼子就会听到。(.)到时候我们不仅消灭不了鬼子,还会做无谓的牺牲。” 他环顾了大家一眼,说道:“大家都不要紧张,敌不动,我不动。我们要以不变应万变。审时度势,寻找歼敌良机。”钱震山的话给大家吃了一个定心丸,大家都耐心的潜伏下来,观察着水塘里鬼子们的动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山里凉风习习。那几个正在冲凉的鬼子兵顿感神清气爽,开始在水塘里拍打着水花,打起了水仗,互相嬉戏着。 大概是鬼子兵的喧闹惊动了那布袋子里的毒蛇,那些蛇在袋子里拼命蠕动着,这个原本静静地漂浮在水塘中央的布袋子竟然移动了起来,更为神奇的是,这个布袋子从水塘的中央慢慢地漂到了一个鬼子兵的面前。 面对着这个水面上漂来的脏兮兮的布袋子,这个鬼子兵一开始并没有看在眼里,于是,他往旁边挪了挪,不再理会它。 可奇怪的是,这个布袋子好像长了眼睛,不一会儿,竟然又飘到了这个鬼子兵的身边。 这个袋子终于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布袋子,突然发现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活动! 这个面对着这个会活动的布袋子,这个鬼子兵吓了一大跳,满脸惊讶的神色,他特别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又却不敢贸然去动。他小心地离开了这个布袋子一段距离,重新蹲回到水里,向另外的那几个鬼子招了招手,几个鬼子也看见了这个布袋子,慢慢的向这里聚拢了过来。 当看到这个布袋子里的确有东西在活动时,这几个鬼子也是一脸愕然,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但是谁也不敢先去动手,只是远远地观看着。 住了一会儿,那个布袋子里的东西逐渐平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那布袋子静静的浮在水面上。 几分钟之后,一个胆大的鬼子终于忍不住好奇了,开始慢慢地靠近了那个口袋,用两个指头捏着袋子的一角提出了水面。 那几个鬼子都兴奋起来,叽里咕噜地大声议论着,大概是猜测着这个口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都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先去解开那捆扎着布袋口的绳子。 第十九章 4 钱震山和战士们紧紧盯着那水塘里鬼子们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那个装着“过风子”毒蛇的布袋子漂到了鬼子兵面前的时候,大家的心都“砰砰”地跳着,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迟疑不决的鬼子们,祈盼着鬼子们能自己打开那个布袋子。(.好看的小说) 特别是孙智勇,由于自己的过失,那些毒蛇至今还被关在布袋子里,他的心里一直很内疚。看到那个布袋子就在鬼子兵的面前静静地漂着,他的脸上急得通红,不停地用紧握的拳头按压着地面,真恨不得马上就跑到水塘里去,亲自把那个布袋子替鬼子们打开! 看到那几个鬼子兵在水塘里磨磨蹭蹭的,其实钱震山的心里比谁都着急。他看到水塘岸边那个口袋里的青蛇大部分已经出来了,开始慢慢地往四周爬去。那些水塘里的鬼子兵如果再拖延着不上岸,那岸上的青蛇也将要跑光了。 钱震山抬头看看天,天色不早了。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道:“难道今天的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失去了吗?” 水塘里的那几个鬼子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其中一个矮个的小鬼子认为袋子里装的是几条鱼,理由是如果里面装的是别的动物,早就被淹死了。另外几个鬼子却各有自己的观点,并且都各不相让,但谁也不敢打开口袋印证一下。 突然,鬼子们的声音猛地高了起来,那个提着布袋子的鬼子好像与那个矮个的小鬼子兵发生了猛烈地争执,两人在水塘里互相推搡起来。突然,那个提着布袋子的鬼子把布袋子往矮个鬼子的面前一晃,那个矮个鬼子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摔倒在水塘里,那个提着布袋子的鬼子更加得意了,用手指着那个矮个的鬼子大笑着,好像在嘲笑他是个胆小鬼。 最终,那个受到嘲笑的矮个小鬼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了那个布袋子,麻利解开了布袋子上的绳子,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就往那个布袋子里掏!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水塘上空飘荡开来。 那惨叫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令人心惊胆寒。 那个矮个小鬼子迅速地把手从袋子里抽了出来,他的手腕已经被毒蛇咬了一口,手里紧抓着竟然的是一条恐怖的“过风子”毒蛇!他的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倒在水里,立即昏死了过去。 那个装着毒蛇的布袋子打开之后,里面剩下的两条毒蛇也都游了出来,那蛇不仅会游泳,其游泳的速度竟然奇快。这种“过风子”毒蛇的性情残暴,报复心很强,它们的本能以为是水塘里的这几个鬼子伤害了自己,所以,这两条“过风子”毒蛇游出布袋子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立即对水塘里的日本鬼子展开了强有力的攻击! 它们昂着头,吐着火红的芯子,迅速在水里游弋着,那剩下的五个鬼子肝胆俱裂,踩着水花争先恐后地往岸上就跑。他们的慌乱更加触怒了毒蛇,那毒蛇在水里乱窜,张开大口往鬼子们的身上咬去!又有两个跑得慢的鬼子分别被剩下的两条毒蛇咬中昏死了过去。 剩下的三名鬼子虽然也有的被毒蛇咬中,却也没有中毒昏迷。原来,三条毒蛇咬了鬼子之后,毒液基本耗尽,即使再次咬伤了鬼子之后,毒性也不是最初那么强烈了。那三个鬼子大声惊呼着,光着**踉踉趄趄地总算上了岸,慌里慌张地朝着岸边放军服的地方跑去。 第十九章 5 鬼子们的军服乱七八糟的堆放在离水塘边几米远的碎石滩上,最先跑到军服边的那个鬼子兵来不及细看,顺手抓起了一件军服就往身上穿,一件上衣刚刚穿上一半,猛然觉得脖子里一阵冰凉,他吃了一惊,赶紧往脖子上一抹,竟然从脖子后面扯下了一条冰凉滑软的大青蛇! 这个鬼子都快被吓懵了,慌忙把那条青蛇扔到了地上,军服也顾不得穿了,伸手就去拿枪。(.好看的小说)这次他学乖了,拿枪之前,他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却发现枪支上面也爬上了两条青蛇,正在朝他吐着芯子呢,他哪里敢再去碰枪? 此时,这个鬼子唯一想法就是赶快脱离这令人恐怖的是非之地,他什么也不顾了,拔腿就跑。可刚一抬腿,他看见前面满地都是蜿蜒爬行的长蛇,有两条大青蛇正昂起了半个身子,用冰冷无情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夸张地张大着血红血红的大嘴巴,好像要把他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那鬼子惊得魂飞魄散,忘记了自己是刚刚从水塘里逃命上来的,扭头就又重新跑进了水塘里。 另外两个鬼子赤着脚刚在岸上跑了没几步,突然感觉踩到了一段又细又软并且凉飕飕的物体,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脚腕上就被大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们大叫了一声,用力甩掉了缠在小腿上大青蛇,定睛一看,地面上、衣服上、枪上都爬满了长长的青蛇,他们一下子乱了方寸,掉过头就跑,惊慌失措地跟着先前的那个鬼子也逃进了水塘里。 三个重回水塘的鬼子在水里发现了更多的蛇,原来,岸上的很多青蛇都已经爬进水塘里来了。而那最可怕的三条“过风子”毒蛇也并没有离去,一见鬼子兵又重新下水了,它们就立即向着三个鬼子兵冲了过来! 为了躲避数不清的青蛇和那三条“过风子”毒蛇,那三个鬼子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慌不择路地往深水里逃。走了没几步,一下子就掉进了水塘的深坑里,一个个伸着胳膊在水里挣扎着,惨叫着,扑腾着。 一会儿工夫,他们就都沉入了水底,再也没有上来。 水塘四周马上恢复了宁静,空荡荡的水塘也恢复了宁静,悄无声息的宁静。如果不是看见水塘里那一圈圈漾开的波纹和水塘边那堆凌乱的军服以及架在旁边的那几支上着刺刀的步枪,这里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高山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里满含着对这几个鬼子兵的无比的仇恨。鬼子的每一声惨叫对他来说就是动听的音符。 他握紧了拳头,向着水塘猛烈地挥舞着,就像自己向鬼子迎头痛击。每当死掉一个鬼子,他就在心里大声的狂喊着,感到心底无比的痛快。 一个,两个,三个。四、五、六个。直到所有的鬼子都丧了性命,他哭了,泪如泉涌。 泪光之中,他又看见了深夜里躺在公路旁衣衫不整中弹身亡的母亲。 没费一枪一弹,水塘里的鬼子就已经被完全消灭了。 