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笑》 天下归元的正剧佳作《凰权》. 给大家推荐我好友天下归元的正剧新作,此文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文笔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的口碑一向良好,我在此推荐也只是锦上添花,没有看过她作品的读者可以去看一眼,或许会有惊喜。 以下是《凰权》的简介,地址我文案上有。 ☆ 【偶尔恶搞】: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他势必要踹倒她,她一定会践踏他。 他不想娶了她,她绝对不要他。 …如果有一天洞房了,那一定要她在上,压着他。[.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这是正剧】: 皇权更替,如浪淘沙。 此处有倍受倾轧却雄心深潜的他。 彼处有身世成谜却暗藏祸心的她。 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 谁在皇权之上设了黄泉,拖了彼此一同颠覆天下? 谁在九重宫阙两两凝望,听兵戟暗哑,绽相思如花。 谁含笑饮鸩,换了心口一点朱砂。 这一场乱世倾灭的繁华,他不肯退场,她还没唱罢。 呀呀……到底是她乱红尘,还是红尘乱她? 【据说还要有小剧场】: “贱妾敬献此杯,祝贺王爷家族三百七十二人,今日同赴黄泉醉生梦死。”她十指纤纤,擎金樽一盏,笑得温软。 “多谢。”他接鸩酒,斜挑眉,看她的神情脉脉含情,“不过,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黄泉之路,你得和本王共赴……我的新王妃。” ======= “那一年古寺听夜雨,残灯淡雾间有人一首箫音《江山梦》,梦中江山,江山如梦……这一番乱哄哄你争我杀,到头来换了什么?不过是半樽薄酒,一身落拓,数曲残琴,满鬓风霜,倒不如就此收手,我的位换了你的国,将这凰图霸业,两族恩怨,丢给别人操心去。” “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 ======= “我要你走出困你的牢笼,我要你看见这世界不仅仅就是你眼前那一尺三寸地,我要你不要总做着套中人每碗肉必须得八块,我要你学会用目光正视我,我要你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计较和争吵,懂得,爱。” “……当我终有一日走出心的牢笼、看见一尺三寸地之外有人妩媚娉婷、脱去严实的套衣学会吃肉允许七块或九块、用全新的目光展望这阔大沉雄斑斓天地、第一次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计较和争吵,然而当我想告诉你这一切,云天苍茫,沧海空流,你却又在哪里?” “既然如此,我还要这破茧脱壳人生何用?不如三尺薄棺,一幅麻衣,葬。” 【以上神马都是浮云,具体剧情在这里】: 就是一个关于复国和夺位过程中处于敌对的男女们踩倒与反踩倒离间与反离间挑拨与反挑拨动情与抗拒动情说起来很简单看起来似乎有点纠结的故事。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静海深蓝的新作《夫君,不安好心》. 1.这是一篇穿越+玄幻+江湖的言情文,架空与异时空为背景,讲述江湖女儿情。(.无弹窗广告) 2.这虽然是系列文,但每个故事都是独立的,欲想了解更多,可以点阅其他三部。 3.男主黑腹深情,女主也非柔弱,属于小黑伪萝莉型,她可以很可爱,也可以很无情。 4.本文有点虐心,有点虐肺,也有丝丝的感动、淡淡的温情,再加令人心神荡漾的暧昧! .......................... 内容简介: 烈爱的伤痛永不消退,恨是唯一的麻药;炽恨的毒瘾永难消除,爱是唯一的解药。 ★★★ 听说,他踏遍山河,血洗逍魔谷,只为寻找她。(.) 听说,他身边无数美人,却独宠她一人,无任何姬妾。 听说,他残忍地将她爱的男人打下悬崖,当着众人面前凌辱她,并把她囚禁于望江楼。 这样的他,究竟是薄情冷血…还是深情无双? ★★★ 听说,她美如天仙,身世却是迷。 听说,她心如蛇蝎,不但懂妖术,更精于医术,却救了无数百姓。 听说,她妖媚功夫相当高明,把男人玩弄于掌心,让男人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这样的她,究竟是妖精转世…还是济世的活菩萨? 好冤枉啊! 她怎会成了他杀父仇人的共犯呢?她是清白的,可这坏家伙就是不相信,硬要她补偿他的损失,要她夜夜侍寝。侍就侍,他那么狠心,她也要他不好过,谁知他用最心动的诱引,最邪魅的挑逗,逼使她的芳心一寸寸沦陷… 不行、不行!她要逃开他,远远地离开他,因为她永远无法说出心中的秘密―― 她可以以侍女的身分伺候他,却不能以女人的身分跟在他身边,因为他们没有未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云儿226的长评 忘记了,是谁?曾经说过,最难忘的就是最初的那一眼。 我第一次看转身的文,那还是在三年之前,转身在写《残暴将军的小妾》的时候。当时的我看到此文的第一眼,感觉就是惊艳! 转身的文,不似那么繁华,也不会对周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描写过多,他所描写的一撇一挪,就像是在勾摩一副水墨丹青,使人一看进去,眼前黑白分明,墨如青山,白如绿水 就像现在的《神笑》,我从第一眼看到它,伍儿一出现,她的单纯、她的疑惑,她的慌张,她的镇定,她的天真,她的好奇,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处事不惊… 种种,种种,想不到转身竟能在一个章节内,将一个人描写得这么生动,犹如一个活灵活现的真人,展现在我们面前。(.好看的小说) 从第一章看到锁琵琶骨的章节 文内已经出现了许多人物,我最喜欢的是绯尧哥哥,此人亦正亦邪,我喜欢他坏坏的时候,也许跟我的性格有关吧,就像有人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是爱这种坏男人,虽然没有什么安全感,但是喜欢,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是喜欢。 他保护伍儿的时候,也许只是为了最初的那一眼,觉得伍儿心智未满,可是那一句:“我的人,你也敢动!” 也许,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但是最初的却不是情,只是觉得伍儿可爱罢了。 正如她的师傅霁宸,明明早已算出,他日,她会将魔君放出,却依然选择保护了她… 这个时候的伍儿,还算是幸运的 只是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等待着她呢? 期待中(文中,最最令我开心的事是,伍儿的初吻给了那个魔头,呜呜…好喜欢的说!!转身你真是太好了,伍儿的初吻既然已经没了,你就把我初吻给绯尧哥哥吧!么么!!)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之时之时的长评 “那一袭永恒的墨黑衫袍,那一双震慑人心的异色瞳眸,那一柄玄铁铸造的重剑,即使如今说出来,仍然无一不令妖鬼精怪各界的人胆寒。” 看到这里,我就对这个还没正式出场的魔君产生无限好奇了。果然,他的出场没令人失望,强大的气场啊,冷冽的气息啊,果然震慑人心,嘿嘿。 看到魔君第一魄重生,竟然是俊俏少年郎的模样,哈哈,我又被萌到了。 看到魔君调戏伍儿,伍儿羞怒跳脚,我不厚道地希望继续调戏……虽然有很多留言要求虐魔君,但我希望他再得瑟久一点,大家表拍我…… 看到最新一章,伍儿假死,魔君的反应太令人期待了,他是愤怒还是错愕?会不会还有点不舍?其实已经有点感情基础了吧,毕竟都调戏了这么多次,呃…… 转大的情节卡得太是时候了,坐等下一章! 表个白,嘿嘿,我独爱魔君,大魔头威武…… (发了好几次发不出去,到底是字数太多还是字数太少,我凑一下字,转大你无视就好。o(╯□╰)oo(╯□╰)oo(╯□╰)o。o(╯□╰)oo(╯□╰)oo(╯□╰)o。凑够了没?发个留言好坎坷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雪暖晴岚的长评 转转的神笑,相较于仙侠文一贯的华丽文风,反而显得亲切和温暖。(.好看的小说) 本来想等全文完结以后再写长评,但是看这两天大家都纠结伍儿和亭兮身世的问题,我也就 忍不住来抒发抒发自己对这事儿的看法了哈。 前世今生的文看过不少,曾经也有过被那种生生世世的爱恋纠缠感动到流泪。但是后来突然 就觉得,当过了忘川历了六道轮回之后,何不就把这一世的种种都当作过眼云烟让它化于漫 漫时光洪荒里算了。我自己试想过,如果有一天有一段自己不熟悉的记忆突然硬生生闪现到 我脑子里,现在的恋人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讨厌的人是上辈子爱的死去活来的人。这是 多么悲剧的事情啊。墨隼和伍儿是命定的情劫,所以即使伍儿是亭兮的转世也不会发生我以 上那种假想的情况,但我个人却是不执着于前世今生的。前世欠下的恩情也好孽债也罢,这 辈子如果要以伤害另一个人去偿还,那这样的往复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比起让伍儿当亭 兮的来世,我更希望亭兮仅仅只是由于某些特定的原因把精魂暂时依附于伍儿身上。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伍儿就是伍儿,有自己的脾性,有自己的价值观。即使亭兮和 她真的是转世的关系,不过也只是同一个魂魄罢了。所以无论他们有什么联系,对我来说意 义只在于伍儿能借着亭兮的关系可以吸收墨隼的魔力而已。以后如果伍儿因为传承了亭兮的 记忆而变的更坚强聪慧冷静强大,也总觉得就不是最完整的伍儿了。所以希望伍儿能因为自 己的经历,去看去想去感念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从而真正的成长起来。现在只能期待转转以 后给伍儿开元神的时候写出更多细节来使这段剧情更饱满啦。 总之,我更想看到的,是墨隼怎么爱上小伍儿的过程,而不是看他如何把对亭兮的感情转移 到伍儿身上。 至于霁宸,绯尧,琅邪,额,还有尘珀童鞋,我只想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人家那 对是命定情劫呐,乃们,哎,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定位乃们了。虎摸之吧。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暖年的长评 在看过《花千骨》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写出令我感动的仙侠小说,可是,转身的《神笑》却让我再次感动。 初认伍儿,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刚刚才学会辨认世间的孩子。她单纯,她不谙世音,可是,一切错误都必须由她承担,不公平吗?是的,一切都是。在仙门她被人欺负,被人杀,却无一人偏袒她,即使不是她的错,真相大白,只因她的师父是上仙才给了她所谓的公平,将她送入栖霞洞,可曾想过这只是一个孩子,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无耻又卑鄙,。何为正,何为邪,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一些道貌岸然的灵魂的伪装。人性的丑陋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 从小便是孤儿,没有人教她对或错,没有人能够给她关爱,有的只是她自己。初入异世,她是恐慌的吧!但她绝对没有退缩,她用自己的方式存活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耍手段,是因为她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即使是错的,她亦不会放手。 在面对太多之后,她应该学会成长了吧!学会长大了吧!这过程,会令人心酸,会令人心疼,可是这是她必须要走下去的路,逃得了一时,却误了一世。 花开花落随风去,缘起缘灭天注定。日午画航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人生偶遇,转瞬即逝,凡是来者,皆有缘分,凡是去者,皆是缘分散尽。只能对着茫茫的夜空暗自哭泣。 他们应是有渊源的吧!不论是亭兮与他,还是伍儿与他,终究是逃不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前世今生,错过了太多繁华,或许也错过太多执念,今生,不知是怎样的结局,但是该走的,该留的,该记住的,该忘记的,一切都会到来,慢到深入骨髓无法剔除,快到一眨眼便已融入,不管是谁,都是逃不掉的。 神笑,神自古是伟大的存在,可是真是如此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肉体凡胎 夜风呜呜吹着,四周树影簌簌晃动,天空一勾残月逐渐被乌云遮盖光芒,越发显得阴森恐怖。 伍儿缩了缩脖子,迈开小腿,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迷路在这树林已经一天了,原本是来祭拜爸妈,后来看见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追着追着竟到了深林里。 “这小东西,味道闻起来真好啊。” “甜美的血味,幼嫩的鲜肉,肯定好吃。” “我去捉了来,献给鬼皇,说不定能混个鬼侍当当。” “嘿嘿,嘿嘿……” 伍儿瞠大眼睛,惊慌地左右张望。她又撞鬼了吗?从小她的眼瞳就和一般人不同,情绪波动时就变成碧蓝色,这也就算了,她不敢跟人说的是,她常常能看见飘浮在半空的鬼魂。 一阵阴风刮过,伍儿差点尖叫起来。 这次的鬼……怎么这么丑啊…… “小东西,别怕,跟哥哥来。”一棵大树上轻飘飘地落下一条黑影,脸色煞白煞白,五官全部挤在一块儿,口耳眼鼻像被胶水黏住,扯都扯不开。 “你、你……我和你无怨无仇,别捉我啊!”伍儿壮起胆子,稚气的声音还是有点颤抖,伸手用力挥了挥,“我有驱鬼宝玉,你别过来!” “什么破玉,给哥哥我看看。”那只鬼裂开大嘴,心情颇好地调笑。 他一笑,伍儿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太丑了太丑了哇!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鬼! 她系在手上的玉佩一扬,碧光暴涨,那鬼“啊”的一声惨叫,身形一点点被光芒吞没,直至消散殆尽。 “太白派的麒麟神器?!”隐藏暗处的另一只鬼惊叫,咻咻两声逃窜了去。 听见周围安静了下来,伍儿小心翼翼地睁眼,耷拉着小脑袋,垂头丧气地往林子里走去。她肯定是越长大阴气越重了,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听见鬼说话,五岁第一次看见鬼影,十岁被鬼压身,现在十三岁开始招惹鬼近身了。 她在林中走了会儿,见有一条小河,就坐到大石头上休息,顺便脱了鞋袜泡泡走到发麻的脚。这座树林到底有多大,怎么似乎走不完? 她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喃喃自语:“爸爸妈妈,你们保佑伍儿快点走出去,虽然伍儿没有见过你们,但知道你们一定在天上看着伍儿的。” “嘻嘻!” 清脆的笑声响起,伍儿看到水影里冷不丁多了一张人脸,吓得赶紧抽回腿。 “你叫伍儿呀?”水里的那张脸浮了上来,水滴顺着幽黑长发垂落,衬得那清丽绝美的小脸越发动人。 “你是谁?怎么在水底?”伍儿小心地后退几步,疑惑地看着美人。 “我叫莫莫,就住在这条莫河里。”美人看起来年纪尚小,调皮地冲她眨眨眼,“你从哪里得来太白派的神器?” “什么神器?”伍儿一头雾水,忽然一愣,诧异地指着美人,“啊?你你你……” 美人莫莫在水里游动,半倚着水波,光裸的上半身露在水外,下半身的鱼尾巴忽隐忽现。她也不遮掩,笑看着伍儿,说道:“大惊小怪做什么,我还没修炼成人形,等过几年我就能隐去尾巴了。” “你是美人鱼!”伍儿大惊,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美人鱼! “这又不稀奇。”莫莫没好气地甩甩尾,“我看你虽然拿着神器,但不像修仙的人,身上一点法力气息也没有,这座林子鬼怪甚多,你还是赶紧过了河,往太白山去吧。” “过河?没有船,我过不去。太白山在哪?我为什么要往那里去,我要回家啊。”伍儿挠挠头,一脸愁苦。 “我驮你过河,你跳到我背上来。”看着这个凡人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模样,莫莫善心大发。 “哦……”伍儿心想,过河之后应该有路了吧,说不定还有过路车,她先过去再说。(.) 她在河岸助跑,一跳蹦上美人鱼光溜溜的背,险些不稳地掉进河里。 “勾着我脖子,别掉下去了。”莫莫叮嘱一声,划动双臂,尾巴似螺旋桨,速度极快地游蹿向前。 伍儿牢牢抱着莫莫的脖子,没几分钟,竟然就到了对岸。 “伍儿丫头,这次我帮了你,以后可别忘记回报我。”莫莫看她爬上岸,笑嘻嘻地摇着鱼鳞闪烁的尾巴道别。 “谢谢,我会记住你的,莫莫。”伍儿认真地道谢,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峰,心里哀叹一口气。除了树林,就是大山,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太阳的金边透出云际,一线晨辉显露,天快亮了。 伍儿走到太白山脚下已经是大中午,日头毒辣,晒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快!布阵!” 山腰上,一群青衣束发的男子急匆匆跑下,人人面色紧绷,如临大敌。 “师兄,这次连掌门师祖都破关而出,敌方很厉害吗?”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疑惑地问。 “你入门时日尚短,但应该也听过一百年前魔君大战羲神的事。” “我知道,羲神为了镇压魔君墨隼,以神之身炼作镇魔鼎,锁了魔君魂魄,永生永世。” “你只知其一,不说了,快快布阵,魔界的孽障们就要攻上来了!” 伍儿迷惑地看着他们,只见青衣弟子七七四十九人各自脚踏一块奇石,持剑围起不规则的大圈,圈里微光闪耀,似剑光,又似无形气流。 她想这太白山也上不去了,这些人也没空帮她指路,不如自己找找其他路。 掉头回走,走了十多分钟,又是一座林子。伍儿简直觉得是鬼打墙了,挨在一株桃花树下,唉声叹气:“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啊……” “你回不去了。” 树上传来一道悦耳迷人的嗓音,伍儿抬起头,不由看得痴了。 高立树顶之人,身穿桃绯色的锦缎袍子,经风一拂,仿佛要随风飘舞般,袍袂飞扬,极其好看。那白皙俊美的脸庞线条无比精致,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眼眸含着一丝玩味笑意,薄唇轻轻勾起,染着几许邪气。他身影似乎未动,人已站至伍儿面前,树上桃花瓣纷纷落下,香气惑人。 “你长得真美……”伍儿傻傻地赞美出声。 “有多美?”男子挑眉轻笑,眉间一朵烈焰印记若隐若现。 “比仙子还美。”伍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见过仙子?”男子似觉有趣,伸手捏捏她白嫩嫩的脸颊。 “没有。”伍儿摇头,真诚地道,“就算不比仙子更美,至少一样美。” “真是老实的孩子。”男子捏完她的脸,又伸指戳戳她的眉心,半晌收回手,唔了一声,道,“你倒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伍儿听不懂。 “上古之神开天辟地,自此有了天地,有了生灵,便也有了时空。”男子难得耐心地解释,“你从另一个时空来,明白吗?” “不明白。”该不会是穿越吧?她虽然看过穿越的电视剧,但这种事不是虚构的吗? 男子扬唇笑了笑,那笑容似云开月现,光华异常明媚,叫人一眼望去失了魂。 伍儿痴痴望着,一时忘记说话。 “你虽是凡胎,但也有些奇特,我的穿心术在你身上竟然失效。”男子微微皱了皱眉,狭眸中光彩暗去,添上一抹妖异晦色。刚才他一指点在她眉心,犹如探入虚无空洞,无一分一毫的欲念,他窥探不到她任何想法。 “神仙哥哥,你知道哪里有公车吗?”伍儿听不懂什么穿心术,只想赶快回家。 “我不是神仙。”男子大笑起来,摸摸她的头,道,“我叫绯尧,你可以叫我绯哥哥。先别急着回家,我带你去看看好戏。” “好戏?是太白山那边吗?” “聪明娃儿。” 男子揽臂抱起她,腾身一跃,眨眼间就消失在桃花林。 挑了一处方便观战的山石,男子牵着伍儿,悠然斜倚石壁,眺目观望。 伍儿心中大叹瞬间挪移的神奇,更认定这个绯哥哥是个仙。 “魔君墨隼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平复一下惊叹,伍儿好奇地问。 “魔君被困百年,魔界群龙无首,筹谋夺取十大神器多年,今日终于正式出手了。”绯尧闲闲地回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子。 “十大神器?”她昨晚好像听那个鬼提到过神器二字…… “太白派,竟是首当其冲,魔君的左右护法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绯尧摩挲着优美下巴,略有沉思。 “那个魔君……他很恐怖很可怕吗?”伍儿皱皱小黛眉,心想那个墨隼定是非常丑陋吓人的魔头。 绯尧勾唇笑了笑,眸光渐渐深远,似看到时光的无尽深处。 魔君墨隼,是他三百年来见过最强大的人,本是凡胎,修炼千年,未成仙反成入魔,连上古之神都为他自灭神身,已不是可怕二字可以形容。那一袭永恒的墨黑衫袍,那一双震慑人心的异色瞳眸,那一柄玄铁铸造的重剑,即使如今说出来,仍然无一不令妖鬼精怪各界的人胆寒。 伍儿看着他陷入沉思,不去打扰,转头聚精会神地望向不远处人魔汇集,宣战声沸鼎。 “交出麒麟神器,留你们太白派一条生路!”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之中,一道红色身影立于最前方,扬声厉喝。 伍儿偷偷摸了下手上的玉,发觉那玉似乎隐约发烫起来。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尧王赠礼 “棋魔!你们胆敢欺上山来,以为太白山是什么地方?”七星阵法的领头弟子大声回道,手中宝剑一振,激起清朗的剑鸣声。 红衣红发的棋魔冷冷一笑,面容十分清俊,若不看那双血色魔眸,倒和普通男子相差无几。只见他手握一个红玉棋盘,盘中颗颗棋子殷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猛拍一掌,棋子凌空腾起,疾速飞射而出,像有生命一般攻击阵法中人。 伍儿看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些血红棋子竟然会转弯? “雕虫小技!”青衣弟子傲然一喝,“起阵!” 四十九名弟子脚踩奇石,迅速变幻位置,似有特殊规律,手中的剑芒逐渐暴涨,形成极大的光圈,棋子一碰到光芒,铿锵锐响,顿时弹开一丈远。 那光圈牢不可破,一众魔人涌了上去,各种兵器劈砍,全都被生生倒弹开。山脚下,发起攻击的多名魔人东倒西歪,在阵法外咒骂喧天。 棋魔抚摸棋盘,依旧冷冷笑着,并不急恼。与他并肩而站的一个蓝衣女子,不疾不徐席地坐下,纤细指尖晃动,腿上突然显现出一方古琴。她随意地勾动一下琴弦,清扬的音符流泻,宛如天籁。 “丫头,这琴声你可不能听。”山石后,绯尧伸手捂住伍儿的耳朵。 “为什么?”伍儿不解地问,眼神天真纯净,“很好听啊。” 绯尧眸光波动,眯眼问道:“刚才那一声,你没感觉到胸闷气涌,血气翻腾?” “没有。”伍儿老实地摇摇头。 绯尧放下手,饶有兴味地掀掀唇角。那他就看看,这个凡人丫头,有多少奇特天赋。 那方,蓝衣女子妖艳的眉目笼上一层幽蓝异光,青葱手指勾弦拨动,逐步加快,顷刻间指影婆娑,琴音大作。这一曲迷魂记,幽幽动人,带着凄婉悲伤之意,令人闻之落泪,黯然神伤。 靡靡之音,连绵不绝,空中鸟雀飞逃,依稀可见几只逃慢了的小鸟扑腾着翅膀,垂直跌落,摔得血肉模糊。倒在阵法外的那些个魔人,挨不住魔音穿耳,哀叫着满地打滚,脸上泪痕斑斑,自己却浑然不觉。 而七星阵法中的太白弟子,个别功力较弱的,已经眼眶泛泪,咬牙强忍,连带剑光弱了下去。 棋魔看准时机,手一扬,率领一队魔兵攻上。但见一颗猩红棋子飞入光圈最弱的空隙,阵法被破,众人兵戎相见,刺耳的金属声漫天,夹杂未停的凄楚琴音,更叫人心烦气躁,神智混乱。 “太白派要输了吗?”伍儿不禁担心起来,仰头望向俊逸如仙的绯尧。 “不知。”绯尧耸耸肩,神情轻松,眉心的烈焰印记却隐隐浮现,一双眸子凭添几分妖异深沉的谋算之色,“如果太白老道亲自出马,胜负难说。” 那边,第一战胜负已分,四十九名青衣弟子无力招架,狼狈后退。棋魔血红瞳眸涨起杀气,红棋犹如血雨,漫天而落,咚地重声击中青衣弟子的头骨,连续多道骨裂之声响起,便见脑浆飞溅,血腥味冲天。 “啊!”伍儿惊恐失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颤颤道,“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琴魔的琴音已止,绯尧看向伍儿,俊气的长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这丫头分明没有半点法力,竟抵得住充斥魔力的迷魂琴声,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一众魔人在棋魔和琴魔的带领下,冲上山。绯尧携着伍儿不紧不慢地跟上。 偌大的太白山,共有三座山峰,最高山脉位于中央,陡峭异常,高耸入云。他们所到的是最低的一脉山峰,太虚殿前空地辽阔,激战正展开。 上千名魔人凶猛非常,无一惧死,和几百名青衣弟子缠斗,魔气剑气浓浓笼罩大地,天色都暗沉了下来。 伍儿见魔人被砍下头颅又自动接上,再扑入迎战,深觉恐怖。 到处是绿油油的魔血喷洒,散发着刺鼻的腥味。琴魔蓝沁柳眉一皱,抚动手中古琴,靡靡魔音一符一符飞出,宛如透明冰刀,刺入青衣弟子身体,暴出幽蓝光芒。一转眼间,已有十多名青衣弟子倒地不起,痉挛抽搐。 伍儿和绯尧藏身一株古树顶端,她看着这样残忍血腥的一幕,愣愣失神,又害怕又无措。 琴魔蓝沁手指一顿,蹙起精巧的柳眉,眼角余光瞥向古树方向。尧王来了。但他身边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平凡无奇,竟抵得住她的魔音? 忽起兴致,蓝沁伸手抓去,那手臂无限延长,穿过缠斗的人群,直对伍儿的身子。 “啊――”伍儿惊慌地看着那古怪手臂,却觉腰间一紧,被绯尧牢牢扣住。 她第一次看见绯尧眼中绽起凌厉煞气,似在警告手臂的主人,这个女孩儿是他的专属物。 蓝沁琴声未断,身随音动,只见蓝光掠过,人已飞至古树枝桠上头。 “尧王,这孩子?”蓝沁媚声如丝,软弱无骨的身子往绯尧胸膛靠去,调笑道,“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 绯尧毫不客气地推开她,冷冷道:“凡人而已。” “借我玩玩。”蓝沁话未完,手已伸出,极其快速,长长的指甲擦过伍儿脖子,血丝顿时渗出。 绯尧面色骤寒,一掌甩去,正中蓝沁美艳的脸庞:“我的人,你也敢动!” 蓝沁怒笑,却不敢还手,伸舌舔了舔染血的指甲,突然间脸色变得惨白,仍在抚琴的左手瘫软,无力再传魔音。 “怎么?”绯尧也吃了一惊。他刚才不过是寻常的一个耳光,半分内劲都没用上,她竟然一瞬间失去魔力? “这孩子……”蓝沁大惊,声音都颤抖起来,“她的血……” 伍儿摸摸微疼的脖子,无辜茫然。 “这孩子将来必成祸患……”蓝沁定了定神,眸中厉光闪动,拔下发上银簪,幻化成长剑,“尧王,今日我一定要杀了她!你不要阻止我!” 绯尧稍有迟疑,就见剑尖挑破伍儿衣口,还没等他出手相救,伍儿手上的碧玉猝然滚烫,她哎哎一叫,歪着身子跌落古树,避过那凶险的一剑。 “好烫!”伍儿小声喃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摔下来却一点都不疼。掩在袖子里的宝玉温度又褪了去,清凉的贴着她的肌肤。 蓝沁惊异莫名,反倒不敢再妄动。难道这孩子是上仙变身,来保太白派的安全?一分仙气都没有泄露,功力已是不可思议之深。 “你别再过来……”伍儿冲她喊,呲牙咧嘴地作出一脸凶相,却是更显可爱趣致。 蓝沁跃下古树,盘腿而坐,调息半晌,略安了心。魔力虽暂时消散,过几日就能恢复,不算太糟。但今日大战太白,她已没有能力再战了。 伍儿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替太白派解了一困。 绯尧皱起漂亮的眉毛,狭眸忽明忽暗,妖气浮动。他原想趁机潜入太白峰,一探麒麟神器的下落,可现在魔兵失去琴魔的力量,撑不了多久,白白错失一个良机。 他纵身飘落树下,抚摸伍儿的脑袋,温声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伍,叫伍儿。” “伍儿,吾儿……” 绯尧沉吟,忽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蓝沁闻言诧异,尧王三百年来从不收徒,今日要破例了? 伍儿想了会儿,摇头道:“谢谢神仙哥哥,我还是想回家。” 绯尧只是淡笑,道:“罢了,你心性单纯,跟着我对你未必是好事。暂且留在太白,以后有空我就来看你。” “神仙哥哥,你要走了吗?”伍儿听出他的道别意思,紧张地扯住他衣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回家?”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你穿越时空,怕是回不去了。”绯尧捏捏她的小脸,右手一旋,一朵烈焰立在掌心,“火令,送给你。伍儿,我们会再见的。” “火令?”伍儿看着那团火焰,为难地道,“我要怎么收藏它?” “真是傻孩子。”绯尧朗声笑起来,手掌一握,再打开时火焰已成一块褐红的木牌。他随手撕裂袍摆,布条变幻成细绳,穿过木牌,系到伍儿脖子上。 “谢谢神仙哥哥。”伍儿虽然不知道那火令有什么用处,但神仙哥哥送的,就是珍贵宝贝。 绯尧揉揉她的发顶,才转身对蓝沁道:“甘不甘心,都要无功而返了。你随不随我一道走?” 蓝沁自然点头应允。她功力全失,留在这里纯属找死。 一桃一蓝的身影如光影闪过,伍儿只觉眼前一晃,两人已经没了影踪。 她孤零零地站在树下,不知何去何从。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月下舞剑 太虚殿前,一个白眉白须的老者缓步走下台阶,沉声开口道:“魔界如此猖狂,真当我太白派无人了吗?” 他的语调不高,但音浪稳稳送出,令听者耳膜震动,隐隐疼痛,一下子便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棋魔脸色阴沉,他刚刚收到蓝沁的内功传音,她竟然莫名其妙失去魔力,随尧王撤走!如今太白掌门提前出关,他们已无胜算! “众魔兵听令,撤!”他当机立断,扬手一挥,大喝道。 魔人齐刷刷退战,训练有素地撤回。 白眉老者止住门下蠢蠢欲动的弟子,神色冷静祥和,静看一众魔人退下山。 “师父!”一个青衣玉冠的少年忿忿难平,上前道,“魔人杀害我们多名弟子,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 “尘珀,妖魔两界已经暗中联盟,切不可逞一时之勇,叫妖孽钻了空子。”老者语气沉静,目光一转,看向古树下的孩子。 伍儿对上老者睿智透彻的眼睛,心里一跳。那个老爷爷该不会以为她也是魔人吧? “孩子,过来。”老者神色和蔼,向她招手。 伍儿迟疑地走到殿前,周围太白弟子全都盯着她,眼光警觉而戒备。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和……那人在一起?”老者抬手放在她的天灵盖,轻轻触碰。 “我叫伍儿。”伍儿仰起头,回答得坦荡天真,“神仙哥哥是好人,他带我来观战。” 老者收回手,轻叹:“你的命格特殊多舛,我竟算不出你的劫数。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转向青衣少年,道,“为师破关而出,实属迫不得已。这个孩子暂且交由你照顾,你好好教导,其他事等为师出关再做打算。” 老者说完,自顾自地去了,素袍飘飘,仿若仙人。 少年走近伍儿,扯扯她的辫子,不情不愿地道:“你叫伍儿?以后你就跟我住在若虚院,没事别打扰我,自个儿玩。” 伍儿拽回辫子,没好气地道:“谁要跟你住!我要回家!” “师父叫我看着你,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你别想偷偷溜下山。”少年伸手戳戳她鼓起来圆乎乎的脸,似乎觉得好玩,又戳了几下。 “喂!”伍儿不禁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乱戳别人的脸,很没有礼貌!” 少年犹有几分孩子心性,拉起她的手就走,边说道:“我看你只是个凡人,爬到太白山上来做什么?是不是想拜师修仙?” 伍儿抽了半天手,抽不回来,闷闷回答道:“我迷路了,可能回不了家了。” 少年看她眼眶红红的,心头一软,好声哄道:“你别哭啊,最多我不扯你辫子,不戳你的脸。在太白山修仙其实很好,我父……我爹把我送来这里五年,比在宫……比在家的生活简单快乐多了。” 两人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院落。青翠竹林围绕着木屋,清幽雅致,大屋里面房间不多,大约五六间的样子。 “师父收了五个徒弟,都住在若虚院,我排行最末。”少年带伍儿到一间房门前,讲解似地道,“这间住着一个女孩儿,是南海岛主的女儿。你和她同住一间吧。” 他敲了敲门,房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前来开门,模样生得十分娇俏,眉飞入鬓,一双微微上斜的丹凤眼,透着几分清高傲气。 “尘珀师兄,什么事?”她开口就唤师兄,口气倒是娇软。 “师父还没收你做徒弟,比试大会也还没到,你这声师兄叫的早了。”少年不以为然地笑笑,介绍道,“对了,菁菁,这位是师父的客人,叫伍儿,你们暂时同房吧。” 伍儿向她微笑,礼貌地道:“姐姐好。” 那叫菁菁的女孩把俏脸一扬,哼了声,径自走回房间里。 伍儿心想,这个同房姐姐不太好相处啊,不过也没关系,等她弄清楚回家的办法,就赶快下山。 就这样住下来,一晃十天过去。 期间,伍儿逢人就问问题,终于有些相信,自己确实穿越了。 这夜,圆月如银盘,高挂夜幕一角。伍儿看同屋的洛菁菁睡得香甜,就自己一个人出了房间,到后院外的石亭透气。亭子对面,瀑布飞泻,水声激荡,带来一丝丝凉意。 伍儿忽然睁大了眼睛,瀑布里有人吗? 白影绰约,似在水幕里,又像是月光投影其上,神奇好看。那白影手中持剑,身随剑舞,仿佛人剑融为一体,契合缱绻。 伍儿看得呆了,突地几滴水珠溅来,她怔了怔,却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她面前。 “你是伍儿?”男子微微扬唇,笑容清浅淡薄,宛如被夜风一吹就会消散。 他的五官在月华照映下格外的轮廓分明,墨色的眉,如远山,璀亮的星眸,光泽温润,却带着一丝丝难言的清冷。锦缎白袍似水柔滑,一头银白色长发随意披散垂下,偶有轻风拂过,勾勒起银色弧度,似剑芒似勾月。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谁?”伍儿从未见过满头银发而又这样好看的人,惊奇地直瞧着。 男子笑而不答,牵过她的手,顺着指节捏了捏,低声自语:“玄清道长估得没错,这孩子天赋异禀,然而命途坎坷。” 伍儿只觉手里一阵暖意,直暖进心田,特别的舒畅。 “伍儿,你想练剑吗?”银发男子低眸看着她,眸色清澄无物,目光悠远得像似天边云朵,触手不可及。 “想!”伍儿刚才看他舞剑,心里就生出一股羡慕崇拜。如果她也能舞得那么超凡脱俗,多好呀! “你先看我练一遍,记住口诀。”男子轻轻念着几句秘诀,执剑旋身,每一出手,剑光划亮石亭,似满天星辉落下。 伍儿看得很认真,看到兴致所致,就伸出小手跟着比划。她先前并没有记牢口诀,但随着身姿舞动,一字一句在脑海中生动浮现,自此不忘。 男子舞剑半刻钟,收势停下,随手一翻,一把桃木剑出现在手中,说道:“伍儿,这把驱鬼剑虽不名贵,胜在轻巧易使,你拿着练习。” “哦,谢谢……”伍儿刚接过木剑,一抬眼,就见银发男子白衣飘飘,飞过瀑布,好像水汽蒸发,无可寻觅。 伍儿抚摸着光滑的桃木剑身,口中轻喊一声“嚯”,一剑击出,似模似样地舞起来。她小小身躯敏捷灵活,不似银发男子舞得优美华丽,却也有几分像样。 月至中空,她擦擦额头上的薄汗,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 心中有了期待,日子好过很多,她每晚溜出来,到石亭会见银发男子,跟他习武练剑。半个月过去,一套剑法她已舞得娴熟,得心应手。 这夜,她照往常的时间到了亭子里,不见白衣飘扬,倒见一个粉衣少女表情脸高傲地站立,指着她鼻子质问道:“伍儿,你每晚偷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哪个师兄私会?” “没有。”伍儿摇摇头,下意识地把桃木剑藏到身后。 “藏着什么?拿出来我看看。”洛菁菁举步逼近,理直气壮地扯住伍儿手臂,“咦?这是驱鬼剑,你从哪里偷来的?” “我没有偷!”伍儿挣开她的手,微恼道,“这是我的!” “你一介凡人,怎么会有驱鬼剑?”洛菁菁哼了哼,伸手便要去夺。 她仗着自己自幼法术小有所成,一手伸去,精准非常,却不料伍儿灵敏地扭身一躲,竟叫她扑了个空。 “好啊,我倒是小看了你!”她有点恼羞成怒,腰间佩剑唰地出鞘,剑锋直指伍儿,威胁道,“把驱鬼剑拿来,不然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伍儿紧握剑柄,步步后退,气道:“你蛮不讲理!不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抢?” 洛菁菁哪有耐心和她讲道理,娇俏脸庞一扬,不由分说地挥剑就朝她劈去!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他不是贼! 伍儿举剑去挡,正好架住洛菁菁的剑身。(.好看的小说)她矮身一窜,趁机溜了开,看看桃木剑,却是丝毫无损。 “没想到你也学过几招!”洛菁菁弯眉斜挑,睨她一眼,手中寒碧宝剑再次击出,比刚才凌厉许多,直往伍儿的手臂砍下! 伍儿惊了惊,侧身闪躲,抬手持木剑迎上。不知不觉间,她使起白衣男子教她的剑法,身姿轻盈,剑势颇有几分凛冽。 洛菁菁连续几招未中,每次剑尖快要刺破伍儿衣襟,就被她滑溜灵活地避了开,心里不禁越发恼恨。原本只用剑招,这下气怒起来,索性加了法力,于是便见寒碧剑光芒大作,透出几丝森寒之气。 只看洛菁菁飞身跃起,凌空一剑刺来,凶险非常。伍儿来不及招架,只能逃命,脚下飞奔,堪堪躲过那危险的一剑。但剑光威力更甚,伍儿哎的痛呼一声,脖子上被生生划出一道血痕。 她心里不服,但知道自己不是洛菁菁的对手,倔气地抿着小嘴,站得直挺挺,不再动手。 “原来你只有这么一点能耐。”洛菁菁不屑地嗤笑,收起寒碧剑,奚落道,“你到太白山来,想必也是为了拜师,就凭你这资质,别说拜入掌门道长的座下,就连尘字辈的师兄们也不会收你做徒弟。” “我又不想拜他们为师……”伍儿小声念叨,摸摸发疼的脖子,心道,以后她一定要更加用心跟白衣师父学武,不让人欺负! “伍儿!菁菁!你们半夜不睡,在这儿做什么?” 不远处,尘珀的声音传来,人影掠动,很快就到石亭外。他扫视两人,剑眉慢慢皱起,不悦道,“菁菁,你打伤了伍儿?” “哼!是她不自量力!”洛菁菁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恶人先告状,道,“尘珀师兄,你看她手里的驱鬼剑,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 尘珀一眼望去,脸色微变,拉过伍儿的手,低声问道:“伍儿,这把剑,你从何处得来?” 伍儿小嘴抿得更紧,一声不吭。白衣师父都是半夜悄悄现身,好像不想被人发现,那她也不能泄露了他的踪迹。 “你随我来。”尘珀握紧伍儿的小手,往太虚殿方向走去。 洛菁菁见有好戏可看,幸灾乐祸地笑着跟上。 进了太虚殿的内殿,尘珀找来玄明师叔,附耳低语几句。那灰袍中年男子长得威严,手往神像前的供桌底下探了探,拧起两道浓眉,对伍儿喝道:“你这娃儿,竟偷了镇殿的驱鬼剑!” 伍儿猛摇脑袋,手里桃木剑攥得很紧:“我没有偷剑,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是谁送给你?”玄明目光炯炯,上下扫视白皙瘦弱的孩子。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不能说!”伍儿十分义气,要为白衣师父保密。 “如此说来,是那人偷了驱鬼剑转送你?” “不是!他不会偷东西的!” 伍儿拼命摇头,那么俊逸出尘的男子,怎么可能是贼? 玄明看她年纪尚幼,许是被人教唆蒙蔽,便道:“罚你在太虚殿跪着,等你肯供出主谋,再来见我。尘珀,你们都回去睡,不准求情!”一拂袍子,他大步如风地离开。 洛菁菁唇角勾了勾,细声嘲笑道:“活该!” 尘珀瞪她一眼,转而摸摸伍儿的头,温言道:“伍儿,师叔只是罚你思过,你别怕,天一亮我就来带你去跟师叔认错。” 他们两人离去,关闭殿门。殿堂里幽静无声,上头四尊神像仿佛俯视众生,眉目威武。 伍儿乖乖跪在蒲团上,嘴里自言自语说着:“白衣师父不是贼,他好心教我练剑,怎么会害我……” 忽而一阵清风吹拂,门扇却没有动静,一道银白光芒闪现,轻轻落在伍儿身旁。 “伍儿,你为何信我?”白玉雕琢般的面容,星子璀璨般的眼眸,带着恒温的淡笑,凝视跪得笔挺的孩子。 “啊!白衣师父!”伍儿一抬头,惊喜地唤道,“你快跟他们解释,你没有偷东西!” “为何信我?”白衣男子再问一次。 “直觉,信了就是信了。”伍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挠挠头,困惑地道,“那个大叔说这把桃木剑是镇殿的驱鬼剑,是他们太白派的东西。” 白衣男子蹲下身,与她平视,温和说道:“你若信我,就不要问。在这里静跪,并非坏事。” 伍儿不解,歪着小脑袋看他。他牵唇微微一笑,伸手抚过她的脖子,白光轻闪,血迹消失无痕。 伍儿不知怎的,忽然脸红起来。白衣师父的手很温暖,摸过她的肌肤,撩起一点痒感,很舒服也很奇怪。 男子起身,银发顺直柔滑,旋身之即勾起银色清辉。伍儿看得入神,他却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伍儿重新跪好,跪着跪着,打起瞌睡,突有碧光大亮,她一喜,以为白衣师父又回来了,抬头却见一束碧光照在一块青砖上。她好奇地顺着光束,摸摸砖块,发现有蹊跷。原来供桌下的这块青砖可以撬起,里面摆放着一本老旧册子。 她翻开书册,一字字读着。隶书字体费解,她只看懂五六分,看完就放了回去。此时倒不再发困,脑子格外清明,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奇妙感觉。 天光初亮,洛菁菁就迫不及待地前来,还拖着几名女弟子凑热闹。 “就是她!大胆偷剑贼!”洛菁菁一指戳到伍儿后脑勺,气焰嚣张地道,“听说她是魔界攻打太白时出现的,照我看,她就是魔人派来的奸细!” 几名女弟子面面相觑,没有作声,但也有几分怀疑。 洛菁菁扯住伍儿手臂,强势地往外拉,边道:“虽然我还不是太白派的弟子,但魔人奸细,人人得而诛之。” 伍儿拽不过她的力气,硬是被拉到殿外的空地。已有早起的青衣弟子正在练剑,见状都望了过来。 遭人围观,伍儿感到羞愤,用力甩开洛菁菁,怒道:“我不是奸细!你凭什么冤枉我!” “就凭你手里的驱鬼剑,还有你那套剑法!”洛菁菁昂起头,一副为民除害的正义模样,“区区凡人,剑招诡异,分明就是师承魔人!” “你胡说!”伍儿气得小脸涨红,手中木剑抬起便要朝洛菁菁劈去。 洛菁菁挺胸靠过去,口中喊着:“来啊!你打得过我就动手!” 伍儿看着她那副欠揍的样子,手痒得不行,剑随心动,一剑刺向她的胸口! 洛菁菁闪身避开,随手拈起一个秘诀,小小水球浮现,快速击出,正中伍儿的头! 哗啦啦响,伍儿湿了一身,额上头发湿答答地黏在脸上。她气极,身子斜倾,出剑角度刁钻迅捷,洛菁菁一惊,忙抽出佩剑去挡。 伍儿咬着牙,反手旋剑,挑起一个剑花,隐约绽起清芒。她纵身飞跃,冲向洛菁菁,犹如小兽凶猛,一剑划破洛菁菁的衣扣,白嫩的胸前肌肤依稀裸露。 洛菁菁护住胸,又羞又恨,一个更大的水球浮在掌心,蕴着几分杀气,狠狠击去! 伍儿剑尖上勾,横臂往前刺,那具有法力的水球竟“噗”的大破,水柱垂直落下,洒满一地。 “原来昨晚你隐藏了实力!”洛菁菁大怒冷喝,再不留余力,寒碧剑冷光激涨,锋芒如刺,直飞伍儿的眉心! 她这一击,用上十成法力,剑身未动,飞出的芒刺已足以致命。伍儿只觉眼前刺目光芒一闪,周身发寒。 “住手!” 电光石火间,一声厉喝骤响。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莫名结仇 灰袍大叔站在几丈外,指尖一弹,青色芒刺光速飞过,化解了洛菁菁的致命攻击。他身影晃动,便到了二人面前,肃冷斥道:“大庭广众,胡闹什么!” 洛菁菁见是玄字辈的尊长,乖巧地低下头,委屈道:“是这个偷剑贼先动手。” 玄明不怒自威的目光投向伍儿,伍儿抬眼和他直视,一点畏缩心虚都没有。是洛菁菁先侮辱白衣师父,她气不过才动的手! “经过一夜,你现在肯说了吗?”玄明皱眉,这孩子心气极高,眼睛却是晶亮坦荡,没有丝毫的污秽邪气,但是来历不明,不知何人教她使剑,令人存疑。 “我没有偷剑。”伍儿重复这一句。 “还是不肯供出主谋?”玄明面色冷然,道,“去内殿跪着,什么时候你肯说,什么时候出来。” 伍儿垂头,偷瞪了洛菁菁一眼,回身走回太虚殿。洛菁菁比她更气恨,那目光恨不得扒了她衣服似的发狠。 伍儿在殿中跪得饥肠辘辘,百无聊赖又拿出青砖底下的那本册子,再读一遍。这次比之前看懂更多,等她放下时,百骸畅通,连饥饿感都变得不再那么难挨。 到了傍晚,尘珀拎着一个食盒溜进太虚殿。 “伍儿?”他看那女孩儿背影单薄,脆弱可怜,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走近道,“我给你带了两个馒头,你垫垫肚子。(.)” “谢谢尘珀哥哥。”伍儿仰起小脸,感激地笑了笑。 “慢慢吃,不要噎着。”尘珀看着她大口咬馒头,伸手拍拍她的背,劝道,“伍儿,你别这么倔强了,把那个人供出来吧,不然师叔会一直关着你。” 伍儿不吭声,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白衣师父说出来的。 尘珀无奈,席地坐到一边,想了会儿,道:“你是不是想拜师?要不我教你,免得你被那个洛菁菁欺负。” 伍儿很固执,摇头道:“不要。”她只要一个师父。 她不领他的情,尘珀也有些气闷起来,站起就走,但又忍不住回头,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搁在蒲团旁,闷闷说道:“这是太白派的入门修气之法,你别说是我给的,师父和师叔会罚我。” “尘珀哥哥……”伍儿扬着小脸,笑容烂漫无邪,软软道,“谢谢你!” 尘珀心头怦怦急跳了几下,不自在地哼了一声,便就走了。 伍儿吃完馒头,翻书看,嘴里念念有声:“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好像和先前那本书相通,不过,这本比较简单……” 很快就看完,她奇怪地想,以前背课文总是记不住,现在怎么似乎过目不忘了? 当她收好书册,忽听咝咝异声,扭头四处观望,吓了一大跳! 蛇,好多蛇…… 数不清的长蛇蜿蜒游窜,蛇身青翠欲滴,吐出红色信子,冲着她的方向爬来。[.超多好看小说]伍儿吓得跳到供桌上,浑身发毛。 咝――咝―― 青蛇吐信,认准伍儿,攀着桌脚往上,张大口咬向她的小腿肚! “啊哎!”伍儿惊呼,桃木剑砍下,那条蛇瘫软落到了地面。却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地蛇,虎视眈眈对着她。 蛇气腥臊,熏得伍儿头胀眼花,她眼前黑一阵灰一阵,渐渐看不清楚,脑袋歪了歪,骨碌碌摔下供桌。她的小身板正好压住两条蛇,蛇头愤怒地挣扎上仰,往她白嫩的脸蛋咬去! “痛……”伍儿弱弱吟了一声,眼睫无力地合上,陷入昏迷。 殿中,白光掠过,伴着一声轻喝:“去!” 群蛇不安地蠕动,银白光辉笼罩在它们身上,如带刺的网,寸寸收紧。片刻间,白光吞噬众多青蛇,地面恢复一片干净。 银发白衣的男子缓步走到伍儿身前,修长手指抚过她的脸颊,两个小小血点显得碍眼,他手指一顿,却又收了回来。 伍儿面色发白,由白转青,覆上一层颓败死气。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滑过她尚未发育的胸脯,一柱柔和银光射入,缓缓泯灭了去。 男子长身玉立,低眸轻语一句:“伍儿,我虽未正式收你为徒,但你我师徒之缘,冥冥中已注定。希望你经历种种磨炼之后,依旧保有洁净正气的心性。” 他说完便顾自消失,竟也不救醒伍儿,任由她脸庞肿胀,青黑难辨,死气沉沉地躺着。 直到天亮,尘珀推开内殿大门,见到犹如死尸平躺的伍儿,才大惊喊来玄明师叔。 若虚院的房间里,方脸威严的素袍大叔皱紧眉头,硬声道:“把洛菁菁叫来!” 洛菁菁原就站在门外,一听喝声心头颤了颤。 “太白山并无水蛇,你出自南海,应有听过青碧水蛇。”玄明说话并不客气,话锋直指,“此种蛇类,毒性剧烈,无药可解,就算用太白派独门疗伤诀,也需一个月才可痊愈。” “不关我的事!”洛菁菁强自镇定,昂着尖巧下巴,似给自己壮胆,大声道,“不能因为我来自南海,就断定是我放蛇害人!” “不是你还有谁?”尘珀看着伍儿毒发抽搐,心中隐约一痛,怒道,“你和伍儿一向交恶,除了你,还有谁会下此毒手?” 洛菁菁美眸圆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忽然咬咬贝齿,转身冲了出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愤恨。 床上,伍儿一阵阵战栗发抖,四肢冻僵,她似乎挨不住寒冷反而醒了过来,孱弱地颤声开口:“我……怎么了……” 素袍大叔一言不发,扶她起身,调动真气为她祛毒。 一旁的少年大步走出房间,英气的眉宇笼着未消的怒气。院子里,洛菁菁倚树垂泪,楚楚可怜。尘珀冷冷睨她,开口道:“没有证据,你可以不认。但是,从今日起,请你搬出若虚院,我不想与你这种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为什么你只爱护她,不信我!”洛菁菁咬着下唇,眸中神色错杂,既凄婉又憎怨,一跺脚,伤心欲绝地跑远。 屋内的伍儿不知道这仇结得更深了,她只觉大叔帮她疗伤后,身子不发寒了,还有一股古怪的气流在胸腔里奔腾。 玄明收回手站在床前,眉头皱得愈紧。这孩子体内竟有一股外力,似是仙气,护住她的心脉,不受毒素侵蚀。 “谢谢大叔……”伍儿牵动发紫的嘴唇,虚弱地朝他笑笑。 “把驱鬼剑交给我,这件事就此作罢。你和洛菁菁莫再斗气。”玄明语声淡淡,脸色并不太好。不知为何,他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孩子,总觉得她会给太白派带来灾难。 他大步离去,丢下伍儿在那里发怔。大叔好像很讨厌她啊,可是她又没有偷剑……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坠落悬崖 休养半个月,伍儿康复得出奇的快,早已经可以下床蹦蹦跳跳。[.超多好看小说] 太白山最近十分热闹,各门派都遣了弟子前来,另有一些凡人孩子,一起住进了如归院。离比试大会还有三天,这是修仙门派一年一度的盛事,今年轮到太白派主办。 伍儿觉得新鲜,疑问道:“尘珀哥哥,比试大会是做什么?” 尘珀捏捏她白嫩嫩的小脸,解释道:“六大门派每年都会举行比试大会,资质高者,有机会转入各掌门座下。此外,也是各门各派公开收徒的日子。” “你也要参加比试吗?”伍儿轻轻拍开他的手,小巧鼻子皱了皱。尘珀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老爱捏她的脸这点不好。 “掌门弟子不参加。”尘珀笑着看她,半开玩笑地道,“如果你天资惊人,或许有机会做我的小师妹。” 他这话只是随口说说,纵观整个修仙门派,从无凡人直接拜入掌门座下,就连他也是因为身份特殊,才有幸经玄明尊长教导之后,成为掌门的弟子。 伍儿低低哼了一声,她才不要拜师,她已经有师父了! “我带你出去看看,各派掌门陆续到了,外面很热闹。”尘珀牵起她的小手,往院外走去。 如归院比起若虚院大了许多,可容纳百人居住。前院极为宽敞,正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绕着桃花树奔跑追逐。 刚入院门,伍儿瞥见树上的异物,瞠目结舌:“啊?!” 巨大的四脚蟒缠绕树干,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噬树下的孩子。 那些孩子听到她的惊诧呼声,疑惑地仰头往上望,这一看,吓得个个脸色发白,尖叫着逃窜。有两个胆小的,当场哭了出来,双腿瑟瑟发抖,僵在原地走不动。 “危险,快走啊!”伍儿当下没有多想,急跑过去,扯着两个孩子退到安全地带。 那条四脚蟒晃了晃蛇头,一点点褪色,直至变成透明,消失殆尽。 “伍儿,是幻术。”一旁的尘珀靠近她,小声告知道,“这是武夷派测试凡人孩子胆识的小法术。” 伍儿错愕,这样子吓人也算一种考试?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黄衣老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女娃儿倒是这届凡人孩子之中,较为独特的。他眼中精光闪耀,随手拈了一个诀,忽然就有骷髅头滚在伍儿的脚边。 伍儿惊得跳脚,口中直呼:“我又被鬼缠身了啊!” 每回遇鬼,她都扬手用玉佩辟邪,但这回无论挥了几次手,骷髅头还是在那里,大大的黑黑的窟窿眼对着她,甚是骇人。 她慌忙了一阵子,想起尘珀说的幻术,渐渐冷静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个指头戳向那骷髅头。指尖还未碰到,骷髅头便幻化成烟,消散无影。 “哈哈!原来不是撞鬼!”她拍拍手,满脸雀跃。自从来了太白山,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鬼,更不会被鬼压身了,真好! “好,好!”黄衣老儿大笑着走近,“你这女娃儿很是有趣,胆气过人。你有没有意愿进我武夷派?” 伍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老爷爷,我不想去武夷派。”她心思单纯,只想着白衣师父在太白山出没,那她就不能离开。 “哦?”黄衣老儿也不恼,反倒笑得更加快意,“不急不急,你再考虑考虑,比试大会那天我们再见。” 只见黄衣倏忽一掠,人就在伍儿面前消失。伍儿揉揉眼睛,嘀咕道:“这些人都喜欢凭空消失,这里的世界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远处一株桃花树下,洛菁菁冷眼看着,妍丽面容含怨带恨。三日后,她一定要叫伍儿好看! ☆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比试大会在太白山第二峰举行,峰顶一片空地,似是被刀剑劈石而成,辽阔平坦犹如平地。几百人围成大圈,留出当中的场地,而身份尊贵的各派掌门和同辈尊长都高坐陡峭石壁,仿佛半悬在空中。 太白派掌门玄清道长今日出关,位于高空,扬声宣布:“今次比试共有四日,第一日参赛人选为各派优秀的黄羽修士,第二日是绿羽修士,第三日是蓝羽修士,最后一日便是收徒庆典。” 他又说明如何抽签配对,晋级的规则,朗声说了小半刻钟。伍儿跟在尘珀身边,瞄瞄他系腰的黑色羽坠,听得昏昏欲睡。她看了一会儿初级修士斗剑,觉得无趣,借口尿急,就溜了开,四处闲逛。 她没有发觉身后有一道紫衣身影,一直悄悄跟踪。 到了无人的索道前,她远望对面山峰,叹为观止。那座山峰高耸入云,雾气缭绕,宛如覆着神秘面纱。 索道极长,一眼望不到头,伍儿一时兴起,踏上前行。 原本觉得非常平稳,突然间索道剧烈晃动起来,伍儿被摇晃得险些跌出护栏,她望向底下深不可测的深渊,额头不禁冒出冷汗。再回头一望,却见洛菁菁冷笑着站在索道那端。 “你……”伍儿距离她大约十米远,但不知为何眼力比以前好了很多,竟看清楚她眼底的浓重厌恶之色。 “所有人都在观赛,如果我一剑砍断索道,你说有没有人来救你?”洛菁菁娇俏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冷若冰霜。她原也没想置伍儿于死地,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她不过顺势而为,怪只怪天意如此。 “你想我死?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伍儿困惑不解,她们虽然交过几次手,可她只当是小打小闹,为什么洛菁菁这样记恨? “为什么?”洛菁菁冷冷一笑,妩媚的眉眼透出一丝幽怨,“我来太白山半年了,尘珀师兄一直对我很好,但是自从你来了……” 她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她在南海受尽宠爱,从不知忧愁是何滋味,也没有想过情窦初开的感觉会如此揪心难受。这一切全怪这个伍儿! “你杀了我会被人发现,他们肯定很快就发现索道被人砍断!你杀人要偿命!”伍儿大声道。 “我马上就折返,不会有人发现我曾离开过。”洛菁菁举起寒碧剑,狠了心,一剑砍在索道铁链上! 星火飞溅,索道重重晃了一下,伍儿忙抓住木头护栏,稳住身子。 又一剑砍下,哐当作响,一边的铁链断了,索道瞬间倾斜! 伍儿来不及惊叫,紧紧捉住横木,整个身体垂坠而下,双脚悬空。下方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伍儿低望,心里发怵,连头皮都发麻了。 “只要你消失了,就没有人和我争尘珀师兄,你去吧!”洛菁菁面容异常冷静,心被嫉妒侵蚀蒙蔽,抬手再一剑劈下,砍断了仅剩的一边铁链。 索道骤然垂直沉坠,伍儿拼命拽住横木,在悬崖半空摇荡。 洛菁菁俯瞰,望她一眼,转身快步走了。 “救命!救命啊!”伍儿惊恐大喊,手心里一层汗渍,滑腻得逐渐抓不牢横木。 索道撞击石壁,嘭嘭声响,她的手一点点下滑,终于,彻底滑落,小小身子如片单薄的叶子般,在又高又深的悬崖中飘荡坠落。 她害怕地紧闭眼睛,脑中一片空茫,思绪涣散。 似乎飘荡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她以为自己最后会摔成肉泥,血肉模糊难辨,可是怎么一点痛感都没有? “咦……”她颤颤抖抖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美面孔,“神仙哥哥……” “小丫头被人欺负了?”绯尧眨了眨狭长的眼眸,嬉笑道。 “呜呜……”伍儿死里逃生,悲喜交加,窝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洛菁菁讨厌我,想要杀了我……呜呜……” 绯尧腾出一手,摸摸她柔滑的黑发,眼底闪现一抹杀光:“丫头别哭,绯哥哥替你杀了欺负你的人。” 伍儿抽噎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道:“不要,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绯尧神色稍缓,赞许地点头:“这样就对了,别人伤害你一分,你要十倍奉还。” 伍儿擦擦泪水,吸着鼻子闷声道:“她伤我一分,我自然要还她一分,她伤我十分,那我也伤她十分,这样才公平。” 绯尧放声而笑,眉宇间妖异印记隐隐浮现。这丫头太单纯,这个世界何来公平?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丫头,修仙派的比试没什么好看,我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他抱牢伍儿,腾身跃起,直冲云霄。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罪仙霁宸 太白山第一峰,巍峨兀立,怪石嶙峋,云雾长年笼罩着峰顶,神秘莫测。[] 绯尧不费吹灰之力携着伍儿飞离崖底,上了山峦之巅。此地寒气深重,伍儿呼着气,看那白乎乎的一团,伸手去挥,却见吐出的白气凝结成云状,飘浮了开。 “神仙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她缩着肩膀,觉得有点冷。 “太白派的禁地。”绯尧一边答,一边在她后背轻点,指尖热气灌入,但竟猝然反弹回来。他心中大震,原是怕小丫头挨不住第一峰的至寒之气,好心出手,岂料…… 伍儿完全没察觉他的心绪波动,搓着双手取暖,说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擅闯禁地?” 绯尧扳过她的身子,半蹲与她平视,口气异常严肃:“伍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体内的护心仙气从何而来?” “什么仙气?”伍儿一头雾水。 绯尧瞳孔的颜色深了深,慢慢的,从黑色变作赤金色,眉心那朵烈焰印记彻底显露,鲜红欲滴,奇异妖魅。 “神仙哥哥,你的眼睛……还有你的胎记?”伍儿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伍儿,你在太白山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特别的人?”绯尧握住她肩膀的手不知觉地用力,捏得她生疼。 “我都和尘珀哥哥在一起,还有见过玄明大叔、洛菁菁……”伍儿不安地扭动,讷讷回道。[] 绯尧这才发觉自己过于紧绷,松开了手,放柔语气,哄道:“还有呢?你再想想。” 伍儿犹豫,她可不可以告诉神仙哥哥关于白衣师父的事?下意识里,她并不想说,那是属于她和白衣师父两个人的秘密。 她眼中的迟疑一闪而过,绯尧敏锐地捕捉住。是了,必是那个人,只有他,才有这般强大的仙气。即便是微不可查的一点点气息,也足以令伍儿抵抗住千年寒气。普通凡人到了这里,不出一刻钟心肺就会冻结,无法呼吸,而伍儿只不过觉得有点冷。 “你到太白山之后,才认识他?”绯尧循循善诱,柔声道,“伍儿,你别害怕,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奇遇。” “嗯。”伍儿含糊地应了一声。 绯尧站直身子,狭眸眯起,璀璨的金色褪去,瞳仁恢复正常的墨黑。罪仙霁宸,竟然主动接近一个凡人孩子,背后不知有怎样的玄机。 伍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四处张望,兴致勃勃似地道:“绯哥哥,你看,那边有一个山洞,洞口怎么全是云朵?”她自己都没发觉,不再唤他神仙哥哥,似是潜意识提醒了她,这个男子或许不是仙人。 绯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扬唇一笑:“那不是云,是天然结界。如果有人擅闯,玄清老道就会发现。” 伍儿倒是聪慧,猜测问道:“你要去那个山洞?里面有宝贝吗?” 绯尧敛去笑容,目光渐渐深沉,低语道:“一百年前,羲神的神身炼作镇魔鼎,精魄化作十大神器,只要他的精魄无恙,魔君便就永世被镇压。” 太白山确实负责守护神器之一,但相传多年前发生一桩变故,神器已经丢失,不知这是障眼法还是属实。绯尧望着山洞,蠢蠢欲动。麒麟神器必须安置在至寒冰石之中,太白山此地最阴寒,他若能进洞一探,便可知真假。 伍儿听得云里云雾,举步往前走去:“有结界就进不去吗?” 绯尧托着下巴沉思,并未阻止她的举动。反正她没有法力,触碰了结界也不会有大反应。 孰知,伍儿身上戴有麒麟神器,正与太白山的天然结界相生相克,她如入无人之境,悠悠然就走进了山洞。 “伍儿!”绯尧极为震惊,眼见她小小身影隐没云朵里,而云状结界又瞬间复原,牢牢守护洞口。 “绯哥哥,你不进来吗?”伍儿的声音从洞内传出来,清脆单纯,“这个山洞很小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很大的冰块。” “伍儿,你看看冰块内里有无镶嵌东西?”绯尧扬声询问,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没有,就只是冰块而已,晶莹剔透的!”伍儿大声回答,然后从山洞中走了出来,揉揉自己的脸蛋,呼气道,“里面好冷啊!” “没有?!”绯尧心中一沉,麒麟神器下落不明,将来就算找齐九大神器,也终是有缺憾。难道玄清老道寻了另一个合适之地,收藏麒麟神器?若是如此,倒是狡诈。 伍儿绕圈小跑,运动暖身,嘴里呵呵呼呼地说:“太冻了,绯哥哥,我们下山吧!” 绯尧没了心思,捞起她活蹦乱跳的身子,飞下山峰。 才至半空,一抹白光划过,硬生生阻止了他的去路。 “放下伍儿!” 温雅的嗓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凌厉。伍儿惊喜,看见白衣师父御剑而行,银发飘扬,风姿非凡。 绯尧唇角斜勾,笑得讥嘲:“久闻罪仙霁宸遁世多年,想不到今日我有幸一见。” 霁宸面容无波,眉目清冷,淡淡道:“伍儿单纯,你这般利用,有失厚道。” 伍儿一听,急忙解释:“绯哥哥没有利用我,白衣师……你别误会!” 绯尧却不屑解释,傲然冷笑:“随你怎么想,我再卑劣都好,也好过你无处容身。堂堂四大上仙之首,如今却只能如此鬼祟的出现。” 霁宸并不动怒,神色依旧清淡如风,温和道:“伍儿,过来。”他伸出一手,白光如丝缎,长长蔓延铺展,勾住伍儿的腰,收了回来。 绯尧没有动手,冷眼看着他夺过伍儿,一言不发地腾身离去。 伍儿稳稳落在霁宸怀里,她仰头凝望他绝尘的俊脸,咧嘴一笑:“白衣师父,原来你叫霁宸啊,真好听!” 霁宸放她站在释心剑上,这剑不过四指宽,伍儿心惊肉跳地捉住他的衣袖,生怕掉下去。 “伍儿,我现在不便收你为徒,你去参加太白派的比试大会,拜入玄清道长座下。”霁宸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莞尔微笑。 他一笑起来,似明月破云而出,光辉皎洁眩目,伍儿看得发愣,好半晌才回道:“为什么?白须爷爷不会收我做徒弟的,我又打不过那些参赛的人。”而且,她只想拜他为师啊! “你只管用心去比,不必多想。”霁宸抚摸她的头顶,似叹非叹,道,“修仙门派并不限定一生只可拜一师,以后若是有缘,你再来随我修炼。” 伍儿稍微安心了一些,蹭着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半撒娇地道:“那我听霁宸师父的话,但你要答应我,还是要常来看我。” 霁宸微微颔首,手掌向上托起,伍儿飞升落在他掌心,只听他轻语一声:“释心剑,随伍儿去吧!” 他脚下的剑具有灵性,飞起承载伍儿身躯,乘风破云,呼啸飞去。 伍儿连连惊喊,第一次御剑犹如坐云霄飞车,颠簸得七荤八素,只差没有呕吐出来。不过这次也算不上她御剑,是剑御她罢了。 当她脚踩释心剑,踉踉跄跄回到比试场地,众多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有惊,有诧,有羡慕,有嫉妒。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下场比剑 握释心剑在手里,伍儿环顾四周,发觉好多人都盯着她。走到尘珀身边,她疑惑地问:“尘珀哥哥,他们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少年英挺的面容也闪过一丝惊诧,低声道:“伍儿,这把剑……我听说上仙霁宸隐世多年,难道你遇上了他?” 伍儿点点头,手中剑柄攥紧了一些。上次桃木剑的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怕这回别人又以为她偷剑。却不知释心剑并非俗物,决不是想偷盗就能偷着的。 “你竟有这番奇遇……”尘珀不由惊叹,但还来不及再多聊,已有人飞身落在伍儿身边。 伍儿转头一看,居然是太白掌门,白须爷爷。 玄清道长捋着长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伍儿不自在地嘿嘿一笑,开口道:“掌门爷爷,我可不可以参加比试大会?” “自然可以。”玄清道长颔首,淡淡笑道,“听玄明师弟说,你剑法不凡,想必是释心剑的主人所授。” 伍儿不想透露太多霁宸师父的事,只喏喏道:“我只懂个皮毛……” “无妨,你尽全力便是。”玄清道长举目看向宽阔的场地中央,两名黄羽修士已分出高下,退了下去。 他正在想如何安插伍儿与凡人孩子比赛,忽然,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 “掌门师尊,菁菁想与伍儿比试。”粉紫色的身影疾步走来,俏脸冷寒,语气却是恭敬谦逊,“还请掌门师尊批准。” 伍儿瞥她一眼,垂下眼帘。洛菁菁看到她毫发无损,肯定很难接受吧?主动站出来要与她比试,是想趁机再伤她一次吗? “你与伍儿实力悬殊。”玄清道长话锋一顿,道,“姑且比比看吧,只当切磋,莫伤了和气。” 洛菁菁行了一礼,乖顺应道:“是。” 她率先走到空地,摆好阵仗,等伍儿前来。伍儿踌躇片刻,见周围各派弟子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禁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才握剑迎上。 这一场比试,可谓万众瞩目。 初级比试规定不可用法术,只能斗剑。她们两人相对作了一个揖,洛菁菁面色冷然,唰地抽出寒碧剑,剑光森森,直对伍儿。 伍儿举起释心剑,那薄削的剑身泛着银色微光,荧荧清辉,映得她一张白皙小脸格外生动灵秀。 “赫!” 洛菁菁纵身跃起,一剑击出,剑气冷厉,伍儿忙旋身避开,却觉耳边生寒,一缕发丝被剑气切断,飘落地上。 伍儿凛了心神,执剑自保,身姿灵动仿若跳舞,剑势并不凌厉,防守多于攻击。洛菁菁与她相反,每一招都咄咄逼人,直逼得伍儿退出几丈远。 伍儿微微敛眸,脑中浮现霁宸师父舞剑的样子。白衣飘飘,身随剑走,剑气无形环绕,一招一式都精妙绝伦。她模仿着记忆中的他,杂绪尽褪,神情也跟着清明淡定起来,一套剑法舞得滴水不漏,洛菁菁寻不到丝毫破绽,屡攻未果。(.好看的小说) “幻月剑法!”观战的弟子之中,有人低低惊呼。 洛菁菁虽不知什么是幻月剑法,但也听出别人的赞叹之意,心中益发恼恨,出手渐急,招招攻向伍儿的要害! 伍儿仿佛神游太虚,专注舞剑,剑尖一挑,震开袭来的寒碧剑,跃高半米,反手一个剑花在空中绽开,剑随身落,锋利的剑刃划过洛菁菁的肩头,一丝血迹渗透出来。 “哇!幻月剑法果然非同凡响!” 观战人群中爆出喝彩声,洛菁菁的脸色变得难看,又羞耻又愤恨,咬牙低喝一声:“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怒极攻心,她逼近伍儿,悄然灌注法力于剑身,便见寒碧剑清光一闪,如海波起伏,一层层剑气飞出,以极近的距离射入伍儿的身体。 伍儿猛退一大步,莫名寒气游走全身,侵袭四肢百骸。她瑟瑟发抖起来,握着释心剑的手逐渐不稳,但硬气地强撑住,笔挺站立。 洛菁菁暗自大诧,她的寒波心法虽未炉火纯青,但伍儿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中招还不倒下?不及多想,她趁胜追击,一剑刺去,正中伍儿的胸口! 只听“哧”的钝声,无疑是血肉被刺穿的轻响。 鲜血流淌,伍儿很犟地咽下痛呼,左手一旋,掌心狠拍洛菁菁肩头,一下震退她。洛菁菁脚步后退,寒碧剑顺势拔出,伍儿胸口一注猩红血液喷洒,脚下石地晕染一圈艳红。 “住手!”同时间,玄清道长发出一声大喝。 洛菁菁已停了手,毕竟是在众人眼皮底下,再恨也不敢当众取人性命。不料,伍儿倏地昂起头,骄傲而倔强,手臂一振,持剑滑地刺去,袭击洛菁菁的下盘。这一剑来得突然,洛菁菁又无防备,竟叫伍儿刺得正着,右腿一软,顿时跪了下去。 伍儿站在她身前,身量不高,却气势慑人,凛冽睥睨跪地的洛菁菁,仿如仙祗下凡,令人心折。 众目癸癸之下受辱,洛菁菁脸色青红交加,气到极点,正要一跃而起,拼死杀了伍儿,骤然一道黄色身影降临,挡在她和伍儿中间。 “你们两个女娃儿,都已经犯了规。”黄衣老儿摇头晃脑,笑呵呵地道,“一人动用法力,一人在太白掌门喊停之后仍动了手,此次比试理应作废,算不得数。” 伍儿静静伫立,胸口血流不止,体内寒气随着血液流失而消散,反倒发起热来。她皱眉捂胸,一声不吭。输赢不重要,她只是不愿再被洛菁菁欺凌。 “你们二人资质都甚好,不如这样,梳辫子的女娃跟我回武夷山。”黄衣老儿指着伍儿,再转向洛菁菁,“你的根基更好一些,就留给太白派吧。” 明褒,实则带贬,在场的聪明人都听出深意。洛菁菁脸上越发过不去,跛着脚,一拐一拐地顾自走到旁边疗伤。 “呵呵,百川真人,久违久违。”玄清道长忽然现身,客气笑道,“伍儿与我太白有缘,没想到与武夷也是颇有缘分。”他两指一点,替伍儿止了血,再道,“伍儿,你想留在太白,还是拜入武夷派门下?” “女娃儿,来我武夷,我亲自收你为徒,教你上乘的修仙之法,如何?”黄衣老儿插嘴,一副拿糖哄骗小孩的模样。 两大掌门虽是笑谈,似有一半玩笑之意,旁人却都明白,这个小女孩儿被两位尊上看中,必然是百里难挑其一的奇才。 伍儿倒是懵懂,只想着她答应了霁宸师父,那就一定要做到,便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要留在太白山!” 黄衣老儿摸摸下巴,悻悻地道:“你这娃儿,真没眼光。”但也不是真怒,随即哈哈一笑,飞身回位。 伍儿跟着玄清道长,回到太白弟子聚集的地方,玄明尊长冷不防走近,低沉启口道:“掌门师兄,我不同意收这个孩子入门。” “为何?”玄清道长问道。 “她偷驱鬼剑在前,与洛菁菁私斗在后,品性如此不端,何以修仙?” 伍儿闻言怔仲,神色渐渐黯淡下来。看来这个大叔真的很讨厌她啊……那她是不是不能呆在太白山了?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动了心计 玄明和玄清道长低声对谈,伍儿站在一旁,垂头看着自己胸口一滴鲜血垂落,那血珠子落在一瓣青叶子上,浑圆剔透,形似一颗小小的红色玛瑙。(.无弹窗广告)叶片被血滴润泽,慢慢舒展,竟绽出一朵不知名的艳花,迎风怒放,开得极盛。 伍儿错愕,是她的血,灌溉了它? 花开悄然,没人注意。这时,一个青衣弟子匆匆跑来,在玄明耳边轻声禀告了几句。玄明脸色微沉,忽道:“若是掌门师兄执意收这个孩子入门,那我也无话可说。” 伍儿抬起脸,欢喜道:“我可以留下了吗?” 玄明皱着眉头,道:“太虚殿原有驱鬼双剑,其中一柄在三年前被盗。你先前持有的驱鬼剑,便是遗失的那柄,你从何人手里夺回?” 伍儿答不上来,怔怔不语。 玄清道长拂须一笑,和蔼开口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就不必追究了。伍儿,你受了伤,暂且随尘珀去疗伤,等收徒庆典之日,再来参加。” 事情峰回路转,伍儿露出开心的笑颜,却听不远处洛菁菁发出一声冷哼。她转眸望去,只见那紫衣少女眉目生寒,眸光阴沉含恨。 “你哼什么?”伍儿想起索道惊魂之险,心有怨怒,朝她瞪了瞪,大声道,“刚才比试,我没有输给你!” “没输又如何?你犯了规,刚刚的比试应该作废,你凭什么拜入太白派?”洛菁菁一瘸一拐地走来,声音更响,似乎想叫周遭的人都听见,“就算你手握霁宸上仙的释心剑,也不代表你可以走捷径!” “我没有走后门!”伍儿气结,这个洛菁菁欺人太甚! “那你就应当再与其他拜师的人比试。”洛菁菁存心激她。经过方才一战,她受了剑伤,又被寒气所侵,就不信还有什么通天本事能再战一场! 伍儿沉了沉气,抬起小巧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洛菁菁,突然清脆说道:“你砍断索道,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我会记住的。” 犹带童稚的嗓音,听来毫无威胁力,洛菁菁却惊得趔趄后退一步,惊慌看向四周,只见众人的目光齐集过来,满含质疑。 “我、我没有……你诬赖我!”她强词狡辩,音调愈发高昂尖锐,“伍儿!你不服气被我所伤,就捏造这种谎言冤枉我!你的心肠未免太恶毒!” 伍儿眸光定定,锁在她脸上,一声不吭。 旁边的人窃窃议论起来,有人飞速去了索道那方,片刻后回来,喊道:“索道果然断了!” 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更有鄙夷斥责的目光纷纷投向洛菁菁。 洛菁菁极是难堪,尖声叫道:“你们不要被她骗了!我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怎么可能害她?反倒是她,无故离开,趁机布好陷阱,现在来诬陷我!她用心之毒,手段之狠,令人胆寒!” 伍儿神色镇定,吐字清晰地道:“如果不是你害我坠崖,霁宸上仙也不会现身救我,我手里的释心剑就是证据!” 她高举银剑,光辉夺目。 众人不由心服,洛菁菁顿成众矢之的,再无法砌词狡辩,俏脸一时间变得煞白,眼眶含泪,甚是凄楚。 玄清道长叹息一声,出面主持大局:“此事发生在我太白山,太白自当查清来龙去脉。玄明师弟,你且带洛菁菁下去,看守待审。今日比试大会未完,诸位请归位,下一对参赛者出列。” 激烈的插曲过后,众人没了心思观赛,场面冷清许多。 伍儿不管这些,惩治了洛菁菁,心情大好,拉着尘珀的衣袖,一蹦一跳地离开,胸口的剑伤竟也不痛。 回到若虚院,尘珀非要她上床休息,又取来疗伤药给她服下,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子才离去。 伍儿吃了药,有些发困,合眼慢慢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霁宸师父抚摸着她的头,语声温文却清冽:“伍儿,今日之事,我都看见了。你借我之名教训他人,撒谎本已不对,心存怨气,设计报复更是有错。” “是那洛菁菁先欺负我!”伍儿不服,争辩道,“我险些就没命了,为什么不能报仇?” “人人心底皆藏有戾气,你心智混沌未开,若任由煞气缠身,必堕魔道。”霁宸的口气隐有一丝严厉。 伍儿不想看到他不高兴,瘪瘪嘴,揪着他的白衣,讨好似地仰起小脸,软软道:“霁宸师父,伍儿错了!” 霁宸心知她并非真心认错,再看她眼底的儒慕之色,轻轻叹了一声,依稀含着几许悲悯。 伍儿不懂分辨,只是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醒时,梦境里的对话她忘得七七八八,只发觉自己浑身发烫,好像发了高烧。 房内无人,她支着手肘爬起,一阵晕眩袭来,斜斜滚到床底,撞得脑仁发疼。手腕上系着的碧玉发出强烈的热气,烫得她如被火烧,难受至极。 她蜷缩身子抱住自己,难耐地打滚。一线灵光倏地在脑中闪过,霁宸师父的话似在耳畔回荡。 煞气缠身,必堕魔道…… “我只不过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什么不对……”她咬牙低低喊着,以为这是霁宸师父惩罚她的法术。 碧玉光芒愈盛,灼热的气息游蹿入伍儿的体内,她满地翻腾,撞落梳洗架上的木盆,乒乓作响。 “我没有错……”她骨子里的犟气爆发,执拗地低叫,“是洛菁菁错了!我没要她偿命,只让她受一点点教训,难道不应该吗?!” 她越是嘴硬,碧玉越是炽烫,炎炎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令她的声音逐渐虚弱无力。 “我不服……不服……”伍儿仍以为是受了霁宸师父的惩罚,眼角渗出一点泪光,心口无端滋生一种刺痛,强忍一会儿,挨不住地哀哀唤道,“霁宸师父……师父……不要这样对伍儿……” 门扉大响,有人大力推门入内,见她痛苦哀嚎,焦急奔去。 “伍儿!你怎么了?”尘珀一把抱起她,手往她额头一探,骇人的温度传来,他顿时心惊,“你发热了!定是受伤所致!别怕,我为你疗伤!” 在他进房的一刹,碧玉光芒褪去,灼热不再。 伍儿稍觉好过,喘息着,口中喃喃道:“师父要伍儿怎么做,以后伍儿就怎么做……别罚伍儿……” 尘珀只当她发热迷糊,神智不清,急忙扶她盘腿坐稳,为她调息疗伤。 伍儿体内紊乱的气流很快被抚平,她疲倦不堪,躺倒床铺,再一次睡了过去。这次没有发梦,她却睡得极不安稳,两道黛眉紧紧皱起,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不断。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火令曝露 伍儿的剑伤好得奇快,不过两日时间,伤口已经愈合,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她还是半大的孩子,心性活泼,很快就忘记前日的痛苦,下床到处蹦跶。 “尘珀哥哥,带我去看比试吧!”她跑进尘珀的房间,笑嘻嘻地喊道。 “伍儿!”尘珀正在换衣,见她闯入,尴尬地僵住,“你先出去!” 少年半裸着上身,肌肉结实,线条完美,窗外明朗的阳光照射进来,越衬得他挺拔英气,卓尔不凡。 伍儿直楞楞地盯着,脸蛋忽地一红,忙掉头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尘珀从房里走出,俊气的脸庞还泛着一丝潮红,不自然地哼了哼:“小丫头片子,懂不懂礼貌?进房也不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伍儿双手合十,连声道歉。 “大人不计小人过,算了!”尘珀一扬头,背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伍儿小跑跟上,边道:“尘珀哥哥,洛菁菁怎么样了?” “她始终不肯认罪,坚持自己清白无辜,师叔关着她,等比试大会结束后再由师父处置。”尘珀提起洛菁菁,口气不太好。那女孩太狠毒,只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斗斗气,竟下如此的毒手! 伍儿眉尖微蹙,迟疑片刻,道:“如果她认错,我就原谅她吧。” 尘珀不予置评,回头拉住她的小手,朝比试场地行去。 今日是最后一轮比赛,蓝羽修士修为较高,不仅御剑自如,更可御气,只见空中蓝色气柱飞腾,相互撞击,暴出寒芒,炫目而凌厉。 “好厉害!”伍儿啧啧称奇。 “修仙弟子入门之后自行选择五行修炼,金木水火土,初时只修其一。”尘珀为她讲解,“你看他们的佩羽,蓝色表示已修到三种。” 伍儿伸手摸摸他腰间的黑色佩羽,问道:“那你呢?” 尘珀颇为自豪地一笑,答道:“我修炼五行之中的金木水土,只差火行。” 伍儿歪着头想,他们都叫霁宸师父为上仙,那他的修为一定很高,是不是已经无所不能了?正晃神,半空中两名弟子斗得凶,两簇幽蓝火焰离掌击出,火光飞溅,一团蓝焰败落坠下,恰好划过伍儿的衣摆。 “啊哇!”伍儿慌张跳脚,但那火苗腾地蹿高,烧到她腰际。她手忙脚乱地挥袖扑火,却不见火熄,反倒烧得更旺。 “伍儿!”尘珀离她最近,迅速拈起一个水诀,水球击中她,哗啦啦淋湿她全身。 然而,极其诡异的,她明明浑身湿透,可火势分毫不减,她整个人犹如一团熊熊火球,在场边乱跳乱滚。 伍儿原想滚地压灭火焰,但是徒劳无功。她突然惊奇地低叫一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被烧疼的感觉,倒是脖子上系着的木牌发热,暖得她通体舒畅。 悬坐高空峭壁的玄清道长抬起一手,却又顿住。这孩子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能耐,他也想看看清楚。 伍儿浴火站起,没发觉自己又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她伸手掏出木牌,好奇地握了握。只这一碰触,周身火苗倏然熄灭,除了衣衫被烧了几个破洞之外,连一点焦黑痕迹都未残留。 “火令!” 已有眼尖的弟子瞥见她露出衣领的木牌,大声厉喝,“妖界的火令!” 伍儿迷茫地看向旁人,却见他们的目光警惕,透出一丝丝防备和敌意。 玄清在高处低叹一声,只得飞身落下,沉声问道:“伍儿,你为何拥有火令?” 伍儿察觉到他口气里的凝重,便老实交代道:“是绯哥哥送我的。” 周围惊呼声又起。 “尧王?!” “妖界之王,绯尧!” “她竟是妖界中人!” “手持火令,可调遣一万妖兵,此女是奸细!” 伍儿听着这些声音,渐渐明白,绯哥哥送她的东西非常贵重。而绯尧,并不是什么神仙,是统领妖界的君王。 “太白掌门,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布衣青年脚下御剑,落到玄清道长身旁,肃冷道,“修仙门派竟有妖界之人混入,轻则毁了太白一派的清誉,重则危及六大派的安宁。” “我不是妖!”伍儿仰起头,大声道,“我是人!不是奸细!” 那青年手触她的天灵盖,半晌,低沉道:“确实是肉体凡胎,但你身戴火令,又唤尧王为哥哥,可见你与他关系匪浅。” 伍儿甩头避开他的手,生气道:“绯哥哥又没有害人!”在她的观念里,只要不残害别人,无论是妖是魔,都不是坏人。 浓眉炯目的青年冷笑:“你善恶不分,正邪不辨,留你在世上,只会为祸人间。”一掌举起,便要往她头顶击下! “慢着!”玄清及时拂袖,化去那致命一击,缓缓道,“这孩子原本将入我太白门下,还请蜀山剑尊手下留情,待我问过缘由,再行处置。” 伍儿咬着下唇,脸上没有怯意,眼神坚毅而无一分闪烁。绯哥哥救了她一命,就算他是妖,也是一只好妖! “伍儿,你且先说,当日你如何上到太白山。”玄清语气一贯慈蔼,此时略微提高音量,让众人听个清楚,“魔界攻打太白的那一日,你与尧王一起出现,是何原因?” 各派人士再次震了一惊,人人神色复杂,惊疑和警觉之色愈浓。 伍儿环顾四周,挺直腰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那天的经历说出,说到最后,再添一句:“绯哥哥没有帮魔人攻打太白,也没有伤人,他只是看我可怜,才好心带我来太白山!” 好心?有人发出讥笑。妖界之王,邪恶无比,杀人从不眨眼,何来善心? 不过,众人看伍儿说得坦诚,不似编谎,眼中的敌意褪去不少。 “伍儿,你年幼无知,不懂分辨是非善恶,本身虽无过错,但也叫人担心你将来误入歧途。”玄清道长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原是修仙之才,可惜心智未明,如今让你去栖霞洞闭门静思,你可有异议?” 伍儿不响,她不知道什么栖霞洞,但她没有犯错,为什么要闭门思过? “栖霞洞?!”旁侧,尘珀面色顿白,急道,“师父,伍儿只会一招半式的剑法,毫无法力护身,去了栖霞洞岂有命回来?” 伍儿听着,嘴里小声念道:“那是什么洞,很吓人吗?” 那蜀山青年倒是满意地笑了笑,道:“太白掌门处事得宜,栖霞洞锁着近百年来四处行凶的妖魔魂魄,可以让这孩子知道妖魔性残,同情不得,更饶恕不得。” 却有人心中恻然,只听武夷派的黄衣老者空中传音:“何苦如此折磨一个小小孩子,素来只有犯了重罪的修仙弟子才关入栖霞洞,这般处罚,对这孩子未免太重!” 伍儿没听出栖霞洞的可怕,傲气地扬起小脸,大声道:“我去!” 周围一片唏嘘之声。前日斗剑,这个小女孩天资非凡,实属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想不到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初见魔君 栖霞洞位于太白山之北,一座荒山突兀奇立,寸草不生,鸟兽不至,幽谧得诡谲。 玄清掌门亲自送伍儿入洞,关闭石闸。洞口两尊麒麟石雕屹立,洞内石壁荧光粼粼,像是嵌着宝石。伍儿走到一块大石上坐着,没感觉到有什么可怕,就是太安静,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多久,不由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细微,却有回音,听来仿佛是另有人在洞里。伍儿愣了愣,左顾右望,除了她自己,并无人影。 她打开玄清道长给的包袱,咬几口干巴巴的大饼,再拿出一本五行修炼书,读着解闷。 正值夏天,书上写夏季属火,她翻完整本书,盘腿而坐,无意识地进入冥思之中。