但今天的战斗并没有结束,也许对钱震山和他的战友们来说,今天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十九章 6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按照钱震山战前的安排,高山迅速地跑到了水塘边,把鬼子枪上和军服上的青蛇抖落干净,把鬼子的军服和枪支都抱到了钱震山和战士们的面前。 钱震山和战士们把迅速换上鬼子的军服,背上鬼子的步枪,戴上鬼子的军帽,一个个就变成日本鬼子兵的摸样了。 高山也急忙换上了一套鬼子军服,没想到那军服对高山来说太大了,鬼子的裤子他根本就提不起来,而鬼子的上衣他穿着就像一件大衣了。 钱震山走过来对高山说道:“你还太小,穿成这个样子下山会引起鬼子的注意。你就不要下山了,你就在公路边的山上等着我们。我们完成任务后,到山上与你会合,带你一起走。(.)” 说完,钱震山和战士们沿着山路,迅速往山下的鬼子军营进发。在公路边的一个小山头上,钱震山把自己以前用的那支步枪递给了高山,叫他在山上等着大家,嘱咐他要注意安全,尽量避免和逃上山来的鬼子兵们正面接触。 高山只好不情愿地接过了枪,在山顶上埋伏了下来。 钱震山他们顺着小路下山后,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鬼子的大本营。 山下的日军以为是自己的人员洗澡归来,对他们毫无戒备。按照事先计划,牛克山带领着孙智勇和小宋在鬼子的帐篷里到处放火,钱震山带领着姜长河和展志飞去炸军火库和汽油库。 其实这几天鬼子大本营的所有兵力部署都被钱震山他们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行动起来自然轻车熟路,就像来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此时天色已经乌黑一片,鬼子大本营里的电灯又明又亮。钱震山他们穿着鬼子兵的衣服,在鬼子大本营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遇到任何盘查阻挡。 钱震山和姜长河趁着夜色和灯光下帐篷的黑影,从油库把一个装满汽油的汽油桶悄悄地滚到弹药库门前,然后迅速撤退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耐心的等待着。当看到有几个帐篷后面已经冒起了熊熊的火苗和浓烟,他们知道牛克山他们已经得手了。钱震山和姜长河对准了汽油桶开枪射击,枪击后的汽油桶剧烈地爆炸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汽油桶的爆炸引燃了弹药库,紧接着,弹药库发生了更加剧烈的爆炸,那爆炸声惊天动地,鬼泣神惊。鬼子大本营里顿时鬼哭狼嚎乱作一团,被炸死烧死的鬼子兵不计其数,整个鬼子大本营变成了一座火海。 剩下的鬼子象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跑乱射。由于看不清对方,几帮鬼子互相开枪,自相残杀,好不热闹。钱震山他们躲在暗处,专挑那指挥刀鬼子的军官射击,鬼子们没了军官指挥,更加慌乱了。 高山趴在山顶上,看着白天还神气活现的鬼子大本营转眼之间连续爆炸变成了一座火海,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今天特别高兴,眼看着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命赴黄泉,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又看到六个八路军竟然消灭了鬼子的一个大队一千多号人,不由得发出对钱震山衷心的赞叹。 就在高山的心里乐开了花的时候,借着爆炸的火光,他看见一个又矮又胖的鬼子往山上跑来。他迅速的移动到那鬼子的前面,蹲在岩石后面。 待鬼子走近后,高山终于扣动了扳机――这是他开的第一枪,他的心里怦怦直跳。之前他一直害怕自己打不中,一直担心子弹卡壳,直到看见那个鬼子应声而倒,他才知道自己打中了。 高山迅速跑过去,翻动着这个鬼子沉重的尸体,希望缴获一把手枪,但他失望了,那鬼子也许跑出来时很匆忙,竟然没有带枪,只在他的腰上找到了一把长刀。 第十九章 7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钱震山等人大笑着一个不少地跑了回来,每人肩上都背着几支刚刚缴获的步枪。 听说高山击毙了一个鬼子,钱震山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说道:“真了不起,第一枪就打死一个鬼子。” 看到高山满脸不快的神色,就关切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想家啦?” 高山一摇头,遗憾的说道:“你们都缴获了鬼子的枪,偏偏我打死的那个鬼子却没有带枪,真倒霉。” 孙智勇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打死的那个鬼子是跑到山上来上茅房的,怎么会带枪呢?” 牛克山一把推开了孙智勇,说道:“你仔细检查了吗?” 高山道:“我把他的尸体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枪,只找到一把破刀。” 钱震山一听,说道:“刀?什么刀?快拿来给我看看。” 高山连忙从地上拾起了自己仍在一边的那把刀递给了钱震山。借着火光,钱震山仔细的看着,又抽出刀来看了看。钱震山仰天大笑,一把就把高山举了起来,说道:“小子,你立了大功了。你知道你打死的是谁吗?你打死的是这个鬼子大队的最高指挥官武宫义二!” 当晚,钱震山和战友们乘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走出三标山。十几天后,他们又在路上走三百余公里,终于在唐家河地区与主力部队会合。 在与主力部队会合后,钱震山向连长周大路汇报完情况后,周大路曾经派人打听过高山的家乡,但没有人知道高山所说的石嘴湾这个地方。估计石嘴湾可能只是茫茫太行山区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的名字,钱震山向当地人以及资格最老的交通员打听过,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石嘴湾在哪里。 钱震山问起高山的详细地址,高山还是一无所知,只说他的家在石嘴湾。没办法,只好让高山参加了自己的部队,一边让他随部队行军打仗,一边打听他的家乡。 赵大海听得心驰神往,一看钱震山不讲了,就忍不住问道:“那最后高山的家乡找到了吗?” 钱震山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后排的高山,高山已经倚着后座椅睡着了,依旧鼾声如雷。 钱震山遗憾的说道:“这也是我多年以来的一块心病。当年我遇到高山那会儿,是在夜间的一次行军转移中,我也不熟悉当地情况,甚至连自己当时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再说,高山在公路上跑了整整一天,离开家乡甚远,而太行山区地域广大,所以就很难找到高山的家乡了。尽管找了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这次回北京以后,我就给河北和山西当地民政部门写信,托他们继续寻找高山的家乡。高山的母亲虽然去世了,但他的父亲和弟弟可能还在啊。高山是我带着他参加革命的,我有责任帮他找到家乡。” 汽车飞驰着,路边的一棵棵白杨树飞速的往后倒退着,广阔无边的华北平原到处红旗飘扬,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 钱震山望着窗外,心潮起伏。是啊,当年在战场上,谁会想到今天的幸福安宁呢。从炮火连天的战场走到今天,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这短短的一瞬,消逝了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 自从自己一九三八年放下钢笔拿起钢枪参加抗日,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法国巴黎毅然回国,跑到烽烟四起战火纷飞的抗日热土太行山,历经大小战斗无数,几乎每次战斗都要经受人生的生离死别。上午还欢声笑语的弟兄也许下午就阴阳两隔,早晨还是白头到老比翼**的誓言也许晚上就变成了虚无缥缈惨淡苍白的纸钱。 他回忆着自己走过的路,他回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本他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从此就可以忘掉战争,忘掉战争中经历的所有不幸。 但是他错了,因为对他来说,他的一生也许永远也不可能忘掉战争,他的一生将永远生活在战争之中。 下部第一章 1 葛安县广播电视局东侧的那条马路叫做红旗路。这条马路虽然不是处于繁华的中心商业区,却也是葛安县城里的一条交通要道。红旗路的北端是全县最大的一个超级购物广场,南端是葛安县唯一的一个免费开放的休闲公园,所以每天这条马路上的车辆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尤其是两侧的人行道上,平日的过路人就已经特别多,如果再赶上星期六和星期天,从外地到葛安各个工厂里来打工的那些数不清的姑娘和小伙子们都一窝蜂地涌出来,到商场和公园里去购物游玩,这条红旗路上便就人流如织,拥挤不堪,简直就可以算得上是摩肩接踵了。 在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大凡这样的道路上一定缺不了两种人,一种是乞丐,一种是算命先生。(.无弹窗广告) 江湖人称“王半仙”的王阿狗九点半才驼着背、踱着方步从紧邻广播电视局的“帝威新城”小区走出来,他去年恰好赶上在房价暴涨之前贷款在这个小区买上了新房,如今,在仅仅不到的一年时间里,帝威新城的房价已经每平米上涨了三千多元,着实令王半仙狠狠地暴赚了一笔。每当想起对于自己当初买房时果断的表现,王半仙的心里就得意非凡。 今天早晨,他上网浏览了一下葛安县的房产信息,发现自己的小区房价又上涨了二百多元,王半仙的心里一阵狂喜,就像喝了蜜糖一般。但接下来,有一个现实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房价虽然上涨了,在没有出手之前,每月的房贷总还是要付的。想到这个月底那两千多元的房贷又要到期了,他的心情又有些郁闷,到哪里去搞钱还贷呢? 看来,要想还上房贷,还得依靠自己的老本行啊。 王半仙一手拿着马扎子,一手提着公文包,慢吞吞地来到了县广播电视局门口旁边的人行道上。远远地看见道路两边的云松树下面早已聚集了十几个算命测字的男女先生,他们每人都坐着一个马扎子,在面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张或红色或白色的方纸,上面画着易经八卦手相测字之类的图符,摆着铜钱、天书、木签等。这里就是葛安人所说的“算命一条街”了。作为封建迷信的残余,这里虽然屡遭政府打击取缔,但往往过了没几天,等风头一过,这里又是一番“繁荣兴旺”的景象了。 王半仙气定神闲地从人行道的北边走了过来。自从改革开放初期,王半仙仅凭着读过一本半懂不懂的《周易》,再加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开始在这里偷偷摸摸地摆摊设点,替人算命。王半仙经常以此为荣对外炫耀,并自命为葛安县卜卦算命第一人。作为在这条“算命一条街上”浸淫二十余年的###级的人物,王半仙在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影响力。这条街上的每个算命的男女先生平日也都唯以王半仙“马首是瞻”。除此之外,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月都必须按照各自的“营业额”向王半仙孝敬些许钱物。 尽管很不情愿,但这些算命的男女先生们知道,如果自己得不到王半仙的首肯,他们是很难在这条街上立足的。关于这一点,他们曾经有过深刻的教训。 临近自己的卦点,王半仙挺了挺永远挺不直的腰,往路边的花坛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些男女算命先生们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纷纷抬起头来向他挥手,打招呼,向他献媚的笑着。王半仙面露“不亢不卑”的微笑,向每一个同行都微微地点头致意,那架势就如同一个跨国集团公司的总裁走进了普通职员的写字间一般。 下部第一章 2 当王半仙走到同行们特地为他留出的最佳的位置上,放好马扎子,刚刚坐下,挂在腰间的手机就响了。 他急忙打开手机包,拿出了一部二手的老式翻盖手机,一手捂着左耳朵,一手把手机紧紧贴在自己的右耳边,用葛安土话大声说道:“对啊,这里是葛安县王半仙算命有限责任总公司。。。。。。你刚刚在万度网站搜索到了我们公司的网址。。。。。。我们公司的网站做得很好。。。。。。谢谢。。。。。。你在我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了我的电话。。。。。。我就是总经理王半仙。。。。。。我现在不在公司。。。。。。你要算命啊。。。。。。到县广播电视局东侧这里来找我。。。。。。”说完后,王半仙挂掉了电话,得意地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同行们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那王半仙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本是葛安县山区的一个乡下农民,由于多年的漂泊以及生活无着,至今依然是孤身寡人一个。前年,王半仙那多年不上门的远房侄子王小寒从北京的一所民办大学的电脑信息化专业毕业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终日混迹在葛安县城的各个网吧里。半个月前,王小寒回到家里跟父母要钱时,偶然听村里的老乡说王半仙在县城里买上了房子,回城后,王小寒就特地提着自家地里产的一个大冬瓜来看望他。 看到从北京的大学里毕业的大侄子特地拿着东西登门来看望自己,王半仙的心里非常激动,听说大侄子目前在葛安县城里租房住,他的脑子一热,就让王小寒搬到自己的家里来了。 王小寒毕竟是大学毕业生,头脑极为灵光。搬到王半仙家里的当晚,他就和叔叔进行了促膝长谈,强烈建议叔叔做一个网站,将其主营业务往互联网方面发展,并给他阐述了广阔的发展前景。王半仙听了以后有点心动,但就担心做网站的费用太高了,王小寒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学电脑的,对这方面的业务精通,为了回报叔叔对自己的关爱,决定免费为叔叔制作一个网站,只要叔叔花钱买一个域名即可。王半仙听了以后对自己的大侄子感恩流涕,不仅是因为大侄子对自己无偿的帮助,更是为自己找到了久违的亲情。 上个星期,王小寒跟叔叔要了六百元钱买了一个域名(实际上只花了三十块钱),花一百块钱请一位会制作网站的网友吃了一顿饭,那位网友便免费给王半仙制作了一个简易网站,叫做王半仙算命网,把王半仙的大名和他的用国产三十万像素山寨手机拍摄的照片放上了网站首页。 王半仙看了自己的网站之后,对这项高科技成果很是满意,以为以后在家里就可以替人算命赚钱,就不用每天出来摆摊了,没想到十几天过去了,网上的业务却一笔也没有接到,王半仙不禁有些泄气了,以为这笔钱算是白花了。 王小寒可不这么想,他告诉叔叔,网站要想盈利,其前期推广非常重要。他特别告诉叔叔,自己对这方面的业务很熟,跟万度和谷谷等几个著名的搜索引擎都曾经打过交道,可以花很少的一点钱,就把王半仙算命网挂在万度搜索和谷谷搜索的显要位置,让全世界各地的网民们每天早晨睁开眼睛上网后,在第一时间就能找到叔叔,让叔叔在家里就可以为分布在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华人华侨们卜卦算命。 王半仙听了以后,觉得大侄子的话很有道理,为了收回前期投资,再投一点广告推广的费用还是很有必要的。自己对互联网这方面还是多少有一点认识的,不是常常听到一些大型网站的ceo们在电视上说,做网站就是要烧钱的吗? 今天一大早,王小寒跟叔叔要了八百块钱,就匆匆地离开了家门,说到网吧里为王半仙算命网做搜索引擎推广业务去了。 王小寒来到自己经常光顾的一家网吧,开了一个空调包间,把门一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视频聊天软件,急急忙忙的登陆进了一个每天光顾的**房间,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半晌的时候,它才突然想起了网站推广的事情,就顺手在视频聊天的房间里刷了几条一晃而过的广告,算是完成了任务,可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推广的成果呢?他的眼睛一转,来到了吧台,买了一包“九九至尊”香烟,顺便向网吧老板借了一部手机,捏着鼻子装作算命的客户,给王半仙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跑到包间里安心地上网聊天去了。 没想到刚一进行搜索推广,这网上业务就马上跟着来了。王半仙长舒了一口气,今天早晨的这笔钱总算没有白花,看样子,互联网这步棋,自己是走对了。 下部第一章 3 那王半仙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本是葛安县山区的一个乡下农民,由于多年的漂泊以及生活无着,至今依然是孤身寡人一个。(.无弹窗广告)前年,王半仙那多年不上门的远房侄子王小寒从北京的一所民办大学的电脑信息化专业毕业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终日混迹在葛安县城的各个网吧里。半个月前,王小寒回到家里跟父母要钱时,偶然听村里的老乡说王半仙在县城里买上了房子,回城后,王小寒就特地提着自家地里产的一个大冬瓜来看望他。 看到从北京的大学里毕业的大侄子特地拿着东西登门来看望自己,王半仙的心里非常激动,听说大侄子目前在葛安县城里租房住,他的脑子一热,就让王小寒搬到自己的家里来了。 王小寒毕竟是大学毕业生,头脑极为灵光。搬到王半仙家里的当晚,他就和叔叔进行了促膝长谈,强烈建议叔叔做一个网站,将其主营业务往互联网方面发展,并给他阐述了广阔的发展前景。王半仙听了以后有点心动,但就担心做网站的费用太高了,王小寒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学电脑的,对这方面的业务精通,为了回报叔叔对自己的关爱,决定免费为叔叔制作一个网站,只要叔叔花钱买一个域名即可。王半仙听了以后对自己的大侄子感恩流涕,不仅是因为大侄子对自己无偿的帮助,更是为自己找到了久违的亲情。 上个星期,王小寒跟叔叔要了六百元钱,说这是购买国际顶级域名的最低价格了,王半仙虽有一些心痛,但为了发展壮大自己的业务量,也只好狠了狠心,将六张珍藏多日的百元大钞递给了王小寒。 王小寒在网上免费申请了一个三级域名,又花了五十块钱请一位会制作网站的网友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了一顿饭,那位网友便免费给王半仙克隆了一个简易网站,叫做王半仙算命网。王小寒还用他新买的三十万像素的山寨手机为王半仙拍摄了一张工作照,连同王半仙的个人简介、家庭住址、联系电话等统统放上了网站首页。 