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她睁开眼睛,目明神清,旋手双掌击出,竟有一簇小小火焰凌空飞腾,等她一合掌,火焰便又灭了去。 “修炼火行也不是很难呀。”她喃喃自语,浑然不知别人要修炼一年的法术,她半日就已领会。 洞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的说话声又隐隐回荡,但这次似乎多了其他异声。 “这味儿真新鲜……” “有十年了吧?没人来过这里……” “这女娃儿不知犯了什么重罪,看起来倒是一脸无邪。” “那些修仙的人自诩正道,罚起人来却是一点人性也没有。”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汇集而来,伍儿吓得站起,小心翼翼地摸摸石壁,突然瞠大了眼睛。[.超多好看小说] 人面浮雕?! 凹凸不平的石壁,一张张脸孔浮出来,有些露出眼睛,有些露出嘴巴,微微蠕动,异常恐怖。 伍儿倒弹一步,手指发颤,指着石壁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哈!我们不是人!”大笑声忽起,粗嘎难听,“你这娃儿真是有趣,难道你不知道栖霞洞是什么地方?” 伍儿被震得耳朵发疼,揉了揉,稚气道:“我知道,你们是妖魔!” 一抹幽魂飘出,黑烟勾勒出人形,没有五官,只听到一把粗犷嗓音:“我是魔界沼泽王,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黑烟变幻,生出四只手的形状,大张笼罩在伍儿的头上。 伍儿急忙逃开,又气又怕地回道:“你别吓唬人……我叫伍儿!” “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到这里?”那声音像打雷,隆隆巨响。 “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伍儿轻不可闻地抱怨一句,才乖乖答道,“他们发现了绯哥哥送我的火令,所以把我关进来了。” “火令?你是尧王的人?”黑烟再度幻化,现出人形,一个粗眉虎目的彪形汉子冲她张嘴而笑,“如此说来,你倒是自己人。” “但我不是妖也不是魔啊……”伍儿摇头,脑后辫子一晃一晃,可爱又无辜。(.无弹窗广告) 壮汉虽有身形,却无实体,伸手穿过她的头,没摸着辫子,“呸”地怒骂一声:“他奶奶的熊!老子被锁在这鬼地方九十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自己人,居然是个没用的凡胎!” “凡胎怎么了?”伍儿不服气地嘟囔,“如果我把五行法术都修炼成,肯定能出去!” “你个没见识的奶娃!”彪汉怒目凶煞的样子,指着她鼻子教训,“栖霞洞外有麒麟石兽看守,内有乾坤神器坐镇,别说你一介凡人,就是尧王想救你,也进不来!” “乾坤神器?”伍儿对神器二字有点敏感,四处张望,却没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彪汉手一指,骂骂咧咧地道:“老子进了这鬼地方,才知道那些修仙人如此奸险狡猾,把乾坤镜嵌在洞壁,难怪老子之前十年死活找不到!” 伍儿往那一面发光的石壁看去,现在仔细瞧瞧,觉得不像宝石,更像镜子折射的光芒。她触手去碰,石壁似有生命,忽然暗淡了下来。 那魔界彪汉大概感到失望,又化烟隐匿了去。 也许是伍儿的火令起了作用,接下来几天没有妖魔的魂魄现身,她穷极无聊,便专心致志看书修炼。 不知修炼到第几层,耳力越发的灵敏,她隐约听见不怀好意的对话声。 “这娃儿身上有仙气,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吸了来也不无小补。” “你吸她阳气,她岂不变成干尸?小心尧王剥你的皮!” “怕什么,反正我们出不去,尧王也进不来。” 一只干枯的手从角落里伸出,五指尖细,像是干裂的树枝,悄悄朝伍儿抓去。 伍儿反应极快,一簇火焰在掌中燃起,猛然击去,只听“啊”的惨叫,那只枯手被烧成灰烬,却又再长出犹如婴儿的白嫩小手。 伍儿瞪大眼睛,连连后退,直到洞中央的空地,才稍觉放心。 有人先动了手,就有其他人跟着起了邪念,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怪手伸长,对准伍儿张牙舞爪。伍儿初炼法术,手法生疏,几团火焰击空之后,不禁慌了神。此时,有一只奇长的手已经伸到她背后,她急中生智,抽起释心剑一剑砍去! 银光暴涨,生成圆形的大光圈,密不透风地笼罩住她。 “难道是霁宸上仙的徒弟?!” “剑光自成,是她体内的仙气护着她!” 藏匿各角的妖魔有所忌惮,暂时收回了手。 伍儿心口急跳,这时才知后怕。她刚松懈一点,光圈辉芒锐减,一点点消失不见。她紧握着释心剑,见又有无数的怪手蠢蠢欲动,慌忙之下,执剑一阵乱砍。剑光划破石壁,猝然发出刺目寒芒,亮得人睁不开眼。 “乾坤神器动了!” “乾坤镜竟然破壁而出!” “啊——” 恐惧的叫声四起,逐渐变得痛苦不堪,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充斥整个山洞。 伍儿惶惶不安,石壁上巨大的镜子离壁飞出,在半空中逐点缩小,最后幻化成巴掌大的一面铜镜,静静落在她的脚边。 伍儿弯身拾起,古镜精巧,镜面蒙着一层灰尘,她用袖子轻轻擦拭,镜面慢慢清晰通透起来,映出她清秀的小脸。 “这镜子有什么特别的?”她好奇地用手摩挲,腕间碧玉碰撞镜沿,玎珰脆响。 镜中,她的脸庞仿如水波荡漾,迷离不清,直至消褪无影。另一番景象在镜里出现,栩栩如生,仿佛她正身临其境。 那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面都是铜铁,钝重坚固。身穿墨黑色衣衫的男子在其中打坐,双目闭合,面无表情。他生得极为英俊,皮肤是略带光泽的古铜色,面庞轮廓似用刀锋雕凿而成,刚毅冷峭。只是这样静默坐着,却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散发,煞气凛然,叫人生畏。 伍儿愣愣望着,似被摄了魂魄,转移不开视线。 冷不防,镜中男子倏然睁开双目,一双异色瞳眸震慑人心,黑曜石一般亮,蓝冰石一般寒。那目光,如甫出鞘的利剑,蕴藏浓烈的森寒戾气,百年不化。 对上他的眼,伍儿心跳脱离常态,怦怦疾速,像要从胸膛里崩裂破出,异常的窒闷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手一抖,乾坤镜哐当落地。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杀你何妨 傻呆呆站着,心头一阵狂跳,直跳得她无法呼吸。(.无弹窗广告)那个人好可怕!看一眼就像被吞噬了灵魂般,神魂俱颤。 过了许久,伍儿缓神,捡起乾坤镜,擦拭干净,心有余悸地偷瞄一眼。镜中已无影像,与普通的小手镜没有什么不同。她揣进衣兜里,拍拍自己的胸口,念道:“不怕不怕!他在镜子里,出不来!” 山洞里格外寂静,伍儿困惑地环顾四周,那些妖魔都不见了吗? “小娃儿……” 一道孱弱的声音幽幽传来,伍儿一惊,握紧释心剑,满脸戒备。 却见黑烟飘浮,软弱无力地蜷在角落,先前声如洪钟的彪形大汉此时连吐字都费力:“我们的魂魄都锁在乾坤镜里面……你把我放出来吧……” “怎么放?”伍儿稍微走近一点,蹲下来,稚声疑问,“你怎么了?” “被乾坤镜的神光伤了元气……”魔界沼泽王断断续续说道,“你会不会释魔心法?此法可以启动乾坤神器。” “不会。”伍儿很干脆地回答。 沼泽王苦笑一声,失望道:“是了,你一个小小凡人,岂会高深仙法,不知撞了什么运,才劈开石壁。” 伍儿看他说得可怜,想了想,道:“等我出去,帮你问问太白掌门爷爷,只要你答应以后不作恶,我就替你求他。” 沼泽王笑得更苦,好一会儿才说道:“罢了,你先说说,刚才你在镜里看到什么?” “一个男人,眼睛很奇怪,一只墨黑色,一只冰蓝色。”伍儿想起那个男子还有点害怕,皱皱眉,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啊!”沼泽王大叫一声,烟雾身影扭曲变形,突然现出一张脸来,双目瞠得奇大,声音更加颤抖,“魔君!你看到了魔君!” “原来是大魔头……”伍儿撇撇嘴,怪不得那么吓人。 “你能看见魔君,证明你与他有缘!”沼泽王顿时恢复一些精神,瞪着伍儿,激动道,“你把乾坤镜拿出来,让我见见魔君!快!快!” 伍儿犹豫片刻,心想,他好像就快死了,那她做做好人,满足他的遗愿吧。取出镜子,她把镜面对着沼泽王,大方道,“喏,你看!” 镜中空茫无物,沼泽王着急喊道:“小娃儿,你刚才如何触动乾坤镜,使它显露人影?” 伍儿哪里知道答案,摇摇头,一脸无辜。 沼泽王大急,生怒骂道:“他奶奶的!你这个无知小儿,狗屁都不懂!” 伍儿被骂的有些生气,收回镜子,哼道:“你骂人,我不给你看了。” 她顾自摸着光滑的镜面,揽镜自照。镜中小女孩儿,有一对新月般的黛眉,一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睛,粉粉嫩嫩的嘴唇,弯起来便露出小小梨涡,趣致可爱。 她歪着脑袋照了一会儿,准备放回衣兜里,不小心玉坠碰到镜面,光泽一闪,绚烂眩目。 “又是他……”伍儿吓得差点跳起,手中乾坤镜抖个不停,险些又掉到地下。 镜里画面清晰,墨衫男子睁眸,锋利的目光仿如穿透万里,直射伍儿。这次,他开了口,声音低沉冰寒,带着一丝暗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话。 “你,是谁?” 三个字,说得极为缓慢,伍儿却像被三块冰石砸在心口,又冷又疼。她哆嗦了一下,嗫嚅答道:“我、我叫伍儿……” 一旁的彪汉连滚带爬扑过来,竟流下两行男儿泪,惊喜激动得语不成声:“魔君!属下总算再见到魔君了!自从魔君被锁进镇魔鼎,魔界四分五裂,风司王和楚枭王领兵造反,妄图称霸魔界。属下和棋魔他们一心盼着魔君归来!” 镜中男子纹丝不动,眉宇间笼罩一层浓烈煞气,眼皮微抬,双目中射出厉芒,一字一顿地道:“陆沼,镇魔鼎在霁月山之巅,幻云林之中,你把消息带给棋魔和琴魔。” 那叫陆沼的魔王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恭敬行礼:“属下若能出得栖霞洞,拼死也将此消息带回!” 男子眉峰一扬,犀利目光望向伍儿,冷冷道:“她有麒麟神器,可开启栖霞洞之门,你挟持了她,便能出洞。” 伍儿大受震惊,捧镜连步后退,脸色莫名煞白。这人锐刀一般的眼光,像是将她剥得精光,直透入心脏,令她无所遁形。太可怕,太可怕了! “陆沼,待你出洞,取了两大神器,莫留她于世上,她知道的太多。” 残忍无情的话语,男子说得波澜不起,似乎只是捏死一只蝼蚁般,云淡风轻,毫不在乎。 伍儿浑身震颤,手心冒出冷汗,拿不稳镜子,“铛”的一声摔落地面。 黑烟刹时飞腾,一只手幻化成五爪,吸取落地的乾坤镜。伍儿顿时回神,抢先一步,夺了镜子藏在怀里。 “交出乾坤镜和麒麟神器!” 吼声震耳,黑烟扑面罩下,伍儿举剑挥去,剑光凛凛,一个横扫切断黑烟腰身! 陆沼本就虚弱,被这一砍,软软瘫倒,急促喘气。 伍儿护好乾坤镜,一直退,退到洞门口,才大着胆子叫道:“你别想杀我!如果我死了,你启动不了麒麟神器,永远出不去!”她急中生智,瞎编一通,“乾坤镜只有我才能启动,麒麟神器也是!” 陆沼喘息着,按兵不动。 伍儿贴着洞门坐下,一边防备,一边快速回忆脑中的各种口诀。其实如何启动神器,她根本不知道,但愿太白掌门给的书里有写到! 一整日过去,洞里悄无声息,伍儿不敢睡觉,但也想不出出洞的办法,无比愁苦。 “娃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角落里传来陆沼的声音,似乎略微恢复了点力气,“你放我出来,我给你元魔丹,交换神器。” “我不相信你,那个魔头说要杀我!”伍儿不知什么元魔丹,一点也不受诱惑。 “你吞了我的元魔丹,便可继承我两百年的魔力。”陆沼的口气倒是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哀求,“你拿着神器也没用处,不如拿来救魔君。我不介意自灭元神,只求你带神器和消息给棋魔。” 伍儿不吭声,她不想做魔,那个可怕的魔头她更不想救。 陆沼絮絮引诱,伍儿索性闭上眼睛,凝神修炼。 洞中不知时日过,外面已十个日升日落。玄清道长算算时间,想那孩子还有五日就要干粮告罄,到时便该接她出洞。栖霞洞虽锁着众多妖魔魂魄,但那孩子有释心剑和霁宸上仙的一脉仙气护身,应无大碍。 伍儿潜心修炼,火行之术见长,周身隐隐红光绽放,炽烈气息萦绕洞中。 陆沼心惊她的天赋,越发不敢妄动。 “娃儿,你法术日增,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让我再见见魔君可好?”无计可施,他只好使苦肉计,“乾坤镜锁我魂魄,我不知还能挨多久。” 伍儿已不信他,但鬼使神差的,她摸出镜子,心底有一股奇怪冲动,想再看一看那个气场强大骇人的魔头。 有了之前两次的经验,她隐约知道,麒麟玉是开启乾坤镜的钥匙。不着痕迹的,用玉坠碰触镜沿,光乍起,镜乍亮,魔君身影逐浮现。 “喂!”她壮着胆,大喊一声,“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墨衫男子唇角微勾,划出刀锋冷厉的弧度,异色瞳眸深邃如千年寒潭,直直盯着镜外的女孩。 伍儿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小手一伸,幼稚地盖住镜面,嘴里喊道:“你是大魔头,我不能放你出来,你杀了我也没用!” “杀人,何须理由。” 冷寒的嗓音从镜中传出,似有温度,冰得伍儿仓惶缩手。 “陆沼,杀了她,现在。” 又一句话响起,冷酷而挟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伍儿嚯地站起,一手握剑,一手捏着镜子,浑身紧绷。大魔头喜怒无常,她真不该开启乾坤镜! 后悔已迟,陆沼听命攻击,烟形之手发出一束黑光,光束中一颗元魔丹妖艳赤红,直冲伍儿飞射!他竟是拼着元神俱灭之险,奉魔君的命令一举击毙伍儿!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怨气冲天 元魔丹迎面袭击,伍儿只来得及发出一线火光,把那红艳丹珠挡在半空。两股力量纠缠,红丹一寸寸逼近,伍儿被那血光刺得睁不开眼,火焰逐渐变弱。陆沼抓住时机,凶猛发力,元魔丹凌空旋转,直飞伍儿的眉心! 只听“咚”的一声,伍儿直挺挺倒下,脸色遽然发黑,黑气蔓延全身,一刹那间,已是气息全无! 陆沼失了元魔丹,颓然挨着壁角,烟形身影稀薄,几乎消散。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孱弱断续地道:“魔君……属下幸不辱命……” 乾坤镜里,墨衫男子面无波澜,似乎只是看了一场无聊的戏。 突然,伍儿发出细微的吟呻,眼睛陡然睁开,黑眸变成碧蓝色,清澈如天山湖水,莹润通透。眉目之间,烟雾笼罩,一颗妖艳的丹珠徐徐上升,脱离她的身体,她的皮肤恢复白皙,不见异样。 “嗯?”墨衫男子眼神微动,仿佛破冰的寒潭起了一丝涟漪,“竟还活着。” 伍儿目光木然,并无神智,复又软软闭上眼。她手上的麒麟玉散发柔和碧光,包裹她单薄瘦弱的身躯,仿佛正静静地守护着她。 男子慢慢斜勾起薄削的唇,异色瞳眸中划过一抹邪气强烈的兴味。 伍儿再次眨眼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想到刚才的惊险,迅速爬起,摆出无畏迎敌的模样,大喊道:“你的元魔丹也不怎么厉害,你未必打得过我!” 她自己一个人举剑挥舞,嘴里赫赫有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陆沼根本没动静。 “小娃儿……你、你……”陆沼极度震惊,这怎么可能?!莫说她一个凡人,法术不成气候,就算是太白老道被元魔丹侵身,也必然元气大伤,仙根尽毁。而她,居然完好无损?! “怎么样?怕了吧?”伍儿装腔作势地用剑指着他,其实心里还有些害怕,她眼角瞥见地上的红丹,气哼道,“什么魔丹,我现在就劈碎它!” “不!不要!”陆沼惊喊,身形更透明了一点。 “那你还要不要听大魔头的话来杀我?”伍儿顺手拾起红丹,一边把玩着,一边很鄙视地说道,“跟玻璃弹珠也差不多,没什么了不起!” 陆沼原是抱着必死之心,但此时元神未灭,平白多了一线生机,他不由好声诱哄道:“小娃儿,你把元魔丹还给我,我不杀你了。” 伍儿不理他,小心谨慎地把乾坤镜放到地面,伸头瞟了一眼。 镜中,男子仍在,瞳眸中煞气浓浓,一个眼刀横扫,伍儿就吓得缩回脑袋。(.好看的小说) “元魔丹,还给陆沼。”他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如冰刀雕刻而出,沉冷而不容置疑。 “不还!”伍儿不敢看他,回答的倒是响亮,“他要杀我!” 男子阖目,隐去眸底不耐的杀意,冷冷道:“陆沼,你以沼泽黑地之名起誓,从今日起,忠心保护这女孩。若是违誓,永囚黑地之底,受万千魔蛆吸血噬骨之苦。” 伍儿闻言吃惊,这个大魔头反复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 陆沼却不问缘由,立刻发下毒誓,语声铮铮。 伍儿听完他发誓,开始有点为难。那个什么吸血噬骨好像很恐怖,他都发这么狠的毒誓了,如果她不给他元魔丹是不是太小气?而且,元魔丹本来就是他的。 虽然不是太情愿,她还是把丹珠扔过去。陆沼飞扑接住,吞咽入腹,黑烟身形刹时鲜明许多。 乾坤镜中,寒气逼人的声音又响起:“麒麟玉可开启乾坤神器,你把玉嵌入镜柄的凹处,放陆沼的魂魄出来。栖霞洞石闸,同样有一个凹槽,你试过就能出洞。” 伍儿愣了片刻,才知他是在命令她。他凭什么命令她啊?气恼起来,伍儿用玉坠敲敲镜子,镜里画面瞬间消失,她得意地哼了一声:“看你还怎么颐指气使!” 知道出洞的方法之后,伍儿反而不急着出去,不论陆沼如何软磨硬泡,她都凝神静气,入定修炼。 直到干粮吃完的那一天,她摸摸咕噜噜叫的肚子,拿玉坠去开洞门。 玉入凹槽,洞外,两尊石麒麟疾速旋动,厚重的石门轰隆隆打开。日光照射进来,伍儿抬手遮眼,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忽然感觉落寞。太白派没有人来放她,那她是不是不能再回太白山了?以后是不是见不到霁宸师父了? 她走在光秃秃的荒山,一直到太阳落山,夕阳西斜,才至山脚下。她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南面,离太白山越来越远,一脚踏进桃花林就迷了路。 傍晚时分,玄清道长至栖霞洞,见洞门大开,里面无人,石壁上的乾坤镜不翼而飞,顿时脸色大变。难道是妖魔暗中摸上荒山,闯入洞中偷走乾坤神器?!但放眼妖界和魔界,谁人有此能耐? 神器被盗,兹事体大,玄清即刻折返太白山,通知六大门派的掌门。 正当各位修仙尊者一脸凝重焦虑,估算究竟是何方神圣出的手,同时商议如何夺回神器,避免魔君归世,生灵涂炭,伍儿揣着乾坤镜走在桃花林里,绕了几个大圈,又绕回原地。 她看看自己刻在树干上的记号,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 “伍儿小娃,你放我出来,我带你走出迷魂阵。”陆沼的魂魄被锁在乾坤镜里,一路说尽好话,费尽口水,还没能获得自由身。 天色渐暗,伍儿听着四周桀桀的鬼哭怪叫声,不禁抖了抖。她掏出乾坤镜,以玉坠开启,准备放陆沼出来。岂料,神器一解锁,无比强劲的妖风大作,林中落叶狂飞,树摇枝晃,噼啪大响。 伍儿受惊,急忙收起乾坤镜,却见无数妖魔魂魄已飞出。霎时间,群魔乱舞,狂笑长啸,震彻九霄! 桃花林骤然漆黑,乌云盖顶,阴气森森。几十个奇形怪状的妖魔舒展肢体,眼中绿光红光闪烁,兴奋之色与浓厚怨气交杂,齐齐仰天嚎叫。 “太白老道锁我三十年!此仇不报,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蜀山奸贼,我非剔他骨剜他心不可!” “夷平嵩山!灭九华满门!” 不知是谁先暴戾大喝一声,跟着接连不断的咆哮响彻夜穹,煞是悚然!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瞬间灭绝 场面惊悚,伍儿呆呆愣愣半晌,心底生出一丝丝寒意。她原本只想放陆沼一人,根本没想到解锁乾坤镜的后果这样严重,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小声喃喃一句:“你们作恶多端,各派才锁你们魂魄……” 众妖魔的吼叫倏然止住,一双双泛着狠光的眼睛朝她怒瞪过来。 陆沼一把拉过伍儿,躲到一棵大树后,低声道:“这些全是残忍嗜血之徒,你别管闲事!” 伍儿挣脱开他的手,强忍着害怕,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改过自新好好生活吧!” 一个头上长角的壮硕男人讥嘲大笑,嗤道:“什么改过自新?简直荒天下之大谬!看在你放我出来的份上,我就不吸你那点仙气,滚一边去!” 却有一名绿毛怪阴恻恻地开了口:“鹿妖,你饮水思源,我可不讲这套,这女娃的仙气我要了!” 长满绿油油毛发的手臂一伸,快速如电地揪住伍儿的衣领,登时拎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便往她脖子咬下! 尖锐牙齿刺破伍儿的皮肤,鲜血涌出,绿毛怪滋滋有声地喝下一大口,再次张嘴,正要一次吸尽她的血,猝然,浑身抽搐,口中发出凄厉大叫! “啊!啊!她竟然是――” 绿毛怪委顿瘫软,痛苦的满地打滚,一个音节卡在喉咙里吐不出,身体似被烈火焚烧,腾起滚滚绿烟。只不过须臾,烟消云灭,魂飞魄散! 伍儿惊魂未定地站着,摸了摸疼痛的脖子,手里染上一片血迹。 周围的妖魔个个面露恐惧之色,步步后退。这个孩子,竟有毁天灭地的能力,究竟是何人变身? 众人欲逃,伍儿掏出乾坤镜,想设法锁回他们的魂魄,但还未想出个头绪,便见镜子染血,爆发出万束强光,刹时照得整个林子雪亮刺眼! 声声惨叫顿时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几十个凶悍嗜杀的妖魔齐声哀嚎,七窍流血,乾坤镜暴出的雪芒将他们的身形一点点切碎,直至消亡殆尽。 短短几秒钟之后,林子里变得死寂,刺鼻的血腥味飘散空中,地面只剩伍儿呆若木鸡地站立。 唯一逃生的陆沼,在远处听见凄惨叫声,强壮彪悍的身躯不禁一抖。幸好他聪明,看见绿毛怪神魂俱灭的时候就偷偷逃走。魔君果然有先见,一眼看穿伍儿那小娃非同常人。 伍儿见识过神器奇强无匹的威力,心怀敬畏,仔细擦净乾坤镜,一不小心瞧见镜中人影,不由地颤了颤。(.) “你你你……”她一时忘记大魔头是被压在镇魔鼎里,以为他也会离镜飞出,惊慌道,“你想怎样?” 墨衫男子瞳眸微眯,厉光隐现,低缓地冷声开口:“你的血,省着点用。” “什么?”伍儿茫然摸不着头脑,她也不想流血啊,谁想被鬼怪吸血,真是的! 男子眼底划过不耐烦之色,冷冰冰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无妨。总有一日,你会上到霁月山之巅,幻云林深处。” “在哪里?”伍儿暗想,她打死也不去那个地方,光从镜子里看大魔头她就怕得要命,怎么可能去找镇魔鼎! 男子抿唇,薄唇弧度如刀似鞘,目光蕴藏晦暗的邪魔烈气。 伍儿对上他的眼就忐忑不安,讷讷道:“你为什么在镜子中出现?” 男子懒得回答,莫名说道:“你的脖子,在滴血。” 伍儿疑惑地“啊”了一声,就见血珠落在镜面,神光遽然激射,镜子飞离她的手心,直冲天际! 伍儿惊奇,仰起脖子望天,看那琉璃碎片似的点点光芒划过云层,眨眼间没入云端,不复踪迹。 “乾坤神器被我弄丢了?”她惶惶不知所措,突然害怕起来,她的血这么诡异,难道她并非人类,而是妖魔? 先前,桃花林里妖气魔气大作,远在霁月山的霁宸上仙感应到强烈的怨气,心中一突,立刻御剑寻来。他到时,只见伍儿孤单单地杵在林中,周边洒满妖魔血迹,却无他人。 白衣翩飞,银发飘扬,他纵身落下,轻拍伍儿肩膀,温声道:“伍儿,发生了何事?” 伍儿被吓一跳,抬头看是霁宸师父,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哇呜……呜呜……乾坤镜飞到天上去了,不见了!” “神器飞天?”霁宸露出一丝错愕的神色,二十年前,麒麟神器飞天,今日,乾坤镜也消失了?! “神器把妖魔都杀了,然后就飞天了……”伍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心里怕极,如果她是魔,霁宸师父会不会杀了她? 霁宸面色沉凝,摸摸她的脑袋,语声仍是温润,道:“别哭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伍儿擦干眼泪,从火令的事说起,一直说到刚才乾坤镜不翼而飞。但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关于自己的血和大魔头的事。 霁宸又是一诧,疑道:“你的麒麟玉从何而来?” 伍儿伸出白嫩的手,一条细细红绳坠着碧玉,在她腕间轻轻晃荡:“从我出生就有了,而且,这条红绳剪不断。” 霁宸握住碧玉,抚过绳子,沉吟道:“这是捆仙丝,即使是我,也扯不断它。” “哦……”伍儿放下衣袖,仰脸看着他。 他的眼神悠远深长,清澄眸子似乎蕴含无数秘密,令人望而神驰。 良久,他低眸看她,轻叹如风:“伍儿,你回太白山去,永远不要下山。” 他牵起她的手,两人同御一剑,便往太白方向飞掠。 夜色中,只听孩子童稚的声音不停响起。 “为什么不能下山?” “我把麒麟玉还给太白掌门爷爷,是不是就能下山了?” “霁宸师父,永远,是多久?” …… ☆ (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留言!写得很寂寞ing!)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兔子萝卜 伍儿回到太白山,比试大会早就结束,六大掌门和霁宸上仙闭门密谈,她一个人在太虚殿呆着,闲得发慌。(.好看的小说)回想最近发生的一连串古怪事情,她心里越发惶恐。她到底是什么人?妖?怪?魔?那个大魔头后来叫陆沼保护她,莫非她真的是魔界中人? 越想越怕,她坐在蒲团上唉声叹气。 大概过了很久,殿门外也想起一声叹息,伍儿急忙转头,不见霁宸师父,却是玄清道长拧着两道白眉走来。 “掌门爷爷。”她乖巧地站起,低头敛眸,惴惴不安。 玄清定定看她好一会儿,终于摇头,叹道:“伍儿,以后你就负责打扫太虚殿后面的竹林。” 伍儿“嗯嗯”应了两声,点头如捣蒜。只要不拿她当魔,什么都好说! 玄清又摇了摇头,一脸失望的模样,转身离去。这孩子是各派公认的修仙奇才,可惜,身份诡谲,底细不明,连霁宸上仙都无法确认。为免她将来能力强大,堕入魔道,带着神器闯下大祸,只好浪费了她的天赋。 伍儿不知,六大派刚才起了激烈争执,蜀山剑尊主张斩草除根,砍她手臂取下麒麟玉,而太白掌门与霁宸上仙全力保她,才使她逃过一劫。 她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未经世事,心思简单,有瓦遮头便很满足,住回若虚院,隔日天一亮就去竹林干活。 太虚殿的后山,绿竹林广阔无边,苍翠荫凉,没有丝毫暑气。此处结界天成,外加玄清掌门以法力封锁,妖魔难入。(.) 伍儿拿着扫帚扫落叶,到了日头高照还没扫完一小片地。她也不急,慢吞吞地扫着,再看落叶随风飘动,又覆满一地。如此反复,做着无功用,日子倒过得很快,倏忽一个月过去。 这一日中午,伍儿搁下扫帚,倚靠一棵竹树坐下,啃着尘珀今早给她的大馒头,悠然自得。 树后,一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兔牙一张一合,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伍儿扭头,忽然咦了一声:“小白兔,你的腿上怎么也有红萝卜胎记?” 那兔子一蹦,跳进她的怀里,撒娇似地蹭她肚子。 伍儿抱起它,很是困惑。那天她就是因为追一只兔子才迷路,那只兔子通体雪白,右腿有一圈橙红印记,像是萝卜的形状,和眼前这只一模一样。 “萝卜!萝卜!”兔子冷不丁说话,语调欢快,奶声奶气,“伍儿!伍儿!” 伍儿目瞪口呆,这个世界果然一切皆有可能,连只小白兔都会说话! “伍儿!萝卜!”兔子眼睛红彤彤,红色玛瑙般晶莹,兔嘴一咧,像是冲她笑。 “你叫萝卜?”伍儿小心地伸手,轻摸它的耳朵,“是你带我来到这里的吗?” “是我!是我!”兔子似乎只会发出两个字的音,十分逗趣,“你本,就是,这里,的人。” 看它可爱的不得了,伍儿心中欢喜,她在竹林清闲无聊,以后有宠物做伴,就不会这么闷了! “伍儿,练功。[.超多好看小说]”兔子用头顶顶她的下巴,细声叫道,“伍儿,御剑。” 伍儿揉揉它毛茸茸的头,有点落寞地回道:“我不会御剑。”自从放妖魔出乾坤镜之后,她已经不想修仙,霁宸师父也没再找过她,她心里隐约知道,她或许是个不该存在的人,所以掌门爷爷才把她放逐到绿树林。 “口诀,我念,你听。”兔子嘴里两个字两个字的蹦出来,像初学说话的小孩。 听它叽里咕噜说完口诀,伍儿盛情难却,举起随身佩戴的释心剑,试图学霁宸师父那样飘逸的御剑而飞。 释心剑离手,低空盘旋,伍儿跃上剑身,立马噗通地摔了下来! “伍儿,笨笨。”兔子笑她摔个狗吃屎,又道,“笨鸟,先飞,再练。” 伍儿没好气地瞪它一眼:“萝卜,你骂我笨!” 她生性倔强,越是学不会越不服输,一下午都在练习御剑,小脸热得红扑扑。谁知她修炼法术奇快,御剑竟是怎么也学不会,摔了无数次,鼻青脸肿浑身酸痛。到最后,萝卜都看不下去了,嘟嘟囔囔道:“伍儿,太笨。明天,继续。” 伍儿从地上爬起来,装作恶狠狠的模样朝它扑过去,它一闪,幻化成兔形纸片,飘进她的衣兜。 “哎?”伍儿再次目瞪口呆,“萝卜,你是兔子精还是纸精?” “我是,兔子!”衣兜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伍儿哈哈大笑,觉得这只兔子比她还笨,这世上哪有纸精? 山中岁月容易过,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伍儿勉强能够低空飞行,但再怎么练也练不出仙姿翩翩的样子,倒是火行之术大为精进,一套幻月剑法更是炉火纯青。 清晨,她正要照往常一样去绿竹林,却见尘珀神色沉重地疾步往太虚殿行去。一时好奇,她偷偷跟了去。尘珀似是心事重重,竟也没有发现她尾随。 太虚殿外的空地,青衣弟子聚集,密密麻麻上千人排列成队,甚是壮观。 玄明尊长站在殿前石阶上,扬声一喝:“众弟子听命!近日魔人蠢动,屡闯我太白山,尔等务必时刻留神,莫出山下结界!” “是!”众人应声,整齐震响。 伍儿躲在殿边廊角,心里突突直跳。是陆沼把消息带回去魔界了吧?魔人来犯,一定是为了她手上的麒麟玉。 玄明目光一转,犀利地射向伍儿藏身的角落。他大步走来,一把揪住伍儿手臂,带她进大殿,关闭门扉才沉声开口道:“你还敢到处乱走?” 伍儿被他扯得手疼,但不敢抱怨,垂头道:“我这就回竹林。” 玄明松了手,眼光却益发锐利起来,突然拉高她的衣袖,盯着显露的碧玉,语气更加深沉:“麒麟神器在你身上,终是隐患,不如交由掌门师兄保管。” “可是我解不下红绳……”伍儿喏喏道,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可怕,似乎想用眼刀砍下她的手腕一般。本能的,她把右手缩到背后去。 玄明冷扫她一眼,未再多说,只道:“好好待在绿竹林,莫生事端。” 伍儿一刻不想多留,应了一声“是”,就急匆匆离去。背后,灼灼目光紧跟,令人心生惧意。 由太虚殿后门出去,还没走到竹林,忽听一声娇脆厉喝。 “站住!” 伍儿回身,不远处,洛菁菁脸色阴沉地瞪着她。 “你害我颜面尽失,长跪太虚殿一个月,心中可得意?”洛菁菁语声尖利,眸光森森透寒,咄咄逼人地连声道,“六大派无人收我为徒,我死皮赖脸留在太白,全是被你所害!魔人进犯,叫嚣着要太白交出伍儿小娃,致使上百名守山弟子受伤,全是被你所拖累!” 伍儿静静回视她,并不辩驳。 洛菁菁蓦地逼近,在她耳边低声冷笑道:“我在山下偷听到一个魔王的话,麒麟神器就在你手上。后来我问玄明尊长,他见我已知晓,便承认了此事。你说,如果我砍下你的手臂,是不是为太白立下大功?” 话音未落,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伍儿的手腕,单手持剑,急遽挥劈! 伍儿来不及闪避,眼见手臂不保,电光石火之际,一只兔子从她衣兜里急速蹦出,恰好挡住那凌厉一剑! 刹那间,热血飞溅,鲜红喷射! 一截短短的兔腿滚落地上,沾满尘土,血肉模糊。 伍儿伸手一抹溅到脸上的血渍,五指血痕留在脸庞,映衬得她一双眼眸也生出狠厉血光。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煞气天生 兔子缺了一条腿,呜呜哀叫,伍儿听得鼻尖发酸,目光却越发锐利,瞳孔慢慢变成幽寒的碧蓝色。 “洛菁菁,我要你偿还一腿。”她的声音似碾碎的冰粒,一字字清楚而冰冷。 洛菁菁并不把她看在眼里,佩剑一扬,纵身击来!寒碧剑杀光大涨,直冲伍儿的手臂砍下! 伍儿不闪不避,右手拈起一个火诀,猛然旋手一击,便见火龙疾速腾飞,凶猛地缠住寒碧剑。烈焰焚烧兵器,发出兹兹声响,洛菁菁此时才大惊失色,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竟然练成了御火的本事! 伍儿异常的冷静,眉间一股煞气凝聚不散,手臂倏地一振,火龙彻底离掌,嗖地蹿上洛菁菁的身体!洛菁菁骇然,扔了寒碧剑,慌忙拈诀,接连不断的水球涌出,砸破在自己身上! 水浇不熄火龙,反而令它熊熊燃烧,但见龙尾一摆,甩在洛菁菁的腿上,死死攀住不放。 “救命!救命啊!”洛菁菁脸色顿白,恐惧大叫,“伍儿,你快收手!难道你要烧死我吗?!” 伍儿神色清寒,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还萝卜一条腿。” 腿间黑烟冒起,洛菁菁颤声痛喊:‘我的腿……我的腿……”火已烧到她的肉骨,人肉烧焦的味道飘散,她面无人色,惧怕到了极点,哀声求饶,“伍儿!我求你,放过我!求你!我不要做废人!” 伍儿无动于衷,碧蓝眼眸之中戾气浮动,不似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更像修罗殿的煞神降临人间。 “啊!好痛!啊……”洛菁菁痛叫不止,翻地打滚,左腿被火苗舔舐,露出白森森的腿骨,“你不是人……你是恶魔……可怕的恶魔……” 她口中诅咒着,面容痛楚扭曲,涕泪齐下。 伍儿听到“魔”字,心弦突然受了震动,手中火诀撤去,火龙瞬间消失。 洛菁菁已经爬不起身,痛哭声逐渐微弱,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太虚殿后门,一道灰色身影疾速奔来,看见洛菁菁的惨状,顿时大骇! “伍儿!你!你!”玄明惊怒,料不到一个小小孩子手段如此残忍,竟活生生把人烧成残废! 伍儿低头,抱起兔子,默不吭声。兔子腿上的鲜血自行凝结,一团粘稠的猩红色触目惊心,短了半截的兔腿看上去怪异畸形。 玄明迅速为洛菁菁护着心脉,继而一把捉住伍儿的手腕,厉声道:“你为了一只兔子,把洛菁菁的腿烧断?!” 伍儿仰起脸,沉静地轻声开口:“众生不该是平等的吗?洛菁菁的腿,难道比兔子的腿更矜贵?”她的眸色恢复正常,眼里有一丝感伤。 玄明一怔,一时反驳不了,心中更加气怒。这个孩子,诡辩凶残,留她于世上必是祸害! 当下,他却无动作,抱起昏迷的洛菁菁大步离去。 伍儿走向绿竹林,嘴里小声念着:“萝卜,你痛不痛?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兔子从她怀里钻出头,呜呜两声,又埋进她的胸口。 伍儿对着它的腿伤处呵气,孩子气地道:“萝卜不哭,以后我保护你,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她心中的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懵然不知,只是心疼萝卜为救她而断腿。 那厢,玄明满脸怒容地找玄清道长,斩钉截铁地道:“掌门师兄,伍儿留不得!请师兄砍她手臂取下麒麟玉,逐她出山!” 玄清问过来龙去脉,才捋着白须沉吟道:“看来要再请霁宸上仙移驾一趟。” 伍儿在绿竹林里过了一整天,听着兔子指挥,四处摘草药给它敷伤口。直到日落西山,她收集到一大堆草药,兴冲冲地对兔子道:“萝卜,你看这些够不够?” 兔子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下,哼唧回道:“劫数,难逃。” 也不知它是说自己,还是另有玄机,伍儿走过来揉揉它的长耳朵,笑眯眯地哄道:“萝卜不难过,我去哪儿都带着你,你在我兜里呆着,不用走路。” 兔子有气没力地幻化成纸片,飞进她的衣兜,忽然冒出一句:“有人,找你。” 伍儿抬头张望,不见人影,但过了一瞬,银光乍现,白衣出尘的霁宸上仙出现在绿竹林,夕阳照在他颀长的身上,似镀了一层耀眼金边。 “霁宸师父!”伍儿开心地跑过去,挨在他身边,仰头道,“你来看我啦!” 霁宸淡淡一笑,抚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伍儿,我正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真的?”伍儿大喜,急急点头,“愿意!我愿意!” “太白山已不能留你,你拜我为师之后,便随我回霁月山。”霁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这一生只收过一个徒弟,因为那人而几乎仙身尽毁,如今若非为了保这孩子一只手,他不会再带人回霁月山。 “霁月山?”伍儿心头蓦然一跳,慌张回道,“不去那里可以吗?” “为何?”霁宸不由疑惑,她口气里的惊吓多过惊喜。 “因为……因为我不想去!”伍儿结结巴巴,接着又飞快说道,“我喜欢太白山,想留在这里!我舍不得尘珀哥哥和掌门爷爷!” “你可以先考虑,三日后我再来听你的答复。”霁宸也不逼她,唇角微扬,笑意温润似水,“拜师是人生大事,你跟我去霁月山就再不能下山。山中日子清寂,我门下已无弟子,往后没有人陪伴你,你要耐得住寂寞才可。” 伍儿却不是想这些,她想到那个大魔头好像就在那什么山巅幻云林,心中生了惧意。偏头想了会儿,她抬眼看霁宸,忽然赞道:“霁宸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霁宸莞尔,看她辫子凌乱,便伸手去梳理,手指矫捷穿梭,三两下就帮她重新编好两条黑亮的长辫。 “诶?”伍儿拉过辫子到胸前,很惊讶,“霁宸师父,你怎么会编辫子?”而且手势熟练?他自己一头银发却是披散飞扬,从不束发。 “我曾收过一个徒弟,当年她比你更小,九岁。”霁宸语声轻淡,淡得似一滴露水落地,转瞬就被泥土吸纳不见。 “女徒弟?”伍儿八卦地嘿嘿笑了两声,“她长大之后漂亮吗?” 霁宸微微敛眸,没有回答,面上神色沉寂淡薄。 伍儿歪着脖子侧头觑他,霁宸师父怎么看起来有点孤寂的样子呢?他说他门下已无弟子,那个女孩去了哪儿? 静默片刻,霁宸撩过一缕银发,拔下一根递给她,低沉道:“伍儿,我需守着镇魔鼎,不便随时见你,这三日你要小心谨慎,如果……如果真的劫数难逃,你用银丝断手,不会有痛楚。” 伍儿接过,把他的银发揣进兜里,眼神迷茫无措。什么劫数?她的手一定要断吗?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为了见你 到了夜里,伍儿带上纸片兔,怀里揣着几个大馒头,鬼鬼祟祟地溜出若虚院。太白山的弟子生活习惯良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整座山峰漆黑一片,连灯火都不见。伍儿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往山下走去。 霁月山她是不去了,那个大魔头太可怕,她有强烈的直觉,离他太近绝对没好事。而太白山也不能待了,萝卜今晚又重提什么劫数,她怕自己手臂不保,于是干脆离山出走。 山路崎岖,夜色阴暗,伍儿走到半山腰,累得直喘气。后面隐隐有火光照来,她扭头一看,竟见几十名青衣弟子手举火把,在玄明尊长的率领下,正朝这条山道行来。 伍儿以为是来捉她,吓得躲进灌木丛里。那些人从她眼前匆匆走过,个个脸色严峻,如临大敌的模样,并没有发现她藏身暗处。等到人都走远,她松了口气,爬出草堆,慢腾腾地继续下山。 已是四更天,夜幕像无边黑布拉得严密,无星无月。伍儿到了山脚下,脚步突地一滞,急忙找地方躲避。前方黄土路上,两列人马隔着十步距离对峙,一边青衣整齐,一边魔人狞笑。 “交出伍儿小娃!”魔人领头的便是陆沼,他生得三大五粗,大眼一瞪,发出震耳发聩的雷吼声。 “大胆魔人!破了七星结界便想闯上山,简直痴心妄想!”玄明冷喝,身后弟子迅速摆阵,做出迎敌之势。 伍儿来得晚,没看见陆沼怎么破的结界,她小心探头,单纯地想,如果她离开太白山,魔人就不会再来捣乱吧,那她还是赶紧找机会溜走,免得连累太白派。 “区区七星阵,也敢摆出来丢人现眼!”陆沼鄙夷地吼了一声,手一挥,百名魔人冲上前,与太白弟子混战起来。 七星阵启动,夜空划过冷兵器的光芒,宛如流星炫目。[]伍儿上回已经见识过一次,这次不太好奇,缩回小脑袋,静等他们打完。 身边草木沙沙轻响,似被夜风吹过,伍儿突觉背脊发凉,刚刚转头,就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唔……”她的惊叫声吞进肚子,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突袭者,忽然弯了眉眼,不再惊惧。 “伍儿,我放开手,你别出声。”绯尧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对她眨了眨,嘴唇明明没有张开,却有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伍儿点头,待他松开手,用唇语无声说道:“绯哥哥,你怎么来了?” 绯尧蹲在她身旁,眯眸望着交战的两方人马,传音回道:“听说麒麟神器在你手上,各方势力对你虎视眈眈,我来带你走。” “去哪?”伍儿扯扯他衣袖,示意他看她的唇型,“绯哥哥,难道你不想要神器吗?” 绯尧眸色幽深了几分,隐有妖魅之气闪过,半晌才答道:“我当然想要神器,但我不会伤害你。伍儿,你信不信我?” “信。”伍儿毫不犹豫。如果绯哥哥要杀她,早就可以动手了。 “乖丫头。”绯尧捏捏她的脸蛋,扬唇微笑,眸中异色褪去,倒有几许温柔浮现。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丫头,他内心某一处便有柔软的感觉,十分奇妙,说不出缘由。 那边,玄明与陆沼单打独斗,剑气魔气笼罩两人,依稀可见他们眉头紧皱,汗流满额,大抵是势均力敌。却有一名魔人悄然靠近,手中长戟猛地脱手,直朝玄明飞刺! 眼见那尖戟就要刺中玄明的背后,伍儿忍不住低呼一声,玄明及时转身避过长戟,目光骤然往她的方向射来,含着冷怒。 伍儿不由有些忐忑,侧头看了看身边,发现绯尧竟已消失无踪,只远远传来一句“丫头,我不便现身,稍后再找你”。 她不敢再多逗留,折回往山上走,想从另一处小山坡离开。 不到一刻钟,玄明追来,横挡在她前面,脸色深沉严厉。 “你想携带神器私逃?”玄明双目眯紧,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如芒刺锋利。 伍儿心中不安,握住自己的右手,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 “你想走可以,把麒麟神器留下。”玄明站在原地没有逼近,手掌一翻,泛着寒光的匕首扔到她跟前,“你自己动手吧。” “不……”伍儿退得撞到树干,背部生疼,瘦弱身子不住战栗,“不要砍我的手……” 玄明冷哼一声,脚尖挑起匕首,握在手中,逼近她,语声格外森冷:“你戴着麒麟玉,太白山的结界于你而言形同虚设,我若不取回神器,你迟早要犯下大错。” 刀刃逼到眼前,伍儿掉头就跑,她不要做断臂怪人!玉佩拿不下来并不是她的错! 玄明冷眼看着她死命奔跑,不急于追击,手中匕首扬起,直线飞出,极其精准地冲伍儿右臂穿透而去! 伍儿跑到一半,突然痛叫,刀穿臂膀,鲜血淋漓。 “伸出手腕。”玄明纵跃至她身前,眼底虽有一丝不忍,终是狠心道,“取下麒麟玉之后,我会请求掌门师兄收你为徒,来日修仙得道,躯体皮囊不过是身外物。” 伍儿用力摇头,咬着下唇,痛得说不出话。她不想得道成仙,只想好好过活,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血染衣袖,腕间碧玉沾着猩色,渐渐散发出碧红交错的奇光。 玄明陡然一震,那神光形成巨大的光圈,凌空移来,将他团团笼住。他立刻闭上眼睛,只觉满目光影刺得双眼痛疼,脑中腾地轰响,神智渐失,倒在光圈里没了知觉。 伍儿捂着受伤的手臂急奔,生怕他又醒来。她慌不择路,在山坡上乱跑,突然脚下打滑,滚下陡坡! 噗通―― 水花飞溅,她垂直坠落,掉进山涧的水潭里。 “救……咕……噜……命……”她淹了几口水,吐不出,挥臂挣扎几下,便就直直沉了下去。 胸腔窒闷欲裂,伍儿恐惧地张大眼,她不会游泳!没想到她最后居然要莫名其妙溺死! 又恐慌又悲愤,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水底褐光柔和,照得四周无比明亮。她的窒息感也慢慢消散,竟能顺畅呼吸。 一面铜镜静静躺在潭底,那褐色光辉便是镜面射出。 “乾坤镜?”伍儿大奇,飘浮着伸手一捞,捡起镜子,“怎么会在这里?” 镜中波纹荡漾,男子英俊冷酷的面容浮现,薄削的唇角勾着一抹讥嘲,似在嘲笑她的无知。 “大魔头?!”伍儿吓得倒抽一口气,“你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男子斜睨她一眼,冷冷懒懒地道:“你的血,会带你找到神器。” 伍儿愣了愣,随即耷拉下头,沮丧地道:“我不要神器,我宁可把玉佩送给太白派。” “你可以把麒麟玉还给太白派。”男子瞳眸中微光划过,仿佛千年寒潭荡起一丝热流,眼神灼亮奇异,“只要你许下重诺,答应把乾坤镜带在身边,不告知任何人,我便告诉你如何解下麒麟玉。” “你有办法?”伍儿撇撇小嘴,不太相信。霁宸师父都对捆仙丝没辙,他怎么可能有办法,肯定是大魔头在骗人。 “信不信由你。”男子阖眸,面上冷漠无波。 伍儿一屁股在潭底坐下,郁闷地抱头埋在膝盖间,手臂伤口结痂,极为神速。 “大魔头,你要我留着乾坤镜做什么?”她闷闷问道。用麒麟玉换乾坤镜,大魔头在想什么? “为了见你。”冰冷的嗓音,说着暧昧的四个字。 伍儿不禁抖了抖,他该不是看上她了吧?真吓人…… 镜中男子眸光冷闪,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嗤道:“你那干扁的小身板,还不够我塞牙缝。” 伍儿歪头瞟他,哼了哼:“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求人?”男子嘴角扯动,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眉宇间凝着一股魔煞傲气,寒声道,“六界之中,谁敢承受我的‘求’?” “球?什么球?篮球足球乒乓球?”伍儿故意当作听不懂,瞎扯一气。 男子一个眼刀飞去,锋锐暴戾,伍儿立马缩脖子,闭嘴不吭声。 “除非你一直待在水潭底,不吃不喝,否则,早晚会被人找到。”他的语声愈发冷冽,夹杂明显的不耐,“你注定有断手之劫,自己想清楚。” 伍儿虽觉他的态度很恶劣,但已不那么怕他,认真思索他的提议。把麒麟玉交出去,留着乾坤镜,好像没什么坏处,她也可以不用再被玄明尊长敌视。 “好!”她大喊一声,慷慨就义般地道,“大魔头,我答应你!”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荆棘胎记 天已蒙蒙亮,潭底褐色光泽氤氲,映得乾坤镜中那人脸孔棱角分明,清寒生辉,英俊的出奇。 “喂!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不说解捆仙丝的方法?”伍儿偷眼觑着他,心中腹诽,他长得人模人样,本来应该风靡万千少女,什么不好做,偏要去当魔头,真堕落。 “我不叫喂。”冷冷的声音响起,男子瞳眸半阖,锋芒微敛,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墨隼。” “哦……”伍儿不太感兴趣,追问道,“麒麟玉怎样解下?” “割破你的手指,滴血在乾坤镜上,起誓。”墨隼面色淡淡,扫过她洁白无邪的小脸,眸底隐隐亮起炽光。 “歃血为盟啊?”伍儿嘀咕,但还是乖乖地咬破食指,一边疼得直吸气,一边见血珠落在镜面,刹时激起强光。只一瞬,光芒便又消隐了去。 “说,你若将乾坤镜泄露,必遭五雷之刑,灭顶魂飞。”墨隼眯了眯眸,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魔魅之气顿生。 伍儿照念,念完才听他再道,“把麒麟玉混血,放入乾坤镜凹槽中。” 她继续照做,碧玉嵌入凹处,陡然咔嗒一声,乾坤镜牢牢吸附玉块,她手腕上的捆仙丝勒紧她的肌肤,生生陷入她的皮肉! “好痛!”她痛呼,忿忿地看向镜面,“大魔头,你是不是骗我?” 墨隼懒散地瞥她一眼,似乎不屑回答。 碧玉仿佛有千斤重,扯着捆仙丝,伍儿不由惊慌,用力想拽回来,却听“喀”的声响,玉佩脱离捆仙丝,契合在镜凹里。 “就这样?”伍儿愕然,这么简单,她的手臂根本不用断,捆仙丝还完好无损地缚在她腕间。 “你想要多复杂?”墨隼讥嘲地反问一句。 伍儿把碧玉从凹槽里掰出来,放到衣兜,哼哼说道:“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我是绝对不会去霁月山的!” 墨隼微微垂下眸子,神色沉寂莫测。他囚于镇魔鼎百年,漫漫岁月,端坐不动,四肢百骸僵硬如石,心被无边寂静孤独侵蚀,这样的日子他决不会再过下去。 伍儿站起,潭底淤泥软塌,不知为何她竟浮不起来,疑道:“大魔头,为什么我游不了?” 墨隼抬眼,异色瞳眸毫不修饰地泛起蔑色,冷淡讽道:“你游了吗?” 伍儿这才恍然大悟,大力划动双臂,脚下乱蹬,逐渐浮起,飘出水面。 哗哗地钻头出来,张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一手拿着镜子,说道:“大魔头,我要回太白山峰了,你可别随便出声,不然别怪我不遵守誓言。” “不必你教。”墨隼目光冷森森地扫去,似觉她是一个白痴。 “好心没好报!”伍儿看懂他的眼神,大无畏地瞪回去,动作粗鲁地把乾坤镜揣进怀里。 一身湿漉漉,她打着喷嚏,往山上爬去。直到午时烈日高照,才至峰顶的太虚殿。 殿前,白须老者伫立,见到她,捋须淡笑,似乎早已算准她会回来。 “伍儿,过来。”玄清道长语气慈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向她招手。 “掌门爷爷。”伍儿乖巧地走近,仰脸看他。 “玄明师弟太过急躁,你莫害怕。”玄清道长摸摸她的头,和蔼轻缓地道,“各派掌门终是不放心,知你私自逃离,连夜赶来。现在我问你,你是否愿意交出麒麟神器?” 伍儿望向殿门,大殿里面果然站着几个人,其中背后负剑的青年双目炯炯,透出一分杀意。 只听玄清道长又道:“断臂虽痛,但可保你往后清净无忧,你自己考虑,我不逼你。” 伍儿掏衣兜,一线银丝露出来,玄清目色一沉,愈加悲悯。霁宸上仙已确定了劫数,这个孩子今日怕是难逃各派重压。 “我不愿意断手。”伍儿忽然道。 话音初落,蜀山剑尊大步上前,冷哼一声:“你可知神器的重要?天下苍生的安危,系于你身上,如此重任你如何担待得起?” 伍儿手插衣兜,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神器到底有什么用处?” 蜀山剑尊唰一声抽出宝剑,对着她的手臂,口气冷硬肃杀:“百年之前,魔君狂性大发,六界大乱,致使生灵涂炭。羲神为救苍生,自灭神身。镇魔鼎便是羲神的魂魄,十大神器即是羲神的肉身所炼化,神器若毁,魔君十魄出鼎,必将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伍儿听得迷迷糊糊,问道:“大魔头有十魄?”三魂七魄的意思吗? 蜀山剑尊想她即将因神器而断臂,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每一具神器毁灭,就会放出魔君一魄。纵使只有一魄,他也拥有骇人魔力。” 伍儿点头。看来怕大魔头的不止她一个,连修仙高人也都惧怕。 蜀山剑尊说完,抬手举剑,看她一脸镇定,心里倒是有一些佩服。小小年纪有这般胆色,将来可成大器。 他刚抬手,伍儿迅速掏出碧玉,献宝似地递出:“喏!麒麟玉,给你们!” 蜀山剑尊的眼角隐约抽了抽,情绪太复杂,一时没有说话。玄清道长大惊且大喜,忙取过麒麟玉,问道:“伍儿,你如何解下捆仙丝?” 伍儿伸手晃了晃,笑嘻嘻地答道:“昨晚我掉进山涧水潭,后来玉坠自己掉下来了,捆仙丝还在我手上。”她也不算说谎,只是没全盘托出。 六大掌门面露喜色,终于大松一口气,移去内殿秘密商量,麒麟神器安置于何处才安全。 伍儿无事一身轻,蹦蹦跳跳地回若虚院。 衣裳还潮湿,她打开房间的木柜,翻了翻,不经意看见那套白t恤和运动裤,神情不禁一黯。 当时她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来到这的,以后回不去了吧?虽然她自幼生活在孤儿院,不知道父母是谁,但那里的生活平静简单,比这儿好多了。她摸裤袋,翻出三块德芙巧克力,恋恋不舍地瞧了几眼,又塞回口袋。 “那是什么?”乾坤镜里突然发出声音。 “巧克力。”她取出镜子,冲镜中人做个鬼脸,骄傲地道,“你没见过的!” “是何神物?”墨隼皱起眉峰,目光犀利,隐含一丝防备。天下奇物他虽未窥全,但断无可能从未听闻。 伍儿哈哈一笑,很得瑟地道:“你要是能从镜子里出来,我就给你一颗尝尝味道。” 墨隼眯眼,眼光若冰刀,定在她嚣张扬起的嘴角。伍儿心底一个寒颤,垂下嘴角,讪讪道:“你出不来又不是我害的。” “那物名为巧克力?可食?有何效用?”墨隼语气冰冷,连声逼问。 “你真有探索精神……”伍儿又想笑,强忍住,一脸正经地回道,“吃了它,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哦?”墨隼半信半疑,冷睨她,“莫要信口雌黄。” “有机会你吃吃看就知道了。”伍儿扬起小下巴,命令似的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快点消失,不许偷看!” 墨隼眼中再次升起鄙夷的讥诮之色,瞳眸定定,并不闭眼。 伍儿恼怒,把乾坤镜反面扣在床铺上,再用棉被盖住。 她窸窸窣窣地脱衣服,脱了一半,总觉得身后有人偷窥,顿时恼羞成怒,冲着床铺大喊:“大魔头,你偷看!不要脸!” 清晰的冷声从被底传出来:“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 伍儿更怒,红着脸抱着衣服捂胸,愤愤叫道:“我是干扁还没发育,那又怎样!我会长大的!” “这件事不需要确认。”森寒深沉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下流!无耻!”伍儿认定他在嘲笑她的身材,动作迅猛地抓起一件干衣裳,当头套下。 “你背上有红色的荆棘胎记,你的父母是何人?”墨隼的嗓音略显低哑,字字用力,似从喉咙深处迸出。 “我是孤儿。”伍儿穿好衣服,拿起镜子,对他龇牙咧嘴,“胎记怎么了?谁准你看了?” 墨隼倒未发怒,眼神深邃如远古苍穹,冰冷孤寂之中仿佛藏着难以捉摸的苦涩。 伍儿伸手摸背后那块胎记的位置,无端有一种痛感,自背部穿透到心房。为什么她一看到大魔头这种奇怪的眼神,就觉得心脏揪疼? 她甩甩头,用手心盖住镜面。以后她还是少拿镜子出来,少见大魔头为妙!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仙魔有仇 自从揣了乾坤镜在怀里,伍儿每天都浑身不自在。洗澡换衣必须小心翼翼,睡觉也不敢脱太多,就怕被大魔头偷窥了去。但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她把麒麟玉交出去之后,太白派收她入门,而负责教导她的居然是玄明大叔! “伍儿!专心凝神!”太虚殿里,众多青衣弟子围坐蒲团,玄明尊长位于高位,严厉地喝了一声。 “是。”伍儿垂头,心中无比哀怨。早晨五点钟开始做早课,比以前上学还可怜。 玄明将五行入门之法讲解一遍,目光扫过下座的众弟子,突道:“伍儿,你可听明白了?” 伍儿抬眼回道:“明白。” 玄明眉头皱得越紧,看她的眼神格外锐利:“你已能御火,不需在此听课,出去练剑吧。” 伍儿又应了一声“是”,走出太虚殿。很明显,玄明大叔依旧讨厌她,不愿意教她太多本事。 殿前空地,晨练的弟子各有各忙,没人理会她。石阶上,一个紫衣少女拖着条残腿,静静跪着。看到她,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并未说话。 “玄明尊长,菁菁自知犯错在先,如今废了一条腿也是咎由自取。但菁菁修仙之心坚定,请尊长看在南海与太白百年交好的面上,收我为徒吧!”少女语气谦卑,伏下连磕三个响头。 “你起身吧!”殿内,玄明的声音传出来,“你先且随众弟子一起听课,至于收徒之事,以后再论。” 少女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入大殿,视伍儿如透明。 伍儿挠挠头,并不介意被她无视。一报还一报,她已经为萝卜报过仇了,往后和洛菁菁就两不相欠。 这样一想,心里舒畅很多,她走去绿竹林,一个人练习御剑飞行。 “伍儿,求稳。不要,求高。”萝卜从她衣兜里蹦出来,指导道。 “嗯!”伍儿第n次自释心剑上摔落,毫不气馁地爬起,继续练习。 这次剑飞得高一些,她上到树顶,俯头下望,视野开阔,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会了!我会了!” 笑声未完,转为惊叫,清脆的“哎呀”声伴随扑通钝响,她再一次摔得满嘴泥。萝卜摇了摇短短的兔尾巴,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伍儿,真笨。” 伍儿抹了一把脸,也有点泄气。她大概真不是修炼的料吧? “兔子念的那套御剑口诀,不适合你。” 冷寒的嗓音忽起,似天空一块冰石砸下。伍儿微微一哆嗦,掏出乾坤镜,壮胆大声道:“大魔头,你又不是修仙人,懂什么!” 镜中,墨隼面容清寂无波,冷冷道:“你有师父不拜,独自胡乱修炼,难道不怕走火入魔?” 伍儿扬起下颚,哼了一声:“别想哄骗我去霁月山!” 墨隼薄唇微抿,弧度完美,却如刀锋森寒,半晌,徐徐吐出一句:“霁月山有一座洗髓池,加上你的血,可令兔子断腿重生。(.)” “我的血,为什么有奇特功效?”伍儿半信半疑。 “你非普通常人。”墨隼瞳色渐深,盯着她的眉眼,目光极为犀利锋锐,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望入真身。 “那我是什么人?”伍儿深觉困惑。除了血液特殊之外,她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也许是神,也许是魔。”墨隼回答得模棱两可。事实上,他并未能看透她。这天底下,惟有她,他竟是无法看穿。 “呿!”伍儿不客气地鄙视道,“你不知道就别瞎猜。” 自打墨隼出声,萝卜第一时间跳回伍儿的衣兜,似乎十分惧怕大魔头。伍儿收起乾坤镜,暗下决心,就算学不会御剑,就算不能常常见到霁宸师父,她也不要去那什么霁月山。 “伍儿。” 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只见一袭月白华衣掠过竹林,仙影俊逸,稳稳飘落在她的身旁。 伍儿一喜,忙道:“霁宸师父!你来啦,我正在练御剑飞行,你能教我吗?” 霁宸轻抚她的头,淡淡含笑:“听说你已取下麒麟玉,如此看来,无需随我走了。” 伍儿皱皱乌黑的弯眉,有些歉然又有些惆怅:“霁宸师父,我很想正式拜你为师的。” 霁宸牵她席地坐下,银发及腰,宛如月光流泻,美得绝尘虚渺。伍儿痴痴地望着,只觉他像是画中仙人,高贵俊朗,不可亵渎。 “伍儿,你不做我徒弟是一件幸事,不必感到遗憾。”他面色清和,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语声平淡。 “怎会是幸事?”伍儿不解。他好像藏着一桩沉重心事,郁郁深结的样子。 霁宸没有接话,眸光静默而深远,那黑色眼眸的深处,似有悲伤的碎片泛着微光。 伍儿为他的神色感到心疼,脱口问道:“霁宸师父,你不想收徒弟,是因为那个女徒弟吗?” 霁宸微不可察地一震,慢慢回转过脸庞,语声维持平静:“一百年前的事了,你年纪尚幼,说与你听也不会明白。” 伍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我不问了。霁宸师父不要伤心。” “伤心?!”霁宸声音隐含震惊,随即扬起唇角,云淡风轻地道,“伍儿,你看错了。” 伍儿低头不语。她没有看错,是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曾经爱过那个女孩吧?而且爱得很深很深。是不是因为仙界有禁忌,师徒相恋视为不伦,所以他们才被迫分开? 见她流露出似同情似惋惜的神情,霁宸心中仿如有一把尖刀绞动,生生搅得五脏俱痛,白玉般的俊容越发透白。她很像“她”,她们都有一双澄净无暇的大眼睛,笑起来便会露出可爱的梨涡,她身上有“她”的气息…… 狠狠闭眼,他命令自己不准再想。伍儿不可能是“她”,不仅仅是容貌的差别,“她”在百年前就已魂飞魄散了…… 一声不响地站起,他留下一本御剑术的书册在地上,便飞升消隐于天际。 伍儿捡起册子,突听胸口传出一道极寒的嗓音。 “上仙霁宸。” 这四个字,被乾坤镜中那人冷声念出,犹如字字沾血,阴沉得令人发怵。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山下有妖 伍儿摸出乾坤镜,大惑:“你和霁宸师父有仇?” 古铜镜里,男子面无表情,一双异色瞳眸幽幽沉沉,仿佛蒙着层血色,戾气浓烈,看上去异常惊人。 与他对望,伍儿心头怦怦直跳,不知是怕是慌,急道:“你别想着找霁宸师父报仇!你出不来的!” “总有一日,我会出鼎。”他薄唇微动,字句缓慢,寒气森森,“上仙霁宸,必须死。” “他是仙,才不会死!”伍儿护师心切,冲他喊道,“你是魔头,为祸人间,关着你是应该的!” “仙?”墨隼唇角斜勾,划出凛冽的讥诮弧度,“六根不尽,尘缘未断,空得仙身又有何用?” 伍儿听不懂这些,固执地道:“他不会死的!” 墨隼不与她争执,瞳眸阖闭,浓重的煞气未褪,面庞笼着一片萧杀之意。 不知为何,伍儿心底强烈不安,便把兔子叫出来,问道:“萝卜,你知道霁宸师父和大魔头之间有什么仇吗?” 兔子蹦出,跳到竹子后面,似在躲着乾坤镜里的人,小声回道:“当年,羲神,大战,魔君……” 它两个字两个字的断续说着,伍儿仔细聆听。 原来当年霁宸师父助了羲神一臂之力,才将魔君镇压入鼎。这百年来,霁宸师父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镇魔鼎,极少出山。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墨隼一眼横去,眸色冰冷如刀,兔子抖抖白毛,惶恐地幻化成纸片,溜回伍儿的口袋。 伍儿微恼,替萝卜瞪大魔头一眼,对他晓以大义,絮絮说道:“霁宸师父等于陪着你一起清修,你就不要记恨了。做错事要受罚,就像犯了法要坐牢,你不应该老是想着报仇雪恨,这是不对的……” 她还想再说,墨隼倏然出声,冷厉地截断她:“闭嘴。” 伍儿悻悻地瘪嘴,不敢再啰嗦。 “你有空说废话,不如练好御剑术,将来可作逃命之用。”他眼光扫过她左手上的书册,难得耐心地道,“修仙门派素有下山历练的惯例,以你现在的三脚猫功夫,若遇上法力稍强的妖魔,必会成为他们的入腹点心。” “咦?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伍儿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墨隼十分忍耐地移开视线,冷冷道:“我远在镇魔鼎,你怕什么?” 伍儿闻言,深以为然,点头道:“没错,你就是一只纸老虎,我不怕你!” 墨隼眉头隐隐跳了跳,心中杀意闪过无数次,再度抑下。若非为了其他神器的下落,他早就命陆沼杀了这个烦人的丫头。 伍儿想通“纸老虎”的真谛之后,心情甚好,翻看御剑口诀,随剑起舞。 翠绿的竹林中,只见一个身穿青衣头梳两条马尾辫的小女孩脚踏银剑,歪歪斜斜地低飞,几次险些掉下来,最后总算稳住,比先前进步了些许。 乾坤镜中,墨隼凝眉沉思。这个女孩非常古怪,天赋分明极高,却被无形之物束缚,未能彻底发挥。体内有着似神似魔的气息,吸引神器近身,然而身份却是难辨。 伍儿练了大半天,汗流浃背,不太满意地咕哝:“我还是修炼五行术好了。” 她盘腿坐下,静心凝神,五识俱明,耳旁微风轻声刮过,卷动地面的落叶,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双掌旋转,一条火龙飞蹿而出,燃烧一棵竹树,又见她拈诀再起,地上泥土整团腾空,覆灭火焰! “土克火。”墨隼眯紧瞳眸,低沉自语,“相生相克的五行之术,她竟炼得如此快速。” 伍儿专注修炼,直到傍晚才感觉饥肠辘辘,收拾好镜子兔子,往若虚院走回。 经过尘珀的房门口,她恰好瞅见他在摺叠衣服,桌上搁着两个包袱。 “尘珀哥哥,你要下山?”她惊讶地问。 “嗯。”尘珀转头,微微一笑,“伍儿,我正要找你告别。” “你是去游历吗?”伍儿想及大魔头的话,便问道。 “不是,我家中出了事,明早就要赶回去。”尘珀伸手捏捏她的脸蛋,笑道,“你虽还未正式拜师,但有玄明师叔教导,将来必能成大器。好好修习,别调皮捣蛋,知道吗?” 伍儿垮下脸,可怜兮兮地道:“尘珀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在太白山,掌门爷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剩尘珀哥哥对她最好了。 尘珀摸摸她的头,也有些不舍,温声道:“我拜师太白,并非为了修仙,迟早是要回家的。” “有家真好……”伍儿更加失落,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家,现在即使不想呆在太白山,也无处可去。 见她水灵的眼睛黯淡下来,尘珀心头一揪,冲动地道:“伍儿,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伍儿眼神亮了一瞬,但却摇头,低低地道:“那是你的家。”她去了仍是寄人篱下。 尘珀思索片刻,扬唇而笑,少年俊气的脸庞顿时生出耀目神采。 “伍儿,我去和玄明师叔说,带你下山见识一番。你随我到帝都之后,我再派人护送你回来。”他兴致勃勃地道,“东诸大陆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伍儿不禁心生向往,她来此之后尽见些妖魔鬼怪,还没好好玩过。 “就这么说定了!”尘珀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我们去找玄明师叔。” 玄清道长不在山中,玄明听过尘珀请求,二话不说就应允,似乎巴不得伍儿有多远走多远。 伍儿倒不介怀,兴奋的一夜睡不着。 隔日天一亮,她偷藏着乾坤镜,带着萝卜和一个包袱,就跟随尘珀下山。 山下,一辆华贵马车停驻,马夫见到尘珀,跳下行礼,恭敬道:“少主,请上马车。” 尘珀颔首,几分尊贵英气油然而生。他携着伍儿进车厢,脸色缓下,笑吟吟道:“伍儿,这里距离东诸大陆还有几日路程,赶路辛苦,你先忍忍,等到了有人烟的城镇,我给你买好吃的。” “冬猪?”伍儿心想,这名字真奇怪。 “东方的东,诸葛的诸。”尘珀解释道,“天下六界,人界分为东诸大陆和西皇大陆,共有四国。诸葛国已统一东诸大陆,我便是诸葛国的人。” “那你是姓诸葛吗?”伍儿只是直觉地问。 “你怎知?”尘珀不由吃惊,诸葛是皇姓,他一直隐藏身份,伍儿怎会知晓? “原来你叫诸葛尘珀啊!”伍儿笑脸无邪,压根没想到什么皇族皇姓。 “我叫诸葛珀。”尘珀伸手戳戳她颊畔的梨涡,道:“以后你还是叫我尘珀哥哥吧。” 伍儿点头,转移了注意力,研究起马车里的矮脚桌几。车厢空间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桌上甚至有小火炉,煮着清茶,香味四溢。紫砂茶具名贵精致,透着深紫的光泽。 诸葛珀从桌底摸出白玉棋盘,道:“伍儿,会下棋吗?” “我只会五子棋。”伍儿答得很老实。 “何谓五子棋?” “你不会啊?我教你。” 两人在车上互相教棋下棋,其乐融融。到了夜里,马车在一条河边停下,马夫熟练地搭起篝火,捕鱼串上树枝烤着,然后请两人下车。 伍儿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忽见诸葛珀的脸色一变,不由疑问道:“尘珀哥哥,怎么了?” “有妖气。”诸葛珀握紧随身佩剑,把伍儿拉到身后护住。 夜色幽暗,前方林子雾气弥漫,越显阴森。猝然间,四面八方传来狼啸声,凶厉刺耳。一只白狼从迷雾中步步走来,尖牙森白,眼珠发出骇然绿光。 狼?! 伍儿心里发毛,拔出释心剑,剑尖微微颤抖。她最怕这种大型动物了,何况还是只妖! 白狼通体银白,毛发光亮,逼近几步,突然张开大口,发出成年男子的沉声:“伍儿姑娘,我王要见你。” 伍儿顿时愣住。什么我王?妖王?绯哥哥? 诸葛珀当即持剑上前,喝道:“妖孽!莫猖狂!伍儿不会随你去!” 那白狼爪子刨地,尘土四溅,倏地一个扑身,冲诸葛珀袭击而来!诸葛珀举剑挥舞,单手拈诀,口中大喝一声:“收!” 剑光直射,如匹绫缎散开,笼罩白狼头顶。便见白狼凄厉狼嚎,尾巴震颤地甩动,费力转身奔逃。 诸葛珀收剑,拍拍伍儿的肩膀,安慰道:“伍儿别怕,我会保护你不受妖魔滋扰。” 伍儿“嗯”的应声,心中却是苦恼。尘珀哥哥打伤狼妖,身为妖王的绯哥哥会不会来报仇啊? 夜更深了一分,伍儿和诸葛珀吃完烤鱼,在河边合衣而躺,露宿一宿。 不远处的密林里,雾色浓重,邪气汇集,阴森森的气流飘来,无声无息地围绕河岸三人。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弱肉强食 夜深人静,河水潺潺流动。[.超多好看小说]岸上,伍儿睡得香甜,梦里不知吃着什么美食,小嘴咂巴咂巴。一只穿山甲从土里悄然冒出,抓住伍儿的手,嗖一声拉她入土,转眼就掩埋在地底。诸葛珀惊醒,身边却已无人,顿时刷白了脸色。 伍儿只觉四周黑暗,仿佛在梦境中,又似是清醒着。下一瞬,她和穿山甲破土而出,人已在密林中。 “呸呸……”她满嘴泥土,伸舌吐了几口,迷糊地看向周遭。 “狼王,人已带到。”那只穿山甲变化作侏儒人形,恭谨地站在白狼身旁。 伍儿清醒过来,疑惑问道:“绯哥哥呢?” 白狼周身突现幽光,身形逐点高大,一个白面男子立于伍儿眼前,只听他沉着嗓子启口:“把火令交出来。” 伍儿下意识地捂胸,小心后退:“你不是绯哥哥派来的?” 白面男子步步逼近,眼露凶光,冷笑道:“你也不算太蠢。把火令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那是绯哥哥给我的,你为什么要抢?”伍儿躲到一棵树后,探头出来薄怒道,“你骗人!绯哥哥会收拾你的!” 白狼没有耐心与她废话,突然一个扑纵,双掌掐住她的脖子,扯落她系着的木牌! “还我!”伍儿大怒,挥手一个火诀射出,直击白狼的胸口。 白狼敏捷闪过,那侏儒鬼祟地上前,附耳道:“狼王,若不杀了这个女娃,只怕尧王真的会找您算账。” 白狼眼色阴狠几分,手掌幻化成利爪,迅猛如电地朝伍儿抓去! 伍儿一招落空,心知不敌,转头就跑。身后厉风呼啸,危险气息直透背脊! “御剑。” 怀中乾坤镜冷不丁发出声音,赫然是大魔头冰冷的嗓音。 伍儿无暇多想,拔出释心剑飞身踏上,凝气一跃,竟高飞到树林上空。白狼追至树顶,见她御剑穿梭,速度奇快,不禁暗自一惊。 “土诀。” 镜中冷冷的声音又起,伍儿凌空盘旋,双手拈诀,下方林子里的土地骤然翻腾,霎时间地震树摇,一棵棵粗壮大树连根拔起,轰然倒地! 惨叫声响起,侏儒被大树压住,扭动挣扎。白狼见状悚然,化为原形便要奔逃。 “出剑。” 又一声命令,伍儿当空一纵,翻身落地,手握释心剑,凌厉的一剑刺去,正中白狼身子,横穿它的心脏!剑芒暴涨,白狼凄厉大啸,狼头一歪,竟是瞬间毙命。(.好看的小说) 伍儿收剑,取回火令戴上脖子,后怕地拍拍胸脯:“还好,还好,我打赢了。” “杀了穿山甲小妖。”乾坤镜中,墨隼冷酷地吐出一句话。 “饶它一命吧?”伍儿心有不忍,小声道,“它也只是听命于狼妖,不要赶尽杀绝了。” 侏儒在粗树下不停蠕动,惊恐地瞪着伍儿。 “它已发现乾坤镜,必须死。”墨隼语气狠决,不留一丝余地。 伍儿踌躇,看那小妖模样十分可怜,提剑的手顿了顿。 墨隼在镜里半阖瞳眸,薄唇勾起一弧森寒的嘲意。妇人之仁,她必会后悔。 伍儿才迟疑几秒,侏儒已幻化成穿山甲,挣脱大树压制,钻入地底下。伍儿脚下一个土包隆起,一条带钩刺的尾巴陡然破地蹿出,直甩她的脸面! “啊!”伍儿惊叫一声,手起剑落,顿见血肉横飞,残尾鲜血淋漓地坠到远处。 土包立时平复,穿山甲在地底闷喘几声,没了气息。 伍儿一口气杀了两个人,不,是两只妖,心中不由慌乱,双手瑟瑟发颤。 “你不杀人,便要被人杀,这个世界便是如此。”镜子里,墨隼残忍的冷声传出,带着几分讥嘲,“弱肉强食,你没有第三个选择。” “我不想被杀……”伍儿轻声喃喃,颤抖的手掏出乾坤镜,望着镜中的男子,失神地问,“你是因为不想被人杀,才堕入魔道的吗?” 墨隼刀凿般的眉峰微微皱起,冷淡道:“与你无关。” 伍儿甩甩头,缓过神,哼了声:“我才不想知道你的事!大魔头!” “你和绯尧是什么关系?”墨隼瞳色深了些许,隐约的冷光掠过。 “不告诉你!”伍儿扬起小脸,很不给面子地回道。 “他利用你找神器?”墨隼追问,口气冰寒如旧。 “他没有利用我!”伍儿不悦,替绯尧辩解道,“绯哥哥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伤害我,也没有利用我。”如果绯哥哥要夺神器,上次就该抢她的麒麟玉了。 墨隼眯了眯眼,目光犀利,却未予置评。 伍儿生气,不想睬他,收起乾坤镜,眼不见为净。 “伍儿!伍儿!”林子外,诸葛珀焦急的喊声渐近。 “尘珀哥哥!我在这里!”伍儿急忙应声,顺着声音方向跑去。 诸葛珀迎面奔来,一把将她抱住,急切自责道:“我竟把你弄丢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得很紧,伍儿在他胸前挣扎几下,软声道:“尘珀哥哥,我没事。” 他松开紧绷的手臂,低头看她,见她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愧疚道:“伍儿,我没有保护好你,幸好你没出事。”转眸望向几乎变成废墟的林子,他大吃一惊。伍儿的能力何时变得这般强大?御土覆灭整座树林? 伍儿并不知道,密林里的飞禽走兽何止一两只,她危急时爆发出的潜能,顷刻毁灭隐藏暗处的众妖,简直令人胆寒。 诸葛珀牵住她的小手,往河岸走去,仍不放心地念叨:“明晚我不睡,替你守夜,再不能让你出意外了。” 伍儿眉眼弯弯,笑得很开怀,心中充满力量。大魔头虽然讨人厌,但他说得没错,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必须做一个强者,才能不让关心她的人担忧。 而她衣衫下,乾坤镜里,男子深沉的瞳眸轻眯,仿佛感应到她由心散发出的强大气息,眸底闪过掂量玩味的魔魅烈光。 不平静的夜过去,天色未明,伍儿和诸葛珀再度启程。 远方的诸葛国,有新的故事等着他们。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初遇鬼皇 踏上东诸大陆,伍儿满心新奇,一路左顾右盼。 沿途城镇的百姓大多以农耕为生,淳朴热情,安居乐业。这日来到青牛镇,天色已昏暗,马夫去探路找客栈,伍儿和诸葛珀下了马车,面面相觑。 “尘珀哥哥,这里为什么这么萧条?”伍儿看向店门紧闭的大街,不由奇怪,这个小镇的人也太早休息了吧?整条街道上居然不见一个路人。 “此地怕是有古怪。”诸葛珀神色微沉,走到一间大门半掩的药铺,敲了敲,扬声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那木门吱呀地打开,一个驼背老头探出脑袋,瞅了瞅诸葛珀,戒备地道:“你是外地人?有何贵干?” 伍儿跳到诸葛珀前面,脆声插话道:“老伯,青牛镇没有客栈吗?” 老头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看她天真无害,才小心地答道:“你们快走吧,镇上不太平。” 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老头嘭的关上店门,连里面的油灯都吹灭。 忽然一阵阴风刮起,吹得人心头发凉。天更暗了几分,乌云罩顶,沉沉压下来。 “啊?!”伍儿突然尖叫,吓得跑到诸葛珀身后。 空荡荡的大街上,几个面色黑青表情空洞的人往前直行,双脚并不是正常走路,而是僵直的一蹦一蹦。 “僵尸?!”伍儿浑身寒毛竖起,深觉恐怖,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僵尸! “不是僵尸。”诸葛珀握牢伍儿的小手,低声道,“是中了尸毒。” “中了尸毒会怎样?”伍儿紧挨着他,小声问。 “若被他们咬到,也会变成活死人。”诸葛珀拔剑出鞘,谨慎地盯着那几个人。 那些人双目黑漆漆,没有一点神采,步伐规律,僵硬地蹦跳,将近伍儿他们面前,蓦地加速,直挺挺地扑来! 诸葛珀果断出剑,一剑刺去,穿透最近的尸人身体,却不见有血流出,那尸人毫无痛感,头颅重重垂下,张口咬向诸葛珀的脖子! 诸葛珀腾跃避开,他一闪身,伍儿已被几个尸人包围。 “伍儿小心!”他急喝一声,挥剑挡开身前的尸人,冲去替伍儿解围。 伍儿持剑砍杀,尸人仿佛有无限生命,怎么砍也砍不死,僵直蹦跳地将她逼到角落。眼见一个尸人伸头去咬伍儿的手,诸葛珀飞身而去,一剑劈断尸头! “尘珀哥哥!”伍儿瞠大眼睛,满目恐慌。 就在诸葛珀下剑之时,另两个尸人脖颈一垂,张口咬他的手臂!他抽身一避,却不慎被咬中一口,顿时晃了晃身子。 伍儿惊怒交加,旋起一掌,熊熊火龙激射腾舞,只听滋滋烧灼的声响,四周弥漫起腥臭腐烂的气味。火势极其凶猛,铺头盖脸地席卷尸人,烈烈焚烧。 “你竟已炼成了真火……”诸葛珀惊愕地低喃,俊气的脸庞已慢慢覆上一层青黑死色。 伍儿疾步上前,接住他歪斜瘫倒的身子,急道:“尘珀哥哥!你怎么样?” “伍儿……用真火烧了我……”诸葛珀用力咬住嘴唇,眼瞳逐渐张大,黑漆骇人,他残喘着道,“我很快就会失去神智,我会咬你……烧死我,快……” “不!不可以!”伍儿拼命摇头,眼底浮上泪光,“尘珀哥哥,你快告诉我,尸毒要怎么解?” “无法解……”诸葛珀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面容开始扭曲,濒临失控,“伍儿,我撑不住了,你快动手!”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瞳孔倏地瞪大,张口露牙朝伍儿扑去! 伍儿匆忙退避,又害怕又伤心,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捏在手心里的火诀迟迟没有击出。[] 诸葛珀丧失心智,见人便欲咬,几度凶狠扑身,伍儿堪堪躲过。她一咬牙,御剑高跃,掠过一幢幢屋顶,漫无目的地飞逃。 从高空远望,诸葛珀仍在无人的大街上,身躯僵直步伐诡异。 伍儿抹去泪水,脚踩屋檐青瓦,掏出乾坤镜。 “大魔头!大魔头!你出来!”她声音哽咽,拼命敲着镜面。 镜光微闪,墨隼冷漠如冰山的身形浮现,寒亮如宝石的双眸睁开,冷冷启口:“尸毒无解。” 伍儿握拳愤声喊道:“我不信!一定有办法可以解!” 墨隼面无波澜,近乎残酷地吐出两个重复的字:“无解。” “你骗我!你骗我!”伍儿愤怒地瞪着他,口不择言地道,“你不是名震六界的魔君吗?难道连救个人的本事都没有?那你还算什么魔头!” “救人?”墨隼微微挑眉,似觉可笑,低沉道,“他确是凡人,凡人中了尸毒便就无解。你杀了他,让他轮回转世更好。” “不!”伍儿拳头握得更紧,大声发誓道,“我一定要救他!” 抿紧小嘴,她的神情格外坚毅,眸光清冽如雪。收回乾坤镜,她御剑悄悄回到大街,一脚踹破药铺的大门。 “老伯!”她奔进内堂,一把揪住驼背老头的衣领,使劲摇晃他,“你肯定知道这尸毒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那老头吓了一大跳,惶恐道:“小姑娘,你先放开老夫。镇上已经有很多人中了尸毒,剩下的能逃都逃了,你还是快走吧!” “那你为什么不走?”伍儿不放手,敏锐地逼问。 “要不是我腿脚不便,早就走了。”老头指指自己瘸了的腿,悲凄一叹,说道,“自从七月初一起,镇上陆陆续续有怪相,曾有大户人家请了道士来驱鬼辟邪,那道士说,七月鬼门大开,青牛镇在劫难逃。” 伍儿松了手,皱眉思索。这和鬼怪有关吗?她现在虽算是半桶水的修仙者,但并没有驱魔捉鬼的能力,去哪找鬼来问话? 她强迫自己镇定,硬是在药铺里住下来。 夜晚,她无法入睡,一个人在后院踱步。尘珀哥哥已经变成尸人,如果她不赶紧救他,他就会害了更多无辜的百姓。今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传说中的鬼节,她从没像此刻这样渴望遇见鬼。 深夜阴气极重,月色无光,一寸寸掩入黑云里,直至彻底被吞没。院子里一口水井,青烟幽幽飘浮,蹿出井底。 伍儿警觉地扭头,盯着那抹烟雾。 “青牛镇出现奇异的人气,是你?”那青烟开口说话,嗓音清冷如玉石,不觉恐怖,倒有几分悦耳,“你是何人?” “你是鬼吗?”伍儿大起胆子问。为了尘珀哥哥,她不怕! “算是吧。”青烟轻笑一声,仿如靡靡细雨打落树叶的湿冷之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伍儿,是太白派的修仙弟子。”伍儿为表诚意,如实答道,继而又问,“镇上的尸人,是你搞的鬼吗?尸毒怎么解?” “有人在此修炼冥术,自然会出现尸毒。”青烟舒展手臂,慢慢现出人形,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站立井上,脸覆黑铁面具,只有一双幽眸露出。他眯眸审视伍儿,缓缓道,“阳寿已尽的人,本该入阴司。” “尘珀哥哥是意外被尸人咬了,他不应该下黄泉!”伍儿响亮地辩驳,再道,“既然你知道有人修炼害人的法术,那你告诉我那人在哪里,我去找他!” 男子似乎对这件事不在乎,只定定地盯着她,忽道:“我竟看不出你的阳寿,也看不到你的前生,怪哉怪哉。” 伍儿心中一急,靠近扯住他衣袖,恳求道:“你行行好,告诉我怎么找解尸毒的人吧!” 她温软的手碰触到他,男子猛然一震,突地伸指往她额头天灵一点! “你……你是……”他似受了极大的震慑,愣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是什么?”伍儿不明所以,看他眼神好像撞鬼了一般,但他不才是鬼吗? 男子发愣出神许久,身形一掠,突兀地化烟隐没于井里,只留下一句叹息般的吟叹:“六界将有异象,天地翻覆,灾祸难测……”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以血续命 那个面具鬼消失,伍儿无计可施,只好把兔子和乾坤镜一起拿出来,探讨对策。 “喂,大魔头,你真的没有办法吗?”她蹲在地上,伸手戳着镜面,小脸沮丧忧郁。 “把你的手指挪开。”镜中,墨隼锐利似刀的眼光瞥去,寒意顿生。 伍儿缩回不敬的手指,悻悻地嘴硬道:“你是个没用的魔头。” 墨隼不受激,双眉一挑,淡淡扫过她,顾自阖目。鬼皇方才的极度惊诧,还有那句未完的话,皆都说明这女孩身份确实不简单。鬼界掌管人间轮回,不知她是什么人物转世? 伍儿不理大魔头,转向兔子,好声问道:“萝卜,你能帮我吗?” “这个,宅子,腐尸,气重。”兔子抖抖白毛,窝到伍儿的怀里,似乎有些害怕。 “腐尸的气味?”伍儿皱起小巧鼻子,四处嗅嗅,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死了,很多,的人。”兔子脆生生地再道,“老头,奇怪。” 伍儿嚯地站起,正要去找那驼背老头,却听乾坤镜中响起清寒的嗓音:“你再不去找诸葛珀,他被人捉去炼冥术,到时你就回天乏术。” 伍儿赶忙拿镜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墨隼瞳眸微睁,语气闲散冷淡:“鬼皇说过,诸葛珀阳寿已尽,你找到他也无用。” “你说话怎么这么矛盾?你的意思是我找不找得到他,他都要死?”伍儿心中烦闷,把对他的畏惧抛到九霄云外,哼道,“什么鬼皇?他能主宰别人的命运吗?我相信人定胜天!” 墨隼目光缓慢地掠过她清秀脸庞,锋锐望入她雪亮的眼眸。[.超多好看小说]显然,她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越是危急,能力越惊人。鬼皇既然知道她的底细,那么他很有必要引导她与鬼皇再见一面。 伍儿在院子里东嗅嗅西闻闻,除了药铺的草药味,没察觉到异状。她往住屋走去,轻手轻脚的,偷偷摸到老头的房外,贴着门板窃听。 “咕噜……咕噜……” 房内似煮水的声音隐约传出来,伍儿觉得有蹊跷,爬到屋顶,掀开一片青瓦偷窥。 一个火炉摆在房中央,上面煲着一个大大的铁锅,锅里红水沸腾,颜色似血鲜艳。伍儿瞧见木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面朝内侧,但看身形应该是诸葛珀。只见那驼背老头磨刀切着什么东西,抓起碎物扔进大锅,布满皱纹的老脸有一种诡谲的笑容。 伍儿定睛一看,捂嘴咽下惊呼。铁锅里煮的是人的内脏! “八十颗,还差一颗心……”老头阴沉沉地自语,举刀走向床边,“少年人,碰到我算你倒霉,我的九九归冥术只差你的心脏了。” 刀起,寒光闪烁。伍儿再不能忍耐,一簇真火射出,铮一声击在刀刃上! 老头仰头望去,眼珠浑浊污秽,浮着幽鬼的厉光,突然阴恻地笑了笑:“小姑娘,我原想放你一马,不料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伍儿挥剑迅速挑飞多片青瓦,纵身跳进房内,怒气汹汹地喝道:“怪物!放了尘珀哥哥!” “小姑娘倒是有点本事。”老头看着被烧断的利刀,阴森一笑,满面皱纹犹如蜈蚣爬动,“你应该知道尸毒无解,就算我放了这少年,他也活不过七日,不如就让我物尽其用。” 伍儿不与他废话,一脚踢翻煮心脏的大锅,哐当作响。 老头双眼刹时赤红,暴戾之色涌动,尖厉吼叫:“你浪费了我十颗心脏,我要拿你填补!”他双手一翻,五指长出尖锐的指甲,朝伍儿猛抓去! 伍儿执剑反击,脚下轻盈如灵鸟,剑法凛冽非常,生生切断老头的长甲! 老头倒弹几步,诡异地扬起嘴角,口中哩咕哩咕念了几句咒语。床上少年猝然翻身而起,眼睛大瞠,空洞漆冷,朝伍儿僵直逼近,双臂突地前展,一下子箍住伍儿的身体! “尘珀哥哥!我是伍儿!你醒醒啊!”伍儿大叫,但诸葛珀神色木然,俯头就往她脖子咬去。 伍儿支起手肘,狠狠撞开他的头。暗自咬牙,她凌空两步持剑砍向老头,同时一束火光激射,没入老头的左胸! 火苗在人体内部燃烧,发出青幽的黑烟,老头抽搐着滚地,声声惨烈哀叫。一抹怪烟从他身躯里冒出,逃窜无踪。 伍儿见老头一瞬间变成干尸,大骇。他原本是被鬼附身吗? 不及思考,诸葛珀又直挺挺地逼来,伍儿手势停滞,心慌无措。怎么办?难道她必须亲手杀了尘珀哥哥? “用剑戳他眉心。”她衣服内,冷冷的指示声响起。 伍儿已无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剑尖一勾,轻轻刺在诸葛珀的眉心,便见他砰一声僵硬倒地。 “尘珀哥哥?”她探手去摸他的鼻息,见犹有气息,略松一口气,但马上又忧愁起来,“尸毒解不掉,尘珀哥哥迟早会死的……” “也许并非没有生机。”墨隼在镜中眸光深邃,深沉而带魔魅之气。 “有办法?”伍儿十分快速地掏出镜子,急冲冲道,“大魔头,你怎么不早说!” “或许,你的血能救他。”墨隼微微勾起薄削的唇,锋芒暗藏,“试试无妨。” 伍儿怀疑地觑他,隐隐感觉大魔头决无善心,必定怀着什么阴谋。但为了尘珀哥哥,无论如何她都要一试。 抽剑往自己的手腕一划,血滴渗出,她掐住诸葛珀的两颊,把血灌入他的嘴里。 滴嗒,滴嗒,滴嗒…… 不知流了多少滴鲜血,伍儿腕上发麻,但见诸葛珀脸上的死气逐渐褪去,恢复白皙俊秀。 “果真有用?!”她大感惊喜,草草止了血,转头对一旁乾坤镜道,“大魔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可以解尸毒?” 墨隼瞳色沉了沉,一丝异光滑过眸底。她的血具有毁灭妖魔之力,又可救凡人起死回生,纵观六界,惟上古之神拥有如此神血。但自从羲神自灭,神界最后一个神也已消亡,她怎么可能…… 伍儿不察他深藏的心思,着急问道:“尘珀哥哥为什么还不醒?” 墨隼突地低下嗓音:“有人来,收镜!” 伍儿听话的收起乾坤镜,不见有人,张望了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一道人影穿墙而来,男子身材伟岸,穿一袭黑色金边的锦袍,袍袂绣着繁复的奇特花纹,他黑铁面具下一双幽幽眼眸似可穿透万物,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伍儿脸上。 “你是鬼皇吗?”伍儿从地上站起,身高不到他肩膀,微仰着头问道,“你说尘珀哥哥阳寿已尽,我替他解了尸毒也没用吗?” “你如何解的尸毒?”男子望向躺地的少年,见他气色已是正常,不禁暗暗一诧。 “用我的血解毒。”伍儿坦诚回道。 