王半仙看了自己的网站之后,对这项高科技成果很是满意,以为在家里就可以坐等客户上门,以后就不用每天出来摆摊了,没想到十几天过去了,网上的业务却一笔也没有接到,王半仙不禁有些泄气了,以为这笔钱算是白花了。 王小寒可不这么想,他告诉叔叔,网站要想盈利,其前期推广非常重要。他特别告诉叔叔,自己对这方面的业务很熟,跟万度和谷谷等几个著名的搜索引擎都曾经打过交道,可以花很少的一点钱,就把王半仙算命网挂在万度搜索和谷谷搜索的显要位置,让全世界各地的网民们每天早晨睁开眼睛上网后,在第一时间就能找到叔叔,让叔叔在家里就可以为分布在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华人华侨们卜卦算命。 王半仙听了以后,觉得大侄子的话很有道理,为了收回前期投资,再投一点广告推广的费用还是很有必要的。自己对互联网这方面还是多少有一点认识的,不是常常听到一些大型网站的ceo们在电视上说,做网站就是要烧钱的吗? 今天一大早,王小寒跟叔叔要了八百块钱,就匆匆地离开了家门,说到网吧里为王半仙算命网做搜索引擎推广业务去了。 王小寒来到自己经常光顾的一家网吧,开了一个空调包间,把门一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服务器架设在国外的视频聊天软件,急急忙忙地登陆进了一个自己每天光顾的**房间,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半天以后,他才突然想起了网站推广的事情,就顺手在视频聊天室里刷了一条一晃而过的王半仙算命网网址的广告,没想到刚刚刷完这条广告,自己就被室主给踢出来了! 王小寒气得一拍键盘,急忙再次登陆,却怎么也进不了这个聊天室了,他知道自己的ip地址被室主给封了。 靠,王小寒大骂了一句,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网站推广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可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推广的成果呢?他的眼睛一转,来到了吧台,花九十九块钱买了一包“九九至尊”香烟,顺便向网吧老板借了一部手机,捏着鼻子,扮作客户给王半仙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跑到包间里安心地上网聊天去了。 没想到刚一进行搜索推广,这网上业务就马上跟着来了。王半仙长舒了一口气,今天早晨的这笔钱总算没有白花,看样子,互联网这步棋,自己是走对了。 下部第一章 4 “王阿狗――”王半仙忽然听到背后的马路对面有人在大声地呼叫着。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王半仙此时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感觉就是特别想笑。 “王阿狗”――这可能是他所听过的最难听的名字了。这个名字起得真是庸俗不堪,不,应该说是低俗不堪。如果说得严重一点,那就是低俗到极点了。如果说得再严重一点,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简直就是糟蹋中国文化――中国的文字最少应该有好几千字了吧?起个什么名字不好,这个人怎么会偏偏给自己起个“阿狗”这样难听的名字? 王半仙斜着眼瞅了瞅旁边的吴小仙,用下巴颏往后面努了努,不屑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说道:“阿狗?唉――” 那吴小仙长着皓发白须,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虽然他今年的实际年龄大约还不到七十岁,可是他几年前就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是百岁老人了,时间一长,自己今年到底是多少岁,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了。 在葛安县的所有的算命先生里,吴小仙是仅次于王半仙的第二号人物,也是王半仙唯一看得上眼的一个朋友,所以王半仙就把自己旁边的位置分给了吴小仙,以便在闲暇无聊时可以陪他说话解闷。 吴小仙自然明白王半仙的意思,也笑了笑,附和着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有人愿意自贱,别人又有什么办法?” 王半仙道:“这就看出读书的重要性来了,没有读过书的人,连起个名字都不会啊。(.)” 吴小仙捋了捋额下的白须,点了点头,说道:“王先生说的极是,现在社会上的不好读书之人何其多也,而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之徒更是比比皆是,象王先生这样饱读诗书之士何其少也!” 王半仙听了以后如饮佳酿,甚是受用,虽玉液琼浆亦不能比,但其脸上仍作出谦逊的样子,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吾自幼家贫,虽有志于学,怎奈道途时艰,半途终费,究不能得圣人之真传,真乃人生之一大憾事也。吴先生乃葛安望族,世世书香门第,代代诗书传家,吾等草野之人,岂能望先生之项背?” 吴小仙忙拱手说道:“王先生太过自谦了!我与先生相比,就像油灯之比明月,先生乃明月耀千里,我是油灯照眼前;先生乃是饱学之士,我就和这个叫作‘阿狗’之人差不多少。” 王半仙道:“说起此名叫‘阿狗’之人,我不得不再说上几句。人者,岂能叫畜生之名乎?由此,可看出此名叫‘阿狗’之人,真乃不学无术之徒也。” 吴小仙沉思良久,道:“此事或不怪‘阿狗’也。” 王半仙一愣,道:“不怪‘阿狗’,怪谁乎?” 吴小仙道:“怪其父也!” 王半仙仔细一想,吴小仙说得对,这事儿也的确怨不得这个“阿狗”本人。这“阿狗”幼时,年少无知,肯定是不会给自己起名字的,这事儿追根究底还是应该怪他的父亲不好――对,就得怪他的父亲不好,这个人的父亲肯定没文化,肯定是个没有念过书的土包子,才会给他儿子起了个这样难听的名字。 由此,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既然社会上有这么多没文化的人,有这么多人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如果在自己的公司里增加一个为孩子起名字的新业务,一定会很赚钱。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越发敬佩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得差一点笑出声来。 既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就不应该让灵感白白流逝。今天晚上回家后,就要马上和大侄子王小寒商议一下,尽快地把这项起名字的新业务写到公司的网站上去,争取让更多的人尽早地了解自己公司的这项新业务,以尽快地增加经济效益,王半仙暗暗地嘱咐自己。 下部第一章 5 “王阿狗――王阿狗――” 王半仙听到那个人还在不厌其烦地大声呼叫着,并且那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王半仙的心中顿生噪闷,没好气地对吴小仙道:“那个叫王阿狗的人不会是个聋子吧?怎么人家喊了这么多遍了,他还不应声?” 吴小仙道:“狗者,以鼻子灵敏而著称于世也,而其耳朵实乃摆设之物,可有可无也。物以类聚,此名叫‘阿狗’之人者,即使果真耳聋,亦属平常也。” 王半仙的思维亦算敏捷,待吴小仙刚刚说完,就脱口而出道:“此名叫‘阿狗‘之人,想必其鼻子亦以灵敏而著称于世也!” 说罢,两人相视片刻,不禁会意地抚掌大笑。 忽然,王半仙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人急匆匆地径直来到了他的身边,并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拳,然后,紧贴着他的耳朵边大声喊道:“王阿狗!” 正在大笑的王半仙大吃了一惊,连忙闭上了嘴巴,抬起头来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原来是自己多年以前的老房东老夏。 说起王半仙和老夏的相识来,这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王半仙还没有发迹,终日浪迹在葛安县的红旗路上,以算命卜卦为生,以郊区的各个小旅馆为家,过着极为穷困潦倒的生活。后来,由于一个机缘巧合,王半仙有幸为当时葛安县的第一个“万元户”算命,说得那个“万元户”心中甚喜,王半仙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就想租下一间房子,使生活稳定下来。因为老夏家以前的老房子就在红旗路附近,而老夏当时恰巧想把家里闲置的三间平房对外出租,于是,王半仙就租住了老夏家最小的一间小平房。王半仙大概在那里居住了五年多的时间,与老夏一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老夏家所在的片区面临拆迁,老夏家被当地政府部门异地安置到了北郊的安居花园,王半仙也就搬到别处租房去住了。如此算来,两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王阿狗,你的耳朵聋了吗?不然,我这么大声地喊你,你怎么还会听不到?”老夏不解地问道。 王半仙这才突然想起来,原来自己本来的名字就叫做王阿狗。 