男子闻言反倒不意外,沉吟片刻,道:“他的寿命已经到头,若非去了太白山修仙,早在半年前就该去地府报到。他没有告诉过你,他出生之日便被批命,活不过十八岁?” 伍儿摇头,恐慌地道:“你是来拘他魂魄的吗?” 男子低低叹息,道:“他吞食了你的血,可续七年命。但你擅改天地循环,来日必遭反噬。” 伍儿却欢喜地笑起来,尘珀哥哥没事就好了,等七年后她再喂他血。 她想得很简单,也不明白什么天地循环,男子知她元神未开,无奈道:“你既已出现在我面前,这颗珠子便交由你保管,切记莫让任何人得知,仔细收藏。”他掌心飘浮起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光泽剔透,浑圆晶莹。 伍儿取过,疑问:“这是什么珠子?你为什么要我保管?” 男子未答话,幽眸一合,人影凭空消失。 伍儿把玩着明珠,好半天都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便不太在意地放进衣兜里。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我相信你 第二日重新上路,诸葛珀尸毒初解,元气尚未恢复,靠躺在车厢里休养。(.好看的小说)伍儿掀开一角布帘,欣赏沿路风景。越往帝都方向,镇城也就越发繁荣起来。马夫一如既往的沉默,伍儿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怪异,那夜马夫失踪了,后来再出现竟没问他家少主的事,仿佛早就熟知一般。 过了五日,傍晚时分,马车平稳停下,马夫在外恭敬地道:“少主,到帝都了。” 伍儿闻言欣喜,兴高采烈地跳下马车,举目却是一愣。 高高的城墙之下,城门大开,两列铠甲士兵肃然站立,队伍极长,只听众兵将唰地单膝跪下,整齐划一地喊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城!” 伍儿目瞪口呆,太子?太子在哪? 诸葛珀不疾不徐地从车厢里步出,身姿挺拔,俊气面容添了一分高贵威仪,手一扬,淡淡道:“大家辛苦了,免礼。” 守城将军大步上前,恭声道:“皇上命末将迎太子殿下入宫,太子请上马。” 一匹汗血宝马被牵来,诸葛珀矫捷地翻身上马,向旁边发愣的伍儿伸出一只手,低声道:“伍儿,上来,随我回家。” 伍儿呆呆地把手搭在他掌心,他略一用力,带她上了马背。 “驾!”诸葛珀扬鞭一喝,宝马撒蹄疾驰,风拂他的衣袂,英姿勃发的样子十分耀眼。 耳畔风声呼啸,伍儿自背后环住他的腰,讷讷道:“尘珀哥哥,原来你是太子啊?” “你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吗?”诸葛珀没有回头,策马奔腾,一路奔向宫门,似箭归心此时才流露出来。 伍儿懵然,他又没说过,她怎么会知道? 晃神间,宝马停驻皇墙宫门外,诸葛珀亮出一面金铸令牌,并未下马,挥缰直入皇宫。伍儿眼前掠过座座巍峨宫殿,琉璃飞檐在夕阳下闪烁晶光,奢华金贵。 直至一座太极殿前,诸葛珀携伍儿飞身下马,牵着她进殿。 “恭迎太子殿下!”殿内,一叠声的宫人传报,连绵不断,远远传入内殿皇帝寝宫。 诸葛珀到了寝宫门口,脚步微微一顿,俊秀的脸上黯了黯。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带伍儿一起步入寝门。 寝宫里异常幽静,一张白玉大床雕刻龙腾,上面躺着两鬓发白的中年男子,五官英气俊朗,气色却很差,难掩病态。 “父皇!”诸葛珀双膝一屈,跪在床前,声音隐含哽咽,“儿臣回来了!” “珀儿……”男子侧过头,慈爱地扬起一抹笑容,语声虚弱地道,“你总算挨过十八岁的大劫,朕可以放心了。” “父皇病重,为何不早些派人通知儿臣?”诸葛珀眼眶微红,他离宫五年,不知父亲缠绵病榻已一年之久,实在不孝! 皇帝只是微笑,目光转向怔怔站着的小女孩。[] 伍儿忙开口致意:“诸葛伯伯好,我叫伍儿。”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深感欣慰,温和道:“有你在珀儿身边,朕便能安心去了。” “啊?”伍儿搔搔头,困惑地回视他。难道皇帝也像仙人一样有千里眼?知道她为尘珀哥哥续命? 皇帝低咳几声,体弱地闭眼。珀儿出生那日,国师就断言,倘若珀儿能活过十八岁,必是因为一个少女相救,此乃命数。 诸葛珀久离皇宫,与父亲有许多话要谈,伍儿乖乖地跟宫女下去,被安排到绝尘殿休息。她对金碧辉煌的殿阁感到新鲜,不让宫女跟随,自己跑来跑去,到处探索。 后苑的花园,草木扶疏,百花怒放,一派繁盛景象。伍儿坐上青藤编成的秋千,随风飘荡,非常惬意。 角落里,一株桂花树高悬几朵初绽的花蕊,静静散发幽香。枝桠上,一个身穿桃色锦袍的男子斜倚着,懒洋洋地挑起长眉,望着自得其乐的女孩。 伍儿感受到被人窥视的异样,蓦地扭头。四目相对,树上男子笑得愈发风情妖娆,宛如最明媚的春光落在他的眉目中,眸光潋滟惑人,令人看得心神荡漾。 “绯哥哥!”伍儿欢欣一唤,蹦下秋千,朝桂花树跑去。 绯尧轻飘落地,修长手指一勾,挑起伍儿的下巴,笑道:“多日不见,你好像长大了一点。” 伍儿嘿嘿笑了一声,回道:“绯哥哥越来越漂亮了。” 绯尧轻嗤:“你应该说我风流倜傥,漂亮是用来形容美人。” “你比美人还美。”伍儿笑盈盈的,见到他只觉很高兴。绯哥哥是她来异世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不管他是人是妖,她都相信他。 “傻丫头。”绯尧捏捏她软乎乎的脸蛋,语气宠爱,道,“我刚收到消息,听说你离开太白山,来诸葛国,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太白老道拿了麒麟玉,把你赶出门了?” “不是。”伍儿摇头,仰脸看他,忽然问:“绯哥哥,我没有了麒麟玉,你会失望吗?” 绯尧狭眸微眯,眸底划过妖异的流光,淡然道:“无妨,该我的总会是我的。” 伍儿经历过早前的一些事,已不像初时那么无知,轻声再问道:“绯哥哥,你要神器做什么?” 绯尧拉着她的小手,与她并坐到秋千上,指尖一弹,风声忽起,吹动青藤架,秋千便渐渐荡高。他在风中悠悠说道:“丫头,对妖魔两界而言,神器具有两种作用。一是放魔君出镇魔鼎,魔界兴许有望一统六界。二是借助神器力量,强大自身法力,成为第二个魔君。” “那你是为其一,还是为其二?”伍儿抓牢藤条,一边道。 “神器并非什么人都能驾驭。”风声呼呼响着,绯尧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从远方飘来,“你与神器有缘,可惜已丢失麒麟玉,不然……” “不然怎样?”伍儿听不清最后几个字,于是追问。 秋千突然止住,风歇藤停,绯尧转过脸,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戏谑般地道:“如果你再得到一样神器,千万别让我知道,不然这次我会动手抢。” 伍儿抿了抿唇,眼眸晶亮清澈,坚定地道:“我相信你,你不会。” 绯尧伸手轻揉她的头发,笑了笑,没有接话。三百年来,她是第一个毫无保留信任他的人,该说她天真,还是愚蠢?但她真诚信赖的眼光,却偏偏柔软了他的心。下一次,会或不会,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伍儿凝眸望着他,看见他眉心一簇烈焰印记忽隐忽现。他是妖,妖气一现便会浮出印记,她知道。可是她愿意相信,她付出真心,他会同样以诚相待。 “伍儿。”绯尧眉间烈焰泯灭了去,勾起唇角,俊美的脸庞似水温柔,轻轻重复道,“若有下一次,别让我知晓。” 伍儿没吭声,只执着坦荡地回望他。 他仿似承受不住这般单纯执着的目光,抬起手,用掌心盖住她的双眼,逸出一声叹息。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皇帝驾崩 绯尧离去,伍儿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拿出乾坤镜,说悄悄话似地小声道:“大魔头,你不是和绯哥哥有仇吧?”她没忘记,上次大魔头问起绯哥哥,语气并不友好。 墨隼在镇魔鼎中静坐如磐石,百年不曾移动分毫,镜面映照出他孤傲冷清的面庞,只听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无仇。” 伍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墨隼用眼角余光扫过她,异色瞳眸之中寒芒内敛,缓缓再道:“你得到神器的事,莫让他知道,否则,他就将会成为我的敌人。” 他说得很平淡,似乎不带一丝威胁,伍儿却蓦然心跳失速,眸光惶惶地怔望着他。 “你明明被囚禁,在坐牢……”她莫名有点结巴,自己也想不明白,大魔头身陷囹圄,她怕什么?可是,她心底有一种直觉,一再提醒着她,这个可怕的魔头总有一天会重生的。任何人成为他的敌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墨隼不语,薄唇微勾,刻出一弧冷峭的斜度。神器已经出现第三个,距离他重见天日的那天不远矣。 伍儿甩甩脑后的马尾辫,想起另一件事,忧心忡忡地道:“尘珀哥哥的父皇好像病得快死了,我是不是应该救他?” “你以为你的血是还魂丹?”墨隼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冷冷道,“你能救的只不过是命硬之人。” “不管怎样,我都想试试。”伍儿跳下秋千架,揣回乾坤镜,往殿阁内走去。 墨隼的身影消失于她视线,她没有看见他斜勾的唇角似嘲似讽,仿佛在说,傻瓜,何必好心做坏事。 回到殿堂正厅,诸葛珀恰好来寻她,伍儿迎上去,关心地问道:“尘珀哥哥,你父皇身体怎么样?他生了什么重病?” 诸葛珀神情黯然,低声回道:“宫中御医说,父皇肺病严重,已不是一两日的事,只怕拖不过这个月。” 伍儿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尘珀哥哥别担心。我去看看诸葛伯伯好吗?” “他睡下了,明日我再带你去请安。” “现在就去,可以吗?” 伍儿心想,事不宜迟,万一诸葛伯伯明天就死掉了,那岂不是追悔莫及? 诸葛珀疑惑,一边牵着她前往太极殿,一边道:“伍儿,上次你说你用血解了我的尸毒,难道你的血也能治我父皇的病?” 伍儿蹙蹙眉,不确定地答道:“我也没法肯定,试一试吧。” 诸葛珀并不知晓,她的鲜血换了他七年的命。[]但想及她既可解尸毒,或许真具有奇效,不妨一试。 太子入皇帝寝宫,无需通传,偌大的内居里,幽谧清净,皇帝睡得昏沉,气息微弱混沌。伍儿半跪在白玉龙床前,用剑尖划破食指,轻掐皇帝的两颊,滴一颗血在他口中。 “如何?”诸葛珀在旁轻声问。 “不知。”伍儿又挤出几滴血,见皇帝面色苍白,丝毫不见起色,便失望地收回手,“也许没有效果吧。” 诸葛珀亦失望,跪下用衣袖擦拭皇帝染血的嘴角。忽然,皇帝猛咳一声,溢出大口的鲜血,脸色更加惨白骇人。 “伍儿!”诸葛珀惊喝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伍儿大惊失色,眼见皇帝呕血不止,不由吓白了一张小脸。她只是想救人,难道她的血出什么问题了吗? “来人!快来人!宣御医!”诸葛珀的袖摆沾满血迹,他拼命擦着皇帝的嘴边,却止不住不断溢出的新血。 他俊秀的脸布上薄汗,满是惊慌和焦急之色。外面的宫人迅速应声,不一会儿便有四名御医鱼贯赶来。伍儿怔愣良久,咬了咬唇,趁着众人忙乱,悄悄退了出去。 她躲到无人的回廊角落,取出乾坤镜,急切敲着:“大魔头!大魔头!你一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墨隼冷漠的面容在镜中一闪,嘲道:“我并非你的庇护神,别什么事都来问我。” 伍儿心急如焚,没空计较他的嘲讽,软了嗓音哀求道:“请你告诉我,不是我害了诸葛伯伯,是不是?” “是你。”墨隼全无怜香惜玉之心,见她红了眼眶,仍是冷酷道,“我已说过,并非什么人都承受得起你的血。东诸人帝天命已尽,理当传位给下一个人君。你强行逆天而为,破坏天道秩序,只会自招恶果。” “你也相信什么天道循环?”伍儿忧愤攻心,怒道,“你们魔界不是无恶不作吗?也怕天理报应?” “我不信。”墨隼音调冷硬,瞳眸绽出寒光,森洌逼人地反唇讥道,“但你自认有这个能力逆转乾坤?” 伍儿愤怒握拳,却无言以对。 此时,寝宫那方突地传来哀报―― “皇上驾崩!” 声声叠叠的哀泣忽起,各处宫人们全都停下手边的活,下跪悲泣。伍儿似遭雷击,愕然惊愣在原地。诸葛伯伯死了?被她害死了?! “莫让凶手逃了!搜!” 寝宫内涌出一批带刀侍卫,最前那名侍卫统领愤声厉喝,“翻遍皇宫,也要把与太子殿下同回宫中的那个女孩搜出来!” 伍儿听到“凶手”二字,身子颤了颤。她等于谋杀了皇帝? “逃吧。”乾坤镜中,墨隼的声音冷淡而闲适,似在看一出闹剧,“弑君大罪,你的脑袋要搬家了。” “我做了错事,怎么能畏罪潜逃?”伍儿稍缓过神,怒视他。 “他原就不剩几天的命,你送他一程并未影响大局。”墨隼眯了眯眼,她倒是越来越不怕他了,是否正应了那句“无知者无畏”? “你不用安慰我,即使只有几天时间,尘珀哥哥也可以和他父亲相聚,是我害他们无法享受天伦之乐。”伍儿深深自责,挺起小胸脯,铿锵道,“我去自首!” 墨隼目光微微闪耀,低沉似笑地念了一句:“我安慰你?” 伍儿收好乾坤镜,大步迎向搜到回廊的侍卫队。 ☆ (男主领养榜,以大家的留言为准,每人只能领养一个,嘿嘿。我会设置一个章节为“领养榜”,亲们可以去里面查看。谢谢大家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一夕长大 不由分说,伍儿被侍卫逮捕,扔进天牢。她是弑君重犯,关在地底最隐秘的石室里,斑驳石壁上一盏油灯晃着幽光,照得刑具阴森恐怖。伍儿蜷缩坐在一角,抱住膝盖,满脸忧伤。尘珀哥哥没有出现过,想必是恨死她了吧? 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她衣兜里跳出来,细声稚气地叫道:“伍儿,逃走!” “萝卜,我想见尘珀哥哥。”伍儿伸手抚摸兔子柔顺的皮毛,怅然低眸,犹带孩子气的小脸添了一丝伤感。 “珠子,珠子。”兔子又轻叫,钻头进衣兜,叼衔出一颗晶莹雪珠,“它可,帮你,隐身,穿墙。” 伍儿拿过明珠,十分诧异。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珠子,竟有法力? “含着,它在,嘴里。”兔子用前腿挠她的手背,似在催促。 伍儿将信将疑地把珠子放到口中,忽觉体内阵阵沁凉舒爽,再低头一看,她的身体居然瞬间变成透明!兔子蹦回她兜里,连带乾坤镜释心剑一同消隐了痕迹。但凡她周身佩戴的物品,全部化作无形,肉眼无法窥见。 “这是什么珠?好神奇!” 囚室里,不见人影,却有伍儿的声音回荡,颇为诡异。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墨隼冷清的嗓音突响,“这是无尘珠。” “你早就知道?”伍儿狐疑,越发觉得大魔头深不可测,防不胜防,“鬼皇为什么给我这宝物?” “你应该问他,而非问我。”墨隼语气无温,波澜不起。鬼皇琅琊无端端献出无尘神器,此事必定与她的身份有关。鬼界素来独善其身,不参与妖魔和仙界的纷争,但这小小女孩竟能叫鬼皇臣服,简直匪夷所思。 “我又找不到他。”伍儿咕哝。她并不知无尘珠是神器,只当是一件具有法力的宝贝,试过隐身术之后便从嘴里取出珠子,恢复身形。 萝卜再次蹦跳出来,困惑地问:“伍儿,为何,不走?” 伍儿挨着墙角坐回,摇了摇头:“我等尘珀哥哥来问罪。”希望他会原谅她,她才能走得安心。 “脑袋,搬家!”萝卜着急,在她身边团团转,不像小白兔,倒像热锅上的蚂蚁。 乾坤镜里,墨隼瞳眸微合,神色深沉了几分。既然她已经得到无尘神器,他就没有理由让她在此涉险,就算她不想走,他也一定要诱导她走。 “伍儿。”他忽然开口,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沉厚低浅的声线仿佛带着魔力,丝丝入耳,魅惑人心。 “啊?”伍儿没来由地一阵哆嗦,鸡皮疙瘩遍布手臂肌肤,心脏不受控的怦怦急跳,似小鹿乱撞。 她掏出镜子,俯头一照,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脸颊烧红,水灵灵的眼睛里映出大魔头刀凿般英俊的脸,像是印刻在她眸底。她以前怎么没发觉大魔头的声音这么好听迷人?肯定是他使了下流的魔魅法术! 她甩甩头,欲盖弥彰地大声道:“大魔头!你想干嘛?” 他薄唇一勾,似笑非笑的样子,低低道:“你很怕我?” “你是恶魔,谁不怕?”她迅速回答,说完又觉不对,改口道,“我才不怕你,我是不屑与你为伍!不许叫我的名字!” “伍儿。[.超多好看小说]”他偏再唤一声,音质仍清寒,却似乎低柔了几许,“诸葛珀身边有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你不打算帮他而要在这里等死?” “什么人?”伍儿一副全心戒备的模样,瞪着他。 “马夫。”墨隼言简意赅,徐缓道,“青牛镇修炼冥术的那只鬼,附了马夫之身。” “当真?你没骗我?”伍儿平定一下心跳,转而问兔子,“萝卜,大魔头说的是不是真的?” 兔子很小心地瞄了一眼镜面,不知是敬畏还是惧怕,细声回道:“我也,觉得,有些,怪异。” 伍儿想了片刻,对墨隼不客气地质问:“大魔头,你早已知道马夫被鬼附身,为什么不说出来?有何居心?” 他似觉好笑,慵懒地挑眉,答道:“与我无关的事,我为何要多费唇舌?” “那现在与你有关了?”伍儿难得锐利,再逼问。 “为了让你的脑袋安全呆在你脖子上,我不介意浪费一点口水,激发你的斗志。”他轻微眯眸,面容冰寒依旧,“伍儿,你必须活着,我不容你死。” 伍儿忍不住又一阵哆嗦,感觉非常古怪别扭。怎么有人能冷冰冰地说着暧昧的话?难道他在关心她? 上层地面传来砖块掀动的声响,伍儿赶紧收起乾坤镜和兔子,防备地站立起来。 “尘珀哥哥?”一见来人,她微微惊讶。 才几个时辰不见,诸葛珀就已憔悴了许多,眉目间笼着浓浓的悲恸之色,目光沉痛而复杂。他定定盯着伍儿良久,沙哑地启口:“父皇驾崩了……” 伍儿小步挪向他,伸出手拉他衣袖,轻声道:“对不起。” 诸葛珀侧身一避,躲开她的手,本能地疏离了一些,口中只淡淡道:“不能怪你,你原是好心。” 伍儿仰脸看他,心中隐隐刺痛。他分明是怪她,只怕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害死他的父亲。即使现在她告诉他,她给了他七年的命,也没有用了吧? “你走吧。”诸葛珀别过脸,不看她,低哑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人手,你离开天牢之后,有人会接应你出宫。以后不要再来诸葛国。” “尘珀哥哥,你是不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伍儿声音很浅,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清,“你恨我吗?” 诸葛珀垂着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握紧,眼底充血隐有红丝,似在忍耐什么。 伍儿瞥见他的拳头,低头苦笑一声。原来人心是会痛的,以前被洛菁菁欺负,险些丧命,后来又生存在随时会断手的阴影之下,她都没有觉得这般难受。胸口这种憋痛的感觉,好像有人硬生生一拳揍在她心上,同时牢牢捂住她的嘴,令她无法呼喊出声。 “伍儿!”诸葛珀突然转回脸,紧紧盯视着她,声音益发的暗哑,“你的血有诡谲效用,或许,你不是人。” 伍儿蓦然抬眸,错愕地望他。 “可能是魔,也可能是妖。”他深深凝视她,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含着怜惜不舍,又似乎带着狠心的决然,“以后你自己一切小心,不要再被人发现。” 伍儿倒退一步,神情木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原来他不仅怪她,而且怀疑她是妖孽。他们在太白山时的快乐相处,还有这一路的彼此照顾,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吗?往后再遇见,他是否要拿她当妖魔铲除? 她的眼眸太过澄澈干净,致使伤心悲哀都显得异常清晰。她原本是单纯的孩子,现下却似一夕长大,尝到成人世界的悲伤离愁。诸葛珀心尖亦是一痛,无法再与她对望,猛地敛眸,从牙关里迸出一个字:“走!” “好,我会消失。”伍儿唇角弯了弯,隐藏苦涩,轻轻地道:“尘珀哥哥,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先前和我们同行的那个马夫,就让他送我回太白山吧。” 伍儿努力扬笑,要自己若无其事。他不信她没关系,她仍然会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她自幼是孤儿,对她好的人不多,但每一个她都会记住。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被鬼上身 漏夜离开皇宫,宫门外候着的还是那辆马车,再熟悉不过,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上路。伍儿沉静地扫了马夫一眼,踏上车厢,掀开帘子远望。红褐色的高门内,一个少年身穿明黄锦缎袍子,尊贵俊朗,却仿佛脚下生根般站立着,一动不动。 伍儿张口,无声地道:“尘珀哥哥,保重。” 少年目光幽幽,低敛下眼睑,嘴唇微动,似在回应着什么。 马夫挥缰,马车缓缓而行,铁蹄笃笃声响,少年英挺的身姿逐渐变成一个黑点,不复清晰。伍儿放下帘子,隔绝视线。她衣兜里兔子钻出头,轻轻出声:“伍儿,他说,抱歉。” 伍儿“嗯”了一声,洁白小脸上带着涩然之色。 “他还,应该,要说,谢谢。”兔子吭哧吭哧地埋怨,“你救,了他,两次。” 伍儿微昂下巴,振作地扬起一抹笑容。她不需要尘珀哥哥的感激,只求问心无愧。 夜色迷离,帝都街道上不见行人,马车穿街走巷,只闻马蹄声规律地响起,打破深夜的寂静。伍儿并不清楚附身马夫的那只鬼到底有多厉害,只能静观其变。她不敢入睡,睁着眼始终保持警惕。 清凉的微风吹动布帘,马车稍颠簸了一下,厢内灯烛摇曳着火光,伍儿瞠眸,惊诧凝睇凭空出现的人。 “嘘!”桃衣男子做出噤声的动作,俊美脸上倒无严肃神情,唇角轻勾,笑眯眯地望着伍儿。 “绯哥哥,你怎么又来啦?”伍儿用唇语示意。 “长夜漫漫,我孤枕难眠,就想来找你解解闷,哪知你被赶出了皇宫。(.好看的小说)”绯尧以秘术传音,一脸不正经的调笑,“丫头,你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在哪都被人驱逐。” 伍儿瘪瘪嘴,有些委屈。 绯尧拧了一把她鼓起的腮帮子,伸展长腿,悠然自在地躺在车厢里,懒懒道:“诸葛那小子太不厚道,派了一只鬼送你回太白,这不是存心要你的命?” “尘珀哥哥不知道马夫被鬼上身。”伍儿替诸葛珀解释。 “那说明他无能。”绯尧眼波流转,妖魅狂傲的气质浑然天成,“这种没用的家伙,你跟着他还不如跟我。” 伍儿不吭声。她来诸葛国只是游玩,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了这只恶鬼?”绯尧抬起一臂,旋手拈指,指尖妖光忽现。 伍儿还未答话,马车突然刹停,马匹声声嘶叫,尖锐刺耳。一股阴风刮起,吹灭厢内灯火,四周漆黑只余绯尧指间的一点异光。 “想杀我?”阴森森的声音萦绕在车厢之中,分不清来自哪个角落,“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簇磷磷鬼火猝然点燃帘布,刹时蔓延开来,火势包围马车四面。绯尧坐直身子,弹指一挥,嗤笑道:“还有什么能耐,一口气使出来!” 妖异光芒覆盖鬼火,挡住凶猛逼近的火舌。暗处的恶鬼桀桀怪笑,阴恻道:“原来是妖界之人。” 它似乎对绯尧生了忌惮之心,磷光熄灭,车马恢复一片安静。伍儿正觉安心,背后突地一凉,她惊叫半声,声音未完人已撞破木板离了车厢。 “放了她!”绯尧身形急闪,立在空无人烟的窄巷,冷厉盯着马夫,“你若不想魂飞魄散,就立刻放开她!” 马夫钳制伍儿,五指大张对准她的后背,阴阳怪气道:“她坏我好事,今日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挖她的心。” 绯尧投鼠忌器,眯紧了狭眸,眸底戾色一闪而过。 伍儿神色冷静,没有流露惧意,脑中飞快思索。身随心动,她反手一个秘诀向下击去,地面顿时颤动,尘土飞扬,粒粒沙石侵袭马夫的身躯! 马夫砰然倒地,一抹幽烟脱离躯壳飞蹿,当头钻入伍儿的身体! “伍儿!小心附身术!”绯尧急喝,一束绯红妖光击向幽烟,但那烟雾蹿得极快,隐没在伍儿体内。 伍儿身子一震,眼睛发出鬼魅浊光,直朝绯尧扑去。 绯尧闪避,不欲伤了她的肉身,只守不攻。 交手几招,伍儿忽然踉跄,跌跌撞撞地委顿挨在墙角,口中发出惊恐叫声:“啊!她……她……” 绯尧大惑,凝目注视她。只见伍儿眨了眨眼,眸光清澈晶亮,竟已无被鬼附身的迹象。 “伍儿?”绯尧试探地唤道。 “嗯?”伍儿迷茫,“那只鬼呢?” “在你身体里。”绯尧靠近一步,小心翼翼道,“你有没有不适感?” “没有。”伍儿站起蹦跳几下,生龙活虎,似乎毫无异样。 绯尧却沉了脸色,她眉心分明有黑气,鬼魂侵身,没理由不受控制,难道那只恶鬼暂且蛰伏,蓄而不发? 看他神色紧绷,伍儿疑道:“绯哥哥,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绯尧沉默不语,衣袖一扬,桃花清香漫溢,缤纷的花瓣落在伍儿周身,试图洗涤沾染她的鬼气。桃花瓣原是粉红可人,一触碰她身体便迅速乌黑,软绵无力地飘落。 绯尧心中大惊,鬼力明显增强许多,竟可抵抗他的力量! “伍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阴司一趟!”绯尧手指凌空画了几笔,画地为牢,围起一圈无形气墙,囚禁伍儿于其中,“半个时辰内必回,你等我!” 伍儿不明所以,乖乖呆在原地,看着他倏然消失。 等了会儿,她有点无聊,伸手碰那透明的结界,手指轻微疼痛,被反弹回来。她想起衣兜里的无尘珠,便想试试穿墙术能否穿透结界。不料,珠子一入口中,她瞬间通体剧痛,仿如骨头寸寸碎裂一般,痛侵五脏六腑! 她瘫在墙边,孱弱痛吟,小脸煞白冒汗。 结界外,一个铁面黑衣的高大男子伫立,摇头叹息一声:“那不长眼的东西,竟敢附你之身。” 伍儿抬起眼,迷蒙地望去。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男子袍摆金线绣着的图腾,似是五爪金龙。 “无尘珠可以穿越任何结界。”男子伸出手,在透明气墙外虚扶她。 伍儿勉强起身,走出结界,吐出珠子趔趄两步,男子扶住她,手在她头顶舞动,低声念诀:“离!” 黑烟顿升,形状破裂,伴随惨烈的厉叫:“我错了……鬼皇……她、她……” 惨叫戛然而止,那只恶鬼正如绯尧之前所说,魂飞魄散。 伍儿擦了把汗,喃喃道:“你的驱鬼诀好厉害。” 男子轻声一笑,没说鬼怪上她的身是自寻死路,只道:“无尘珠已经祛除你体内残留的鬼气,放心,你不会再无故疼痛。” “你为什么送宝物给我?”伍儿困惑,他们素昧平生,又没有什么交情,他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它是属于你的。”男子面具下的眼眸清幽湛湛,带着一点笑意,“伍儿,你前世于我有恩,今世不必与我客气。” “前世?”伍儿更加迷惘,忆起诸葛珀的话,心神一颤,着急问道,“我是妖吗?还是魔?” 男子笑而不语,阴凉的风声忽起,转眼间夜幕下已无他的踪影。 半个时辰后,绯尧返来,忧心低咒:“琅琊那厮居然不在!鬼界何时变得这么散漫,怪不得厉鬼到处出没!” 他一扬眸,不禁愣了愣。 伍儿在结界外对着他笑,眉间黑气已经消散,一丝不留。 “伍儿!你如何出的结界?”绯尧握住她瘦弱的肩头,嗓音近乎凌厉,“有人来过?”他布下的结界,虽不敢说天下无人可攻克,但绝非轻而易举能闯破! “鬼皇来过。”伍儿老实答道,献宝似的从衣兜里掏出明珠,“喏!这个就是他送给我的,说能穿越任何结界。” 绯尧眼中掠过震惊之色,眉心烈焰印记闪现,浓烈的妖气笼罩全身。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霁月山巅 “无尘珠……”绯尧低念一声,勾人的桃花眼浮起几丝森凉,妖异流光暗转。 “嗯!”伍儿点头,毫不设防地道,“鬼皇说我前世于他有恩,大概是因此才送我东西吧。” “你的前世?”绯尧微挑长眉,诧道,“他可有说你原是什么人?” “没说。”伍儿晃晃脑袋,收起珠子。 绯尧一手负在背后,悄然攥紧拳头。看来伍儿并不知晓无尘珠是神器,他若开口索讨…… 伍儿见他一直盯着她的衣兜,不禁疑问道:“绯哥哥,你想要这珠子吗?” 绯尧隐隐一震,抬起眸子,望入她洁净无邪的眼底。她似一颗剔透的琉璃,尚未沾染红尘的污秽,如果他诱骗她,是否会毁了这份单纯无暇的信赖? “绯哥哥,不是我小气,但无尘珠是鬼皇的一片心意,如果我要转送给你,应该先问问鬼皇。”伍儿没有城府,说得很坦白。 “不必问他。”绯尧快速接口,扬唇一笑,做不在乎状,耸肩道,“既然是送你的东西,你留着便是。” “绯哥哥,你的妖气外露,会吓到人的。”伍儿伸出手,轻摸他的眉心。 他眉间那朵烈焰此时完全显露,艳红妖媚,犹如精巧刺青烙印在他肌肤上,栩栩如生。绯尧微微闭目,平复心底翻涌的欲念,那火焰印记便慢慢消散了去。 “伍儿,我送你回太白山。”他再睁眼,笑容不羁如常,伸手揉揉她的发丝,带着些许宠溺,“来,上马车。” “马车?”伍儿看向已经四分五裂的车厢,很是为难。这露天马车还能坐吗? 绯尧手一扬,风声簌簌,破裂的木板如有生命般飞起,黏合重塑,眨眼间一辆完好如初的马车修葺完毕。 伍儿“哇”的惊叹,爬上车厢敲敲木壁,发觉十分结实。 绯尧坐在车头,轻喝一声“驾”,双马扬蹄溅土,疾速奔驰。使了妖法的马车速度惊人,夜未尽褪,他们已经出了帝都城。 折腾了大半夜,伍儿困倦不堪,躺倒厢内呼呼大睡。当她睡醒,人已在太白山山脚下。 午时的骄阳炽烈,照射入车帘,伍儿抬手挡住眼睛,迷糊出声:“绯哥哥,到了吗?” 马车停稳,绯尧钻入车厢里,揪揪她凌乱的辫子,笑道:“你倒是好睡,可怜我做了大半日的马夫。” 伍儿坐起,静静看着他,忽然道:“绯哥哥,如果你不是妖就好了。” “嗯?”绯尧讶异,这话是什么意思? 伍儿垂头不作声。虽然她不在意他是妖,但她自己却不想成为妖,所以即使太白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她也只能回到这里。 看她神色落寞,绯尧眯了眯狭眸,勾起一抹轻嘲的笑容。世人总把正邪划分鲜明,然而所谓正派人士何尝不是欲壑难填?只要有欲望,便会生心魔,他宁可做一只忠于自己内心欲望的妖,也不屑做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伍儿年纪尚幼,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黑白并不分明。 “绯哥哥,我走了。”伍儿跳下马车,站在大太阳底下,小脸被阳光照得红润可爱,她弯起唇角,隐去留恋之色,挥挥手,道,“谢谢绯哥哥护送我回来。” 绯尧目视她转身走,目光蓦然幽暗了下来,右手静悄悄旋动,一线异光射向她的衣兜。晶莹明珠飘浮出口袋,缓缓朝他的掌心飞来。既已决定遵从内心欲望,那么他没理由心慈手软! 伍儿往前行去,没有察觉蹊跷。 绯尧却突然手一抖,无尘珠在半途顿住,另一束银光介入,与他的力量稳稳抗衡。 上仙霁宸? 绯尧眸光陡锐,无声冷笑,手底妖力催动加剧,勾牢珠子运往自己的方向。银光同时涨芒,当空劈下,极其凛冽强劲,硬生生切断妖光!无尘珠失了托力,骨碌碌滚在黄土道上。 伍儿听到细微声响,扭头一看,见是珠子掉落,忙去捡回。她刚拿到手,就见一道银白光芒闪现在眼前。 “霁宸师父?”伍儿大奇,难道是霁宸师父取她的无尘珠? 马车中,绯尧沉了面容,俊美脸庞掠过一丝怒色。他原本想在不惊动伍儿的情况下拿走无尘神器,以免她伤心,岂料半路杀出个霁宸,坏他计划! 霁宸白衣翩然,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耀夺目光泽,低头对伍儿微笑,清淡问道:“无尘神器,你从何处得来?” 伍儿这时才恍然大悟,惊诧道:“原来无尘珠是神器!”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马车,心中霎时雪亮。(.)不是霁宸师父,而是绯哥哥要取神器。他一早说过,他对神器势在必得。 迎上她清亮如溪泉的眼睛,绯尧扯了扯唇角,无奈讪笑。 “绯哥哥。”伍儿朝他走去,声音童稚,语气却比以前成熟许多,轻轻问道,“神器在我身上,你会不择手段抢夺吗?” 绯尧凝望她,一时无言。他是妖界最强大的王,何曾对人心软?但眼前这个小丫头,他竟无法忍受她全心信任的眼光变质,无法接受她厌恶他。 “绯哥哥,如果我不肯给你无尘珠,你会动手伤害我吗?”伍儿固执追问。 “你的上仙师父在此,我伤不了你。”绯尧回答得避重就轻。 “若是霁宸师父不在,你就会伤我吗?”伍儿异常坚持,直直地望入他眸中。她已经失去尘珀哥哥的友情,是否绯哥哥也会背弃她? 绯尧几乎想叹气,这么倔强,她不知道世间最脆弱不堪的就是情谊二字么? “你会吗?”伍儿仍在问,眼神熠熠,不闪不移。 “不会。”绯尧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蛋,使劲一阵揉搓,似有莫名的气没处发,“丫头,以后别再这么逼问我,今日这话我只说一遍,我虽要神器,但绝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懂了没?” 伍儿绽开灿烂的笑脸,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我相信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我相信你”,绯尧只觉心底一股奇异暖流淌过,烫得他不自在起来,哼了声,道:“伍儿丫头,你听明白了,一旦有机会我仍然会来夺神器,你别揽仙界的破事上身。” 也不等她说话,他身影浮现桃绯光泽,一闪消失。 伍儿笑吟吟的,觉得心里安定坦然。只要他是真诚对她,她就满足了。六界之间的纷争,本就与她无关。 不远处,霁宸静望,低低一叹。正邪不两立,伍儿妄图与妖魔做朋友,将来必食苦果。 “霁宸师父!”伍儿一脸开心地向他跑去,捧着无尘珠献给他,“无尘神器是鬼皇给我的,还是由你保管吧!” 霁宸随手接过,淡淡道:“伍儿,你三番两次得到神器,留你在太白只会招来杀机,随我去霁月山,方可保你平安。” 伍儿经历过麒麟玉的事,心有余悸,但又有些苦恼,镇魔鼎在霁月山之巅,大魔头似乎一直希望她去那里,该怎么办呢? 霁宸不容她考虑,牵起她的手,挥袖招来一朵祥云,纵身飞上,驾云而去。 “腾云驾雾?”伍儿惊奇地睁大眼,俯瞰下方大地,只见太白三座山峰越来越小,就像玩具模型似的,不复巍峨。 她望了会儿,转而对脚底下的云朵产生兴趣,伸指戳了戳,软软的仿佛棉花糖,非常有趣。她抓住霁宸的衣袖,半跪在云上,张嘴想尝尝味道。一口咬下去,云边在她嘴里化成水雾,无色无味。 “伍儿,你再吃,我们就掉下去了。”霁宸清润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好笑之意。 “不好吃。”伍儿嘿嘿傻笑两声,站起依偎着他,倒是一点也不恐高,“霁宸师父,腾云的法术难学吗?” “等你修得仙身,便可学腾云。”霁宸抬手梳理她的发辫,含笑道,“女孩儿家,像你这么邋遢的也是少见。回头到了霁月山,我教你梳发髻。” 伍儿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又摸摸他的银发,感叹地道:“霁宸师父,你的头发是怎么保养的?”好亮,好柔,好顺。 霁宸手一顿,哭笑不得。 驾云片刻,霁月山已在视线之中。屹立高耸的山脉没入云雾里,难辨山底位置,难窥峰顶真貌。这是一座仙山,当年霁宸位列天庭,天帝取他名中的一字为此山命名,又因山中月华常照,从不被乌云遮掩,便得霁月之名。 山巅宛如平地,亭台楼阁雅致清幽,溪涧碧湖镶嵌其中,直可媲美人间江南园林。 “伍儿,你就住潜心阁,阁中藏书甚多,平日你无事多加修习。”霁宸领伍儿进入一间两层阁楼,再指向南侧,道,“南面院子种有蔬菜瓜果,你要烹煮也可。” “山中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伍儿感觉气息冷清,毫无人烟,郁郁道,“霁宸师父,你住在哪儿?平时我见不到你吗?” “我住在幻云林中,你若有事,出声呼唤我名字即可,我会听见。”霁宸交代完一些日常事宜,便就离去。 伍儿杵在空无一人的阁楼里,望着四面冷墙,深觉寂寥。她爬上二楼,进了厢房,往木床榻一躺,叫道:“萝卜!萝卜!快出来!” 还未听兔子应声,她怀中乾坤镜里一道冷冷嗓音响起:“无尘珠,你不应交出去。” 伍儿闻声一个跟斗翻身起来,掏出镜子,哼道:“大魔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我用神器放你出来,你休想!” 墨隼面无表情,双目半垂,黑睫低掩,话语似蕴深意:“你已在霁月山之巅。” “我随时可以走!”伍儿就是不想他称心如意,唱反调道,“而且我不知道镇魔鼎在哪里,也不会去知道!” “没有无尘珠,你破不了仙山结界,如何走?”墨隼毫不留情面地嘲笑,“你那半吊子的御剑术,飞不到半山就会跌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伍儿恼怒地瞪他一眼。他是个坐牢的魔头,凭什么看不起她? “拿回无尘珠,想办法去幻云林。”墨隼语气霸道,俨然是命令之势,眉宇间凝着与生俱来的冷冽霸气,仿佛天下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洗髓池在幻云林,你若想兔子不再残疾,就应去一趟。” 伍儿皱眉,是她害萝卜断腿,确实不应该放过治疗它的机会。等她问过霁宸师父,再做打算好了。 墨隼淡淡扫过她的脸,薄削的嘴唇微微勾起,弧度锋利而惑人。 伍儿望着他邪气暗生的神情,心头震了震,随即用力握起小拳头,大声道:“大魔头!我一定不会放你出来,你死了这条心!” 墨隼只是冷漠淡笑,英俊的面庞只见笃定从容之色,毫无一分犹疑。离他重生之日已近,一百年前围剿魔界的人都等着,他必将倾覆六界,毁灭仙界,决不留寸草!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莫名心痛 山中日子清寂无聊,却也过得很快。(.无弹窗广告)伍儿每天看书修习,空余便去捣腾菜园,砌造厨房,自学煮出几道美味菜肴。可惜一日三餐只有她自己吃,霁宸师父很少出现, 这日,她炒了一碟红萝卜,端到房间,对着兔子嘿嘿贼笑:“萝卜,来,吃萝卜了。” 兔子扭动雪白身子跳出她衣兜,气呼呼地道:“萝卜,不吃,萝卜!” “你真是一只嘴刁的兔子。”伍儿拎起它的长耳朵,上上下下的打量,“菜叶你不吃,萝卜你也不吃,你到底要吃什么?” “清水。”兔子跐溜一声逃出她的魔爪,细细声地道,“凡人,才吃,食物。” “你不是凡兔,莫非是仙兔?”伍儿开始怀疑萝卜的来历,做出凶狠的模样朝它张牙舞爪,逼供道,“快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兔子不睬她,一溜烟跑出房门,恰巧门口一道颀长身影挡住,顺手将它抱了起来。 “霁宸师父?”伍儿迎上前,看兔子在他怀里待得安然,还有几分亲昵的样子,不禁奇道,“师父和萝卜原就认识吗?” 霁宸微笑颔首,修长的手指抚过兔子的白毛,温声道:“它原是幻云林里修炼的一只仙兔,尚未修得人形,只刚刚学会说话。多日之前私自下山,没想到被你捡到了。” 伍儿心中狐疑,分明是萝卜引她穿越,并非凑巧偶遇,这当中是否有什么玄机,连霁宸师父都不知道?可是再看白兔,它红眼晶透,无辜无染,没有一丝邪恶之气。 伍儿抛开想不通的问题,仰脸望着霁宸,软声请求道:“师父,萝卜为了救我而断腿,你能不能帮它复原?” 霁宸点头:“它需浸泡洗髓池二十一天,到时我再送它过来与你作伴。” 伍儿“嗯”了一声,心底悄悄滑过一丝丝好奇。幻云林深处的镇魔鼎,有多大?大魔头被禁锢其中,一百年无法动弹,是不是也算生不如死? 在她发呆的时候,霁宸手心轻翻,变出一把木梳,指节利落穿梭,替她髻起两个包子头。 “咦?”伍儿抬手摸摸脑袋,嘻嘻一笑,“这是丫鬟发髻,师父,我想要小姐发髻。” “小姐发髻?”霁宸微怔,她的用词倒是古怪。 伍儿指手划脚,比出电视剧里看来的女子装扮,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师父,你会吗?” 霁宸轻轻扬眉,笑容清朗俊雅,单手一挥,银白光泽笼罩她全身,只须臾间,便见伍儿青衣变作月白裙,长发半束,另一半黑发柔顺垂下,额际以银链串着一颗莹白明珠,轻坠在她眉心间。 女孩儿亭亭玉立,云霓雪裳飘逸出尘,白皙小脸衬着乌发黛眉,越发显得粉雕玉琢,清丽可人。 霁宸满意地含笑,开口道:“伍儿,无尘珠既是鬼皇赠你,你就好好收藏。如今在霁月山,无人为难你,你只需牢记,莫乱闯禁地,其他皆可随意。” “哪里是禁地?”伍儿疑问。 “幻云林。”见她懵懂,霁宸加重语气,道,“镇魔鼎锁着魔君的魂魄,你虽无能力毁灭神器放出魔君,但此事万不可轻忽。” “必须毁灭神器才能放出大魔头?”那她就可以放心了,她怎么可能摧毁神器? “神器不宜靠近镇魔鼎,否则极可能入鼎自焚,融为一体。这也是我把无尘珠交给你的原因之一。” “神器入鼎融化之后,会怎么样?” 伍儿追根究底,霁宸却淡淡摇头,回道:“从未有人试过,不知结果如何。” 伍儿抚摸额间的珠坠,暗暗道,她一定会远离镇魔鼎,不让大魔头出来为祸人间! 霁宸带着兔子离去,伍儿偷偷拿出乾坤镜,敲了敲镜面,呼唤大魔头现身。她一直以为敲镜子即是触发神器法力,却不知乾坤镜被麒麟玉开启之后,只要她心中想起一人,那人就会出现在镜面里。 “何事?”墨隼睁开深邃的瞳眸,眉峰微皱,似有几许沉思。自从这个女孩藏着乾坤镜,他便能看见她发生的每一件事,不容他选择。难道……自栖霞洞一见,她心底始终残留他的影像,挥之不去? “大魔头,我想和你好好谈一次。”伍儿一脸正经严肃,直望他的异色瞳眸,认真说道,“我知道坐牢很惨,你肯定很想出狱,但我不能因为同情你而放你出来。你在鼎中反省思过,别再动歪脑筋了,等你大彻大悟,总能够刑满出狱的。” “刑满出狱?”墨隼低沉一笑,直勾勾地瞧着她,眸光仿佛幽黑旋涡,吸人跌落无名的深渊,“你真是一个傻瓜,你以为仙界囚禁我是为了等有一天我洗心革面?你以为我忏悔向善,他们就会放我出来?他们没有灭我元神,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仙界若有能耐,早已将我挫骨扬灰,深埋蛮荒地底!” 伍儿心尖隐约颤动,他眸底的强烈怨恨和浓重煞气,令她左胸莫名抽痛起来,仿若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你……你到底做过什么错事,仙界要灭了你?”她声音微抖,觉得心口窒闷难受。 墨隼勾起一抹冷笑,瞳眸森森发寒,犹如凝结千年玄冰,暖阳难化。 伍儿怔望他,竟觉有种熟悉感,好似在何时曾见过他这般冰冷带戾的神色,心头一阵针刺的微疼,使她心神恍惚。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出来的。”她喃喃自语,伸手盖住镜面,不想再看到他慑人的眼神。 “你会。”她手心底下,传出他森寒而笃定的嗓音。 “不会!”她忽然发怒,扯过木榻上的薄被,狠狠掩盖乾坤镜,“你不要用这种眼神来蛊惑我!我不会受你诱惑!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拿出乾坤镜,你也别和我说话!” “我如何诱惑你?”他冷冷带嘲。 “我说有就有!”她恼羞成怒地喊道。 “无稽!” “你才可恶!” 发了一阵子脾气,待到静下来时,伍儿自己愣了愣。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受他影响?为什么会心痛? 所有的问题,都无解。 ☆ (ps:下一章伍儿就要长大啦!大魔头也很快就要重生!第二卷即将开始,大家有什么想法,请留言告诉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近在咫尺 伍儿说到做到,从那一日开始不再取出乾坤镜,对幻云林也十分避忌,谨守规矩,不越雷池半步。(.)兔子自洗髓池回来,已经长出新肢,很快复原如初。霁月山的生活简单枯燥,伍儿便潜心修炼,心无旁骛,加上霁宸从旁指点,她的法术精进神速,远胜常人数十年的修行。 岁月漫漫流逝,三年时间晃眼而过。原本稚嫩的小女孩,已长成十六岁的少女。 山中静谧如昔,一汪蔚蓝灵湖嵌在山巅中央,水波柔柔荡漾,涟漪粼粼。一名少女浸泡在湖中,额间的明珠吊坠闪耀月华般的皎洁光芒,映得她一张小脸清美绝俗。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啦啦啦……”少女悠哉地伸手摸摸湖畔的花朵,沾染一手清香,嘴里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哗啦站起,光裸的身子赤露在月光下。 岸边,她的白裙丝带揉成一团,随意搁着,一柄小巧手镜埋在衣堆里。镜中,一双幽深沉冷的瞳眸微微眯起,扫过少女嫩如凝脂的赤果后背,视线定在荆棘胎记上。那荆棘颜色异常鲜艳,从她后肩蜿蜒没入腰际,远远看着竟有几分妖冶。 少女一步步踏出灵湖,身上水滴顺着窈窕曲线滑落,格外的美丽诱人。乾坤镜里的男子轻皱英眉,在她转过正面时就已阖目。并非他遵守什么君子教条,而是事情诡异莫测。自从她说过不想再见他,他就无法借镜出声,就连观望都极费力。 “萝卜!你没偷看我洗澡吧?”少女穿上衣服,朝远处大喊一声。 “才不,稀罕,看你!”兔子很不屑地回应。 “那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少女喃喃自语,忽然仰起头,望向北面幻云林的位置,“啊?难道是师父?”说着又对自己摇摇头,掏出衣内的镜子,念道,“师父不可能偷窥我,乾坤镜也有三年不曾启动,大概是我多心了。” 穿过绿茵草地,回到潜心阁,少女凝神打坐。 窗柩外几缕月色照射进来,少女周身漾起一圈银光,隐隐夹杂金灿辉泽,璀璨耀目。[]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她轻舒一口气,调息收势,感觉灵台清明,体内气流充沛有力。 “师父!”她随口一唤,精神十足,“我这是修炼到第几层了?” 空中微风轻响,她耳力已是极为灵敏,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白衣闪动,清雅男子出现在她身旁。 “短短千日,你修为增进得令人惊异。”霁宸静望她,俊容温淡如水,看不出喜意,倒依稀有一丝担忧,“伍儿,你可想成仙?” 伍儿起身与他平视,歪着头想了会儿,回道:“在霁月山,成不成仙有什么区别吗?”她对修仙没有强烈的欲念,只是平日百无聊赖,才把潜心阁里的藏书翻遍,渐渐就修炼到如今的地步。 霁宸沉默,三年了,他没有想到她越长大,越神似那个人。 “师父?”见他出神地望着她,目光似穿透她看向虚无之处,伍儿心中疑惑。师父最近好像魂不守舍的样子,时常看着她发怔,不知在思虑什么。 “伍儿,你是我见过最有资质的修仙者。”霁宸突然道,语气仿佛破釜沉舟,“能否修得仙身并非以法力强弱为依据,你有天生的纯净心性,这才是最难能可贵之处。幻云林的浓雾可洗涤你未尽的红尘杂念,如果你能在林中度过四十九日,或许有望修成仙身。” “幻云林不是禁地吗?”伍儿蹙眉,发自本能的感到排斥。 “你只需待在林之东角,不要离开十丈之内。”霁宸举目掠过她清美的脸,眸光柔和,却讳莫如深。本不应急着催促她修仙,但她仙骨天生,却又矛盾的带有一股煞气,若不引导她向善,只怕她和那人一样堕入魔道…… 想起百年前的那个女子,他空明如无物的心蓦然隐痛,冠玉般的面容更透白一分,近似苍白。 “师父,你怎么了?”伍儿察觉他的异状,关心问道。 她伸手,像以前那样轻扯他的衣袖,他却似乎惊了一跳,倒退两步。 伍儿低头望着落空的手心,困惑难解。[.超多好看小说]师父竟然怕她?不是厌恶的惧怕,反倒像是不敢靠近的克制。 “明晨你就去吧,萝卜会带你到幻云林的入口。”霁宸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道,“早些休息,等你到了林中,无人陪伴,无物可食,一切都靠你自己的意志。” 伍儿点点头,看着他衣袍一旋,消失得几乎急迫。 ☆ 曦光破云,天边染着金亮的胭脂色,一只雪白兔子蹦蹦跳跳,领着伍儿一路朝东而去。 幻云林隐没在云海之中,似在霁月山巅,又似独立飘浮于半空。伍儿佩戴着无尘珠,顺畅无阻地穿入云雾,进了林中。眼前一片白茫茫,看不清树枝落叶,也听不到鸟雀啼鸣,时间仿如在这一刻静止,只剩无尽的冷寂和孤独与她作伴。 伍儿随意找了一株古树倚靠坐下,席地盘腿,安之若素。经过三年清冷的日子,她已经学会如何面对寂寞,如何独处。 幻云林中,没有风,没有声响,日升日落皆都悄无声息。 伍儿就这样过了三日。第四日清早睁眼,腹中发出咕噜噜的打鼓声,她揉揉肚子,强忍着。第五日,口干舌燥,极度干渴,她咂咂嘴,再忍着。 第七天,她终于忍不住,嚯地站起身,四处寻找水源。 欲望由心生,她怀里的乾坤镜神光一闪,照映出一泓泉水。伍儿大喜,俯身掬水,双手往泉里一捞,却是空无一物。她愣愣半晌,才知是幻象。 “乾坤镜,你在耍我?”她拿出镜子,闷闷地自言自语,“修仙也没什么好,不能吃不能喝,这样子生有何欢?” 镜面笼着褐色雾光,隐约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薄唇斜勾,讥嘲地冷冷睨她。连口食之欲都无法克服,她还妄想成仙? 伍儿眯了眯明眸,逐渐看清镜中人影,陡然一惊。大魔头?! “你不如放弃,做个凡人倒还自在无拘。”墨隼低低启口,三年不曾出声,嗓音沙哑而有磁性,听来越发惑人,“伍儿,归顺我魔界,从此天地广阔,你可随心而活。” 伍儿心跳急速,久不见他,那种奇怪的悸动竟还存在? 她咬牙,控制心跳,口中蹦出一个字:“不!” 墨隼魅惑地轻笑,语声暗哑低沉:“还有四十二天,你想活活饿死在林中?” 伍儿扬头,冷哼道:“与你无关!”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渐深,邪气浓厚,高深难测。伍儿见不得他那副魔魅的神情,啪的收起乾坤镜,站在迷雾中深深呼吸。 “往北直走,你会找到水源。”他似不经意地淡淡冒出一句话,便静默了下来,再无声音。 伍儿坐回树下,努力潜心修炼,一动不动。 又过三日,她实在挨不住。尝试性的,她朝北面探寻摸索。越往北,云雾越稀薄,视野越清晰,前方一座广袤的桂树林眺目可见,占地千亩有余,一眼望不到边际。她走到桂林深处,见地镶水池,池中朵朵莲花盛开,圣洁芬芳。口渴难耐,她掬起一捧池水,俯头饮尽。 水入咽喉,遍体沁凉,她再抬眸,顿时大惊。 池中一朵长茎莲花幽幽浮升,似乎被她掬水而启动,莲花花瓣开得硕大无比,蕊心托着异物,形似巨型香炉。那铜色炉鼎足有她两倍高,四面封闭,不见出口。 “镇魔鼎?!”伍儿眸子圆睁,额上渗出密密薄汗。她闯了禁地?这必定是镇魔鼎,大魔头的真身就在其中!师父呢?为何师父没有守在这里? “你终究是走到了这里。”乾坤镜里,冰冷的声音突响。 伍儿连连后退,心慌意乱。为什么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她得了神器,上了霁月山,入了幻云林,最终站在了镇魔鼎前? “把乾坤镜砸碎。”墨隼的嗓音出奇的镇定,已到最后一步,他愈加沉得住气,冷冷道,“鼎壁坚硬无匹,你以镜相砸,必可碎镜。” “不……”伍儿护住胸口,牢牢捂住衣内的镜子,后退不止。 “伍儿。”他语气一沉,凭添几许摄心的蛊惑,“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放我出鼎是你的使命。这一切早就注定,你躲不开,逃不过。” “你胡说!”伍儿用力摇头,瞪着巨大的镇魔鼎,就如瞪着他,低叫道,“我与你毫无瓜葛!我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根本就是你一步步引诱我踏入你的圈套!” “我设过什么圈套?我强迫过你什么事?”他的语声在深林中激荡起回音,一层来自乾坤镜,一层来自镇魔鼎,双重声音叠在一块儿,诡谲地回荡于伍儿耳畔。 “不管你有没有,我都不会放你出来!”伍儿抬手捂住耳朵,坚决喊道,“别再意图诱哄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她倏然转身,往来路的方向急奔去。 不知是否跑太快的缘故,她的心怦怦猛跳,似要从胸腔里破肉而出,憋涨得生生剧痛。 额际汗滴一颗颗滚落,她顾不得去擦,只想立刻奔离镇魔鼎所在的地方。他的声音却如魔音绕耳,紧追她不放。 “伍儿,回来。” “伍儿,砸碎乾坤镜。” “伍儿,听话,让我出鼎与你一见。” 她一路奔跑,一路使劲摇头,跑了很远才忽然想起,乾坤镜就在她衣裙内,所以她才无法摆脱他的声音。 脚步猛然停住,她取出镜子,拿在手里迟疑良久。把它扔了,他就不能再缠着她。但是师父曾经说过,神器不宜与镇魔鼎太过接近,否则后果堪虞。 “伍儿,折回莲花池。” 大魔头仍在教唆她,伍儿生了怒气,把镜子往地上一放,怒道:“大魔头,你闭嘴!我这就去找师父,让他来收拾你!” 她只是想暂时留下乾坤镜,以免被魔头扰乱心智,然后快去快回找师父前来,却惊见镜子一离她的手便凌空飞起,直飞向桂树林! “乾坤镜!快回来!”伍儿脸色顿变,迅速抽出释心剑,但幻云林布满结界,她竟不能御剑而行。 徒步飞奔,她脚下风声呼啸,从未跑得这样快,几乎是御风穿林。 到达莲花池前只不过顷刻,她双眸惊瞠,遽然刷白了面色,定定瞪着镇魔鼎。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初吻没了 乾坤镜飞升,在硕大的莲花上盘旋,突然重力坠下,铮铮哐响,却也没有破碎,而是穿透铜鼎没入其中,再无影踪。 伍儿震惊,愕然望着。她额间的无尘珠隐隐颤动,似也要脱离银链飞出,她连忙伸手按住,紧紧握牢珠子。心中震撼难言,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镇魔鼎,但好半晌都未见异动,才疑虑地稍稍松一口气。 就在她喘气的瞬间,鼎上一抹墨黑的烟雾缭绕,颜色极深,宛如夜幕之暗。黑烟掠过莲花池,金光忽地闪耀,池旁泥地幻化出人影,逐点清楚鲜明。 伍儿已惊得说不出话。那人斜躺,四肢似乎僵硬不堪,很缓慢地舒展手臂,脸庞转过,正对着她。 这一张英俊的脸,熟悉而又陌生。她在乾坤镜里见过大魔头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面庞轮廓如削,剑眉入鬓,鼻梁英挺,五官虽生得极冷硬,却唇红齿白,肌肤白皙,分明是俊气少年郎的模样。 “你?”她小心翼翼地出声,忽然心生希望,也许她没有放出大魔头,这个少年可能是莲花精? 少年靠着池石坐起,一眼也不看她,冷酷傲然。 “你是谁?”伍儿小声追问。 少年顾自闭目,打坐凝神调息。他元神和肉身被困太久,如今只逃出一魄,能力远不如从前,必须尽快凝聚真气,否则等到上仙霁宸出现,他未必能顺利离开。 “大魔头?”伍儿又唤了一声,右手握住释心剑,蓄势待发。如果他真是大魔头,那她决不能手软,一定要趁他尚弱,一举击杀! 少年身穿一袭墨黑衣衫,腰佩玄铁重剑,随着他调动魔气,周身金光大作,仿佛骄阳烈光汇聚而成,不可逼视。(.好看的小说) 伍儿凝望,心头一阵震颤。他的气息极其强大,她离他几步远,却被金光所摄,面颊隐隐生疼。 片刻,少年拈诀的手收起,身上金光渐褪,他优雅地站起身,眼刀冷淡地射向伍儿。 “大魔头!”伍儿刹时大喝。是他,确实是他!这双异色瞳眸她不会认错,幽蓝如冰,黑沉如墨,惟独他才有这般摄人心魄的眼神! “你想如何?”少年只是站立着,眼角眉梢全是冷意,偏却长得俊俏非凡,那卓绝丰采俨然是颠倒众生之姿。 “不许走!”伍儿手心里冒出一层细汗,滑腻得险些握不住剑。为什么她总是对他生畏?太没出息! 她定定心神,昂起下颚,举剑横档在他身前,清冽道,“我必须阻止你重生危害人间!” “我不曾害过你,你因何要杀我?”少年语气漠然,不含商量之意,只是阐述事实。 “你是没有害过我,但你会害更多的人!”伍儿执剑不移,眸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看起来还未恢复元气,犹有几分脆弱的迹象,若她全力攻击,或许有一些胜算。 少年斜倚着莲花池台,身姿修长,眉峰微微挑起,忽道:“伍儿,你我虽无深交,但也算作伴三年多。你就这样无故杀了我,难道心中不会有一丝不忍?” 伍儿皱眉,如果撇开他是魔头的身份不说,她的确没有什么理由杀他,而且她也不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但师父和仙界灭他之心坚决,她就不能轻易放他走。 “不必废话!”她挽起一个剑花,银光微绽,坚定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回镇魔鼎,二,我杀了你。” 少年望她一会儿,低声笑起来,丝毫不掩嘲意。 “你笑什么?”伍儿眉头皱得愈紧,他是看不起她的法力? “我既已出了镇魔鼎,就决无可能再回去。”他蓦地向她靠近两步,指尖一勾,挑起她的下巴,极近地低语道,“伍儿,看在你放我一魄出鼎的份上,今日我不杀你。” 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冰凉的,直沁入心尖,伍儿不由战栗。 “你、你……”她似受了惊吓般,唰地弹跳退开来,释心剑往前一刺,抵在他的胸口,“你莫狂!是我要杀你才对!” 少年微扬着薄唇,一点也没把那凛冽的剑气看在眼里,瞳眸幽深若海,就这样专注而安静地望着她。 伍儿持剑的手轻颤,磕磕巴巴地道:“大、大魔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镇魔鼎去吧!” 少年举步,步伐闲雅慵懒,绕过剑尖,侧头附在她的耳边,薄唇吐气如丝:“伍儿,你舍不得我死。别挣扎了,随我一起下山归附魔界,从此再也不用过如此寂寞无聊的日子。” 伍儿耳郭一热,整个脸颊都烧红起来。她长到十六岁,从未有异性这般挑逗,不禁无措慌乱。她感觉耳垂微湿,疑似他伸舌舔舐,凉凉的湿意带着一种痒感,从她耳畔直侵入心底,令她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颤抖不止。 趁她失神,少年趁胜追击,双臂一环,将她勾进怀里,俯头便罩上她粉嫩的唇! 伍儿如遭雷击,傻傻愣愣地站着,唇上那酥麻的感觉好似羽毛拂过,又像薄冰融化在她唇瓣间,异常奇妙的感受。 看她呆楞,少年低低一笑,舌尖舔过她的唇,抽离了开。 “很甜。”他肆意地评价,目光诱惑而含深沉之色,指节曲起,摩挲她光滑柔嫩的脸庞,“伍儿,你累了,睡会儿吧。” 伍儿眼睫扇动,应声而倒,连人带剑躺在莲花池边。她洁白的脸上犹留着两团红云,长睫垂掩,模样非常娇艳可口。 少年弯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指尖才触到无尘珠就有白光激射而出,刺痛他的手。他皱皱眉,低语一声:“罢了,你我总会再相见。” 他收回手,跨过她的身子,扬长而去。墨黑身影在雾气氤氲的幻云林如梦似幻,几个眨眼就已无踪迹。强行穿破仙山结界,少年元气大伤,面色越发苍白,脆弱的像是一指就能推倒他。可惜,伍儿错失良机,在魔君最孱弱的时候放走了他。 伍儿被魔气侵袭,脑中混沌,四肢无力,等她睁眼时周围早已没有人影。 “大魔头?!”她踉跄着爬起,扫视空荡荡的桂树林。唇间,那软软的麻麻的感觉还挥散不去,她捂住嘴唇,神情恍惚。大魔头夺走了她的初吻?而她竟然被他吻晕了? 简直可耻! 稍回过神,她急起来,大声叫喊:“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也许是她呼唤得急切,一束银光忽闪,匆忙而现。 “伍儿?你为何在这里?”霁宸赶回,顿时大惊,急问道,“你闯入禁地,可有碰过镇魔鼎?” “大魔头他出鼎了……”伍儿自知犯下弥天大祸,低头轻声道,“我以前藏着乾坤镜,镜子入鼎自融了。”她把得到乾坤镜的事一五一十说出,包括和大魔头之间的协议,说完头垂得更低,许久不敢抬起来。 “你私藏乾坤镜!伍儿,你!你!”霁宸面色极差,想要责骂又知于事无补,只能沉脸盯着她。他早已在无尘珠上施过仙术,无尘神器不会离她之身入鼎,正因如此他才放心让她来幻云林,怎知她身上另有神器!如今她闯下大祸,责怪已迟,惟有尽早通知仙界和各派,趁魔君只有一魄时速速剿杀! “师父。”过了好半天,伍儿讷讷地抬头,轻问,“师父刚才去了哪儿?” “蜀山派有奸细混入,神器丢失无踪,蜀山剑尊请我走一趟。”霁宸语气沉冷,隐有几分自责。原以为只走开片刻不会有事,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师父,现在该怎么办?”伍儿心中惶恐,不知道大魔头重生后会做什么坏事,如果危及天下苍生,那她就是罪魁祸首! “魔君如今初出一魄,还不足为惧。但他的实力仍不可小觑,两个月后便是至阴之日,他若借助日月灵气修炼回十分之一的魔力,亦是极为惊人。”霁宸神色凝重,沉声道,“眼下最为棘手的事,是难知他藏身何处。我需即刻知会三大仙山门派和六大修仙派。” “师父,让我下山去找大魔头吧。是我犯的错,我应该负责。”伍儿愧疚难挡,若非她莽撞,也不会叫大魔头钻了空子。 霁宸抿唇不语,温润俊脸凝着沉重之色,犹如阴云笼月,光泽暗淡。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做我妖妃 解下无尘珠,伍儿包袱款款下了霁月山。(.无弹窗广告)她临走前,师父不发一语,似乎藏着许多话没有言明。但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很担心,好像是担心她与大魔头渊源过深,缘分过重。 到了山下,伍儿拿出师父给的手绘地图,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行去。魔界的总坛,位于黑蛮大陆,她曾在潜心阁的藏书里看过,那片土地被魔人霸占几千年,魔人好勇斗狠,长年混战,略有实力者都想分割版图占地为王。直到九百年前,墨隼横空出世,以无人可匹敌的强大气势,一统黑蛮大陆,自此稳居魔君之位,睥睨众魔。 伍儿御剑不快,足足走了十日还未到目的地。天色已暗,她进入一座果林,采摘成熟果子充饥,准备休息一晚再出发。为防危险,她搭起篝火,睡在火堆旁。 火光照耀在她清美的脸庞,映得她恬静而脱俗。树梢上一个男子俯望,优美的长眉皱起,探视的目光含着不确定。这姑娘好生眼熟,身上散发的气息更是熟悉,该不是…… “伍儿?”他跃下果树,轻唤一声。 “谁?”伍儿立刻惊醒,警觉地起身。 “真是你?”绯尧微怔,凝视她半晌,扬唇大笑,不吝赞道,“你竟然出落得这样美,大出我所料!”三年前干扁瘦弱的小女孩,如今五官身形都长开,虽犹有几分青涩,但已显露出美人的胚形,再过两年,恐怕她便有倾国倾城的妖娆之姿。 “绯哥哥!”伍儿喜悦地迎向他,毫无男女之防,拉住他的手,“好久不见了,绯哥哥你好吗?” 少女的柔荑嫩滑,绯尧反手握牢,心中漾过一股奇异的感觉。 “伍儿,这几年你去了哪?为何我寻不到你?”他牵她在篝火边坐下,松了手,低眸望着自己的手心。暖暖的,软软的,余留她的温度。他莫名困惑,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这些细节? “我去了霁月山。”想到闯下的大祸,伍儿脸色不由黯淡了些许。 “魔界传出消息,魔君已有一魄出了镇魔鼎,你知不知道?”绯尧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疑道,“你在霁月山,莫非……” 伍儿默认,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着垂敛。 绯尧盯视着她。黑睫玉容,粉唇如樱,就这样近在他眼前,似乎只要他一低头就能采撷。心口一阵热烫,他无端烦躁起来,嚯地起身,负手踱步。 “绯哥哥?”伍儿敏感察觉他的焦躁,不解问道,“魔君重生,对你来说具有威胁性吗?” 绯尧转头,凝眉看她,忽然问道:“伍儿,这三年你有想我吗?” 伍儿点点头,诚实答道:“有啊,我经常想你。”接着又补一句,“还经常想起太白掌门爷爷,尘珀哥哥……” 绯尧眼角一抽,俊美的脸庞黑了几分。亏他一直寻她,不曾忘记,而在她心目中,他与那个没用的凡人诸葛珀一样地位! 他发泄似地挥挥衣袖,树上果子唰唰滚落下来,没好气道:“过了这座果林就没有瓜果了,你若想去黑蛮大陆,就收一些存着。” “绯哥哥,你怎知我要去黑蛮大陆?”伍儿捡着果子,一边崇拜地看他,满含期望地问,“那你知道大魔头在哪里吗?” “随便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你呆头呆脑,放了魔君出鼎,这回下山必是为了将功赎罪。”绯尧不知在生什么闷气,背过身不看她,口中道,“百年轮回的至阴日快到了,魔君应该会找一个至阴至寒之地修炼,是否在黑蛮大陆尚未可知。” “至阴至寒……”伍儿低低念着,心中没有答案,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黑蛮一趟。 绯尧转过身子,皱眉看她,沉声道:“伍儿,黑蛮魔人凶狠残暴,只怕你还未踏入魔君栖居的傲云山,就被众魔人撕成碎片。” 伍儿握住释心剑,站起与他对视,轻而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去。” 绯尧一手按在她的肩头,语气透出一丝冷厉:“我不许你去!” 伍儿只觉他十分反常,怔仲望他。 “你此去必死无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绯尧暂时抛开心底混乱的情绪,只想着不能让她涉险,掌下力气渐渐加重,“如果仙界已经容不下你,你就随我回妖界!” 伍儿感到肩上沉重而疼痛,本能地旋身一避,躲过他的掌压。 绯尧眸中绽起妖异之光,指尖一弹,火光对准伍儿直射。伍儿大吃一惊,拈起土诀应对,边惊喊道:“绯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绑你回家!”绯尧回答得狂肆,两指并作剑,射出的火线化成红绳,层层叠叠往伍儿身上缠绕去。 强烈的妖气笼罩全身,伍儿动弹不得,心中倔气油然而生,眼瞳碧蓝深透,发出璀璨的光芒。她运气一震,红绳倏然断裂,绯尧倒退一步,甚是错愕。 “你已修成霁月仙术?”他异常惊诧,她不过才十六岁,凡人之胎,怎么可能这么快修成仙术? “没有。”伍儿不瞒他,如实回道,“我修炼了五行术,已至最高一层。师父说,我必须先修得仙身,才可修炼霁月仙术。” 绯尧敛容沉思,眸光潋滟波动,蒙着妖魅气雾,眉心烈焰闪亮如燃。她身体里原有霁宸的一脉仙气,但不足以如此强大,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离成仙已近。 “绯哥哥,我不能跟你走。”伍儿放软口气,好声道,“我做错事,不可以逃之夭夭。” “如果我一定要阻止你?”绯尧勾唇一笑,似是松懈了神色,却猝然一掌击出,掌风猎猎袭向伍儿的天灵盖! 这一招赫然是绝杀之击,伍儿不敢轻忽,举剑格挡,咻一声划破掌风,化解危机。绯尧笑容渐深,邪气难掩,掌风被破的同时一指点下,正中她的胸口! 伍儿顿时僵硬,炎炎妖气蔓延全身,再不能移动。 “伍儿,你修为大涨,可惜缺乏实战经验。”绯尧摸摸她的头,笑吟吟地道,“兵不厌诈,就算是面对我,你也不能太信任。” “绯哥哥,你快放了我!”伍儿体内阵阵翻腾,妖气和她与生俱来的气流相撞,似有什么即将喷发而出,翻涌得她心肺俱痛。 “不放。”绯尧回得干脆,俊容带着一抹谑色,凑近她,吧唧一口亲在她额头上,调戏道,“跟我回家,做我的妖妃,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去闯鬼门关。” “绯哥哥!”伍儿面颊涨红,又气又羞。 “我一早说过,仙界那些破事你别揽上身。不过,即使你大意犯错,依然有我做你的避风港,你就别再固执了。”绯尧臂膀一横,轻松地将她拦腰抱起,心情似乎大好,宣布道,“小伍儿,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发现,烦躁的情绪此时消散殆尽,美人在怀,快意得很。 伍儿无奈至极,红着脸憋气,试图冲破体内怪异的气流。 只听果林里男子欢快的调笑声不断响起: “伍儿,你脸红了?别害羞啊,十六岁可以嫁人了。” “到了我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以后你就专门留给我欺负。” “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乖乖睡一觉,我们很快就到家。” ……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情之初动 “伍儿,到了。(.)”绯尧放了伍儿落地,定睛一瞧,很是吃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发热了?” 伍儿脸上滚烫,艳红得似要滴出血来,额际热汗一颗颗滑落,确实不太对劲。她咬着牙颤声回道:“绯哥哥,我很热,很难受。” 此地已是纵情谷的入口,谷外花木扶疏,茂密连绵,隐隐萦绕妖气。这里并非妖界的大本营,而是绯尧避暑偷闲的地方。他再抱起她,脚下行进诡谲,踏着阵法穿梭草木,入了谷中。谷口树木自行挪位,密密地掩起,已不见破绽。 绯尧飞过一片花海,身姿飘逸,凌空走在谷中碧湖上,忽地把伍儿一放,水面绽开巨大的荷叶,托住她的身体。 “伍儿,我注入你体内的妖气即将褪散,你再忍一忍。”绯尧单膝半跪在绿叶上,衣袖浸水,拧干替她擦拭额上汗迹。 伍儿不适地蠕动,原被妖气束缚的手脚已经得到自由,可是那股奔腾的气流更加急遽,在她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她发出痛苦的吟声,混沌低叫道:“绯哥哥,绯哥哥……我难受……” 绯尧听得心中抽痛,早知他的妖术会令她痛苦,他就不要动手。 伍儿叫了会儿,渐渐昏厥过去,没了声响。绯尧探探她的脉息,长眉不由紧皱,低喃道:“奇怪,难道有人封锁了你的真气?这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伍儿在迷蒙间,身似被烈火焚烧,烧到极致反而不再觉得痛楚,舒畅的热流分散四肢百骸,力气充盈。她腕间的捆仙绳红光荧荧,依稀变细了一分,将断未断。 绯尧随手摘了一片小荷叶,舀水喂她。她咂巴着嘴喝下,慢慢转醒。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恢复得奇快,面色透着健康的红润,已经没有一丝异状,好奇地左右张望,“没有房子?绯哥哥,你住在哪里?” “这里是纵情谷。”绯尧摸摸她的小脸,松口气,扬手一挥,桃花花瓣朵朵飘落,一幢水上木榭眨眼间现形。 伍儿随他走入水榭,目瞪口呆。他是把世上所有宝贝都搬来了吧?琉璃梁柱,红宝石砌造的桌子,深海珍珠制成的珠帘,羊脂玉材质的长榻,满室光芒闪烁,简直要刺瞎人的眼睛。 “绯哥哥,你……”她顿了顿,斟酌着问道,“这是你设计的水榭?” “是不是很美?”绯尧笑眯眯地凑头过去,俊脸在她眼前放大,神情有点像讨赞赏的孩子,“这里随便掰一点珠宝下来,都够凡人活一辈子。” “呃……”伍儿语塞,这能叫美吗?只能说是暴发户的奢华…… 偏偏他还很得意,追问道:“伍儿,你喜不喜欢?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吧。” 伍儿敬谢不敏地摇摇头,忙道:“我还要去黑蛮大陆,这豪宅不适合我。” 绯尧哼了声,手指一弹,敲在她饱满的额头上,微愠道:“你最好把魔君的事立刻忘了。如果你不喜欢这间水榭,我在岸上再搭建木屋,总之,你别想走。” 伍儿呵呵憨笑,眼睫低垂,闪过狡黠之色。入谷时,他用的是破风阵法,她在古籍里看过。 绯尧有些恼怒,双掌清脆地拍了拍,忽有一个身穿轻纱的女子从内间走出来,手捧热茶,恭敬而妩媚地跪在他身前,高高举起茶盘,娇声道:“王,您回来了。” 绯尧手一指,示意她把茶水给伍儿。 “姑娘,请用茶。”女子转向,仍袅袅跪着,长裙曳地,如花盛开。 伍儿接过骨瓷茶杯,赶忙扶女子起身:“你快起来,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女子微笑,绝美容颜带着天生的妖媚之气,只见她走到绯尧身边,柔若无骨地依附上去,吐气如兰:“王,您好久没有来纵情谷了,楚儿很想您。” 绯尧扬手挥开她,半点不留情,冷淡下令道:“去准备一些菜肴,没我吩咐不准来水榭打扰。” 女子幽怨地看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抱怨,听话柔顺地退了出去。 女子身上散发的浓香仍残留空气中,伍儿嘿嘿笑了两声,对绯尧道:“绯哥哥,这位是你的红颜知己?” 绯尧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不回答。 “她长得好美,绯哥哥,你艳福不浅哇!”伍儿对男女之事一贯迟钝,没发现他正在生闷气,嘻嘻笑道,“整个水榭都没有人,只她一个留守,说明她很重要,对吧?” 绯尧又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绯哥哥,你对女孩子一点也不温柔,这样可不行。”伍儿想到刚才那女子幽怨的表情,不禁多事地劝了一句。 “我何时对你不温柔?”绯尧斜眼睨着她,迷人的桃花眼泛起一丝怒光。他叫乔楚儿出来是想看看伍儿的反应,不看还好,看了更气人。 “我的意思不是指对我……”伍儿微蹙黛眉,感到疑惑。这次重逢绯哥哥,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她又说不出是何处不同。 绯尧往长榻一坐,闷不吭声。他自己也觉怪异,他和伍儿计较什么?为什么希望她对他更在乎一些,为什么想要她自愿留在他身边? 气氛一时尴尬,伍儿站着,低头思索破风阵法的诀窍。她不能和绯哥哥硬拼,只能趁他疏忽时溜走。 绯尧抬起眼角,不着痕迹地凝视她。少女敛眸而立,白裙清雅无染,面上神色沉静如水。她比从前容色出众许多,但依然保留纯净的孩子气息,令他觉得熟悉,而又有一种新鲜奇特的悸动感觉。 “伍儿。”他忽然站起,握住她温软的小手,低声道,“我每年都需闭门修炼两个月,需要有人替我把关,否则被惊扰便会道行尽毁,你留在这里帮我一次好吗?” “那个楚儿姑娘不是在这吗?”伍儿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心想,他一定是借词留住她,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道,“绯哥哥,你是妖,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 “你猜猜看?”绯尧勾唇轻笑,弯起的狭眸形似狐狸。 “狐狸?”伍儿第一直觉就是它。 “不是,再猜。”绯尧笑着摇头。 “狮子?老虎?狼?蛇?”伍儿瞎猜一通,看他一一否决,泄气道,“到底是什么?绯哥哥,你直接告诉我吧。” “只要你留下,等我出关,我就告诉你。”绯尧眯眸,笑得颇为狡诈,伸手板她小指,半强迫的与她拉钩,“人界最单纯的许诺方式,我们拉钩达成协议,谁都不许反悔。” 伍儿使劲抽手,但他握得极牢,硬是和她手指相缠,异常亲昵。明明是幼稚的举动,在他做来却有几分郑重之意,仿佛许下一个重大的诺言。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不想成妖 在妖界,妖力高强者隐匿原形,决不外泄。[.超多好看小说]因为人或兽必有死穴,道理就如蛇打七寸一样,所以这几百年来妖界万妖皆不知绯尧的真身。如今绯尧许下诺言,愿意告知伍儿天大的秘密,实为极其冒险之举。但伍儿没有利欲之心,并未想到那一层,故而不懂他儿戏行径下的深意。 “绯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闭关?”她见他往外走去,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绯尧站在水榭外的竹筏上,远望大片的妖娆花海,回道:“我进花海之后,楚儿会照顾你的起居,每日入夜后我会出关一刻钟,陪你说说话,以免你一个人寂寞。” “是要吸取百花灵气吗?”伍儿随口猜测,又道,“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呢?”纵情谷人迹罕至,应该没有人打扰他修炼才对。 “吸取天地万物的灵气,是修炼之根本。”绯尧拉她在竹筏上坐下,脚尖踢荡着水波,悠悠道,“伍儿,你别看这里风平浪静,风景优美如画,实则危机暗藏。” “哦?”伍儿学他玩水,脱下鞋袜,浸泡在湖水里,转眸问道,“有什么危险?” 绯尧目光停顿片刻,她双足小巧,肤色如玉,在波光水影里格外诱人。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皱眉,他似乎越来越好色了?旁支细节都能引发他的绮思? 暗暗唾弃自己一声,他抬目,摆出临危正坐的样子答道:“我在花海中修炼,花精调皮难以控制,时常会跑出来骚扰,你就替我看着它们,明白吗?” 伍儿挠挠头,觉得他纯属糊弄她。以他的功力,区区精怪怎么可能摆不平?人、仙、妖、魔、鬼、怪,六界,精怪是最弱的族群,基本依附妖界而生存,岂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孩子气,绯尧不由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帮她理顺额前的碎发,温柔道:“伍儿,我没有骗你,你乖乖留在此两个月,到时我再陪你出去找魔君。” 伍儿不吭声,低头看着碧蓝的湖水。两个月后,一切都晚了。绯哥哥只是不想她去黑蛮,不想她涉险吧? 绯尧站起身,锦靴不沾一滴水珠,飞身掠起,宛如惊鸿纵过湖面,投身入了汪洋般的花海。他确实没有哄骗她,眼下正值他一年一度修炼的时节,若非怕妖界大本营人多是非多,对伍儿不利,他也不会选择在纵情谷闭关。 “绯哥哥!”伍儿踢着水,笑盈盈地冲他挥手,“你安心修炼,祝你功力大增!” 绯尧隐没花海之前,举眸遥望,唇角轻轻勾起,回以明朗的微笑。 他的桃色衣袍一点点消失于鲜艳花丛中,伍儿独自在竹筏上坐了会儿,忽听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楚儿姑娘?”她回头,见薄纱裹身的女子正在她后面,女子微一弯腰,丰满的酥胸露出大半,却也不觉羞耻。 “你是王带回来的第一个‘人’。”女子毫不拘谨,在她身边坐下,一双妖冶美眸紧紧瞅着她,娇软道,“我看得出来,王对你的态度不同寻常。[]你要长年留在纵情谷吗?” 伍儿怕她误会,赶忙解释道:“绯哥哥只是拿我当妹妹一样爱护,我在谷中待几天就走了。” 女子倒没有醋意,弯唇娇媚一笑,顾自说道:“人类的寿命太短,王想留你在身边,你不如修炼成妖,如此便可永远与王相伴。” “修炼成妖?”伍儿困惑,“我非兽,如何成妖?” “你不懂吗?”女子脆声笑起来,似觉她很有趣,“我在一百年前也是人,当时被我父亲逼嫁,我不忿做富家老爷的第十房小妾,投井欲自尽。那时王睡在井边的桃花树上,顺手捞起我。自那以后,我就决定跟着他。” “那你现在是什么妖?”伍儿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像是聊斋故事。 “我服食了一只小狐狸的内丹,修炼百年,容颜不衰。”女子抚摸自己的面容,举止妩媚,确有狐狸的媚惑姿态。她本是端着食盘前来,搁在竹筏上,此时打开银色盘盖,轻描淡写地道,“喏,你看,这就是狐狸的内丹。我捉了一只三十年道行的小狐狸,你吃了它吧。” 银盘里,红色内丹闪闪发亮,显然是新鲜刚杀取的。伍儿一愣,穿鞋起身,退离她几步远。 “我不要这样。”伍儿摇头,眸中有一丝不忍。她在霁月山茹素三年,从不杀生,人若不犯她,她没有理由害人。 “内丹已经摘取,你不吃,只会平白浪费了。”女子轻拂裙摆,身段柔软婀娜,向她走近,“来,吃了吧。” 女子水袖一扬,内丹冉冉升起,朝伍儿逼近。伍儿微有恼怒,拈诀一击,将那内丹掷回银盘,精准有力。女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她法力不俗,不禁沉下面容,加重手底妖力,连盘带内丹一起袭向伍儿,十分冥顽固执,轻喝道:“吃下!” 伍儿只觉她蛮不讲理,月白裙衫旋动,闪入水榭之内,不欲理会。 谁知女子并不气馁,步步迫来,口中道:“王要你,你就必须留下。” 伍儿四处躲避,不想和她正面交锋。毕竟她是绯哥哥的人,伤了和气总不好。可是那女子咄咄逼人,美眸中妖光大作,忽然使出妖法,一条雪白狐狸尾甩动着击来,带着阵阵异味。伍儿急忙屏息,心中动了怒气,释心剑挥舞而出,幻月剑法灵巧而凌厉,剑锋仙气泠泠,她挑起银盘摔落地面,趁势再一剑砍向狐狸尾巴! “吱!吱!”女子陡然幻化成雪狐,哀哀痛叫,一溜烟逃窜了去。 一截狐狸尾巴留在原地,染着血迹。伍儿有些歉意,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她根本就不想成妖,为何要强人所难? 走出水榭,伍儿望着美丽缤纷的花海,低低念道:“绯哥哥,我不等你明晚出来了,万一那楚儿姑娘又来纠缠,我怕伤及她性命。等我找到大魔头,回霁月山将功折罪,再来找你。” 花海翻波,层层的花瓣似被大风刮动,剧烈晃动。绯尧身在其中,刚刚入定修炼,听闻伍儿的声音,一分神便觉气血上涌,险些岔了真脉气道。 “绯哥哥,我走了。”伍儿面向花海,轻轻道,继而御剑而起,飞向纵情谷的出口。 绯尧心底大怒。乔楚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用什么手段赶跑了伍儿!等他出关,非扒了她的狐狸皮不可!他还不知,乔楚儿断了一尾,元气大伤,已无力守护在侧。他这为期四十九天的闭关,伍儿一走,一旦精怪惊扰便无人护法,委实凶险。 “伍儿!”他动用传音秘诀,发出咆哮,“留下!不要走!” 伍儿飞纵于半空,闻声一顿,回头大喊:“绯哥哥,你千万不要强行破关而出,会伤了元神!” “不要走!”他低吼,嘴角已有血丝渗出,脉息大乱。 “好,好,我不走!”伍儿生怕他出事,一转身,急回水榭。 绯尧听到她衣裙掠动风声,方向确是折回,心头大石落下,忙定神凝气,摒除所有杂念,重入冥思修行之中。 伍儿在水榭里静等,直到隔日太阳落山,夜幕将临。她算好时间,知道绯尧即将暂时出关,再看花海平静无恙,没有精怪捣乱,便静悄悄地离去。 她不知晓,她这一走,绯尧修炼受扰,加上怒气郁结于内,损了道行。而她与他之间,注定纠葛愈加深重,来日人妖殊途,情苗漫漫滋长,祸福难测。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尝了魔血 伍儿记性奇佳,看过一遍的古籍牢记脑海中,脚下踏着破风阵法,穿过诡异的草木,顷刻间就离开了纵情谷。(.无弹窗广告)她翻开霁宸师父描绘的地图,认准黑蛮大陆的方向,御剑赶路。 四日过后,太阳初升,她已在黑蛮的疆土。触目所及,土地焦黑,长满奇形怪状的黑草,她一走过,草叶大张,像要张口噬人般恐怖。伍儿小心地避绕,一边用剑铲除突然伸出的草茎,嘀咕道:“大魔头的地方,果然吓人。” 她走了一阵子,也不见有人,不禁奇怪起来。魔人都藏在哪里?为什么四周这么安静? 脚下忽然一软,踩入软滑的泥潭里。她僵住不敢妄动,这是黑沼泽,她竟没有看清一脚踩下! “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老子的地盘来撒野!”雷吼声响起,震得地面摇晃颤动。 伍儿反倒惊喜,大声回道:“陆沼!是我!你快出来!” 彪形大汉身影一闪,浮立在黑沼泽上,瞪着铜铃大眼,骂骂咧咧道:“你是谁,胆敢直呼老子名讳?你特么活腻了!” “我是伍儿,是我放你出栖霞洞,你不记得了?”伍儿柱剑在一旁树干上,悬空翻身,脱离沼泽之困,但抱着大树无法落地,下方全是黑鸦的泥潭,她根本无处落脚。 “是你?”陆沼横眼扫过她的小脸,啧啧道,“长大了,倒有几分姿色。” 伍儿在枝桠顶端站稳,开门见山道:“大魔头是不是回来了,他在哪?” 陆沼脸色顿时一冷,露出凶悍之色,喝道:“你和修仙派那些小子是一道的,也来黑蛮找茬!” “已有人来过?”伍儿赶路之时没有遇见同道,不知事态发展,只坚持问道,“大魔头在何处?” “修仙者已死了一波又一波,你们还真是胆大不惜命,前仆后继来送死!”陆沼冷眼看她,“魔君圣驾,岂是你想见就能见?” 伍儿心知他不会轻易透露,倏地腾飞纵高,凛冽道:“那我只好硬闯了!”话音未落,她飘然掠过一棵棵古怪大树,逃脱黑沼泽范围,御剑凌空竟是一气呵成,直出几里远才卸剑落地。[] 陆沼紧随,心中惊讶,这女娃法力精进不少,已非当日懵懂无知的孩子。 伍儿之前听绯尧提过傲云洞,但她不知道具体位置,一阵乱闯,周围已有魔人对她虎视眈眈。 “站住!”陆沼大喝,一个飞扑,横挡在她身前,“我曾应允魔君,保你性命,你若识相就立刻走,否则等到众魔围剿,我也护不了你!” “我既已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伍儿全然是豁出性命的气势,容貌看似俏丽无害,眉目间却有隐约的强者之气。 陆沼回忆起当年她杀灭众多妖魔的事,心有余悸,谨慎道:“魔君不在黑蛮大陆,你硬闯也无用。” 伍儿驻足,凝眸审视他。她雪亮的明眸直透他的大眼,慢慢眯起,忽而冷冽道:“你说谎!” 陆沼心头一震,这女娃的眼神何时变得如此犀利,居然令他生出一丝寒栗。他深思片刻,想到魔君归来时曾吩咐,若是这个女孩出现,莫伤她性命,如果她冥顽不灵,就带她回魔洞,这般想来,魔君必是早有筹谋。 “伍儿小娃,我可以带你去见魔君。”他沉了沉语气,肃然道,“傲云山关卡重重,你必须跟紧我,如果你怕半途被害,现在走还来得及。(.好看的小说)” “我随你去。”伍儿抱着必死之心,她要探知大魔头的底细,获知他将在何处修炼,然后回去告诉师父。此番行动,不成功便成仁。 陆沼手掌一动,一条黑布飞向伍儿,蒙住她的眼睛。 伍儿听声辩位,一步步踏出,渐觉心跳加速。她有预感,她很快就会见到大魔头。那个元神未全,长成少年模样的魔头…… 上山的路难行,陆沼却是如履平地,行得极快。伍儿耳力越发灵敏,紧紧跟牢,同时感应到周遭魔气浓重,沿路有许多魔人森严把守。 “进去!”陆沼低喝,推了她一把。 伍儿趔趄,前行几步,立刻就有冷飕飕的寒气将她包围,外面太阳的热度已经感觉不到,仿佛一下子跌入严寒的冬季。身后已无陆沼的气息,她伸手摘下黑布,眨眨眼适应光线。 这是一座山洞,极大,黑石铸造的桌椅家具简单而色重,整个洞中除了黑色便是石壁的灰色,毫无醒目色彩,令人陡生一种窒闷的压抑感。 大魔头就住在这里吗? “你想见我?”冰冷的嗓音从空旷处传来,激荡起回声。 伍儿无端心颤,觉得浑身发冷。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多待一会儿都觉得寒冷而抑郁。 “伍儿,你想见我?”重复的问话响起,似从石洞拐弯的内洞里传出。 伍儿紧张而审慎地举步,走过黑石堂,绕过弯道,进入内里的石洞。里面空荡无饰物,只有一张偌大的黑冰石床,上面盘腿坐着一个少年,面容俊俏,神色森冷。 “你……”伍儿顺了顺气,抚平紧张的情绪,开口道,“你果真在这里。” “你想我想到不惜以生命做代价?”少年眼角瞥过来,冷冷的,讥嘲的。 “谁想你了?若非必要,我才不想再见到你!”伍儿气怒瞠眸,莫名就忆起那个亲吻。大魔头恬不知耻,夺走她的初吻还耻笑她! “有何必要?”少年挑起俊眉,优雅地起身,墨黑衣衫犹如融入四周冷硬的颜色,只余一双异色瞳眸湛湛发光。 “我要捉你回镇魔鼎!”伍儿大言不惭,心中却暗忖,无论如何她都要待在他身边,探查他至阴日的修炼地。 少年毫不意外地勾起薄唇,低笑道:“就凭你?你踏入黑蛮大陆,除了做我的入腹点心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伍儿面颊一红,总觉得他有弦外之音。什么入腹点心?说得这么情色! 少年步伐缓慢,一寸寸逼近她,直到两人距离极近,他俯下头,冰凉的鼻息喷洒在她绯红的脸庞。 伍儿立即弹开,怒道:“你想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少年扬起俊脸,笑得极之恶劣,瞳眸深处却只有寒意,并无多余情绪,“还是你希望我做点什么?” “我、我……”伍儿被他反问得语塞。他摆明是在作弄她!一气之下,她拔剑而出,直指他的胸膛,冷声道,“跟我回霁月山镇魔鼎!” “上一次,你不舍得一剑刺下。”少年跨前半步,让剑尖抵得更近,凉薄地道,“这一次,你若舍得,就动手,剜出我的心脏回去交差。” 伍儿大怔,他这是激将法吗?但又不像。他到底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迟疑间,他握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微微用力,释心剑的剑尖便刺破他的衣袍…… “别!”伍儿无意识地低喊一声,使力抽手。 “当真舍不得?”他戏笑,眸底寒芒闪动,手里加多一分力气,把她的小手攥得生疼。 “你究竟想做什么?”伍儿颦眉,瞪视着他,“如果你肯不反抗,我不会杀你。” 他抿起薄唇不语,手臂一振,带动她的手执剑刺入!伍儿愕然,剑身虽只刺进寸许,但他的血已汩汩流出,赤金色的血液不同于常人,滴滴落在石地上。 “你为什么……”她并不认为他想寻死,只是眼见自己的剑刺入他胸口,这画面仍极度震慑,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少年唇边的弧度不变,随意闲散地伸指,拂过伤口,指尖一点赤红泛着金光,他忽然就近掐住她的两颊,迅雷不及掩耳地探指入她口中! “唔!”伍儿挣扎退开,感觉嘴里微咸,赶紧猛吐口水,呸呸几声,魔血却已经溶入她口腔唾沫,被吞咽下腹。 少年长身玉立,高她半个头,微微低眸睥睨着她,目光深沉莫测。 “你在使什么诡计?”伍儿犹不明白,然而心底不祥之感滑过,背脊透凉。 “我至今不知你是何人。”他低沉启口,嗓音清冷悦耳,如冰珠击打玉石,“你天生具有吸引神器近身的本事,体内之血又有奇效,伍儿,你令我好奇。” “所以?”伍儿接话,知他还有下文。 “吞食我魔血的人,必堕魔道无疑。”他盯着她的眼,说得散漫,似乎只不过在玩一场游戏,“就算是得道成仙者,若仙力不足,也会狂性大发。我想看看,你有多奇特,是否值得我好奇。” 伍儿捂嘴大惊,她会自此堕入魔道?!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魔头狡诈 两人对视,一个眼神惊惶如鹿,一个优雅狂傲似神祗。就这样四目对望良久,伍儿摸摸脸,又摸摸胸口,发现什么异状也没有,不禁大喜,放声笑道:“哈哈!大魔头,你的魔血根本没有用!” 少年眉峰一皱,目色沉冷几分,若有所思地扫过她全身。 他十分沉得住气,抿唇不响,静静等待。伍儿见他从容淡定,心中来气,手里释心剑一旋,横劈而下,轻喝道:“这次我不会再手软!待我收服了你,谅傲云山的魔人也不敢撒野!” 她顺剑飞跃,攻势汹汹,少年丝毫不乱,双脚未动,身躯微一侧避,就躲过了她凌厉的一剑。 伍儿不气馁,再接再厉回身攻来,忽然膝盖发软,莫名就似棉花般瘫坐地上。她愣愣举眸,一时间不知所措,却如何费力也站不起来了。 “怎么?”少年走近,低头觑她,凉凉问道,“打算放弃杀我了?” “我双腿动不了……”伍儿皱紧了黛眉,看他神情似乎并不晓得他的魔血有此后果? “嗯?”少年果然略略一诧,弯身伸手在她腿上捏了捏,瞳眸愈加深沉难辨,低声说道,“腿肌僵硬如石,筋脉封堵血流不畅,你下半身废了。” “什么?!”伍儿一掌拍在他的手背,清脆啪响,怒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残废!” 少年站直身子,敛眸思索。食过他魔血的人,必定神智癫狂,在一夕间堕入魔道。但她的情况委实特殊,他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伍儿不管他在想什么,即刻闭眼,专心地凝神运气。丹田一股热流盘踞不散,烧得五脏疼痛,就像上次绯尧施妖法之后,她有种被焚烧的感觉。那股气流排斥着外来的一切力量,于是两方力量相互拉扯,令她生生受苦。 她调息之时,腕间红绳渐渐发亮,辉泽透出衣袖。少年顿时眸光一锐,迅速撸起她的袖子。 “捆仙绳?”他眯眼轻念。 捆仙绳已比原本的细了一半,似乎快要断裂。伍儿满头大汗,气流无法疏导正位,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正值痛苦中,她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几句口诀宛如金字浮动于眼前,字字清晰。 她确定自己不曾在潜心阁看过这套秘诀,但它仿佛藏在她记忆深处,此时浮现出来,引导她正气归真。只听“咝”的细碎声,手上红绳应声而断!她面色苍白如纸,歪头昏厥了过去。 少年疑虑地蹲下,一指戳在她的眉心。虚空如渊,无识无杂,她竟平静得像沉睡一般,意识没有分毫的狂乱。 少年抱起她,放到黑冰石床上,然后轻拂了拂手,似嫌脏般,斜睨床上人儿:“捆仙绳封印了你一脉力量,我倒要看看,这股力量有多厉害。” 他拈手捏了一个古怪的诀,黑网若隐若现,笼罩冰石床。又有一注赤金光束射入伍儿的双腿,他才收回手。 伍儿这一觉睡得香甜,每睡一刻钟脸色就恢复一分,醒来时感到格外的神清气爽。 “大魔头!”她一睁眼,发觉被黑网困住,不由大怒,“你只会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何时说过我是英雄?”少年站在床头,懒懒倚靠着洞壁,挑起眼梢瞥过来,“你不是要收服我么?这点束缚都挣不脱,还敢大言不惭?” 伍儿立马拈指灌气,一指弹出,银光暴涨,霎时间破了如钢坚硬的黑网! 少年心中暗惊,他的黑云诀可困万物,就算是修仙者如太白老道也要几个时辰才能摆脱,而她居然弹指间击破他的魔力!换句话说,她如今的实力已经超越百年修仙的人,只是她还不会熟练运用而已。 “大魔头,你也不怎么厉害!”伍儿鄙视地嗤了一声,浑然不觉自己力量大增。她说着就要下床,岂料坐直身体却移动不了,腿脚依旧僵硬,没有一丝力气! “想走?”少年面上波澜不惊,闲闲道,“你一心想要见我,这会儿何必急着走。我的床,不介意分你一半。” “一定是你趁我昏迷动了手脚!”伍儿咬牙恨恨瞪他。先前她明明疏通了气脉,一觉醒来却又不能动,准是他阴险使诈! “是又如何?”少年供认不讳,俊气的脸扬起一抹邪笑,嚣张霸气邪恶糅合其中,看得伍儿眼冒星火,恨不得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你困住我是想做什么?”伍儿摩拳擦掌,右手化作掌刀,斜劈而去,烈烈掌风擦过他的耳鬓,无声切断他一缕黑发。 少年偏头,瞳眸色泽幽暗晦深,对她已非原先的轻忽怠慢之意。他现今魔力尚未复原,连从前的一成都不足,万不可掉以轻心。 “你这话问得倒是好笑。”他暗自思虑一遍,慢悠悠开口道,“是你想待在我身边,不是吗?你来找我,不就为了探查我修炼之地?” “你知道?”伍儿微怔,没想到他早就看穿她的心思。 “现在我成全你的心愿,不好吗?”他撩袍往床沿坐下,倾身凑近她的脸,低语如诉情话,“伍儿,你对我痴缠不休,难道早在乾坤镜里你就爱上了我?” “你不要脸!”伍儿一巴掌推开他,愤怒道,“若非我打不赢你,我才不屑和你多待一刻!” 他低低地笑,高深莫测,而又邪魅惑人。她太低估自己,如果她全力以赴,现在的她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伍儿从一开始就摄于“大魔头”这个身份的淫威,直觉认为他强大可怕。但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各界各派对他如斯忌惮,好像他一出现就会毁天灭地似的。 “你用了什么邪法?快把我的双腿束力解开!”她忽然发狠,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索性使蛮劲,威胁道,“你若不放我,我就掐死你!” “这么野蛮?”他似乎轻视她,神态一贯的高傲蔑然,薄唇轻轻勾着,嗤笑回道,“你掐掐看,我若被你就这样掐死,我把魔界拱手相让,让你来做魔界帝君。” 伍儿一听,反倒不敢随便动手,讪讪地松开,恼怒哼道:“大魔头,你听好!总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少年抚过自己的脖子,上面还遗留着她的手温,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他常年全身冰冷,极度厌恶人的温度,但她的碰触却不令他生厌,反而觉得有些新奇舒暖。 伍儿心里非常憋屈,她打又打不过,逃又不能逃,只能留在这里给大魔头欺负!其实她不知道,她输的是心理战,他实而虚之虚而实之的战术迷惑了她的辨识。 “至阴日很快就到,过几天你随我下山。”少年神色渐冷,犹如覆着一层薄冰,只听他寒森森地道,“这几日你乖乖待在傲云洞里,别给我惹事,否则我砍下你的两条腿,让你彻底残了。” 伍儿不寒而栗,他的性子喜怒无常,果真不负魔头之名。 少年起身,拂袖离去,俊容一片阴沉酷冷。他憎恶人靠近,尤其是女人,这个女孩儿也同样不会例外!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唇如樱桃 生活在傲云洞是一件痛苦的事,举目皆是黑色和灰色,郁悒生冷,死气沉沉。[]洞中温度又极低,呵一口气出来都凝结成霜雾。伍儿深觉悲惨,怎么也想不明白,大魔头竟然喜欢住在这种地方,这不是自虐么?他真是一个怪胎! “吃饭了!”打雷似的声音忽起,陆沼一脸不情愿地拎着一只烤野鸡进来,随便朝伍儿一扔,道,“你这娃儿真麻烦,还要老子伺候你!” “你以为我想被伺候?”伍儿口气也不太好,烦闷道,“都怪大魔头害我行动不便!” 陆沼不满她不敬的语气,微怒道:“你敢招惹魔君,就要有胆子承受他的惩罚!” 他明显是对大魔头忠心耿耿,伍儿撇嘴道:“他手段阴险,趁人之危,才令我着了他的道。” 陆沼从鼻子里发出很大的一声冷哼:“魔君的锁躯术,何需趁你不注意才使?你根本就无力抵抗,更别说解法。” 他抱着对魔君无比崇敬之心,瞪了伍儿一眼,离开傲云洞。伍儿扬扬眉梢,心道:锁躯术?她好像在哪本古籍里看过…… 把油腻腻的烤鸡搁到一旁,伍儿阖目静心,聚精会神地回忆。霁月山的藏书极多,详细记载六界中事,但对魔界的咒法记录不多,她在一本非常老旧的书册里看过,锁躯先锁气,解困先除异气。很快的,她找到窍门,一股罡劲之气冲破束缚,直通双腿!一束赤金光飞射离体,她长吁一口气,满意地弯起菱唇。(.无弹窗广告) 绯哥哥说得对,她实战经验太少,许多法门不知运用,又没有心计,很容易吃亏。想起绯尧,伍儿不由笑得更甜,等过了至阴日她就去找他! “烤鸡不合你胃口?”一道黑墨身影掠过,忽然闪现在她面前,冷冷睨她,“傻笑什么?” 伍儿垂下嘴角,隐藏情绪,抱怨道:“我吃素,送烤鸡过来做什么?” 少年眼中不知为何有怒光,冷不防展臂捏住她的下巴,阴寒道:“如今你是阶下囚,真当自己是贵客不成?” 伍儿一震,呆了呆。算起来她认识他已经很久了,但她从未见过他真正动怒,至多只是寒气慑人。现在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她挑食? 少年倏然抽回手,竟往衣衫上擦了擦,皱起的眉宇间满是嫌恶之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伍儿自然看懂他的嫌弃,勃然大怒,“我很脏吗?你擦什么擦?” 少年不理她,翻身上黑冰床,盘腿而坐,离她一尺远。 伍儿忿忿,伸手往他臂膀一戳,怒道:“我身上难道有虱子?你这副退避三舍的样子是什么态度?” 少年猛地睁开瞳眸,冷冰冰地扫视她两眼,突然抬脚,毫不留情地把她踹下黑冰床! 伍儿大愣,手指颤颤地指着他,想骂又找不到词。(.)这人……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她跌坐在地上却没有起身,他不知道她已经行动自如,那她就将计就计,让他减弱防备心,再伺机而动。 少年扬手挥动,璀璨的金光如罩,团团笼住伍儿。他动用了最牢固的结界,以免她打扰他修炼。原想用黑冰床封住她的法力,但显然无效,既然如此,就无必要和她同在一床。过近的距离,令他心烦。 见他顾自打坐静修,周身魔气渐涨,伍儿故意开口骚扰:“喂!大魔头,你的冰石床足够寒冷了,为什么还要找至阴至寒的地方?” 他素来定力极佳,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闭目修炼。体内魔气游走一周天,他的魔力就复原些许,金光越发炽烈耀眼。 “喂!你到底选了什么至寒地方?”伍儿继续搞破坏,存心不让他清净。他置若罔闻,她又换个话题,道,“这个结界很牢固吗?我来试试!” 纤纤手指胡乱戳着气罩,虽然指尖发疼,但伍儿锲而不舍,不为突破结界,只为扰乱他修炼。 黑冰床上,少年调息收势,不耐地斜眼看过来,眼刀凛凛,隐含浓烈戾气。 伍儿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 少年下床,径直穿破结界走入,一把扯住伍儿的衣襟,冷声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 伍儿忍住心底莫名的惊慌之感,清声问道:“你明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肯留我在身边?” 少年揪着她的衣领,越逼越近,一双瞳眸似冰火交杂,深沉复杂得叫人恐惧。他直凑到她鼻尖,极近地启口:“我做事还需告诉你原因?我劝你别耍些幼稚的招数,否则我就送你升天。” 他靠得太近,伍儿往后仰去,腰肢几乎弯折贴地。她被他望得浑身发毛,嗫嚅道:“你先放开我。” 他勾唇冷笑,一手按在她的肩膀,将她彻彻底底的压倒:“你不停和我说话,不就是想勾引我理睬你么?我现在遂你的愿,你怕什么?” “我哪有勾引你……”伍儿已是躺倒,不知怎的,她心跳异常剧烈,四肢软绵无力,忘记了出手攻击。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微动的唇瓣,俊眉皱得很紧,眸光却幽深怪异。上次吻她,是为了脱身,并没有留意他是否不排斥她的体温。事实究竟如何,他要再试一次。 “你、你……”看他眼光变得深邃,一线魔魅烈光闪过眸底,伍儿忽觉不妙,抵住他胸膛便想推开,但却迟了一瞬,他的头已经低俯下来,清冷气息笼罩着她,薄唇如冰滑过她的唇,似带有静电,使她微微颤栗。 两人嘴唇相触,都没有闭眼,盯视着对方。 微妙的感觉停留在唇间,不热烈,甚至有些冰寒,可似乎有什么窜入心尖,悄悄掀起惊涛骇浪。伍儿睁大眼眸瞪着他,神思回笼,抬手一个耳光甩去! 他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腕,半眯起眸子,一手指节摩挲着自己的唇,似在沉思什么。她的唇瓣出奇的柔软,气息温暖,清新甜美,味如新鲜樱桃。他竟然真的不觉厌恶,反倒觉得很美味? 脑中这一念闪过,他即刻松开她,快速起身走出结界。简直荒谬!他一定是太久没有尝过新鲜水果,才会有如此错乱的感觉! 伍儿坐在金色气罩中,气红了一张清妍小脸。面对任何一个魔人她都无惧,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一点胆气都没有?是中了他的魔障吗?她神志不清了? “陆沼!送一筐樱桃进来!”少年背身而立,扬声喝道。 “是,魔君!”外面很快应声。 伍儿闻言朝大魔头看去,他终于想起她吃素,该进食了? 陆沼办事效率非常高,片刻就搬来一大竹筐的樱桃,颗颗深红鲜艳,散发水果清香。少年望着樱桃一会儿,拿起一颗,塞进口中。 伍儿在结界中够不着,只有眼睁睁看着,嘴里生津。 少年慢慢咀嚼,吞下腹中,却是眉头一皱,再次扬声喊道:“陆沼!搬出去!” 伍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大魔头在她眼前表演吃樱桃,是为了引诱她的食欲?让她看得到吃不着?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跟你单挑! 这几日,大魔头言行古怪,态度特别的阴冷。(.好看的小说)伍儿暗道倒霉,被他踢下床就算了,被他当成污物也罢了,但他不给食物,让她怎么继续装残废? 挨到第三天,伍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向黑冰床上的人,哀声叫道:“大魔头,你是打算活活饿死我吗?” 少年入定十二个时辰,元气大增,听到幽怨声,淡淡睁眸,瞥去一眼:“今日下山,你莫作怪。” “下山?”伍儿眼睛一亮,下一句却道,“给吃的吗?” 少年皱眉,冷冷扬声:“陆沼,准备一些果子。” 彪形汉子如鬼魅般出现,扔了个包袱在伍儿身边,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伍儿还在结界中,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大魔头。少年衣袖一挥,金色气罩瞬间褪散,伍儿忙抱起包袱,拿出里面的新鲜果子大吃起来。 少年嫌恶地扫视她。小小饥饿都耐不住,如何成大器?他根本无需对她刮目相看,等他借她寻到其他的神器,就杀了她,省得看着碍眼。 伍儿吃得正香,忽然感受到一股杀气,狐疑地抬眼看他。那双异色瞳眸深如寒潭,一丝波澜掠过,似刀锋划破水面,厉芒乍现。 “你想杀我?”她问得直接。 “是。”他答得更直接。 伍儿点点头,不觉得意外,也没有生怒。她已经想通了,正邪不两立,她与他是敌非友,迟早不是他死就是她亡。据说修炼元丹之时是妖魔最脆弱的时刻,她就趁那个时机重伤他,好回去跟师父复命。 她雪亮的眸子里绽起晶光,隐隐浮动一丝煞气。少年暗自一诧,这种隐含戾气的锋芒不应属于她,她的气息干净,本应是仙材,为何…… 为何有魔煞之气? 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思考,手指一点,伍儿凌空飞升,身形慢慢透明,攀附在他背上。 “咦?”伍儿轻呼,她隐身了? 少年背着她步出傲云洞,脚步稳健如常,仿佛未负重物,行得飞快。凡他经过之处,魔人跪地俯首,极其恭敬畏惧。 离开黑蛮大陆只不过须臾间的事,伍儿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这才是正常的空气,带着夏日的炎热,没有阴森森的寒气。 “我们要去哪?”她在他背后如幽灵,旁人看不见,只听清脆的声音聒噪响着,“至阴至寒的地方,是在哪里?” 少年恍若未闻,墨衣飘动,似股旋风卷过半空。 “这是往蜀山的方向?”伍儿研究过地图,惊讶说道,“难道至寒之地就在蜀山巅峰?” “闭嘴。”少年嫌烦,低声冷喝。她趴在他背上已令他不适,叽叽喳喳更惹起他的杀心,若再吵一句,他索性现在就杀了她,以图耳根清净。 伍儿十分识相,感应到他杀气波动,立刻住口,乖乖地环住他脖子,牢牢附在他后背。 少年御风的速度极快,未曾减速,但眉心始终皱着,阴霾深结。她温软的身子、嫩滑的小手,紧贴着他冰冷的肌肤,两股温度交融,一再扰乱他的心神。 蜀山脚下,负剑弟子成排巡逻,守卫森严,似乎是防敌之势。 伍儿憋了半天没出声,这时才小声自语道:“师父说蜀山派丢失神器,不知找到没有?” 少年闻言薄唇斜勾,意味深长地低沉道:“只要你来了,神器就会找到。” 伍儿不得其解,只见他如入无人之境,飞纵上山,而山脚的蜀山弟子竟然无人察觉。直至峰顶的悬崖,他倒挂闪入一个嵌壁的岩洞,暂停动作。 “就是这里了吗?”伍儿看看只够几个人站立的岩石洞,疑惑道。 少年伸手一指,伍儿探头顺势看去,悬崖下面深渊万丈,以她现在的目力依稀能看见底下有一个水潭,波光如雪。 “映雪潭。”少年低声道,“潭面施了结界,此法厉害非常,非上古神器不能解。”这也是他提前离开黑蛮,带着她来蜀山的原因。 “我没有神器。”伍儿连忙撇清关系。她有过的麒麟玉、乾坤镜、无尘珠都已经不在身上,别指望她帮他什么忙。 “无妨。”少年一派从容,就地而坐,闭目养神。 伍儿从他背上下来,隐身术未除,她像幽魂野鬼一样坐在他身边,絮絮道:“你要我隐身,是怕我气息外露被人发现?” 少年不予理睬,只当她是鸟雀啼鸣。 伍儿不甘被忽视,又道:“隐身术其实不难……” 少年骤然睁眼:“你会?” 伍儿登时惊了惊,急忙道:“我不会,但我在书上看过……” 少年微微沉了脸色,冷声道:“既然你懂得解除隐身术之法,为何如此听话,不招蜀山弟子的注目?” 伍儿歪着头不作声。先前还未抵达目的地,她哪能半途而废? 少年冷笑一声,目光森寒如冰刀,划过她的脸庞便是一阵冽风刮过。还是小觑了她! 伍儿挪动后移,小心道:“你是不是想立即杀了我?” 少年勾唇,唇边冷意更甚:“原来你心机颇深,一直虚以委蛇。” “但是,我并没有利用这点偷袭。”伍儿摇头澄清。虽然她隐藏实力,也隐瞒了锁躯术已解的事,但她还没有动手做什么。 “如果你有……”少年冷冷剜她一眼,如果她敢动手偷袭,他早就送她归西,岂会放任她一路骚扰! 伍儿警惕地望他,心中矛盾挣扎。此时她完全可以逃走,回去禀告师父,映雪潭就是大魔头的目的地。但万一她走了,大魔头改变主意,另选地方,那不就前功尽弃? “想走?”少年眼光锐利,似真似假地道,“也许我诓你,声东击西,此处并非我最后的目的地。” 他的话语一针见血,伍儿更加踌躇。怕就怕大魔头诡计多端,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临阵退缩。 “谁说我要走!”思索片刻,她挺起胸,视死如归地宣布。 少年扯动唇角,似笑非笑。她的决定自然在他计算之内,不过,如何寻找神器,他尚无策略。 伍儿安分坐着,望向外面空荡荡的悬崖,微一探身俯头,便见骇人的深渊,似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少年眯了眯瞳眸,眼底精光闪动,突然伸出一只手,往她背后推去。 看似只是轻轻一推,实则蕴含强劲无匹的力量,伍儿顿时飞扑,坠出岩洞!来不及惊恐,她悬空急念御剑诀,释心剑却被一道金光击中,直堕崖底! 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她心中怨喝一声,身如落叶飘零,疾速直坠! 一抹黑影伴随她而落,眸中满是掂量和刺探之色。伍儿咬牙,无法再不露真相,双脚当空一蹭,运气翻身缓缓浮起。她未往崖顶折返,只让自己减速下潭。映雪潭越来越近,霜雪般的潭面看起来坚硬如石,她单手朝下,银色光芒大作,护住她的身体稳稳着陆,不受分毫损伤。 少年同时落地,森冷盯着她。 “果然,你已经解开锁躯术。”他的声音异常阴寒,似乎动了怒火。 伍儿见已露陷,干脆念诀除了隐身术,与他直面相对。 “是又如何?”她面容沉静,压住心底气虚之感,冷静道,“既然你发现了,我们就在这里决一生死。” 她说的掷地有声,少年低笑如魅,面上却是一片阴沉冷厉。 “在蜀山决一生死?你好深的心计。”他跨前一步,踩在映雪潭的薄冰之上,朝她逼近,“引起喧嚣,惹来蜀山众人,对我围剿,你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我跟你单挑,何须别人帮忙!”伍儿不愿被误解,拾起释心剑,直指着他,“你若害怕,就换个地方。” “不必!”少年傲然昂头,玄铁重剑出鞘,魔光激涨! 两人僵冷对峙,已到这个地步,都无路可退,惟有灭了对方!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两败俱伤 少年玄黑色的宽袖一拢,肉眼不可见的雾气密布两人头顶,避免声响和气息外泄。(.)伍儿仰头瞧了瞧,没有理会,清声喝道:“大魔头,动手吧!” 话未完,手臂一振,剑光如皎月,光泽莹莹。她纤细的身子腾飞几丈高,临空俯下,持剑向他刺去! 少年手握玄铁重剑,往上一格,只听“铮”的激响,两剑相撞,生生迸出星火! 伍儿身体顿在半空,单手拈起一个秘诀,赫然是伏魔咒! 少年唇角冷勾,忽然后退一步,收剑悬腰,嗤笑一声:“仙门的伏魔咒,岂是你能驾驭?你连内丹都没有,我就看看你如何被咒法反噬。” 伍儿攻击之势停住,心中闪过一丝游移。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仙身,更遑论内丹。她在霁月山看过诸多法术秘诀,可都没有实际试过,纯属纸上谈兵。但对付大魔头,非强大咒法不可! 就在她疑虑的一瞬,少年一个掌风扇去,狂烈如飓风,顿时扇得伍儿东倒西歪,勉强借助释心剑的支撑才落下站稳。 那股狂风未歇,卷成一柱,形似旋涡,猝然卷起伍儿,旋涡的中心犹如铁扇飞转,要将人绞杀成肉末!伍儿大骇,体内匿藏的一股纯正力量突然爆出,周身光芒万丈,锋芒激射! 风声陡然停息,少年眯眸,心底暗暗掀起一波骇浪。这不是修仙派的内息之力,也不是仙门的仙法,是她自己的力量…… 伍儿脱困,再次捏起伏魔咒,一个似蓝似碧色的光圈笼在手心,毫不犹豫地向他击出! 少年暗惊,瞳眸中暴戾之色突起,重剑飞升刺入光圈之中,牢牢定它于空中! 两人竟是势均力敌,玄铁重剑和伏魔光圈停顿二人中央,仿似凝固不动,连带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伍儿脑中异常清明,没有丝毫杂念,专注灌力于咒法,只见光圈越来越暴涨,极其耀眼刺目。重剑发出低鸣之声,似乎渐渐不敌,少年面色苍白了一分,眼神却益发狠厉魔煞。他抬手交叉,画出怪异魔咒,赤金字符凭空出现,绕过光圈,直往伍儿飞射! 字符擦过衣肩,伍儿侧身躲避,脸色亦白了些许。 少年咬紧牙关,眉宇间仍是狂傲邪佞之色,口中低念道:“今日我栽在你手里,是我轻敌,但你也别想脱身!” 末尾一个“身”字出口,他猛然倾身,突破光圈,一把拽住伍儿的手,掌心悄然飞出魔咒,融入她的手内! 伍儿浑身一震,霎时间如坠冰窖,手足冻僵似已结冰!伏魔咒力量一弱,光圈褪去,两人双手相连,立时委顿倒地。 忽听“咚隆”重响,映雪潭破冰陷出一个大洞,两人猝不及防,一起掉入潭底! 淅沥沥…… 滴答答…… 水声近在耳边,他们却在干涸之地。潭底水波分开两股,恰恰开辟出一条干燥平坦的道。伍儿颤抖不止,脸上一片惨白,虚弱吟呻道:“大魔头……你对我使了什么魔法?” 少年就躺在她身旁,同样孱弱不堪,冷声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伍儿不理他莫名其妙的问话,强撑着爬过来,死死捉住他的手,含怒道:“速速解了你的魔咒……否则……我杀、杀了你……”她的心脏似要被冻住,几乎无法呼吸,说话颤颤巍巍,完全没有威胁的气势。 少年面若金纸,薄唇泛白,平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他在修炼回第一魄魔力之前,遭逢此大劫,难道是注定的劫数? 伍儿支着手肘,半抬起身子努力瞪他:“我快冻死了,你再不解咒,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她举起一手,想要一巴掌拍下来,然而身体冷得哆嗦,手肘没撑住,一崴就趴在他胸膛上! 两人都僵了僵。 极近的距离,四目对上,微妙诡谲,无人开口出声,仿佛都一时间失了神。 “滚开。”过了片刻,他启口,森冷肃杀。 “滚不开……”伍儿苦笑,他体温本就如冰,她贴在他身上更像受酷刑,可是她已经冻僵,一点力气也没有,移动不了。 少年亦是元气大伤,就连动动手指都要费很大的劲,只能任由她趴伏在他胸口,鼻息缭绕在他颈边。方才穿破伏魔光圈,他拼着玉石俱焚之险,拉她垫背,如今他元神涣散,更不可能救她回天。 伍儿察觉到他的异状,知道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干脆就这么趴着,暗自调息。 她像小狗似的呼哧呼哧喘息,导致他耳根和脖颈发痒,少年俊俏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嫌恶,奈何实在无法动弹,惟有强自忍受。 伍儿中了他的冰魔咒,支撑到这一刻已是惊人。她的血液逐渐冻结,身体如冰棍,慢慢没了气息,宛似死去般趴躺在他胸前。 少年皱皱眉头,没有半点愧疚怜惜,只觉她的尸体碍事。他阖目径自疗伤,但胸口窒闷沉重,不知是气结于胸还是被她给压的,不由越发烦闷起来。 时间寂静地流逝,伍儿已经气绝,挺尸在地。少年一点一滴凝聚元神,恢复少许力气,便狠狠将她推开,盘腿坐起,入冥修炼。 潭顶的日光稀薄,余晖散落,夜幕缓缓降临。潭底无光,少年在黑暗中凝神静气,呼吸声平稳细微。而他身边,少女的躯体纹丝不动,却已回温,口鼻间暖暖的气息轻吐轻纳。 夜去昼来,当东方太阳升起,少女眨巴眨巴眼,迷糊地醒来。 “大魔头?!”她一惊,回想起昨天的恶战,骨碌爬起,警觉地盯着他。 “你没死?”少年诧异睁眸,瞟去一眼,似乎万分失望。 “你才该死!”伍儿小心绕在他周围,见他气色恢复不少,不敢妄动。 少年眉心微皱,眼瞳深邃如海,泛着隐晦的波光。她中了他的冰魔咒,却能自行化解于体内,由此可见,她虽无仙身却有不死之身,甚是诡异。 水面骄阳照耀金光,映入水底,四周亮堂清晰。伍儿看那水帘隔出一方空地,不禁暗自惊奇。她抬头往上望,隐约看见伞状的大片东西遮挡在上面,正是那东西令潭底不受水泽浸润。 “嗯?”少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光一动,崭亮如锋,“金刚伞。” “什么金刚伞?”伍儿扭头看他,对他已有戒备之心,便回忆十大神器的名称,其中并无伞类的称谓,稍稍放心。 少年也不答她,顾自闭眼养神。 伍儿见他不太在乎的样子,心中更安心一点,飞身朝巨伞掠去,好奇地伸手触碰。她的指尖触到似透明的伞,那巨大的伞面立即收缩,越缩越小,像是含羞草一样,最后缩成小小的一把油纸伞,落在伍儿的手心里。 金刚伞一收,潭水顿时合拢,伍儿撑着油纸伞俯头下望,哈哈大笑起来:“大魔头,你活该!” 水波哗啦啦响,盘坐在潭底的少年被淋得一身湿漉,满脸水珠滚动,啪嗒啪嗒落下,几缕黑发黏在额前颊边,模样十分狼狈。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吻后羞愤 伍儿撑伞落下,惟独她自己头顶一方没有水泽,而少年被潭水淹没,浸泡在粼粼波光里,衣衫墨发尽湿。(.无弹窗广告)他缓慢扬手,似要一掌朝她揍去,却只是擦掉渗入眼角的水珠,抿唇冷冷不语。 “喂!”伍儿打着伞蹲在他几步远,歪头瞅他,“映雪潭果真就是你修炼之地?” 少年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握成拳头,手背似乎暴起青筋。短短两日,他动的杀念已有无数次。龙困浅滩遭虾戏,如果不是有所忌惮,他早已经剥了她的皮,打得她魂飞魄散! “你又想杀我?”伍儿已是非常熟悉他的杀气,哼了哼,道,“我们昨日算是平手,你未必杀得了我!” 少年冷扫她一眼,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闭嘴。” 伍儿悻悻,倒是听话不再出声。她对他仍有几分畏惧,昨天差点就命丧他手中,想来都后怕。至于后来她又怎么活过来,她自己也不明白。 “你可知,你为何未死?”少年忽然道,眉梢微微斜挑,一丝邪气在瞳眸中流转。 “你不是叫我闭嘴么?”伍儿没好气,却也好奇,追问道,“难道你知道?” 他敛了怒气,好整以暇睨她,悠悠说道:“你非仙人,且无内丹护体,偏却有不死之身。你不人不鬼,来路蹊跷,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伍儿怀疑地看他。 “你是神兽转世,力量强大,然而难成大器。”他顿了顿,迎上她错愕的眼神,慢条斯理再道,“神兽本是上古之神的坐骑,空有蛮力和恒久寿命,但无智慧,修不成仙,做不成人,是六界的异类。” “坐骑?我是坐骑?”伍儿登时冒起无名火,吼道,“你胡说八道!瞎扯淡!” “哦,我忘了还有一种可能。”少年不怒不恼,只拿余光瞥她,语气更加轻蔑,“魔界亦有上古蛮兽,与天地同寿,若被驯服,便就成为各位魔王魔君的坐骑。” 伍儿听到“魔君的坐骑”几个字,气得七窍生烟,手上油纸伞一挥,就朝他扁去! “你才是见鬼的坐骑!”她一时失控,伞柄脱手,击落在他身上,他反手一抽,迅捷地持在手中。 顿时,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当头兜面泼洒伍儿,伍儿怔愣,满身湿淋淋,与他先前如出一辙的狼狈。 她伸手一抹脸庞,怒叫道:“大魔头!你未免太狡猾卑鄙!竟然用这种贱招报复我!” 他单手撑伞,坐姿优雅从容,懒懒回道:“我可没叫你把金刚伞扔了。” 伍儿愤怒的浑身发抖,他用言语辱没她,设计捉弄她,还说得如此轻巧,这口气如果她吞得下,就不叫伍儿! “大魔头!”她突然大声一喝。 “嗯?”他把玩着彩色伞柄,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声。 “没事。”她表情变换极快,笑眯眯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蓦然飞身破潭而出。 少年微拧眉峰,未去理会她怪异的举动。 伍儿露出水面,周围潭面依旧是薄冰状,两把宝剑搁在冰上,一银一黑,相映成辉。她捞到手中,钻入破冰处回到潭底,得意洋洋地扬笑看着大魔头。 少年面色隐隐一变,眉目间戾气顿生。玄铁重剑,是陪伴他千年之物,岂是她能糟蹋! “把伞还我,我就把剑还你。[.超多好看小说]”伍儿举起玄铁重剑,很是吃力,心中暗唾,大魔头的佩剑这么重,他拿它练臂力不成? “你最好立刻把剑还我。”少年神色森寒,唇边噙着一抹嗜血之色,冷冷道,“否则,等我动手,你逃命就来不及了。” 伍儿有恃无恐,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回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少年眯了眯瞳眸,一线厉光绽起,低低笑了声,屈指往伞骨一弹,骤见七彩光芒大涨,化作片片利刃朝伍儿射去! 伍儿下意识地抬起玄铁重剑格挡,只听铛铛声响,彩光如铁丝勾住剑身,力量奇大,硬生生拉扯脱离了她的掌控。 “那油纸伞……”伍儿心底一凉,莫非…… “七彩神器。”少年接了她的话,冷笑一声,“别名金刚伞,可破世间最坚硬之物,亦可穿透最柔软之物。” 伍儿愣在当场。她失手丢了神器?而他早就知道映雪潭藏有金刚伞?蜀山派被混入奸细,想必是他魔界早早筹谋,等的就是今日。 少年悬剑于腰侧,一手拿着小巧油纸伞,缓缓起身,启口道:“虽然还有其他神器未寻到,但我已不想留你于世上,你便在这映雪潭之底长眠吧!” 一双异色瞳眸映出伞骨的七彩光华,似幻似真,一抹嗜杀锋芒闪过,不容错辨。 伍儿心头一阵急跳,仿佛被他的眸光吸住,神智逐渐迷离。 神器安静地泛着光泽,照得伍儿的眼瞳也生出奇幻色彩。少年望入她眸底,脑中急遽飞闪过一些画面,竟使得他莫名头疼起来。 两人在神光笼罩下,皆都晃了心神,失了清明。 世间最柔软之物,是什么?是人心吧? 伍儿一步步向他走去,双脚仿似不受控制。她觉得他俊气的脸庞格外眼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看见过,触碰过,抚摸过…… “墨隼。”轻浅的唤声从她嘴里吐出,竟有几分温柔。她站到他身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微一踮脚,粉唇印在他的薄唇之间,温软旖旎。 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怔仲,任由她笨拙地贴唇,任由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她在他唇上辗转啃啮,好似吃着什么美味食物,青涩的没有半点技巧。他唇间发疼,隐约升温,舌尖不由探出,下一瞬便触到她的小舌。霎时间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他揽过她的细腰俯头狠狠吻上,似缠绵,似发泄,似眷恋,似惩罚。说不清,道不明。 他一个旋身,她被压倒在地,他习惯性地霸占主导权,膝盖压制她的双腿,俯身深吻,像是干渴许久的人终于逢甘露,急切纠缠,神识全失,只剩下原始的本能需索。 她脸颊酡红,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应承着他狂烈的吻。 之前有过的两次亲吻,只是彼此嘴唇相碰一秒,这次才是真正的吻,激烈而狂猛,撼动人心,震颤魂魄。他手里的油纸伞渐渐掉落,不自禁地用手臂抱住她,一再加深这个热吻。 伞一落,七彩神光消失,水柱磅礴倾泻,刺啦哗啦大响,滂沱大雨般覆满两人一身。 两人身躯同时一震,睁眼对望,像见到鬼一般,惊得立时翻身而起,退离对方几丈远。 “你……”伍儿脸上红霞未褪,又羞又怒又急,舌头打结地惊叫道,“你、你、你为什么压倒我?” 少年眼中掠过可疑的羞愤之色,冷怒回道:“是你自己送上门,莫怪我占你便宜。” 伍儿忆起方才神器光芒奇幻,她不知不觉就走向他,然后鬼使神差地主动吻了他?!是魔咒,一定是他对她下了魔咒! “大魔头!你下流无耻!”她愤声大叫,脸红脖子粗,分不清是羞是怒。 少年定神片刻,薄唇一勾,冷然嘲道:“刚才,你不是很享受么?” 伍儿刹时血往上涌,小脸红得几乎炸开。虽然刚才她迷迷蒙蒙,但那个吻的感觉却很真实,那种激烈纠缠的感觉无比勾魂,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才没有享受,是你抱住我不放!”她嘴硬辩驳。 少年轻微敛眸,呼吸间似乎犹留有她香甜的气息。他与她必定是被七彩神器迷了心智,才会做出反常之事。他对她根本没有欲望,即便是有,也不应如此深切缠绵。简直荒唐! “你若不想,大可挣扎。”他不动声色,拾回油纸伞,讥诮道,“刚刚你那般投入,现在何必来装羞涩?” “淫贼!”伍儿气到跳脚,如果不是他施法,她怎么可能不知廉耻吻他! “你也不差。”他不为自己辩解,吻了便吻了,何须解释。 “你!你!你!”伍儿连道三个你字,骂人的词汇缺乏,猛一甩头,不再看他。 他瞟她一眼,抬起手背轻轻擦拭唇角,若有所思。 那微妙异常的迷情,是否只是被摄魂那么简单?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舍身相救 伍儿后知后觉,余光瞥见他手里的油纸伞,瞠大了水亮眼眸,倾身就要去抢。少年恍然回神,单手扣住她的腰身,滑步旋动,在旋转间作势往她的唇上凑去。伍儿顿时惊慌,狠狠推他胸口一把,急急退开好几步。 “不抢了?”他扬唇,恶劣地嘲笑。 “你下流!”伍儿用手使劲擦嘴唇,好像上面沾染什么肮脏东西。 “这词你骂过了,换换新鲜的。”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眸底却有暗芒闪过。他在镇魔鼎百年,是否被霁宸动过什么手脚?先前纷乱闪过脑海的画面,陌生而模糊,似乎是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把七彩神器还给我!”伍儿手执释心剑,气势汹汹,却不敢逼近,怕他又使出下流招数。 “还你?它是你的?”他把伞一收,破水飞出映雪潭。 外面阳光明媚,照在他湿淋淋的脸上,漾起惑人金光。他原就生得俊朗,在光辉映衬下更是卓绝不凡,墨黑长发微乱披散,水滴一颗颗晶莹滚落,有几滴落入他的衣口,滑过分明的锁骨,滴溜溜地钻进胸膛,甚是性感。 伍儿紧随其后,跃上潭面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少年站在如雪的薄冰之上,衣袂飘扬,黑发翻飞,乌眉似剑斜入鬓角,面庞肤色白皙如玉,唇薄泛着淡淡的粉色,俨然是俊俏佳公子的模样。若不是熟知他的身份,只怕真要以为是哪家少爷出游,不慎落水,略有狼狈的样子惹人心疼。 “大魔头!别想逃!”伍儿挥去乱七八糟的思绪,神情一凛,清脆喝道,“如果你不把神器留下,我就唤来蜀山之人,齐齐将你围剿!” 少年偏过头,轻轻皱眉看她一眼,似有些不耐烦。他触碰伞沿,把油纸伞缩成巴掌大小,放入衣袋,提气一纵,身若疾风卷入空中,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伍儿早已领教过他的御风术,片刻都不敢耽误,御剑直追。他在云层中穿梭,似乎有意等她,看她落下大段距离就放缓速度,见她追得近了又加快。如此反反复复,伍儿累得直喘大气。大魔头是不是在耍着她玩儿?可恶! “大魔头!你的修炼之地根本就不是映雪潭!”她在后面大嚷,“你骗我来蜀山,就是为了谋取七彩神器!” 少年懒得回头,唇角勾勾,风声呼啸得急了,再次将她远远甩下。 伍儿卯足劲追,忿忿喊道:“你别得意!就算你拿到神器,也上不了霁月山,师父一定会严守镇魔鼎,不让你有机可乘!” 少年忽然悬空顿住,脸色阴寒如冰,目光浮动幽幽煞气。 伍儿一愣,以为她又惹起他的杀机,但同时也感受到身后一股刚猛之气袭来,急忙侧身避过。 “魔君请留步!” 一声冷喝,客气有礼却饱含杀气。 伍儿扭头,见是蜀山剑尊追来,心下不由一突。 布衣青年面容刚毅冷硬,脚踏宝剑,稳稳停在半空,开口道:“魔君既然来了我蜀山,又何必急着走。” 少年拢袖,不疾不徐回道:“蜀山结界果然不同凡响,我才刚破山巅气界,剑尊就已追至。” 青年不急着动手,往伍儿投去一瞥,沉声道:“又是你。” 伍儿怕引起误会,立刻解释道:“不是我帮他夺取神器,我是来缉拿他的!” “你与妖魔为伍,当初在太白山就应除了你。”蜀山剑尊语气冷淡,手掌轻抬,一柄短剑射出,挟着慑人剑气直飞伍儿左胸! 伍儿尚未还手,只见少年袖口微动,赤金之芒化作薄刃,哐当击落短剑! “魔君竟然出手救一个仙门弟子?”蜀山剑尊发出一声冷笑,他只不过是试探,没想到霁宸上仙的女弟子当真和魔人勾结,居心叵测闯他蜀山! “大魔头,谁叫你帮手!”伍儿见状大急,“剑尊,我和大魔头没有关系,你千万别误会!” “没有关系?”少年低笑着插嘴,“我亲过你,你吻过我,如此还不算有关系?” 伍儿闻言脸红耳赤,结结巴巴地怒道:“你、你别胡说!那是意外!” 蜀山剑尊目光炯炯,面上厉色渐浓,衣袖大张,鼓起疾风,他的手猛然一放,风刀片片袭击伍儿! “如今我就替霁宸上仙清理门户!”他怒声大喝,视线却定在少年的身上。 伍儿感到凌厉的风迎面扑来,心呼悲哉,双手迅速拈起一个木诀阻挡剑尊的攻势。毕竟是修仙门派的长辈,她有所敬畏,只守不攻,风刀如墙久久不退,她便僵持在那里。 少年踏风而来,扬手一挥,风墙顿消,他把伍儿拉到身后护住,冷冷启口道:“堂堂蜀山掌门,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你要动手,冲我来便是。” 伍儿气得喀喀磨牙,小声而恶狠狠地对他道:“你不要多管闲事行不行!” 少年充耳不闻,从容不迫地直视前方。蜀山剑尊面色十分难看,他一试再试,纯粹是看霁宸上仙的面子,但魔君对这女孩儿的保护之意再明显不过,今日他拼着丧命之险也必须除了这二人,没有其他可选! 空气刹时紧绷起来,似绷着的弓箭,一触即发。 伍儿紧盯少年的后背,蠢蠢欲动。如果她从后面偷袭,说不定能一举成功,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无耻? 少年似有所觉,转头淡淡扫她一眼,右手按在玄铁重剑的鞘上,忽听铮铮鸣响,剑飞出鞘,玄光激涨,魔气直冲九霄!天色陡然暗了下来,少年这一出手便将是全力以赴之战,面对蜀山掌门决不是动动心计就可应付。 滚滚乌云飘过,罩在三人上方,蜀山剑尊冷冷笑着,低喝秘诀:“引!” 一瞬间,电闪雷鸣,白光划破天际,须臾之亮灭去,悍雷破云击下,正对少年头顶! 少年面不改色,手发金光穿雷而过,化雷厉于无形。 伍儿大开眼界,引雷诀她从来没有试过,原来威力如此强大。她暗叹之时,蜀山剑尊五雷齐引,天地变色,山震河动,极其惊人。五雷挟电击向少年,蜀山剑尊旋手一剑刺去,剑芒飞射,双管齐下,赫然是必杀技! 伍儿忍不住闭眼,心想大魔头必定被炸得四肢横飞,死无全尸。但她没注意自己站得太近,剑芒似白刃一簇簇飞射,等她发现剑芒刺向她腰际,忽有一只手推了她一把,助她脱险。 她定睛一看,蜀山剑尊的宝剑清芒暴涨,一簇飞离剑身的锋芒正直直朝少年的手臂切下!少年单手应对五雷之力,这只手已经来不及回击,顿时便见血注如线,喷溅一丈高,切口整齐的一截手臂飞起,继而又疾速坠下,落到不知哪座山哪座林里。 “啊啊啊!大魔头,你的手断了!”伍儿失声尖叫。 少年眉头都不皱,唇角斜勾起嗜血的弧度,深邃瞳眸中魔光闪耀。他的血染上玄铁重剑,抬剑对天,雷击在剑身,力量仿佛被吸纳,威力全散。 蜀山剑尊微微一怔,沾染魔血的玄铁重剑已当胸刺来,一剑横穿胸膛,煞是骇人。他脚下趔趄,狠力咬牙,退后脱离铁剑的穿刺,但已没有力气支撑,摇晃着跌下高空,生死难测。 这场恶战不过片刻钟,然而异常血腥惊悚。伍儿良久回不过神,愣愣看着少年的断臂。他为了救她,宁可自己残废?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去把我的手捡回来。”少年脸色泛白,额上几滴冷汗滑落,嗓音却依然冷酷漠然。 “你要找残肢做什么?”伍儿轻声问,缩了缩肩膀。他该不会要拿回去祭奠吧? 少年不耐地横她一眼,忍痛飞身下落,自己去寻找断掉的一截手臂。 伍儿乖乖跟上,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他这么惨烈地相救,难道她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还是说,其实他刚才失心疯了?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欠下人情 不知名的山岭,野草漫地疯长,绿树苍郁参天,少年的手臂已经止血,空荡荡的左袖随风晃动,伍儿看得恻然,眼眶渐渐发热,嘴里喃喃念道:“你何必这样救我?威名赫赫的大魔头断了一只手,以后还怎么威震六界?” 她说得不伦不类,揉揉眼睛,又道,“你找残肢做什么?看了徒惹伤心,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义肢,要不你装个铁手戴个皮手套,你那帮属下看不出异状,就不会轻视你了。” 她一片热心,想到霁月山有洗髓池,可她不能带他去,有点沮丧地晃晃头。少年侧头瞥过来,眉毛微挑,不冷不热地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什么?”伍儿抬头望他,见他脸白唇青的,好像快要不支倒地,忙上前几步搀住他的右臂,怨怪道,“我都没叫你救我,现在好了,欠你这么大一个人情,让我怎么偿还?” 少年毫不领情,挥开她的手,径直前行,嗅着血味寻觅。 伍儿亦步亦趋,一路唠叨:“你的手能不能接上?我见过魔人被砍掉头颅还能自行飞回脖子,你应该也可以吧?” 少年不搭理,走到一处草丛,捡起血肉模糊的残肢。 伍儿“啊”了一声,那截断手五指微张,草屑混血粘在上面,惨不忍睹。她猛地移开目光,却又满怀希望地催道:“你快把手臂接回去!” 少年单手撕下袍摆,轻轻裹住断手,揣进怀里,淡淡道:“魔兵断头可续,那是因为棋魔用法术控制,他们本无生命,自然没有生死之说。” “那……”伍儿转回头看他,眸光盈盈波动,轻声问道,“你的手接不回去了吗?” 少年未答,面无表情,道:“我救你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你无需报恩,更不必一厢情愿。” 他说完,自己先皱了眉。确实,当时是下意识的反应,明知她有不死之身,而她的死活也与他无关,竟还是出了手!是因为那一个吻吗?不,只是因为她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而且她对他尚有用处。 “其实你也不是很坏……”伍儿皱皱黛眉,心忖,他并没有实际伤害过她,甚至施恩不望报,算有君子风度吧? “哦?”他忽然靠近她,唇角微扬,噙着一个意味莫名的邪笑,“莫非……你感动了?想要以身相许?” 伍儿嚯地退远,恼怒道:“你做梦!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 他笑得更欢,恶意道:“那我便替你找一只猪一只狗,赠你做夫君。” “你猪狗都不如!”伍儿怒红了一张俏脸,伸手就往他身上揍去。 粉拳落在他的肩头,她愣了愣,他为什么不避开?视线再往下一看,他的墨衫染血,袖子空荡了半截,她心头一阵难受,讪讪收回了手。 “算了,我不与你计较。”她心中似被虫子啮咬,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乱,思绪繁杂难辨。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她讨厌欠人,尤其是欠这个大魔头! “你回霁月山吧。”他突然道,凝目看着她,神色变得深沉复杂。虽然救过她,但他仍想杀她,两股矛盾心念拉锯,令他生了烦躁。 “不回!”伍儿应得飞快,理直气壮道,“我还没有夺回神器,不能走!” “那你就动手。”他似是吃准她舍不得,站直了身子,眼眸一闭,凛然受死之状。 伍儿握起拳头,几度要击出,终是泄气垂下,咬唇道:“你受了重伤,我现在出手有失厚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养伤,三天后必不留情!” “如此心慈手软,如何成大器?”他睁眼,扬唇一笑,眸底却无丝毫笑意,缓缓道,“错过这次机会,你将永远杀不了我。” “为何?”她疑问。 他微微低眸,看着空荡的左手袖子,神情阴郁。为她而失血断臂,太过不值。再留她于身边,只会扰乱他的心神,不利于他修炼。神器已经到手,他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去至阴至寒地修炼,毋须带着一个负累。 虽是这样想着,脚下却摇晃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得惊人,身形一晃,软软倒了下去。 “大魔头!”伍儿惊呼一声,急忙蹲下捧起他的脸。 啪――啪―― 接连的巴掌声,十分清晰。伍儿的小手一下下掴着他的脸颊,呼唤道:“大魔头,你醒醒!你醒醒!” 如果他清醒,一定雷霆大怒。漫漫千年,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掌掴他?别说一巴掌扇过来,仅是近身抚摸也是死罪。 伍儿拍打了会儿,看他眉峰动了动,收回手,自语道:“昏迷了?那我先把神器拿了再说。”伸手摸进他的衣襟,他胸口的肌肉结实贲张,温度却是极冰,她拿到伞便快速抽回手。 冷不防,他捉住她的手腕,伍儿大惊,以为偷东西被逮个正着。 “唔……”他口中发出含糊的呓语,“滚开……” “你不放手,我怎么滚?”伍儿没好气,这人昏厥了还这么猖狂!她使劲缩手,但他攥得很牢,手指硬生生捏住勒痕,似乎在梦靥里感到巨大的愤怒。 “滚开……”他重复这两个字,可是动作矛盾,紧紧握住她不放。 “你滚开才对!”伍儿微恼,用力推他,他体虚气弱,身子一蜷,果真滚下草地斜坡。 伍儿目瞪口呆,她只是说说,他还真滚了? 少年滚到坡地,身上衣衫被倒钩刺的草木划破,浮现几道斑驳的血迹。先前应付五雷轰顶,他已经耗费不少魔力,加上手臂遽断,魔血大量流失,此刻他比初出镇魔鼎时更加脆弱。 伍儿慢吞吞地走去他身边,直盯着他瞧。虚弱的少年,看起来毫无杀伤力,无害的好像文弱书生,她一指头就能戳死他。 “罢了,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她站起身,轻柔说道,“下次再遇见,我们依旧是敌人。” 她转身正要离开,一抹影子蓦然闪过眼前。 “伍儿。”来人语气低沉,竟含几分杀机,“你就这样放过他?” 伍儿本能地挪步,挡住身后的少年,昂首回道:“是,我必须放他一回。” “如果我不同意,”来者再问,“你仍要一意孤行?” “欠人恩情,不能不还。”伍儿抿紧了唇,手中释心剑横在身前,已然备战之势。 气氛顿时萧瑟,两人对视,目光流转间迸出古怪的火花。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横生误会 虽是持着剑,伍儿却没有怒意,半晌放软了语调,道:“绯哥哥,你要杀他?” 绯尧默然不语,神色一反常态的冷厉。他眉目潋滟,俊美如昔,可是脸色怪异,似乎蒙着一层隐约黑气。 “绯哥哥,你不是在闭关吗?”伍儿再问,往前几步,有意无意地带他走远一些。 “我不过闭关几日,你与魔君的关系竟已大不同?”绯尧挑眼扫过草堆里躺着的人影,唇角一勾,笑得生冷,“伍儿,你砍断乔楚儿一尾,又私逃出纵情谷,可对得起我?” “抱歉,我……”伍儿正想解释,他猛然抬手,截断她的话。 “我提前出关,一路追寻来,你们既然在蜀山附近,想必已经拿到七彩神器。”他眯了眯狭眸,冷冷道,“把神器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伍儿蹙眉,刚才一见到他,她就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你身上,还是他身上?”绯尧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仿佛重石之力沉坠,生生压得她矮下半边身子。 伍儿痛得低呼,但未躲避,举眸看他,轻轻道:“绯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何误会?我早已收到消息,魔界暗中计划,谋取蜀山的七彩神器。”绯尧手臂一振,毫不留情地将她震飞几米远,神情益发阴沉邪冷。原本为了她的安危,他宁愿放弃抢夺神器,但是她……如此无情! 伍儿跌在草丛里,愣愣失神。他动手打她?因为神器,他要与她翻脸? “拿来!”绯尧一步步逼近,口中厉喝。随着他的怒声,嘴角无端有一丝黑血淌下,他抬袖随意擦去,定定盯视着她。 伍儿爬起来,扯住他衣袖,怔然道:“绯哥哥,你受伤了?” 他一把挥开她,狭目中戾气闪烁:“不必猫哭耗子!” 伍儿微微咬牙,破釜沉舟地扬起脸,沉静道:“神器在我身上,绯哥哥是否不惜杀我也要夺取?” “是!”他答得没有一点迟疑,眼神中竟有几许恨意,似烈火幽幽焚烧,几欲蹿出眸底,“取了神器,杀了魔君,妖界将一统妖魔怪三界,我便是至高无上的妖尊!” “不。”伍儿摇头,语气有些涩然,“绯哥哥,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突然变了?” “我应该是怎么样?”他近乎讥嘲地睨她,“应该对你手软,应该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 他的怒气隐忍未发,胸口起伏,顿觉喉头腥甜,又一血丝逸出嘴边。 “你闭关修炼时出了变故?”伍儿猜测,再次靠近,轻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温出奇的热烫,仿若一块炽烈的铁石,她刚碰到就猛缩了回来,一脸惊愕。 “何必明知故问。”他嘲讽地笑,双手负到后背,冷声道,“你放棋魔入纵情谷,趁我修炼之时偷袭,已是存了要我死之心,现在何必再来装傻充愣!” “我没有!”伍儿急驳,她当日根本就没见过棋魔,更不可能帮助魔界害绯哥哥! “没有?”绯尧猝然倾身,近距离地望入她的清眸,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喷发,狂暴喝道,“纵情谷入口布着阵法,施着结界,若非你身戴火令,岂能来去自如!” “火令?”伍儿一愣。她当时只想着破阵而出,没有想到原来是火令帮了忙。 绯尧狠狠扯下她脖子间的木牌,手掌猛力一握,木牌碎成粉末,如火苗沫子般一点点掉落草地。微风一吹,火势便就燃起,迅速燎原。 伍儿顿时心惊,望向不远处的草堆,昏迷少年掩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被火舌舔舐,已遭烈火焚身。 当下顾不及对绯尧澄清,她飞身在火海之上,极快地探手捞去,抱住少年御剑脱离险境。 绯尧冷眼望着,心尖似有一根棉针,戳下而后抽回,再又深深刺下。如此一遍一遍,并不剧烈,却细密绵长,晦涩隐痛。很难相信,他眼中天真无邪的女孩儿,会在背后捅他一刀。损失道行无妨,可是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耻辱而痛楚。 伍儿凌空拈诀灭火,大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火势一熄,闪着金光的木屑显露在草地上。她撕下一片裙摆,异常仔细地收集木屑,珍而重之地收入衣袋。 少年躺在半焦的地面,眼睑微动,却没睁开,不动声色。 “绯哥哥。”伍儿收好木屑,静静走向绯尧,仰脸凝眸,“我没有害你,你不原意相信我吗?” “想要我信你,就把神器交出来。”绯尧吞咽下怒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探手就往她身上摸去。 伍儿本能一避,回道:“事关重大,我不能把神器给你。” 绯尧轻笑,唇畔笑弧优美而凉寒:“如果我说,神器之力可复原我损失的道行,你也不肯给我?” 伍儿稍稍迟疑,问道:“若是你吸纳神器之力,神器是否就会销毁,大魔头是否又会重生一魄?” 他依然笑着,答道:“魔君如今尚弱,我灭了他的肉身,即便他精魄出鼎,也需百年重炼躯壳。” 伍儿心中十分为难。如果她交出七彩神器,妖魔两界的力量大增,她如何对师父交代? 绯尧发出低笑声,暗哑断续,听得人心凉,他忽然一掌击出,击倒她在地,接着如兽般扑在她身上,手掌四处游移摸索。 “不要!”伍儿大叫,翻滚挣扎,“绯哥哥,你不要这样!” 他不用法力,只用蛮力压制,颀长身躯叠压着她,不让她动弹。伍儿眼里隐有泪花,双手交互捂在胸前,死死护着放小伞的地方。 “手挪开。”他微撑起身子,直勾勾地望着她。 伍儿猛摇头。别逼她动手……别让彼此的关系破裂…… “那我只好自己来取了。”火热的手触及她的脖子,她哆嗦了一下,他却没有停顿,探入衣襟,抚上嫩滑的肌肤。 “不在那里……”伍儿颤声,衣裙内袋在隔层,他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眼眸的颜色深了深,手温似乎越发滚烫,掌心贴着她锁骨下方的雪肌,略略滞缓。再往下,就是少女胸前的禁忌之处,只这样想着,他便感觉自己浑身都烫了起来,神思竟有点荡漾,一时忘记愤怒和憎恨。 伍儿僵着,手中暗暗拈起一诀,蓄势待发。他若再移动一寸,她就顾不了那么多,纵然令误会加深也必须反击了。 可他只是伏在她身上,忽然撤了手,改成环抱她的腰,安静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 “绯哥哥?”她疑虑而小心地唤。 他没有作声,炙热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胜过酷暑的炎烈。 “绯哥哥,你先起来好不好?”伍儿轻缓劝着,“我们慢慢商议神器的事,还有,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引棋魔去纵情谷。” 他身躯蓦地一震,一口热血喷出,染了旁边绿草。 几步之隔,面容苍白的少年指尖一束金光萦绕,半睁的瞳眸深处氤氲危险的魔气。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两王交锋 “绯哥哥!” 伍儿一声惊叫,赤金光芒同时大涨,犹如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与绯尧笼罩住。 少年起身,脸色白如纸,目光却锋芒如刀,冷冷睥睨二人。 “魔君,别来无恙。”绯尧在金网中翻身而起,嘴角残留血迹,神色反倒冷静无波,淡淡道,“一百年不见,你仍旧如此算无遗策。”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诡异莫名,强大的气场在眼神相撞间迸溅出星火。 “久违。”少年断袖飘荡,单手控制着金光,口中虽是熟稔的语气,但冷漠依然,“魔界和妖界素来和平相处,没想到尧王如今有了这么大的野心,真叫我吃惊。” “野心?”绯尧低声一笑,深沉邪气浮上眸底,散漫道,“你若不是防着我,又何须派棋魔来暗杀?既然如此,如果我不争不夺,岂不是令你失望?” “我的心思,你应该很清楚。”少年亦是淡笑,薄唇勾着一抹嘲意,两人的表情异常相似,“而你的算盘,我同样很了解。” 绯尧沉默了片刻,没有回话。伍儿忙于破网,但耳朵也没错过他们的交谈,不由好奇起来,他们像是在打哑谜,什么心思什么算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也对,你若要置我于死地,不会只派棋魔一人出手。(.好看的小说)”静了须臾,绯尧笑着开口,似乎是悠闲的姿态,“你留了这一分余地,我自然要礼尚往来。妖界没有出兵攻打黑蛮,算是我的回礼。” 少年微微颔首,两人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默契。现今他实力未恢复,倘若妖魔二界开战,必叫仙界坐收渔人之利。他设计重伤尧王,不过是未雨绸缪,避免他插手抢夺神器,破坏他修炼。可惜尧王道行比他想象的更强,勉强破关而出仍能追寻到此。 伍儿一人在那御气,奋力得涨红了小脸,金网之芒渐淡,突破在望。她狠狠一咬牙,丹田一股异能暴起,周身绚丽银光大作,笼罩在顶的赤金网倏然消散,即刻褪了去。 少年脚下踉跄,猛退好几步,面色青白交加,嘴唇近乎透明。 “大魔头!”伍儿一得到自由,跳离原地,冲到他面前怒喊,“枉我护着你,你居然背后偷袭!” 少年眉梢轻扬,不屑回话。 见他狂傲清高的样子,伍儿握住释心剑差些就动手,但想到自己说过,三日内不杀他,硬生生忍住冲动,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也只剩半条命了,今日暂且放你一马!” 她回头望向绯尧,语声一缓,“绯哥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再说一次。[.超多好看小说]我没有帮棋魔闯纵情谷,我从无伤害你的念头。” 绯尧不置可否,只道:“伍儿,跟我走。” 伍儿尚未回答,少年忽然插言,冷声道:“交出七彩神器。” 他此话一出,气氛刹时又陷入冰冷紧绷之中。 “魔君,莫非你我今日真要在此一战?”绯尧按手在腰侧,轻轻一抽,绯色腰带化成桃红色的长链,凌空舞动,妖气隐隐绽现。 “只要留下这个女孩儿,你可以走。”少年重剑出鞘,剑锋玄光慑人。 伍儿正站在他与少年之间,各隔两步距离,左望望,右看看,心中一阵烦躁。大魔头断臂,绯哥哥重伤,她帮哪边都不是。她忽然扬声:“你们不用打,我走了!” 话未落,她御剑腾飞欲逃,才刚刚离地,两股气流一起袭来,极其强劲,她在剑身上晃了晃,顿时摔了下来。 “你走不了。”少年嗓音寒冷,快速施起魔气结界,将她团团罩住。 绯尧望去一眼,拈指施法,妖气加在结界之外,竟是形成双重透明气墙,牢牢困着伍儿。 “你们……”伍儿看得发愣,赌气一跺脚,恼道,“你们只管拼个你死我活,我不管你们了!” 没人睬她,两个男子对视,邪魔之气浓烈非常,清风骤冷,草木瑟缩。 “胜者得神器,尧王,你可有异议?”少年单手持剑,站得笔挺,不露分毫虚弱之态。 “理当如此。”绯尧含笑,悠然自若,眉心间的黑气浓重了几分。 剑出,链飞,金属击撞的声响不绝于耳,空中只见黑色与桃色的光影交错,速度快得难辨招式,两人高飞的身影缭乱,没入云霄,邪光划亮大片天际,宛如闪电霹雳。 伍儿在气墙内仰头,又气急又担忧。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是在担忧谁,只觉心烦气躁,忐忑不安。她拿出藏着的小伞,不知如何运用神器的力量,便学大魔头之前那样敲打七彩伞骨。 彩虹般的光绽放,充满气墙之中,美丽得令人炫目。伍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奇怪而熟悉的感觉泛过心间,神智渐渐迷离,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仿似身坠梦境。 那画面里,有一个身穿月牙白裙的女子,容色似新月生辉,绝美出尘。她袅袅举步,走向一人,眼神睿智柔和,轻道:“我要嫁给你。” “你要嫁给我?这是仙界伏魔的新手段?”一道模糊的男子声音回应,毫无波澜,却有冷然的嘲讽。 画面忽然一转,场景变作悬崖边,女子盈盈站着,脚边石子滚落,便跌入万丈深渊,连回声都激不起。 “你若嫁我,便将万劫不复。”仍是那道模糊的男声。 “即使万劫不复,我也要嫁给你。”女子神情坚毅,眸光纯净而诚挚。 “如果你跳下诛仙崖,我可以考虑。”男子的身影浮现,如雾如幻。 “如果你真想我死,动手便是。”女子温柔如初,静静凝视着男子。 男子的脸庞逐渐清晰,轮廓分明,冷峭英俊。他不带一丝感情地笑了笑,抬起一手,抚上她的胸,仿佛很轻很轻的,推她下了悬崖。 伍儿浑身激灵,倏然清醒过来。那是大魔头?! 七彩之光已经隐去,伞落在她手中,她怔怔拿着,好半晌不能缓神。那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脑中?那么美的容颜,足以倾倒天下众生,她见过吗?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记? 此时,上方半空,两个男子激烈斗法,风起云涌,竟有细雨落下。伍儿回神一看,发觉那不是雨丝,而是血!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浮生若梦 妖之血,魔之血,交融混杂,簌簌而落,草坡晕染奇异的血色,顷刻间就见茎叶颓败,一大片的野草迅速枯萎。 伍儿看得心惊肉跳,仰头大喊:“绯哥哥!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乌云席卷上空,依稀可辨桃色长链纠缠玄铁重剑,寒芒烁烁,亮得几乎刺瞎人眼。 伍儿受不住邪光的照射,猛一闭眼,体内异气阵阵翻腾,叫嚣着喷薄而出。 “伍儿!伍儿!” 细小的声音忽然从她衣兜里传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出。 “萝卜?”伍儿低头,抚摸它的头,疑问道,“你怎么现形了?” “无尘,神器。”兔子嘴里衔着莹白珠子,一口吐在她的手里,解释道,“霁宸,上仙,担心,你会,出事。” 伍儿怔然,原来师父早就预料到她必定力有不逮,所以让萝卜藏着无尘珠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师父不怕她又弄丢神器吗? “伍儿,吞下。”兔子转述霁宸的意思,脆声道,“除非,开膛,破肚,否则,神器,不会,丢失。” 伍儿依言照做,听萝卜接着又说了一通,才明白师父的苦心。无尘珠具有穿透结界和隐身的神奇能力,她吞食入腹,只要默念法诀就会生效。如此,既可掩人耳目,又能助她危险时逃跑,最适合她不过。 珠子润滑,咕噜就进了食道,伍儿顿觉通体沁凉,百骸舒畅,体内躁动之气似乎平复许多。 “糟了!”她捂嘴低呼,“我吃了无尘珠,以后怎么呕出来?” “不知。”兔子抖抖长耳朵,很不负责任地钻回她衣兜。 伍儿暂时也顾虑不了这些,大步跨出结界,御剑一纵,飞往云端。她发觉自己简直身轻如燕,一阵风般就到了云霄之上。 云层里,两个男子斗得凶猛,突然见她出现,皆是大诧,手中兵器一顿,剑鸣链啸不止。 “伍儿?”绯尧惊喝,“你如何破的结界?”他的妖力加上魔君的魔力,她竟能轻而易举地闯破,匪夷所思! 独臂少年却不如他客气,一言不发地斜挑重剑,锋芒直冲伍儿射去! 伍儿矫捷闪身,游刃有余地回道:“你们再斗下去,便会同归于尽,何必如此!” 绯尧眸光一暗,长链飞卷,欲勾住伍儿的身子。少年看透他的心思,无声冷笑,重剑一旋,迎上他的长链。 伍儿见他们不听劝,索性脱身离去。当即就有两股冽风追来,她心中一急,顺手把金刚伞往后刺去,七彩神光突现,只听“咔嚓”一声锐响,似是劈断铁链的声音。 “伍儿!你竟然……”绯尧神色大变,怒目瞪她。 伍儿扭头,吃了一惊。她把绯哥哥的长链砍断了? “你果真帮着魔君!”绯尧心绪难平,语气急促而愤怒,“我原已信了你,没想到是信错了你!” “不是这样的……”伍儿百口莫辩,恨恨朝大魔头剜去一眼。这人太狡诈!他知道金刚伞无坚不摧,便及时抽回玄铁重剑,而绯哥哥猝不及防,生生被毁了兵器。[] 绯尧内心跌宕,种种情绪侵袭而来,面上的黑气愈重,嘴唇泛着妖异紫色,身姿不稳地摇晃。 伍儿不禁心忧,再端详大魔头,他亦是气虚将厥的样子,分明无力再战。 “好!”伍儿冷不丁灌气大喝一声,妄言道,“今天就让我收服妖王和魔君!” 她扬袖一拢,素手弹出银光,霎时间云里倾泻滂沱大雨,挟着急遽的狂风,一下就把他们两人扫下云端! 两人勉力支撑,落回山岭,皆都淋成了落汤鸡。 伍儿哈哈一笑,飞身下坠,嘴里得意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叫你们先前自损元气,让我捡了便宜!” 两个男子各倚一株大树,当机立断地打坐调息,没人接她的话。 名震六界的魔君,妖界修法天才的尧王,竟然都败在一个少女手里,此事传出去只怕惊呆所有人。伍儿此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她狠下杀手,一举歼灭两大妖魔之首,从此必成为天下第一传奇人物。 只可惜,少女毫无大志,重情重义,正一步步走向妖王,关切问道:“绯哥哥,你怎么样?” 绯尧闭目未答。他原本道行已受损,加之刚才的恶斗,若不赶紧疗伤修炼,怕是会现出原形。 看他不响,伍儿转头问另一人:“大魔头,你们还打不打?”若是不打了,她就安心走人。 少年瞳眸半阖,低沉道:“过来。” 伍儿小心翼翼地挪近几步,谨慎道:“你想如何?” “撑开金刚伞。”少年声音显出几分虚弱,听来分外的真诚无害,“七彩神光可助我与尧王疗伤,恢复元气。” “绯哥哥,大魔头有没有骗人?”伍儿不信他,向绯尧求证。 绯尧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伍儿疑虑地打开金刚伞,柔和彩光照耀四方,草地复苏,枯萎的叶子渐渐恢复生机,蓬勃生长。两个男子身上的血痕一点点褪去,衣衫洁净,外伤神奇地痊愈。 “原来如此……”伍儿到这时才恍然大悟。七彩神器无坚不摧,亦有祥和温煦之光,大魔头要在至阴日之前谋取它,便是为了加速修炼,增进法力。 绯尧在神光照拂之下,静心凝神,心无旁骛地进入冥思修行。 少年却是心弦一震,苍白冷颜流露一丝古怪神色。 “大魔头?”伍儿看出异状,撑伞朝他再走近两步。 一弯彩虹横跨她与他的头顶,彩虹两端蜿蜒落到地面,一端在他身上,一端在她身后,恰是半圆形状,将他们围绕连接。 伍儿轻颤,口中低喃:“是梦境吧……” 如果那是梦境,那么她与他正做着同一个梦。 诛仙崖,云雾缭绕,白衣女子仰面坠落深渊,她坠得缓慢,脸上竟有一丝笑容,如樱的唇牵动,仿佛在诉衷肠。 “你知道的,诛仙崖会令我魂飞魄散。” 一个墨衫男子站立崖边,冷眼旁观,掌心却捏着一束金光,托住女子的身躯,使她减缓下沉的速度。 “如果你希望我永远消失,就放手。”女子嗓音灵动,浅浅说着,“如果你不会后悔,我也无悔。” 男子猛然攥起手掌,金光顿时变得稀薄,女子淹没在白茫茫的云雾里,只剩下声音犹在。男子薄削的唇一扬,冷冷道:“我必灭仙界,你以死相劝太蠢。” “我不做仙,你不做魔,我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隐居人界,这样不好吗?” “隐居?你以为我收手,仙界就会放弃毁灭我之心?” 男子一双异色瞳眸犹如古井寒潭,波澜不起,只有无尽的嘲色。他手一扬,终是托起女子的身,缓缓浮出崖面。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银光忽闪,伴随悲痛的厉喝:“魔头!你竟杀她!” 银光直入男子的后背,男子脸色骤白,手中金光陡散。女子置身诛仙雾里仙力全失,立刻疾速沉坠,跌入无底之渊。 …… 伍儿回神时,发觉自己眼角挂着泪,却不知为何而哭,不知为何而悲,只觉心尖酸酸麻麻,似痛非痛。 少年与她同时睁眼,恍如隔世般,木然盯着她,视线不知穿透到了何处,幽深空茫,隐有几丝沧桑。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传奇女子 “她是谁?” 伍儿喃喃自语,目光迷蒙地落在少年脸上。[]这张俊容,年少清朗,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而那幻境般的画面里,男子成熟英挺,更显霸道气魄。当初乾坤镜里的人,刚才脑海中的男子,以及眼前这个少年,是同一个人吗? 伍儿忽然觉得十分迷惑。七彩神器让她看那段栩栩如生的情景,为什么?与她有关吗?难道是那个女子的冤魂,想叫她替她伸冤报仇? “你也看见了?”少年倏地缓神,语气波动异常大,高声一喝,“你看到了什么?” “诛仙崖。”伍儿皱眉回道,“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她是谁?” 少年明显怔了一怔,口气却越发强硬,冷声道:“你还窥见什么?” 伍儿歪着头看他,奇怪道:“你心虚?怕被人知道你的往事?但当时并非你蓄意害死那个女子,你不需要负全责。” 少年眯起眸子,缄默不语。他竟忘了,竟忘记了他漫漫千年人生之中,出现过那样一个女子。是谁封印了他的记忆?羲神?霁宸?还是天帝? “你爱她吗?”伍儿轻声问,感伤而又神往地道,“她一定很爱很爱你吧?才会甘愿为你死。”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爱情,才会令一个人无怨无尤,奋不顾身? 少年依旧沉默,坚冰一般的心似在瞬间破了大洞,一浪浪的激流涌入,惊涛澎湃。 亭兮……那个绝世倾城,睿智无双的女子…… 记忆如潮袭来,他的眼神一暗再暗,冰火交融,锐芒翻覆泛动,最终慢慢平息,眸底寒色胜过了火光。 当年,亭兮坠下诛仙崖之后,上仙霁宸以元丹炼出一盏守魄灯,竭力保存她一丝魂魄,险些为此尽毁修为,可到最后终究无用。[]人死灯灭,亭兮的三魂七魄湮灭无存,不可能转世再为人。眼前这女孩儿虽与她有些神似,但气度风华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没有人对你提过此事?”少年忽道。 “没有。”伍儿摇头,“应该有人告诉我吗?” 少年低低一笑,嘲意浓浓。也无需意外,霁宸那厮怎敢再提起往事,他私恋徒儿,有违常伦,这份情不容于仙界,天帝下令革除他的仙籍。那桩惨事成为禁忌,百年过去,已少有人再拿出来说嘴。 “你还没有回答我。”伍儿固执追问,“你爱她吗?” “与你何干?”少年冷眉以对,不假颜色,“我对她如何,轮得到你来置喙?” “但她为了你而死啊!”伍儿极度不悦,怒声道,“我怀疑你根本就忘记了人家,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我确实忘了。”少年讥嘲勾唇。不知是谁,存心抹去他的记忆。身份尊贵的天庭女子爱上魔头,想必仙界视为奇耻大辱了吧! “你居然!居然真忘记了?!”伍儿难以置信,惊怒瞠眸,“你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禽兽不如!” 她连骂一串,犹不解愤,顺势甩出金刚伞,伞尖刺向他! 他偏头避过攻击,单手一揽,竟抱住她的纤腰,亲密地搂往胸前。伍儿羞怒交加,反手再攻,他无比快速地夺去小伞,狠狠一把推远她。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伍儿顿时傻眼。她原本只是打算教训教训他,没想到他体力复原如此之快,心思更是卑鄙狡猾,看准她的软肋,巧取七彩神器。(.好看的小说) “你既已放我一魄出鼎,也不差再多一次。”少年缓缓站起,撑着伞柄,凉薄道,“你若要再夺回,我不介意利用神器之力灭了尧王。他眼下正值疗伤关键时刻,只要多撑一刻钟就能无恙。” 伍儿转头看了绯尧一眼,他双目紧闭,眉间黑气正在消散,应是全神贯注修炼之中。伍儿心中滑过一丝感动,绯哥哥是信任她的,否则不会这样放心,那她更要守护好他,不能叫他有所损伤! “如果我此时收伞,即使他三百年道行不毁,也会现出原形,在你面前软弱难堪。”少年对她的心理捉得极准,从容道,“这一刻钟之内,我不走,你也不动手,如何?” 伍儿愤愤,咬牙道:“好,就等一刻钟!” 七彩炫光仍然普照,少年已有所防备,刻意封闭内心思绪,不受神光侵扰。 伍儿非常愤怒,难以忘记那幅凄美的画面,女子柔情含笑,白衣飘飘,转瞬淹没在诛仙崖底。 “大魔头,那个白衣女子叫什么名字?”她压制情绪,开口问道。 少年不理睬,却有一道细细的声音冒出。 “她叫,亭兮。” 伍儿低头一看衣兜,疑道:“萝卜,你认识那个女子?” 兔子露出半颗脑袋,瞅瞅大魔头,又赶紧缩了回去,小声道:“我也,想要,知道,魔君,是否,爱过,亭兮。” 它说完这句话,逃命似地躲进衣兜,不再出声。 少年脸色沉冷了些许,阴晴不定。爱?什么是爱?从他决意入魔道开始,便断绝七情,什么喜欢什么爱都只是凡人自欺欺人的玩意儿! “她怎么会爱上你?”伍儿无法理解地低喃,“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 少年抬起眸子,淡淡看她。 “她是仙子吧?怎么那么傻呢……”伍儿心底莫名纠痛,为那个痴情女子感到不值,感到心疼。 “她不傻。”少年突然轻笑,笑得如冰雪融化,竟有微微的暖意。 伍儿呆了呆。她从未看过他这般真实的笑容,好像有了温度,有了人性。 “她终是达成了目的。”那笑容一闪即逝,少年转眼就寒了面色,冷冷道,“她跳诛仙崖之前,我渡她一脉魔气,若不是如此,我岂会被收入镇魔鼎。” “你为什么渡她魔气?”伍儿诧异,“那她不是会堕入魔道了吗?” 少年抿唇,不愿再多说。尘封的那一段记忆,如今被揭开,他才知,无论是否爱过,他永远都会记住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子。她用柔软的手段,一点一滴占据他内心某个位置,比任何强硬力量都具侵袭性。 伍儿深深好奇。可惜她晚生了百年,错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传奇。其实大魔头还是有感情的吧?虽然他嘴硬不承认,但她从他眼底窥到一丝丝的痕迹。 “时间到了。”少年声音一冷,唰地收伞,毫无预警地飞身离去。 他谋算缜密,收伞同时一束金光发射,直冲绯尧。伍儿为挡这一击,便错过了追索的最佳时机。 “大魔头!休想跑!”她挥剑化去魔光,正待追击,却被一声轻喝止住脚步。 “伍儿,别追。” “绯哥哥?” 伍儿脚下一滞,扭头看向拂袍站起的俊美男子。 绯尧气色大好,轻轻挑眉,似怒非怒:“伍儿,你打算就这样抛下我?” 伍儿急道:“不是,但我要抢回神器!” “不必抢了。”绯尧气定神闲,狭长眼眸中邪光微闪,道,“魔君冲破记忆封印,第一魄元神归位,你现在已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伍儿震惊,“不是要等到至阴之日吗?” “这是他的造化。”绯尧眸光幽深,若有所思地道,“只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已逝女子冥冥中帮了他一回。” “你是说亭兮?绯哥哥,你也知道她?”伍儿心急如焚,边忖,大魔头两魄重生,她肯定打不过他,是否应该赶快回去禀告师父? “那是惊艳六界的女子,我自然知道。”绯尧不着痕迹地握住伍儿的手,凑近她耳畔低语,“伍儿,你可别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除了那个女子,魔君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你,不如专心跟了我,我必不会负你。” 伍儿脸颊一红,恼道:“绯哥哥,你不要胡闹了,我要赶回霁月山。” 绯尧握紧她的小手,微怒哼了一声:“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必须随我回纵情谷。” 他不由分说便携她飞离山岭,桃色和白色身影卷过空中,色彩悦目,似霞光飘掠。风声里依稀夹杂着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渐行渐远。 “绯哥哥,我解释清楚之后就得回去找师父了。” “我若不放你走又如何?” “你真的生我气了吗?” “是,所以我要囚禁你。” “……”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和你洞房! 伍儿踏入纵情谷之后,举目四望,张口结舌,一脸呆呆愣愣的说不出话。(.) “别看了!”绯尧似尴尬似别扭,一把拽住她往水榭行去。 “绯哥哥,你是不是气坏了?”伍儿乖乖跟着他。 谷中原是繁花似锦,草木茂盛,如今竟被摧毁得满目苍夷,那大片的花海经过烈火焚烧,只剩下光秃秃的焦黑土地,甚是惊人。绯哥哥是在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吗? 进了水榭,绯尧坐到玉榻上,没好气道:“我没有一把火烧了你,已算是情绪控制有度。” 伍儿讷讷,小声道:“你被暗袭,不关我的事……” “你一声不吭就偷跑,还敢说不关你的事?”绯尧长眉一挑,斜眼睨她,犹带薄恼。与魔君一番交手,他被愤怒蒙蔽的心已经清明许多,伍儿虽有火令,但她投靠魔界的可能性不大,想来定是棋魔趁她溜出谷时错身潜入。 “是我不对。”伍儿老实地认错,“绯哥哥,对不起,我没有替你护法。” “算了。”绯尧摆摆手,意兴阑珊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向来就笨。” 伍儿耷拉着脑袋,没有反驳。她确实笨,一再被大魔头耍弄,明明是要缉拿他,怎么变成帮助他夺取神器了?如果师父知道,会不会逐她出师门? 绯尧瞥她一眼,知晓她正沮丧,便道:“倘若霁月山容不下你,你就随我回万妖宫。修道枯燥,不如随心而活一世逍遥。” 伍儿低着头未接话,一副陷入苦思的愁闷模样。她捣出一堆烂摊子,现在抽身避世,未免太过不负责任。虽然修仙无趣,但人生在世总应有所担当。 “伍儿,你来这边坐。”绯尧忽然掀唇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冲她招手。 “嗯?”伍儿坐到榻沿,疑惑道,“绯哥哥,什么事?” 他笑得越发诡异,猛一俯身,将她压倒在长榻上,鼻尖对鼻尖抵着,邪笑道:“你尚未修得仙身,现在转道还来得及。若想对抗魔君,并非没有其他办法。” 伍儿闻言不由心喜,忙问:“有什么好办法?” 他用坚挺鼻子摩挲着她,嘿嘿低笑两声:“八大神器尚在,只要我们夺到手,吸纳神力,一同双修,便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对付魔君。” 伍儿觉得他靠太近,有些不自在,推推他,虚心好学地追问:“绯哥哥,什么是双修?” 绯尧“唔”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似乎在向往着什么,悠悠答道:“妖界双修,两人若能达到身心合一,法力自可加倍。简单的说,我三百年道行可渡予你,而我不仅不损自身,反倒会变得更强。” “竟有这种好事?”伍儿大喜,揪住他衣领急道,“如何修炼?快教我!” 绯尧眸中染上一丝妖色,火热而邪气,微扬的唇角噙着一抹奇异的深意。[] “很难吗?绯哥哥,你怎么不说?”见他不作声,伍儿困惑地催道。 他半撑着的身子突然卸力,整个人压了下来,亲昵无间地贴在她身上,蛊惑般地轻语:“为了对你负责,双修之前我应该娶你。明日我们启程回万妖宫,我会对所有人宣布,万妖宫的女主人就是你。” “啊?!”伍儿惊得弹起,一头撞上他的额,咚声大响。 她慌张退到角落,脸红气促。什么双修!根本就是男女云雨之事! 绯尧懒洋洋地站起,斜倚着榻边,慢条斯理道:“伍儿,我并没有骗你。双修之路,其乐无穷,你又可充盈自身力量,两全其美。” 伍儿摸着发疼的额头,怒驳:“说得这么好,那你以前为什么不修?” 绯尧扯扯嘴角,遗憾地道:“以前我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他说得轻松随意,伍儿却是一愣。他是在说他喜欢她吗?是否算告白? 她的脸更红了,一股热气上涌,似快要烧起来,结巴道:“绯哥哥,你又说胡话了。我不是妖,也不要双修,你找别人吧。” 绯尧微微敛容,沉声回道:“若非自己中意的人,双修又有何意义?” “你活了三百年,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喜欢的人吗?”伍儿扯开话题,装作镇定的与他讨论,“你不是见过那个惊艳六界的亭兮姑娘么?你没有喜欢上她?” “几面之缘罢了。”绯尧举步朝她走近,勾唇笑着,“哪比得上你我这般有缘分,伍儿,你说对吗?” 他抬起手臂,撑在墙上,将她桎梏在胸前,另只手拂过她的发丝,抚上她红彤的面颊,明显是调情挑逗之举。 伍儿感觉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呼吸有些困难,胡言乱语道:“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我饿了……” 绯尧眼角一抽,脸黑了几分。他在和她谈情说爱,她跟他说吃饭? “谷里有没有蔬菜瓜果?有没有厨房?”伍儿心里紧张,嘴上愈加啰嗦唠叨,“我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想吃香菇炒菜心,蒜苗炒蛋,凉拌黄瓜,西红柿醮糖……” 她念了一连串的菜单,肚子还适时地发出咕噜咕噜声,绯尧眼角抽得更厉害,面黑如碳。在这金碧辉煌的水榭里,在这清风吹送的静谧黄昏,他对她风花雪月,而她竟然跟他点菜? “伍儿,你听我说。”他勉强忍住窝火的感觉,柔声道,“若是你觉得进展太快,我们可以慢慢来,成亲之事迟些再论。” 伍儿忽然哎呀一声,道:“我还想吃素炒红萝卜!” 绯尧脸色一沉,终于忍不住怒了,大声咆哮:“伍儿!你皮痒了是不是?我让你再装傻充愣!”他大手一抄,拦腰将她扛起,一掌就往她屁股上拍下去! 伍儿吓得哇哇大叫:“绯哥哥!你先放我下来!别打啊,我是真饿了!” 一个饿字再次戳中绯尧的燃点,他扛着她放倒于长榻,含怒冷哼道:“与你商量纯属浪费力气,我今日就直接和你洞房,等生米煮成熟饭,你想吃什么美味佳肴都不成问题。” 颀长身躯压下来,不容反抗地抱紧,他的唇落下,寻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伍儿用力偏过头,膝盖本能地屈起,正中他的重点部位! 震天怒吼顿时响起,连琉璃屋檐都颤了颤。 “伍儿你个死丫头!!!” 伍儿一个鲤鱼打挺跳下玉榻,惊恐地看他。他捂住某处,弯腰怒瞪她,磨牙霍霍,似要一口吞下她解恨。 “绯哥哥,我……我……”伍儿盯着他的下腹,十分心虚。她只是顺势一击,但好像击中不该碰的地方…… “不用我我我,也不用说对不起,更不用找借口转移话题!”绯尧怒火中烧,直起腰来,痛得龇牙咧嘴,凶恶道,“今晚我一定会和你洞房!” 他向她步步逼近,伍儿心底一阵慌乱,她是真的激怒他了吧?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 玎珰脆响,伍儿太紧张,手扯窗台的珠帘,浑圆珍珠洒满一地,滴溜溜不停打转,恰如她此刻纷乱的心情。 “绯哥哥,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我就……”她寻思着具有威胁性的词语,眼儿一瞪,大声道,“我就再踢你!” “你大可试试!”绯尧脚步顿了顿,怒中带着冷笑,表情有点扭曲,“你那双不安分的腿——” 他忽然止住语声,掌心轻翻,桃色绫缎嗖一声飞射,极迅速地捆住她双腿! “你你你想怎样?”伍儿更加惊慌,蹭着脚尖却发现缎子越来越紧,牢牢绑住她,不留半点挣扎的空隙。 “想怎样?我已经说得很明白。”绯尧不疾不徐,手再一扬,绫缎飞旋往上,将她结结实实捆绑起来。 伍儿犹如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身子扭来扭去,只剩一颗头还能攻击人,她发起狠来就弯头冲出,直直撞向他! 绯尧毫不闪避,让她一头撞在他的胸口,低哼了声,道:“还有什么野蛮招数,尽管使出来。” 伍儿在他胸前钻啊钻,嘴角悄悄微翘,扬起一抹小邪恶的笑容。 蓦然间,绯尧僵硬愣住。 挨在他身上磨蹭的人儿,凭空不见了?其消失的速度之快,令人悚然。 “伍儿!”他怔仲之余不禁有些担心,难道是他疏忽,被高人潜入劫走了她?普天之下,能做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屈指可数! 伍儿默念了隐身诀,屏住呼吸,无声飘离他几步,狡黠含笑。 “是谁?出来!”绯尧声音陡锐,凌厉大喝。伍儿的气息仍在屋内,他却看不见她踪影,决非一般隐身术! 伍儿心想,无尘神器果然厉害,连绯哥哥都看不出破绽。 绯尧神色阴寒,警觉而戒备地环顾四周,突然冷笑一声,右手虚空一抓,桃色绫缎疾速抽回,连带伍儿的身体被卷动。他精准地扣住她的腰,低声安抚道:“伍儿莫怕,我决不会让人捉走你!” 伍儿身形未现,他的动作显得十分诡异,一手搂着透明似无物的东西,一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与那不存在的敌人宣战。 “尊驾是何方神圣?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伍儿想笑又不敢笑,闷闷地发出噗哧声。 绯尧目光转移,定在她无形的身上,怀疑道:“伍儿,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使了隐身术?” 伍儿不答,他心中已通透,怒容更盛,扯住她直接扑倒,跨坐她腰间,连声哼道:“好啊你,一而再戏弄我,看来你确实皮痒了!” 他忽一低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吻上。伍儿尚是透明,他没瞅准,磕撞上她的牙齿,两人疼得一起低呼。 “绯哥哥,你别生气啊!”伍儿解除隐身术,显露出身形,捂嘴道,“是你威胁我在先,说要洞房,还把我绑起来,如果我不隐身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 “做我砧板上的肉,很委屈你?”绯尧怒不择言,脱口道,“我肯吃你,是你的荣幸!多少妖女想爬上我的床,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伍儿顺口回答,心里好气又好笑,她既不是妖女,也不是肉,才不想让他吃!可是她知道,刚才他的关切,他的在乎,全是发自肺腑。这种被人关心在意的感觉,暖暖的,直沁心田。 “伍儿。”绯尧缓了缓情绪,正经看她,“你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是。”伍儿凝眸回视他,一脸认真,回道,“绯哥哥,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我不知道这是否就等于‘爱情’。”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清美小脸流露出一丝丝憧憬神往之色。 正是她这纯净的憧憬表情,令绯尧放开了手。他翻身躺到一边,与她并肩仰躺在地板上,轻缓道:“也许,你是对的。” 片刻的欢愉,一时的悸动,都不等于爱情。就算他今夜贪欢一晌,也不等于真正得到她。 “绯哥哥,你爱过人吗?”伍儿脑中闪过诛仙崖的那个女子,她是懂爱之人吧?爱,到底是什么? “没有。”绯尧坦诚答道,“这三百年,我一心修法,不知情为何物。”他是妖界传奇,自打出生就已具妖力,天赋极佳,修炼百年之后弑杀上一任妖王,一统妖界万妖。他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此刻却忽然觉得寂寥。法力再高又如何,登上巅峰又如何,没有人陪他分享快乐和悲伤。 伍儿侧过身子看他,窗外清风吹动他的衣袍,桃绯色衬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是比缤纷花海更美的景致。但比这更动人心弦的,是他脸上不经意掠过的一丝寂寞一丝孤高。 “绯哥哥,如果我爱上一个人,不论他是魔是妖是什么人……”她声音轻浅,扪心自问,接着自语说道,“我可以不成仙,不追求无欲则刚的境界,只求彼此相伴短短一世,一起白头老去。” “如果你爱上我,愿意堕入妖道?”绯尧眼眸一亮,紧紧锁着她。 “嗯。”伍儿应了一声,笑笑道,“但是我现在必须回霁月山,做我应该要做的事。” “我送你出谷。”绯尧一跃而起,扬笑如暖阳,伸手拉她起身,“一定会有一天,‘如果’两字去掉,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或许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真心爱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呢。”伍儿笑盈盈地接话,拍拍裙袂,跟随他走出水榭。 月牙儿挂在夜幕一角,泻下柔和的皎光,仿佛温情脉脉俯瞰大地。 纵情谷的出口,一个挺拔的男子微微低头,看着少女洁白无暇的丽容,放柔嗓音道:“伍儿,记住,我等着摘掉‘如果’二字的那一天。” 少女娇俏地歪着头,挥挥手,很是潇洒地告别:“绯哥哥,我走啦!我会忘记你今天企图霸王硬上弓的举动的,哈哈!” 男子眉角一抽,挥袖道:“走走走,你赶紧回你的霁月山,少在这里气我!” 少女拔剑出鞘,飞身踏上银色剑身,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男子神色微敛,目光变得悠远而玩味。这世上还有他不懂的东西,他不介意与她一同学习,只要她未对别人动心,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若她爱上别人,那个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锁琵琶骨 无尘珠在体内,伍儿回霁月山顺畅无阻。偌大的山巅楼阁却是寂静无声,半点声响都没有,仿佛一座废墟。 “师父!师父!”伍儿心中泛起不详的感觉,站在潜心阁外大喊。 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 伍儿越发觉得不安,以前只要她一喊,师父就会听见,必定会传音回答,可是现在怎么了? “师父!你再不出声,徒儿就只能私闯幻云林了!”她仰天对着高处呼唤,清泠嗓音穿透云雾,回荡不绝。 一道略显孱弱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清幽如风,竟不敌她的回声,一下子就被掩盖。 “伍儿,为师在守镇魔鼎,你有何事直接禀报便是。” 伍儿心头一震,难道师父出事了?! “师父,我可以去幻云林吗?”她大声叫道,生怕他听不见,“我不会再闯祸的,让我见见你吧!” “不必,有话直说。”霁宸似乎低咳了几声,随即语气变作正常,轻淡问道,“魔君的下落,你可有查到?” 伍儿忧心蹙眉,把七彩神器的事如实托出,惴惴难安地等着他责怪。幻云林那边,良久之后才响起霁宸的一声叹息:“罢了,伍儿,你好好留在霁月山,清心修炼吧。” 伍儿应了声,进入潜心阁,心底疑团重重。师父好像早已知道蜀山的事,但他没有一句指责怪罪,反而叫她负罪感更浓。她回到房间小憩片刻,天已大亮,太阳照常升起,洒下温暖的金辉。那一股不明的忐忑越来越清晰,她辗转半晌,忍不住一跃而起。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师父! 悄然飞入幻云林,寻着记忆中的莲花池而去,伍儿回想起当日大魔头出鼎,她在莲花池旁丢了初吻,心绪一阵繁乱。 “师父?”她放轻了声音,小心唤道,“我来看你了,看一眼就回去,你别生气。” 压抑的咳嗽声低低响起,霁宸在池台后面,被庞大的铜鼎遮住身影,轻喝道:“站住!” 伍儿乖顺地止住脚步,疑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魔君重生,责任在我,是我大意离开,才令你犯了大错。”霁宸的语声比平日沙哑,似正努力维持着平稳的音调,缓缓道,“从今日起,我会镇守在此,一刻不离。只要鼎在,魔君肉身受限,势必无法恢复从前的十成功力。” “但是,他若抢夺到各神器……”伍儿不太放心地接话。 “天自有道,各司其职,尽力便是。”霁宸歇了口气,继续道,“神器是各派的镇派之宝,蜀山遭逢大劫,魔界必会捉住此机会,全力进攻剿灭。但这些事你莫再插手,莫出霁月山半步,潜心修炼即可。” 伍儿沉默了会儿,目光扫过莲花池,那一角白衣露出池台外,依然是不染尘埃的洁净。她的眉头却皱得愈紧,侧耳倾听,隐约有滴嗒声不断响着,像流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师父,这是什么声音?”她直言发问,挪动一小步,想向他走去。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霁宸忽然严厉一喝,气喘得益发清晰,似乎动了真怒。 伍儿怔愣,师父一贯云淡风轻,气度雍然,今日为何如此易怒? “回去潜心阁!我若没有叫你,不要再来幻云林!”他语调急促,厉声斥道,“马上离开!别忘了,你就是在此闯出大祸!” “是……”伍儿垂头,惭愧地转身便要离去。[.超多好看小说] 就在旋身之际,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艳红,莲花台后的草地流溢如丝的血色,鲜艳如花。 “师父!你受伤了?!”她一惊,顾不得师命,回身急奔过去。 霁宸靠坐着半人高的池台,白衣翩然,银发如月,他见到伍儿突然冲过来也是一愕,两人四目相交,怔怔无言。 “师父……”伍儿双手捂住嘴巴,哽咽欲泣,“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沉重的铁链穿过霁宸的琵琶骨,他面无人色,眸光却柔和如昔,牵动嘴唇,淡笑着道:“这是天帝的惩罚。百年前我自动请缨看守镇魔鼎,如今失职,理应接受处罚。” 铁钩刺穿肉骨,他身上一滴滴鲜血落下,染红白衣,只有衣袂一角尚未沾染。那血珠不停,一颗一颗极其分明,从他身体渗出,再从刺目的铁链上滑落,啪嗒有声。 “我帮师父取下刑具!”伍儿咬牙生怒,什么天帝,什么仙界,这般惨无人道的刑罚远比魔人更残忍! “不。”霁宸轻轻摆手,他一动,伤口裂开,血液却没有流得更急,仍旧遵循着规律缓慢滴下,“逆仙链,你取不下,不用白费力气。”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任人宰割!”伍儿心痛难挡,怒道,“明明是我放了大魔头出鼎,天帝怎么可以惩罚你?要罚,应该罚我!” 霁宸微微一笑,温声道:“你承受不起这个后果。我既然收你为徒,你之错便是为师之过,由我领罚也是天经地义。” 见他满身鲜血,铁钩刺穿身体,皮肉外翻,几乎血肉模糊的样子,伍儿眼一红,扑通跪倒他身旁:“师父……伍儿对不起你……” “并不能怪你。”霁宸伸手抚摸她的头顶,轻柔如羽拂过,“早在第一次见你,我就应知你与妖魔有宿命之缘。堪不透天机,是我修为不足,没有教导好你,是我不够尽心。” “师父,这惩罚要到何时?”伍儿不敢碰他,怕碰痛他,僵直地跪着,“你流血不止,会不会失血过多损了仙身?” “逆仙链锁住琵琶骨,我便离不开幻云林。每日流下三百六十滴鲜血,浸润莲花池,便无人能够触碰镇魔鼎。”霁宸不说痛苦,只细细解说天帝之用心,“我已得仙身千年,却失仙心,此番便当是上苍赐予的磨炼。” 伍儿慢慢伸出手,很轻地握住他手掌,轻声道:“师父,你是不是隐瞒了徒儿闯祸的事?” 霁宸但笑不语,俊颜如朗月清辉,笑容似水温柔。他确实隐瞒了当日幻云林里发生的事,一力承担后果。若非如此,伍儿早已消失在这天地间。他此生只收了两个座下弟子,前一次已是罪孽深重,这次再不能重蹈覆辙。只希望伍儿能够明白他一片苦心,清净六根,白日飞升。 伍儿把脸轻轻埋进他掌心,眼角濡湿隐没于内。她太不懂事,以为一切都能靠自己之力弥补,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所有事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她大概是不祥之人吧,三年前害死了尘珀哥哥的父皇,后来又差点害绯哥哥折损道行,现在更害得师父身受重罚。凡是真诚待她的人,都遇大劫,不得善果。 “伍儿,你把追击魔君的过程详细说一遍。”霁宸用指腹擦去她的泪,柔声启口。 “我先是去了黑蛮大陆,再到了蜀山……”伍儿抽着鼻子一五一十仔细道来,“映雪潭……金刚伞……还有我看见亭兮姑娘……” 听到“亭兮”之名,霁宸顿时脸色煞白,用力握住她的双肩,凌厉喝道:“你说什么?!你看见亭兮?在哪里看见?” “七彩神光的幻境里看见的……”伍儿抬起脸来,错愕看他。师父脸都青了,怎么回事? “幻境?”霁宸双手一软,松了开,似失望又似悲恸,喃喃道,“是啊,她已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 “师父,你也认识她?”伍儿问。 “她是你师姐。”霁宸低敛眸子,语气缥缈轻幽,“你住的潜心阁卧房,就是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师姐?不就是师父以前收的那个女弟子?伍儿心中蓦然透亮。师父为亭兮梳过发,曾经悉心培育她成人修仙,也许之后还爱上了她。 那么,师父现在对她这么好,是因为把她当做亭兮姑娘的替身吗?潜心阁的卧房,是否留有亭兮姑娘的遗物? 不由地,伍儿心生了无尽的好奇。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欺师灭祖 “师父,亭兮师姐后来堕入魔道了吗?”伍儿疑问。她在神光幻境里看得一知半解,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样的? “是。”霁宸答得很轻浅,低头看着一滴鲜血落入他手中,徐徐晕开如霞的嫣红。多么像亭兮羞涩时飞上脸颊的红晕,当她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她爱上了魔界之尊墨隼,便是那般含羞带愧的表情。 “果真?”伍儿大惑不解,“她是仙界弟子,如何入魔?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霁宸举眸望她,目光幽幽,似乎透过她清灵灵的眼睛望到遥远之处。 见他失神,伍儿轻触他的手,唤道:“师父?” 他仿佛微惊,迅速缩回了手,缓了缓神色,才道:“当年霁月是四大仙门之首,弟子人众,你原有三位师叔,座下皆有千名徒弟,惟我只收了亭兮一徒。妖魔为祸人间,我与三位师弟各派出一名弟子,助六大修仙派围剿黑蛮。亭兮被魔君所擒,后来叛了师门。” “如何背叛师门?”伍儿追问,“只因为师姐她爱上了大魔头吗?” 霁宸轻轻闭眼,似借此轻微动作扫去悲凉和痛楚,静默片刻才道:“与她同去的霁月弟子,皆都殉亡,独独她活着回来。那时魔君已炼成弑神功,单枪匹马攻上霁月山,亭兮协助魔君诛杀了三位师叔。(.无弹窗广告)” “怎么会?”伍儿震惊,她在幻境里看到的女子分明祥和温柔,没有半点戾气,怎么可能欺师灭祖?! “当时她正受门规处罚,逆仙链锁身。魔君强行劫走她,我三位师弟上前阻拦,亭兮猝然之间煞气大涨,挣断逆仙链,和魔君携手击杀三位师叔。”霁宸低低叹息,悲悯而沉痛。当日他受天帝所诏,回到霁月山时,只见满地斑驳的血迹,浓烈魔气萦绕不散。据有幸生还的弟子回禀,亭兮确实出了手,确实跟着魔君走了,决非被迫。 伍儿听完愣然无语。她可以想象当时惨烈厮杀的战况,可是无法想象,那个月神一般的绝美女子如此心狠手辣,入魔道,灭同门,叛师逆天。 “师父……”伍儿恍惚叫着,犹不置信,低喃道,“是不是误会?大魔头魔力高强,说不定是他用什么诡计蒙蔽了亭兮师姐的神智,才使她酿下惨剧。” “不。”霁宸摇头,苦笑一声,“亭兮是羲神之女,没有人能蒙蔽她的心智。” “啊?”伍儿又吃了一惊,“她是神女?那她怎么会死在诛仙崖?” “诛仙崖毁她神身……”霁宸眼神极暗,如被阴云遮蔽,再无一丝光亮,低低幽幽道,“而我,灭了她的元神。” “是你!”伍儿惊叫,颤声道,“那一道银光……是你……你令她坠崖……” “是,是我。”霁宸承认,唇边的苦笑越浓越涩,“我见魔君推她入崖,惊怒之际动用十成仙力,力穿魔君身躯,由他之手灌注亭兮体内。”那一次,魔君功力大损,亭兮魂飞魄散。他可算是清理门户又重伤了魔头,但为什么他为此痛苦百年?这种痛,这种苦,藏在他内心深处,每每思及就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怕永远都好不了。 “是你毁灭了亭兮师姐……”伍儿抱头连连低叫,不知为何痛彻心扉,泪盈于睫,“大魔头本来没有要杀她,他最后回心转意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口中一直念着为什么,霁宸心底那股痛楚剧烈翻涌,眼眶一烫,异常用力地闭眼,竭力忍住身上逆仙链带来的肉体疼痛和心灵的长年煎熬。他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亭兮爱上了魔君,为什么她背叛了师门,为什么她要踏上不归路! “师父!”伍儿感觉悲伤一阵阵袭来,抵受不住地伏倒他膝上,模糊呓语道,“我相信你也不想的,你一定比谁都更难过,可是……”可是悲剧终究造成了,对错难分,是非难辨。那个女子,也许从头到尾只不过想好好爱一个人罢了,奈何身份殊途,天地不容。 霁宸低眸望着她,抬起一手,似想抚摸她的长发,给予些许安慰,但终是隔着寸许距离,悬空拂过。伍儿才活了十六年,还只是个孩子,她为前人的故事悲伤,是因为她心肠柔软,是她本性里的善。 伍儿抽泣了一会儿,仰起来头,见他眸光似星辰碎片,光泽点点,她恍惚之间竟觉得那是泪光。 “师父,对不起。”她清了清嗓子,有些歉意,“刚才我不是有意指摘你,你别放在心上。” “教不严,师之惰。”霁宸敛了情绪,轻声柔和道,“她之错,便是我之过。伍儿,我希望你谨记前车之鉴,莫再令为师失望。” “我一定不会堕入魔道的,师父放心!”伍儿握拳,很有信心地道,“那个大魔头,我不可能爱上他,更不可能帮他为害人间!” “好。”霁宸露出一抹欣慰的淡笑,眉间却有疲惫之色,温言道,“你去静心修行吧,以你的资质,修成飞仙指日可待。” 伍儿看了一眼刺穿他身体的铁链,不禁又心疼,咬咬牙,道:“师父,我每天给你捣药送来,虽然不能止血,但聊胜于无,还请师父不要拒绝。” 霁宸微微颔首,摆手示意她离去。 伍儿不舍地站起,慢腾腾走出幻云林。师父看似淡泊冷清,可其实十分重情义,只是他性子太内敛,不知道当年亭兮师姐晓不晓得师父对她的情意? 回到潜心阁,伍儿兴致大起,翻箱倒柜找师姐的遗物。这间卧房住了三年,她原本以为梳妆台等物件是师父为她准备的,没料到另有前主人。 捣鼓了好一阵子,她没有发现新奇之物,累得往地板上一躺,长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这一躺,侧面对着木床榻,她狐疑地望进床底空隙,里面似乎有一个象牙白的小东西静静搁着。她趴着伸手使劲捞,那小玩意儿到手,原来是一只哨子。 “难道是定情信物?”伍儿瞅着那哨子,嘀咕道,“不管是师父送给亭兮师姐的,还是大魔头送的,也都太寒酸了点吧?” 她擦擦哨子,凑到嘴边吹了吹。她不擅音律,只发出噗噗的难听声音,正准备随手放到一旁,却听哨子内突然传出一道冰冷之音! “是谁?!”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他的骨头 伍儿一愣,这不是大魔头的声音吗?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是谁吹响了骨哨?说!”冷声又起,已添了一分厉色。(.好看的小说) 伍儿回神,不满地咕哝道:“大魔头,是我!这哨子,是你送给亭兮师姐的?” 那边安静了须臾,才响起墨隼硬邦邦冷冰冰的回答:“是。你从何处找到?” “师姐的房间。”伍儿摸着半指大小的哨子,疑道,“这是什么哨子,为什么你的声音会传过来?”霁月山是仙山,非同一般的地方,并不是传音术可以穿透。 “是我的指骨。”墨隼语气无温,淡淡回道。 伍儿听着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扔下哨子,口中呸呸道:“你变态啊,居然拿自己的骨头做哨子!” 远在黑蛮大陆的墨隼微微勾唇,神色深沉而幽远。当年亭兮闯入黑蛮,削断他一截手指,后来他炼成弑神功,肉骨重生,便用那小小指骨做成哨子,强迫她戴在身上。再后来,她动了凡心,身受逆仙链捆锁,正因她吹了骨哨,他才得知她的处境,孤身攻上霁月山救她脱困。 “喂!大魔头,你的断臂接上了吗?”伍儿也不太笨,脑子一转,想到他十指健全并未残缺,那么应该亦能继上断臂。 墨隼未答,沉声问道:“你说你在亭兮的房间找到骨哨?” “是,怎么?”伍儿反问。 “原来她回过霁月山……”他悠远的嗓音传来,却似近在身旁,字字如冰,漾起一丝丝寒意。 “你怀疑她对你的感情?”伍儿听出端倪,忿忿道,“她都为你而死了,你还怀疑她,你还是不是人?”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是魔,群魔之首! “诛仙崖一役,谁能保证不是一个陷阱?”他冷笑,听来冷血至极,“当日为解她的逆仙链,我损了魔气。之后在诛仙崖为救她,我被霁宸重创。这一切的一切,导致了最后我遭镇魔鼎禁锢的结果。难道你不觉得布局精密,有人一步步诱我走上绝路?” “什么布局?我不相信!”伍儿发自内心地相信那个白衣女子,愤懑道,“你多心多疑,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也不配被爱!” 如果亭兮师姐还在世,听到他这话该有多伤心?师父认定她弑杀同门,仙界不容她爱上魔头,而她所爱之人却一直质疑她。身败名裂,灰飞烟灭,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伍儿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像感同身受,只觉满腔愤怒,再叱道,“大魔头,就算你没有爱过她,但也不可以蔑视她的付出,侮辱她的真心!” 墨隼倒是笑了,嘲讽地笑:“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一再探究我是否爱亭兮,莫非你怕我的心早被人占据,你因而失望?” “心?你有心吗?”伍儿嗤道,“即便有,你的心肯定是黑色的,像玄铁石一样坚硬冷酷!” 他静默没有接话,伍儿撇撇嘴,拾起骨哨,琢磨着怎么处置。这毕竟是亭兮师姐的遗物,扔掉未免对先人不敬,还是搁回原地吧? “伍儿。”冷不丁,魔头的声音再起,“把它带着。” “我才不要!”伍儿毫不考虑地回绝,“以前藏着乾坤镜,害我犯下大错,这回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何事?你不想知道蜀山派的命运?你不想知道我歼灭蜀山之后,下一步要对付的是谁?”他连问三个问题,句句戳中伍儿的心。 “你已派兵攻打蜀山派?”伍儿顿时神色一凛。蜀山掌门生死未卜,恐怕蜀山派已经大乱,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蜀山剑尊已死。”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如今这一修仙大派群龙无首,正是歼灭的好时机。” 伍儿抿了抿唇,一时未语。听师父先前的意思,应该有援兵去襄助蜀山派了,她这半桶水的凡人,去了也无用。 “你若想知道我的部署,就把骨哨带在身边。”他话语意味深长,似乎蕴含某种预示。语毕,便就不再出声。 伍儿心中迟疑,骨哨不是神器,她留着也无妨吧?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搁在房间好了。 这日之后,她没有再吹响哨子,渐渐就忘记了此事。每日傍晚,她采摘草药,捣碎熬作汤汁,送去幻云林给师父,然后回来潜心修炼。一天天过去,日子风平浪静,外界的腥风血雨她完全不知。 已是入秋时节,潜心阁四周的枫树火红耀目,衬着天边的余晖仿佛连绵的火海,令人一望生悸。 一天昏黄,伍儿照常拎着小竹篮去往幻云林。 “师父,我来给你送药啦!”她近日无忧,欢快地跑向莲花池。 “伍儿,我说了很多次,不必送药。”霁宸端坐,抬眸淡淡笑道,“这虽是霁月山的补血良药,但对我并无用处。” “不管,反正师父要把汤药喝下,徒儿才能安心。”伍儿把药碗从篮子里端出,递到他手上,“喏!师父,趁热喝。” 霁宸无奈,摇摇头,顺她的意慢慢喝完,才又道:“伍儿,你可有听见山下的人声?” 伍儿皱皱眉,回道:“昨晚听见了,好像是叫着师父的名,有人求见师父吗?” “嗯。”霁宸颔首,沉吟片刻,道,“蜀山派遭遇灭门之灾,九千弟子只剩数百人,苦苦死守。虽然各派大力支援,却也难挽颓势。” “三大仙门不出手相助吗?”伍儿问。 “也已派人前去。”霁宸微皱眉头,缓声道,“怕只怕魔人诡计多端,声东击西,所以各派都有所顾忌,保留实力镇守己派。” “师父,你要守着镇魔鼎,走不开,他们来找你做什么?”伍儿再问。 “蜀山丢失神器,护山灵气已散,故而遭逢灭门劫数。”霁宸凝目看她一眼,低沉道,“不知魔界从何处得到消息,散播无尘神器在我霁月山之事。蜀山一名弟子便日夜跪在霁月山下,求我给他无尘神器。” “无尘珠?”伍儿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喏喏道,“师父不是打算剖开我肚子吧?” “当然不是。”霁宸不由莞尔,牵过她一手,单指注入仙气于她手心。 伍儿懵然看他,却见他脸色突然一白,抬起头惊愕望她。 “师父,出什么事了?”她莫名有点不安起来。 “无尘珠在何处?!”他语气异常严厉,紧紧捉着她的手腕,质问道,“伍儿!你老实说,你把无尘珠藏在哪里?” “我吞进肚子了啊。”伍儿无辜又惶惑,“要不然,我怎么能走进幻云林?” 霁宸手一顿,松开了她,失神道:“你体内并无无尘珠,否则我用仙气便可逼出。竟会有这样的事?神器与你相融合了?” 伍儿亦是错愕。那珠子被她消化了?她这是什么肠胃? 霁宸皱眉半晌,逐渐舒展开来,扬唇一笑:“如此也非坏事,你吸纳了神器,只要你无恙,魔君这一魄就永远无法出鼎。” 伍儿愣愣无言。只听霁宸又道,“但是蜀山缺失神器,只怕难逃大劫……” 他叹息一声,伍儿不禁心涌愧疚感,若不是她无意间帮大魔头取了七彩神器,蜀山也不会濒临灭门。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幻月仙法 经过一整夜的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伍儿决定偷偷下山。(.好看的小说)她的想法很单纯,既然蜀山派需要神器才能避劫,那么她就上蜀山找个偏僻地方躲着,用她自己代替无尘神器镇山。只要她不死,无尘珠丢不掉,别人也抢不走,那就没有其他顾虑。 于是乎,天未亮,伍儿背着个小包袱就离山出走了。山下,确实有一个蜀山弟子跪着,满脸虔诚,嘴里不断祈求道:“霁宸上仙,请您大发慈悲,救我蜀山于水火,求求您!” 伍儿隐了身,从他身边飘过,原不想惊扰他,谁知这小弟子忽然转头,惊喜叫道:“仙子!您是霁宸上仙派来救我蜀山的吗?” “啊?”伍儿惊诧,疑惑道,“你是叫我?你看得见我?” “仙子用了隐身术,想必是不愿被妖魔发现。”那小弟子莫约十一二岁,模样甚是稚气,眼睛却是机灵有神,往她的方向伏头一拜,万分恭敬地道,“弟子名叫天生,是蜀山掌门的三师弟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多谢仙子伸出援手!” 他一串“徒弟”念完,伍儿头晕脑胀,忙摆了摆手,道:“你快起来,我不是什么仙子,你叫我伍儿就行。” 小男孩儿骨碌爬起,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旁,道:“伍儿仙子,弟子刚刚忘记回答您的话。弟子自幼便能看见仙魔鬼怪,亦能看穿隐身术,可惜弟子天资驽钝,除这与生俱来的怪能力,其他什么也不会。” “呃,你叫天生?那我就叫你小天吧。(.好看的小说)”伍儿解了隐身术,颇有些尴尬。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尊敬的对待。 “仙子,弟子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霁月山,只怕现在蜀山的状况更加惨烈,我们可否赶快上路?”小男孩儿年纪虽小,语气倒是老成,忧急道,“弟子离开那日,魔兵攻上山,掌门不知所踪,师叔伯们非死即伤,景况堪虞!” “不怕,我们御剑而行,一日内便可到达蜀山。”伍儿胸有成竹,她如今的御剑术大有提升,应该能日行万里。 “当真?”小男孩儿大喜,一脸崇拜地看她,“仙子果然非同一般。” 伍儿懒得再解释,拉他飞上释心剑,疾速腾升,破风掠云一冲而去。她自己暗暗吃了一惊,她已不是在御剑,而是御风,速度奇快,怕是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 “仙、仙子……”小男孩抓住她的手臂,在风声中讷讷道,“这也太快了……会不会掉下去?” 两人身在高空,云朵拂身擦过,往下一望,田原山野渺小如沙,若是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伍儿心里没底,耳旁灌满呼啸的劲风,脚下释心剑微微震颤,她强自镇定,回道:“别担心,我的御风术还行。” 小男孩捉紧了她,两人乘风破雾,只不过大半个时辰已可窥见蜀山之巅。 伍儿凌空俯望,自语斟酌:“果真是魔兵四伏,一片狼藉,哪里才有清净地?” 小男孩十分机敏,接言道:“仙子是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弟子知道一线天少有人经过,仙子藏身于那里应无人骚扰。” 伍儿眯眼瞅了瞅,山巅之侧确实有一处奇石,阳光射入石壁,光泽如线。她携着小男孩一起落下,挤身躲在窄小岩壁里。 “仙子,接着我们应该怎么做?”小男孩救师门心切,仰脸殷殷望她。 “什么也不做。”伍儿倚在石壁上,泰然自若。她是拿自己当神器来用的,当然只需要待着就行。 小男孩越发觉得她高深莫测,恭谨道:“弟子先去探探情况,再来回禀仙子。” 伍儿挥挥手:“去吧,不用急着回来。” 小男孩向她行了个礼,一溜烟跑远。有霁月山的仙子坐镇,他信心大增,冲到蜀山议事堂便喊:“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弟子请到霁月仙人,我们蜀山一派护山有望了!” 就是他这一喊,伍儿想要安静当神器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当看见一线天外站满了伤患弟子,他们目光充满希望,饱含恳求,齐刷刷望进来,伍儿呆了。 “姑娘可是霁宸上仙的座下弟子?”一名中年大叔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是蜀山掌门的师弟林维,三年前曾在太白山见过姑娘一面,当日姑娘已初露锋芒,今日更是今非昔比,林维斗胆一问,姑娘孤身一人可有把握击退魔人?” 伍儿呆了半晌,振作起精神,有模有样地回礼答道:“我有神器在身,神光必可庇护蜀山,你们尽全力迎敌便是。” 中年大叔闻言一喜,感激揖身道:“是,多谢仙子前来相助,我等誓与魔人拼杀到底!” 伍儿的出现,令众人士气大振,只见他们重振旗鼓,持剑列队,下山迎敌。倒也没有人奇怪伍儿为什么不出手,高人往往都是最后压轴,不足为奇。 伍儿看这一线天已经不清净,悄悄溜走,隐身窥探魔人的攻势。一番游走,她没有发现大魔头的踪迹,安心许多。这次领魔兵前来的是琴魔,那美艳女子手段狠辣,视人命如草芥,不可小觑。伍儿按兵不动,窝在半山腰看两方对阵。 魔兵人多势众,蜀山已只剩幼弱伤兵,若非其他门派相助,早已满门灭绝。半山斜坡上,四个红衣女子抬着一顶方榻,三面垂幔,其中坐着艳丽的蓝衣琴魔。她姿态慵懒,摆琴斜躺着,似乎不急着一口气灭光对方,享受慢慢折磨人的乐趣。 伍儿皱眉望着,没有忘记与这琴魔的一面之缘。她的迷魂音厉害非常,杀人于无形。 “先杀来支援的人。”琴魔忽然启口,红唇吐出如丝如媚的轻语,“这些多事的人,最是该死。” 众魔齐声应道:“是!” 厮杀顿起,刀光剑影中人头滚落,四肢横飞,猩红鲜血溅满山野,刺鼻的人血味道渐渐弥漫。 四周犹如修罗炼狱,伍儿愤怒地握起拳头,倏然飞身一掠,隐匿在方榻旁。她动用了隐身诀,但琴魔突然柳眉一皱,似察觉到气息,美眸中魔光大涨,纤指一勾,琴弦射出一抹激光,正是对着伍儿的方向! 伍儿不敢轻敌,悄声退了开。 “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琴魔蓝沁勾起红唇,笑得如花怒放,手中六弦琴轻轻拨动,激越的琴音响起,竟似成千上万的鸟雀盘旋上空,令人笼罩在不绝于耳的鸣叫之中,心生恐慌。 伍儿见激怒了她,索性现身,清声一喝:“琴魔!住手!” 蓝沁弹琴未停,眯紧了美目,森冷扫过她:“是你……当日太白山上的那个孩子!” 伍儿昂起脸,凛然道:“琴魔,你杀了这么多人,必遭天谴!” “我何曾惧怕过天谴?上回是我大意,才着了你的道,今日我要你死无全尸!”蓝沁连声冷笑,手底撩弦动作越快,琴声就越激昂,空中似有猎鹰俯冲而下,用尖利的爪子刺穿人的头颅,瞬间便有一批修仙弟子吐血倒地。 “住手!魔女,你给我住手!”伍儿大怒,执剑飞纵,一脚踩在方榻边缘,剑光凌厉如雪芒,一剑横劈下,直对那六弦琴! 蓝沁扬起宽软水袖,蔚光凌凌,轻易就化解了剑芒。 伍儿一招不成,飞落回原地,沉了面容。她把释心剑归鞘,双手急旋,一波银光击出,宛如大海翻浪,惊涛袭面! “幻月仙法!”蓝沁大惊,拨琴回挡,勉强挡住袭来的一浪浪银光。 伍儿所使的确是幻月仙法,必须修得仙身方能炼成,但她现今依旧是肉体凡胎,却法力惊人,内蕴仙气,诡谲得令人骇然!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接任掌门 伍儿心知琴魔的魔音厉害,如果不速战速决,修仙弟子抵不住这魔音,就会全军覆灭。[.超多好看小说]她心中一急,气息一乱,蓝沁看准时机,琴声立刻大作,化作一道道催命符传入众人耳中,顿时倒下一大片。在场有几名是仙门弟子,已修得仙身,却也受不住魔音攻心,呕出来血。 “灭不了你们的仙身,我便要叫你们入魔!”蓝沁眸光厉闪,染上一抹残忍之色,纤指飞快拨弦,琴声从激越转为幽婉,如诉如泣,一点一滴勾人忆起漫漫岁月中最悲伤最痛苦的往事。 伍儿瞥见仙门弟子目光微有呆滞,心呼不妙,仙身只能保长生不老,而法力和定力却是看各人修为。一时间她脑中杂念繁盛,击出的银光渐弱,而蓝心的琴魔之音愈响,眼见就要音杀在场所有人。 此时,空中突降一人!那布衣男子凌空倒立,长剑沾满鲜血,直直劈下!巨大的“嘭”一声,六弦琴被劈作两半,蓝沁怒而暴起,一掌击在那人的胸口,那人口吐鲜血滚到草地上,急促残喘。 “剑尊!” “掌门!” “师兄!” 各种呼声惊起,众弟子急奔去那男子身旁。伍儿扭头一看,果然就是蜀山剑尊。当下她暗怒,该死的大魔头,又骗她! 转瞬之间,蓝沁已飞掠而来,手拢蔚蓝魔光,击向伍儿!伍儿刹时凛神,再不敢分神乱想,月白宽袖一扬,银芒激涨如海涛,一波波涌出,即刻吞噬魔光。 蓝沁脸色一变,自知不敌,想退却已经无法抽身。伍儿体内一股强大的气流爆发,清雅白裙似被狂风吹起,衣袂翻飞,黑发飘扬,宛如仙祗下凡,震慑众生。她周身笼罩在银光之中,那光芒越扩越大,逼近蓝沁。蓝沁慌神后退,伍儿牵唇淡淡一笑,反手一束如剑光柱飞射,嗖地刺入蓝沁身体! “啊!”蓝沁凄厉惨叫,身形已是半透明,她颤抖着嘴唇撂下狠话,“你好样的!今日之仇,来日我必会相报!” “不必废话!你杀人如麻,我今日就取你性命!”伍儿单手一抄,光圈如球,轰隆击中她! 蓝沁喷出一口魔血,面容变成青蓝色,煞是恐怖。她恨恨瞪了伍儿一眼,捂住伤处,仓惶而逃,再无余力说逞强之话。 伍儿没有追击,清冽地大喝一声:“魔人听着!谁还敢动手,我定叫你们魂飞魄散!” 看到为首之人逃离,众魔面面相觑,很快就收兵退了去。原本硝烟滚滚的战场一下子清寂下来,周遭遍布尸首残骸,惨不忍睹。 “仙子!”那叫天生的小男孩跑了出来,跪倒伍儿跟前,戚戚哀求道,“仙子救救掌门师尊吧!弟子给您磕头了!” 他咚咚就磕起响头来,伍儿急忙拉他起身,安慰道:“你别急,我先看看剑尊的伤势。” 上百人聚集在山坡,里外好几层地围着,蜀山剑尊倒在中央,浑身是血,已是只出气不进气,陷入弥留。伍儿走入人群,大家自发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恭敬相待。 “剑尊,你还好吗?”伍儿轻声唤着,其实十分心虚,她虽解了蜀山今日之困,但祸事有部分因她而起,蜀山剑尊心知肚明,怕是恨死她了吧? 果不其然,布衣青年一见到她,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翻起眼白,气得不轻。奈何他实在伤重,能撑着一口气回来,做出最后一击,全凭惊人毅力和爱蜀山之心。只见他抽搐了会儿,突然抬起手,抓住伍儿的手腕,死死不放,口中艰难道:“你……你……魔……” “剑尊,你先别费力气说话,我看看能否为你疗伤。”伍儿有点做贼心虚地望了望周边的人,恐怕只有她知道蜀山剑尊想说什么。他是说她和大魔头渊源甚深,众弟子不宜接近她吧? “师尊!”小男孩忽然钻出来,含泪激动道,“您一定是要感谢仙子击退魔人,您放心,有仙子在此,我蜀山定能保住根基!” 旁边一些弟子跟着附和,纷纷劝他宽心。蜀山剑尊眉眼抽得更厉害,一手哆嗦地褪下一枚指环,虚弱断续道:“接……任……” 离他最近的是伍儿,伍儿顺手就接住指环,关切问道:“剑尊,你是不是想传位?你想传给谁?” 蜀山剑尊一口气接不上来,猛喘几声,费力地望向一旁的师弟林维。那中年男子忙趋近,替他说道:“仙子,掌门师兄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您接任掌门之位,带领我蜀山抗敌,保住我蜀山百年基业!” 蜀山剑尊眼一翻,险些就直接死过去。 伍儿拿着指环,为难道:“但是我……” 她还未说完,一众弟子便高呼拥簇道:“请仙子留在蜀山,接任掌门之位!” 众人殷切,目光中满是希翼。他们都是经过多番恶战幸存下来的人,亲眼看着一个个同门死去,看着盛极一时的蜀山大派凋零如斯,心中无比悲愤和哀伤。而眼前这个白衣少女的出现,犹如久旱之后的一场甘霖,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伍儿望着他们热切祈盼的眼神,眼眶一热,心头一软,便道:“好吧,那就让我们共度难关,重建蜀山!” 欢呼声乍起,掌声如雷,蜀山剑尊一口悬着的气终于上不来,猛抽了几下,绝望地眼一闭,撒手人寰。他的师弟林维轻轻叹息,道:“掌门师兄总算能死得瞑目了。” 伍儿听着很是尴尬,蜀山落在她手里,剑尊怕是死不瞑目才对。 定了定神,她屈膝跪下,对着他的尸身郑重起誓:“剑尊请放心,我伍儿对天发誓,必定全力以赴保护蜀山,不让魔人再犯!” 她话语铮铮,铿锵有声,坚定而令人信服。奇异的,蜀山剑尊扭曲的面容渐渐平静,逝状祥和。 “迎新掌门上山!”林维扬声一喝,激励士气道,“我蜀山派虽逢大劫,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邪魔必然无法胜正!” 他背起剑尊的尸体,恭请伍儿上山。伍儿走在最前头,后面弟子排成长龙,个个对她尊敬恭然。 小男孩跟在她后面,崇敬又憧憬地道:“仙子掌门,还好弟子请到您下霁月山,弟子以后若能学得仙子掌门的一两成,就心满意足了。” “小天,你一定会比我更有出息的。”伍儿心道惭愧,她这次纯属走运,突然爆发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下回未必也能这么好运。 “谢谢仙子掌门的鼓励,弟子必会努力用功,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回道。 伍儿越发汗颜,“嗯嗯”两声当作回应。 一路行去,众弟子一边高呼:“恭迎新掌门!保蜀山,除妖魔,护正道!” 呼声震山,回音不绝。伍儿额角无声滴下一颗汗来。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她当上了蜀山的第一任女掌门,年方十六。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与魔共枕? 虽说是掌门,但伍儿十分清闲,派内的大小事务都由林维处理,她只需要坐镇蜀山就行。这样算起来,她要安静当神器的想法也是实现了。 琴魔战败之后,魔界没有再发动进攻。风雨停歇,硝烟散去,日子便宁静了起来。蜀山弟子勤奋修习,伍儿偶尔出面给他们打打气,其余时间就满山乱跑,寻觅静僻地方独自修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纳了神器之力,她的幻月仙法不炼自成,好像她早就修炼过一般。可是,她依然是凡人,会饿会困,又贪吃又贪睡。 这夜,秋风习习,伍儿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早早爬上床休息。也许是今晚夜色太静谧,月光太柔和,她忽然有点感伤,睁着眼望房顶,手里捏着一块金纸包着的东西,兀自出神。 “回不去了……”她轻声喃喃,“再也不能给爸妈扫墓了……”以前在孤儿院,每当她思念从未见过的父母,院长就会给她一块巧克力,哄她说,只要吃了它就会心情好起来。 手里的包装纸被她捏得窣窣轻响,她万分不舍地撕开一角,掰了小半块塞进嘴里。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漫溢,她弯了弯眉眼,像是吃到了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巧克力?” 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道嗓音,近在耳边。伍儿噎住猛咳几声,迅速翻转个身,惊道:“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床铺内侧,不知何时躺了个少年,一双湛湛清冷的瞳眸盯着她,含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低声问道:“你吃的就是那惑人心绪的奇物,巧克力?” “大魔头!你竟敢偷摸上蜀山!”伍儿惊怒交加,一拳揍在他胸膛,喝道,“竟然还不要脸地爬上我的床,你个死淫贼!” 少年受了她一拳,倒不闪避,轻巧地展臂,勾住她的腰身,邪笑一声,道:“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来恭贺你荣任蜀山掌门。来得匆忙,没有带贺礼,不如就……” 他的薄唇慢慢凑近,伍儿立马警惕,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凶狠道:“你再靠近试试,看我不毁了你的肉身!”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现今的实力如何,她心里根本没有底。 少年停住动作,安分地侧躺着,一只手却按在她腰间,低笑道:“你要与我同归于尽?只怕明晨蜀山弟子看见你我死在一张床上,还以为我们一夜‘激战’,力竭而亡。” 他说得隐晦而暧昧,掌心蕴着微微魔气,无声威胁,伍儿虽羞怒,但是不敢妄自动弹。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吃什么?”他似乎对那东西很有兴趣,眯眼看她手里剩下的半块巧克力。 “我上次说过了,是令人心情愉悦的食物。”伍儿忍着怒火,眼波流转,忽然嘿嘿一笑,“我答应过你,你若能出镇魔鼎就让你尝尝味道。今天我可以兑现诺言,不过,你敢吃吗?” 她把半块巧克力送到他嘴边,笑得格外灿烂。少年的眼眸眯得更紧,深觉她不怀好意。 “不敢吃?”伍儿笑容甜如蜜,装腔作势地叹道,“没想到魔界至尊竟然连一块巧克力都分辨不出,既没常识,又没胆识,真是徒有虚名。(.)” “不必拿话激我。”他语声一寒,夺过她手中的铜色东西,仔细端详须臾,冷声道,“待我研究过后,自然会知道这是毒物抑或圣物。” 他折叠好包装纸,小心放入系腰锦囊里,甚是谨慎。 伍儿见状,好心叮嘱道:“巧克力不经热,会融化,而且搁久了就不能吃了。” 他冷哼:“在我面前少玩把戏。” 伍儿无辜地扬扬眉,戳在他眉心的手指却没有移开,渐渐沉下声来,质问道:“你闯上蜀山,必定有所图谋。你究竟想做什么?” 以他魔界的势力,要攻下只剩一百多人的蜀山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却没有再发动攻击,是为什么? “听说你如今能耐得很,连琴魔也不是你的对手。”少年扬起弧度优美的唇,似赞似嘲,“小小年纪,有此番作为,真叫人刮目相看。” “不用拐弯抹角,你到底有何居心?”伍儿暗暗运气,指尖银光微闪,蓄势待发。 少年从容闲适,手掌略一使力,贴紧了她的纤腰,一股魔气似有若无地包围她。 两人可谓近身肉搏,动静细微,然则异常危险。伍儿考虑到自己吞了无尘珠,为保神器周全,不可冲动行事,便先示了弱,褪散萦绕指尖的仙气。 “我还听说,你带着神器下霁月山,来救蜀山一派。”少年神色散漫,犹如与她枕畔闲谈,“若我估计的没错,应该就是鬼皇赠你的无尘珠。” 伍儿心头一凉,凝眸瞪他:“大魔头!你好深沉的城府!” 他斜挑唇角,懒懒回道:“我如何城府深沉了?” “是你故意散播无尘神器的下落!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要夷平蜀山,而是要引诱无尘珠出现!”伍儿分析得犀利而准确,“你以为无尘珠在我身上,所以今夜悄然潜入,欲夺神器!” “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他毫不否认,邪肆笑着,手臂忽地一紧,上下摸索起来。 伍儿脸颊骤红,扬手一掌掴去,怒喊道:“下流!” 他迅捷截住她的手,放缓了音调,似是哄着:“伍儿,你最好别叫嚷,要是引来了你门下的弟子,让他们看见尊贵的新任掌门与男人厮混,这后果你可承受不起。 伍儿气得浑身发抖,手底拢起一圈光芒,几乎想要与他玉石俱焚。却听他又道,“无尘珠,你藏在何处?乖乖拿出来,也省得我下流地摸遍你全身。” 伍儿闻言,哼了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我身上没有无尘珠,它在霁月山我师父那里。” 少年收回放肆的手,薄唇缓缓扬高,异色瞳眸绽出凌厉的锋芒。 “你骗人的技巧,还需再练练。”他嗓音冷下,清寒如冰雾弥漫,“据琴魔回报,你当时使了隐身术,以她的功力都不能看透,可见你必然身戴无尘珠。” 伍儿恨得一阵磨牙。这大魔头也未免太缜密,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一字一句慢慢说着,冷厉而霸气,“一,交出无尘珠,我放你和蜀山一条生路。二,你与我拼死一搏,你若是输了,我便踏平蜀山,杀光所有人!” “大魔头,你休要嚣张!”伍儿愤怒,迎战的话已到嘴边,但最后硬生生咽回了肚内。不是她怕死,而是她不能死! 他看出她的忌惮,不由生疑,猛一掀被,细细打量她的全身。 她只穿着内衫,单薄衣料紧贴着身躯,突显玲珑有致的曲线,胸口正因气愤而微微起伏,越发显得窈窕诱人。 “混账色魔!不许看!”伍儿一跃而起,手一捞,飞快套上外裙。 同时间,少年翻身纵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倒她。两人滚到地上,他欺身压着她,不给她备战的余地,薄唇斜斜一勾,似阴冷似邪佞:“看来无尘珠确实不在你‘身上’,但我喜欢就近逼供。神器藏在哪里,你说是不说?” “你逼人太甚——”伍儿被他压在身下,已怒到极致,再无法忍耐,右手轻轻旋动,拈诀欲击。 此时,房外响起一道小孩的声音。 “仙子掌门,你睡了吗?是否有客人在内?” 伍儿顿时一愣,她和大魔头的姿势纠缠暧昧,若被人看见,苟且私通的罪名肯定跑不掉!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步步紧逼 “小天,什么事?”伍儿狠瞪大魔头一眼,轻咳两声,若无其事地扬声道。 “太白派来了一位弟子,说是掌门您的旧交,您可要出来一见?”外面,小男孩恭敬回道。 “旧交?谁?”伍儿疑惑,难道是尘珀哥哥? “她说她叫洛菁菁,是太白玄明尊长的徒弟。”小男孩继续禀道。 压制伍儿身上的那人似乎听得无聊,伸手抚过她的面颊,蓄意撩拨。伍儿怒不能吭声,贝齿咬得喀喀作响。混蛋大魔头,专门趁人之危,该死,该死一万次! “仙子掌门,您的意思是?”见房内没有声音,小男孩直觉不对劲,又道,“您没事吧?” “没事,时辰已晚,你告诉洛菁菁,我明日再见她。”伍儿用力挥开捣乱的魔手,却见少年掀唇一笑,手掌恰与她击中,发出清脆的“啪”声。 “什么声响?”小男孩警觉性很高,咚咚响起门来。 “蚊子,房里有蚊子,我在打蚊子。”伍儿忍气吞声,赶紧打发小男孩,“我困倦了,小天,你也去歇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是。”小男孩怀抱着疑虑,应声离去。 伍儿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见人已走远,略安了心。 “嗯?我是蚊子?”少年眉梢一挑,戏谑道,“你是不是想一巴掌拍死我?” “废话!”伍儿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好看的小说) 她出手挟着几分劲道,他身躯微震,目光倏然深沉,似吃了一惊。 蓦然放开她,他翻身站起,面容转为幽冷,道:“琴魔说你已炼成幻月仙法,看来确有此事。” 伍儿一骨碌爬起,冷哼回道:“怕了?我如今已非吴下阿蒙,你若要强来,我未必打不过你。” 他眸光轻转,视线落在房中桌上。一碗素面吃剩小半碗,还有两碟水果,她明显还需进食,并未修得仙身。但她素来古怪,体内蕴着难猜的秘密,仙法自成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无尘珠在哪?”他神色一敛,冷冷追问。 “我还给鬼皇了!”伍儿睁眼说瞎话,大声道,“反正不在我师父那,就在鬼皇那,你去找他们好了!” 他轻轻一笑,声若冰珠落玉盘,悦耳却森然。玄黑宽袖骤然扬起,魔光大作,迎面朝伍儿逼去! 伍儿没料到他突然出手,慌忙回击,一波银芒自手心射出,对上他的魔光。 “好,很好。”他沉稳站立,击出的魔光不减,口中冷然道,“你如今果然大有出息了,竟能与我的弑光相抗衡。” 虽然他才二魄归体,弑神功只恢复到第二层,但击杀普通仙门弟子不过是一挥袖的事。而他与她只是两个月不见,她的修为精进至此,其中必有蹊跷! “大魔头,你别以为你是天下无敌!”伍儿双手交旋,晕开皎洁光圈,奋力抵挡他墨金色的光束,心中却是暗自震惊。 两个月不见,再次交手,他已然脱胎换骨,断臂重生,赤金魔光染了玄色,力量强大的骇人。她已经用尽全力,但他看起来似乎只出了一两分力。 “老实说出无尘珠的下落,我可以不杀你。”他衣袖一振,魔光渐亮,芒色锋利刺眼。 伍儿身子微晃,脸色开始发白,背后荆棘胎记莫名的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迸出声:“你只管杀了我,那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无尘神器的下落!” 他深邃的瞳眸变幻色泽,仿若聚着宝石璨光,冷硬,而又莫测。倏地,他收袖一甩,冰冷道:“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但不怕生不如死的人却很少。我就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你的骨气有多重。” 他一收势,伍儿连退几步,额上已有冷汗滑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的无匹强大,与此相比,从前的打斗犹如儿戏。 “你想怎么样?”自知实力悬殊,伍儿拭汗定神,扬起脸庞,冷静问道。 “明日天一亮,我就杀一个蜀山弟子,在我杀光蜀山所有人之前,你可以慢慢考虑。”他眉宇间魔煞戾气浮现,一双异色瞳眸如藏碎冰,映出锋锐棱刺。 “你!”伍儿顿觉寒意透背,心生一丝丝惊惧。魔界之君,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而她直到今日才真正领教他的残忍手段! 少年的容颜仍是俊俏,若换一身温雅锦袍,便是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可那森冷神色,狠厉眼神,叫人胆寒。 伍儿下意识地后退,一直退到门边。她神经绷得很紧,此时贴着门板才发觉房外有人,不知那人什么时候来,不知听到了多少。 “是谁?!”她厉喝一声,猛然拉开门扉,外面那人猝不及防地跌了进来。 那紫衫女子踉跄几步,稳住身子,抬头望去,落入一双君临天下般的霸气眸子之中。她因那冷色而颤抖,为那魔魅而战栗,愣愣站着,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 伍儿见是洛菁菁,心底闪过一丝不祥,再看她痴然入迷的表情,更觉糟糕。 “洛菁菁,你来蜀山做什么?”伍儿轻轻拍她的肩,皱眉问道。 洛菁菁却没有回答,径自一瞬不瞬地痴痴望着墨衣少年。 “去。”少年微微弯唇,淡笑中带着冰冷的魅惑,“替我杀一个蜀山弟子。” “是。”洛菁菁回以痴迷的笑容,像是被人控制的扯线木偶,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伍儿心寒发颤,扬袖一挥,两簇银芒击在洛菁菁的背后穴道,洛菁菁身子瘫软,歪倒了下去。 “大魔头,你不必如此炫耀你的魔力。”伍儿回头看向少年,含怒道,“我告诉你无尘神器在哪里就是,你不要滥杀无辜!” “早一点听话不就好了?”少年面色渐缓,戾气徐徐散去,勾唇笑道,“伍儿,我刚才发现了一件新鲜事。你,竟不受我魔瞳术的控制。” “魔瞳术?”伍儿瞥了一眼昏迷的洛菁菁,她是被他用法术摄魂了? 少年慢步走来,逼近伍儿,一双惑人瞳眸定定锁着她。 四目相触,激起异样的火花。有惊,有惧,有怒,有憎,还有一种微妙的气流荡漾开来,房中的空气似在升温。 伍儿失神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嗤道:“什么魔瞳术?你以为这样盯着我,我就会迷恋你,听你指挥?” 少年玩味地笑了笑,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微微抬高,柔声似说情话:“伍儿,该说了,你把无尘珠藏在哪儿?” 伍儿一颤,不禁僵住。若是说出来,她一定会被他生吞活剥,若不说,蜀山弟子便要死绝。怎么办?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骗你一次 “等到天亮,我就告诉你无尘珠的下落。”伍儿侧身避开他的手,不想激怒他,平静道,“如果你怕我潜逃,可以守在蜀山监视我。” “使用拖延战术?”少年扫她一眼,冷笑道,“你打算拿这一夜时间部署什么?向霁宸求救?” “一旦我把无尘珠给你,勾结魔界的罪名必定洗不清,死罪难饶。”伍儿淡淡一笑,语声轻缓,带着丝丝的清愁,打动人心,“你信也不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想要在死前处理蜀山的事,将掌门之位传下去。” 少年沉默,眸子半眯,似在探究她的话有几成可信度。 “我逃不掉的,你应该有这份自信,不是吗?”伍儿笑容里透着一点苦涩,仿佛已绝望,已存着必死之心。 少年凝视她一会儿,冷淡启口:“好,我就给你一夜的时间,谅你也无法在我眼皮底下作怪。” 伍儿微微颔首,摆出送客的姿势。他旋身举步,擦肩而过时侧眸看她,轻微皱了皱剑眉。她一副心如死灰的冷寂样子,倒叫他看得烦心。抽回视线,他低低哼了一声,身形幻化成烟,飘散出房间。 伍儿一口气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全身紧绷,已经冷汗透衣。大魔头决不好糊弄,若非他狂傲自负,未必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房中,洛菁菁还躺在地,迷迷糊糊地转醒,扶墙爬起,茫然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晕倒了?” 伍儿抬眸静静望她,一声不吭。 洛菁菁蹙眉想了片刻,忽然嗓子拔高,大喊道:“伍儿!你这个叛徒!竟与魔界勾结,和那魔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伍儿叹了口气,回道:“洛菁菁,你用点脑子好吗?我是被大魔头胁迫,你在门外的时候难道没听见他说要杀光蜀山的人?” “因为无尘神器?”洛菁菁眼神微变,阴沉了些许。(.)方才她确实偷听到一些话,但后来莫名其妙昏厥过去,不知伍儿与魔头达成什么协议。 伍儿不想回答,径自走到桌旁坐下,支着手肘思索。如今魔界蠢动,各派都加紧了防卫,只有蜀山最弱,也只有无尘神器的踪迹被泄露。她要怎么样保住无尘珠,保住自己? 洛菁菁站在一旁,目光生冷含憎,上下扫视着她。一别三年,想不到伍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还当上了一派掌门。当年烧腿之仇,她一刻都不曾忘怀,迟早要讨回这笔帐! 悄然压下恨意,洛菁菁轻咳一声,恭敬行了个礼,道:“我奉家师和师尊之命,特来拜见蜀山新任掌门,送上贺礼。” 伍儿抬头,客气回道:“有劳你回去替我谢谢太白掌门爷爷,和玄明尊长。” 洛菁菁取出一个小方盒,搁在桌面上,再道:“师尊知道蜀山的结界被破,处境危险,故而送来太白祖传的宝物,临渊网。施法于此网之上,结界必然牢不可破。” 伍儿微笑点头,心中却仍忧虑重重。大魔头现今的功力深不可测,就算有结界也不一定能挡住他。 见她不语,洛菁菁换了口吻,倚熟卖熟地问道:“伍儿,你真打算交出无尘神器吗?” “不然,你有好办法?”伍儿顺口反问。 “办法并非没有,只不过……”洛菁菁一顿,神情为难,吞吞吐吐道,“算了,总不能叫你平白牺牲。” 伍儿心知她对往事记恨,但眼下情况危急,听听也无妨,便道:“你直说吧。” 洛菁菁瘸着左腿,走到桌边坐下,怜悯般地道:“这个法子能解蜀山燃眉之急,但你必须舍身成仁。只要你离开蜀山,死在远处,蜀山一派没了神器,失去利用价值,魔头应该不会再做刁难。” “你想要我自杀?”伍儿轻嘲扬唇,随即抿了去,平淡道,“果然是个好办法。我会考虑,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别让其他人知道,以免他们惶恐。” “那你的意思?”洛菁菁关切追问。 “太阳升起之前,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伍儿摆摆手,请她离去。 洛菁菁很是同情地一叹,起身离开。 房内清净下来,伍儿沉凝了神色。其实洛菁菁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她并不能以死救蜀山,但,也许可以假死? 思虑良久,她研磨写下一封“遗书”,隐身前往林维的房间。悄无声息的,她把遗书和指环信物一起放在他的枕边。林维为人稳重,是接任掌门的不二人选。现在她唯一担心的是,如何才能死得逼真,不被大魔头看出破绽。 夜正浓,伍儿犹如幽灵飘荡,飞在蜀山之巅,撒开临渊网,故意穿身试了试,才施法布下一方结界。她能为蜀山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愿上苍保佑,蜀山再无劫难。 一切就绪,天色将明,伍儿从后山溜下,身后一股隐隐的魔气追踪而来。她并不意外,既然要“死”,自然要死在大魔头眼前,让他眼见为实。 解除隐身诀,她白衣一掠,飞入天际云端,抛下一道清声:“大魔头,我坦白告诉你!无尘珠的确在我身上,你想要神器就追来!” 玄黑衣衫闪现,少年面容冰寒,转瞬间已追至,冷冷道:“想逃?还是想死前一搏?” “你一直待在蜀山没有离开,想必知晓我轻易穿透了临渊神网。”伍儿转身,微微带怒道,“你既已知道我携带无尘珠,那我也瞒不了,不如就与你拼死一战!” “把无尘珠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少年面无表情,一点点逼近她。从她穿越临渊网和隐身之法看来,确实身戴无尘珠,她刻意离开蜀山,应是怕伤及无辜。 伍儿昂起下巴,傲然道:“我不怕死,不用你饶命!”纵使他心思缜密,也一定猜不到她吃了无尘珠,早已消化无踪! “那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他扬起一手,玄金色的波光染亮云朵,仿佛烈日破云,光芒耀目。 伍儿击出一个银色光圈,两股力量相撞,砰然巨响,绵密云层似都颤了颤。做戏要做足,她不能不战就“自杀”。幸好她博览潜心阁的群书,得悉一种绝息法,可封闭气息,停止脉动,令人犹如死去般僵冷如尸。 “你的幻月仙法尚不成气候。”少年化解了银光,不疾不徐说道,“如果再给你几年时间,或许还能与我一战。很可惜,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语毕,瞳眸深处流光幽暗,腾起森森煞气,突然双手一击,魔光如丝飞升,宛若藤蔓纠缠,层层缠绕伍儿身躯。伍儿挣扎几下,却觉那束缚越来越紧,勒得她近乎窒息。她脸色一阵青紫,咬唇愤恨道:“大魔头,今日我死在你手里,来世必报此仇!” 她猛力一挣,口溢鲜血,血落魔光之中,光芒顿消。少年眼色愈加深沉,翻手射出一簇刀刃状的薄光,没入她的胸口! 伍儿心脏骤痛,身子不支地摇晃。她趁此时机,倒头栽下云端,像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直落到远处的一座林子里。 少年当即追来,站立落叶堆积的地面,居高临下望着她蜷缩颤抖。 “到了此刻,你还不肯乖乖交出无尘珠?”他目光冷酷,淡淡说着,“非要自找罪受,你才舒坦?” “怎么?你不想我死?”伍儿痛得浑身发抖,抬起冷汗涔涔的小脸,扯出一抹嘲笑,“舍不得我死吗?难道你爱上我了?” 少年眉峰一拧,隐有愠怒。死到临头还嘴硬,她真以为他下不了手? “大魔头,如果你不救我,我就会死了……”伍儿捂住胸口,魔气侵入四肢百骸,冰冷透心,她背后的胎记又隐隐作痛起来。受他这一击,是在她计算内的事,但是等会儿她绝息,若他狠心要灭她肉身,只怕她无力再反击了。 “你不会死。”少年俯视着她,不冷不热地道,“你虽无仙身,仍会老去,但却有不死之身,如果我不毁你魂魄,你可以活到鹤发鸡皮,牙齿掉光。” “你胡说,我只是个凡人……”伍儿白着一张俏脸,虚弱地道,“我都快死了,你还骗我……” 少年眉头皱紧,不耐烦地催促:“把无尘珠拿出来,否则我就亲自搜你的身。” 伍儿不理他的话,顾自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临死前的一个请求?等我死了,别再进犯蜀山,就当是看在我放你出镇魔鼎的情面上。” “你若真死得了,我答应你便是。”少年随口回答,耐心已经告罄,俯下身伸出手,翻找她的衣兜。 伍儿浅浅一笑,缓慢闭上眼睛,吐出最后一句:“我信你这一次,大魔头……” 少年手一僵,飞快捉住她的腕,顿时愕然大惊!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寻她鬼魂 惊愣神色出现在少年的俊脸上,以往的冷静自持竟溃了几分。 他搜遍她全身,并无无尘珠!而她确确实实断气身亡,就如一个普通凡人,转眼间变成一具冰冷尸体。她以前中过他的冰魔咒,后来忽然诈尸醒来,难道这次也会如此? 定下心神,少年盘腿坐在她尸身旁,静静等待。神器无端不见,或许是她半途偷偷扔在某处,还需等她活过来再逼问! 天已大亮,旭日渐渐高升,阳光普照,少年犹如老僧入定,不动如山。 时间点滴流逝,日薄西山,皎月悬空,少年依然淡定从容,一动不动。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到了第三天…… “姓伍的!别给我装死!”终于,少年发怒,使劲摇晃少女的身子,狠厉道,“不说出无尘珠的藏匿处,你休想死!” 少女被他晃得左摇右摆,但气息全无,尸体僵硬冰凉,毫无死而复生的迹象。 少年一脸森然怒容,无法相信他竟被她摆了一道!更无法相信她大义凌然,竟以死解救蜀山之危!一股戾气渐渐从心头腾起,他猛然握拳,起身便要去夷平蜀山。 “我信你这一次,大魔头……” 她死前的话蓦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硬生生止住脚步,回身抱起她,愤然咆哮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别妄想用死逃脱!待我闯一闯冥界阴司,揪出你的鬼魂,问出无尘珠的下落,再把你扔入油锅!” 身形一匿,他如电闪般消失在野林中。 冥界入口,便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鬼门非门,似结界非结界,常人难寻。少年抱着伍儿来到东诸和西皇大陆的交界,举目只见虚无缥缈的轻烟,周身只感阴森幽冷的寒气。(.无弹窗广告)这里明明只是一小片荒地,置身其中却觉辽阔浩瀚,无边无际,仿佛一个独立而特殊的空间,白茫茫,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琅琊!出来!”少年冷声一喝,深重的魔气震得地面抖动不止。 无尽空间里回荡着他的嗓音,过了片刻,余音消散,一抹青烟从地底冒起,伴着一道清雅的淡笑声。 “魔君大驾,琅琊有失远迎。”青烟化作人形,一个挺俊男子站立于不远处,铁制面具下露出一双清幽如秋雨的眸子,只听他悠然揶揄道,“魔君活了千年,来我冥界却只百年前那一回,没想到今日再次光临,琅琊深感荣幸。” 少年眉头微皱,没有寒暄的心情,开门见山道:“琅琊,我要知道这女孩的魂魄是否入了阴司。” 他把抱着的少女随手一抛,琅琊也不去接,伍儿便悬浮在半空,不升不坠。 “哦?”琅琊饶有兴致地拖长尾音,徐徐道,“魔君上次来,是为寻亭兮神女的精魂,那倒不难理解,毕竟你与亭兮神女有过一段情缘。这次为着一个凡人姑娘,动了肝火,闯我冥界,实在令琅琊费解。” “她是不是凡人,你比我更清楚。”少年脸色并不好看,语气亦不客气。外人皆以为鬼皇阴森可怖,但他和琅琊相识已久,深知此人儒雅气质之下藏着一颗热衷八卦的心。 琅琊做无奈状,取出一颗剔透滚圆的黑色晶石,抚摸半晌,沉吟道:“她姓伍,来自另一时空。天地奇妙,她如今已气绝身亡,鬼魂却未入我阴司,想必是魂归故土,只留皮囊于此。” 少年沉默听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瞳眸中火光摇曳,怒气一波波翻涌,即将喷发而出。 “你不信?”琅琊无视他可怕的神情,耸耸肩,道,“你若想亲自去黄泉走一趟,我也不介意,别吓着我的鬼差鬼侍们就行。” 少年神色深沉如暗夜,陡然一扬袖,将悬浮半空的少女捞回来,冷冷道:“琅琊,你赠她无尘珠,背后必有原因。这番鬼扯的话,你叫我如何相信?” 琅琊轻笑,回道:“我本来就是鬼,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至于无尘珠,我收藏百年,想你迟早要来抢夺,与其伤了和气,不如干脆找个人移祸。只能说这姑娘倒霉,天生与神器有缘。” 少年听到这里,已是全然不信,冷怒喝道:“你不交出她的鬼魂,莫怪我毁了你的阴司殿!” 琅琊神态一敛,语声透出几许厉色:“魔君别忘了,你元神未全,真动起手来,我未必不敌于你。” 少年眯了眯眸,压下心头火。魔界和冥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关系微妙,他若在此时与琅琊为敌,只会平白给了仙界机会。 “我只要你一句实话,她的鬼魂在不在阴司。”他沉住气,问道。 “不在。”琅琊正经回答,“刚才我看过千魂石,确实没有她的踪迹。”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少年抱紧怀中的人,一跃而去。 虚渺空间里,琅琊慢慢变作青烟,那烟雾形状似在摇头,叹息着自语:“命定情劫,前世今生都逃不掉。” 少年带着伍儿的尸身回到黑蛮傲云洞,以冰气封住她的躯体,避免她腐化尸臭。到这一刻,他仍不愿相信她已死,他把这个念头归结于尚未取到无尘神器,把满腔怒火归咎于她的使计自尽。 伍儿依旧处于绝息的状态,但神智渐醒。之前她被他的魔气所伤,淤积体内,不能“活”过来调息纾解,此时犹如死去的身体隐约出现了异状。背后的荆棘胎记热辣剧痛,好像有毒蛇毒虫盘踞其上,啃啮她的肌肤,吸吮她的血液。大魔头用冰气为棺,丝丝寒意覆着她的躯体,背后的热烫痛楚竟因此一点点消褪,甚是奇异。 少年离开傲云洞须臾,再返来时,不由一惊! 冰气棺竟融化得一点不剩,全被伍儿的尸身吸纳! “不可能……”他低喃一句,难以置信。如果她已死,不可能吸取他的魔气。如果她还有一线生机,吸收他的魔气只会令她立刻死透。 伍儿依然没有气息,保持尸体状,可是听见他的低语,她也暗自惊诧。冰气入体,自行疏导,连同先前的魔气一起归入丹田,仿似浑然天成,毫无排斥性。 “难道,你真的是……”他突然拎她坐起,一把撕碎她的衣衫,裸露出背后鲜明的胎记。 伍儿心中狐疑,他在说什么?他怀疑她是谁? “亭兮?”他吐出未完的两个字,手掌抚上她的胎记,缓缓摩挲而过,自语道,“不对,当年亭兮被逆仙链大损元气,我渡气予她,她眉心间凝了小小印记,并非在背后。” 伍儿雪白的背肌上,荆棘似图腾,几乎占了大半片背脊。形状虽像,大小并不同,位置也不对。 “汇聚仙力的守魄灯都灭了,我还奢望什么……”少年自嘲地笑了笑,重重放下伍儿,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伍儿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地面,还好她身体没有知觉,不然一定疼得龇牙咧嘴。 少年低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说道:“伍儿,我知道你没死。无妨,你可以继续诈死,我最多就砍下你的手指脚趾,不会灭你肉身。” 伍儿心底一哆嗦,暗骂道:残暴不仁!冷血魔头! “在骂我?”他似神算,对她的思维反应捉得极准,“想骂就开口,不必强忍。” 伍儿在心里哼道:激将法没用,她这次铁了心,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绝不会上他的当! 他俯身探探她的脉息,薄怒拧眉。仍然毫无反应,若她果真未死,倒是比他预料的更沉得住气! 怒从心起,他倏然挥袖,一束魔光射入她体内,激起一圈荡漾的金光。 受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击,伍儿身体更加僵冷,强烈的魔气入侵,她已无法再次化解,反而有另一股罡气抵触着外侵的魔气。两种迥异的力量相搏,她的身子突然震了震,然后又恢复死状。脑中,却有纷乱的记忆如潮涌来。 “亭兮,他是魔,你怎能爱上他?” “爱了便是爱了,师父,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难道你宁愿放弃仙道,要随他堕入魔道?” “师父,我只是想做人,做一个可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神女转世? 衣裳被撕碎了个口子,伍儿平躺着,香肩外露,肌肤如雪光滑。她双眸紧闭,睫毛黑而长,微翘垂掩,面容宁静死寂。少年瞥了一眼,不由怀疑,她刚才似乎身子震动了一下,难道是他眼花? 伍儿神智已飞远,仿佛灵魂出窍,飘荡在无穷遥远的时光隧道里。 那是霁宸师父么?白衣俊逸,眉目如画,可却是一头墨黑乌发,并未变白。他正凝望着一个女子,神色惆怅而沉凝,低声说道:“亭兮,他是天煞魔星,戾气深种于心,决不会为你而隐世。” 女子半侧着身,微微转过脸来,露出绝艳的容颜。发如鸦青,肤赛初雪,目似秋水,唇若点绛,如此绝尘清美的容色,叫人看一眼便失了神。 “师父,他已经答应我,若是仙界收手,不为难魔界,他也乐见六界和平共处。” “你竟相信他的话?” “为什么不?只因他是魔,便不能相信了吗?师父,众生皆平等,每个人都应该有重生改过的机会。” “亭兮,你今日踏出霁月山,仙界就再容不得你,而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弟,你想清楚。” “仙界利用我损耗他的魔气,我不能再令他有所损伤。师父,亭兮不孝,今日拜别之后,定会在心中替师父日夜祈福。” 女子缓缓跪下,郑重而正式地叩首三下。[]霁宸眸底一丝痛色闪过,狠狠转过身去。女子浅浅牵唇,笑得涩然,但心意坚决,纵身飘下霁月山巅,绝迹而去。 伍儿在虚空的世界里晃荡,场景一转,她又看见那个女子,还有大魔头。 “小墨,你在做什么?”女子巧笑嫣然,神情颇有点顽皮。 “我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小墨!”墨隼回头,恼怒瞪她。 “你才只有九百多岁,我大约有几万岁了,我叫你小墨有什么不对?”女子不以为杵,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木雕,奇道,“这是谁?你在雕你自己?” 墨隼哼了哼,仍在不满那称呼,道:“你私下叫叫就罢了,若让棋魔他们听见,我威严尽丧!” 女子敷衍地点点头,眼波粲然流转,瞄向他半鼓的衣兜,顺手一拽,惊喜道:“你还雕了一个我?” 墨隼抬目凝视她,随即掉转过身,望向远方,口中淡淡道:“仙界不会放任你胡来,你早晚要回去,这两个木雕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你若喜欢,将来就带回去。” 女子捧着两个木雕人偶,笑盈盈的,玉容如新月生辉,皎洁中带着一丝丝甜美。 伍儿看到这里,飘身过去想凑近看看木雕,突然间天地骤暗,她附身女子之躯,融为一体。 伍儿一阵惊恐,神魂俱颤。难道她就是亭兮?亭兮是她的前世?! …… 傲云洞里,少年凝目盯视着少女的躯体,渐渐皱起眉头,忽然翻转她的身子,赤露出整片裸背。荆棘印记色彩鲜艳,几近妖冶之色,此时绽放出薄薄光芒,那光竟是玄色。 “伍儿,你再不醒来,我便砍下你一只手,说到做到!”他冷森森地吐出一句威胁。 森凉的恐吓声传入伍儿的脑中,她被强迫拉回神思,不禁愤怒。大魔头这么嗜血,“小墨”这么可爱的昵称,他哪配得上! “好,既然你沉得住气,想必也不怕断手断脚。”少年掌心一翻,刀光乍现,利落地飞射而出。 伍儿大惊,滚地好几尺远,硬是诈尸弹起。 见她终于“死而复生”,少年冷冷低笑,讽道:“不再装死了?你好大的本事,竟让我守在你‘尸身’旁整整三日。” 伍儿脑子里乱如麻,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拢紧衣口,蹙眉看他,疑惑脱口道:“亭兮?小墨?” 少年浑身一震,瞳眸深处惊色疾掠,猝然飞身逼近,双手狠力抓着她的肩膀,逼问道:“你如何知晓亭兮的唤法?” 伍儿感到迷茫,不假思索就说出实话:“大魔头,我可能就是亭兮转世……” 闻言,少年却松了手,冷嘲道:“诈死这一计不成,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伍儿不吭声,她自己也不确定,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她与亭兮必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久之前她受大魔头的魔光侵袭,然后莫名陷入幻象,难道他的魔气是开启未知记忆的关键? “说不出话了?”少年怒火渐盛,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硬声道,“胆敢假扮亭兮,简直不知死活!若再有下一次,即便断了神器线索,我也必定击毁你的肉身连同魂魄!” “我没有假扮!”伍儿下颚生疼,怒打他的手臂,气愤道,“我才不想爱你,才不要做那个为你而死的女人!” 他眸光似烈火,夹杂着怒和恨,五指猛一收紧,勒得她下巴快要脱臼。 伍儿手底飞出一抹银光,趁他闪身躲开之际,快速退离,边喊道:“大魔头!我不仅知道‘小墨’,还知道你雕刻了两个人像,一个是你自己,一个是亭兮!” 少年再次震惊:“你如何得知?!”亭兮从未带走木偶,伍儿不可能在霁月山看到!而“小墨”这个称呼,更是私密,除了他和亭兮之外,无人知晓! “都说了我可能是亭兮,你偏不信。”伍儿揉着发疼的下巴,悻悻道,“亭兮叫你小墨,是因为你们年纪相差甚远,不过她不介意,想来你也是不介意的。你亲手雕刻人像,说明你还是有点人性,对亭兮有感情的。” “你还知道些什么?”少年心底念头急转,若说上次是因为七彩神光,如今七彩神器已毁,伍儿不可能再入时光幻境,莫非,莫非她真是…… “没了。”伍儿摇头,答道,“我暂时只知道这么多。” 她说得古怪,少年却听得明白,她的意思是目前只回忆起这么多,将来或许会全部记起。但是,叫他如何相信?这女孩儿如何和亭兮相提并论?说不定真是她的诡计,是她利用其他神器,得知了这些往事。 “你以为你说自己是亭兮,我就会放过你?”他心念一定,便冷了神情,幽森道,“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无尘珠的藏匿处,我就把你扔进黑沼泽,让千万条的魔蛆爬满你全身,一点点吸你的血,一口口噬你的骨。” “如果我能证明,我确实是亭兮转世呢?”伍儿急中生智,大声道。 “哦?你怎么证明?”他勾起薄唇,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伍儿轻轻咬牙,豁出去道:“我吸取你的魔气,就能唤起一部分回忆!” 不论她是不是亭兮,都只能豁出去一试了!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前世今生 “我的魔气?”少年的瞳眸中掠过一丝疑色,“你不怕抵御不住,反被我灭了魂魄?” “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伍儿回答得十分简单。其实她心里虚得很,但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 少年微微扬动唇角,划出一抹冷笑:“好,我就成全你。” 话刚落,他轻松挥袖,射出一簇魔光。伍儿挺胸站稳,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墨金色的魔光隐入她体内,疾速游走,侵略性极强。伍儿手拈莲花诀,以霁月独特的调息法抵御魔气,渐渐的,外力被吸纳,她丝毫未受损,只有背后胎记隐隐发烫起来。 “如何?”少年目光紧锁她,不错过她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淡淡嘲道,“这次的计谋失效了?” 伍儿伸手去摸后背,突有艳光大绽,灼烫她的手! “嗯?”少年嗓音一沉,眯眼扫视她,忽然抓她近身,快速旋转,咝一声扯落她的裙罩。 她的纤瘦裸背,他已不陌生,此时却暗暗惊诧。蜿蜒攀爬的荆棘,在一点点缩小,原是占据整片背脊,现在竟缩成一半大小。 伍儿捉着衣襟,防止胸前春光外泄。她在等待,等待那奇怪记忆的来袭,可是,为什么脑中并无画面? 少年却已生了疑心,紧盯着她的背,手掌轻轻抚上,冰凉的手温引起她一阵战栗。他无声无息地运起魔力,掌心底下玄光氤氲,侵入她的身体。 伍儿顿时一颤,强大的魔气陡然侵袭而来,已非她能轻易化解。痛苦的感觉顿生,她身子发软,趴伏在地,口中低低哀叫:“够了……大魔头,你这是要杀死我吗?” 少年冷酷无情,站得挺拔,低头冷冷望着她。 伍儿断续虚弱叫着:“我真是亭兮,你今日杀死我,来日一定会后悔……” 少年无动于衷。 伍儿捧头翻滚,身体各处都痛,心也痛,头也痛。在剧烈痛楚之中,仿佛有一线灵光在心间劈下,神识骤亮,灵台骤明! 她的眼眸蓦然睁开,表情一变,竟轻盈翻身站起,立在他面前,浅浅含笑。 “伍儿?”少年惊疑,试探唤道,“亭兮?” “小墨。”她笑容轻浅,如碧水漾起细微涟漪,静谧而幽美,“是我。” “亭兮?当真是你?”少年犹难置信,谨慎地问道,“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东诸大陆,过平凡人生活的那五天?” “不是五天,是七天。”她弯起眉眼,眸光灵慧清澄,“你疑心还是这么重。是在故意试我么?” 少年倒退一步,神色隐约有点恍惚。伍儿的面容,亭兮的眼神,面前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小墨,当日我确实魂飞魄散了。”她脸色有一些苍白,似乎气虚,声音却是温柔动人,“我也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但不知为何仍有残余的神智四处飞荡,飘荡八十多年,直到某一日,忽而彻底失去了感知。” “你转世为人了?”少年目色微变,低沉问道,“伍儿是你的新肉身?” 她微笑,轻柔道:“小墨,不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心。” 少年略跨前一小步,小心翼翼捉住她的手,低声道:“亭兮,你如今元神已开?这世间不再有伍儿,只有你,是否如此?” “伍儿,或者亭兮,重要吗?”她稍稍侧头,歪着脑袋的娇俏样子,隐有伍儿原本的模样,“你若动了心,便会知道自己爱上什么人。” 少年无言,他始终无法把伍儿和亭兮联系在一起,她们差别太大。 “小墨,你认识的是几万岁的我,你怎知我在天地初开之时,十多岁时的模样。”她的笑容渐敛,清亮眸中浮现几分哀伤,“当初是我非要留在你身边,你从未说过,你对我是否有情。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无论她是什么摸样,你都会再次爱上。” “亭兮,不要和我说禅机,告诉我一句准话。伍儿到底是你,抑或不是。”他心底莫名生了烦躁之意,这种脱离掌控的事令他极度不悦。 “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大魔头!”她调皮地嘟嘴,显然就是伍儿的口吻。 他手心一紧,无意识地攥紧她手腕。她吃痛,眼睫半垂,歪歪倒在他胸口。 “亭兮?怎么了?”他疑道。 “唔……”含糊的呓语从她口中发出,“头疼……” 他目光锐利,低眸看着女孩儿睁开眼,冷声唤道:“伍儿?” 伍儿揉着太阳穴,发现自己居然倒在他怀里,大惊失色,急忙弹跳出几米远,怒道:“大魔头!你占我便宜!” 少年神色已是森冷,方才片刻的温和,似乎没有出现过。 伍儿一个劲地揉头,思绪纷杂,心情古怪。心之深处,有点点酸涩,有点点疼痛,好像忆起了一段久远悱恻的往事。可是她脑中空白,并没有记起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查清事情之前,你最好安分待在傲云洞,别耍什么花招。”少年冷冷说道。 “刚才我是不是说过什么?”伍儿困惑。 少年凝眸仔细审视她,她迷茫的神情不像作假。她是亭兮转世,还是亭兮精魄附她之身,尚待查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毁她肉身。 伍儿渡过一劫,自己浑然不觉,疑惑念道:“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像是梦游。” 少年心情不佳,懒得理睬她,转身走到冰石床前,挥手缓缓拂过。玄黑色的冰床突然浮起一行行金字,字体跳动,笔画如符咒,自行一页页揭过。他浏览到某处,手一顿,狠狠皱起眉头。 伍儿见他举止怪异,便探头偷窥。说来也奇怪,她竟然看懂了鬼画符的金字。 “大魔头,你不会是要用这个方法吧?!”她惊瞠眸子,扯紧衣裳一步步往后退。 “未尝不可。”少年回头,皱眉看她,似有嫌弃之意。 “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别妄想玷污我!”伍儿愤而怒吼,脚下一边往洞口挪去。 少年举步,步伐优雅,从容不迫地逼近她。虽然他对她完全没有情欲,但为查真相,就勉强做一做吧。 伍儿咬着牙,看透他眼中明显的意思。混蛋大魔头!他要吃她,还一副百般为难、自我牺牲的样子!该死的淫魔! ☆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旖旎一刻 那冰床上浮现的金色字符,是一本上古魔书。书中记载天地混沌之时,万物如何衍生,人类如何进化,妖魔如何修炼等等的各种玄机,可谓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它更是一本魔界修法圣书,惟有弑光才能开启。 伍儿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写的正是“阴阳术”。通俗来说,就是男女云雨交欢,探尽肉身秘密。大魔头显然是打算侵占她的肉体,再窥探她的元神,无耻下流至极! “大魔头!你不要脸!”伍儿一直退到洞口,怒声道,“枉你活了千年,竟然意图强占未成年少女,简直是老不修!” “未成年少女?”少年勾唇低笑,隔着几步距离停下,斜斜倚靠石壁,姿态闲雅慵懒,“按照人界东诸和西皇的年龄来算,十五岁也就成年了,可以成亲嫁人,生儿育女。你,已经不小了。” “呸!”伍儿不客气地唾他,羞怒涨红脸,愤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就算是,我也不要与你苟合!” “你的身子,我看过;你的唇,我吻过;你的人,我抱过。你又何必拘泥于这最后一步?”少年眉梢斜挑,故意从上到下地扫视她,目光微含暧昧,带着似有若无的挑逗。 伍儿脸红得厉害,冲口道:“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亭兮的?” 少年面色隐变,语声冷了些许:“少拿亭兮做筹码,我不信你就是她,顶多就是她一丝精魄寄居的躯壳。” 伍儿黛眉轻轻皱起,心中逐渐雪亮,想明白他的话里关键点。 敛了怒容,她弯起菱唇,轻哼道:“如果你强迫我,我就自尽,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亭兮同归于尽,看你还怎么找你的旧情人!” “以死威胁我?”他不为所动,冷冷道,“这很容易。等我与你鱼水之欢后,你阳气尽丧,躯体便会枯涸成为一具干尸,魂魄被逼离体,到时我自然就知道你是伍儿还是亭兮。” “你!你!你……”伍儿眼睛瞪得圆乎,深觉眼前这人恐怖又变态。和他发生亲密关系就会变成干尸?难道他以前专门用采阴补阳之术修炼? 好恶心…… 伍儿有点想吐,捂住嘴干呕,眼里流露出嫌恶愤慨之色。 她的表情太易懂,少年不由冷哼一声:“我需要用这种下三流的修炼方法?若非你身份诡谲,我根本不想碰你。” “那就别碰!”伍儿接话极快,利索道,“你是何等人物啊,怎能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说出去岂不是丢尽你的脸!反正我已经记起一部分前世的事,迟早会全部都想起来,你可以耐心等等。” 他已不想听她废话,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伍儿紧紧挨着洞口,做好随时奔逃的准备,一边戒备道:“不过去,你休想强暴我!” 他唇角一动,似乎在笑,眸底却无笑意。电闪之间,他突然到了她身边,俯头就吻上她的唇! 伍儿怒极,趁他尚未吻紧,落齿狠狠咬下!一股腥咸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他瞳眸骤暗,厉光腾起,双唇一合,尖齿咬住她的舌,生生咬出一个细小伤口。两人血液交融,难辨彼此,却都不屈服不退却,凶狠撕咬。 唇间,舌上,细细密密的小口子破开,分不清谁流的血更多。伍儿犹如一头愤怒的小兽,白牙尖锐,他一进犯她就去咬,毫不怯懦。他被她激得大怒,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血腥味充斥两人相贴的唇内,无声中进行了一场激战。 到了最后,两人同时怒而一把推开对方,唇舌皆是伤口处处,麻痛不已。 “大魔头!你别以为我好欺负!”伍儿说话仍清脆,死忍着痛到几乎麻痹的感觉。[.超多好看小说]他逼人太甚,她一定会和他斗到底,死也要拉他做垫背! 他却舔了舔嘴角,没有吭声,眼神幽暗莫测,似乎燃起一把幽火。从前他并未碰过亭兮,准确的说,他千年来从未有过女人,温香软玉于他而言只是异物,毫无吸引力。但他吻了伍儿几次,虽然次次都是别有用心,可不能否认,那滋味没有令他反感…… 他的魔血被她不经意吞咽下去,伍儿蓦然想起上回的事,暗暗一惊。 她的身体还未产生反应,他已比她早一步出现异状。 “你?”少年眉峰皱紧,脸色慢慢发白,“你的血……” 伍儿小心觑他,探口风问道:“我的血怎么了?” 他忽地抿紧嘴唇,一声不吭。不能让她知道,她的血令他暂时丧失魔力,恐怕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恢复。 伍儿看出点苗头,跨步靠近他,伸出手戳戳他的肩头:“喂,大魔头,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吞了我的血而难受?” 他眸中狠光一闪而过,但按捺不发,冷淡道:“小小不适感罢了,你以为能损我功力?” 伍儿不确定虚实,不敢妄动。而她体内的魔血也开始发作,异气四处冲撞,心脉大乱。 “呵!”他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意味深长道,“你食我魔血两次,又吸纳了我的魔气,早晚会堕入魔道。” 伍儿抬眸看他,心里隐隐惊慌。那股异气似乎融入了她体内潜藏的一股魔气,阵阵煞气涌动,令她焦躁不安。 他对上她的眸子,低沉说道:“伍儿,你眉心间隐约浮现魔的印记,看来你即将要脱离仙道,归附我魔界。” “决不可能!”伍儿坚定喝道,却下意识抬手遮住眉心。手底滚烫的温度惊了她的心,越发狂躁起来,衣袖一挥,瞬间便摧毁了傲云洞里的黑石桌椅。 坚硬石头碎成粉末,可见出手之人力量刚猛,少年一诧,不动声色道:“你已非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孩,应该知道这种异象代表着什么。” 伍儿越听越心乱,手中拢起一圈银光,光圈外层镀了细微的玄色,已不是纯正的幻月仙法。她盯着光圈,怔仲愣住。这是不是说明她快要入魔了?! “伍儿,既然你将是我同道中人,我便不强逼你与我行云雨之事。”少年不着痕迹地瞟过她手中的光圈,若她一时狂性大发,对他发起攻击,此时的他毫无反击能力,必死无疑。 “你又想玩什么诡计?”伍儿怒喝。 “若想知道你是否亭兮转世,也非没有其他法子。”他走过她身边,径直步出洞口,不紧不慢地道,“我和亭兮共度过一段时日,在黑蛮,在东诸。我带你去重温,如果你还是想不起,再另行打算。” “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伍儿对他并不信任。 “因为——”他语气一顿,回过头看她,懒懒扯唇,不掩嫌弃地道,“因为我不想碰你,那是下下之策。” 伍儿一阵恼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不碰她总归是好事,虽然他的语气很侮辱人。 她不知他魔力暂失,心中暗自盘算,如果能出了黑蛮,到了东诸大陆,也许她还有逃走的机会。这样一想,她便乖乖跟上他的脚步,走出傲云洞。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沿途魔兵列队而立,但凡他经过之地,魔人无不行礼,毕恭毕敬。傲云山巅,别有一番景致,陡峭悬崖边长满繁花,不知名的艳丽花儿迎风绽放,散发奇异幽香。 “这是什么花?”伍儿警觉,掩住口鼻闷声问道。 “你怕什么?”少年轻嘲,回道,“这是亭兮种的夕颜,色如夕阳嫣红,清晨开花,黄昏凋谢。看似寿短,实则循环不息,生命力极强。” “每天都开一次花?”伍儿有些好奇,那个女子为什么在魔山种花? “对,每天都开花。”少年撩袍坐在悬崖旁,不惧高,不畏隐藏的危机,仿若无事人般地道,“诗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亭兮却说,她希望朝朝夕夕相伴,平凡如人间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多情的女子……”伍儿轻叹,也随着他坐下,身边鲜花环绕,美若仙境。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伍儿回答得很老实。 他折下手边一朵妍丽小花,插在她的发髻上,静静凝望。 伍儿凝眸看着他,觉得他此刻异常的温和,身上戾气似尽褪,寒意似消散,只余如风的清凉。 