他尴尬地看了看吴小仙,吴小仙马上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识趣地扭过头看着别处去了。 王半仙苦笑了一下,也难怪,最近这几年,整天王半仙王半仙地叫着,自己原来真实的名字倒差点忘记了。 他连忙从马扎子上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和老夏打着招呼。 老夏的老婆叫周玉香,她的娘家是葛安县城东南十五公里外的虎山镇虎山峪村。周玉香十几年前就和丈夫夏初三一起从当年待遇优厚、人人羡慕的葛安县外贸总公司双双下岗了,难能可贵的是,两人下岗后不等不靠,没有向国家伸手,而是选择了自谋职业,在葛安县西郊的小百货市场做起了玩具批发的小买卖,历经几年的发展,生意做得渐成气候。为此,周书香今年还被评为葛安县的“妇女再就业标兵”呢。 偏远落后的虎山峪村出了个周玉香这样的人物,的确也算是轰动村里的一件大事了。但在虎山峪村,如果要把周玉香和他的父亲比起来,那她也就不值一提了。 周玉香的父亲叫周书礼,那可是周围十里八乡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周书礼自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就长年担任虎山峪村的主要领导干部,历经多次政治运动,一直到今天,他依然还是该村的支部书记兼村主任。 周书礼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是葛安县目前在职的年龄最大的村干部,按理说早已经过了应该退休的年龄了,但由于虎山峪村的情况特殊,其历届支部或者村委的换届选举过程中,均没有任何人敢与周书礼进行竞争!更令人神奇的是,在虎山峪村,历届支部或者村委的换届选举中,周书礼都是理所当然的唯一候选人,并且得票率都能接近百分之百!因此,近四十年来,周书礼能够一直牢牢占据着村里主要领导干部的位置。这不,在二零零五年进行的本届村支部和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中,周书礼又一次以全票当选!为此,镇领导多次给他做思想工作,反复动员他,要注意培养提拔年轻干部,要努力给年轻的同志们创造一些任职锻炼的机会,周书礼终于答应在干完本届任期之后,在二零零八年奥运会到来之前,一定会主动地从村里的主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 今天上午,周书礼给自己的女儿周玉香打来电话,让她替自己办一件奇怪的事情――把葛安县城里所有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都统统召集到黑虎山上去看风水,要求人越多越好,并且答应给所有上山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每位卦资贰佰元! 下部第一章 6 周书香虽然不明白自己老父亲周书礼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她知道,以自己父亲的精明,是绝对不会做任何赔本的买卖的。(.) 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告诉她,对于自己老父亲的任何吩咐,她唯一的正确的做法就是要立即执行。 可是怎样才能找到那么多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呢? 周玉香马上就想起了自己原来的老房客王半仙就是一个算命先生,尽管现在不知道他流落到那里去住了,但她知道王半仙日常就靠在“算命一条街上”算命卜卦为生,于是,她就立即打发老夏到“算命一条街”上来寻找王半仙商议此事。 接过老夏递过来的香烟,王半仙连忙掏出电子打火机,先给老夏点上,再给自己点上。(.好看的小说) 老夏吸了一口香烟,说道:“我虎山峪村的老岳父周书礼打电话来说,要请咱葛安县里所有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去黑虎山看风水,要求人越多越好,并给每人卦资一百五十元。你看这事你能办到吗?” 王半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大买卖,骤然听到老夏的话,激动得差一点背过气去,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马上用手按压着自己剧跳的心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粗气,待心脏稍微平静下来,他才急切地说道:“夏、夏老板,找我你就算、算找对人了,这事包给我好了!葛安县城里所、所有的算命先生加上风水先生,一共有三十多名左右,这些人我都、都熟。” 老夏说道:“好吧,你马上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广播电视局这里来。我先去租一辆大客车,一个小时后,所有人员在这里上车出发。” 老夏刚一转身离开,王半仙立即将摆在地下的家什一股脑地收拾了起来,胡乱扔进了电脑包里。他一只手往肩膀上挎着电脑包,一只手迅速地掏出了手机,给王小寒打了一个电话,叫王小寒赶紧到自己工作的红旗路上来一趟。 王小寒担心自己扮作客户的事情被叔叔发现了,又恋着上网聊天,就推脱着不肯来。 王半仙急得直跺脚,说道:“今天碰上了一桩百年不遇的天大的美事,你只要跟着我坐车到黑虎山上走一遭,就可以稳赚五十块钱。” 听到有钱可赚,王小寒立马来了精神,冲出了网吧,打了个摩的就急匆匆地往红旗路这里赶来。 王半仙给侄子打完电话后,马上把现场的所有算命先生都集中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我刚才给大伙揽了个好活――到黑虎山上去看风水。本来东家出到卦费每人八十元,我好说歹说,总算给每人卦费涨到一百元。”大家听了很高兴,对王半仙千恩万谢。 王半仙又用手机给城南城北和城东城西的相识的同仁打电话,告诉他们有大生意上门了,吩咐他们各自率领本片区相识的同行一起到广播电视局东侧的红旗路上来紧急会合,每人卦资一百元。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葛安县里凡是得到风声的几乎所有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都倾巢出动,或步行,或乘摩的,或乘坐公交车,从葛安县城的东西南北各个方向赶来,齐刷刷地在县广播电视局东侧的红旗路上会师了。 王小寒正在上网的黑网吧离红旗路很近,大约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他是乘坐摩的第一个赶来的,此时,他正站在人群里,和吴小仙兴高采烈地拉着家常。 王半仙对于大侄子在接到自己的电话后能迅速地第一个到达现场,感到很是满意。看到人员都到得差不多了,他认真地清点了一下现场的人数。 令王半仙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加上王小寒,现场所有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加起来,一共竟有四十三名之多! 这明显地超出了自己之前所掌握的统计数字! 王半仙慢慢地从现场的每个人的脸上仔细地扫过去,果然接连看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这些陌生人根本就不敢直接面对他的明察秋毫的眼睛,好像在故意躲避着他。 王半仙知道,这几个陌生人一定是企图蒙混卦资的滥竽充数之徒! 他心底的火气“噌”地就窜上了脑门――哼!我可不是什么齐宣王,你们这几个南郭先生想要骗过老子的法眼,没门! 第三章 7 面对这条大青蛇,那老风的脸上还是一片木然,没有任何恐惧惊慌的神色。 他不仅没有逃跑,反而灵活地移动着身体,慢慢地向着那条大蛇逼近了。 那大蛇被激怒了,蛇头高高地昂了起来,左右来回晃动着,不时吐出通红的芯子,向着老风张开了大口。 老风停留了一会,和那大蛇对视着。 稍后,老风向身体的左边慢慢地地伸出了粗壮有力的左胳膊,张开了蒲扇般的大手。 突然,老风的身体往前猛地一纵,同时,左胳膊对准了那个蛇头以迅雷之势横扫过去,宽大的左手一把就攥住了那条大蛇的蛇颈,提着那条大蛇就站了起来! 从老风发动攻击到抓住那条大蛇,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当老风一把攥住蛇颈把那大蛇提起来的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一片恐慌地惊叫声。我转头一看,所有的孩子瞪直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有合上。 老风往我们这里看了几眼——显然,我们的惊叫声以及灌木丛的晃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那条大蛇正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左胳膊上,不时翻卷蠕动着,更显得恐怖之极! 老风一把将缠绕在胳膊上的大蛇扯了下来,用右手提着那条大蛇的尾巴向我们藏身的方向走来。 老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大蛇盘曲着长长的身子,在半空中缠绕翻卷着,蛇头吐着通红的芯子上下蹿动着。 福生和福根他们吓得六魂出窍,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蹦出来,飞一般地逃走了。 我终于获得了自由,从灌木丛里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边来回晃动着酸痛的胳膊,一边迎着老风走了过去。 因为我和老风是好朋友,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所以,尽管老风手里的大蛇还在吐着芯子乱舞,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朝福生他们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又摆了摆手。我怕老风不明白我的意思,大声朝他喊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老风还是一脸的茫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老风轻捋着蛇头,那条大蛇渐渐在老风的手里变得温顺起来,最后竟然蜷伏在老风的胳膊上,好像睡着了似的。我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慢慢地走进了那条大蛇,想要用手去摸它一下,没想到我刚到近前,那条大蛇突然弓起了身子,张开血红的大口,疯狂地向我咬了过来,我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快步跑开了。 老风见到大蛇还不老实,用左手提着大蛇的尾巴轻抖几下,那大蛇顿时一动不动了,向下直直地垂着,如同一段竹竿一般。 老风示意我跟他走,我也早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跟在老风的后面,一起来到了桥洞里。 老风从墙边的石缝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把蛇放在桥洞口一块干净的石板上,一刀切掉了蛇头,左手用小刀在大蛇的颈部表皮上割了一圈,使其皮离肉,然后放下小刀,右手捏住了蛇颈,用左手捏着大蛇的外皮轻轻一撕,整个大蛇的表皮就反卷着象脱裤子一般被完整地撕了下来。接下来,老风麻利地把这条大蛇挖去了内脏,剁去了蛇尾,大蛇就变成一根又长又红的大肉肠了。 这条大蛇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即使去除了蛇头和内脏及蛇皮之后,蛇体仍在不时蠕动着,令人望之胆寒。 老风在那石板上熟练地把大蛇切成了十几段,看样子他好像要做蛇肉吃。 第三章 8 我们济中县地处长江以北,是典型的温带气候,这里的蛇类很少,人们也从来没有吃蛇的习惯。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发现我们村里的人们对蛇很是禁忌,甚至连平时的谈话也很少谈起过蛇。我尤其怕蛇,当然也从来不知道蛇肉是可以吃的——蛇不是有毒吗?吃蛇不会被毒死呢?那时候,虽然人们的生活很紧张,经常连粗茶淡饭也吃不饱,但我们村里的人是从来也不敢吃蛇的,即使大人们在坡里干活的时候碰到了蛇,也只是用铁锨、铁镐把蛇打死扔掉,从来不吃。只是偶尔听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时说过,好像南方人有吃蛇的习惯。 老风走进了树林,不一会儿,就抱着几根干树枝拿着一把干草走了出来,放到了济水桥下。 老风折下了十几根细树枝,来到了石板旁,熟练地用刀子在每块蛇肉上扎了两个眼,把蛇肉穿在细树枝上,做成了十几支蛇肉串。然后,老风走进桥洞,从石缝里取出了一盒火柴,在济水桥下点燃了那把干草,不停地添加一些折断的干柴,炽热的焰火就开始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老风蹲在火堆旁边,两手分别拿着几支蛇肉串,在大火上翻烤着。不一会儿,蛇肉就变成了焦黄色,“嘶嘶”地冒着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几分钟之后,老风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就把手上的蛇肉串递给了我一根。我的心理还残存着对那条大青蛇的恐惧,哪里敢用手去接,就更不要说吃了。老风好像明白了我的想法,就把手里的蛇肉串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大概是蛇肉太烫了,老风一边吹着凉气,一边在嘴里大嚼着,不一会儿,一串蛇肉就被他吃得精光。 看到他吃完了没有事,看到他吃得那么香甜,我也举起了一串蛇肉,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小口,试探着在嘴里慢慢品嚼着。霎时,那美味的肉香充满了整个口腔,我的口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那时候,我们家从年到头每天吃的都是饼子和地瓜干,有时甚至还要吃野菜,我哪里曾吃过如此的美味?对大蛇的那种深深的恐惧感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立即又从老风的手里抢过了两根蛇肉串,狼吞虎咽地大吃了起来。 福生和福根他们逃跑以后,终究舍不得那只纯不锈钢的弹弓,走了不远又折返了回来,一直隐藏在灌木丛的后面观察着我们。看到我在大吃蛇肉串之后,他们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慢慢地从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远远地望着我们。 老风对他们却毫不介意,朝着他们一招手,他们马上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老风忙把手里烤熟的蛇肉串分给他们吃。 福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一边大嚼着,还没有咽下去,就含含糊糊地大声说道:“真香,比肉还好吃!”把我们都给逗乐了。 “真傻,蛇肉不也是肉吗?”福生一边吃着蛇肉串,一边笑着说道。 他对我和老风已经没有了任何敌意。 我们就这样围坐在焰火旁,一边拿福根取笑着,一边大吃着美味的蛇肉串。 老风在一边蹲着,静静地看着我们,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但他的眼神里,依旧一片迷茫。 第四章 1 在我们的大快朵颐之下,那十几根蛇肉串很快就被我们给彻底消灭了。那些蛇肉看起来挺多的,其实每个人也就吃了两三串,根本就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吃完后,我们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一个个意犹未尽,不停地“吧嗒”着嘴巴。这下倒好,不仅没有吃饱,反而把我们的馋虫都给勾起来了。 如果能再捉一条大蛇来烤着吃,那该多好啊。尽管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还是满脸期待地看着老风。 老风没有理睬我们,脱下了脚上的破解放鞋,高高地挽起了裤腿,径直往济水河边走去。 我们都惊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到河边去干什么。 难道老风要到河边的草丛里去捉蛇?我们都兴奋起来,相视一笑,悄悄地跟了过去。 只见老风在河边睁大眼睛观察着,接着,轻步走到一个河水回流的水湾里,这里水草丰茂,河水也不深不浅,刚好没过了他的小腿。老风弯下了腰,在一块大石头下摸了几下,手里好像摸到一个东西,用左手握着,用力往岸上一甩,一条半斤多重的大鱼就泛着银光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是一条大鲫鱼!”我们欢快地大叫着,轮流捧着那条大鲫鱼爱不释手。说实话,我们这些河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喜欢在河里摸鱼掏虾,对这条济水河里的各种鱼儿了如指掌,但我们却很少捉到这么大的鲫鱼。 福生是我们这些孩子之中公认的摸鱼高手,见到老风摸到了大鲫鱼,他也跃跃欲试,脱下鞋子要下河。老风见状,忙在河里朝他摆了摆手,福生只好又穿上了鞋子,和我们一起在河边观看老风摸鱼。 老风在河里走路的样子非常特别,只见他先把大腿用力抬高,基本把脚跟完全提出水面之后,才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再轻轻落下,那姿态简直就是一只白鹭在水里漫步一般,悄无声息,连一点水声也没有。不像我们,“扑通扑通”地走下河,不等摸到鱼,反倒把鱼都给吓跑了,这也许就是刚才老风不让福生下水的原因吧。 一会儿功夫,一条条大鱼就坐着飞机从河里被扔到了岸上,在我们的脚下快活地翻跳着。这些鱼中不光有鲫鱼、鲤鱼,还有两条又粘又滑的鲶鱼,这种鲶鱼性情凶猛,嘴巴里长满了像锉刀一样密密麻麻的牙齿,在水里的攻击力特别强,再加上它没有鳞片,浑身布满了粘液,如果不是摸鱼的老手,几乎没有摸到鲶鱼的可能。 福生从河边的大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把这两条鲶鱼和所有的鲫鱼都从腮部穿了起来,很快就穿了一大串,我们惊喜地数着鱼儿的数量,对老风的摸鱼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风走上岸,穿上鞋子,又到树林里采了一些干柴,把火堆重新引燃。 他用小刀抛开鱼腹,把里面的内脏掏干净。然后把鲫鱼整条穿在树枝上,鳞片也没有刮,就直接放在火焰上烤。 那时候,我们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人们却宁肯吃糠咽菜或者干脆饿着,也从来不吃河里的淡水鱼。