他抽回视线,淡淡道:“伍儿,姑且不论你是谁。你必然与亭兮有缘,与我也有几分缘分,只为前一点我都可以不杀你。” “咦?”伍儿大奇,他怎么忽然变得有人性了? “神器对你来说没有用处,但却是使我完整的必需品。”他低头看花,一半侧脸隐在光线阴影里,竟有几许孤寂之色,“困在镇魔鼎百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这话是真,亦是攻心计。他自嘲一笑,即使当年面对亭兮,他也从未全心坦诚。本性难改,千年不变。 伍儿原就良善心柔,听着不禁叹息:“自古正邪不两立,天地应有正气,你若能改邪归正,上苍必会给你一条生路。” 他摊开双掌,低眸望着,像是在看掌心沾染的鲜血,边低声道:“你涉世未深,想得太简单。有时就算你肯退一步,别人也未必肯安分守己,不来侵犯。” 伍儿伸手,虚空盖在他的掌上,没有触碰到,轻声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不论如何,残害生灵取人性命总是不对的。”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他扬起眸子看她,淡笑问道,“若我要杀你,你反不反击?” 伍儿一滞,答不上话。 他没有再逼问,轻轻移开目光,兀自望向一朵朵开始凋谢的夕颜花。 天边夕阳橙红,余晖照在花上,光影绰约。花开荼靡,日暮尽处,令人有种惆怅感,心头微微泛涩,柔软得生出感伤来。伍儿不再言语,与他同看日落花谢。 这是第一次,她和大魔头平静相处。也是第一次听见他吐露了些许的心事。 ☆ 黄昏过后,少年变脸如翻书一般快,恢复冰山状。伍儿忿忿,就知道不能把魔头当人看,他会弃恶向善那母猪也会上树了! “嘀咕什么?”少年一手拎着伍儿后衣领,冷冷道,“少废话,到了东诸大陆你给我安分点。” “你干嘛揪着我?我自己会御风飞行!”伍儿像条虫子扭动,挣脱他的手,恼怒道,“我这件衣衫被你撕扯的不成样子,要不是我用法术缝补上了,还能见人吗?” “你最好别想着半路逃跑,否则……”他虽松手,却不忘警告,“否则我就用‘下下策’。” “行了行了,你真啰嗦!”伍儿倒真没想半路逃跑,她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见她赌气似的飞在前方,少年不疾不徐跟在后头,他的功力已恢复,不怕她用蛮或使诈。去东诸大陆虽说是为了激起她的记忆,但更多是为了寻找神器。既然她有引各神器近身的天赋异能,他不利用就太浪费了。 两人抵达东诸的帝都,夜色尚早,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伍儿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叫了一桌子菜,埋头大吃。 六界有不成文的默契,若非必要,不在人界的凡人面前动用法术。伍儿仗着这一点,边吃边对大魔头道:“你怎么不吃?这个尖椒炒素鸡很好吃,你快尝尝!” 她故意推了最辣的一碟菜到他面前,明目张胆地露出恶作剧笑脸。 “我不饿。”少年冷漠回道,桌上的碗筷纹丝未动。 “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即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呀!”伍儿十分殷勤,接着又扬声叫道,“小二,我哥喜欢吃辣,来一碗素面加碟辣椒酱,越辣越好!” 少年瞥她一眼,波澜不惊。 小片刻,一碗红通通热辣辣的阳春面上桌,发出馋人的辣椒香味。伍儿端起那碟尖椒全倒进去,非常关心地催道:“小墨哥啊,你就别使性子了,饿坏自己可不行,快吃吧!” 客栈大堂还有一桌客人在用饭,不时偷眼瞄过来,小声自语着:“这墨衣少年气度不凡,白裙少女甜美活泼,两人虽是兄妹相称,不过看这古怪气氛,应是闹了矛盾的私奔小情侣。” 少年投去目光,微微眯了瞳眸。 邻桌那客人书生打扮,显然是个古道热肠的,呵呵干笑两声,开口帮忙劝道:“兄台,你就看在这位姑娘忧心关怀的份上,别再绝食了吧?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伤毁,孝之始也……” 书生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引经论据,之乎者也。伍儿听得大乐,因为大魔头眼角快抽搐了,不耐烦的神色极之明显,濒临崩溃爆发的边缘。她加把劲,跟着道:“小墨哥,如果你不肯吃,那我也不吃了,我陪你绝食。” 邻桌书生唏嘘,微怒瞪向少年。少年唇角隐动,终于拿起筷子—— “嗖”一声,竹筷破空飞出! 那年轻书生茫然四顾,一脸呆楞。 伍儿忙捂住嘴,憋住笑声。筷子精准地插在书生的发冠上,像一根簪子。书生呆了会儿,才迟钝地抬手,摸摸头,尴尬地道:“兄台好武功。” 少年置若罔闻,只平淡地对伍儿说了一句:“世道险恶,别与陌生人说话。” 那书生闻言更加尴尬,讪讪道:“小生多事了,兄台莫怪。” 少年眼梢余光轻飘飘地掠去,扫过书生文雅的面容。书生迎上他的目光,赶忙作揖,道:“在下秦朗,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站起身,一把扯着伍儿手腕,拉她往二楼客房行去。 “我还没吃完……”伍儿嘟嘟囔囔,却也心知有蹊跷。她到了二楼走廊,朝下望了望,那书生正好仰头看上来,对她微笑致意。 那叫秦朗的书生容貌并不出众,文弱白皙,但有一双深潭般清幽的眼眸,越细看便越觉惑人心神。伍儿心中狐疑,随大魔头进了一间厢房,疑问道:“你觉得那个书生有古怪?” 少年哼了哼,未答。 伍儿又道:“为什么要住这间客栈?为什么只开一间房?” 少年仍旧不答,盘腿坐到床上,闭目养神。 “难道这里是你和亭兮曾经幽会过的地方?”伍儿絮絮叨叨,拉了张椅子坐下,“已过百年,你记性真好,什么细节都记得。” 少年似已入定,只有微皱的眉心泄露了情绪。 伍儿闭嘴,依稀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看来楼下那个书生不是普通人,竟能叫大魔头心生忌惮。 夜,一点点深沉,街外传来打更的敲梆声。 三更天,少年陡然睁眼,锋锐的眸光绽起,宛如刀锋雪亮。他身形一晃,玄光如电,眨眼间消失于厢房。 伍儿眯眯清眸,菱唇扬起一个狡黠弧度。大魔头虽设下结界,但她有无尘珠在体内,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伍儿?” 房外冷不防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绯哥哥?”伍儿大感意外,直接穿过魔气结界,前去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绯尧皱眉,扫了房间一眼,不答反问:“你如何穿越魔君的结界?” 伍儿担心大魔头折返,拉起他就走,匆促回道:“绯哥哥,此地不宜久留,大魔头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快走!” “不必急,有人拖着魔君,他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绯尧却是淡定,握着她柔嫩的手,慢悠悠走下木梯,“伍儿,我从蜀山追到黑蛮外,好不容易等到你出黑蛮,急得只差没攻进魔界,你说这份情你要怎么回报?” “绯哥哥……”伍儿不知怎么回答,心思还在逃跑上,“是那个书生拖住大魔头吗?我怕拖不久,先离开这里再说。” 绯尧跨下楼梯的最后一步顿住,狭长凤眸一线精光乍现,倏地压低嗓子:“伍儿,你说对了,我们已没有时间。你是否依然信我?” 他一面说一面揽住她的腰,飞身一闪,两人进了间空客房。 “信。”伍儿应道,“绯哥哥,你打算做什么?” “上床。”他翻身上床,迅捷抱她在怀,一扯被子,便亲密躺在被窝里。 “啊?”伍儿挨在他胸膛,他身上的旖旎香味幽幽传来,极易迷乱人的神思。 “利用男女交欢之气,迷惑魔君的追索。”绯尧附在她耳畔,悄声解释,“这是一种妖法,让人觉得房内只是普通夫妻在行周公之礼。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你做那种事。” 他拉高被子,两人蒙在被底,黑暗中两双晶光闪闪的眼睛相对,一个晃神就望入对方的眸之深处。 迷情的气味在荡漾,绯尧凝睇着少女水眸,抑不住心潮激荡,将她稍稍搂紧,微低下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 “绯……”伍儿正要开口抗议,忽觉外面浓烈的魔气萦绕,已近在门外。 绯尧攥起拳头,压抑情动。没想到仅是和她同盖一张被子,他就忍不住欲望。少女纯洁的幽香窜入鼻中,他下腹发热,腹肌隐隐抖动,被他绷得僵硬如石。莫说外敌近在咫尺,即便没有危险,他也不能出尔反尔,做出伤害她的事……可他与她此刻这般的亲近,柔滑肌肤触手可及,诱人粉唇俯头可亲…… 他默默的陷入天人交战,伍儿全神贯注感应外面的气息,两人皆是全身紧绷。 越忍,便越难忍。越劝自己不要去撷取,便越想得到。终于,绯尧低喘一声,亲上她的唇。瞬间似触电一般,他有种百骸俱麻的感觉,只这样唇与唇轻轻相贴,竟就叫他心旌神摇。 伍儿却以为被子底下漆黑,他不小心偏头擦过她嘴唇,于是她挪了开,心思仍锁定在房外游走未离的危险气息。 绯尧无声幽叹,似满足,更似意犹未尽。 “伍儿!” 外面,冰冷的唤声响起,挟着隐藏的寒怒。 另有一道斯文声音搭腔道:“兄台何必如此着急,你那伍儿妹妹就算出了客栈,也一定还没有走远。” 冷冽的那把嗓音回道:“是吗?我倒觉得伍儿就在你身后的这间房里。让开!” 让开二字余音回荡,如潮似波涌入房内,伍儿耳膜生疼,心中惶恐。大魔头动了怒气,而且好像是很大的怒气! ☆ 第三十二章 :你吃醋了? 清俊少年站在二楼走廊,长身玉立,手里忽然变幻出一柄玄铁重剑,隐现杀气。(.) 书生秦朗一脸惊恐,慌叫道:“兄、兄台,你如何变出的宝剑?” 墨隼眸子半掩,面上一片寒色,薄唇抿成刀锋般的弧度。 书生又讷讷道:“兄台的气势好生吓人,实在不是小生不肯让路,只是这客栈正是小生的家传营生,若是兄台叨扰了客人,只怕、只怕……” “你家传的客栈?”墨隼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不知道你生前干过这行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呵呵,呵呵……”书生汗颜地擦擦额角,自动忽略“生前”两个字,窘迫道,“小生考了两届院试,奈何都落榜。为了生计,只好营营役役,赚点小钱糊口。“ “你让是不让?”墨隼不听他胡扯,重剑铮一声出鞘,魔光微绽,横在书生脖子上。 “啊!”书生害怕颤抖,结结巴巴道,“兄台别别别生气!君子动、动口不动手,咱们好好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墨隼手臂下压,魔光擦破书生的脖颈肌肤,便见血丝流淌,“你故意引诱我离开房间,不就是为了救走伍儿?” “小生何时引诱兄台离开房间?”书生忍着痛,开始有点愤怒,义愤填膺地道,“还请兄台慎言!此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会小生有断袖之癖!” 墨隼眉头一皱,耐心告罄,剑锋斜劈而下,眼见就要砍下书生的脑袋! 书生抱头鼠窜,一边悲愤哀呼:“杀人了!杀人了!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以墨隼的功力和准度,常人决不可能躲过这一击,可那书生虽逃窜得狼狈,却异常灵活,一溜烟又迅速回来挡在门口。 伍儿在房内听得一肚子疑惑,那书生是绯哥哥的手下吗?竟然真能拖住大魔头,太不可思议了! 绯尧一手揽着伍儿的腰,贴在她耳旁秘术传音:“看情形,魔君是要闯进来了,等会儿你见机行事,能逃就先逃,我稍后找你会合。” 伍儿点头,眼眸水光莹莹,似在担心他的处境。 绯尧扬唇微笑,道:“不用担心,只要那人肯和我联手,魔君决无胜算。” 伍儿目露疑问,那书生并不是绯哥哥的人? 绯尧正要为她解答,此时外面“嘭”声巨响,狂猛的气流卷动,房门颤巍巍倒塌,碎成一块块木板。(.无弹窗广告) “啊!啊!啊!”书生看着客房门扇被毁,痛心疾首,连叫几声,愤慨道,“这位兄台,你未免太蛮横!今日你若不赔偿我损失,我就拉你上府衙!” 他手脚大张,成大字型堵在无门的房门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客栈里原有一些住客,听到噪杂声纷纷跑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甚至有人破口大骂,场面顿时陷入失控的混乱。 “三更半夜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要打架到街上打去,别妨碍我们休息!” “哎呀,秦秀才,你也太可怜了,竟然被人砸店了,可怜见的!” “这位小兄弟啊,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何苦呢?等府衙的人来了,你怎么都是吃亏的。” 舆论矛头指向墨隼,住客们皆都对秦书生投以同情和支持的眼光。墨隼面若寒霜,对众人视若无睹,冷冷启口道:“滚开。否则,别怪我真的动手。” 秦书生十分有骨气,头一昂,视死如归道:“你杀了我!你杀啊!我秦朗今日虽死,但众目睽睽,你终究难逃法网!” 墨隼持剑的手一顿,缓缓回头,扫视众人。他目光冷冽如刃,有胆小的人脖子一缩,灰溜溜躲回自己的房间。 “你想杀光所有目击者不成?”秦书生大声喝道,“朗朗乾坤,你如此残暴,必遭天谴!” 众人一听,心中忐忑,待要回避,忽见眼前玄金光芒闪过,便失去了意识。 走廊上,挤着满满的人,僵硬如被点穴,眼神呆滞。 墨隼收回视线,唇角冷勾,寒声道:“够了,不用再做戏。现在,你给我让开!”随着话音,他一剑劈去,秦书生闪身躲过,他趁机空隙就入了房内。 房中,床上,被子隆起暧昧的形状。显而易见,里面躺着两个人,似乎刚刚做过羞人的事,空气中弥漫着欢情的气味。 墨隼脸色黑沉,怒光染亮瞳眸,眸底一线杀机闪现。 “伍儿,出来。”他的声音分外深沉,怒未外露,却更震颤人心。 伍儿心头一抖,慢吞吞地钻出半颗头,小声道:“不是我要逃,是你自己先走开的。” 他没有接她的话,只沉声重复道:“出来。”他锐利的眼光划过被子另一边,杀气愈浓。 伍儿小心翼翼爬下床,慢慢走到他身边。她想着绯哥哥尚未暴露,为免连累他,便道:“大魔头,这间客栈不太平,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住吧。” 墨隼睨她一眼,转而面向床铺,冷声道:“尊驾再不现身,我就成全尊驾想闷死在被子底的愿望。”宽袖陡然翻飞,玄金光如绫缎披散开来,密密笼在床铺上,不见半点细缝。 “大魔头!住手!”伍儿惊喝。 她一出声,墨隼心火越旺,玄金光罩倏然抽紧,往下压去,那薄薄的棉被压平成一片,竟已无人形隆起的形状! 伍儿心中发凉,忍不住出手射去一束银光,与魔光抗衡。 墨隼侧过脸,冷森森地看她。 伍儿心底更加发毛,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绯哥哥受死。暗自咬牙,她催动体内力量,银光暴涨,“砰”的激流相撞之声突响,魔光褪去,一抹桃色幽烟飞升,飘下了床。 “绯哥哥!你没事吧?”伍儿急切问道。 “没事。”绯尧笑眯眯的模样,很是满意地颔首,“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不顾我死活。” “绯哥哥,你居然故意等我出手!”伍儿气恼嗔道。 两人打情骂俏般的对话,听在墨隼耳中,格外刺耳。他冷冷一笑,讥诮道:“两位在床上缠绵还不够,要在人前表演恩爱才过瘾?” “魔君这话听来甚怪。”绯尧神态从容,理了理微乱的锦袍,笑吟吟道,“若不是知道魔君素来铁石心肠,我倒要以为魔君吃了醋,心中正不是滋味。” 墨隼脸色森寒如冰,拽住伍儿的手便往外走。 门外,秦书生还站着,这时他乖乖地让出一条道,只在口中念念叨叨:“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讲理的野蛮人越来越多了……” 伍儿回头,望向绯尧。绯尧还没说话,秦书生忽地推了她一把,埋怨道:“小姑娘,你快走吧,小店可经不起你们的折腾。” 绯尧闻言含笑,冲她眨眨眼,嘴里叹道:“确实世风日下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已是少有。” 伍儿听出玄机,绯哥哥的意思是那书生不肯与大魔头硬拼,那她只有先跟大魔头走,再做打算吧。 出了客栈,夜色迷离,夜幕中星子点点,光泽清淡。 路上没有行人,偶有更夫走过,铛铛敲着梆子,对一黑一白的男女侧目。 墨隼拽着她,七扭八拐走入一条窄巷,翻墙而过,进了幢民宅。这间宅子空置已久,灰尘遍地,墙角布满蜘蛛网,显然是多年无人居住。 “墨宅?”伍儿入屋时瞥见门匾,自语咕哝道,“你居然还在人界置地买房了,当初真是准备过人间夫妻的生活吗?” 墨隼充耳不闻,手一扬,狂风刮过,大宅顷刻间一尘不染,洁净如新。 “拿出来。”他仍扯着她的手臂,冷冷出声。 “什么?”伍儿装糊涂。 “无尘珠。”他移开手掌,摸上她的腰间,毫不顾忌地搜身,“你在客栈时能步出我的结界,若非无尘珠在身,岂能如此轻易?” “喂!你别乱摸!”伍儿弹跳到一旁,怒道,“我凭自己的能力穿越结界,你别胡乱冤枉我,借机吃我豆腐!” “是吗?”他冷笑,手指虚空划了几笔,厅堂里出现一小方牢笼,“你能走得进去,我就相信无尘珠不在你身上。” “切!”伍儿鄙夷地嗤道,“谁那么傻,自己走进牢笼里?你这是请君入瓮的诡计,别以为我看不穿!” 他眸光微微一闪,厉光如火,突然挥袖送风,猛推她后背。伍儿一时没有防备,踉跄几步,恰好就跌入魔光铸造的结界里。 她入得轻松,丝毫没受阻滞,墨隼眼中炽光大亮,伸手揪了她出来,顺手就剥她衣裳。看他这动作,分明是要一口气扒光她,寻找无尘珠,伍儿羞愤得直喘急气,猛一出掌,力量奇大,生生将他推远好几丈! “你根本不是为了找无尘珠!”她怒叫,刻意口不择言,企图混淆视线,“你个色魔!死淫贼!你再敢占我一分便宜,我就立刻自尽,让你得不到神器下落,更失去旧情人的线索!” “你这不干不净的身子,我并不想碰。”他的怒气似凝着冰霜,又冷又刺人,“把无尘珠交出来。此后你想修仙还是为妖,随你去。” “你果然吃醋!”伍儿捉着他的话柄,继续捣糨糊,“你看见我和绯哥哥同在一张床上,误以为我们发生什么,你吃醋了!” “胡言乱语就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不吃她这一套,步步朝她迫去,目光森然,“你若不把无尘珠拿出来,我不介意将你脱个精光,慢慢找神器。” “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吧?”伍儿一口咬定他吃醋,实则提心吊胆想着,如果动手打起来,她输了不要紧,但被他知道她吃了无尘珠,指不定真就把她剖膛开肚。这个残忍魔头,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闭嘴。”墨隼语调微微提高,极不耐烦。吃醋?那是什么玩意儿?他只不过感到恶心罢了,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想着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肢体纠缠,何其淫荡! 想象她与绯尧在被子底下身体纠缠的画面,他心口窒闷,隐约生了烦躁,眼瞳深处魔光一闪,瞳孔冥黑冰蓝,如磁石藏着强大吸引力。 伍儿愣了愣,下一瞬尖声大叫起来:“啊――你个不要脸的大色魔!” 她慌张捂住胸口,脸颊通红,鲜艳欲滴。他竟用眼神就剥了她的裙子! 月白裙裳飘飘落地,只剩下单薄的内衫裹身,伍儿死死捂着自己,生怕他下一个动作连她最后一件蔽体之物都扒掉。 他一步步缓慢走近,眸如深渊,吸人堕落。 伍儿不由皱眉,觉得他的眼神古怪诡异,下意识地扭开脸不去看。 “伍儿。”他低声唤她的名,微带沙哑的嗓音魅惑天成,一只修长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凝视她的眼,“看着我。” 她皱起乌黑黛眉,疑望入他的眼眸。异色眸子,深邃如海,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令人想要深入再深入,一窥究竟。 “伍儿,告诉我,无尘珠在哪?”他低低浅浅的问着,一瞬不瞬凝住她,专注得像是天地间只剩她与他,她便是他最珍视的那个人,眼里再容不得其他。 伍儿迷茫,神智游离在清醒和痴然之间。他看起来很危险,可是那眼神幽深似寂静海波,让人好想奋不顾身一跃而下,去海底寻找他潜藏的秘密,不再让他这般寂寞和孤冷。 “无尘珠……”伍儿心神混沌,喃喃开口。 “在哪?”他追问,轻柔如海风,漾过她的耳畔。 “无尘珠,我吃了……”她恍恍惚惚,吐露真言。 他闻言一怔,眸光陡变,锐利生冷,再无方才迷惑人的魅色。 伍儿浑身一个激灵,蓦然清醒过来。她说了?她被他的魔瞳术摄魂了? ☆ (ps:今天有第二更,时间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男主领养榜依旧有效,大家可以留言告诉我,喜欢哪个人物,想领养谁,我会写到领养榜那里。以后到了结局,我们可以再来一起回顾,每个人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第三十三章 :亭兮惊现 “你吃了?”墨隼轻拧起剑眉,眼中泛起疑色。(.无弹窗广告)回想之前的蛛丝马迹,这件事倒是极有可能,她根本没有偷扔无尘珠,而是早已吞食。 “呃……”伍儿后悔莫及,只能死不承认,“我说我吃了你就信?如果你舍得亭兮的肉身被毁,就剖开我肚子找好了。” 墨隼沉默,犀利的眼光扫过她,心中暗自思索。第一次对她使用魔瞳术失效,此次却似乎生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吸取他的魔气,对他产生亲密之感,二是假扮中计,以此蒙蔽他。 他向来是理智而条理清晰之人,静思片刻,便知第一种猜测更接近事实。淡淡扬唇,他道:“伍儿,解剖你的身体如此血腥残忍,我怎么下得了手?” “哦?”伍儿悄然一喜,他果然不舍得失去亭兮的线索! “吐出来。”他确实不想杀她,留着她还有多种用处。 “吐不出来。”伍儿抬眸看他,心念转动,脸上流露出无奈之色,叹道,“无尘珠是师父让我吞下,惟有他的仙法才能逼出。” “是吗?”他自是不信,微嘲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叫我放你回霁月山,好让你找你师父?” “我可没这么说。”伍儿张开双臂,坦荡荡地道,“不信的话,你可以用魔气相逼。”无尘珠早就被她消化,看他怎么寻觅! 墨隼生性谨慎,拂手掠过她的头顶,用魔光感知,却是一无所获。 伍儿一脸大无畏,任他试探。 须臾之后,他神色一沉,眉宇间凝着一抹矛盾纠色。若她不是伍儿,他必定毫不留情,一掌击毙,不会放过任何毁灭神器的机会。可是,如今他不能杀她…… 不能……他的字典里竟有“不能”二字。 他心底隐隐震惊。对她,他已放生过太多次,甚至,为她动过多次怒。(.好看的小说)这绝非好现象! 伍儿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他好像在挣扎着什么,想杀她?又有所顾忌?是因为亭兮吧,他终究对那个女子有几分情意,才肯留一条生路给她。 “七。”他忽然吐出一个字,面无表情道,“待我毁了另外七大神器,再杀你取出无尘珠。从今日起,你乖乖跟在我身边,若是意图逃跑,我断你双手双腿,让你做一个人彘。” 伍儿从他眼中看出,他似是在瞬间做出了抉择,虽然言语残暴,但的确收敛了杀气。看来,她暂时安全了。 “好,我知道了。”她乖顺地点头,不在口头上讨便宜。 他深望她一眼,继而嫌弃般地移开视线,冷漠道:“这间宅子是当年亭兮所买,门匾亦是她亲笔题字,我带你四处走走,看你是否会记起什么。” 他率先举步,穿过厅堂。伍儿已很沉得住气,安静地跟上。 绕过外堂,便是九曲回廊,一面雕窗石墙,一面廊柱,往右的廊栏望出去,景致开阔,是一座雅致庭院。庭院里小桥流水,假山池沼,池里荷花已经凋零,枯叶铺陈在水面,颓败之象叫人怅然。 伍儿在他身后,轻道:“你和亭兮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过得很宁静,很开心?” 他倏然回头,问道:“你想起来了?” “只是一种直觉。”伍儿轻轻摇头,颦眉思索着道,“我感觉到,这里气息平和,没有一丝丝的戾气。所以我想,你们隐居于此时一定平静温馨,没有纷争硝烟,忘记外面的腥风血雨。” 他淡了情绪,轻描淡写道:“你说得没错,那是宁静的七天时光。亭兮甘愿为我遭天下唾骂,我答应她来人界过一段平凡的日子。” “后来为什么又离开这里?”伍儿问。 “仙界发动战争,攻打魔界,掘地三尺也要挖我出来,带回亭兮。”他答。 “我听说你本来是凡人,为什么修道之后不向善,反而成魔?”伍儿再问。 他却不再回答,目光仿佛天边的阴云,黑沉沉,绵密密,蕴藏浓厚的阴霾,风吹不散。 伍儿心想,他必是经历过不为人知的过往,惨痛悲剧淬炼了他坚硬的心肠,不成仙宁成魔。当年也许只差一点点,亭兮就拉他回正道,可惜仙界逼得太紧,最后间接害死亭兮,导致生灵涂炭。亭兮死后,大魔头狂性爆发,再无人能够遏止,最终羲神不惜自灭神身,囚他于镇魔鼎,也算是为女儿报了仇。 这世上除了是非黑白之外,似乎还有一道灰色。 伍儿有所感悟,低声自言道:“正邪有别,唯心而已。” 墨隼脚步一滞,背脊微僵,没有转身,低低问道:“这句话,是你自己想说,还是来自亭兮的记忆?” “亭兮也说过吗?”伍儿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不禁感叹,“我和她真是心有灵犀,如果我早生一百年,或许还能见到她。” 墨隼侧头觑她一眼,唇角轻淡一勾:“你不是说,你就是她?” 伍儿倒也不瞒他,坦然道:“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也许我是她,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他不再作声,径直走过回廊,踏上石桥。小桥横跨碧水,此水引自帝都的苏河,活水流通,潺潺不息。夜空一弯圆月投影下来,水波潋滟,绰绰约约映出月影,经风一吹,水纹轻荡,月影便扭曲破碎,不复完整。 “碎月桥。”伍儿念着桥上的刻字,感觉怪异,疑道,“这桥的名字不太吉祥,是谁取的?” “我。”墨隼言简意赅,并不解释。 “你真悲观。”伍儿不赞同地晃晃脑袋,俯身望着桥下河水,“照我看,不如叫岁月桥。月光映水摇曳,韵味多变,正如似水年华,人随时间而成长。” 她伸手摩挲凹凸的刻字,用指尖徐徐点过,“碎月”两字磨去,添上“岁月”二字。 他静看着,没有阻止。 夜风忽然刮得急了,吹得人瑟瑟生凉。伍儿一凛,敏锐察觉有人闯入此地。 桥的那一端,婆娑人影凭空出现,其中一人被扯着,极不情愿地抱怨嘀咕:“这位公子,你轻功非凡,但小生一介书生,不谙武道,险些被你惊破了胆。” 伍儿仔细一看,来者不就是绯哥哥和那秦书生么?他们来救她? “秦秀才,这位墨大少爷强抢民女,如此恶行,人神共愤,你怎能无动于衷?”绯尧拍拍秦书生的肩膀,配合他文绉绉地道。 “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公子应该去府衙报案,强拉小生来此又有何用?”秦书生畏缩缩地躲在绯尧后面,瞅了瞅伍儿,对她道,“伍儿姑娘,你确不是墨少爷的小情人?” 伍儿摸不准这书生的底细,含糊地“唔”了一声。 秦书生站直身板,探头出来,小声道:“墨少爷,你禁锢伍儿姑娘,实属非法之举,还是把她放了吧。” “不放又如何?”墨隼神情冷淡,夜风扬起他的衣袍,幽暗魔光若隐若现。 “若是不放……”秦书生为难地看了看绯尧,“你说怎么办?” “你看着办。”绯尧十分不负责任,用力一推,硬是推他出来打头阵。 秦书生万分惶恐,颤声道:“我、我可打不过他啊……我们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绯尧在月光下俊美如仙,桃花眼微微闪耀,长眉悠然上挑,头一转,顾自赏景,竟是袖手旁观的态度。 秦书生见状,急得一头细汗,无可奈何地交涉道:“墨少爷,你放了伍儿姑娘,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但凡小生能力所及,必不吝啬。” “我要仙界覆灭,亭兮复生,你能做到?”墨隼随口一答,嘲讽味浓重。 “什么仙界?什么复生?”秦书生茫然,看了看伍儿,求救似的问道,“他在说什么?” 伍儿轻眯明眸,对上他看似迷惘的眼,心中却有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这个书生,一直表现得文弱无用,但她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有奇异的安心感觉。他此次肯来,其实早有计谋,胸有成竹吧? “秦秀才,我见过你吗?”她直言问。 “客栈里不是才见过吗?”秦书生一脸无辜,“姑娘年纪轻轻,记性倒是差的离奇。” “是,我们见过。”伍儿微微一笑,不再追问。 秦书生挠挠头,唉声一叹:“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小生眼见姑娘身陷囹圄,总不能见死不救。”他痛下决心般,扭头往后看去,忽道,“亭兮,你出来吧!” 此话方落,墨隼和伍儿皆都一惊。亭兮?!亭兮果真没死?而伍儿并不是亭兮? 在秦书生和绯尧的身后,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出,绝色容颜瞬间令月光失色。她的五官美到无可挑剔,明艳而不媚,清雅而不俗,吸引所有人目光聚集她的身上,不舍移开片刻。 “亭兮――”墨隼失声低唤,震惊得倒退一步。 “小墨。”那女子熟稔唤道,菱唇轻弯,笑得璀璨耀目,“百年不见,你何时变成了少年模样?” 听她仿似洞悉一切的话,墨隼恍然失神,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站立原地,怔仲凝望。 伍儿看他这般神色,心尖一丝尖锐的痛楚划过,太阳穴隐隐跳动,头疼欲裂。怎么会有另一个亭兮?为什么她直觉眼前的白衣女子不是亭兮?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亭兮? ☆ 第三十四章 :妖王原形 “亭兮师姐?”伍儿亦是恍惚,声音轻如细水滴落,像怕一不小心惊飞了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你吗?” 白衣女子略微侧转了脸,向她浅浅一笑:“你唤我师姐?你是师父新收的徒弟?” 伍儿愣然。(.好看的小说)此话更是应证了身份,这个女子当真是亭兮! 与她一样惊愣的还有一人,墨隼如坠梦靥,思绪繁乱混杂,低低呢喃道:“亭兮,你没有死……当年,你可曾出卖我?” 白衣女子朝他再走近一步,隔着石桥,夜空洒下的月华宛如一帘纱幕,朦胧的挡在两人之间。她带着浅笑,笑容中却有一丝黯淡,轻声回道:“小墨,当年我被逆仙链锁身,原是仙界设计引你前来。你为护我,不惜损耗魔气助我挣脱逆仙链,这些我本不知晓。” 墨隼抬起眸子,静默凝望她。百年前,她在他身边,他并不觉得特别幸福,那一日她堕诛仙崖而魂飞魄散,他也不觉得特别哀伤,只觉愤怒充斥全身,发誓要倾覆仙界,毁天灭地。但此刻再见她,心底忽然有了一分心酸。孤独地活了千年,只有她,对他全心全意,用尽全部力气试图温暖他冰封的心。 “小墨。”她缓缓走上石桥,侧眸瞧了瞧,淡淡笑道,“碎月桥怎么改成了岁月桥?”说着她莹白衣袖一挥,忽而怔了怔,轻喃道,“我忘了,我一身仙力已尽丧,如今和凡人没有差别。” “亭兮,你的魂魄当日已湮灭,为何……”墨隼已经信了九成,见她想要改回桥名,便拂手而过,一束魔光闪烁,伍儿刻上的“岁月”二字消失,重回“碎月”之名。 伍儿心头一窒,莫名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若不是师父用守魄灯凝聚我一线微弱的精魄,这世间就不再有亭兮。”白衣女子语声清幽,灵动悦耳,娓娓道,“守魄灯最后虽是灭了,但我因此落入黄泉,幸而得以存活。” 前因后果,清晰分明,环环相扣,毫无破绽。伍儿已不能不信,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同门师姐亭兮。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早前她会在神光幻境中看见亭兮师姐的往事,后来还见到自己附身于她,现在想来仍觉诡谲。 “你能复生,如此就好。”墨隼低声说着,难言心底滋味。或许,长久以来,因她之死,他心中潜藏愧疚和遗憾,今日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吐尽胸腔里的闷躁之气。 伍儿望着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凝定不动,幽幽垂下了头,忽视心尖的刺痛感,静悄悄移步。石桥的那一头,绯哥哥在等着她,她应该走向那里。 她的细微动静,墨隼却是看在眼中,他冷然一勾薄唇,手掌翻动,强大的魔气一举袭去,赫然是全力击杀之势!既然亭兮已出现,伍儿吞食无尘珠,她死就能毁灭神器,他没有理由再放过她! 灭顶之灾来得那样快,那样急,在电光石火间,伍儿回身一望,迎上他冷酷无情的眼,心里无端感到悲痛欲绝,体内阵阵煞气狂猛翻腾,口中突然爆出一声狂喝:“诛!” 便见银光急遽飞射,染着几不可见的玄色,砰然撞上他的魔气,暴烈无比,强劲无匹!轰隆隆巨响,石桥坍塌,石块崩飞,沙尘如烟狂舞,小小一方地竟似天崩地裂般,瞬间剧烈摇晃,颤动不止! 众人心惊,墨隼快速腾身抱起亭兮,飞离崩塌之地。(.无弹窗广告) “伍儿!走!”绯尧见机拉住伍儿的手,语速低浅而飞快,“趁魔君要保护亭兮,我们快走!” 伍儿半飘在空中,眼眸变为冰蓝之色,隐有暴戾的魔气,与墨隼如出一辙。她冷冷扬唇,语气无温道:“大魔头,你想杀我,没有这么容易。” 墨隼抱着亭兮,在高空中与她视线对碰,巨大气流交缠,火光四溅!他暗暗心诧,伍儿催动了蛰伏体内的魔气,那是他的魔气,照理只被她吸取少许,为何她爆发的魔煞力量如此强大?反倒怀中的女子,没有一丝仙气,也没有一丝魔气。他当年渡气给亭兮,那是一股极强极深的力量,一旦被吸纳便能爆发出毁天威力,难道是因为身毁魂散而彻底消失? “伍儿,我们走!”绯尧坚决捉住伍儿的手腕,微怒道,“难道你想玉石俱焚吗?伍儿,你清醒一点!” 伍儿紧盯着墨隼,仿佛听不见绯尧的话,脑中一个画面清楚浮现,正是墨隼推亭兮入诛仙崖的一幕。 “魔头,你几次三番欲取我性命,今日我就和你算个总账!”伍儿心绪激烈起伏,一把推开绯尧,纵身高飞,“绯哥哥,你让开!你和魔界并未为敌,不必插手!” 洁白的裙裳随风舞动,她御风于夜色中,一头如瀑乌发狂乱飞扬,纯黑纯白集于一身,极是夺目! 墨隼一手抱紧怀中女子,双目如光似剑,锋利地迎向伍儿。这样的伍儿,他从没见过,稚气尽褪,锋芒毕露,风华光彩极盛。 “诛!”伍儿清喝仙诀,手沾银光画了几笔,刹时击出猛烈的罡风! “祛!”墨隼沉声一喝,玄金魔光形成一个巨圈,横档罡风。两股力量对峙,风云变色,两人中央卷动奇大的气流旋涡,呼啸大响。 下方地面,绯尧眯起狭眸,邪光一闪而逝,袖摆轻微动了动,便要出手相助。伍儿突爆惊人力量,若他此时出手,魔君必逃不过毙命的命运。 “别介入。”秦书生冷不防在他手臂上一点,卸去他蠢蠢欲动的妖力,“这是伍儿姑娘的契机,她的元神即将大开。” 绯尧垂放下手,忍住出手的冲动。 空中,气流一点点凝结,旋涡仿似凝固成巨大的球,一再膨胀,濒临爆炸。 “找死!”墨隼声音冷硬,单手一扬,魔光颜色渐深,如墨如漆,只听“砰砰砰”连声轰响,旋涡炸开,气流四面飞散,力道强劲得骇人! 伍儿凌空一跄,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好!好!”她苦涩地冷笑,“胜负已分,我愿赌服输。既然你意在无尘神器,想必不会放过我,动手吧!” 她飘在风中,眼眸一闭,面上冷寂夹杂着微苦之色。[.超多好看小说]这莫名而生的悲苦,她不知缘由,可是这感受那般真实,融入骨髓一般,令她心颤心寒。 “我已放过你无数次,这一次――”墨隼眼中泛起狠色,拳头捏紧,手背绷起青筋,“不再有一个理由,可以让我绕你不死!” 臂展,拳出,无限延长,他的手直到伍儿的胸前,狠狠一拳击上! 伍儿浑身颤抖,口中血吐得更急,体内罡劲自行护体,骤然一震,硬生生震飞他的拳头! 墨隼所料未及,趔趄着倒弹两步,嘴角逸出一线血丝。 这一刻,天地似静止,时间似凝固。两人睁眸遥望,无话可说,却又像说了许多的话,才致使最终的寂静无言。 良久,伍儿轻轻一笑,嘲道:“你手下留情了。”他那一拳没有用尽全力,否则她已不是吐血这样简单。 墨隼深深望着她的眸,眉头紧锁,拧成一道皱褶。是,他手下留情,为什么? 两人唇畔染血,皆都受了点伤。这一次交手,异常激烈,激烈得似乎莫名其妙。两人都有困惑,答案无处可寻。 “大魔头,恭喜你找回亭兮师姐。”伍儿瞥一眼他紧抱不放的白衣女子,深呼吸平复心底翻涌的煞气,掉头急掠而去。绯尧即刻带上秦书生一同离去,以防再生事端。 墨隼徐徐飘落地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第一次他毫无理由地放生伍儿,是因为她眼神里的哀伤?还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一次次放过她? ☆ 伍儿一行三人来到郊外的一座破屋,绯尧手里拎着秦书生,随便往地上一扔,书生滚地站起,恼怒道:“绯公子,你怎能如此对待恩人?” 绯尧扯扯嘴角,不欲搭理。他爱演戏,就让他演到底吧。 伍儿默默地走到屋外,独自坐在半烂的门槛上,望着天怔怔出神。 天快亮了,曙光即将降临,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底一片死灰,竟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亭兮,谁才是亭兮? 其实这些事与她何干?她是伍儿,一个现代孤女,穿越而来,虽然身怀异能,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大魔头找到了真正的亭兮,她难过什么? “伍儿。”绯尧到她身旁坐下,陪她一起看着灰蒙蒙的天色,温声道,“我请秦兄出手相助,没想到神女亭兮竟未死,不过这样也好,你才能有机会脱困。” 伍儿不吭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你怎么了?受的伤重吗?”她反常的安静,令绯尧生疑,“或是为无尘神器而担忧?” 伍儿迟缓地转脸,摸摸心口,觉得空荡荡一片。 绯尧伸手抚上她的背心,微微惊讶。她伤势颇重,为何她自己好像完全没发现? 伍儿安静了会儿,开口道:“绯哥哥,你已经知道无尘珠在我这?” 绯尧缓了神色,有意调节气氛,扬扬眉,戏笑道:“怕不怕?我可要出手抢夺了。” “不怕。”伍儿不禁也露出一点笑容,回道,“你若要抢,也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绯尧“嗯”了一声,轻抚她的长发,目光温柔,缓缓道,“你若愿意给我,我就拿。你若不愿意,我就不抢。但你应该知道,魔君的力量日渐恢复,魔界的势力日渐坐大,照此下去,其他各界都有覆灭的危险,我一心谋取神器,只是想自保,想保住妖界。” 足以自保之后,便是野心扩大之时,进而吞并各界,称王为尊。伍儿笑了笑,发现自己心思锐利许多,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们在聊什么?”秦书生从后面走过来,问了又反复道,“别告诉我,别告诉我!你们这些麻烦的人,害我一夜东奔西走,我该回去客栈了,你们可不要留我。” 他挤身跨过门槛,径自往前走,一边絮叨,诸多怨言,“从这里走回城内,至少要整整一日,这次真被你们拖累死了。” 伍儿望着他的背影,扬声问道:“秦大哥,你仍是不肯告知真实身份吗?” 秦书生回头,摇头晃脑道:“小生名秦,单字一个朗。伍儿姑娘这声大哥,小生虚长你几岁,便就受了。小生看姑娘年幼懵懂,天资却是非凡,只要多经历练,必然神智渐开,慧根渐悟。” 伍儿挥手致意:“多谢秦大哥出手相助!” 他温颜一笑,憨厚之中隐蕴着睿智,冲她也挥了挥手,转身一步步脚踏实地离去。 绯尧不理会秦书生的离开,关心道:“伍儿,我替你疗伤。” 伍儿却是站起,擦去嘴边的血迹,淡淡道:“绯哥哥,不用了,我没事。我想去皇宫一趟,探望故人,然后回蜀山。” “我陪你去。”绯尧不放心,总觉她有些说不出的异常。 两人隐匿身形,飞回帝都城内,潜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时辰尚早,天光初亮,雕梁画柱的金贵寝宫之中,年轻皇帝刚刚起身,正由两名宫婢服侍着穿衣洗漱。 伍儿和绯尧隐身站在角落,静静看着。 那两名宫女年纪不大,莫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犹有青涩的稚气。伍儿瞧着,心下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伍儿,你看那两个小宫女,像不像你从前的模样?”绯尧传音到她耳中,揶揄道,“看来皇帝小子对你念念不忘。” 听他提醒,伍儿一阵错愕。确实像,小宫女的身材干扁,尚未发育,脸庞白嫩有肉,有点儿婴儿肥。 “皇上,到时辰早朝了。”寝宫外,太监的尖细之声响起。 “嗯。”年轻皇帝平淡地应了一声,独自走到红木桌案前,低头看着什么,片刻后把那东西锁回精致木盒。 等皇帝和宫女都出了寝宫,绯尧现了身,不客气地弹出一抹妖光,打开金漆木盒,取出里面的东西。 “绯哥哥,这样不好吧……”伍儿阻止不及,探头一看,吃了一惊,“是我的发带?” 一条绿色丝带被摺叠整齐地放在锦盒里,看得出收藏之人对它珍而重之。锦盒的小金锁上依稀刻着一个字,“伍”。 “没想到皇帝小子是个痴情种。”绯尧撇撇嘴,把锦盒归回原样,“如此长情,又为何一直不去找你?” “当年我错手害死他父皇……”伍儿轻叹,尘珀哥哥一定是始终难以原谅她,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罢了,绯哥哥,我们走吧。” “你不准备见他了?”绯尧口上虽这么问,但离开的速度非常之快,一闪已经立在宫殿飞檐上。笑话!人帝明显是他的情敌,他岂能让伍儿和那小子相见相处? 东方天际升起一轮红日,金光照耀琉璃瓦,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绯尧抬头看了天色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伍儿跟来,疑道:“绯哥哥,怎么了?” “天狗食日!”绯尧惊喝,俊美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百年难得一遇的时刻,你竟在我身边!” “我在你身边有问题吗?”伍儿不解,天狗食日只是一种天象,为什么绯哥哥如临大敌? 须臾间,天色已经开始暗沉,乌云逐点蔽日,吞食着那一轮红灿灿的骄阳。 绯尧面色发白,抽下腰带,近乎凌厉地道:“伍儿!遮住眼睛!” 伍儿不明所以,但见他神态紧张而惶恐,便听话地绑住自己的眼。 天狗食日,天地间一片漆黑,幽幽阴暗。绯尧咬紧牙关,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面容苍白如纸,他喉咙底隐约发出低吼声,背后“唰”一声,展出一对翅膀! “绯哥哥,你发生了什么事?”伍儿听见异声,担忧问道。 “伍儿!”绯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即将现出原形,妖力全失!你快带我走,若被凡人看见,只怕要出事!” “好!我马上带你走!”伍儿伸手一触蒙眼的缎带,他似有所觉,猛然扣住她手腕。 “别动!不要摘下来!我不想你看见我不人不妖的样子!”绯尧语声极其严厉,他不确定自己会蜕变出几分原形,那丑陋脆弱的样子,他不要她看见! “好,我不看,我们走!”伍儿环手抱住他的腰身,飞下宫殿,一路御风而行,眨眼间就到了宫墙外。 天空中黑云渐渐散去,日破云出,阳光明灿澄黄,洒落大地,照亮了繁华的帝都。 “啊……妖怪啊!有妖怪啊!” 惊恐的叫声忽起,引来更多守宫门的士兵围观。 “翅膀?那是翅膀!妖怪啊……妖怪啊……” 叫声不断,人潮涌来,伍儿心中微感惊慌,光天化日之下绯哥哥现出妖形,必定会吓坏人界的百姓。她目不能视,且有伤在身,挟着绯尧疾速飞奔,脱离了宫门之困,很快就又陷入了市集民众的围攻之中。 “捉妖怪啊!茅道长,快来捉妖!” 伍儿因急奔而气血翻滚,一口淤血猛吐而出,几近虚脱。她张开双臂把绯尧挡在身后,全力保护。 混乱的菜市,人头攒动,群情激愤。一个长须道长从人群中走出,一手持着桃木剑,一手拿着降妖灵符,厉声喝道:“何方妖孽!青天白日胆敢如此张狂!” ☆ 第三十五章 :百年天劫 伍儿蒙着眼睛,耳力越发灵敏,听这道长声音应是修仙之人,怀有法术,恐怕不易对付。 “绯哥哥。”她放下绯尧,半侧过头,低声道,“让我摘下蒙布,带你冲出重围。” “不!”绯尧想都不想便拒绝,轻而决绝地回道,“伍儿,你刚受魔君的重创,先走!就算我落在这道人的手上,我也有办法逃脱!” 伍儿心急如焚,在如此急迫的情况下绯哥哥还坚持什么?不论他的原形是何物,她根本不介意! 两人已被人群逼到墙角,少女丽容惨白,接近透明,好像即将烟消云散般,看起来更令人怀疑是妖怪。而绯尧,背上一双彩色翅膀轻轻扑腾,头上渐渐长出奇怪的触角,诡异的模样甚是吓人。 “姑娘,你让开!”那茅道长大喝一声,持剑逼近。 “不让!”伍儿牢牢护着绯尧在身后,扬声道,“他虽是妖,但并未害人,道长何苦赶尽杀绝?人中有恶人,妖中亦有好妖!” “姑娘此言差矣!”茅道长目光炯炯,一脸正气,“妖孽来到人间,必是图谋不轨,吸取人之阳气修炼,贫道岂能心慈手软!” 伍儿见与他说不通,背起绯尧便纵身一跃,跳上屋顶! “咻”一声划破空气,一道灵符追击而来,正中绯尧的翅膀!绯尧发出低低的凄厉叫声,色彩斑斓的翅膀颓然垂下,身子一软,滚下屋檐。乒乒乓乓几声,他砸在下面的菜档子上,沾着满头满脸的菜叶碎瓜,狼狈至极。 伍儿背后一轻,知道事坏,回身飞落,猛地扯开蒙眼的缎带。 “绯哥哥!”她飞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不禁一愣。他头上那长长的触须?他背上那鲜艳的双翅?非人非兽,他到底是什么? 她轻轻擦干净他的脸,扶他到一旁坐下,宽慰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离开!” 绯尧埋脸在自己的双掌里,虚弱而痛苦。终究是被她看见了!他并非自卑妖形,只是不应该在这样的景况下,不应该在他最软弱最无能,最不能控制的时候! 伍儿站直身,跨步挡在前方,清冽道:“道长,你我皆是修仙之人,份属同门。如果你再步步紧逼,别怪我出手狠决!” 她手心一旋,银色宝剑凭空出现,在阳光下绽起璀璨光芒。 那茅道长并不认得释心剑,却看出她身受重伤,勉强支撑,便道:“姑娘,贫道不知你师承何门,但你拼死维护一个妖孽,想必早已背叛师门,不再是我修仙弟子之友。你现在若能悬崖勒马,贫道可以饶你一命,速速退开!” 伍儿抿紧了菱唇,剑尖一挑,挽起一朵剑花,顺手送出! “自取灭亡!”茅道长冷笑一声,桃木剑击去,并不对她,竟是绕过银芒,刺向她身后的绯尧! 伍儿及时转身,手臂一挥,拦下那致命一击。桃木剑上的法力转嫁到她身上,她的气色更加差,双腿微颤,扶住墙壁才能站稳。想不到大魔头对她造成的伤,经她强压一夜,此时彻底发作,叫她力量尽丧,连一个区区修道之人都打不过。 “伍儿,你快走,别管我!”绯尧低喘着气,灵符闪着金光贴在他的翅膀,摘扯不下,一点一滴损耗他的力气。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惨遭百年天劫,这十二个时辰内毫无抵御之力,偏偏还碰上一个捉妖道士!天要亡他! “我不走!”伍儿委顿坐下,倾身抱住他,温柔而坚决地道,“绯哥哥,如果注定今日要死在这里,我陪你共赴黄泉。” “你有无尘珠在身,隐身逃吧!”绯尧微微张开翅膀,仿佛柔滑的薄膜,形成扇子状,将她包围如同轻柔的拥抱。只抱了一下,他暗自咬牙,竭尽全力推开她,厉声斥道,“人妖殊途,我不需要你救!你走!立刻走!” “好一对苦命鸳鸯!”茅道长冷声嗤笑,剑指二人,“既知人妖殊途,还不回头是岸!把这妖孽交出来,姑娘你回家去吧!” “茅道长,你还和他们多说什么,快快把妖怪杀了啊!”围观人群里发出激愤的叫嚷。 “是啊!道长,千万不能对妖怪心软啊,连这妖女一起杀了!” “杀!一定要马上杀了!看他们还怎么出来害人!” “茅道长,快动手吧!” 有人开始扔东西,蔬果鸡蛋菜叶纷纷砸过来,不断叫嚣。人们最初的恐惧褪去,心中只剩对异类的天生愤怒和敌视。 伍儿扑回绯尧的身上,转背挡住砸来的东西。绯尧眼中闪烁一点点光泽,似是感动而悲凉的泪光。他忽然大张翅膀,簌簌扑腾,双手抱住伍儿,奋劲一纵,跃过围墙,飞上天空! “这妖物竟还有力气垂死挣扎!”茅道长脸色一变,即刻追去。 绯尧飞得倾斜,颤颤巍巍,几次险些掉落下来,像一只受了伤的大雕,发出悲愤嘶鸣。 伍儿蜷在他怀里,强忍涌到喉头的腥甜,柔声轻语:“绯哥哥,到一处无人的偏僻地方,我们就下来。你不能再勉强耗力了,否则你会死。” 绯尧应声,振作精神,聚积丹田里残余的元神之力,一路飞向郊野。 半日过去,他“嘭”一声坠落,跌在荒野的破屋外。 “绯哥哥!绯哥哥!”伍儿从他怀抱中爬起来,急切唤道,“你醒醒!”他连着陆之时都记着护住她,没有让她摔着分毫,而他手臂擦过地面石子,破皮流血,猩红点点。 伍儿眼眶发酸,拖抱他到屋内,软软趴倒在他胸膛。绯哥哥已经力竭而昏厥,她也再支撑不住,满腔翻涌的气血滚动,一口口淤血喷吐而出,染了一地。若是早知绯哥哥今日有此一劫,昨夜她就不会和大魔头死战,相比关爱她之人的安危,她和大魔头之间的恩怨纠葛又算得了什么? 眼下她和绯哥哥都无力再走,只能希望那道士没那么快追来。 伍儿静歇了片刻,盘腿坐起,调息疗伤。她被大魔头打伤之后,胸口似遭人剜了块肉,空茫而隐痛。此刻用霁月山的独门仙法疗伤,不见效果,反而越来越痛楚,心如被尖刀搅动,痛侵骨髓。 “哧――”又一口血呕出,伍儿惨白的脸上布满涔涔冷汗,惶惑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吸取大魔头太多的魔气,已不能用仙法疗伤?” 她不及想明白,外面追兵已至。 “大胆妖孽,还想逃!”凌厉喝声响起,长须道长缓步走入破屋,神色冷厉非常,“这位姑娘,贫道已经给你机会,你死不悔改,那贫道只好连同你一起收服!” 伍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拭净嘴角的血,沉冷了面容:“道长,你要杀他,先过了我这一关!” 茅道长负手一抽,拔出负背的一把利剑,冷冷道:“那就让贫道领教领教姑娘的剑法!” 伍儿抬起释心剑,神情清冷如初雪,突然挥剑一扫,狂风大作,破屋内的尘土漫天飞扬,迷离人眼。茅道长凌空一劈,破开一道黄光,脚下虚空踏了几步,执剑飞身刺去! “黄羽修士!”伍儿冷然轻笑,“这点能耐也妄想杀我!” 她横剑一格,铮铮巨响,剑身激起火光,两人受到力量反震,猛退几步。 “好修为!”茅道长赞了一声,却是怒气更甚,“姑娘已修到这一层,离得道飞升不远矣,若非如今身受重伤,贫道决非姑娘对手。还请姑娘放下屠刀,及早回头,莫枉费了难得的修为!” “少废话!你要么放我们走,要么就先打赢我!”伍儿眼眸宛如雪光一般亮,幽蓝之色蕴藏眸子深处,隐有魔煞之气掠过。 茅道长一惊:“你……你入魔了?!” 伍儿不予理睬,剑尖一勾,刺进地面,入土三分,倏然间猛一抽手,顿时地裂土崩,沙尘乱石随着狂风起舞,袭向茅道长! 破屋之中煞气浓烈,碎土如锋锐的利器,刺破茅道长的身体,他砰然倒地,身上道袍被魔气割得破碎不堪,气虚残喘道:“姑……姑娘……你中魔已深,快回师门求救,否则堕入魔道,泯灭人性,将来后悔不及!” “茅道长,你打输了。”伍儿站立于他身前,淡淡低望着,“你走吧,我不想杀你,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咄咄逼人。” 茅道长踉踉跄跄地爬起,边往外走,边回头痛心道:“姑娘,贫道学艺不精,自是无可怨尤,只希望姑娘回头是岸……” 看他走远,伍儿气一懈,跌坐地上,大口喘气。也许她真的吸取过多大魔头的魔气,竟能利用这股力量而爆发。茅道长说得没错,她收归魔气为己用,迟早入魔! 危险暂时避过,绯尧仍在昏迷中。伍儿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便要背他离开,这时,诡谲阴森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动整间破屋。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哈……”那声音尖锐而凄冷,怨气极重,笑里毫无欢愉之意,满是怨和恨,“绯尧!我闭关修炼七十年,终于等到天狗食日的这一天!哈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 ☆ 第三十六章 :绯尧化蝶 阴风瑟瑟吹来,这间破屋本就残旧不堪,被怪风一吹,恐怖森然的气氛更浓。伍儿刚松懈的那口气立马又提起来,轻喝道:“来者何人?藏头露尾是鼠辈所为,还请阁下不吝现身!” 厉笑声仍萦绕四周,忽而语调一变,只听那人如吟似唱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往而深……” 伍儿皱眉,这人明显是个女子,满腔幽怨,好像和绯哥哥有深仇大恨,又像爱恨纠缠,恩怨难分。 内堂残破的帘子幽幽飘动,一道人影倏地闪现,妍丽的粉色映入伍儿的眼中。 “你是谁?”伍儿愕然。 眼前这女子实在怪异,身穿尼姑袍,偏却是旖旎的桃红色,她的相貌极为俏丽,五官精致无暇,却无一根青丝,竟是个光头尼姑?! “呵呵……”女子凉薄地笑着,虽不再凄厉,但依然挟怨带恨,幽声道,“我是桃千杀,你又是谁?你与绯尧是何关系?” “桃姑娘,我叫伍儿,你和绯哥哥又是什么关系?”伍儿不露痕迹地挡住绯尧,好声问道。 “你唤他绯哥哥?”桃千杀目光一锐,冷冷道,“叫得如此亲密,想必是这贱男人的小情人!” 伍儿无语,这娇俏尼姑口出讳言,杀气腾腾,不用问也知道是绯哥哥的仇家。 “你滚开!”桃千杀踏前一步,面上冷若冰霜,“今日我不杀你,我要这贱男人孤独上路!” “桃姑娘,有话慢慢说,绯哥哥现在昏迷不醒,你此时动手便是乘人之危,未免叫人耻笑。”伍儿有心与她周旋,放软了声,道,“我和绯哥哥只是知交好友,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 “你滚是不滚?”桃千杀却毫无耐心,手一扬,粉红绫缎猝然击射,拂面向她袭击。 伍儿回手一振,一股微弱的罡风格开粉红绫缎,堪堪避过此击。 “修仙弟子?”桃千杀幽冷一笑,嘲讽道,“你既然修仙,为何和妖为伍?难道我闭关七十年,世道已变,妖魔人界混乱淫邪,不分你我?” “桃姑娘,我看你虽非人类,但也是修道之人,怎么一再口出讳言,有辱斯文?”伍儿方才迎她一击,心中暗暗惊惧。这个女子非人非妖,更不是魔,可实力骇人,恐怕就算自己没有伤在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必故意拖延时间,你给我滚开!”桃千杀水灵灵的眼眸绽起厉光,“今晨天狗食日,绯尧妖力尽失,十二个时辰后才会恢复,即使你能阻挡一时,也阻挡不了一日!” 她衣袖拂动,粉光若隐若现,已是拈诀欲击之态。 伍儿见状大喊:“等等!” “你怕死?”桃千杀冷嘲,“那就让开,自己逃命去!” 伍儿心中尚无计策,回头看看躺地的绯尧,他头上两根触须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低浅道:“伍儿,你让开……” “啊,绯哥哥,你醒了!”伍儿急忙蹲下,扶他坐起,“你好些了吗?” 绯尧靠坐在屋堂的破旧桌案边,抬眼望向光头小尼姑,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千杀,你终究找来了。” “你醒了?正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是谁下手杀的你。”桃千杀冷哼,望着他的眼神复杂而怨愤,“七十年前,我对天发誓,必要你肉身尽毁,原形尽失,魂魄尽灭!今日我来了,来履行我的誓言!” “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绯尧轻轻振动翅膀,勉力站起,转眸对伍儿道,“伍儿,你一介凡人,和精怪界素来无冤无仇,走吧,从来哪里回哪里去。” “精怪?”伍儿疑道,“莫非她是桃花精?” “错!”桃千杀一脸寒霜,冷冷道,“我是桃树精,更是精怪界的圣姑。” 伍儿惊诧,脱口道:“你就是圣姑?我还以为圣姑是个老婆婆……” 她在霁月山的六界史册中曾看过,自盘古开天地,世上就有精怪,它们大多性情温和,不好争斗,吸取天地灵气而生存,散布世上各个角落。几千年前,精怪界出现一个奇女子,开山立界,聚集众精怪于一地,自封为圣姑,统领众精怪。此后,圣姑千年一换,这个桃千杀应该就是最新一任圣姑。照记载来看,桃千杀应该有近千年的道行了。 “伍儿,你快走,你绝不是她的对手。”绯尧凑近伍儿耳边,悄声道,“精怪不喜杀生,她不会为难你。你去秦书生的那家客栈,找他求救。” 伍儿凝眸望他,他眼底分明有一丝苦涩的绝望,必是自知大限将至,不想连累她,因而故意支开她。等她一来一回,桃千杀早就下了手,谈何相救? “绯尧!”桃千杀唇瓣一勾,樱色的粉唇如花瓣般诱人,却沾染凝霜寒色,“你倒是很护着她。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情?” “荒谬!”绯尧嗤的轻笑,轻狂不羁地回道,“我修妖三百年,无情无心,岂会对人动情!” “是了……”桃千杀眸色骤寒,幽怨道,“你无情无心,我比任何人更清楚……三百年前你惨死在你父母坟前,我渡你一线灵气,使你免受轮回之苦。你修妖之后,我日夜守护着你,陪伴你整整两百三十年,可你寡情绝义,言而无信……” 她美丽的脸上浮现丝丝哀伤,含着恨意,又藏着深情,凄楚而迷离。 “千杀,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绯尧语气平静,淡淡道,“如果你还是想要杀我,我也没有怨尤,就当还你当初的恩情。” “你该死!”桃千杀神色一冷,厉声道,“我说过,天狗食日那一天,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绯尧,你受死吧!” 尖锐而凄婉的余声回荡,她衣袂飞扬,周身盘旋着一朵朵桃花,化作粉红的薄刃,密集地涌向他! 伍儿惊了惊,抄手拢起一个光球,迅速击去! 银光镀着一层玄色,与桃色刀刃交错,光彩亮丽。伍儿催动体内深处的力量,光球如极大的磁块,吸住片片薄刃,突然一放,哐铛铛脆响,无数利刃全部落地,转眼间变回桃花瓣。 “弑气?”桃千杀微怔,眯了眯眸子,审慎道,“你已入魔?你是魔君墨隼的什么人?” “我是他喜欢的人!”伍儿心念电转,听出她对大魔头的敬畏忌惮,便信口开河道,“他渡给我他的魔气,还不足以证明我和他关系匪浅?” “你撒谎!”桃千杀喝道,“魔君墨隼百年前就被镇压于镇魔鼎之中,你小小年纪,如何可能见过他?更遑论与他有私情!” “哈哈,你闭关太久了吧!”伍儿摆出不可一世的狂傲样子,大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如今各界皆知,魔君早已出了镇魔鼎。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是我摧毁乾坤神器,放了魔君出来!我与他渊源极深,感情极好!” 桃千杀沉默片刻,扬起眉梢,冷笑道:“那又如何?你的事根本与我无关,我要杀的只是绯尧!” 伍儿横档在绯尧身前,凛然道:“你要杀他就先杀我,但是你若动我一根头发,魔君一定会为我报仇,甚至毁灭你整个精怪界!” “魔君墨隼何曾是痴情之人?你不用信口雌黄,我不会相信。” 桃千杀再次挥袖,劲风袭去,伍儿奋力一挡,口中叫道:“你当真不信?一旦我吹响骨哨,魔君就会立刻赶来,你今日命丧于此,就永远都没机会找绯哥哥报仇了!” 伍儿单手掏出衣兜里的骨哨,放在嘴边,作势要吹。 桃千杀微怒,猛一收势,略退了两步。这丫头手上拿的确实是魔骨,除了传音之用,还能幻化成兵器,具有极其强大的魔力。只不过这丫头似乎并不知晓,只当做传音哨子。 她沉思须臾,望了绯尧一眼,清幽道:“我就让你再活几个时辰,今日必是你的死期,你休想逃过!” 粉衣飘闪,一簇桃色光芒飞出破屋,消失不见。 伍儿稍松了口气,把骨哨放回口袋,搀住绯尧,轻声急道:“绯哥哥,那个桃千杀肯定是出去打听虚实了,等她知道我骗她,我们就没有逃命的机会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秦书生的客栈!” 她将他背起来,努力凌空飞起。她气脉受阻,仙法全不能用,只能动用魔气,一路行去,眉心间一弯玄金半月形状隐隐浮动,赫然是入魔的印记。 她竭力飞于高空,避免人界凡人看见绯尧的怪样,等到客栈时几近力竭。但她仍不敢轻忽,盘踞屋顶,翻瓦窥见一间空客房,才悄悄潜了进去。 “绯哥哥,我们到了。”她把绯尧放到床铺上,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到大堂找秦书生。” “不用,你也歇会儿,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绯尧拉过被子,将自己的翅膀盖起来,可头上的触角却无法隐藏,一晃一晃地颤动着。他伸手摸了摸,苦笑道,“伍儿,我这副畸形模样,你可厌恶?” 伍儿急忙摇头,回道:“绯哥哥,你想多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论你是鸟雀或走兽,我都不会因此厌恶。” 房门吱呀声响,有人不请自入。 “伍儿姑娘真是情深意重。”文弱的秦书生慢步走来,探头朝床铺一看,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啊!妖怪啊!” 绯尧扯扯嘴角,无奈道:“秦兄,我正值落难时,你还奚落我,这可是君子所为?” 秦书生忙不迭地摆手,撇清关系道:“这位公子,你这声‘秦兄’,小生可承受不起,你我萍水相逢,相交不深,切莫乱攀关系。” 绯尧不语,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有深厚交情,上次联手纯粹是因为伍儿,秦书生要保护的也只是伍儿,并没有要管他死活的意思。 秦书生转脸看向伍儿,眉头一皱,倒是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担忧:“伍儿姑娘,你不太对劲。”他取过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递给伍儿。 伍儿揽镜一照,不禁愣了愣。她眉眼间的玄金色半月印记,颜色如此熟悉,不正是大魔头特有的魔光之色? “伍儿!你即将入魔了!”绯尧此时也注意到,惊道:“待到玄金色加深,变成纯玄色,你就必堕魔道无疑!” “怎么办?”伍儿不安,想到霁宸师父对她的谆谆教导,想到大魔头的冷血残酷,愈发惶恐。 秦书生静静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把脉了会儿,沉吟道:“小生略懂医术,伍儿姑娘气血受阻,怕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伍儿见他仍然不愿表露身份,就顺着他的话,问:“秦大哥,那我有救吗?” 秦书生“唔”了老半天,慢悠悠回道:“你把正气导回心脉,就可压制另一股异气。永不用那股异气,就没事了。” 伍儿听懂他话里的深意,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秦大哥。” 秦书生却忽然冒出一个“但是”,接着说道:“你现在气脉大乱,如果不尽早导正归元,你难以自控,终将误入歧途。你且随我来,我为你引荐一位神医。” 他说完就顾自往房外走去,完全不给她发问的机会。 伍儿迟疑,绯哥哥眼下无力自保,她若离开,只怕桃千杀找来。 “伍儿,你跟秦书生去吧,我有些疲累,先睡会儿。”绯尧对她微笑,挥挥手,赶她离去,“你放心去吧,桃千杀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 伍儿不放心,在房间里施下结界,才道:“绯哥哥,我会速去速回,如果桃千杀来了,你只要触动结界我就会知道。” 她再度动了魔气,眉间印记越来越清晰,微有灼烫之感。 绯尧忧心看她,催促道:“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伍儿走出客房,跟随秦书生到客栈的后院。 后院地方不大,只有一个天井,及厨房和柴房。秦书生径直走入柴房,转身间就没了踪影。伍儿随后走入,嘎吱轻响,身后的木门自动关闭,屋内的光亮忽然泯灭,陷入一片漆黑。 “小姑娘,你就是秦秀才说的那个病患?”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病弱不堪,不停咳嗽,一边说道,“把手伸过来,让老夫把把脉。” “秦大哥在哪?”伍儿惊疑,秦书生似乎凭空消失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那老者不耐地道,在黑暗中精准地捉到她的手,搭指探上。 伍儿想抽手,却发现抽不回,老者手劲出奇的大,手温冰凉如玉石,丝丝凉气灌入她的腕脉,沁入她体内。那清凉之气游走全身,她逐渐感觉通体舒爽,隐踞丹田的燥热狂气被压制,而她原本修炼的纯正罡气流畅顺通。 “小姑娘,虽然老夫暂时治愈了你,但治标不治本,一切仍需靠你自己的意念。”老者收回手,咳了几声,不复声响。 柴房里蓦然大亮,日光从天窗照进来,秦书生温文儒雅地站在木柴堆旁,望着伍儿笑。 “咦?秦大哥?那个老大夫呢?”伍儿大奇,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他走了。”秦书生笑眯眯的,“世外高人皆是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秦大哥……”伍儿盯着他,半疑惑半试探地道,“其实那个老大夫就是你吧?” “我?”秦书生手指自己,表情错愕,“我很老吗?你这样也能认错?” 伍儿心道,演技真好,而且还非常热衷于演戏,不知是他的特殊癖好,还是他不能泄露身份。无论怎么样,他帮了她两次,应该是友非敌。 “伍儿姑娘,你眼神儿不太好。”秦书生回头一指,道,“喏,柴房有扇侧门,神医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伍儿也不去拆穿他,“嗯嗯”应道:“谢谢那位神医,谢谢秦大哥,我得回去守着绯哥哥,就不多说了。” 她归去心切,没有发现背后温文的书生眸光闪动,仿若古潭漾起波光,清幽而神秘,却是她曾经见过的一双眸子。 伍儿疾步折回,推门进入客房,心头一跳,不及多言,当即挥掌劈去! 桃衣尼姑猛然旋身,拈诀弹指飞射,绚丽光线犹如格子交叉状的网横亘在伍儿身前。她轻易破了结界,穿身而入,站定于床前,缓缓抬起一手。 “桃千杀!住手!”伍儿惊声大喝,“不许伤害绯哥哥!” 伍儿企图穿网而过,但网上凝结极强的法力,她一靠近就有薄刃射出,连绵不绝。她急于破解,奈何桃千杀没有一点耐心,抬手就朝着床铺狠狠劈下,桃花飞落似细雨,床上之人发出压抑的痛呼,声音虽低,却震动人心,令闻者恻然。 “绯哥哥!”伍儿悲愤大吼,手底银光暴涨,磅礴气流激涌而出,竟在瞬间击破桃色光网! 桃千杀无视她的动静,面容麻木地望着床铺,唇畔似凝结着一丝笑意,又似凝固着一丝悲恸。 “绯哥哥,你怎么样?!”伍儿飞奔到床前,一把掀起被子,不见人影,心间顿时一痛。 “呵呵……”桃千杀轻浅地笑,笑里没有快意,只有凄凉,“但凡修妖,都会遇见百年大劫,我算准了,算得很准……做不了他的妻,我就做他的劫……” “桃千杀!你把绯哥哥杀了!我要为他报仇!”伍儿怒红了眼,双手旋转盘结,银光纯亮,笼罩于桃千杀的头顶。 桃千杀回神,眸里杀气再现,冷喝一声:“散!”她浑身锋芒乍起,锐利如芒刺,唰地刺破银光罩,只在顷刻间就破了仙法,法力远远胜于伍儿。 伍儿退了一步,明眸圆瞪,心中悲怒交加。绯哥哥就这样被灭了元神吗?连肉身都化无了! 床上的被子底下,一只斑斓蝴蝶扇着翅膀飞出,轻轻落在伍儿的发上。 桃千杀目光如剑,定定看着那只蝴蝶,强烈的爱恨在心底交织,几乎将她的心生生撕扯成两半。她毁去他修炼三百年的妖力,如今他和一只普通蝴蝶没有区别,她还要狠心连他的原形也灭去吗? 蝴蝶展翅,飞到伍儿的手背上,安静停驻。 桃千杀深深地凝睇一眼,苦涩地笑。这样已够了吧?当年她赠予他的,如今已经褫夺,便当前仇尽泯,互不相欠。 只是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何能够抹煞?深种于心的悸动,如何能够忘记? 在那遥远之年,她初见他,他是肉体凡胎的少年郎,她是生长在一座坟墓旁的桃花树。她看着他每一个月都来祭拜父母,看着他遭逢巨变,惨死在墓前。就在他断气那一刻,她突然间动了心念,忍不住出手保住他刚刚死去的肉身和即将飞散的魂魄。他吸收她的灵气,化蝶翩飞,落在她的枝桠上。 从那一日起,她默默关注着他,悄悄助他修炼。 天长日久,一百年过去,少年已修成妖,元神强大,可谓天纵奇才。 有一天,晴空蔚蓝,微风格外的柔,阳光分外的暖,他斜倚在桃树上,笑说道:“桃花树啊桃花树,如果不是借你的天生灵气,我绯尧也没有今日。若你愿意,何不现身一见?假如你是一个俏佳人,我以身相许又何妨?” 于是,她现身了。 此后,他们经常相伴,遨游四海,赏遍湖光山色人间美景。他不再提起当日“以身相许”之言,她也不追问,以为两人心灵相通,早已是恋人,不需宣诸于口。 然而,所有的事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桃千杀回忆起悠悠往事,笑得益发凄苦,嘴里喃喃念着,“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桃千杀!这只蝴蝶是绯哥哥?你将他打回原形?”伍儿手捧蝴蝶,惊怒问道。 桃千杀未答,深望了蝴蝶最后一眼,闭了闭眼,终是不忍再下手,化身绝然而去。 房中桃花瓣洒满一地,芬芳扑鼻,没有丝毫的杀戮血腥之气。 伍儿站在原地,眼中蒙上一层水光雾气,低头凝视手中的那只蝴蝶,轻道:“绯哥哥,是你吗?” 蝴蝶振动一下翅膀,仿佛在回答她的话。 “绯哥哥,我要怎么救你?”伍儿泪眼婆娑,心如刀割,是她没用,打不过桃千杀,是她没能保护绯哥哥…… 蝴蝶用触角轻抚她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 伍儿控制不住眼泪,簌簌滚落,湿了脸庞,泣道:“绯哥哥,你别怕,我去求秦书生,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一定能救你!” 蝴蝶飞,飞过她泪湿的脸颊,飞上她的乌发,停在发间,宛如一朵蝶形发钿,静静伴着她。 ☆ 第三十七章 :胁迫魔君 房门外,秦书生摇着纸扇,自叹命苦:“你们又在我的客栈打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幸好这次没有破窗毁门,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超多好看小说]” 伍儿嚯地转身,奔到他身前,急切道:“秦大哥,你救救绯哥哥,他被人打回原形了!” “什么原形?”秦书生一脸茫然,余光瞥过她的发间,眼底精光内敛,口中仍作迷糊地道,“莫非,绯公子果真是妖怪?伍儿姑娘,你何苦与妖魔如此亲近?” 伍儿抓住他的衣袖,切切恳求:“秦大哥,你说‘不幸中的大幸’,定是指另有转机,求你告诉我!” “伍儿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秦书生避开她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她元神尚未全开,已初露灵慧之心,听懂他话里的玄机。“这样吧,我替你找神医问一问,你在这儿等我。” “好!秦大哥的大恩大德,伍儿一定铭记于心!”伍儿不由展颜一笑,绯哥哥有救了! 秦书生摇头晃脑,叹声离去:“重情重义虽是好品性,却也极易陷入执念,难以自拔,伍儿姑娘千万要自持有度,引以为戒……” 伍儿神情微微一敛,低眸看着满地的桃花。情字伤人,全因执念深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亭兮师姐那般,不为一己私欲,只求心爱那人过得安好。可惜大魔头终究没有迷途知返,辜负了亭兮师姐的一番苦心。 莫名间,想起他们两人,伍儿摇摇头,伸手抚摸发鬓,轻声道:“绯哥哥,就算你三百年道行尽毁,只要再行修炼,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旧貌。如果你重生,与我一起修仙,不要再入妖道,好吗?” 蝴蝶安静栖息,在她乌黑长发上仿佛凝成色彩艳丽的发饰,无言无声。 过了片刻,秦书生返回,手里拿着几张笺纸,笑意晏晏地道:“伍儿姑娘,神医开了药方,你看过就明白。” 伍儿接过,细细阅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念道:“取至阴的黑冰石一块,每日滴血融入,将蝴蝶封于石中,再寻至阳之地,修炼七七四十九天,阴阳交汇,便可涅槃重生。” “神医还有交代,到时虽可恢复人形,但若想妖力复原仍需潜心修炼,时日长短端看各人资质。”秦书生似是照本宣科,背书一般地说道,“黑冰石在黑蛮大陆的傲云洞中,而至阳之地,普天之下莫过于真龙栖居之所。” “傲云洞?”伍儿心中一突,仔细分析道,“那不就是大魔头的冰石床?他怎么可能愿意撬下一块黑冰石送给我?真龙是指人帝,尘珀哥哥?这个倒不难办,只是‘滴血融入’指何人之血?” 秦书生无辜地看着她,耸肩道:“你问我,我怎知?” 伍儿凝视他慧光暗藏的清眸,轻浅微笑:“是我的血,对不对?” 秦书生不应,也不否定,手中纸扇摇啊摇的,悠悠然走出客房,渐行渐远,只传来远远的一句:“伍儿姑娘,小生不便陪同你涉险,你且保重。” 已是黄昏,夕阳照在他的背影,光影朦胧,依稀间只觉他身形高大,挺俊伟岸。(.)伍儿感到眼熟,心底隐隐知道了他的身份。 此时却不是探究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去傲云洞偷黑冰石,但黑蛮乃魔人的大本营,即使能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此事相当棘手,伍儿寻思良久,只有一计可行,那就是用她自己去交换黑冰石。以无尘神器换一块黑冰石,大魔头肯定会答应这桩买卖,至于她将来怎么逃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意一定,她便隐了身,飞往墨宅。也许大魔头还没有走,她先去探探情况! 天色已不早,余晖渐褪,正值昼夜交替之时,天空一片灰蒙,暗沉沉的令人心慌。伍儿潜入墨宅,路过被她摧毁的碎月桥,无端怔了须臾。 在大宅里搜寻一大圈,未见人影,她往东厢行去,主苑里面隐约有人声传出来。 “小墨,你还是想要捉回伍儿师妹?” “她吞食了无尘珠,我必须杀她。” “能否看在我与她同门的情分上,放她一马?” “亭兮,你应该很清楚,我魂魄被锁,若不夺取神器,无法恢复实力,来日仙界大举剿杀魔界,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仙界既无动静,或许……” 清冷的男声截断那女子,语气仿若凝霜,道:“你在冥界日久,不知外面局势。仙界和修仙门派为保神器周全,不敢分散力量对我魔界出手,现今形势微妙,你若真心希望我好,就不要再劝。” 女子轻轻一叹,无言以对。 庭院里清风徐徐,女子坐在石桌旁,白衣绝尘,容色明媚无匹。墨隼坐于她身边,突然抬头,冷喝一声:“出来!” 伍儿站在院门处,僵住不动。她有无尘珠在身,大魔头未必能看到她。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不必再藏。”墨隼冷冷道,“你自投罗网,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扬袖挥出一股森寒之气,正对伍儿所站的位置,伍儿出手回击,露了身形。她微怒道:“大魔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待客?你何时成了我的宾客?”他薄唇斜勾,噙着一抹嘲意,“你偷偷摸摸潜来,想必有所图谋,不如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大魔头,我和你做个交易。”伍儿沉了沉气,踏步向他走近,“我要你的冰石床。” “你拿什么来交换?”他轻扬眼梢,冷淡地瞟过来,“难不成你愿意自尽于我眼前,就为换黑冰床?” “当然没这么简单!”伍儿直视着他,铿锵道,“等我拿到黑冰床之后,你再来取我性命,我绝无二话。” 墨隼沉思,眼光掠过她沉静的脸庞。短短一日不见,她变了许多。毛躁的孩子气褪却,更显沉敛之色。她要黑冰石做什么?甚至不惜以命相换? 伍儿迎上他犀利如刀的目光,不避不让,不卑不亢。(.无弹窗广告)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绯哥哥遇难,否则他必定会灭了绯哥哥的原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我似乎没有必要答应你的条件。”墨隼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她逼近,冷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剖开你的肚子拿出无尘珠,何须应承你任何事。” 伍儿早已料到这一层,忽然隐身,疾风一般旋动,再显露身影时已在白衣女子身后,一把银锋宝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大魔头,你若不答应,我就玉石俱焚!”伍儿持剑的手轻轻一振,剑锋贴上白衣女子的脖间肌肤,寒芒闪耀。 “你竟不念同门之谊?”墨隼阴沉了面色,瞳眸中怒光泛动,“枉亭兮一直为你求情,你却如此狼心狗肺!” “良心有何用?”伍儿冷笑一声,“之前我吸取你的魔气,如今已经濒临入魔。既然逃不过堕入魔道的命运,那我就要修炼得更强大!你的黑冰床有助修炼,我拼死也要一搏。如果我得到它修炼之后仍不敌于你,那我甘心受死!” 这套说词是她来之前的谋思,惟有借此取信大魔头,才有成功的可能。 “你妄想利用黑冰床修炼成魔,并且战胜我?”墨隼亦是冷笑,讥诮道,“没想到你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心思这般阴险如何能修仙?入不入魔,全是你咎由自取。” “少罗嗦!”伍儿不受激,大声道,“如果你不肯割爱,那我就杀了亭兮师姐,让你抱憾终生!” 她扣紧白衣女子的肩,剑锋一划,擦破女子的脖子,鲜红血丝乍现,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住手!”墨隼厉声一喝,面容更加森寒,缓缓道,“伍儿,你真叫我意外。好,我答应给你黑冰床,你随我去黑蛮一趟,自行拿走便是。” “你少诓我!”伍儿不上当,“我去了黑蛮,还有命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如果天亮之前不见你回来,你就永远都见不到亭兮师姐!” 墨隼沉默片刻,怒极反笑:“你倒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从前的迟钝懵然原来只是在我面前做戏。” 森冷刺骨的目光扫过她,他腾身飞跃,冲上云霄,撂下一句冷厉的狠话,“你给我听好!若我归来之前你敢动亭兮一根寒毛,我必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声随风散,浓重的魔气却残留许久。伍儿静待他消失,才抽回了释心剑,往石凳上一坐,舒口气道:“亭兮师姐,刚刚多有得罪,希望你别介意。” “伍儿,你叫伍儿是吧?”白衣女子温颜一笑,柔声规劝,“你既是师父的入室弟子,应有慧根。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伍儿抿唇不响。女子又再劝道,“伍儿师妹,你若一心入魔,师父知道了只怕要痛心,你又如何忍心辜负他对你的多年教导?” “亭兮师姐,我……”伍儿开口,欲言又止,“其实……” 女子温柔看她,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伍儿望着她轻柔似水的眼神,话到嘴边又默默吞咽了回去。亭兮师姐和大魔头交情甚深,难保不会说漏嘴。 “亭兮师姐,你幸而重生,不打算回去见见师父吗?”她转移了话题,关心问道。 “我是叛门孽徒,何来颜面回去见师父?”女子叹息,忧伤道,“如今我只想留在小墨身边,引导他向善。至于霁月山,我已回不去。” 伍儿皱了皱眉,不知怎的,心中感觉怪异。以前她从没见过亭兮师姐,但直觉认定,亭兮师姐应是一个大智大慧之人,为何现在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虽是爱上了大魔头,可是既然敢爱,又为什么不敢认? “你怕师父不肯原谅你?”伍儿探问,“你能复生,总应让师父知道,以免他一直为你之死而伤怀。” 女子微微垂敛下头,静默不语,面带感伤的忧色。 伍儿越发觉得她多愁善感,全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敢爱敢恨,果决利落。 夜幕降临,秋风送爽,到了深夜更是凉寒。伍儿看白衣女子掩袖低咳,似染了风寒,便好心道:“亭兮师姐,我陪你去房里加件衣裳。” “嗯。”女子站起,袅袅走向厢房,在房门口停住脚步,回头道,“伍儿师妹,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换好衣裳就出来。” 伍儿谨守规矩,没有跟进去看她换衣服。在门外等了须臾,忽觉糟糕,猛一推门进去,却见房内空荡无人,那白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定了定神,伍儿眯眼环顾四周,竟觉得十分熟悉。她犹如老马识途,走向床幔后面,屈指敲了敲,精准地启动机关,踏入墙壁后的密室。 “师妹!你怎会知道这处机关?”白衣女子惊愕,“这间宅子是我当年所购,机关密道皆是我亲自设计,你如此轻松就寻到开启的机关?” 伍儿也觉奇怪,那种天生的熟悉感仿佛深埋于身体里,成了一种本能反应。不过此刻她无暇深究,扬脸冷然道:“亭兮师姐,你想逃?我只不过是要那张黑冰床,你又何必处处为大魔头着想?” “师妹,我并非为小墨不舍,而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泥足深陷,入魔难返。”女子温声解释道。 “她要入魔就让她去!” 突然一道寒声介入,墨衣翻飞,掠起破空的风声。 伍儿一凛,立刻横剑架在白衣女子的脖上,冷静道:“大魔头,你果然归心似箭。黑冰床在哪?” “就在庭院里。”墨隼面无表情,眸子深处却有怒气暗涌。她有胆子挟持亭兮,迫使他就范,将来最好有胆子承受他的报复! 伍儿押着白衣女子走出密室,步步小心。庭院的石桌上,黑冰床缩成巴掌大小,就如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伍儿伸手触碰,顿感寒气沁体。这确实是她曾躺过的冰石床,十分罕见,难以造假。 她把石头收起,挟着白衣女子纵身飞起,背后突有一股魔气袭来,她下意识地挥剑去挡。便在这眨眼的瞬间,一只魔手穿空而来,揪住白衣女子的后领,嗖一声拉扯了回去。 伍儿失去人质,片刻不敢多留,运足气凌空狂奔,白影如一线光电闪飞驰,划亮夜空,瞬间复又消泯。 墨隼抱着白衣女子,遥望伍儿离去的方向,瞳眸眯紧,冷哼道:“逃了一时,谅你也逃不了一世!”等他安置好亭兮,再去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丫头,若不将她生生凌迟,难消他心头之气! 伍儿漏液奔逃,避过皇宫巡逻侍卫的耳目,潜进皇帝的寝宫。 金碧辉煌的偌大寝居,龙床上躺着一个英俊男子,他眉宇微锁,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床前燃着熏炉,轻烟飘散,透出安神助眠的气味。 伍儿静静站着凝望,三年不见,尘珀哥哥已是一国之君,当年清俊容颜添了些许疲色,成熟英气中稍有憔悴。 “伍儿……”床上,皇帝发出几句梦呓,“你是不是来过……” 伍儿一怔,她和绯哥哥动过那个锦盒,难道尘珀哥哥因此猜到她来过? 冷不防,皇帝睁眼醒来,望着空荡荡的金砖画栋,一时失神怅然。 “尘珀哥哥。”伍儿轻声一唤。 “伍儿?!”皇帝翻身下床,环顾周遭,急道,“伍儿,是你吗?” 伍儿待要解除隐身术,却听他语气忽惫,喃喃道,“怎会是你,是我幻听了吧……这几年我心中怪你,故意不去打探你的消息,想来你也是怪我的,归根究底你也是无心之失……” “尘珀哥哥,我没有怪你。”伍儿轻叹,现出身形,温言道,“当初是我莽撞,令你父皇驾崩,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皇帝愣在原地,似无法相信,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便是当年太白山上的小女孩。 “尘珀哥哥,你不认得我了?”伍儿疑惑看他,“我是伍儿啊。” 在皇帝的印象里,伍儿仍是身材矮小、脸颊肥嘟嘟的孩子,而面前这个少女清丽脱俗,气质出众,倒与他的记忆联系不起来。 “尘珀哥哥,我想借住你的皇宫一段时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伍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盈盈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们在青牛镇遇鬼,你中了尸毒,你也都忘记了?” 皇帝缓过神,眸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却很快强压下去,另一种矛盾之色浮上,开口平淡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他心结难解,伍儿只作不知,软声道:“我想暂时留在帝都,尘珀哥哥,你可以收留我吗?” 皇帝不作声,缓步走到窗前,掀开绣纹青纱的窗帘,远望漆黑如墨的夜空。怨怪也好,缅怀也罢,这三年来他始终没有忘记她,或许因为暗自挣扎,矛盾于原谅和不原谅之间,反而令他对她记忆深刻,刻进了心扉。今日她的来到,于他而言,是好是坏? “尘珀哥哥,我不强人所难了,我走了。”见他长久不出声,伍儿心想,她隐身藏在皇宫随便哪个角落,都是不影响事情的,何必为难他。 “不!”他倏然回头,“你留下。” 三日之后,就是他娶妻立后的大典。今夜她的出现,也许是上天让他认清楚自己心的机会? ☆ 第三十八章 :再度威胁 皇帝的龙鹫宫共有四殿,最北角的偏殿名为凤栖。(.好看的小说)此殿名是先帝御笔亲题,据说当年先帝和先皇后夫妻情深,虽然按照宫规另设皇后的宫殿,却在自己的寝宫里辟出清净一殿,让皇后可以与他朝夕相处。 伍儿住进凤栖殿,听服侍的宫婢不经意提起这桩帝后往事,心中不免一突。于是她向诸葛珀提出要换地方,但他四两拨千斤地回绝,只道,她身份特殊,不宜被人发现,而龙鹫宫之内是最安全之地。伍儿想想也有道理,她只是暂住四十九天,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给尘珀哥哥带来麻烦。 她把自己关进寝居,摒退所有人,拿出黑冰床,默念归原诀,便见巴掌大的黑石头逐渐变得巨大,直至一张长榻的尺寸。她用剑削下边角的一块,再把黑冰床缩小收起。大魔头的黑冰床肯定藏有修炼秘密,她不能轻易毁了,或许将来还能拿它与大魔头讨价还价。 撬下的黑石如砚台大小,墨黑方正,隐隐氤氲着寒气。伍儿割破手指,滴血落入,温热的血珠一碰到黑石即刻发出“滋”声,浑厚纯黑之色染上一丝艳红,妖异莫测。 “绯哥哥,你放心去石中修炼,我会随时随地带你在身边。”伍儿抬手轻触发侧,蝴蝶的翅膀振了振,灵巧飞下,停栖在她手心里。 它似眷恋不舍,停留不动。 “绯哥哥,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们就会再见。”伍儿对着蝴蝶微微一笑,将它放到石上。 镶嵌黑石的那一抹艳色,犹如石头裂开一条红线,蝴蝶被吸入其中,冰封于内。 伍儿掏出那个无名“神医”写的笺纸,自语念道:“每日一滴血,切不可断。如若停了一日,神魂俱消,回天无力。” 她谨慎地收好黑石,放入贴身的衣兜。冰石散发出的寒气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衣兜内一只兔子慌张跳了出来。 “好冷!