说起来很可笑,我们这里祖祖辈辈没有吃淡水鱼的习惯,大人们都说河里的鱼不好吃,有土腥味,我们平时在河里捉到的小鱼小虾,也都白白地扔掉或者拿回家去喂鸭子,自己是从来不吃的。 很快,老风就把鱼烤熟了,分给了我们每人一条鲫鱼。 我手里拿着鱼,心里直嘀咕:“没油没醋的,还带着鱼鳞,这鱼怎么吃啊?” 福生福根他们也是满腹狐疑的看着老风。 老风拿起一条鱼,连同鱼鳞一起吃掉了。 我们也学着老风的样子吃了起来,原来,那鲫鱼鳞已经烤得又焦又脆,到了嘴里竟然一嚼即碎,没有一点土腥味道。而鱼鳞下面的那白白的鱼肉散发着热气,又嫩又香。 我们都争抢着大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互相调侃着:“从此以后,你家里的那几只鸭子可就要受苦了!” “你的屁股才要受苦了呢!你把本该给鸭子的鱼都给偷吃了,你妈知道了,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稍后,那两条大鲶鱼也烤熟了,我们把鱼肉扯下来分着吃了,那味道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绝了。 第四章 2 “老风,你还有什么好吃的?”福生他们显然已经把老风当做了朋友,围坐在老风的旁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老风好像也特别想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从裤兜里掏出了福生刚才掉落在桥洞里的那把不锈钢弹弓,在手里高高地一扬。 “打麻雀!”我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麻雀是我们这里数量最多的鸟儿,我们有时也把麻雀叫做“家雀”。它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在天空飞来飞去,数量多得惊人。听说这麻雀特别喜欢偷吃庄稼,大人们都对麻雀恨之入骨。每当麦熟时节,人们就会在麦田里扎上了很多稻草人,以驱赶麻雀。但这些麻雀鬼精得很,时间一长,竟也能分得出那是假人,依旧旁若无人地落在麦杆上里偷吃麦粒,为此,我们村的每个生产队里还要派出一些老社员们,专门轰赶麻雀,看护着麦田,以防粮食减产。所以,打麻雀是政府鼓励、大人欢迎、孩子喜欢的一件好事情。 虽然麻雀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但麻雀的肉却是很好吃的。而我们村和我差不多的那些小孩子们打弹弓的水平也都很有限,常常半天也打不到一只麻雀。我自己没有弹弓,当然一只麻雀也打不到。不过,有时候我们会跟着村里的志胜、志国等大孩子们去打麻雀,大孩子们负责打弹弓,我们年龄小的孩子就负责给他们捡麻雀,当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大孩子们就会把打到的麻雀分给我们一些。 每当得到了一两只麻雀之后,我就快活得像一只小鹿一般,快步地跑回家里,等妈妈做饭的时候,把麻雀往炉灶里一扔,那麻雀的羽毛一下子就烧掉了,再把麻雀埋进炽热的草木灰里,心急火燎地等了几分钟之后,把麻雀用火钩子从炉灶里勾出来,那麻雀就变得如同一块又黑又小的木炭一般,只是依稀可以看出一个小鸟的雏形。 这时候,还不能急着吃,一来是因为太烫,二来是因为上面的灰烬太多。要把烧好的麻雀在地上轻轻地拍打几下,等把上面的灰烬抖落干净的时候,麻雀也就不太烫人了,然后,用手撕下一只雀腿,尽是红红的瘦肉,放口里一嚼,那个香啊,连骨头都能吃掉。 要说起打麻雀来,这方面我们最羡慕的就数我的四叔唐天强了。唐天强不光是我们四队的队长,还是村里民兵连里的排长,曾经参加过县里的打靶比赛哩,听说他的射击水平不错,还获得了好几张奖状哩。他有一支气枪,经常一个人到树林里去打麻雀。听说他一次能打下很多只麻雀,有时候我还亲眼看到他提着几只五颜六色的鸟儿从树林里出来,那些羽毛特别漂亮的鸟儿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唐天强却如数家珍,对每种鸟儿都很熟悉。我们都很喜欢唐天强的气枪,可唐天强把气枪看做他的宝贝,连让我们摸一下都不行。 我们跟在老风的后面,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小树林里。福生紧走了几步,追上了老风,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把泥弹,交到了老风的手里。那些泥弹是用我们村南窑厂特有的黄泥做的,这种黄泥粘度极高,色泽金黄,久晒不裂,是制作泥弹的上好泥料。福生虽然在学习方面一团糟,制作起泥弹来却是一把好手。他兜里的泥弹全部都是自己手工搓制的,就像一颗颗用模具制作出来的玻璃球一般,大小均匀,软硬合适。不过,福生的这一大把泥弹放在老风的大手里,看上去还是显得少了点,老风把泥弹装进了裤兜里,又蹲在了地上,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 虽然在树林里听着麻雀的叫声此起彼伏,从外面看也是麻雀成群,但当你要真正那些寻找停在树枝上位置好打的麻雀时,数量却很少。也许是我们的脚步声引起了麻雀的警觉,不等我们靠近,前面树枝上的几只麻雀一振翅膀,“嗖”的一声就飞走了。 老风走在最前面,他猫着腰,踮着脚尖,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只见他时而藏在大树后,时而快步疾行,丝毫看不出平时邋遢的样子,那身手敏捷得就像是一个回到了大森林里的猿猴。 第四章 3 老风仰着头,在树梢上仔细地寻觅着,突然,他好像发现了目标,向后朝着我们一摆手,我们赶紧停住了脚步,定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大家都抬起了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关注着老风的每一个动作。 老风的左手握紧了弓架,右手悄悄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颗泥弹,放在弹兜里。 “嗨,老风还是个左撇子呢。”福根悄悄说道。 “别出声!看人家老风打麻雀!”福生在福根的腰上捅了一拳,轻声呵斥道。 在老风左前方十几米之外的一段树枝上站着一只麻雀,而恰在此时,那只麻雀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身子往下一蹲,展翅欲飞! 碰到这种情况下,我们是绝对不会出手的,因为明明知道麻雀要飞,而麻雀起飞的速度非常快,此时出手,必然是空手而归。 但老风出手了,没有任何犹豫。 我们都替他惋惜,以为他出手也是白搭,这第一颗泥弹肯定是要浪费了。 只见老风左手猛地往天空中一抬,右手同时往后一拉,皮筋拉得老长,也没见他瞄准,一颗泥弹就象流星一般飞向树梢。 这些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一秒钟都不到! “噗”的一声轻响,一个黑影从树上应声而落。 循着黑影落下的方向,福生惊喜地快步跑了过去,在草丛里弯着腰寻找了起来。 我们马上跟了过去,福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只麻雀。 “是一只麻雀!”福生一边把那只体温尚热的麻雀拿在手里翻弄着,一边赞叹道:“真准啊,正打在麻雀的脖子上,一点血迹也没有,一弹毙命。” 这打弹弓看似简单,对拉伸皮筋的力度可是大有讲究的——力量小了不行,如果打出的泥弹力度不够,即使碰巧达到了麻雀的身上,不会把麻雀打下来,麻雀会飞走的;力量大了也不行,那样虽然也把麻雀打下来了,但麻雀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甚至穿肠破肚稀巴烂,也就只能喂猫喂狗了。 在六、七十年代,凡是在农村长大的男孩子,有谁没有玩过弹弓呢?那年头,弹弓是孩子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玩具了,几乎每个孩子都拥有过一把弹弓。孩子们常把弹弓像福生那样威风凛凛地别在腰间,那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名带着手枪的解放军战士。在路上走的时候,孩子们的眼睛随时观察着路旁的树枝,一旦发现了麻雀,立即掏出弹弓,装上泥弹或者石子,对准目标就射,技术好的孩子,常常会命中目标,一路下来,打下三两只麻雀是常有的事。 打弹弓看似简单,可是打好的人并不太多,技术最好的孩子,小伙伴们通常就会把他封做“弹弓王”。在我们村的孩子里,目前打弹弓最出色的要算志胜了,现在他就是我们村里的“弹弓王”。 我也是农村长大,当然也很喜欢打弹弓,但因为我的年龄还小,力气不够,爸爸说我根本就拉不开弓,虽然我哭闹着讨要了还几次,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说要等明年的时候,才会给我做一把弹弓。 我才等不及明年呢,经常缠着志胜,借他的弹弓来练习,求他教我打弹弓。没想到这打弹弓果然是个力气活,虽然我已经七岁了,自己感觉力气也不小了,但拉起志胜的那把弹弓来,拉个三两下就没劲了,不仅泥弹打得东跑西走的,弄不好,那皮筋还会经常弹回来打到我的手呢。 第四章 4 “前臂要先伸直。前手和后手要互相配合,前手握住弓架,一定要稳住。后手拽拉皮筋时要有力,并且要固定位置,不能乱动。最后瞄准目标,瞬间发射,这样打出来的泥弹才准确,弹道才会稳定。”志胜这样告诉我。 他还告诉我,打弹弓的技巧其实不难,除了视力要好,力量要足,心理素质也很重要,关键是不能心慌。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平时要注意多加练习,只有多练习,才能提高自己的发射水平。 