好冷!”兔子哆嗦着,原地蹦跳。 “萝卜?你怎么出来了?”伍儿奇怪道,“黑冰石虽蕴寒气,但也不至于把你冷成这样?” “魔气,好冷!”兔子一双长耳朵晃晃抖抖的,瑟缩着道,“伍儿,你要,小心。这股,魔气,似有,蹊跷。” “有何蹊跷?”伍儿重新取出冰封蝴蝶的黑冰石,端详片刻,小心地装进一个锦囊里,系在腰侧。 兔子这才跳回衣兜,咕哝了几句:“魔君,附气,其上。追索,你的,踪迹。” 伍儿闻言一震,脸色紧绷了几分。大魔头果然城府深沉,和他斗智需要极大的勇气。但这一次她一定要保绯哥哥周全,誓与大魔头周旋到底! 既然大魔头使了计,想必已经知道她藏身皇宫之中,很快就会追来。她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至少拖延四十九日。恐怕单靠黑冰床不足以换取她的性命,那么…… 眸光流转,她清丽的容颜闪过颖悟之色,一计跃上心头。 弑光吗?那她就来试试,能否开启黑冰床的藏书! 玄金光芒四射,笼罩于玄色冰床之上,很快,便看见金色字符跳动浮现。伍儿静气凝神,一目十行飞快翻阅,她记性奇佳,过目不忘,翻到一页“涤术”,默记片刻,直至将其余藏书全部记于脑中,才用“涤术”将冰床中的记载尽数毁去。 眉心间有微灼的感觉,伍儿用手按住,长舒一口气。再次动用体内的魔气实属迫不得已,但愿以后再不需要用到。 居室内寂静无声,门窗紧闭,密不透风,青纱帘子却无风自动,飘飘曳曳。 伍儿心神骤凛,凝目环顾四周。 “伍儿,你的死期已至。”冰冷的嗓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甚是森然,“自尽,或是由我动手,你可以二选其一。” “大魔头!”伍儿微昂起下巴,骄傲回应道,“我知道你对无尘神器势在必得,但你难道就不要黑冰床内藏着的修炼心法了吗?” 破风之声突响,墨隼现形,颀长卓立,俊眉星目,风姿朗朗,可惜俊容寒凝如冰,煞气森森。 “谅你也无法吃下黑冰床。”他轻勾薄唇,划出一抹嘲笑。 “你说对了,我不可能吃了黑冰床。”伍儿接他的话,顺手一抛,脆声道,“那我就把它还给你!” 他抄手接住,缓缓摩挲黑冰,脸色顿时一变,眼底射出锐利锋芒:“你把其内的记载洗去了?” 伍儿眉眼弯弯,笑吟吟地道:“我看过了,你如今的弑神功只修炼到第二层,这种魔功又十分诡异,修炼者不可提前窥看上层心法,否则便会急进损气。” 墨隼眯眼冷冷盯视她。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狡诈?计谋不断,且还捏准他的软肋!不错,弑神功非比寻常,他重生之后心法尽忘,必须重新修炼。以他的魔身,重修本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没有心法可阅,纵然他有飞天遁地的能耐也束手无策。 “怎么样?”见他面色越来越阴沉,伍儿知道自己这一计已奏效。说来侥幸,她也是方才看过魔书记载才得知其中秘辛。 “你毁了黑冰床内的藏书,还妄想我留你一命?”墨隼沉着了神色,扬起眸子,冷声道,“今日我就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将你凌迟至死。” 他衣袖微动,伍儿立即大喝:“慢着!我背全了魔书,默写出来给你便是!” 他动作一滞,瞳眸之中流光幽暗,忽然闪身逼近她身边,轻轻抚上她的脖子。伍儿站立不动,任由他冰凉的手掌桎梏住她的脖颈。 “这般纤细的脖子,如果折断,会发出什么声音?”他贴近她耳畔,残忍的语声却似调情低语,“我已经没有耐心看你玩花样,乖乖把弑神心法默出来,否则我摘下你的脑袋,一拍两散。”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她的肌肤,倏地五指扣紧,伍儿顿时低声痛呼,喘不过气地涨红了脸。 他勒住不放,深邃眸子紧盯着她,眸底闪动着错杂的波光,含怒挟厉,似乎只要情绪再剧烈一分,便会生生扭断她的脖子。 “我……默……”伍儿费力地吐出字,喉咙被他掐得生疼,“你……放……手……” 他尚未解气,薄唇擦过她的耳朵,幽冷道:“胆敢一再威胁我的人,你是第一个。”话落,他突然张口,一口咬在她的垂耳上,牙齿尖利,咬出一圈鲜红齿痕来。 伍儿倒不觉得痛,只觉耳廓发痒,他的呼吸喷洒在敏感地方,令她浑身发颤。 “去!给我一字一句默写出来!”他冷不防松手,推她一把。 伍儿趔趄,扑倒在房内桌角,大口呼吸,心中暗骂:混蛋魔头,不敢尝她的血,又拿她来出气,没出息! 墨隼不耐烦地拎起她的后衣领,扔她坐到椅子上,命令道:“写!” 桌上备有砚台纸笔,伍儿举起毛笔,顿了顿,扭脸回头,哼了哼:“磨墨。” 他似没有听见,冷冷站在一旁。伍儿重复道,“喂,大魔头,你不磨墨我怎么写?” “你叫我给你磨墨?”他略有些错愕,随即冷笑,“你要是嫌自己的手无用,我不介意替你砍下来。” “只是帮忙一点点小事,这都不肯,你真小气。”伍儿嘀嘀咕咕,“不帮就算了,我自己来。” 她需要拖延四十九天,决不能干脆地写出弑神心法。一边想着,她一边磨墨,心不在焉,动作无比缓慢,墨隼终于看不下去,决定以大局为重,夺过砚石,语气无温地道:“别想着耍花招,立刻写!” 于是,巍峨的皇宫中,清雅的凤栖偏殿,静谧的寝房里,一个少女执笔坐在桌案前,咬着笔头,神思不属的模样,她身边俊气的少年为她研磨,不似小厮,更像严师。她一走神,他就敲她的脑袋,毫不客气。 就这样,少女写了又涂掉,宣纸撕了一张接一张。 “哎,我有点记不清楚了。”她一脸苦恼,偏过头,对少年诉苦道,“这句是不是这么说的?” 少年脸色犹如黑冰石,又冷又硬。他若知道,还需她写出来? “比以前读书罚抄还痛苦。”少女哼哼唧唧的,扯过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写了一行字,“今有一苦命女子,被魔头所迫,罚写于案前,惨无人道,呜呼!” 少年猛一拍桌,薄薄的纸张弹跳几下,他拂掌而过,伍儿的墨宝就成了碎片。 “够了!”他怒喝,“你再耍滑头,这张纸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动不动就威胁人……”伍儿不满地咕哝,低垂的明眸黠光暗转,她就先写一份半真半假的弑神心法,以他缜密的心思,必定不会立马杀了她,而等他发现端倪,也许已过完四十九天。 正了正身姿,她执笔落墨,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毛毛虫蠕动。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把几张纸往墨隼怀里一塞,大方道:“喏!我记住的就这些了,你检查看看。” 墨隼低眸,眸光幽深地掠过她的脸,一时没有出声。 伍儿疑惑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沾了墨迹?成了大花猫? 却听他忽道:“你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修炼弑神功,资质倒是上乘。” 伍儿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盖住眉心。她在回忆魔书上记载的心法时,无意识地根据它修炼了? “你若有办法吐出无尘珠,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引你入魔道,如此你也就不必死了。”他撩袍,优雅地坐在她身旁,凝眸睨着她。 ☆ 第三十九章 :牢狱之灾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超多好看小说]”伍儿定定神,笑盈盈地道,“既然不舍得,你又何苦勉强自己。” 墨隼掀了掀唇角,要笑不笑,嘲讽地看着她。 “是吧?我说对了?”伍儿得寸进尺,笑容灿烂,继续道,“我可以帮你寻找神器,还能助你修炼弑神功,我这么有用,你怎么舍得杀我?” “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他不吝啬赞赏,神情放缓,似乎没了脾气,柔声温言,“你体内的魔气已经藏不住,等你回霁月山,以霁宸的功力必定一眼看穿,此事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伍儿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为了防止你入魔,霁宸惟有狠心毁去你肉身,让你堕入轮回,再世为人。”墨隼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像是一片好心,谆谆相劝,“你左右是死,何不选择第三条路,顺从了我的意思?” 伍儿含愤瞪他一眼,他分明是有恃无恐!但他不知道,师父绝对不可能毁她肉身,因为无尘珠尚无办法脱体。 “喂,你不看看我默写的东西吗?”她转了话锋,故意问道。 “不必。”他慢条斯理地抚平纸张,放在掌中。 “为什么?你相信我?”伍儿诧异。 他不答,淡淡睥睨她,一手取出缩小的黑冰床,将纸张贴于其上,无声念诀。魔光阵阵闪烁,白纸嵌入石中些许,又噌地弹了出来。 伍儿目不转睛地瞧着,暗呼糟糕。原来黑冰床能辨认弑神心法! “伍儿。”墨隼拿着纸张,轻轻地塞到她手里,很是温柔,“你近日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怕死,也不怕生不如死?” 伍儿愣愣接着纸,他手指一放,薄纸即刻碎成粉末,透过她的指缝撒落地面。 他面带笑意的温和样子比怒发冲冠更慑人,伍儿心中暗自发怵,不禁站起后退,强辩道:“我大概记错了,你不能怪我……要不我重新默一遍?” “默自然是要默的。”他拂了拂袍袂,举步缓缓走向她,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你挟持亭兮在先,用黑冰床威胁我在后,这两笔帐,我应该如何与你算?” “我又不是有心的……”伍儿步步后退,嘭一声,后背撞在梁柱上,喏喏辩解道,“我急于修炼魔功,一口气背下黑冰床里的记载,有所纰漏在所难免,你让我多回忆片刻,一定能想起来。” “是吗?”他俊白的脸上凝着一抹笑,温情脉脉的,一双异色瞳眸却折射着冷光,残忍而嗜血,“如果我不教训你,你是不是会再次默错?不如由你说,需要什么样的法子你才会长记性。” “不用不用!不用什么法子,我自己可以想起来!”伍儿急忙示好。以前他对她动怒,她虽有些惧意,但远无此刻的心惊。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魔头,仿佛一潭深水,水底藏着骇人的危险。只怕早在她挟持亭兮师姐时,就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他曾说要将她凌迟,想来并非虚言怒话。 “那你好好想想。”他不急切,长臂一伸,牵了她的手,拉她回桌,把醮墨的笔送到她手上,“乖,仔细写。” 伍儿如坐针毡,磨蹭半响,一字字写下。正如他所说,左右是死,就算四十九天之后她必须死,也要在这之前保绯哥哥安全。她微微咬牙,写一段正确的心法,参杂几个错句,如此反复,很快就写满了一张宣纸。 墨隼并不看她,侧头瞥向寝房外。听脚步声,外面的人就快至门口。他的唇角扬起冷冷弧度,忽然抽走桌上的纸,闪身消失不见。 伍儿怔仲,他在搞什么把戏?竟然轻易放过她? 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有人叩响房门,温声问道:“请问伍儿姑娘在吗?” 伍儿收敛情绪,前去开门。(.好看的小说) 门外,一个陌生女子伫立,容貌清秀雅致,云髻蓬松,发上插着华贵金钗,显然不是普通宫女。 “你是?”伍儿疑问。 “伍儿姑娘。”女子浅浅一笑,有礼地欠了欠身,“我叫司徒静,不知皇上有否对伍儿姑娘提过?” 伍儿摇头。她来皇宫只不过一天,闭门不出,而尘珀哥哥忙于朝政,并没有空与她叙旧。对于帝都皇城的事,她几乎无所知。 “请恕我冒昧。”女子笑颜嫣然,秋水般的眸子里隐有一丝丝黯然,轻声道,“三日后原是我与皇上成亲之日,但今日早朝皇上颁了旨意,将婚期押后。” “那……”伍儿不解,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暂住一小段日子罢了。 “伍儿姑娘,皇上安置你于凤栖殿,自是对你青睐有加。”女子语气温婉,柔弱却不软弱,字句清晰地道,“皇上乃是人中之龙,广纳妃嫔繁衍后嗣无可厚非,只是姑娘或许心急了一点。待我受封为后,定不会阻拦皇上纳你为妃,这本是一桩政治联姻,如今皇上为了你而冲动行事,怕要坏了朝堂和谐。” 伍儿默默听着,听懂大致的意思。这位司徒小姐消息非常灵通,龙鹫宫里应该有她的眼线,才会这么快知道有人入住凤栖殿。尘珀哥哥暂不立后,真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吗?坏了朝堂和谐,又是因为什么? “伍儿姑娘,实不相瞒,家父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皇上答应迎娶我,是为了制衡藩王的势力。现在皇上悔婚,我怕……”女子点到即止,幽幽一叹,“皇上登基三年,局面初稳,若是,若是……” “这么严重?”伍儿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分寸,忙澄清道,“我与皇上只不过是少时旧友,三年未见,我来找他叙叙旧而已。司徒姑娘不要担心,我这就找皇上说个清楚。” “伍儿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司徒静自愧不如。”女子眼睛一亮,感激地向她点头致意。 伍儿往外走去,不管这司徒静是耍心机,还是真心为尘珀哥哥好,她都应该阻止尘珀哥哥做出冲动的事。 她才跨出一步,摆放桌上的释心剑突然腾飞,风驰电掣一般,直冲她而来! 伍儿迅速侧身避过,恼怒扭头。大魔头还藏在房里!无故偷袭,卑鄙!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剑光寒芒一闪,司徒静软软倒下,连吭都来不及吭声,已是气绝。 “司徒姑娘!”伍儿惊喊,俯身伸指一探,顿时心凉了半截。大魔头把一个无辜的人杀了?为什么? 她不及思索,拾起释心剑划破自己的手指,捏着司徒静的两颊,滴入一颗血。 “司徒姑娘,醒醒!你千万不要死啊!”伍儿心乱如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司徒静死了,那个镇国将军岂不是要造反?那她怎么对得起尘珀哥哥! 手指再探上司徒静的鼻间,隐约有了一丝气息,伍儿大松一口气。虽然气若游丝,但总算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房内,桌椅乒乒乓乓翻倒,花瓶盆栽哗啦啦碎了满地,无端发出嘈杂的巨响。 “伍儿姑娘,出了什么事?” “伍儿姑娘,你没事吧?” 宫婢们闻声碎步跑来,看见浴血倒地的司徒静,皆是震惊惶恐。 “啊――”尖锐的叫声忽起,“杀人了!快来人啊!” 伍儿低头看着司徒静脖子上的血痕,还有释心剑上的血迹,愤怒而无奈。原来大魔头打的是这个主意!卑鄙无耻,阴险狡猾! 一波波人涌来,太监宫女的尖叫声不断,佩刀侍卫一把架起伍儿,押她跪在原地,等候皇帝亲临审判。 太医来得很快,诸葛珀随后便至,一眼扫过凶案现场,沉声问道:“太医,司徒静的伤势如何?” 身穿官袍的太医诊断片刻,恭敬回道:“司徒小姐伤了咽喉,伤势极重,但无性命之忧。” 诸葛珀“嗯”了一声,帝袍明黄耀眼,衬得他脸色明亮而冷然,只听他冷淡启口:“伍儿,是否你亲手刺伤了司徒静?” 有意无意的,说“亲手”二字时他加重了音调,眼光紧紧盯着伍儿。 伍儿垂头不语。如果她在众人面前说,是魔头作乱,栽赃嫁祸,有人会相信吗? 见她默然不响,诸葛珀的面色沉冷了几分,声音毫无起伏地道:“来人!将她压入天牢,待朕细审!” 伍儿温顺地任人押解,心中暗叹,她和帝都的天牢颇有缘分,只不知这次的运气如何。大魔头既然出了手,必定不仅这一招,难说他还会怎样折磨她。 她身后,无形魔气尾随,一道邪冷的嗓音悄悄传入她耳中。 “不吃点苦头,你不会学乖。” 伍儿一僵,牙关里迸出一句低咒:“混账魔头!” 押着她的两名侍卫愣了愣,然后充耳不闻地继续前行。 “你可以继续辱骂,我不介意再动一次手,帮你把这两个侍卫杀了。” “不要!” 伍儿脱口而出,便见侍卫眼神古怪地瞟她一眼,似觉得她疯了。伍儿狠狠磨牙,憋着气不作声。大魔头视人命如草芥,若非她的血有神效,司徒静早就死了! ☆ (ps:晚上十二点前有第二更,早睡的亲就不要等了,明早来看哦。) 第四十章 :一眼钟情 天牢地下,掘地成囚,窄小的石室阴暗脏污,无门无窗,莫说上面有重兵严守,即使守卫松散也是插翅难飞。(.)这里关押的向来都是朝廷重犯,伍儿第二次被锁进去,沮丧地坐在角落里。有无尘珠在身又怎样?逃得出天牢,逃不出良心的谴责,何况还有大魔头虎视眈眈紧追不舍。 “默。”冰冷的一个字,在空荡的石囚里响起。 伍儿面前突然多了砚台笔墨,一张张洁白宣纸铺在地面,掩盖了污秽的地底泥石。 “不默。”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出的声,伍儿心灰意冷,懒懒回话。 墨衣飘掠,一双没有温度的瞳眸映入她的眼,墨隼凝睇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曾经弑杀诸葛国的先帝,如今又害诸葛珀的未来皇后险些丧命,一旦开堂公审,便无生路。” 伍儿瞅他一眼,不屑搭理。和这种心狠手辣的魔头,她无话好说! “当然,你大可以隐身逃狱,人界这些人绝对捉不到你。”他伸出一根修长手指,白皙如玉,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但是,你这个凶手逃了,皇帝的处境就堪虞了。镇国大将军的千金遭人刺杀,身受重伤,皇帝为保护心上人,偷偷将人犯放走,你说,后果会如何?” 伍儿“啪”一声拍掉他的手,冷着脸道:“我自然会出面认罪,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抚着被她拍红的手背,轻轻笑了笑,笑声冷冽,缓缓道:“你若老老实实默出正确的弑神心法,我代你出面认罪,上一次断头台又何妨?”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伍儿瞪他,这人诡计多端,翻脸无情,她岂能信他! “你不肯默出心法,无非是怕我到手之后杀了你。”他软硬兼施,似真似假地道,“我可以答应你,暂且饶你一命,等我夺到下一个神器,再来取无尘珠。” 伍儿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不听。只要她坚持不默,他一时半刻也奈她不何。 墨隼静默,眯紧了眸子看她。威逼利诱,她都无动于衷,那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哐当声响,伍儿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心中滑过不祥之感,陡然睁眼:“你要做什么?” 他随手从挂墙的刑具里拿下一样,铁钩泛着冷色,铁锈的腥涩之味依稀弥漫,在这昏暗阴森的囚牢显得悚然吓人。 “你虽修炼仙法,可惜尚未修得仙身,如果我锁了你的琵琶骨,纵然你有无尘珠也隐不了身。”他站立于她身前,刑具在手,晃荡间发出刺耳之声。 伍儿瞠大了眼眸,微微战栗。[]没错,她不是仙人,普通的铁钩锁住她的琵琶骨,她就施展不了法术。 “识相地默出来,可免你受皮肉之苦。”他目光如寒潭,波澜不惊,微低着眸睨视她。 伍儿迟疑地举起毛笔,心里念头百转。如果她老实默出,他必杀她无疑,她一死,绯哥哥就复原无望。倘若她忍得一时,受了这皮肉之苦,倒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思虑间,他的手已经到她的胸前,森冷的铁钩触着锁骨边缘的肌肤,引起她一阵阵寒颤。 “我数三声,你若下不了决定,我就替你决定。”他语气凉薄,一字一顿地数道,“一、二……” “三”字出口,铁钩刺破她皮肤,戳入稍许,几滴鲜血渗了出来。 “数什么一二三,要动手就快点!”伍儿怒斥,为了绯哥哥她就忍气吞声一回,将来别让她逮到机会,否则她一定以牙还牙! “真犟。”他勾唇冷笑,手腕一动,再不留情。 呲―― 穿骨刺肉的细声,飘入耳膜,剧烈的痛楚侵袭而来,伍儿眼冒金星,小脸白得胜过地上的宣纸。这穿骨之痛,痛得人五脏都揪成一团,伍儿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腕,指甲深陷入他衣袖,扯破衣料,抠进他的臂肉里。 他猛一甩手,将她震开,她后脑撞在墙上,眼前顿时一黑,耳鸣昏眩。斗大的汗珠滑落额头,满脸汗迹,她连喘气都费力,在这可怕的剧痛之中却有一种奇异感觉飘升。这痛楚竟是熟悉的……她曾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呵……”眼睫抖动,汗水如泪珠滚下,她虚弱地开口,“就因为我挟持了亭兮师姐,你便要我生不如死?” 墨隼的俊脸似结了层冰霜,冷冷望着她,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分后悔。是,她对亭兮不利,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死一万次。百年前他没能保护好亭兮,如今再不会让人伤害她分毫! “你确定她真的是亭兮吗……”伍儿孱弱地轻笑,唇色惨白,胸前血染白衣,大片的殷红犹如蔷薇盛开,刺目而凄艳。 “到现在你还想耍计谋。”他冷笑连连,“亭兮记得从前的所有事,包括种种细节,你打算如何诬赖她?” 伍儿靠着墙角,无力地闭眼。也许人都是这样,那个白衣女子出现之前,他还怀疑亭兮曾存有异心,现今失而复得,他欣喜之情多过追究之意,将那女子视若珍宝,尽信不疑。 这些原也无可置喙,但为什么她在痛得天旋地转时会有恍惚的错觉?是幻觉么?她曾经受过同样的苦楚,曾经被钩链穿过琵琶骨? 背后极烫,火烧一般炽热。她苦笑,是痛楚蔓延了吗?为什么连后背都疼了起来? 微微的光亮起,从她背后晕染开来,墨隼眼神陡利,按住她的肩头,将她旋转过身。“咝”一声,她后背的衣裳被扯裂,裸背赤露。 伍儿已经没有力气反抗,整个人如置身炎炎火炉之中,烈火焚烧着她,致使体内气流躁动奔腾,强压不住。 突然,她身子猛力一震,铛铛几声,铁钩飞离身体,带出长长一线血注,喷洒在肮脏的石墙。 墨隼脸色铁青,双拳紧紧攥起,面上那层寒霜龟裂,现出了真实的震惊的情绪。 “荆棘印记……魔气……”他低低喃着,眼波震动,言语不复完整。 伍儿受不住血肉撕裂的痛楚,软软倒在他的臂腕里,浑浑噩噩,几近昏迷。 他抱着她,小心避开她的伤处,盯视她背后的印记。荆棘如藤蔓爬满她雪白的背,此时宛如有生命一般,一点点收缩,小了大半。 方才她魔气迸发,挣脱锁琵琶骨的铁钩,这个场景他无比熟悉。当年亭兮被逆仙链锁身,他渡一脉魔气予她,她便是如此挣开了束缚。 他轻抬起一只手掌,蕴气抚过她流血不止的伤处。玄金光芒闪过,她汩汩流淌的鲜血凝结,血肉模糊的伤口慢慢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伍儿,醒醒。”他抱着她没有放开,抚摸她失温的脸颊,低唤道,“醒来,我有话问你。” 伍儿软绵地动了动眼皮,迷蒙呓语:“什么……” 伤口神速结痂,但她承受过的痛楚还未全消,意识仍混沌。他皱了皱眉,低沉问道:“你体内这股强大的魔气,从何而来?” “魔气……大魔头的魔气……”她回答的吃力,偎在他胸口,极度想要昏睡。原本她就奔波了两日,几乎未眠,加上刚才的重创,体力透支,面色苍白得惹人疼惜。 墨隼皱眉凝视她,心中疑惑重重。确实是他的魔气,可仅凭她先前吸取的少许,决不足以爆发出强大力量。 “醒醒!”他略微用力拍她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 她眸光迷离,神智不清,如坠云雾梦境。他深深凝望她,魔眸泛动幽光,奇幻而魅惑。 “伍儿,把弑神心法默出来。”他轻声诱惑,丝绒般柔滑的嗓音异常迷人。 她正是意志最脆弱的时候,抵不住魔瞳术的控制,举笔便写。虽然下笔无力,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脑中所记,真实无欺。等她写完全部的心法,体力用尽,头一磕,就往地上栽去。 墨隼眼疾手快,捞起她,抱在怀中。用黑冰床试过真假,他满意地扬起一抹淡笑。早知这招好用,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只需迫使她几天无法睡觉,耗尽她的体力即可。 他坐到墙边,将她放在腿上,静静望着她的眉目。他第一次在乾坤镜里看见她,她才十二三岁,干扁瘦弱的孩子模样,和亭兮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之后看着她长大,十六的少女初露风华,清丽的神韵有几分亭兮的影子。但,刚刚被他送回傲云洞的那个女子,与亭兮长得一模一样,连记忆都相同。他岂可怀疑她,而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 “注定你命大……”他屈指狠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泄愤般。 她身上有太多可疑之处,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枉杀。既然弑神心法已得,就暂且留她性命,杀她并不急于一时。 伍儿蹙蹙黛眉,感到额头微疼,蓦然惊醒了过来。 “大魔头?!”她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又惊又愕,再看右手上沾的墨汁,更加惊怒,“你又用邪术!恬不知耻!” 她一阵心慌,现下她已无利用价值,他是不是马上要杀了她? 墨隼淡淡横她一眼,用巧劲一推,轻轻松松就把她推落他的腿。 伍儿滚在地上,翻身站起,喘了几口,发觉剧痛已褪,只剩残余的一点痛感,而伤口处也已愈合结痂,不禁目露疑色。大魔头没道理对她这么好,居然还帮她疗伤? “我问你,刚才昏迷前你可有想起什么?”他神色冷漠,似乎只是随意一问。 “想起什么?”伍儿忙于用法术补衣裳,气恨道,“你要撕我几次衣服才过瘾?” 他静待她补完衣裳,眸光如深夜凉水,清冷地凝在她脸上。伍儿对上他的眸,蹙眉道,“或许,我曾被人锁过琵琶骨……” 她说的是实话,他目光一跳,复杂之色电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伍儿生疑,她是否错过了什么? 他不再作声,周身暗光乍现,倏然消失了影踪。 看他莫名其妙离开,伍儿一头雾水,他又不想杀她了?真是魔心难测! 地面上残留点点血迹,砚台纸笔还在,提醒着她方才的折磨并非一场噩梦。就算他暂时放过她,她也不会忘记他对她的凌虐,迟早要报这穿骨之仇! 她忿忿想着,囚室上面的机关咔嗒声响,光线如透沙漏泻下,掠过明黄的一角衣袍。 皇帝亲至,孤身而来,没有带任何侍卫。 “伍儿。”他站定她面前,语声平静,“我相信你不会无故伤害司徒静,可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尘珀哥哥。”伍儿叹了口气,如实把来龙去脉道出。 皇帝听毕,沉吟不语。没想到三年时间,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招惹了魔君,只怕难以善了。 “尘珀哥哥,大魔头的事你不用担心,目前看来他并不会对你不利,只是司徒静受伤的事……”伍儿担忧看他,“那个司徒将军一定气坏了吧?” 先是他决定押后婚期,再是“金屋藏娇”,接着那“娇”刺杀了未来皇后,一连串的事太过巧合,如果她不负责任地跑掉,恐怕会撼动他的君威。 “司徒将军和他麾下的部将联名上奏,要求把你交由刑部严审,以示公正。”诸葛珀没有隐瞒,望着她的目光里也没有一丝责怪。终究是他冲动了,原想与她培养感情之后,再告诉她立后之事,让她能够好接受一些。但这些全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尘珀哥哥,你把我交出去吧。”伍儿想了想,又补一句,问道,“如果罪名落实,什么时候行刑?” 诸葛珀摇头,平淡而坚定地道:“你遭魔人陷害,我怎能叫你平白被斩?你先且留在天牢,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忧虑。” 伍儿凝眸看他,他眼底幽动的波光泄露了他的秘密。他想隐藏的情绪,其实藏得并不够密实,又或者是她比以前敏锐了,竟看出他矛盾的情动。 她的眼神明澈而剔透,诸葛珀微微别过脸去,神情中有一丝掩不住的青涩尴尬。他已二十一岁,登基为帝也已三年,后宫却是空虚,他以西皇未灭何以成家为理由,不选秀女,不近女色。众臣私下议论纷纷,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不好女色? 当他再见到伍儿,那可笑的念头顿消。不是他不喜欢女人,只是情缘未到而已。一眼钟情,或日积月累,不论心动因何而起,他知道这便是命中注定。 “尘珀哥哥,若是事情太棘手,你要来告诉我,好吗?”伍儿悄悄摸了摸系腰的锦囊,等她完成这桩事,就挺身而出。那个司徒静并没有死,她应该不会被判死刑,最多就终生监禁吧? “嗯。”诸葛珀应了一声,伸出手想捏捏她的脸颊,却忽然顿在半空。在太白山时的嬉闹动作,如今男女有别,不便再有了吧? 伍儿倒不介意,玩笑似的把脸凑过去,笑嘻嘻道:“喏,你捏!我给你惹麻烦了,就当是惩罚。” 他不由笑起来,当年犹有孩子心性的少年终于再现。他轻捏她的颊肉一把,笑道:“乖乖呆在这,我让人给你送好吃的。” 伍儿点头如捣蒜,经过一番折腾她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了。 看她可爱的表情,他笑意渐浓,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去,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 第四十一章 :不让你死 坐牢的日子并不煎熬,伍儿好吃好睡,养精蓄锐,静待事态的发展。(.好看的小说)一晃两天过去,她打坐匀息修行,无聊时就拿出黑冰石与绯尧说话。 蝴蝶冰封在石头里,蝶翅的炫彩之色透出墨冰,斑斓缤纷,有一种静止的美。伍儿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她说话,但仍尽力宽他的心。 “绯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每日滴血入内。” 自从那日太白山脚下初遇,在伍儿心目中,绯尧就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妖。她没有见过他杀人,没有见他做过任何伤害生灵的事,而他对她又是极好,她打从心底喜欢他、信任他。这种感情就像初生的雏鸟第一眼看见身边那人,心生纯粹的信赖。 “你在这里!” 忽响一道娇脆的嗓音,挟着薄霜冰露。 伍儿立刻收好黑冰石,警觉地环顾四面墙。 桃色光芒突然照亮阴暗的石室,桃千杀毫无预警地出现。她白嫩俏丽的脸庞不带一丝表情,一双翦眸漆黑而明亮,冷冷地道:“把黑冰石交给我。” “你怎知……”伍儿按住腰侧的锦囊,紧绷地注视她。 “我在客栈里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桃千杀性子很直,并不说谎,一口气道,“你本事不错,竟能拿到魔君的黑冰石。但不管你的血有否奇效,我都不允许绯尧身上沾染了你的血气!” “难道你还要再毁他一次?”伍儿不着痕迹地后退,戒备道,“就算他曾欠你恩情,对你不起,可是你已经毁了他三百年道行,这样还不够吗?” “我既已放他一条生路,自然不会再下手。”桃千杀倒也干脆,直接又霸道地道,“他原本是靠我的灵气而修炼,如今你要助他重生,岂不就变成你的人?你妄想!” “你这人怎么这样?既然你愿意放过他,为什么不让人救他?”伍儿心忖,桃千杀的逻辑怪异,不能用一般道理劝服她。 果然,只听桃千杀嗤笑一声,道:“即使是我桃千杀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抢走!” 伍儿心念暗转,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软言道:“桃姐姐,我怎么敢和你抢?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救绯哥哥,但以你千年修行必定是可以扭转乾坤的。” 桃千杀不吃这套,但口气稍好了点:“我虽有近千年的道行,不过也没有能耐令绯尧一夕间恢复人形。” “不如这样,在桃姐姐你想出妙法之前,先由我试试。”伍儿接着她的话,道,“你我二人各试四十九天,谁若成功了,便是胜者,绯哥哥就属于胜者,而且输的那个人以后都要听赢的人吩咐,如何?桃姐姐你敢和我打这个赌吗?” “小丫头,你脑子倒是转得很快。”桃千杀轻轻哼了哼,“要比试也可以,但不能在这鬼地方,你随我回千桃山,那里聚集着天地灵气,最宜修行。” “但是……”伍儿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我在这里还有事未了,暂时不能离开。” “不就是打伤了一个凡人姑娘么?”桃千杀宽袖一挥,毫不在意地道,“我去替你治好她,你跟我走。” “不是治好与否的问题。”伍儿与桃千杀接触了几次,隐约知道她不谙人情世故,不守礼教拘束,头疼道,“我连累无辜的人,不可以一走了之,不负责任。” 桃千杀眉头微微皱起,生了怒气,不耐道:“好,那我索性杀了那人,人死如灯灭,你也不用负责任了。” 伍儿急忙喝止,桃千杀却是个急脾气,桃光如丝飞散,倏忽间消失。伍儿恼恨跺脚,绯哥哥不是说精怪不喜杀生吗?这个桃千杀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妖女! 心中焦急,伍儿顾不得自己正在坐牢,隐了身形悄然越狱,没有惊动任何狱吏。[] 皇宫地广,伍儿只认得龙鹫宫,便朝那方向飞去。她穿门入了大殿,脚步一缓,站到了角落里。 金雕玉砌的华贵正殿,年轻皇帝坐于高台之上,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下方,跪着几名朝臣,激昂陈词。 “皇上!那女子蓄意伤人,若不严惩,如何给司徒将军一个公道,如何服众?” “皇上,司徒小姐伤得极重,咽喉几乎被人割断,下手之人残忍狠毒,如此恶行实在令人发指,请皇上三思!” “皇上,兹事体大,这一年来各藩王蠢蠢欲动意有所图,此时决不能让各藩王有机可趁。” 朝臣的谏言句句在理,丝丝入扣,伍儿听着都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只见皇帝高坐,抬手轻轻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开口道:“众卿家言之有理,那个女子虽是朕少时学艺的同门,但伤人之罪确凿,手段凶残,朕自是不应徇私。” 众臣听他这么说,不禁大喜。皇上坚持己见了两日,总算想清楚了,不能为一个祸水而乱了朝纲。 皇帝接着道:“司徒将军的千金重伤在咽喉,据太医诊断,只怕大半年无法说话,朕已决定,派遣一名太医常驻司徒将军府,以便就近医治。至于立后大典,就延迟到一年之后。” 众臣面色微变,正要劝谏,又听皇帝提高音量,不怒而威,“伤人重犯,不可姑息,传朕旨意,明日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皇上圣明!” 一片附和声,带着欣喜宽慰之意。伍儿看那些大臣老怀安慰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叹气。尘珀哥哥终究是决定以大局为重,将她斩首示众。明日就行刑……她的时间不够,该怎么办呢? 伍儿悄悄地离开大殿,皇帝忽然抬头,望向殿门。今日阳光十分明媚,金晃晃地照耀一地,殿前白玉阶上并没有人影,是他的错觉吧?伍儿正被关在天牢,纵使她修仙三年,应也只学会了五行之道的皮毛,尚无能力飞天遁地。 皇帝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多心。这时伍儿已经远去,飞往司徒将军府。听尘珀哥哥刚才的话,司徒静应该在她自己家里休养,不晓得桃千杀是否已杀去了。 镇国大将军的府邸,帝都百姓皆知,伍儿随便找了个人问路,再次隐身前往。 府中司徒大小姐的闺房,清雅无华,简朴而清幽。一个小尼姑站立床榻前,颦眉望着床上沉睡的人。 “咽喉已断,却仍可存活,怪哉。”桃千杀自语,“此女命格尊贵,注定要嫁入皇家,登位为后。我若杀了她,破坏人界循环,只怕会招惹祸端。” 伍儿好不容易找到司徒静的房间,恰好听见桃千杀喃喃自语,心中大石落下,安心不少。 桃千杀伸手搭了搭司徒静的脉,眉心皱得更紧,薄怒转头,目含厉色射向房外。 “桃姐姐,你先出来,我们别吵醒了司徒小姐。”伍儿在外轻声召唤。 桃千杀闪身出来,怒道:“是你救的司徒静?” 伍儿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怒容。 “可恶!”桃千杀大怒,一身杀气腾起,“你是天界之人,为何插手我与绯尧之间的事?你用血救绯尧,难道是想助他成仙?” “什么天界之人?”伍儿听得一知半解,疑道,“就算我想绯哥哥修仙,这不好吗?又不是害他。” “他成仙了,我怎么办?”桃千杀突然出手,朝她系腰的香囊探手而去。 伍儿旋身退避三尺,闭气躲在一旁。[]只要她不出声,桃千杀未必能看透她的隐身术。 “好高深的仙术!”桃千杀冷嘲一声,“原来你一直隐藏实力!六界传言,你已经魂飞魄散,没想到我桃千杀有幸再见。虽然我不敌于你,但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迟早会夺回绯尧!” 冷煞的气息倏然消散,桃千杀忿忿离去。 伍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想着,什么六界传言,什么不敌于她?桃千杀近千年的道行,恐怕如今只有两魄的大魔头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怎么忽然妄自菲薄了? 不过,好歹避过一劫,伍儿在原地发怔了会儿,忽闻有人叹了一口气。 她扭头望去,长长的回廊那端站着一个人,容貌温润,身形瘦削,弱不禁风似的倚靠廊柱,口中神神叨叨地说着:“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那个桃衣尼姑眨眼间就不见了。” “秦大哥?”伍儿欢欣,跑了过去,唤道,“秦大哥,你怎么在将军府?” “咦?谁在说话?”秦书生左顾右盼,害怕地缩了缩肩膀,紧张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生长年行善积德,各路神仙保佑,莫叫恶鬼缠我之身!” 伍儿一拍他肩头,他惊得跳起来,面如土色,似乎吓得不轻。 “秦大哥,是我。”伍儿现出身形,笑着看他。 秦书生猛拍胸脯,顺着气道:“伍儿姑娘,你怎么走路无声,可把小生吓的!” 伍儿也不拆穿他,再次问道:“秦大哥,你为何在将军府?” “将军府的一名小厮是我的朋友,我来探望他。”秦书生说谎不打草稿,反问道,“伍儿姑娘,你为何在此?听说你和将军千金争风吃醋,一时重手伤了她,正被锁在皇宫天牢。” “秦大哥消息真灵通。”伍儿笑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皇帝下了旨,要将你处斩,莫非你心中不忿,前来刺杀情敌?”秦书生胡乱猜测,哎呀惊呼,“伍儿姑娘,万万不可啊,圣旨难违,你抗旨逃狱罪加一等!” 他说得颠三倒四,伍儿琢磨着他的话,抬眸疑问道:“秦大哥,你是叫我回天牢?” 秦书生理所当然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若逃了,便成为通缉犯,一生背负罪名苟且偷生。” “那我这就回去。”伍儿猜想,他必定估算出什么,而且她本就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 “孺子可教。”秦书生唰地打开折扇,满意地颔首,“咱们做人一定要俯仰无愧于天地,你去吧,好好上断头台,小生会为伍儿姑娘你诵经祷告的。” 好好上断头台…… 伍儿想了片刻,揣测不出这句话里的深意,习惯性地致谢:“我知道了,谢谢秦大哥。” “客气客气。”秦书生谦逊地摆摆手,摇着纸扇转身就走。回廊曲折,他走得悠闲潇洒,脚下步伐平平无奇,却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伍儿这一趟出狱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天牢石囚就像不曾离开过,无人发觉。 “明天就要被砍头了。”她坐在石墙的角落,自言自语,“我还不能死,怎么办才好?” 她自幼重情,凡是对她好的人,她就一心为对方着想,所以并不怨恨诸葛珀的决定。对于生死也无太大执念,只是现在有心愿未了,再加上无尘珠尚未离体,她不能让自己送死。看来只好在断头台上隐身逃命,到时众目癸癸,大家认定她是妖怪,自行逃去,就不会牵连尘珀哥哥。 她想定主意,便就安下心来,当夜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烈阳当空,秋老虎毒辣,晒得人脸红如醉酒。士兵们一圈一圈将刑台围起,十多名重臣旁观,无数目光投向半丈高的石台,青石刑台之上少女白衣飘然,受押跪地,面向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主位。皇帝面色无波,冷淡至极,帝袍裹身,显得高贵而无情。 天气甚热,众人额上冒着薄汗,惟有皇帝清凉无感,他掩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隐藏一丝丝的紧张心情。 “时辰到——” 主判官扬声喝道,转头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迹象,便继续高声道,“行刑!” 刑台青石映出冷冷的光,伍儿一直低头看着,这时缓缓抬起脸来,遥遥对上皇帝的眼光。 “尘珀哥哥,当年我错手害死你父亲,今日你下旨砍我头,今后可否算是恩怨两清?”她嘴唇动着,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却没有发出声音。 皇帝看清她的唇型,猛然扭开脸,不再相望。伍儿,你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刽子手高举大刀,刀锋经阳光照射,瘆人的寒光一闪一闪,刺痛人的眼睛。伍儿不由绷紧了神经,她该走了,非逃不可! 刀落破风,寒芒骤降,众人忍不住闭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伍儿正要从刀口逃走,突听“玎”一声响,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力道极强,刽子手臂膀发麻,大刀掉下,摔在青石台上,铛铛有声。 众人连忙睁眼,但只看到一阵黑风刮过,再定睛细看,刑台上的少女早已没了踪影。 “有人劫刑场了——” 皆都失神中,有人忽然发出尖锐的惊叫,众人回过神来,匆忙搜捕,乱成一锅粥。只有皇帝端坐原位,面不改色,波澜不起。没人知道,他心底思绪剧烈翻涌,无比苦涩。 谁?是谁救走了伍儿? 他煞费苦心,连日筹谋,就连婚期都借词押后一年,现在她逃走了? 他命心腹在刑台下挖掘密道,藏着一个替身死囚,这一切都派不上用场了。她不会知道他为她做的事,只会以为他狠心绝情,判她死刑。 烈阳照在身上,皇帝却感觉不到一分暖意,心中一片凉寒。他一个人唱了一场独角戏,她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感受不到,这多么滑稽,他多么可笑! 而伍儿正被人拽着,那人原是抱着她的腰,半途改成拽着她的手臂,强硬地带她到了一座大宅。 “你疯了!”一落地,那人松开手,冷斥道,“居然任人宰割?” “你才疯了,竟然劫法场救我。”伍儿毫不领情,退离他远远的。 “你不是说吞食了无尘珠,不能死?”那人冷眼扫她,质问道,“你已吐出无尘珠?” 伍儿侧眸看他,心中深感奇怪,前几日大魔头放过她,今日还来相救,他转性了? 她眼中写着清晰的疑问,墨隼自然看得明白,冷冷哼了声,却未言语。想杀她已不止是一次,出手救她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反反复复,并不是他的性格。这个女孩,一再破他的例。 “如果我被砍头,你不是正好可以剖开我的肚子找无尘珠?”伍儿问出疑惑。 “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中。”他淡淡回答,狂妄而无理。 “那你今天杀不杀我?不杀我就走了。”伍儿一点也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若非他心狠手辣残害司徒静,她也不会落到上断头台的下场。 墨隼不响,似默许她离开。 伍儿刚刚动了身子,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皱眉不语。 “你改变主意了?”伍儿深觉他反复无常,心思难测,“想杀我?” 墨隼沉默了一阵子,眼神一深再深,暗光流曳,犹如夜幕深沉。他把亭兮从黑蛮带回来,再折回皇宫找伍儿,是想让两人对质,但这个做法似乎有些荒唐,亭兮并无可疑,如此对待她有失尊重。 两人僵持在花厅里,动作揪扯,气氛古怪。 一抹白影踏出内堂,见到两人拉锯的姿态,惊讶道:“小墨,伍儿师妹,你们怎么了?” 墨隼收回手,平淡回道:“无事。” 女子白衣如月华皎洁,少女白裙如泉水清澈,二人对看一眼,相互致意。女子走向伍儿,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听闻你出了点意外,小墨可是去刑场救你了?” “是。”伍儿略微僵硬,心中有一股不自在的感觉。 “小墨,谢谢你。”女子转眸望向墨隼,弯唇微笑。 墨隼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他出手劫囚,并非因为亭兮的请求,纯粹是他还不想伍儿死。 “伍儿师妹,我在黑蛮住不惯,所以小墨带我回这里,不如你留下陪我暂住几天,可好?”女子拉着伍儿的手,亲切温柔。 伍儿看看大魔头,他的脸色讳莫如深,分辨不出情绪。再看亭兮师姐,她面容苍白,难掩病态,大概是上次风寒未愈。这场面实在有几分微妙,一个是魔头,一个是曾经的神女,中间夹着她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你留下。”墨隼忽然出声,没头没尾地道,“我摧毁七彩神器,汲取了其中神力,你且留下。” 伍儿还在思考他此话背后的含义,却见亭兮师姐脸更白了一分,受了震惊一般松了手,倒退一步。 “师姐?”伍儿狐疑唤道。 女子不看她,定定望着墨隼,伤心轻语:“小墨,你怀疑我……” 伍儿脑中灵光一闪,蓦然通透。当初七彩神光可摄人心神,令人宛若身陷幻境,大魔头是打算用这股力量测试她们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亭兮? “真金不怕火炼,亭兮,你可是害怕?”墨隼语气温和,话锋倒有几许犀利。 “我不是怕。”女子摇头,唇畔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我经历轮回转世,或许是因为未曾喝过孟婆汤,才记住前世种种,但除此之外,其他能力一概消散。” “我知道你仙力全无。”墨隼神色淡然,留着余地,没有说后半句话。 伍儿在心里默默接下去:既是知道,当然不会因为测出仙力问题而怀疑,你还担心什么? 女子掩袖轻咳了几声,病容更甚,浅浅道:“你要试便是试吧,你我之间当年就无全心信任,遑论现在。七彩神器的神力与你的魔功本是相斥,你若强行动用,只怕损耗元气。” “无妨。”她说的是事实,墨隼却因此更坚定心意。当年亭兮何等果决风范,一旦做了决定就勇往直前,绝不后悔,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如今外柔仍在,内刚似乎已无存。难道是因为遭逢劫难,变了心性? 伍儿旁听,不发表意见。她倒不介意一试,也好解除心中囤积的困惑。 女子咳嗽渐渐厉害,虚汗满额,软弱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扶手支着脸庞,微颤欲厥。 “亭兮?”墨隼大步走近,一探她的额头,温度滚烫,确是发了高热。 “就在这里试吧。”女子勉强仰起脸,弱声道。 “不急于一时,等你身子大好再说。”墨隼抱起她,举步间回头对伍儿冷冷道,“你不必趁机逃,我要追你不费吹灰之力。” 伍儿悻悻,跟上他们。就等试过之后,她再设法逃走,她也不急于一时。 ☆ (ps:昨儿有事没赶上更新,今天两更,以作补偿。第二更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亲们投投票留留言鼓励我一下吧,么么~) 第四十二章 :嫁祸她人 白衣女子被抱回卧房,静躺在床上,病弱之态愈显出脱俗绝色。她灵眸半掩,欲睡未睡,呼吸声略浊,不知是高烧之故还是思虑过重。 墨隼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腕,皱了皱眉峰,低沉道:“你现今是凡胎,承受不住我的魔气。”忽一转头,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伍儿,你过来,用霁月仙法替亭兮治疗。” 伍儿慢吞吞地走过去,不满他恶劣的口吻,不过仍扶起亭兮,以独门疗伤法为她灌气。手贴她背心,注气其内,伍儿突然一诧,惊异道:“亭兮师姐,你体内虚空无物,竟不能接收我的内息!” 女子将近昏迷,无力答话。半梦半醒之间,她脑海中回荡一段谈话。那是她还在冥界时,鬼皇琅琊对她的提醒。 她在冥界生活十六年,并非鬼魂,而是有实体的凡人,可她并无前十六年的记忆,仿如一个智障痴儿。不久之前,她灵识顿开,远古记忆潮水般涌入脑中,惊心动魄。 一日,鬼皇琅琊对她说:“亭兮,当你踏出冥界之后,切记一件事。你与神器无缘,万不可接近,否则后果难料,你好自为之。” 这便是她不愿接受七彩神器神力试探的原因。隐隐中,她预感那结果必然对自己不利,甚至有可能无法承受。再深一层分析,她如今身无长物,无亲无故,只剩小墨一人可依靠,假若后果就是失去他,那她宁可让他心存怀疑也不去尝试! 房中另外两人自是不知她的心思,墨隼沉着面容,拽住伍儿的手,冷淡道:“你与我一起去找大夫。”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我在这里陪亭兮师姐。”伍儿甩手,却被他捏得更紧。 “留你在这里再次挟持亭兮?”墨隼冷冷一笑,强行拉她出房间。 伍儿没辙,不情不愿地随他去街外请大夫。 大夫诊断过后,道是风邪入侵,煎服几日汤药就能痊愈,并无大碍。伍儿于是又被迫在大魔头的监视下,生火煎药,弄得灰头土脸。 亭兮服过药后昏沉沉入睡,墨隼守在床边,也要伍儿寸步不离留在房中,似乎心意已决,要等亭兮康复一试究竟。 亭兮大病三日,卧榻不起,伍儿每每都趁煎药熬粥的时候避过大魔头的视线,为黑冰石滴血。总算相安无事度过三天,到了第四日,亭兮病情大好,已能下床如常走动。 这日傍晚,亭兮说想出房走走,散散病气。(.)墨隼陪她到庭园里散步,伍儿跟在后面犹如贴身丫鬟。 “小墨,我想与伍儿师妹说说话。”行至碎月桥边,亭兮止住脚步,微微含笑,道,“我离开霁月山百年,不知那里现今是何模样。” 碎月桥已毁,只余两截断裂的拱石兀立,底下河水潺潺,波光倒映夕阳,潋滟生辉。 伍儿上前,答话道:“师姐,师父一直严守幻云林,近年来极少下山走动。” 亭兮疑问:“为何要严守幻云林?” “师姐有所不知。”伍儿瞟了墨隼一眼,回道,“大魔头的魂魄被锁在镇魔鼎,镇魔鼎便在幻云林深处,师父已守了百年。” “原来如此。”亭兮细微挪动步伐,站到河岸边,面对着墨隼,而让伍儿背对着他,再问道,“那你如何遇见师父,被师父收入门下?” “因缘际会,说来话长。”伍儿想了想,倒也有些不解,“当初我在太白山,师父忽然出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墨隼听到这里,冷不防插话:“因为你身上带有煞气,霁宸想必是有所察觉,才下山找寻。” 现在想来,倘若伍儿与当年他渡予亭兮的一脉魔气有关,霁宸有可能是因为察觉那股天生戾气,才罕见地出现在太白山。而他自己先前未曾察觉,一来是因为伍儿身上戴有神器,掩盖了异气,再则他元神未复,功力大不如前。 一番深思,墨隼的神色愈发深沉。 伍儿听见他的话,却故意视他如透明,只对亭兮道:“师姐,师父十分记挂你,你和我一起回霁月山吧。你这样跟着大魔头,早晚要与师父正面敌对。” 亭兮轻轻摇头,惆怅叹道:“我情根深种,无颜再见师父,今生只想避世,不想再理会外界纷扰。” 她说话之时,不动声色地牵住伍儿的手,脚下一滑,手顺势一扯,人往后仰去,突听“噗通”一声,水花激荡,她坠入河里。 “师姐!”伍儿惊喊,伸手去拉,只碰触到她一角袖边。 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眨眼间,以墨隼的角度看去,便是伍儿猝然推了亭兮一把。她落进水里,极快地挣扎浮起,挣扎时一头磕在岸沿的尖石上,额头即刻破了个大洞,鲜血流淌,水面慢慢飘起一丝一丝的红色。 墨隼狠力挥开伍儿,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将她救了上来。 “师姐!你怎么样?”伍儿虽觉她举动奇怪,未及细思,只关切地迎上去。 “滚开!”墨隼铁青着一张俊脸,眼光如锐刀,狠狠剜她。 伍儿一怔,他已抱着亭兮一闪不见。 断桥寒水,映着夕阳残血,宛如一幅笔触苍凉的画卷。伍儿此时已大悟,方才他们三人距离很近,大魔头因此没有太警戒,何况又是闲谈中,气氛融洽,谁会料到变故突生。而她被亭兮师姐倏然一扯,倾身错步,再要去拉已经晚了一瞬,反倒令她的姿态更像是推人下水。 过滤一遍细节,伍儿心中不禁发寒。亭兮师姐设下圈套,陷害她!这就是名动六界的神女?若说聪慧无双,不如说是心机甚深。 伍儿心里有气,并不愿此刻逃离。她身形一动,飞纵追去。 墨隼抱亭兮上床,已替她包扎了额头伤口。鲜红血色透出白色布条,衬着她苍白容颜,越显触目惊心。她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弱,这一落水,加之受伤,自然雪上加霜,软绵躺在床上,口中弱弱吟呻道:“小墨……别怪伍儿师妹,是我自己不小心……” 伍儿踏入房中,听到这句话,心底顿时腾起一把无名火,压抑着低声道:“我没有推你!” 墨隼回头,森冷冷地看她一眼。 伍儿抿紧嘴唇,不再吭声。这下三流的伎俩,如果发生在旁人身上,大魔头或许还会肯听解释,但她有挟持亭兮师姐的前科,在大魔头眼中早已是罪不可恕。 床上女子瞥见伍儿眸底的倔强之色,幽幽闭上了眼,也不再出声。她并非有意陷害伍儿师妹,只是若不如此,她根本没有制造受伤的机会,难以取信小墨。她不要接受神力的检验,不要承担一点点失去小墨的风险。 “伍儿!”墨隼忽地一喝,厉声道,“马上去请大夫!如果你敢趁机逃跑,我削你双足,言出必行!” 伍儿握起拳头,愤怒憋屈的闷气堵在胸口,体内被那股被“神医”疏导的异气再度翻腾起来,只觉喉头腥甜,似有血要喷出。 她强压住涌到喉咙的血气,猛然转身。她要去找秦书生问个清楚明白!亭兮师姐是他带来的,他一定知道她的底细!如果这个女子并非她的师姐,那她也不用顾念同门之情,忍这一口冤气! 她狂奔了出去,片刻就赶到那家客栈。然而客栈大门紧闭,里面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秦书生的踪影? 伍儿怒气腾腾,却觉有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跟踪她。隐约的桃花香气窜入鼻中,伍儿的心头火如被一盆凉水浇下,熄了大半。是桃千杀!她还没死心! 为顾全大局,伍儿当即回了墨宅。事急从权,相比绯哥哥的安危,她暂时利用大魔头做庇护又有何不可! 才刚从府宅的围墙跃了入,那道幽香已逼得更紧,粉红薄刃自背后射来,凌厉生风。伍儿出剑挥挡,一边窜逃。桃千杀似乎心有顾忌,出手并不狠毒,像是试探她实力之举。 一守一攻间,伍儿被逼到庭园,飞剑回鞘,徒手拢起银光,砰然击出! 桃千杀现出身形,回击得游刃有余,一面激道:“你不应只有这么点能耐才对,何不使出来,和我痛快打一场!” 伍儿以为她是指自己体内潜藏的魔气,大声回道:“不必激我,我不会再动用那股力量!” 桃千杀眸光闪动,益发忌惮。本来她只凭神血起死回生而猜测,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她区区千年道行,如何与神女万年修行比拟?只不过,她一定要夺回绯尧,就算是神女也不能占据他! 一念起,她粉衣广袖飘扬带风,瞬间四周飞沙走石,齐齐袭向伍儿。伍儿边退边挡,不知不觉站到桥边旧地方,一阵猛风迎面席卷,她身子不稳,索性坠到水里。 桃千杀却不放过她,娇喝一声:“把绯尧还我!” 嘭嘭嘭连续数响,掌风击拍得水柱高飞,犹如喷泉。伍儿潜到水底,仍中了一掌,一口憋住许久的血吐了出来,身体越坠越低,直落到最底处。 “奇怪……”见水面毫无波动,桃千杀反而不敢跳水追击,怕她使诈,“若这丫头真是神女,怎会只有这点能耐?” 打斗的动静已惊动主苑里的人,墨隼望了望床上昏睡的人儿,不放心地抱在怀中,飞身而出。 “何人胆敢闯入我的地方!” 冷喝骤起,人随声至。桃千杀闻声一惊,魔君?!多年前她与魔君交过一回手,险些命丧他手中。 桃千杀闭关多年,出关后又一心追杀绯尧,不理世事,尚未知晓墨隼只重生了两魄。她警惕地后退,口中客气道:“原来是魔君在人界的府邸,桃千杀无意闯入,还望见谅。” 她眼角一瞥,望见他怀中的人,更加震惊。神女亭兮?那绝世容颜,无可冒充,不容错辨! “不再打扰魔君清净,告辞!”桃千杀当机立断,匿形消失。魔君加上亭兮神女,无人能够匹敌,她又何必自寻死路。既然现在证实了伍儿那丫头并非神女,以后再来找她也不迟。 一场厄难化解于无形,伍儿捂着胸口浮出头来,猛烈咳嗽,呕出好几口血水,面色惨然。桃千杀果然不简单,她选择回墨宅是明智的,不然已经小命不保。 墨隼对伍儿的惨状视若无睹,见桃千杀已离开,便抱着亭兮回房,抛下冷冷一句:“跟来。” 伍儿白着一张小脸,一身湿淋淋,瑟瑟发抖地跟去。她这惨况,逃是别妄想了,姑且稍安勿躁,养伤再虑。 回到厢房,墨隼安置好亭兮,缓缓转身盯着伍儿,忽然开口:“大夫在哪?” 伍儿愣了愣,她落水又受伤,而且伤势这么重,他还问什么见鬼的大夫! “去请大夫。”他不讲情面,毫不顾惜,冷冰冰道,“立刻。” 伍儿瘫坐在椅子上,软绵绵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一旦走开,岂不是方便你对亭兮下毒手?”他冷笑,瞳眸中阴霾积聚,暗沉如墨。 “我没有推亭兮师姐下水!”伍儿怒气再起,急促喘了几口气,愤然道,“贼喊捉贼!她设计她自己落水,自导自演,还栽赃嫁祸,其心可诛!” 话虽说得重了些,伍儿却不后悔。她宁可被人打得重伤,那是她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被人存心冤枉,这口气难以下咽! “你有何证据说她栽赃嫁祸?”墨隼似无动于衷,冷声问道。 “你自己就在现场,没长眼睛,没长脑子吗?”伍儿愤怒地脱口而出,忽而一顿,抬眼看他,“你用魔瞳术一试,不就知道真相?” 墨隼抿唇静默,眼里霾云愈浓,乌沉沉,凝定不化。他心中确实有所怀疑,亭兮到底如何落水他并没有看见,可是落水之后浮起撞头,叫人生疑。如果伍儿所言不假,这般攻于心计的亭兮未免令他失望。攻心计也非坏事,但要看如何运用,用在何时。亭兮偏却用在敏感时,不是更让人心生疑窦?她在利用伤病逃避什么? 他目光晦暗如深渊,渊底隐有锋锐芒色。伍儿眯眼瞧着,心知他绝非昏庸之辈。 ☆ 第四十三章 :惨遭毁容 “你试不试?”伍儿淡淡一问,胸口仍在轻微起伏。[.超多好看小说]每次受伤,体内异气就乱窜,虽不致命却难受至极,她根本没有能力自行压制那一脉魔气。 墨隼薄削的唇抿得愈紧,微微上勾的棱角犹如剑刺。他俯身望着床上女子,女子眸子紧闭,黑睫轻轻颤动,似乎紧张难安。 “亭兮,睁眼。”他低低地开口,对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女子浅声嘤咛,蹙眉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道:“小墨,你是信伍儿师妹,还是信我?” 墨隼没有回答,只一径地注视着她。若非要说更相信谁,他看着伍儿从稚气孩子成长为亭亭少女,这个女孩天性单纯,如今虽多了几分灵慧,但依然是白纸无染。而初初重逢的亭兮,反倒令他觉得陌生。 “罢了……”女子叹息一声,柔柔道,“命不由人。” 墨隼眼中已泛起邪光,确实由不得她再三推搪。魔瞳术可迷乱人心,受他摆布,墨隼伸手抚摸她的眉目,低沉发问:“亭兮,诚实地告诉我,你如何落水,是否伍儿推你?” 女子不作声,神情幽幽,无尽的感伤。 墨隼突然直起身,转脸望向伍儿。伍儿亦是暗惊,这是怎么回事? “伍儿,你跟我出来。”墨隼声色不露,冷淡地往外走去。 伍儿不明所以,跟随他走出房间,一直行到颇远处的荷花池沼,才见他停步于池沼假山旁。 “你为亭兮疗过伤,当时是何状况?”墨隼问。 “就像探手入了一个空洞,深不见底,而我修炼的仙气却又无法渡入其中。”伍儿如实回答。 他“嗯”了声,望着一池凋零残叶,陷入沉思。 “你的魔瞳术失效了?”伍儿疑问。 “并非如此。”他抬起眼,轻眯了下,沉声道,“方才我不仅用了魔瞳术,还探了她元神。正如你所说,仿佛探入一个深洞,我只感知到她的记忆,探知不到其他情绪。” 一个人没有情绪,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藏得极深,或者神魂特殊。 “真古怪。”伍儿偏头想了片刻,再问道,“那你感知到她的什么记忆?” “属于亭兮的记忆。”墨隼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也探不到你的灵识。”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揣测,可惜极难证实。 晚风轻拂,拂动少女的长发,白裙乌发宛如一幅静美的水墨画。他凝睇着,暗想,当日亭兮三魂七魄皆已飞散,如若有残存的魂魄附于生灵,那么如今躺在厢房的女子和眼前的伍儿都可能是亭兮。只不过,如果当真如此,亭兮已不完整,这世上再也没有神女亭兮。 “你还要用神器之力试探吗?”伍儿垂敛眼眸,心里也在盘算,她原本打算逃出断头台之后悄悄藏身皇宫,为绯哥哥护法,偏被大魔头破坏了计划。现在黑冰石在她身边,不在至阳之地,恐怕有损绯哥哥的修炼。 “不必了。”墨隼淡漠答道,“既然试不出,无需多此一举。” “不如……”伍儿微微举眸,眼神熠熠晶亮,提议道,“我们去一趟冥界,找鬼皇琅琊问个清楚。” 墨隼轻哼:“你与鬼皇琅琊到底是何关系?” 伍儿摇头,无辜道:“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他,你也是知道的。” 墨隼轻飘飘地扫她一眼,不置可否。 伍儿见此计不成,正暗暗沮丧,忽然一道嗓音从池子里冒出来,仿如带着清水的凉意,沁凉怡人。 “你们找我?” 伍儿转头一看,心中惊喜。 池上漂浮着一人,身形高大挺拔,黑袍绣着金色的繁复纹路,脸上覆着一张铁制面具,正是鬼皇琅琊。[] “你来做什么?”墨隼似乎并不待见他,不客气地道,“我并未找你。” 琅琊只当没有听见,顾自说道:“魔君心明如镜,一向睿智,想必已经猜到真相。许多年前我曾受过神女的恩惠,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希望魔君别怪我多事。” “你怕我伤害她们之中哪个人?”墨隼问得一针见血。 “谁占弱势,不是一眼就可看见?”琅琊淡笑,幽眸似有水波荡漾,“今日我想带伍儿走,不知道魔君是否肯卖我这个面子?” 墨隼的目光转移落在伍儿脸上,半晌未答话。 伍儿很有眼力劲,一跃就躲到鬼皇身后。不管鬼皇拿她当谁,现在她需要靠山。 墨隼见她动作矫捷,逃命飞速,淡嘲地动了动唇角,便折身离去。 等他走远,伍儿压低声道:“多谢相救之恩,我必须赶去皇宫,后会有期。” “我送你。”琅琊幻化成烟,嗖一声飞上天空。 伍儿隐去身形,追上他,一边问道:“你叫我上断头台,就是为了让大魔头来救我?” 琅琊矢口否认:“什么断头台?我何时叫你去送死?” “哦……我认错人了……”伍儿识趣,他不认就算了,反正她已经猜到。他劝她上断头台,应该是掌握了大魔头的行程,知道他会去皇宫找她。其中深意,是要让大魔头怀疑她才是亭兮吗?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两人在空中飞了一阵子,伍儿发觉不对劲,忙道:“这不是去皇宫的方向,我们走错了!” “是要去皇宫没错,但不是人帝的皇宫。”琅琊在半空回头,烟形如云,云雾里似露一双带笑的眼睛,笑看着她,“你体内煞气越来越深重,一味压制不是办法,我带去你东海。” “东海是至阳之地吗?”伍儿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不是。”琅琊停顿须臾,决定坦白相告,以免她闯祸,“赤龙剑在东海,那是天底下最阳刚之物,一则可以助你救人,二则可以封住你体内阴邪的魔气。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如今你身藏无尘神器,再得赤龙剑,万不能任性而为。” “赤龙神器?!”伍儿大惊,“我怎么能再夺取一样神器?以我的能力保不住它们的!” “这确是冒险的做法。”琅琊冲她眨眨眼,似乎是无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只怕要堕入魔道。” 伍儿不由默然。 琅琊再道:“蜀山已失神器,昆仑和嵩山正被魔兵围剿,魔君这次放了你,并非全然卖我人情,照我估算,他是要赶去坐镇。昆仑的八卦神器与嵩山的霞光佛珠恐怕难保,一旦魔君四魄归体,他要修炼弑神功至高层便非难事。自从百年前的大战之后,天界人才凋零,剩下的得道仙人大多自诩清高,隐世清修。你师父霁宸上仙更是顽固不化,长守霁月山不出。” “可是我也挑不起这大梁啊……”伍儿惶恐。 “不然。”琅琊眸光一闪,笑意晏晏,“你是最能与魔君抗衡的人。” 伍儿越发惴惴,他却不再说,腾云驾雾飘远。 东海之滨,沙滩广袤,细沙绵白如雪,伍儿徐徐落地,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茫然无措。只听琅琊缥缈的声音响起:“我入不了海底,你有无尘珠在身,可穿越东海结界,直至神器所在处,自行去吧!” 伍儿忍不住叹气,鬼皇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消失了,他都没说赤龙剑藏在哪里,东海无垠,她怎么找? 咬咬牙,她壮士断臂一般,站在海边,一头栽进水里去。[.超多好看小说] 扑通――咕噜――咕噜―― 嘴里猛灌了几口海水,咸得发涩,伍儿在海中沉浮,往海底潜几回又浮出来,一无所获。折腾到天明,海上一轮红日升起,金辉洒满粼粼的水面。伍儿累得趴倒在沙滩上,有气无力地自语道:“再找不到赤龙剑,我就回人界帝都。” 自她无觉中修成霁月仙法第一层,释心剑便化作无形,随身不离。此时银光忽闪,释心剑忽然自行脱鞘飞出,静躺于海滩。 “咦?”伍儿蠕动过去,趴着看释心剑,“怎么自己出来了?” “伍儿。”释心剑开口说话。 伍儿吓了一大跳!这是师父的声音! “伍儿,你仙法有所成,为师便能借由释心剑感应到你的所在。”霁宸的声音传来,似近在身侧,又似远在天边,“日前鬼皇修书于我,我已知一些事。你取到赤龙剑之后,速回霁月山。” “师父……”伍儿莫名间热泪盈眶,她一个人在外历练多日,多次于险境中逃生,有时彷徨无助想起在霁月山清静的日子,不免感怀,这会儿终于再听见师父的嗓音,亲切如见其人,不禁流露出心底的一丝脆弱,“师父,徒儿不肖,私自下山,害师父担心了……” 霁宸轻轻一叹,回道:“你在霁月山三年,我不曾好好教导你修习仙术,原是希望你修得仙身即可,无需拥有强大力量,以免将来入了歧途。孰料……” 伍儿等着他说下去,但他却没有后话。孰料什么?师父知道她快入魔了? 安静了片刻,霁宸道:“你吸纳无尘珠之后,我一直没有教你汲取神力之法,今日我便口授予你,你仔细听着。” “是,师父。”伍儿忙应道。 “隐身和穿越结界只是无尘珠最基本的神力,此外,它蕴藏上古神法,名为辟邪法。你有神力在身,修炼此法必定事半功倍。”霁宸缓缓道来,语声温润如玉,仿如暖阳和煦照拂。 伍儿静静听着,盘腿而坐,入定修习。一个时辰过去,她内体原本微弱的仙气逐渐充盈,再睁眼时目光湛湛,光芒如炽。她扬手一招,天边一朵白云飘来,竟已习成腾云驾雾之术。 “哈哈,我也能腾云了!”伍儿欢喜大笑,收好释心剑,再次一头扑入大海中。 这次不同于上次,她气沉丹田,四肢如灌了铅石,一下子就坠到海底深处。海底风光无限,珊瑚妍妍,游鱼悠悠,水草碧绿,是在大陆上难见的绝美景致。 伍儿游动寻觅,还未察觉神器的气息,忽觉凌厉杀气袭来。她背后一重,被人狠狠压住,那人抓住她的头发,猛撞向有棱有角的珊瑚丛! 水中有浮力,本就难以施力,但那人却有奇特本事,如履平地,下手利落。伍儿发挥初练的辟邪法,身子一震,强大气流四散,水波翻搅,抓着她的那人被震飞,游远隐匿。 “谁?是谁?!”伍儿厉喝,才刚张口,海水咕噜噜涌进她嘴里,声音难出。 那人藏在暗处,蓄谋不动。 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气息弥漫在海之深处。伍儿心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到了地面,她或许还有胜算。这样一想,她用力划臂,往上浮升。刚刚浮起一点,脚下突地绊住,她低头看去,发现是水草缠绕,将她的双脚牢牢捆绑。 拔出释心剑,她快速砍去,才脱困,眼前一只庞然大物正面游来,张着巨大的嘴,尖锐牙齿像小山般高,一口咬向她! 伍儿奋力击出一掌,银芒划亮水底,几乎刺瞎人眼,那只大怪鱼呜呜哀叫,摇尾逃了去。 险境环生,伍儿不敢怠慢,咻地游蹿,破水冲出海面。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只差纵身一跃就能安全,这时脚底骤痛,似有尖物刺入。 那痛楚十分剧烈,夹杂诡异的酥麻感,伍儿头晕目眩,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翻上海岸。 迷迷糊糊地躺着,眼睛半睁半闭,她在迷蒙中看见一个人影。模糊的人影站立她身前,居高临下望着,眼光傲慢轻蔑。 “你是谁……”伍儿费力地出声。她刚才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现在全身麻痹,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人绕着她走,缓慢的,带着一种凌迟折磨的意味。 伍儿看见那人步伐异常,似是有一腿瘸了,心中顿时清明,不由苦笑:“洛菁菁,是你……” “伍儿,我们又见面了。”洛菁菁半蹲下来,就近睨她,冷冷笑着,“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上,在这东海之滨,我叔父的地盘,谅你插翅难飞。” “你叔父?”伍儿使力眨眨眼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是了,你出生南海,难怪……” “当日你下蜀山,我就知道你不会甘愿舍身成仁。”洛菁菁伸出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轻刮她的脸庞,慢慢说道,“我找你很久,没想到误打误撞在这里看到你。当年你心狠手辣,烧废我一条腿,这个仇,你说我应该怎么报?” 她手一顿,指甲深深陷入,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冷笑道,“不如让我先毁了你的脸,再砍断你双腿,你觉得好吗?” “洛菁菁,你敢!”伍儿怒喊,发出的声音却像蚊讷,细微无力。 “我有什么不敢?你被我养的毒水蛭咬伤,三个时辰内气穴封死,就算你修成了仙法,也暂时受制。”洛菁菁笑容得意,眼中闪烁恶毒的光,“不怕告诉你,当我知道你被霁宸上仙收入门下,就开始养殖这种毒水蛭,心想着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当年是你意图取我性命在先……”伍儿一动不能动,想拿释心剑传声都困难。除非师父主动找她,否则她求救无门。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洛菁菁笑容一变,怨毒地尖声道,“你再看看我!我永远都只能做个瘸子!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那你想怎么样?”伍儿感觉极困,死死睁大眼,硬撑着。 “我刚刚说过了。”洛菁菁抽出寒碧剑,轻声而阴冷地道,“我先毁了你的脸,看还有没有人愿意爱护一个丑八怪。” 手起剑落,咝一声,伍儿只觉脸上刺痛,温热的湿液流淌下来。 洛菁菁一手举剑,一边轻轻说着:“哦,我忘了告诉你,我还研制了一种毒粉,洒在伤口上可以令伤疤更加深刻,永生难除。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既然你是霁宸上仙的徒弟,迟早是要成仙的,仙人可以变幻模样,大不了你以后不做伍儿,换个皮囊。” 伍儿合上眼,心知她不会放过她,还怎么可能让她活着离开?只是她死了,连累绯哥哥遭殃,更令大魔头平白占了便宜。 见她凌然闭眼,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洛菁菁陡然发怒,挥剑飞舞,在她脸上狠狠划了十多道口子。 伍儿紧紧咬住嘴唇,血淌入口,分不清是她自己咬破的还是伤口流下的。 “视死如归呢!”洛菁菁轻笑,语气阴森,扬手撒下气味刺鼻的药粉,不紧不慢地道,“接下来,轮到你的腿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我慢慢玩死你,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伍儿心中一片绝望,脸庞发出滋滋的细声,似乎是药粉落在伤口冒起一个个水泡,痛到极致,最后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感觉。当年为了萝卜,她煞气顿生,对洛菁菁下手很重,想不到老天因此惩罚她,要她不得好死! 她忽然觉得不甘心,她只不过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有什么错?为什么要遭此报应?! 胸口阵阵气涌,怒而急,仿佛一泓激流奔腾,亟欲汇向大川。 “从左腿开始,可好?”洛菁菁高举宝剑,轻悠悠地说。 阳光照得剑锋寒芒刺目,寒光一闪,对准伍儿的左腿劈下! 电光石火,伍儿体内霎时间爆发出两股力量,一正一邪,只听“轰隆”一声,她周身巨大气流暴出,沙滩生生被炸陷一个窟窿,细沙漫天飘扬。 沙尘如幕,朦胧的沙石幕中,少女满面鲜血,滴淌不止,眸底充血赤红,浑身散发惊人戾气,宛如炼狱修罗降临世间。 洛菁菁震惊发颤,猛退数步,仍觉不够,转身便逃。 “想逃?妄想!”少女冷然一笑,扬袖带起一阵狂风,含沙挟光猛然击去。 强劲的暴风将洛菁菁包围,洛菁菁惊恐求饶:“伍儿!放过我!看在我们曾同住一屋的情谊上,放过我!” 少女静立,冷冷道:“方才你怎么不念在旧日情谊上,让我死得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阴毒地蹂躏至死,才是最残忍最无耻! 伍儿心底怒气一涌,单手拈诀,真火如龙盘旋飞腾,火光炎炎炽烈。 “不!不要烧我!”洛菁菁被困在暴风中,失声惊叫,“你已烧过我一次,难道你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伍儿的眸色一变再变,魔煞冰蓝之色渐渐淡去,衣袖一振,狂风卷起洛菁菁,倏地抛掷而起,再重重落下。 “砰”声响,洛菁菁从高空摔落,七晕八素间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告诉我,我脸上的伤有什么药能治?”伍儿握拳忍住杀她的冲动,脑中天人交战,两股力量拉扯,像是两个声音在辩论,一人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人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没、没有……”洛菁菁颤颤抖抖地回答,“或者……你回去问你师父,也许他能治……” “洛菁菁,你听好了。”伍儿闭目匀息,止住脸上滴淌的血,口中字字皆从牙关里迸出,“今日我放你一马,如果我脸上的伤治不好,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你划我多少剑,我就还你多少刀。滚!” 洛菁菁迅速爬起,一刻不敢停留,飞也似的逃命。伍儿爆发的力量很不对劲,眉心间隐隐有入魔的印记,太可怕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敢找她报仇了! 伍儿伫立原地,轻抚面颊,手心沾染大片的血红。痛至麻痹,反觉凄凉,她毁容了,是不是丑陋的令人作呕? 一步步走向海边,她像一个自尽的人逐步深入海中央,慢慢沉坠了下去。 血丝飘散,艳红之色融入海水,蓦然绽起一阵红光。水光荡漾,海底一束赤芒照射上来,金光万丈。 伍儿寻着那赤光游去,一柄龙形的长剑插在海沙里,她顺手一捞,竟轻易就握到手中。 “大胆妖魔,竟敢来我东海偷盗神器!” 喝声突起,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疾步而来,他的肤色极白,仿若上等的白瓷,眉目生得极俊,眼神正气而纯净。他每走一步,海水便退开一丈,让出一条宽阔平路来。 “你是?”伍儿攥紧赤龙剑,问。 男子见她满脸血色,伤痕累累,不禁一诧,随即回道:“在下东海龙王,龙朔。姑娘请放下神器,我可以既往不咎。” 伍儿不吭声。 男子伸手就摸上她的脸,摸了半晌,也不抽离,就这么贴在她颊上,然后发呆出神,似在苦思办法。 伍儿感觉这人怪异,按兵不动。 两人僵立,保持着古怪的姿势,静止如雕像。 ☆ 第四十四章 :龙王殿下 男子兀自想了会儿,抽回手,随意伸到一旁水幕里,洗尽血迹,开口道:“姑娘,是谁在你脸上撒了鳞毒粉?” 这男子身上没有一丝戾气,气息格外的干净。伍儿便坦白答道:“是南海的洛菁菁,不知龙王你是否认识?” “菁菁?”龙朔吃惊,似觉匪夷所思,“是我侄女伤了你?你与她有何深仇大恨,她竟下如此的重手?” 原来他们两人是亲戚。伍儿立刻退后一步,冷声道:“这么看来,我们是敌非友。龙王请动手,今日我若战败,任你处置。” “姑娘别急。”龙朔微笑,目光诚挚而温润,“菁菁虽是我侄女,但她妄下毒手,实在令人痛心。姑娘,你是因为被菁菁所伤,怒而潜入海底偷盗神器以做报复?” 伍儿微怔,堂堂东海龙宫的主人竟然是如此善良之人?不问罪,不戒备? “你能穿透结界,可见身负异能。你的血能触发神光,更是奇特。”龙朔思索片刻,想不出原因,也就不去自寻烦恼,含笑道,“姑娘,不如这样,你把赤龙剑还给我,我想办法替你治疗脸伤。” 说着,他倾身向前,一把抱住她。 伍儿再度僵住,悄悄抬起一手停在他背后。他若敢轻薄她,她就要他好看! 他半搂着她,俯头凑上她的脸颊,轻轻吸吮起来。 “喂!你干什么?”伍儿恼怒,但隐约知道他似乎没有恶意。 “鳞毒已经渗入你的肌肤,我只能尽力而为。”他含糊地回答,嘴唇在她的脸庞游移,轻吸轻吐。 她面上剑痕刻得很深,血水不时渗出,又经过毒粉腐蚀,已化脓流出浊水,恐怖脏污。他却全然不嫌污秽,亦无男女之防,好像做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专注而细致。 伍儿有点儿尴尬,声音一缓,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龙朔替她吸净污血,用衣袖擦擦嘴边,露出一个笑容,隐有些憨厚,回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就当我替菁菁侄女赎罪。我已帮你吸出部分鳞毒,你只要在我龙宫住上十年八载,我一定能让你恢复容貌。” “十年八载?”伍儿愕然。 “快则六七年,你不用担心,我既应允你,必定会言而有信。”龙朔笑意不减,温厚和气,手板一摊,摊在她面前,“先把赤龙剑给我,此神器阳气过重,你是女子之身,只怕有损你的身体。” 伍儿暗暗心想,这人若不是心思极为简单,就是心机极为深沉。她已经把神器拿到手,岂会轻易交出,他答应为她治疗,是表面上动之以情,实则借此威胁吗? “你心中还是有怨气?”见她紧紧握着剑柄,龙朔也不强人所难,好言道,“你气色不妥,是否被菁菁养的毒水蛭咬伤?千万别动气,否则毒发起来,你会很痛苦。不如先随我去龙宫,我拿解药给你。” 他一厢好意,牵住她就走。 伍儿没有反抗,之前她强行冲破气道,无意间催发那股魔气,此时不宜再和人动手,就先静观其变。 龙朔领她去海底龙宫,并不担心她携神器逃脱。这里是他的地盘,只要他一声令下,深海中千千万万的虾兵蟹将一涌而上,法术再高明的修仙者也无法突出重围。 龙宫明亮堂皇,以海水之蓝为砖,水晶之透为壁,珊瑚之彩为梁,美轮美奂,剔透明澈。 伍儿站在似水非水的大殿砖面上,转头环顾,突然一愣,掩嘴惊恐。透明如镜的墙壁,映出她的脸,横纵交错的剑痕已经模糊不清,面上肌肤腐蚀败坏,就像烂掉的腐肉,一块块凸起,脓水四溢,丑陋狰狞。 这已经不是一张人脸,只能算是一坨烂肉。 “洛菁菁!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伍儿咬牙厉吼,怒火挟着暴戾之气震得龙宫似晃动了一下。若她早前看见自己的脸,定不会放过洛菁菁! “姑娘!别生气!”龙朔一惊,急忙安抚,“我说过,我可以治愈你,决不是信口雌黄!” “治愈我?你要我在龙宫隐居十年八年?”伍儿眸光如尖锐的冰刀,棱刺四起,恶狠狠道,“你分明是想软禁我!不必满口假仁假义!” 她愤怒滔天,手一挥,煞气激射,只听砰然大作,珊瑚柱轰隆隆倒塌,砸成碎片。 龙朔又是一惊:“姑娘!你切不可动怒,小心走火入魔!” “入魔便入魔!这几年我从未杀生,茹素向善,但老天是怎么对待我的?修仙有何用!心慈手软只不过叫人欺凌!”伍儿狂乱挥袖,龙宫震颤,仿佛行在海上的船舰遇到风浪,颠簸摇晃。 “哎!哎!姑娘,你这是要毁了我的龙宫?”龙朔气恼踏脚,他脚一踏,龙宫便稳住,不再晃动。 伍儿眉心浮现一弯玄月,色泽诡谲,依稀绽放出幽幽魔光。此时她手里的赤龙剑发出嗡嗡鸣响,振动着即将飞离她的掌控。 龙朔眼光一滞,呆了呆。她盗取赤龙神器,不是意气报复,而是需要阳刚之气镇压体内的阴邪魔气? 伍儿右手被赤龙剑震得虎口发疼,眯眼看去,剑身萦绕赤光,宛如炽阳烈火,一股热气顺着剑柄侵入她的手心,窜入她的体内。 玄月魔印渐褪,伍儿眼瞳的冰蓝色敛去,心绪亦平复了不少。 “姑娘,喏!”龙朔察言观色,连忙递上一条鲛丝,“这个给你蒙面之用!” 伍儿接过,蒙住脸庞,只露出一双凛冽的眼。她的心神还未完全静下,怨怒难平。这世上正邪划分得分明,邪妄者随心而活,放纵欲望,爱杀人便杀人,不受道义廉耻束缚,而正义者怜恤苍生,扫地恐伤蝼蚁命,即使被人欺上头来也要百般忍让,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一刻,伍儿心里产生了动摇。如果不是跟随师父修行三年,她怎么可能让洛菁菁毫发无损地离开?宽恕敌人,而自己受苦,难道这才叫正道? “姑娘,你暂且在我这里住下。神器的事,我们慢慢商量,可好?”龙朔以和为贵,好声劝道。他自打五百年前从父亲手上接任了龙宫之后,从未和人动过手,在他的观念里,万事都讲一个理字,他真诚对待别人,别人必当还以真心。[.超多好看小说] 伍儿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她就等绯哥哥恢复人形,再闯这龙宫。 龙朔十分好客,殷勤地带她去一间水房。这房间四面隔水,内里如陆地干燥,砖面和墙壁却是光透可鉴,他看看少女,好心地变了个法术,用巨大贝壳挡住水面镜,以免她照镜伤心。 伍儿就此住下,沉默寡言,龙朔知道她吃斋后,命龙宫水兵上岸找蔬果,照顾得体贴入微。他每天为伍儿治疗,毫不介怀污秽,替她吸出污血,再敷上良药。 “其实十年八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日,他帮她清理完伤处,有些疲累,随意往地上蜷缩一躺,絮絮说道,“五百年前,我父亲母亲得道升天,剩我一人住在龙宫里,虽然海底热闹,但没人敢来和我闲聊,我一个人过了五百年,日子如白驹过隙,也没什么不好。你是凡人,可能觉得十年很久,不过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 伍儿坐在奇形怪状的晶石椅上,淡淡看他,并不搭话。相处一久,她已经看出来,这人不是心机深沉,而是真的简单赤诚,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哦,对了,也不是没有人来过。”他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翻个身,撑着脑袋望她,道,“大约两百年前,霁宸上仙来过。” 伍儿听他提到师父,不由出声问:“霁宸上仙来找你做什么?” 龙朔直起身子,在地上团坐,回忆道:“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霁宸上仙位列仙班,成名已久,怎么会来我这小小龙宫。他居然还知道我好酒,送了一坛蟠桃酒酿,我一直舍不得喝,改天搬出来与你共饮吧?” 他大概是太久没和人聊过天,非常絮叨,又罗里啰嗦地讲了一通无关紧要的事,才入正题,“霁宸上仙在我龙宫小住三日,离去之前向我提出一个请求。他说他自己触犯天条,厚颜向我讨取东海冰心丹,希望我能赠他一颗。” “冰心丹?有什么用处?”伍儿追问。 “东海冰心丹千年才能炼成一颗,并不是宝物,而是我们用来惩罚淫乱之徒的丹药。若是服食了冰心丹,一旦动情,就会冰气入心,寒彻心肺,是极苦极痛的感觉。”龙朔皱皱眉,困惑不解地道,“不知道是否霁宸上仙门下出了不肖弟子,他需要此物惩戒逆徒。我赠他一颗,见他无意多说,便没有追根究底。” “两百年前……”伍儿低喃,师父索取冰心丹,恐怕是他自己要服用。那时他已经察觉自己情根难拔,泥足深陷,故而想借助外力遏制。 好巧不巧,好死不死,这个时候释心剑飞出,一道遥远的声音传来。 “伍儿,你还未回霁月山,是否出了变故?” “师父,我在东海龙宫做客。”伍儿心里慌了慌,朝龙朔瞥去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过几天就回去。” 龙朔“咦”了一声,喜道:“这不是霁宸上仙的声音吗?原来姑娘你是上仙的座下弟子!” 伍儿无奈扶额,糟了,这东海龙王口无遮拦,只怕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果不其然,龙朔下一句就道:“霁宸上仙,在下东海龙王龙朔,不知上次的冰心丹可有发挥效用?若是需要,在下可以再相赠一颗。” 释心剑静静停放在伍儿手中,一时没了声响。 伍儿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师父,我已拿到赤龙剑,但龙王留我做客,不让我走,这如何是好?” 龙朔正想出口解释,伍儿一眼横过去,带着冷冽霸气,他撇撇嘴,委屈地收声。 霁宸的声音缓缓传来:“龙王殿下,我徒伍儿斗胆潜入东海,是为镇压体内异气。不知殿下是否放心让我暂时保管赤龙剑,等到我徒异样消除,自当完璧归赵。” 龙朔为难地看了看伍儿,“唔唔”两声。 伍儿哭笑不得,道:“你开口吧。” 龙朔欢喜地笑起来,冒出一长串话:“霁宸上仙,冰心丹对修行有害,如果你已经惩治了那个犯错的弟子,我给你一颗还心丹,免他受苦。至于赤龙剑,它属火,与我东海之水相生相克,百年来才能相安无事。伍儿姑娘带着它回去,只怕承受不住它的刚烈之气,暴毙于半途。” 霁宸忽略他前一句话,回道:“无妨,伍儿体内阴邪之气可与赤龙阳气相抵,不会有事。” “这样啊……”龙朔思索了会儿,瞅瞅伍儿,道,“那就由我护送伍儿姑娘回去吧,以防途上生变。” “如此甚好,有劳龙王殿下。”霁宸客气回话,释心剑响起一声轻鸣,他的语声极快速的消失。 伍儿摸着释心剑,心忖,师父好像有点局促,是怕龙王再提冰心丹?他已冰封自己的心两百年,可是似乎效用甚微,他仍忘不了亭兮。感情经不起压抑,越压抑越沉积,总有一日要爆发,是这样吧? 龙朔从地上爬起来,白瓷般的俊脸透出一丝丝兴奋,嘴里念道:“我已有几百年不曾踏出东海,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样子?陆地上的人还是男耕女织,男欢女爱吗?” 伍儿喉咙一哽,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住。男欢女爱?