据志胜说,他之所以能夺得“弹弓王”的称号,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为了打好弹弓,他每天坚持苦练,光弹弓的皮筋就拉断了十几付,甚至连手上的皮都磨破了好几次。 就在不久前,村里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时,谈论起要进行一场弹弓比赛,看谁的弹弓打得准,就封谁做“弹弓王”。志胜向来争强好胜,为了能保住自己“弹弓王”的称号,他鼓足了气力,加紧苦练。他经常叫上我,和我一起来到野地里,搬上一块大石头,在大石头上放一个小石子,然后就瞄准小石子猛射,每次练习发射一百次以上,练了一个星期以后,命中率显著提高。在比赛中,志胜果然捍卫了自己当之无愧的“弹弓王”的地位。 我想,如果志胜今天也在这里,看到眼前的情景,肯定也会被老风的弹弓神技所折服。因为志胜打弹弓只会一种传统打法,虽然他打弹弓还是挺准的,打得麻雀也是挺多的,但是他每次发射之前,都要挺着胳膊瞄准很长的时间,像老风这样不用瞄准的打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我对刚才老风的弹弓打法非常佩服,发自内心地说道:“连瞄准都不用,直接就打,老风的这种打法真是太神奇了!” 福生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说道:“这都不懂?弹弓的打法有很多种,分为直臂摆打、振打、直拉打和弹打。老风的这种打法叫‘弹打’——不用事前瞄准,把拉弓、瞄准、发射结合在一起,发射速度极快,根本不需要瞄准,完全凭的是对目标的感觉,是所有弹弓打法里最难打的一种。” 说话间,老风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为了尽量减少动静,以免吓跑了麻雀,我们和老风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悄悄地在后面跟着。 只见老风出手迅速,几乎弹无虚发,每当一颗泥弹打出去,必有一只麻雀跟着从树上坠落下来。不等麻雀坠地,我们便一拥而上,争着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麻雀。 为了争抢麻雀,我和福根还差点打了起来,这次,福生表现得倒挺好,没有再继续偏袒福根,而是把我和福根都训了一顿。 最后,他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别动,他自己一个人跟着老风往树林深处走去。 我们只好不情愿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看见福生和老风一起从树林里出来了,福生的两只手上各提了几只鸟,举在半空中,兴高采烈地向我们炫耀着。 我们惊叫着跑了过去,争着翻看老风的战利品。其中大部分是麻雀,还有两只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大斑鸠!我们大喜过望,围着老风欢呼不已。 福生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弹弓,看到老风打完麻雀了,几次想要跟老风讨回来,却又怕老风不还给自己。这时,他把鸟雀都递给了我们,自己却紧紧地盯着老风手上的弹弓,刚要开口,老风却顺手把弹弓还给了他。 福生高兴地接过了弹弓,转过头向我问道:“志学,是你告诉老风,这个弹弓是我的吗?” “没有,大概是老风胡猜的吧。”我也很奇怪。 福根在一旁插嘴道:“福生哥,你刚才不是给了老风一把泥弹吗?只有打弹弓的人才会有泥弹,傻子都会猜到,这把弹弓肯定就是你的!” “住嘴!”福生喝住了福根:“不准说老风是‘傻子’!”接着,他对所有的小伙伴们吩咐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以后谁也不准再说老风是‘傻子’或者‘神经病’!” 第四章 5 我们簇拥着老风往桥洞方向走去,顺便在路上折了一些枯树枝,回到了济水桥的下面,重新引燃了柴火,把麻雀和斑鸠都扔进火堆里烧。 老风对烧麻雀很在行,他一边慢慢往火堆里添加着柴禾,一边用棍子拨拉着里面的鸟雀,让它们均匀受热。等到鸟雀烧的差不多半熟了,老风就不再添加柴禾了,让火苗慢慢地变小,最后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了红红的木炭和炽热的草木灰。老风把鸟雀都埋到了草木灰里,要用草木灰的余温把鸟雀焖熟,这样烧出来的鸟雀又香又嫩,既不会烧焦,也不会不熟。 几分钟之后,老风用棍子把草木灰里烧熟的麻雀挑拣了出来,把没有烧熟的麻雀重新埋进了草木灰里,接着,拿起那些黑乎乎的、蜷成一团的烧熟的麻雀,往地上轻轻地拍打几下,粘在上面的草木灰就落了下来。 福生有些心急,伸手就去抢了两只,却被福生一把打掉了,说道:“谁也不准抢,让老风给咱们平均分。”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只烧麻雀。 闻着烧麻雀的香味,我们的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了,一个个就像闻到了鱼腥味的老猫一样。我接过老风递给我的麻雀,迫不及待地扯下了一条麻雀腿,张开大口正要吃,突然听到福根说道:“你们看,志胜来了。” 我一抬头,就看见志胜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一下子想起了唐天强的交代,心里不免着急起来,急忙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却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志胜看到我们在吃烧麻雀,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一把夺过老风手里的棍子,在草木灰里拨拉出一个大斑鸠,拍打了一下草木灰,张开大口就往滚烫的斑鸠上咬去。 福根看到晚来的志胜却拿到了一个大斑鸠,心里很不服气,扔下手里的小麻雀,就要过来争抢,却被福生一把拉住了,福生半捂着嘴巴,对我们悄声说道:“让他吃吧。斑鸠还没有烧熟,看他怎么吃。” 果然,福生的话音未落,志胜就“哎呀”一声大叫了起来,把那只斑鸠扔在地上,捂着嘴巴在那里又蹦又跳。原来,大斑鸠果然还没有烧熟,志胜咬了一大口,不仅没有把斑鸠的肉咬下来,还把自己的嘴巴给烫着了。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福根也拾起了扔在地上的烧麻雀,一边笑,一边大嚼了起来。 老风把志胜扔掉的那只大斑鸠重新埋进了草木灰,用通红的木炭掩埋了起来。接着,把一只烧熟的麻雀拨拉出来,扔给了志胜。志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围坐在地上,拿着烧麻雀吃了起来。 随后,老风把火堆里烧熟了的麻雀都用棍子拨拉出来,又分给我们每人两只。他自己却蹲在一边,一只也不吃。我走过去,拿起一只烧麻雀就往他的嘴里塞,他才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烧麻雀,志胜递给老风一支烟,老风用两根小树枝夹起了一块木炭,点燃了香烟,大口地抽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志胜对老风指了指我们四队社员干活的方向,做了一个刨地干活的姿势,老风明白了志胜的意思,站起来就往“三块石”方向走去。 老风前脚刚走,志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一变,皱着眉头,大声质问我道:“队长让你来叫老风干活,你们却躲在这里烧麻雀吃,你是不是想挨打了?你爸爸妈妈现在很着急,怕你掉河里出事了,唐天强也都急快疯了,特地派我来找你马上回去。” 福生他们也都随声附和,催促我道:“快点跑回去吧,回去晚了,你爸爸非打死你不可。” 我的心里虽然也很着急,但我很明白福生他们此时心里的想法,我的脸上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不忙,不忙,反正老风已经去坡里干活了,我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无所谓了。” 说实话,火堆里焖烤的斑鸠很快就要烧熟了,我还从来没有尝过斑鸠的味道呢,这样的美味当前,我岂会错过? 况且,在那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只要能吃到一口美味的食物,即使挨顿打又算什么呢? 几分钟以后,斑鸠终于烧熟了。加上了志胜,我们现在一共有七个人,两只烧斑鸠是根本不够分的。志胜眼疾手快,上来就抢了一只烧斑鸠,拉着我转身就跑,我们在大树下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把这只烧斑鸠分着吃了起来,这烧斑鸠的味道确实非常不错,我们吃得满口留香。 福生也抢到了一只烧斑鸠,抱在怀里,撒开脚丫就往村里跑,福根他们一看福生想要吃独食,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一会就不见了踪影。紧接着,树林里隐隐传来了几个孩子们的哭声和叫骂声。 吃完斑鸠,天色近晌午了。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头顶,志胜躺在清凉的树荫里,任我怎么喊他,死活也不愿意起来了。 我的心里很焦急,只好一个人爬了起来,往“三块石”的坡里快步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