他曾经跑出去看陆地上的人男欢女爱? “我记得有一年……多少年前我忘记了,我偷跑出龙宫,偷偷去了人界,游荡了一圈。”龙朔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她道,“原来人界的人晚上都做古怪的事,四肢纠缠,身体相叠,据说那叫男欢女爱。” 伍儿喉头咕隆一声,梗在那的口水猛咽了下去。这人比她还单纯……他该不会从出生就住在这晶光闪闪的龙宫,极少出去见识? “走吧!我送你回霁月山!”他一脸雀跃,握住她的手就走。 “等等!”伍儿扯住他,半哄半诱地道,“去霁月山之前,我们先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山谷,那里很美,你一定从未见过。” “哦?有多美?你为什么要去那里?”他虽性纯,却不蠢钝,问道,“万一路上遇见妖邪,丢失神器怎么办?” “不是有你保护我吗?我们小心一点,不被人发现就行了。”伍儿算着时间,绯哥哥即将恢复人形,她不能带着他回霁月山,师父必定容不下一只妖。她必须把绯哥哥送回纵情谷,再设结界护他,才能安心离开。 “好,其实我也想沿途多看一看风景。”龙朔答应得爽快,随手招来一只大乌龟,“伍儿姑娘,来,我们上岸。” 龟背滑腻,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伍儿攀着龙朔的衣领,耳中突然灌入哗啦啦的水声,已破水冲上海面。 海岸沙滩延绵百里,空旷无人,阳光照着细沙,折射贝壳的微光,仿佛沙底藏着细碎的金子。龙朔踩上海滩,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仔细,像是在体会走在实地上的感觉,又像是脚下铬着石块,无法快步行走。 “你怎么了?”伍儿见他姿态怪异,扶住他手臂,疑道,“你的脚有伤?” “没有。”他笑嘻嘻的,在沙滩坐下来,掬起一把沙子,看着银白细沙透过指缝漏下,边答道,“我们龙族从来都生活在水中,在陆地上走路脚心就会剧痛,我曾听我父王说,若和人界女子结合,便能如常行走在陆地上。” “那洛菁菁呢?” “辈分上她虽是我侄女,但非近亲,她是水族海鱼王和凡人结合所生之女,一半凡胎。” “既然你不便赶路,我腾云带你。”伍儿拈诀引来一朵祥云,很好意地请他共乘。 谁知龙朔哼了哼,不理会她伸出的手,就地一滚,飞升腾起,化作一条金龙冲上高空。伍儿追上,他犹如与她嬉戏,摆尾横扫她座下的白云,云层顿时颤了颤。伍儿初学腾云术,倒头往下栽,惊险万分地直线坠落。他飕飕飞去,以龙身背负起她,哈哈大笑:“还是我带你吧!” 伍儿骑在龙身,双手捉住他的犄角,倒也觉得新奇,发号施令给他指路:“往这边,对,然后再拐这个方向!” 位于高空,视野开阔,俯瞰大地,恰经嵩山的上空,远远望见黑烟滚滚,山头火势熊熊,以燎原之态迅速蔓延。 “那边出了什么大事?”龙朔凌空顿了顿,眼力极佳,可视万里,忽然惊道,“魔兵围剿修仙派!” 他猛然俯冲而下,盘旋在嵩山之上,就近查看。 伍儿心中一震,本能地隐去身形,低声道:“我看见大魔头了,快走!” 山巅一座寺庙如奇石兀立,火苗烧得四周树木焦黑一片,红光冲天,浓烟刺鼻。两帮人马打斗激烈,兵刃相交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断有残肢断落,鲜血飞溅。在血腥而狼藉的寺庙前,一个墨衣男子沉寂伫立,仿如在这修罗场般的杀戮之地凝成孤傲的雕像。 玄铁重剑悬在他的腰侧,未曾出鞘,区区嵩山派还不值得他亲自大开杀戒。墨黑衣袂被风势掠动,翻飞勾起萧杀的弧度,他蓦然抬头,目光如锋利的冰棱,径直刺向空中某处。 ☆ 第四十五章 :以脸还脸 伍儿下意识地一缩,而后想到自己已经隐身,才坐直身子,大胆地望去。大魔头的目光明明落在龙王身上,她却觉得直冲她而来。捉牢犄角,她对龙朔悄声道:“那是魔君墨隼,我不是他敌手,我们速速撤离。” 龙腾于空中,龙身发出灿灿光芒,嵩山上方的天空被他的金光染亮,像是天现奇妙的异象。山巅混战的人群中突有一人惊喜大叫,童稚的嗓音在沸鼎喧嚣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神仙!有神仙来救我们了!” 伍儿听那声音耳熟,眯眸扫视下方,看见一个小男孩仰头望天,欣喜若狂。神奇的是,魔人兵器凶猛砍下,落在小男孩身上却砰然弹飞,竟半点入不了他的身。 “哎?”龙朔低空盘旋,奇道,“那孩子……很特别!” 伍儿环顾一圈,发现蜀山众弟子都来嵩山支援,连继任掌门林维也来了。 忽听底下暴起一声怒喝:“蜀山弟子们,上!我们和魔人拼了!为蜀山惨死的同门们报仇!” 林维和一众弟子身陷魔兵的包围,他身上伤痕累累,但毫不退怯,双目怒火腾腾,已是杀红了眼。伍儿心中一叹,她当时留书传位,是看重林维为人稳重,没想到他是个铁血汉子。蜀山一脉已经没落,这次他们支援同道,只怕会彻底灭门。如果大魔头不在这里,她还能现身迎战,可是现在这形势她毫无胜算,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这些思虑在脑中闪过,仅一眨眼间,下面又多了几具和尚尸体。嵩山全是皈依佛门的弟子,原是最心善最无争的门派,如今遭逢大劫,眼见无法抵抗,他们便团团围坐,在寺庙前围成大圈,拈佛珠念经,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祥和状。 那叫天生的小男孩急得直跳脚,喊道:“你们起来啊!难道你们甘愿被魔人活活烧死吗?”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阿弥陀佛……”一名老和尚低声念着,闭目端坐,稳如磐石。 男孩哪里听得懂佛偈,急得不行,举剑冲了出去,嘭一声就被魔兵踹到角落里。他趴在地上愤怒极了,口中叫着:“仙子掌门!仙子掌门!你快来杀了这些妖魔!” 伍儿一怔,忆起这孩子天赋异禀,能够看穿她的隐身术。她正迟疑,忽见默立寺庙前石阶上的那人勾起薄唇,冷冷开口:“只要交出霞光佛珠,本尊便饶你们不死。” 伍儿这才看清,大魔头容貌有些不同,似乎大了几岁,已非少年郎的模样,变成英挺的年轻男子。他已夺昆仑的八卦神器?三魄归体? “阿弥陀佛,施主满心戾气,杀孽深重,愿我佛慈悲,来日救赎施主脱离苦海。”那名老和尚没有睁眼,平静说道,“老衲无能,保不住嵩山,施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于霞光佛珠,是天赐圣物,老衲今生怕是无缘一睹。”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上西天见佛祖。”墨隼面色无波,散漫地抬起一手,掌心魔光闪耀,墨玉之黑上镀着一层金芒。 伍儿心呼事坏,大魔头的魔光比之前更炫目,必定是弑神功更进一层。 她待要出手拦截他的攻势,龙身突然一晃,急冲而下,龙朔化回人形,站立在和尚圈当中。 他肤色极白,经火光一照更显病弱,像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病态。魔光破风朝他击来,他静立不动,背后却绽起纯金色的光,宛如金刚罩,护他周全。 墨隼猛然收手,眯了眯异色眸子,沉声道:“想不到嵩山派竟能请得动不问世事的东海龙王。” “好说,好说。”龙朔谦和一笑,有礼而又诚实地回道,“并非嵩山请我前来,是我自己路过而已。” “好一个路过。”墨隼淡笑,笑意冰冷,“看龙王殿下的意思是要维护这帮和尚了?” “魔君想要的只是霞光佛珠,又何必枉伤人命?”龙朔回头,对先前说话的那名老和尚温言劝道,“方丈,人命关天,不如就把佛珠给他,身外物罢了。” 伍儿静悄悄躲在一旁,听他这么说,只觉好气又好笑。难怪他肯让她带走赤龙剑,原来在他心目中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身外物”罢了。 “这怎么行!”忽然冒出一道稚气声音,义愤填膺地道,“妖魔为祸天下,如果我们不战而降,还送上神器,岂不是助纣为虐?” “话虽不错,但你们死光之后,魔君火烧寺庙,夷平嵩山,迟早会找到佛珠,这又何必呢?”龙朔俨然是个和事佬,完全没有要出手打架的意思,他转头看向方丈,问了一句,“您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阿弥陀佛。[]”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而宁静,“施主心有佛性,怜悯生灵,实属难得。不过霞光佛珠虽在嵩山,但老衲也不知究竟在何处。” “那么留你也无用。”墨隼插言,语声森冷,一簇魔光幻化成冰刃,飞射而出。 他这一击来得突然,龙朔想要阻止已迟,眼看冰刃刺向老和尚的胸口,一抹银光乍亮,只听玎珰一声,冰刃落地,消隐无形。 “呵。”墨隼轻轻一笑,唇角勾起凉薄的弯度,“你果然来了。” 伍儿现出身形,纤长玉立,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灵气的明眸。她不冷不热地回话道:“我身上有你的气息,早知瞒不过你。你这个凶残魔头,连和尚都杀,将来一定下十八层地狱,深受炼狱煎熬。” “只怕琅琊的冥界不敢收我。”墨隼冷笑,余光扫了龙朔一眼,“你找了援兵,以为这样就能拯救嵩山?” “方丈都说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霞光佛珠在哪,你杀了他们也没有用。”伍儿冷静道,“你已经占尽上风,只管搜山找神器就是,何必多造杀孽。” 龙朔听到此言,很是认同地点头:“伍儿姑娘,我正是这个意思。”他一步步很慢地走到她身边,赞赏地看着她。 伍儿没空理他,再道:“只要你不再杀人,我和龙王可以不插手。” “你叫我别杀,我偏要杀。”墨隼半眯着眼,冷冷看她,未见他手动,却有一柄匕首凭空飞出,直刺离他最近的一名和尚。 “不要!”惊叫声骤起,伴着稚嫩嗓音,一个小小人儿飞身扑了过去,挡在那个和尚身前。 魔气所幻化的匕首刺入小男孩的后背,穿透他的身体,从他的胸前射了出去。 “小天!”伍儿身影急掠,一把抱起小男孩。 凶器横穿躯体,她本以为小男孩必死无疑,岂料他在她怀中眨了眨眼,迷糊问道:“仙子掌门,我死了吗?” 伍儿将他放下,细细检查一番,发觉他胸前背后连伤口都没有,居然是丝毫无恙。 龙朔挨近,“唔”了一声,道:“这孩子天生仙骨,应该是天界的灵物投胎凡间。” “灵物?”伍儿和小男孩同时出声。 “也许是块仙石,也许是株仙草,诸如此类的吧。”龙朔摸摸小男孩的脑袋,随口胡诌,“头很硬,估计是石头。” 他站得久了,脚心疼痛,便席地坐下,姿态疲懒,身上却忽然涨出万丈金光,金光之中霖雨洒落,浇灭残余的点点火苗。 墨隼静观此象,唇边的冷笑愈浓。他吸纳两大神器的力量,辟邪法不练自成,偏偏此法与他的魔功相悖,如今他还在调和这两股冲突的力量。这个东海龙王,尚不知他实力如何,那就暂且退一步,搜山再论。 “撤!”他扬声一喝,众魔兵鸣鼓收兵,退下山去。 伍儿心中奇怪,大魔头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伍儿,你过来。”墨隼站在原地未动,视线紧锁伍儿。要找神器,自然要带她在身边。 “你想怎样?”伍儿警惕地回视他。 “不许你伤害仙子掌门!”小男孩立刻挺身而出,护在伍儿身前。 墨隼一挥宽袖,烈风卷开小男孩,顺势一扫,风如丝带捆住伍儿的腰身,将她卷到他身旁。 伍儿不挣扎不还手,沉着镇定,开口止住龙朔和天生两人欲来救人的举动:“没事,我和魔君有事要谈,你们在这里等我。” 大魔头想必是要利用她寻找霞光佛珠,她心中已有数。现在她藏着赤龙剑,如果打起来,怕露了赤龙神器的神光。而她又不知道龙朔到底本事如何,不如就先和大魔头虚以委蛇。 龙朔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点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顺便帮方丈他们收拾残局。你尽快,我们还要赶路。” 他天性随遇而安,不擅长与人争执,又感应到魔君对伍儿没有杀心,便安然地目送她离去。 伍儿随墨隼走,两人并无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漫山步行,犹如午后散步。 静默地走了一阵子,墨隼皱了皱眉,半侧过脸睨她。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是面上蒙着白纱。他懒得废话,伸手便去摘,伍儿猛退几步,惊疑道:“你做什么?” “为何蒙面?”他停住脚步,越发怀疑,“难道你怕被人认出?嵩山有你不愿见的人?” “与你何干?”伍儿答得冷淡。他真是多疑! “遮遮掩掩,必定有鬼。”他再度出手,却不逼近,只以猎猎掌风拂过她的脸庞。 伍儿双手按住面纱,硬不让他揭开。她越是如此紧张,他越是不肯罢休,脚下一旋,单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往她胸脯袭去。 “下流!”伍儿狠狠拍开他的手。 他只不过是声东击西,迅捷地扯住面纱一角,拽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他眸中流露出惊色和怒色。 伍儿低头看着飘落的白纱,弯腰捡起,重新蒙好,安静不语。连凶狠毒辣的大魔头都被震吓住了,可见她的脸有多可怕。 良久,他低沉启口,声音似从喉咙深处发出,莫名沙哑:“是谁毁了你的脸?” 伍儿不响。 “以你现今的能力,能伤到你的人不多。”他凝目望着她,见她眼底划过一丝悲伤的难堪之色,语声愈加低哑,“你和谁结仇?照腐蚀的程度看来,应是被人下了烈性毒药。” “不关你的事。”伍儿背转过身,淡淡回道。 他如若未闻,径自分析道:“毁得很彻底,这不同于肢体断裂,即使你回霁月山跳进洗髓池也无法复原。以霁宸的仙术,或我的魔法,可以替你改头换面,但你真实的肉身一生如此。” 伍儿隔着面纱抚脸,默不作声。在龙宫照过一次镜子之后,她已经决定永不看自己的脸,不想吓人,更不想吓自己。 墨隼压抑心底的怒气,耐着性子再一次问:“到底是谁对你下的毒手?” 伍儿抬起眼眸,轻微蹙眉。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容貌? “说!”他的耐心不多,一手按在她的肩头,逐渐施压。心底那股怒气来得急而猛烈,他未及细究,只觉戾气涌动,杀意翻腾。 伍儿吃痛,避开他的手,应道:“是洛菁菁,你不认识。” 他收手负于背后,冷哼:“认不认识又有何妨?你且说说,这人是何来历,法力比你高强多少。” “她出身南海,拜师于太白派。”伍儿简单叙述她和洛菁菁之间的过节,对于去东海取赤龙剑的事一字不提。 “南海?太白?她现在在何处?”墨隼追问。 “不知。”伍儿越觉奇怪,他对这件事未免太关心了。 “那就先去太白,再去南海。”他抓过她的手,突然携她飞跃,一跃便腾上高空。 伍儿错愕,一时间忘记挣脱,怔怔道:“你要找洛菁菁?”他不是急于搜嵩山吗? 墨隼不语,腾云疾行,因心中煞气浓烈,飞行速度极快,空中风起云涌,天色陡暗。伍儿惊疑不定,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异常的重,莫非他要去杀洛菁菁,为她报仇? 嵩山距离南海很远,离太白较近,伍儿心有担忧,怕他杀害太白弟子,半路便道:“先去南海,我怀疑洛菁菁伤我之后,逃回南海寻求父母庇护。” 墨隼一声不吭,凌空转向,朝南海而去。 海风挟着咸味铺面而来,两人下落海滩,伍儿心里忐忑不安,大魔头举止反常,也不知道是否暗藏诡计。 墨隼立于沙滩上,猛一击掌,掌声竟如悍雷惊响,海面翻起骇浪,转眼之间海上漂浮鱼蟹尸体,密密麻麻浮满一片。他的煞气生生震死浅海中的生物,不可不谓戾气惊人。 “何人在我南海捣乱?!” 怒喝声从远处的深海传来,一对夫妇踏水而来,手握长戟,不问缘由便脱手飞掷。 墨隼脸色冷厉,玄铁重剑离鞘,剑鸣不止,那凌厉异常的清鸣之声震落一只只海鸥,兵不血刃已威慑来人。 那对夫妇至沙滩,彼此对望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低喝道:“魔君!魔界竟来灭我南海?!” “洛菁菁在何处?”墨隼抬臂,玄铁重剑飞回他手中,剑芒冰寒而刺目。 洛氏夫妇看见魔君身旁的蒙面少女,试探问道:“你便是霁月山的伍儿姑娘?” 伍儿未答,墨隼已击出一波强猛气流,横劈在海上,海水被劈陷一个巨大裂缝,几乎划分成两半。 “魔君请手下留情!”洛氏夫妇急喊,“菁菁几年前就离开南海,外出拜师学艺!” “若你们第一句话就这么说,或许我还会相信。”墨隼讥诮扬唇,冷声道,“方才你们认出蒙面的伍儿,由此可知洛菁菁必然回来过,否则你们如何得知伍儿容颜尽毁,需要蒙面?” 伍儿静听着,此时不得不佩服大魔头心细如发,明睿过人。 洛氏夫妇微显惊慌,转而望向伍儿,求情道:“伍儿姑娘,菁菁一时失手重伤你,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女的过错。” “失手?”伍儿皱眉,洛菁菁岂是失手?如果只是重伤她,刀伤剑伤还可康复,但毁人容貌,何其阴毒! “小女年少无知,被怨恨蒙蔽心智,老夫愿为小女所做负责。”洛父上前一步,沉稳道,“伍儿姑娘,菁菁回来后已将事情全盘托出,老夫教女无方,才令小女犯下弥天大错。菁菁在你脸上划了多少剑,你便在老夫脸上划下,老夫再让菁菁来向你磕头认错。” 伍儿闻言默然。洛父把话说到这份上,纵然她心中有怨怒,也做不到咄咄逼人。 “老匹夫,我对你的脸没有兴趣,让开!”墨隼却无一分心软,冷冷道,“再不把洛菁菁交出来,莫怪我先铲了你们这两块绊脚石。” 洛母见此情形,忙向伍儿投去哀求的眼色。不难看出,这姑娘心慈,求她必定比求魔君来得有用。 伍儿暗叹一口气,扯了扯墨隼的衣袖:“要不算了……” “你闭嘴。”墨隼不动如山,瞳眸深处泛着冰冷的幽光。他既已来了,就不会轻易罢手。他说过,伍儿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手里,现在她被人害成狰狞可怖的鬼样,他看着碍眼,惹他生怒,那人便就该死! 他心绪烦躁,再不剩半分耐性,横剑一劈,剑光爆射,洛氏夫妇连连后退,直退到海中央,坠身沉入,逃匿了去。 墨隼冷眼看着,并不追击,对伍儿问道:“骨哨在不在你身边?” “在。”伍儿拿出哨子,疑虑看他。 他冷冽一笑,扬手抛掷,骨哨落入海中,噗通轻声,似被浩瀚大海吞没。 伍儿正狐疑,突见广阔海面浮着一层玄光,光影交错成细密的格子状,如网如牢,竟将漫无边际的大海笼罩围困。依稀可见凶狠的大鱼露出尖利白牙,意图冲出束缚,然而一触玄光就摆尾逃窜,仓惶潜入海底。 “你要困死他们?”伍儿疑问。 “困死他们?岂不是浪费我时间。”墨隼抛出玄铁重剑,面上神色慵懒,惟有眸光森森慑人。 重剑破光沉入海底,凄厉叫声顿时响起,洛氏夫妇的求饶声远远传来:“魔君!求你留南海一线生机!” “叫洛菁菁出来。”墨隼心意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多时,玄光网下出现三个人的身影,正是洛氏夫妇和洛菁菁。墨隼收回重剑和骨哨,弹指一击,狂风犹如旋涡席卷洛菁菁,瞬间将她卷到海岸。 洛菁菁摔倒在地,咬牙抬眸,瞪着伍儿。她已决定再不找伍儿的麻烦,没想到她竟然勾结魔头来报仇! “我把剑借你一用。”墨隼递重剑到伍儿手中,语气淡然。他的佩剑从不借人,她是破天荒第一个。 “我自己有剑。”伍儿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玄铁重剑被我施了法,你用它毁洛菁菁的脸,她永远都无法复原。”他说得轻描淡写,口吻和说“今天天气不错”没两样。 伍儿握着他的剑,踌躇望向洛菁菁。 洛菁菁眼神里尽是怨毒的憎恨,突然尖叫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为了找我报仇,不择手段,勾结魔道,简直丧心病狂,天理不容!” 她叫嚷之时,洛氏夫妇趁机拈诀引水,水势磅礴席卷而来,劈头盖脸淹没伍儿。伍儿被困水中,洛氏夫妇持着长戟双双入水,发起攻击。 墨隼眉宇一拧,极不耐烦,抽过伍儿手中的重剑,也不先救她脱困,兀自飞纵落在洛菁菁身前。 “不……”洛菁菁浑身发抖,在他强大的魔煞气息笼罩下瘫软如泥,哀声求道,“魔君,放过我!求您放过我!无论您要我做什么,即使是永生永世给您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你太呱噪。”墨隼淡淡吐出一句话,手起,重剑轻轻划破她的脸。 他下手尚轻,洛菁菁看到一线曙光,连滚带爬扑到他脚边,软声哀求:“我知道错了,魔君放过我吧,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绝无二心!” “我不需要你伺候。”墨隼依然云淡风轻,再一剑划下,血染剑锋。 洛菁菁抱牢他的腿,死死不放,口中继续求饶,墨隼眉心拧得愈紧,猛一抬脚,将她踹远。 “你若有点骨气,我还可以少划几剑。”他不掩嫌恶,飞剑离手,玄铁重剑宛如灵蛇一般,在她脸庞狂舞,很快就现出几个字来。 蛇蝎心肠,丧心病狂。 左右脸颊各四个字,狂草笔迹十分苍劲。 墨隼握回剑,慢慢走到海边,用海水洗干净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嫌脏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伍儿,随我回嵩山。”他飞入水囚中,一把拽出伍儿,动作快如闪电,脱身纵上高空,驾云飞离。 伍儿前一刻还忙于缠斗,下一刻已被他拎着腾云。晕头转向之际,她朝下俯视一眼,隐约看见洛菁菁脸上的刻字,忍不住抿唇一笑。 如此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了,虽然不是她自己动的手。不过大魔头居然为她报仇,倒是令她费解。 “喂!你为什么帮我出气?”她挣开他霸道揪扯的手,问。 “我不叫喂。”他爱理不理地道。 “为什么?”她坚持问。 “我毁你容可以,别人不行。”他答。 “为什么?”伍儿觑他,暗唾,他这是什么逻辑? “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墨隼不耐烦,他心底的烦躁之气还未消除,便是源自“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她被毁得丑陋不堪的脸时,抑制不住煞气怒火。 “难道你是想笼络人心?你别妄想,我绝对不会因此感激你,你残害修仙门派,作恶多端,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伍儿握拳,提醒自己,大魔头始终是大魔头,她决不能混淆大是大非。 “少废话!在我杀你之前,你最好小心你自己的小命,如果有人在我之前杀了你,拿到无尘珠,我就将你鞭尸!”墨隼口气恶劣,神情阴郁。 “因为无尘神器,你才动怒?”伍儿心想,大概也就是这个理由了,不然就是亭兮的缘故。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墨隼冷嘲睨她,“你总不会以为我怜香惜玉,舍不得你变成不人不鬼的丑样,才愤而替你报仇?” “这可难说了,说不定你早就对我生情了,只是你不肯承认不敢面对。”伍儿故意驳嘴。现在她还没有能力打赢他,用话气死他也好。 “痴心妄想!”他脸色更加阴沉,冷嗤道。 “你痴心妄想才对,我告诉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伍儿亦冷嗤。 他横去一个凛冽眼刀,鄙夷道:“不见月余,你不只毁了容,连脑子也毁了。” 伍儿闭口,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墨隼移开视线,加速腾飞,心浮气躁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竟觉失言,不该提她的伤心事。她的容貌毁了就毁了,他何必因而为她处处着想,甚至动了肝火! 一路行去,两人未再交谈一句,墨隼抿紧薄唇,眼中阴霾浓厚。一颗不明的种子埋入他心中,将来会长出什么果实尚是未知数。 ☆ 第四十六章 :割肉治她 到了嵩山,两人继续搜索神器之旅,走遍各山峰。墨隼看着走在他前头的少女,掌心微微一动,悄无声息地把骨哨扔入她的衣袋。这是他的骨头,具有强大的魔力,若是她在危急时动用骨哨,他便会感应到。 在山上步行几个时辰,已是深夜。于高峰之巅仰望苍穹,星子格外的大而亮,像颗颗宝石般镶嵌在夜幕之中,闪耀点点光辉。伍儿走得脚酸,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就坐到一块大石上,歇脚休息。 “也许嵩山根本就没有神器。”她捶着双腿,嘴里嘀咕,“来回赶路一整天,肚子饿死了。” 大石后有一棵苍天大树,枝桠上结着不知名的果实,墨隼往结实树干上拍了一掌,果子纷纷落下,全砸在伍儿的头上。 伍儿猝不及防,被砸得一头包,不禁恼怒:“你发什么脾气?找不到神器又不是我的错!” 他不睬她,面色淡淡,盘腿坐在石边。 伍儿捡起果子,擦了擦,顾自吃起来。她总是不耐饿,修仙之路恐怕依然漫漫。师父说,当修得仙身就再也不会变老,身形容貌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现在她毁了容,更不愿意成仙了。 她掀起面纱一角,咔嚓咔嚓咬着饱满果子,吃得正香,忽然瞥见墨隼手上拿着一样东西端详深思,不由窃笑:“喂,你还没把它吃了?怕有毒?” 墨隼转眸看她,手里的巧克力折成两半,递出一块,命令道:“你吃给我看。” “哦……”伍儿接过,捏捏那小半块巧克力,发现完全没有融化,惊讶道,“巧克力已经拆封,居然没融化,你施法冰封它?” “你不是说它经不得热气?”墨隼睨她一眼,冷冷淡淡地回道。 伍儿心里窃笑不止,没想到他真把巧克力当成旷世奇珍,小心珍藏。她含着那小半块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已经吃了,你仍没胆量一尝?” 墨隼眯了眯眼,谨慎地咬了一小口。微苦的滋味在舌尖融开,味道微妙,苦中带甜,留有余味。 “怎么样?好吃吗?”伍儿扭头望他,他异常仔细地品尝,神情认真严肃,犹如在试毒,“放心吧,毒不死你。” 他不予置评,把剩下的巧克力吃完,才淡声道:“味道古怪,你从何处得来?” “我从以前那个世界带过来的。”伍儿老实回道。 他沉默,幽深目光缓缓掠过她露在面纱外的明眸,复又抽回,移向远处。如果亭兮的一丝魂魄附于伍儿体内,那也只是残魂,伍儿有她自己的思想、过往、情绪,是完整而独立的个体。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亭兮。 伍儿不知他在想什么,又吃了几个果子,拍拍手,站起道:“大魔头,我不可能陪你无止境地找下去,我与你约法三章,如果天亮之前找不到霞光佛珠,你就要放我走,如何?” “你随时可以走。”他回答得十分干脆。 “真的?”伍儿反而生疑。 “等你走了,我就杀光嵩山所有的和尚。(.好看的小说)”他的威胁听来极为随意,语调都不提高半分。 伍儿早有预料,随即哼道:“果然,你钟情于我,想要与我朝夕相对。” 这次他不再受激,扬笑望她,笑容诡异:“你好像很希望我喜欢你,既然如此,我就留你在身边,让你可以晨昏服侍我,满足你心愿。” “好啊,你最好让我寸步不离,可以有机会对你暗下杀手。”伍儿也不动怒,悠悠然道,“是人也好,是妖魔也罢,总有死穴,你别被我发现,否则你死在一个半吊子修仙者手上,只怕你死不瞑目。” “你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他起身,站定她身前,手臂一环,揽住她的肩,往怀里带,暧昧轻语道,“夜色正浓,星空旷野,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春宵一夜,你成了我的人之后,必不舍得再对我起异心。” 他唇间吐出的气息露水一般清凉,微微拂动她的面纱,眼神幽暗迷离,蕴含勾人的蛊惑。伍儿定定心神,嘲道:“你对我这般倾心,不如上霁月山向我师父提亲,只要你诚意拳拳,三跪九叩,说不定我师父会答应你的请求。” 他指尖一顶,力灌其中,将她推倒在草丛中,低笑道:“先洞房,再提亲不迟。” 两人一推一搡间,身体纠缠,他的眸光益发深沉,在暗夜里泛着灼光,热度惊人。 伍儿却是淡定,平躺不动。他若敢非礼她,便是给她大好时机,趁他贴身而上,她就用赤龙剑一剑刺穿他的心,任他魔功再高,被神器所伤必定元气大损。 墨隼半撑着身子,俯身凝视她。自从看见她被毁的容颜,他的心绪就沉浮不定。此时透过雪白薄纱隐约窥见她的樱唇,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吻她的滋味。 两人呼吸间都有淡淡的香醇味道,是巧克力残留的似苦似甜之味。他仿佛情不自禁,揭开她的面纱,俯头亲上她的唇。 伍儿僵住,双手暗暗握拳,等待时机一举重创他。 但他只啄吻一下,很快抽离,恶意道:“毫不反抗?看来你乐在其中。” 伍儿不吭声,心中其实有些紧张,一旦使用赤龙剑,若不成功就会被他抢夺。她的心思全不在亲密姿势上,紧绷备战,不挣扎不驳话,他似觉无趣,翻身躺到一旁草地,双臂枕着头,仰望夜空。 星斗如罗盘,高悬在黑绒般的黑幕上,月光和星辉落入他的瞳眸,光泽湛湛。伍儿侧头望他,心觉怪异。他似乎有心事?从去南海开始,她就觉得他不对劲,刚才那一吻轻若羽毛,隐含温柔,更是出奇。 “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静了半晌,挪身侧躺,对上她的眼,沉寂神色一改,恶劣嘲笑道:“我不碰你,你失望了?” 伍儿撇嘴,懒得再搭理。她还怀疑他是不是真对她生了一点情愫,想来是她过于敏感了。 他支着肘,皱起眉头上下瞄她,像在寻找什么线索。即使她容貌已毁,他仍是愿意亲吻她,那种柔软奇妙的感觉稍稍抚平他烦躁的情绪,其后又引起另一波复杂的烦闷感。(.) “你的脸……”他眉宇纠结,低沉道,“看着太碍眼,我帮你换一张脸。” 他抬起一手,心道,等她的样子变得正常,也许他心底反常的烦躁就会消失。 墨金色的魔光突闪,伍儿侧身一滚,快速蒙好脸,恼道:“不必你多管闲事!我不要顶着一张假脸!” “总比你现在这鬼样好!”他不依不饶,劈掌而下,对准她的脸庞。 她怒而弹起,一掌迎去,双掌相击,嘭声作响。她手心发麻,退离几步远,暗自心惊。她不小心催动了无尘神器的力量,他一定感受到了…… “你已吸纳神力?!”他一跃而起,怒视她,“你不要命了!” 他后一句话说得古怪,伍儿戒备地步步后退。他好像已经不想伤她性命,现下被他发现神器已与她融为一体,怕是又要改变心意了。 “躲什么躲?”他怒喝,早前在杀与不杀她之间反复了多次,他已厌烦至极,“现在我不会杀你,既然你是最明确的神器,谅你也逃不掉。” “你打算等九魄归体以后再杀我?”伍儿神情审慎,探问。 他颔首,冷冷不语。在杀她之前,他还要设法把亭兮的残魂逼出,不能急于一时。 见他脸色冷硬,但无游移之色,伍儿心中稍定。只要她还活着,总有一线希望。 两人僵对,凝望无言。这时远处风声掠动,金光乍现,龙腾穿林,呼啸而来。 “伍儿姑娘,原来你在这里。”龙朔现身,嘻嘻一笑,手中拎着两大坛子酒,放到大石上,道,“没想到嵩山居然有酒,听说是以前一位花和尚私藏的,被我闻到酒香,我就顺手拎了来,哈哈!” 他对墨隼似乎没有敌意,热情地招呼,“来,来,我们一起共饮!” 伍儿见到他,更安心了一分。他不知从哪变出几个土碗,倒满酒液,一人分了一碗。 “魔君,伍儿姑娘,我先干为敬。”他端碗仰头一饮而尽,倒很豪爽。 这两坛酒大抵藏了很久,酒香馥郁,入口醇厚,伍儿尝一小口,席地坐下,配着果子喝。 三人各坐草地一角,龙朔殷勤地斟酒,自己更是喝得又急又快,没一会儿便满面通红,醉醺醺地道:“我最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一切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无忧无虑,真好。” “龙王殿下有何烦恼?”墨隼明显酒量极佳,豪饮几碗,依旧清醒冷静。 “我的烦恼啊……”龙朔躺倒在地,身子半蜷,像一条蛇般扭动,喃喃道,“我的烦恼就是没人陪我聊天,没人陪我喝酒,没人陪我玩,都已经几百年了……好寂寞……” “寂寞?”墨隼微微皱眉。他的人生中从无寂寞二字,并非他不寂寞,而是不认为需要为寂寞烦恼。世界再大再热闹,他也只有一人,惟他自己最可信任。曾经有一个女子闯入他冷清的世界,带来一丝暖风,但很快就消失了。倚赖别人给予温暖和陪伴,都是不可靠且难以掌控的事,与其最后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期望。 他平淡地将这一个观点道出,龙朔听完一脸困惑,道:“怕失望,就不去期望?可是我一直期望着,将来会有一个人来伴我。因为心有希望,所以我虽然寂寞但还是很快乐。” “如果那个人永远不出现,或出现之后又离开,你会如何?”墨隼语气很淡,唇角轻扬,带着一丝丝自嘲。他竟和人谈论这些无聊话题,他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另一个人,有他自己陪伴自己就足够。 “如果那个人不出现,我就等。”龙朔脸色酡红,笑得傻乎乎的,“等一百年,等一千年……如果那人来了,又走了,我再接着等……” 他醉意浓浓,眯着一只眼觑伍儿,问道,“伍儿姑娘,你呢?” 伍儿微笑,只道:“你醉了。” 他一听就不服气了,蠕动着爬过来,哼哼道:“我没醉,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你已经来了,对吧?” 他仰着迷糊的眼睛,冲她憨笑。 伍儿还未回答,他咚一声倒头落在她的膝盖上,醉死过去。 伍儿戳戳他的后脑勺,他闷哼几声,挪动着寻找舒服姿势,大喇喇地枕在她的腿上。伍儿有点尴尬,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墨隼瞟了一眼,默默饮酒。直到两坛酒都见底,他忽然衣袖一动,疾风突起,龙朔被猛风刮到一边,翻滚了几下。他大概醉得厉害,嘟嘟囔囔,摸到一块平坦石头,枕上去就继续呼呼大睡。 “跟我走。”墨隼走向伍儿,面无表情地拉她起来。 “去哪?”伍儿疑看他。他喝了那么多,这会儿是醉了没? 他不吭声,扯着她一路走。到了一处山涧,他停住脚步,指着长在水边的紫色小草,开口道:“这是嵩山治疗外伤的良药。” “哦?”伍儿瞅了两眼,问,“谁受伤了?” 他冷横她一眼,顾自采集紫草,用小石捣碎,才再道:“把面纱摘下来。” “做什么?”伍儿猜想他应该是醉了,好言解释道,“一般的疗伤草药治不好我的脸伤,就连东海龙王帮我医治也要费时十年八载。” “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他面色更冷,猛地拽落她的面纱,动作粗鲁,一巴掌贴到她脸上,手掌里的细碎紫草粘于她坑坑巴巴的伤处。 等到糊满她一脸,他才放了手。 伍儿无奈,劝自己道,别和醉鬼计较,反正没有害处,敷药就敷药吧。 山间的溪涧水流清澈,汩汩流淌,月光倒映其上,柔光粼粼。伍儿不经意低眸望见水里的影子,吓得顿时弹开。她简直比鬼还可怕!紫色的脸,草药底下细小肉瘤隆起,脓水又开始渗出,极其恶心。 墨隼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薄唇。 伍儿泄气地坐在溪边,口中低低道:“治不好的,你别白费力气了。” “你自己见一次就吓到一次,何况别人?”他不留情地嘲笑,“若被小孩子看见,岂不从此夜夜做噩梦?” “你!”伍儿怒瞪他,却无法反驳。他说得刻薄,可事实如此,她丑陋恶心的脸,自己都被吓到,何以见人? 他不理她,手掌中突然出现一柄匕首,刀光闪烁。 伍儿想他醉得厉害,难保不会狂性大发,出尔反尔杀了她。她急避数丈,他也不追,持刀落下,寒芒一闪,光影绰约之间似有一块东西掉落。 伍儿凝眸细看,大吃一惊! “你你你……发什么酒疯?”她目瞪口呆。 他神色冷漠,放下卷起的袖子,盖住血肉淋漓的手臂。 “你为什么削肉?”伍儿只觉他是疯了,这人喝酒后的疯狂症状未免太骇人!难道他有自虐倾向,以自残为乐? 他蹲下身,举着匕首剁肉,眼也不眨,眉也不皱,好像那并不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肉,只是畜肉罢了。 伍儿扭过脸去,不忍卒睹。这场面太诡异,大魔头削下一大片他自己手臂上的肉,然后用刀剁成肉泥,还有什么比这更变态的? “过来。”他冷淡的嗓音响起。 “不去。”伍儿背对他,一股欲呕的反胃感涌上来,恶心想吐。 他伸手扯住她裙角,举动无耻,用力往下拽,她若不蹲身,衣料就会被他撕破。伍儿大怒,霍然回身蹲下,愤怒道:“你要做变态的事只管去做,别拉我下水!” 她一弯腰,他立刻抬手抚上她的脸,还旋转糅合,将肉泥分布均匀。 伍儿干呕一声,尖叫道:“你疯了!” 他抹匀血肉和紫草,淡淡道:“如此敷脸三次,你就能蜕皮换肤。” 伍儿愣了愣。 他并不看她,洗净双手,采摘一些紫草收起,便转身径自走远。 伍儿迟钝地跟上,讷讷道:“我的脸真有这么碍你眼?你不惜割肉入药,都要治愈我?” “是,我不想每次看到你都反胃。”他冷声回答。 “你可以不看……”伍儿心情莫名沉重起来,他为她报仇,又自伤来替她治疗,她欠他的恩情不就越来越多? “少罗嗦!”他身形一顿,扭头看她,目光愠怒而躁动,“吵得我头疼,滚一边去。” 走到一棵树下,他靠着树干斜躺,闭目养神,眉间凝着未散的霾色。 伍儿隔着一点距离望着。他是喝多了吧?醉酒的疯举?他说需要敷药三次,等他酒醒了,会不会马上就会反悔? 他似睡似醒,身上隐隐散发出暴躁的气息。伍儿不敢妄动,耐心观察。 “天亮后再找神器,你若敢走就走,嵩山和尚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他薄唇轻动,吐出一句警告。 听他冷酷的话语,伍儿不由怀疑,他是清醒的? 今天这一切完全不在她意料中,难以分析他奇怪行径的原因。算了,就当他是一时神经错乱,做出善举。 ☆ 第四十七章 :一剑穿心 夜阑人静,山涧旁古树苍翠,月光穿透树叶洒落,莹白的微光被横枝绿叶切碎,星星点点地落在斜躺树下的那人脸上。(.)他侧着身子,一半面容隐在黑暗中,高挺鼻梁便成了分水岭,勾勒出线条完美而冷峭的半边侧脸。 伍儿静静望着,时间点滴流逝,他好像是酒后好眠,呼吸声逐渐平缓,沉沉睡了过去。她想了想,折断几株紫草,轻轻走过去,撸起他的衣袖。 先前他削下自己手臂上的一片薄肉,伤口约有一指长,半指宽,皮肉外翻,底下少了块肉,隐见森白的手骨。他却似乎不知痛,不疗伤不敷药,放任自流。 伍儿无声叹息,捣碎紫草敷上,再撕下一截裙摆替他包扎手臂。做人恩怨要分明,这次他的确帮了她,她多少都该尽点心意。 处理完他的伤口,见他仍沉睡未醒,她绕道往山上行去。路过之前三人喝酒的地方,看见龙朔还在原地睡得香甜,她微微一笑,不去惊扰,独自攀上山巅。 嵩山的大小庙宇被烧毁成苍夷,惟有山顶的无相寺完好无损。伍儿踏入寺内,住持方丈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女施主,请随老衲到内院。” 伍儿静默跟随,方丈领她到寺后的屋院,请入一间禅房。关闭房门,方丈才开口:“嵩山遭遇灭顶之危,老衲迫不得已打了诳语。女施主,听说你是蜀山上一任掌门,亦是仙门弟子,老衲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施主成全。” “方丈请说。”伍儿微微含笑,神色沉静。从龙朔拎着两坛子酒出现开始,她已经有所怀疑。 “白日的时候,施主同魔君离开,老衲已安排众弟子陆续离山。嵩山是山,亦非山,若有心向佛,在何处修行都一样。”方丈低念几句佛语,再道,“霞光佛珠事关重大,老衲给龙施主的酒是曾经一位同门前辈留下,此酒极烈,素有‘三碗下肚,神仙也酣然’之称。女施主现在既能来此,应是那酒起了效用,老衲趁此机会把霞光佛珠交给施主,希望施主代为保管,切莫落入邪魔之手。” 他老迈的手握住伍儿纤细的腕,一串紫檀佛珠戴了上去,隐隐泛起紫霞之光。 伍儿默念仙诀,隐去佛珠的形体,轻声道:“方丈请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保护神器,将它带回霁月山给我师父保管。” 方丈叹了一声,犹有忧虑:“霞光佛珠是老衲的师祖传下,师祖圆寂之前曾说,霞光佛珠非同一般的神器,手持佛珠者必须六根清净,否则,一旦动念就将遭反噬。” “什么样的反噬?”伍儿疑问。 “老衲并不知晓。”方丈摇头,蔼声道,“施主只需保持心明气静,一切自有天定。老衲要趁天色未亮,带领剩余弟子离山,施主保重。” “方丈保重,后会有期。”伍儿相送。 清一色僧袍的嵩山弟子离去,山巅只剩下蜀山派的众人。伍儿唤掌门林维和天生前来,略作交代。 “林掌门。”伍儿温声,却是肃然正色,道,“小天根骨奇佳,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请你好好教导。等我回到霁月山,恳求师父赐予修仙圣典,到时再送去,希望假以时日你们能够光大蜀山一派。” “多谢前掌门!”林维抱拳,感激地一揖。 天生挨在伍儿身边,恋恋不舍地仰脸望她,磨蹭道:“仙子掌门,你不和我们一起回蜀山吗?” 伍儿摸摸他的头,微笑道:“我还有事待办,以后有机会一定回去蜀山看你。你要听林掌门的话,用功修习。” 天生捉着她的袖口不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渴慕之色。[.超多好看小说]仙子掌门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已经把她当成最美丽最神圣的女子。 伍儿牵住他的手,交给林维,叮嘱道:“蜀山如今势弱,不要意气用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趁着魔君酒醉未醒,你们快快下山。” 林维惭愧颔首,他原本以为她已被魔头杀害,又闻嵩山遭难,愤而率众赶来支援,确实过于冲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蜀山一派不能断送在他的手里。 伍儿拍拍他的肩,带有鼓励之意,然后踏出寺庙,飘然远去。 她找到龙朔,拈起一个水诀,哗啦啦淋湿他一脸。龙朔迷迷蒙蒙转醒,神智还模糊着,喃道:“龙宫进水了?” 伍儿一把拉起他,没好气道:“你明知酒烈,还灌醉自己,真是……” 她倒也责骂不下去,若不是他机灵,与住持方丈联手为大家争取时间,他们所有人都难以脱困。 “哦……我喝多了……”龙朔揉揉眼皮,迷茫道,“没想到这酒劲如此的强,我只喝了几碗而已。” “你不知道那两坛酒的名堂?”伍儿听出蹊跷,疑道。 “什么名堂?”龙朔十分无辜,打个呵欠,反问道,“魔君在何处?你们都没有喝醉?” 伍儿心中好笑,原来他并不知来龙去脉,她还以为他的演技了得,做戏自然。 “我们快走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她也不多作解释,轻身一纵,飞上天空。 龙朔随后而来,追着她问:“伍儿姑娘,我醉了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事。”伍儿答得敷衍。权衡轻重,她只能放弃治疗脸伤的机会,携带两大神器逃离。 “我记得我好像说了很多话……”龙朔还在絮絮自语,盘龙摆尾,于高空中环绕着她,“魔君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说什么无需为寂寞烦恼,更无需对他人心存期待……后来,后来还有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伍儿心急赶路,不搭腔,腾云疾行飞驰。她必须先去纵情谷,但愿这一路不要再出岔子才好。 龙朔不介意她的缄默,习惯了自言自语,口中念念叨叨的,腾飞速度却一分不减。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远离嵩山。而嵩山的那一处溪涧旁,一个墨衫男子低看着自己缠绕白布的手臂,淡淡勾了勾唇。散漫地抚摸着白布,他站起身,化作一束玄光,倏然飞天。区区两坛子酒,就想灌倒他?未免太天真。早在喝下第一口时,他就已防备,每喝一口便催发魔力散气,装睡只不过是试探她的反应。她若敢趁机对他下手,他不会再挽救她的脸。 天色渐渐大亮,伍儿和龙朔落至纵情谷的入口。 墨隼在远处观望,谋而不动。他远望着他们进谷,眉头轻皱。尧王的地盘?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龙朔入谷时忽然转身,拈指施法,布下一方结界。 墨隼眯了眯眸,不由冷笑。看不出这个东海龙王竟有这般强的法力,要破他结界恐怕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正想动手一试,不期然望见一抹桃色身影,他止住动作,静观其变。 那一厢,伍儿和龙朔已在纵情谷内的水榭之中。 “绯哥哥?”伍儿拿出黑冰石,小心击碎它,放出里面的蝴蝶。 蝴蝶振动翅膀,轻盈飞舞。它原是斑斓的彩色,浸过血水之后变成通体透红,益发的鲜艳妖异。 “你以血喂它?”龙朔好奇地问。 伍儿“嗯”了一声,专注地盯着蝴蝶的动静。 蝴蝶飞过她的发,落在她肩头,宛如白衣上绣了一朵艳花。 “你用血喂养一只妖……”龙朔难以理解,困惑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从今以后它修炼妖法都需你的血?” “是这样吗?”伍儿转头看他,微怔。琅琊并没有告知她这一点。 龙朔点点头:“吸取你的血越多,它的妖力就越高强。伍儿姑娘,你一定要小心,万一有一天它起了歹念,要吸干你的血,那可就糟糕了。” 蝴蝶突然展翅,以闪电般的速度凌空旋转,猛一转向,小小翅膀扇了龙朔一耳光。 龙朔张口结舌,摸着脸呆呆道:“它生气了?” 伍儿嘴角动了动,想笑又忍住。她全心全意帮助绯哥哥,绯哥哥怎么会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蝴蝶兀自翩飞,飞出水榭。 外面草地茵茵,宽广无边,一个男子置身其中,身形慢慢显露,挺拔卓立。他身穿绯色锦袍,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眼角微微上挑,妖魅而勾魂。唯一不同与从前的是,他一头乌发变作烈焰般的火红,长至腰际,远望如虹。 清风吹起,草叶摇曳,男子衣袂随风翻飞,红发翩翩,俊美的眉目间自然流泻一股邪气,眸底浮现明暗不定的光芒。 “绯哥哥!你恢复人形了!”伍儿奔跑而去,笑得欢欣。 “伍儿。”绯尧挑眉一笑,毫不避忌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辛苦你了。” 他啾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甚是狂肆。 伍儿嘿嘿笑着,见到他终于重生,只觉高兴,没有多作它想。 龙朔跟在后面,摇摇头,叹气。以血喂养妖物,本就是邪法,何况她救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妖。照眼前情景看来,此妖已将她看作专属物,或者应该说,他认为他是属于她的,而她也是属于他的。 绯尧缓缓抬眸,冷然的目光投向龙朔。 伍儿忙介绍道:“绯哥哥,他是东海龙王龙朔,正要护送我回霁月山。”转而又对龙朔道,“这位是绯尧。” “绯尧?”龙朔一惊,“妖王绯尧?” “原来是龙王殿下。”绯尧语气轻淡,不冷不热地道,“阁下大可放心,修妖之术千万种,我又何需吸伍儿之血。” “你不吸她的血,就只能吸其他生物的血。”龙朔直言不讳,“修妖倒是无妨,这世间食素修道的妖很多,可是妖王你已经尝荤。” “那又如何?”绯尧斜觑他,并不待见,回眸对伍儿问道,“你为什么蒙着面纱?” 他扬手就来揭面纱,伍儿急急退开:“我的脸毁了,别看,会吓到你!” “毁了?”绯尧陡然生怒,眸光一瞬间绽出厉色,“是谁下的手?” “洛菁菁。”伍儿如实回答,“洛菁菁的脸也已经被毁,这个仇算是报了。” 绯尧冷冷哼了声:“你心善,想必不会下重手,等我修炼回功力,再替你去杀了洛菁菁。” 龙朔忍不住又摇头,想出声相劝,忽觉一股异风袭来,夹杂阵阵桃花清香,扭头一看,再次呆楞。尼姑?尼姑怎能穿得这么花哨? 桃衣明媚,雪肌乌眉,翦眸如一泓秋水,那秋水却似结着层薄霜,含怒带煞。桃千杀好不容易闯入结界,追寻而来,见到绯尧已恢复人形,心头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一言不发捏起一个杀诀,攻向伍儿! 伍儿尚未动,两个男子已经上前迎战,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这位姑娘,有话慢慢说!”龙朔边挡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莫动杀念,莫造杀孽!” “还有什么好说?!你滚开,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桃千杀怒极,绯尧的红发便是最佳证明,他必定食血修炼回人形,再也不用依靠她的灵气修行! 龙朔不明就里,但桃千杀出手狠决,他也无暇再多言,凝神聚起真龙金光,抵御她的杀招。 绯尧初初恢复人形,妖力大不如前,见龙朔足以抵挡一阵子,便悄然退了开,拉伍儿远离危险地带。 暗处却有一人,冷嘲地勾起薄唇,不疾不徐翻手射出一簇魔光,直冲伍儿的胸口。魔气汹涌,伍儿刹时一凛,推开绯尧,反手拢起一个银光圈,砰地击撞在魔光上。 “大魔头!你偷袭!卑鄙!”伍儿扬声大叫,意图逼他现身,“有本事出来与我单打独斗!” 四周并无异象,难寻墨隼隐身的方位。魔光化作片片飞刀,从四面八方射向伍儿,他有意掩人耳目,蛰伏不现身。 伍儿担心波及绯尧,一边运气化解魔刀,一边喊道:“绯哥哥,你先避一避!” 墨隼无声冷笑,暗中一振臂,密集的魔刀分成双向,犹如移动的刀墙一面逼向伍儿,一面逼近绯尧。 伍儿被迫分神,既要自保又要出手保护绯尧,很快就招架不住,涌到身前的刀墙锋芒尖锐,几乎要刺到她的身体。她心中隐约猜到,大魔头故意逼她到死角,是为了试探她身上有否神器。如果此时神光一现,他必会现身强夺。 正当危急,绯尧被锐刀逼得无路可退,忽觉眼前桃光一闪,一道身影疾速扑来,横挡在他身前。 “哎呀!”龙朔轻呼。 随着他的呼声,桃千杀身子一软,勉强挺直腰杆站稳,双手结出无数桃花瓣,奋力抵抗寸寸逼近的巨形刀墙。 “不准你杀他!”桃千杀虽被龙朔所伤,眼神依然雪亮冷厉,“他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杀!” 墨隼闻言心头一悸,那股熟悉的烦闷感再度涌现。他对伍儿不也如此?不准别人动她,要杀只有他能杀。这种念头因何而起? “这位姑娘真是奇怪……”龙朔在旁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刚刚还要杀绯尧,这会儿又奋不顾身去救他。如果你早说要救人,我就不会在你抽身时打伤你。你现在到底是要杀,还是要救?” 墨隼心底气躁,收回对绯尧的攻击,全力攻向伍儿。 他发力骤猛,魔光如大罩,笼伍儿于其内。龙朔想要冲入相助,可惜不得其法,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魔光似绳网般一点点收紧,伍儿额上滑落一颗颗汗珠,已是不支。迫于无奈,她抽出赤龙剑狂喝一声,迎头扑向魔光罩,神剑暴起刚猛的光芒,一剑刺破魔光! “赤龙神器!”墨隼震惊低喝,立刻现身飞纵,伸手便夺神器。 伍儿用赤龙剑使起幻月剑法,威力极其惊人,剑芒一波波飞出,皆都幻化成火龙。只见漫天红光,千万条火龙纠缠墨隼周身,吐出火舌欲将他吞噬。 伍儿的幻月剑法早已炉火纯青,体内又有辟邪法的神力,再加上赤龙神剑,竟与墨隼打成平手,半点不落下风。 两人腾上半空,激斗不休,难分胜负。 墨隼脸色铁青,眉角隐有青筋浮现。他一再放过她,岂料她不知好歹,偏与他对着干!看来霞光佛珠也在她身上,她一人身藏三大神器,叫他如何再饶她! “不想死就乖乖奉上赤龙剑和霞光佛珠!”他震怒咆哮,玄铁重剑对上赤龙神剑,激起铮铮巨响,长鸣不绝。 空中光芒万丈,魔光和神光交纵,霎时间风云变色,地晃树摇,纵情谷中的鸟雀虫蚁惊慌逃窜,龙朔绯尧桃千杀三人眯眼仰脖,看得心惊。 “我哪有霞光佛珠?你想要赤龙剑就来拿!”伍儿清叱,剑势依旧凌厉,聚集各股神力奋身出击。 恶斗许久,她未露败势,自知是借助外力之故,倘若丢失赤龙剑,她必不是他对手。这样一想,她握剑更紧,攻势更猛,势要一举击退他。 墨隼怒笑:“我以血肉治你脸伤,你倒恩将仇报,不愧为正派人士!” “施恩不望报,你懂不懂?”伍儿理直气壮,“再说这是两码子事,你若不夺神器,我自然不与你打斗!” “我夺神器是为何故,你再清楚不过!”他压抑低吼。 “你已经三魄归体,该知足了!”伍儿不为所动。 他怒到极限,亦催动体内神力,扬袖一掌劈下,力灌重剑,剑飞如电,玄光骤然划亮天际,只一秒,光灭,剑停,横穿伍儿的身体。 伍儿极缓慢地低头,看着刺入胸口的重剑,仿佛无法置信,半晌没有反应,滞缓地顿在半空。 墨隼捂胸,胸腔里血气翻江倒海,喉头阵阵腥甜。辟邪法与他的魔力相悖,他强行动用,委实不智。方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和意气,令他做出全力一击,灭她,亦是自伤。 伍儿抬眸,望着他,咬牙拔出重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掷回。 剑身染满她的血,他飞身截住重剑,血珠便溅到他脸上,血腥味近在鼻尖,他喉结滑动,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伍儿已无力支撑,悬空坠下,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手里却还死死攥着赤龙剑。 龙朔和绯尧一拥而上,将她团团护住。墨隼顿住半空,俯头望了她一眼,她的胸口被刺穿一个大窟窿,正是心脏的位置,黑漆漆的空洞流淌出大量的血液,猩红之色浸湿她的白衣,转眼间就染红了大半件衣裳。 他的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来,不知是因受创呕血,还是心绪翻腾过于激烈,郁结而吐血。狠狠闭了闭眼,他旋身离去。 “你打伤人就想逃!”龙朔大怒,化成金龙追击。 “就凭你也想拦住我?”墨隼凌空转身,冷冷一笑,染血的面容看起来异常森凉骇人。 “伍儿姑娘被你的重剑所伤!”龙朔太过愤怒,说话断续,大喘一口气,再道,“我虽不涉足外界,但也知道魔君的玄铁重剑有多厉害。一剑穿心,伍儿姑娘必定活不成了!” “活不成就活不成,她迟早要死。”墨隼握拳负于身后,悄然调息。此时若与龙王交手,他势必要吃亏。至于伍儿……死了就死了吧,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的第四魄马上就要归体,值得庆祝不是么? “你太冷血!昨夜你才和伍儿姑娘把酒言欢,竟然翻脸就不认人!”龙朔怒道,“我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就捉你回去替伍儿姑娘疗伤!魔剑造成的伤,只有你能救!” “笑话!我既然下手杀她,又岂会再救她?”墨隼神色坚硬,冰石般无懈可击。心中却有一念掠过,忽而道,“要我救她不是不可以,拿赤龙剑来交换。” “好!我答应你!”龙朔毫不考虑,大声应允。 “你去带伍儿和赤龙剑过来,我在谷外等候。”墨隼顾自说完,飞出纵情谷,速度之快像是并未受一点伤。 他独自到了谷外的十里坡,在一间草棚里打坐匀息。竭力凝神,脑海里却不停闪过一剑刺穿伍儿胸口的画面,他强压体内冲撞的气流,轻轻喘息。 是因为亭兮的残魂,他才思绪不定,决不是舍不得伍儿死! ☆ 第四十八章 :魂飞物外 伍儿倒在草地上,胸口不断涌出鲜血,身下渐渐汇成细长的溪流,蜿蜒淌成一条血线,汩汩流远。(.无弹窗广告)草木被血水浸润,繁花迎风怒放,开得越发妖冶。 绯尧被桃千杀缠住,分身乏术,眼中已是愤恨充血,怒吼一声:“桃千杀!你让开!” “不让!”桃千杀施下花瓣结界,缤纷飘落的粉红桃花形成四面帘,将她自己与绯尧团团围起,“我不准你再靠近那死丫头一步!” “我已把三百年妖力还你,从此你我一刀两断!滚开!”绯尧心急如焚,透过桃花幕望去,伍儿像一个破碎布偶般躺着,胸前已无起伏,似乎绝了气息。 “从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你休想喜欢别人!”桃千杀连日来追索伍儿的下落,一路寻觅一路饱受心理煎熬,生怕自己来迟一步,没想到最终还是晚了! 她怒目圆瞠,不对绯尧动手,却也不放他离开。两人僵持不下,空中忽然飞蹿出一抹影子,一头撞进桃花幕,吱吱叫着,竟是一只九尾灵狐! “是你。”桃千杀一挥袖,捉住灵狐的脖子,冷笑道,“乔楚儿,我容你在绯尧身边百年,今日你不知死活自己撞上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灵狐幻化出人形,纤细脖子仍被桃千杀狠狠捏着,她望向绯尧,眸中水汽氤氲,柔情而酸楚。 “楚儿,你闯进来做什么?”绯尧只觉头大,又望了不远处的伍儿一眼,冷声斥道,“你退下,这是我和桃千杀之间的恩怨,不必你插手!” “王,楚儿知道你的心事……”乔楚儿眸光亦瞥向伍儿,凄婉一笑,“楚儿愿意成全你……” 绯尧皱眉,桃千杀听得怒火更盛,五指猛地收拢,勒得乔楚儿的脖子喀喀作响。 乔楚儿痛苦闭眼,衣袖滑动,突然,刀光一晃,她割破自己的手腕,血如泉涌,成直线状喷洒。她勉强挤出声音:“王!喝我的血……有益你恢复妖力……” 绯尧眉头紧锁,那血线正对他的方向,他一张口便源源不绝注入口中。 桃千杀手臂一甩,狠狠抛开乔楚儿,当即冲到绯尧身前,施法定住他,不让他动弹。 “你要饮血修炼,也只能饮我的!”她一把掐住绯尧的两颊,咬破自己的指尖,滴血到他嘴里。 他们三人纠缠不清,龙朔飞回谷中抽空看了几眼,深觉奇异。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劫?妖王好大的魅力,这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 他耸耸肩,不去理会,抱起伍儿就走。 出了纵情谷,龙朔居高眺望,见十里坡的草棚中有人影,便腾身飞落。 “魔君!我带伍儿姑娘来了!”他小心地放下伍儿,脚下挪动两步,似有若无地遮住她的身子,“我们有协议在先,你若救了伍儿,我就把赤龙剑给你,你不会反悔吧?” 墨隼盘坐,淡淡转眸看了一眼。因龙朔挡着,他看不见伍儿的状况,但她手中紧握的赤龙剑甚是耀眼。这把神剑形如龙身,剑身弯曲宛转,金光似火。如果刚才打斗中他被此剑刺中,下场犹如伍儿。 “魔君!伍儿姑娘流血不止,撑不了多久就会身死魂灭,你究竟救是不救?”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龙朔生怒,转身看看伍儿,发觉她眉心间黑沉死气渐重,不禁更急。 魔剑的威力盛传已久,重剑无锋,剑芒却锐利无比,寻常人遭剑气波及就会当场毙命。据说这把魔剑万年前已存在,那时魔界还如同一盘散沙,当时的魔尊以血喂剑,令玄铁重剑更添魔力,威震天下。后来魔尊不知为何陨灭,几经流转,此魔剑落到了如今的魔君墨隼手中。 伍儿被魔剑穿心,莫说她尚是凡胎,就算是得道仙人也回天乏术。 “把赤龙剑拿过来。”墨隼静坐不动,面无表情,他已擦净脸上的血,此时看起来冷酷无波,没有一点点情绪波动。 “不行!你先救伍儿姑娘,我才把赤龙剑给你!”龙朔弯下身,想把赤龙剑拿到手,谁知伍儿在昏迷中依然攥紧了手,他掰她手指半天竟掰不开。 看见他的举动,墨隼眉宇微动,站起身望着。少女面覆白纱,只露出紧闭的眼,浓黑长睫无力地垂下,眼底蒙着一层阴影,愈显得脆弱楚楚。只是她垂放身侧的右手握成拳头,牢牢握住赤龙剑,似乎死也不肯遗弃。 墨隼跨前一步,龙朔立即警觉,喝道:“你先救她!” 墨隼轻勾薄唇,淡嘲道:“你护得这么严实,我怎么救?” 龙朔怔了怔,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就蹲在伍儿身边,把她右手包裹在掌心里,一则保护她,二则捍卫赤龙剑。 墨隼牵过伍儿的左手,抚过脉搏,扬眸道:“她有无尘神器护体,魂魄尚未归天,有救。” “当真?”龙朔惊喜,“伍儿姑娘果然命不该绝!” “但有一件事,我事先提醒你。”墨隼眸光晦暗了几分,低沉道,“魔剑造成的创伤,惟有我的魔气可保她心脉,而她吸取我的魔气之后势必入魔。” “这可不行!”龙朔喜后生忧,脸垮了下来,“她是修仙者,入魔便是背叛师门,有违天道。如果赤龙剑在身,还可遏制她的魔性,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愁了会儿,抬起脸,满眼祈望地看着墨隼,道,“你不拿走赤龙剑,那就两全其美了!” 墨隼不语,冷冷回视。若非他现在隐有异状,不然根本不必要答应救伍儿。抢了赤龙剑,再任由伍儿魂飞九天,他就能多两魄归体。 “人命为重,要不就先救活了伍儿姑娘再说……”龙朔自言自语,说服自己,“说不定伍儿姑娘仙根稳固,能够控制魔性,不堕入魔道。” 墨隼也不急迫,目光在伍儿和赤龙剑之间游移,深沉莫测。 草棚外,起了风,风声很急,刮得棚上屋顶震动,几乎要塌下来。龙朔脸色一变,抱起伍儿快速退到一角。 “魔君!属下总算找到您了!” 打雷般的粗犷嗓音响起,一个彪形大汉卷着狂风冲进草棚。 “陆沼?”墨隼一眼扫去,看到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下意识地皱起剑眉,“你带亭兮来做什么?” “亭兮姑娘知道属下要来找魔君,恳求属下带她一起。”陆沼神情急切,一股脑禀道,“魔君,仙界那些人阴险卑鄙,知道棋魔琴魔去攻昆仑,您攻嵩山,就派人反攻黑蛮!风司王和楚枭王那两个叛徒,率众投降,现在黑蛮乱成一团,还请魔君马上回去主持大局!” 墨隼沉默片刻,冷声道:“风司王和楚枭王这两个叛徒,我迟早会收拾他们。这次仙界出动了什么人?” “三大仙门都参与了,我们伤亡惨重!”陆沼十分愤怒,怒骂道,“仙界那些混蛋,他奶奶的!不支援昆仑和嵩山,趁机攻打我们,亏他们还自诩悲悯苍生,简直不要脸!” “趁我不在,灭我老巢。”墨隼冷笑连连,瞳眸中寒芒大涨,“想要陷我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打这如意算盘,我就粉碎他们的算盘!” 墨衣扬动,煞气顿生。龙朔见他要离去,连忙大声喊:“魔君请留步!” 墨隼回头,眸中闪过一丝极浅的犹豫之色。伍儿的伤势确实拖不得,他这一走,她必死无疑。 龙朔一喊,陆沼发现他怀中女孩手握赤龙剑,顿时大喜,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魔手,抢夺神器! 龙朔腾出一只手,金光朝下笼罩,陆沼一惊,缩回延长的魔手。 “真龙之光?”陆沼目露惊色,疑看龙朔,再看墨隼,“魔君,东海龙王阻您去路?” 墨隼未答,陆沼仔细瞧了瞧龙朔抱着的女孩,那女孩虽然白纱蒙面,但不难认出身份,而她胸口破了个大洞,伤口发黑,晕染玄金色,像是被魔君的重剑所伤? “伍儿小娃?”陆沼大惑,“这是怎么回事?”魔君停步似是为了这女娃? “你家魔君答应要救伍儿!”龙朔忙道,“只要他救活伍儿,我就给他赤龙剑。你们现在不能走!” “万万不可!”陆沼望向墨隼,急道,“魔君,眼下情势危急,您若损耗魔气,只怕后果堪虞!” 龙朔立即插话:“魔君岂是言而无信之人?你这粗莽汉子别多事,要是陷你家魔君于不义,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墨隼默然无言,脸色冷冽,难辨情绪。 龙朔怀中的人儿低喘,浑噩转醒,眼睫微微颤动,迷蒙蒙地望向草棚里的几人。 “不要求他……”她虚弱地开口,声若蚊讷,却坚定凌然,“龙王,你带我和赤龙剑回霁月山……我不用他救……” 墨隼眸色变幻,忽明忽暗,冷冷低笑了两声:“你与赤龙剑,于我而言意义相同,我本不必浪费力气救你。” 他幽冷的眼光滑过她,倏然收回,转而对陆沼道,“走!回黑蛮!” “小墨!” 方才一直安静的白衣女子忽然出声,软言求道,“你救救伍儿师妹吧!她和我同出一门,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你救她!” 墨隼并不看她,却转回了身,冷淡道:“既然亭兮出口相求,我就做一次善事。龙王殿下,把那嘴硬不怕死的人放到地上,你们都出去。” “好!好!”龙朔忙不迭地应声,才不管魔君因为什么而改变心意,反正他不觉得是因为那个白衣女子。他将伍儿轻柔放下,温声劝道,“伍儿姑娘,你先把赤龙剑给我,我帮你保管。” 伍儿已醒,手劲反而很弱,他一抽,就抽走了赤龙剑。 “我们都出去外面等吧,不要妨碍魔君救人。”龙朔握着赤龙剑,招呼陆沼和白衣女子一起出草棚。他后知后觉,这会儿想起亭兮二字耳熟,不由多看了白衣女子两眼。 草棚内,一片寂静。 墨隼扶伍儿靠坐在他胸前,手往她的腰带探去。 “你……做什么……”伍儿浑身使不上一点劲,胸口的剧痛抽光她体内的力量,除了痛她只感觉到心口空荡荡的,好像被剜掉了什么。 墨隼不答话,解开她腰间的结,轻轻褪去她的衣裳。衣褪一半,香肩外泄,酥胸半露,迤逦春光映入他眼帘。心尖莫名一荡,他转移目光,定在她左胸的伤口,启口道:“先前为了惩治洛菁菁,我在剑上施了法,具有毒性,在疗伤之前,我必须先替你清理伤口。” 伍儿满额虚汗,极之孱弱,轻浅“嗯”了一声,已无力抗争。 他抬眸望入她眼中,望了须臾,蓦然低头,唇触她的左胸,带着他冰凉的体温,引起她的战栗。 “你……”伍儿心中羞怒,可惜手脚软绵,连说话骂人都费力。 他用唇舌清洗她的伤处,俯头在少女的浑圆之上,心神专注,倒无半分轻薄之心。随着他连续的吸血,伤口外沿的墨金色淡去,被剑刺穿的窟窿内依稀可见鲜红的肉,怵目惊心。 他当时下手极狠,却无意识地留了一分余地。虽然剑穿左胸,损伤心肺,但略有偏颇,并非一剑毙命之势。 处理完伤口,他替她整理好衣裳,一掌贴于她胸口,隔着衣料渡入魔气。 伍儿软绵绵地斜倒在他一只臂弯里,只觉一股冰冷而有力的力量灌入体内,仿佛自有生命般,寻着她原有的那一股魔气,逐渐融合,归为一脉。 “伍儿?”墨隼手势一顿,停止渡气。 “嗯?”伍儿神智迷糊,伤痛的感觉消退,此刻她感受不到痛楚,人像飘在虚无的空间里,沉沉浮浮,混混沌沌。 “亭兮?”墨隼又唤了一声。 “嗯?”伍儿眼皮轻动,想要睁开,又无力地阖上。 她的魂魄飘浮在虚渺之地,白茫茫中,有一个绝美女子向她款款走来。那女子眉目含笑,眸光清灵而明睿,菱唇轻启,说道:“伍儿,我寄身于你之体,给你带来诸多苦难,实在抱歉。” “你是谁?”伍儿迷惑地望着她。 “我是亭兮。”女子走近,握住她的手,轻柔道,“当日我魂飞魄散,全赖师父倾力挽回,才留住了一丝残魂。我已没有力量重生,只能借你身体暂时寄居,待我心愿一了,就会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伍儿犹如置身梦境,场景虚幻,然而思绪渐渐清晰,“你有什么心愿?如今大魔头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你吗?” 女子笑容淡雅,手腕一翻,掌心贴着她的手心,温柔道:“你受了重伤,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把残存的这一脉仙气赠予你,往后你善加运用,可以抵御外来的魔气。小墨行事决绝狠辣,我本不应爱上他,只是他几世孤苦,才造成今日心性。或许我与他缘分不够,未能感化他,希望来日你能完成我未完的心愿。” “你是亭兮……那我是谁?”伍儿不禁迷惘,她的天赋异禀皆因亭兮? “你的身世,应该由你自己去揭开。”女子松了手,身形透白,慢慢变得透明,“此次因你重伤,魂魄游离物外,我才能和你对话。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伍儿,祝你好运。” 天地之间恢复白茫缥缈,女子消失,伍儿昏厥。 墨隼抱着伍儿温软的身体,拧眉沉凝。刚才他已经探到她体内一丝残魂,偏偏被一股神力阻挡,连魔气都无法再渡入。 静默片刻,他扯落她的面纱,第二次割肉入药,替她敷脸。半途而废从来不是他的作风,要救就救个彻底。 敷药妥当,他试图再行渡气。没有足够的魔气支撑,她回不了魂,那他就真要去冥界找琅琊要人了。 不料,伍儿忽然睁眼,含含糊糊地道:“你竟真的救我?” 墨隼一怔,她已自行回魂?难道是琅琊暗中相助? “你伤我,又救我,算是扯平了……我也不谢你……”伍儿元气未复,挣扎着从他胸膛挪开,靠到一旁喘息。离魂时的对话,她已无记忆,现在一清醒便记挂着赤龙剑,努力扬声对外喊,“龙王,把剑给我……” 龙朔听到草棚内的声音,忙冲了进来:“伍儿姑娘!你觉得怎么样?没事了吧?” 墨隼冷了面色,一掌轻拍在她的天灵盖,不疾不徐地道:“你想不认账?那我就再费一次力,送你归西。” 伍儿抬手格挡,躯体仍软弱,但仙力大增,一挡就挥开了他的手臂,微怒道:“我有义务保护神器,你要杀就杀,杀我一千次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龙朔看他们两人起了争执,非常好心地奉上赤龙剑,道:“魔君,你既已救活了伍儿,我自当实现诺言。喏,赤龙剑给你。” 伍儿眼角一抽,险些再次昏过去。这个龙王!到底是太淳善还是太傻? 墨隼得到赤龙神器,便不为难伍儿,起身举步,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待我铲除了来犯的仙门之人,再来找你要霞光佛珠。” 伍儿瞪着他的背影,气愤难平。 墨隼踏出草棚,背脊隐约一僵,在她视线之外擦了擦嘴角,抹去逸出的血丝。神器之力他不宜动用,又为她损耗魔气,值不值得? ☆ 第四十九章 :让他吃你 伍儿虽是捡回一条小命,但伤势太重,魔剑刺穿的大洞无法快速愈合,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龙朔只好抱她回纵情谷。 “伍儿姑娘,为防伤口崩裂,在谷中暂且养伤数日如何?”龙朔倒一点也不急着去霁月山,他难得离开东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想多逗留一阵子。 “嗯,好。”伍儿寻思的是另一件事。桃千杀缠着绯哥哥,现在她若一走了之,只怕绯哥哥有难。 两人回到谷内,举目望向广阔草地,皆都大怔。 绯尧被两个女人推倒在地,桃千杀和乔楚儿争着喂他血,他衣冠凌乱,唇边满是血迹,双目迸着怒光,却动弹不得,无可奈何。 龙朔啧啧称奇:“果然无需伍儿姑娘你的血,妖王好福气啊!” 伍儿愣了会儿,才轻声问道:“龙王,绯哥哥吸食精怪和小妖的血,会不会有什么不利?” “我看那桃树精道行颇深,她们抢着给妖王喂血,妖王很快能恢复功力,只是……”龙朔一顿,摇头道,“如此胡乱喂血,只怕妖王一时半刻难以承受,血气乱行,少不得要受苦。” 他一语成谶,绯尧的面容开始扭曲,周身暴出红芒,冲破掣肘,狂乱地翻滚,极其痛苦。 “绯哥哥!”伍儿惊呼,对龙朔焦急道,“你抱我过去,我的血或许能遏止他的痛苦!” “不行。”龙朔站在原地不动,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思考的神色,半晌道,“你失血过多,自顾不暇,我不能让你再有损伤。我答应霁宸上仙送你回去,你如今这副摸样,我如何对上仙交代?” “那我只是去看看,这样可以吗?”伍儿远望绯尧发了狂似的翻腾挣扎,心中又痛又怒。全是桃千杀干的好事!毁他道行还不够,又来纠缠折磨! “也不行。”龙朔有条有理地回道,“之前我和桃树精交过手,并无把握打赢她。如果我带你过去,令你再次受伤,怎么办?” 伍儿急怒,瞪他一眼。他无辜地回望她,纯净明澈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在说,我只负责你的安危,不负责妖王的事。 那边,绯尧红发张扬,随着翻滚纵跃而逐渐靠近,他气息急促,身躯抽搐,到了龙朔和伍儿前面,勉强控制住自己,低吼道:“伍儿,我快要抑制不住妖性了,你走远些!” “糟糕。”龙朔语气温和,慢悠悠退后几步,自语道,“妖王要吃人了,这就是食血修炼的后果。” “吃人?”伍儿听他念叨,不禁惊了一惊,“绯哥哥怎会吃人?” 龙朔继续后退,口中叹道:“妖吃人,也非稀奇的事。不过据我以前听说,妖王绯尧是吃素的,唉,冤孽啊……” 伍儿神色震惊,低低喃道:“是我害绯哥哥变成这样子……” 龙朔倒退了一会儿,脚心发疼,眉头皱了皱,腾身飞起,驼她于背上,边说:“伍儿姑娘,我想我们还是走吧,你刚刚才在魔君手底下逃生,再不走怕要成为妖王的入腹点心。” “放我下去!”伍儿摇晃他的犄角,急道,“我要阻止绯哥哥吃人,他不能变成食人的坏妖!” “你阻止不了。”龙朔在空中盘旋,飞得不高,让她可以看清下面发生的事,“你看,妖王已经捉住那只狐妖,就快下口了。” 伍儿瞪大眼睛,惊惶眺望。 绯尧已失常性,抓着乔楚儿的身子,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眼看他就要咬断乔楚儿的脖子,突然响起一声怒叱:“不许你吃她!” 只见桃千杀猛然挥袖,桃色光芒乍现,犀利如刀,横划在绯尧的手臂。绯尧吃痛,手劲一松,桃千杀拽过乔楚儿,抛出几丈远。 “绯尧!你冷静一点!”桃千杀紧紧握住绯尧的双手,恼怒而忧急,“一旦你吃了第一个人或妖,就再也控制不住欲念,从此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妖!” “你放手!不用你管我!”绯尧双眸赤红,眸光阴沉邪佞,“既然你爱了我几百年,不如就做第一个被我吃的精怪,也算我成全你的宿愿!” 桃千杀水眸一瞠,扬手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疯了!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绯尧伸手抚摸微疼的脸颊,冷冷道:“别再和我提当年,你我从今以后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桃千杀眼中闪过伤心之色,随即怒道:“这么多年我们遨游自在,不犯他界,仙界也不来找我们麻烦,全因精怪界和妖界之首食素不杀生。(.无弹窗广告)如今你破戒,就不怕与仙界为敌?” 绯尧眸底泛着嗜血的光芒,狂妄回道:“为敌便为敌!阻我者,必诛!” 伍儿在上空听得心惊,是她的血激发了绯哥哥的妖性?他比从前狂佞邪恶了许多! “人人都有心魔,与人无尤。”龙朔心中明晰,他素来无欲求,至多只觉得长日漫漫有些寂寞,故而此时看得特别透彻,“千百年来,仙界一枝独秀,魔界霸道凶残,而妖和精怪两界夹在当中求全,妖王早有野心,只不过实力尚有不足。” “他虽有野心,但是……”伍儿想起绯尧多次欲夺神器,可最终都手下留情,忍不住摇头道,“他不是大奸大恶的妖,我要及时阻止他。龙王,请你让我下去,我要好好劝导他。” 龙朔忽然“咦”了一声,原来桃千杀手起掌落,狠狠一掌打晕绯尧,再以结界将他困住。 龙朔稍觉放心,便驮伍儿俯冲而下。 “桃千杀,你把绯哥哥怎么了?”伍儿被龙朔放在结界外的草地上,捂胸轻轻喘气。大魔头的魔剑委实厉害,她趴伏在龙朔背上飞行都觉疲累。 “你少管闲事!”桃千杀一脸寒霜,不客气地道,“我自会阻止绯尧入邪道,你滚回你自己的地方!” 伍儿蹙眉看着昏迷的绯尧,他脸色涨红,即使在昏睡中仍神色狂躁,恐怕桃千杀阻止得了一次,阻挡不了一世。她静思须臾,心里浮起一念。既然她需要养伤,那就留在这里伺机而动,一找到机会就把绯哥哥带走。如今这世上只有师父能帮绯哥哥祛除邪心,归附正道。 “伍儿姑娘,你是不是在想,霁宸上仙……”龙朔倒是心思剔透,嘿嘿轻笑,在她耳旁道,“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住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回霁月山交代完事情,再陪我到人界游玩一趟可好?” “好。”伍儿爽快答应。有龙王在此,她成事的机会更大。 桃千杀瞥了伍儿一眼,神情冷淡,自顾自盘腿坐在绯尧身旁,守着他。 伍儿不想与她正面冲突,就叫龙朔带她到水榭休息。 在水榭内坐定,伍儿闭目调息,以霁月仙法进行疗伤。她在魂飞物外时得到亭兮一脉仙气,此刻自行调动运用,元气渐复,连仙法都在不知不觉中精进。她拈指拂过胸口的伤处,皮肉重生,慢慢结痂,蜈蚣般的疤痕残留在左胸,却是褪散不去,犹如一个印记刻下,永生相随。 龙朔在旁观望,见她眉眼间隐生光泽,氤氲一层薄薄的纯色银光,暗自惊讶。初见她时,她出手犹带魔气,现在仙气纯正浑元,那股魔气已被她压制,似乎毫不费力。 “奇也,怪哉。”他小声地自己和自己说话,“没有了赤龙剑,她还能自抑魔气。有如此大的能耐,却未修成正果,仍是个凡人,这太奇怪了。”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又絮絮自语道,“这次出来见识了大名鼎鼎的魔君,还有妖王,更见到了神女亭兮,真是不枉此行。但那女子也是古怪,没有半点仙气,最重要的是全无雍容气度,只不过是一个小家碧玉罢了。” 伍儿睁眼,问道:“龙王,你也觉得那个白衣女子古怪?” “是啊!”龙朔点头,直率地评价道,“当时她请求魔君救你,理由是你与她同出一门。若是换做我,我会劝魔君莫造杀孽,莫逆天道。而她原是出身天界,修为悟性远胜于我,为何只记挂小情小爱?” 伍儿扬眉,道:“也许她只是借词劝服大魔头救我,动之以情?” 龙朔笑了笑,不去追根究底,只道:“我虽不曾见过神女亭兮,但我直觉神女并非这般气质的女子。” 伍儿颔首,不再置评。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有一人轻步走入水榭,径直走到伍儿面前,扑通跪下。 “乔姑娘,何事?起来再说。”伍儿一诧,忙伸手去扶。 乔楚儿避开她的手,挺腰跪着,柔声而坚决地道:“伍儿姑娘,以前多有得罪,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砍我一尾,我也不计较,今日王有难,还望你施以援手。” “我一定会帮绯哥哥,你先起来。”伍儿真诚应道。 “我窥见你与魔君交战,知你身怀神力。”乔楚儿跪地不起,语声轻柔,语意铿锵,“王想要神器已久,现今又逢大劫,只有你能圆他心愿。” “如何圆他心愿?”伍儿疑问。 “只要王吃了你,就等于得到神器。神力入体,他就不必受苦,修炼回法力自然不在话下,壮大妖界更是指日可待。”乔楚儿话语铮铮,丝毫不觉强人所难。 “让绯哥哥吃了我?”伍儿愕然,怕也只有乔楚儿才能想得出这一个方法。 “是。请伍儿姑娘成全!”乔楚儿伏下,以额触地,咚咚有声地磕了三个响头。 伍儿错愕无言。难道为一个人好,就该以身殉葬吗? ☆ 第五十章 :血气方刚 正当伍儿无语,龙朔伸出了手,十分温柔而劲道恰好地扶起乔楚儿,和气道:“姑娘,跪天跪地,可别胡乱跪人啊。你心甘情愿被妖王吃,如此情深义重着实使人感动,但是伍儿姑娘恐怕不太好吃,妖王若是一口吞下,引来无穷后患,你就成了罪人。” “无穷后患?”乔楚儿怔愣,她赤诚丹心,一心一意为了王好,怎会替他招惹祸患? “既然你知道伍儿姑娘等同于神器,那你就该明白,伍儿姑娘的身份非同小可。”龙朔说得格外玄乎,神秘一笑,继续道,“妖王若对她不利,你想想,会有多少人来找妖王麻烦?到时候你就算死都不足以谢罪。” 伍儿扭头望了龙朔一眼,心下暗笑。没想到他平日淳厚天真,遇事倒是脑筋清楚,辩才无碍。 乔楚儿闻言果然踌躇起来,看看龙朔,又看看伍儿,喏喏道:“是我思虑不周……” “混账!” 水榭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怒喝,绯尧撑着竹门梁柱怒视其内。他长发散乱,飞扬如焰,眼中遍布血丝,透着几分未褪的戾气,“楚儿!谁准你对伍儿提出这种要求?倘若再有下次,别怪我狠心灭了你!滚出去!” 乔楚儿微微垂头,脚步轻声地走出水榭,与他擦肩而过时回眸凝视他,低低道:“不论王变成什么样,在楚儿心目中,依然是当初那个相救弱女的好人。” 绯尧眼神一凝,目光柔缓了些许,口中只是淡淡道:“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乔楚儿敛眸,静静离去。 伍儿不由唏嘘,爱情究竟有怎样的魔力,令人神魂颠倒,生死不计? 绯尧倚着门柱,没有踏入,凝目相望,沉默良久。他原本是清修的妖,曾经答应桃千杀永不破戒,如今阴错阳差尝了荤,元丹逆转,难以回头。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在伍儿面前吃人。(.)她对他恩同再造,将来他定会报答她。 “绯哥哥,你是不是很难受?”伍儿向他走去,步履虚浮,还有点气弱。 “别过来!”绯尧轻喝,摆摆手,扬起一个笑容,若无其事地道,“我被她们灌了太多血,调息几日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桃千杀呢?”伍儿往外瞅,看见桃衣尼姑站得远远的,冷眼望过来,似有备战之意,又似投鼠忌器。 “我应允她,随她去千桃山闭关修炼。”绯尧笑意轻松,挑了挑长眉,玩笑道,“有她为我护法,我修炼自是事半功倍,免得往后一见到你就想吃了你。” “绯哥哥,如果不是我用血恢复你的人形,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伍儿走近,轻轻握住他的手,仰脸凝睇,“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做出有违常性的事?” 绯尧点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道:“伍儿,你不必说对不起,事情并非因你而起,是我自己造下的因,必须承担这个果。” 他略微侧过脸庞,眉头拧紧。她衣裳染血,他嗅着血味竟心跳怦然,那感觉非常怪异,并不是想食她的血,似乎是另一种欲望。 见他静默,伍儿也陪他安静了会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半掩的眸子中闪着灼热的光,却又晦暗不明,好像压抑着什么欲念。 “绯哥哥?”手被他握得很紧,伍儿生疑,“又发作了吗?” 绯尧猛地松开手,抬起眼眸,眼露惊异之色。欲望……是那种欲望? “怎么了?”伍儿越发狐疑,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见到古怪东西。 绯尧不语,缓缓退避。他不仅开荤,而且身体开始有了异动。[.超多好看小说]就好像他还是凡人之时,血气方刚,偶有情欲涌动。这感觉已经久违三百年,即便从前他对她有喜爱之心,但那也只是意念上的想要拥有。 他被自己的欲望所震惊,一时间难以消化。太久没有做普通男人,他对身体的这种躁动已不熟悉,此刻只觉心烦,不知该用什么心态面对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僵化成石头了?”龙朔旁观了一会儿,好奇地凑上去,瞄瞄绯尧的脸色,也吓了一跳,“妖王,你的脸好红啊,还喘粗气……” 龙朔忽然也脸红了,他曾偷溜到人间,不小心偷窥过凡间男女缠绵,他们在进行鱼水之欢时似乎就是这样的燥热气喘。可是妖王和伍儿姑娘并没做什么…… 他摇摇头,甩开不应该有的想法,很有礼貌地道,“妖王既要远行,我们就不在谷中叨扰了,只希望妖王记住切勿吃人。” 绯尧草草地点了点头,不欲搭理。 伍儿深觉绯尧不对劲,正想刨根究底,此时释心剑轻微震动,剑鸣清泠。 “绯哥哥,龙王,你们等我一下。”她握紧释心剑,回身快步朝内走去。 到水榭最内里的一间雅房,伍儿拿出释心剑,轻问,“师父,是你召唤徒儿吗?” “伍儿,你为何迟迟不归?方才镇魔鼎起了变化,你是否已失去赤龙剑?”霁宸的声音徐徐传来,温和而不失严厉。 “徒儿没用,被魔君抢走了赤龙剑。”伍儿羞愧,将先前的变故细细交代。 霁宸听她提及嵩山,沉吟片刻,问道:“你去过嵩山,霞光佛珠是否在你手中?” 伍儿老实应道:“是,师父。” 霁宸语声一沉:“速回霁月山,莫让任何人知道你身戴霞光佛珠之事。” 伍儿用力点头,继而想到他看不见,忙道:“师父,我这就回去!” 释心剑静了须臾,霁宸似在思虑,过了会儿道:“三大仙门围剿黑蛮大陆,如果你途中遇见事端,勿管闲事,一切等回来之后再说。” “徒儿知道。”伍儿一想,再道,“嵩山的方丈说,霞光佛珠不同于一般神器,师父,是何不同?” “你尚年少,不动情念就不会有事。”霁宸斟酌用词,缓缓道,“如果你动了情,不论是为那人喜或怒,都将自食苦果,心痛而死。” “这么可怕?”伍儿微惊,脑中蓦然浮现大魔头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捕捉不住,佩戴佛珠的手腕却是骤烫。 “立刻动身回霁月山,莫再在外滞留。”霁宸沉声嘱咐。 伍儿收起释心剑,回到外面准备向绯尧辞行,但只见龙朔一人站在原地,不禁惊诧:“绯哥哥人呢?” 龙朔耸肩,回道:“他和桃千杀一起走了,很匆忙的样子。我叫他等你出来,他说不用了。” 伍儿怔望远处的草地,望不见那绯色的挺俊身影,想来他确实走得很急。 “他托我把这个东西给你。”龙朔摊开手,掌心里妖光闪烁,停留着一颗凝固的血滴子,“这是他的妖血,你若想他,只需溶血其内,便可化作一面妖镜,与他隔空相见。” 伍儿接过,仔细收藏好。她的衣袋里存放三种不同气息的东西,有仙兔的灵气,骨哨的魔气,以及血滴的妖气。 龙朔与她并肩往外走,摇头晃脑的,嘴里嘀嘀咕咕:“你际遇离奇,实非我能想象。” 伍儿重伤初愈,龙朔背负她腾飞上云层,一路没停过念叨,“我生平最不爱打架,和那桃树精打了一场,才发现好多法术不用就生疏了。我来试试挪移术――” 话音甫落,龙尾扫云,他变回人形,把伍儿抱在怀中,口中低念一诀,金光突闪,眨眼间便齐齐消失于云端。 到达霁月山下只不过一晃眼的时间,他放下伍儿,呵呵地笑:“原来我的挪移术还灵光,伍儿姑娘,我们到了。” “伍儿姑娘?” 接口的并非伍儿,山下几条小道交错,烟雾弥漫,难辨方向,朦胧中有一个黄衣女子疾步奔来,清脆唤道,“这位可是霁宸上仙的座下弟子,伍儿姑娘?” “你是谁?”伍儿举眸打量,这女子身穿鹅黄色的云裳,衣带飘飘,风姿出众,眼目明亮略带娇气,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我是梵山仙门的弟子,游盈芝。”黄衣女子自报家门,欢喜笑道,“霁月山的结界果然名不虚传,我绕了许久,幸好在这里遇见你。” “游姑娘,你是来找我师父?”伍儿回以微笑,客气道,“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我回山代为转达。” “你不能带我上山吗?”游盈芝皱皱秀眉,脆声道,“我想亲自向霁宸上仙禀告,事关仙道同门围攻魔界一事,由你转达未免太草率。” 她说话直接,并不怕得罪人,许是被娇宠惯了。 伍儿好脾气地道:“我先回去告知师父一声,请示师父的意思。” 游盈芝跺脚,气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我真的有急事找霁宸上仙,你带我一同上山又何妨?” 她性子颇急,伸手拉扯,想拉伍儿一起上山,不料刚刚碰到伍儿的手腕,就触及霞光佛珠,顿时倒弹一步。 “你为何身戴神器?”她睁圆了眼,惊疑又警戒地看着伍儿,“难道你并非霁月仙门的弟子,所以才百般阻挠我上山?你偷盗了神器?你究竟是什么人?” 伍儿心中亦诧异,这姑娘能触碰到佛珠?她是什么仙? ☆ 第五十一章 :错手杀人 伍儿把右手掩到背后,微微蹙眉。(.无弹窗广告)她早已施法隐去佛珠,手腕上如同无物,这游盈芝一碰就摸到佛珠,说明此人仙姿非凡,决非普通的仙门弟子。 “把霞光神器交出来!”游盈芝娇叱,灵眸圆瞪,怒道,“我早就听闻嵩山一派遇难,没想到神器落入你这奸人之手!说!你是不是魔界派来的细作?” “游姑娘,我不是魔界之人。霞光佛珠是我路过嵩山时,嵩山方丈托我带回给师父。”伍儿好言解释。 “胡说!”游盈芝不信,态度强硬地喝道,“此次围攻魔界之事,霁月仙门并未插手,既然霁宸上仙没有派人援助,你又怎么可能‘路过’嵩山?简直一派胡言!” “待我上山请示过师父,再来与游姑娘解释。”伍儿不想与她纠缠,转身就走。 游盈芝当即飞身拦住她的去路,娇俏脸庞一片凝霜,冷声道:“必是魔界知道霁宸上仙遭逆仙链锁身,派你来偷袭,你休想得逞!” 伍儿无奈,只好稍作妥协:“游姑娘,你怀疑我身份,那就随我一起上山吧,见过师父之后,一切自有论断。” 游盈芝冷笑:“这会儿又改变说辞了?如此反复诡辩,你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把神器交出来!” 话毕,她不再啰嗦,抽下头上发带,咻一声脱手射出,刹时将伍儿捆绑起来。 伍儿运气一震,震断绸带,不由也生了几分恼怒。这姑娘真是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无用! “倒有几分能耐!”游盈芝更怒,甩掉手里断裂的绸带,愤声冷嘲,“居然有本事毁掉我的灵绳,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你还有什么绝招!” 她拽下系腰的香囊,忽然抛出,香囊在半空中掉下一个小熏炉,随着坠落之势,熏炉越变越大,散发出的白烟也越来越浓。 伍儿急忙屏住呼吸,连连后退。可那熏炉像是认准了她,只要她挪一步,它就在她头顶上方移一点。 “伍儿姑娘!不是那熏烟有问题,而是熏炉本身!”龙朔在旁见不对劲,倾身伸手去拉,熏炉突然垂直坠下,将伍儿笼罩其中。 龙朔大急,对游盈芝喊道,“这位姑娘,你快把伍儿姑娘放出来!她不是什么魔道中人!” 游盈芝合掌一拍,熏炉应声飞回她手中,缩回原先的精巧样子。她斜瞟龙朔一眼,哼道:“我看你亦是一丘之貉。我师父说过,东海龙王长居龙宫,足不出海,如今你无端出现于陆路,一定是图谋不轨。” “我图谋不轨?”龙朔张嘴指着自己,愣了会儿,才道,“姑娘,在你眼中怎么都是坏人?你用束身炉收了伍儿姑娘,打算如何?” 游盈芝又哼了一声,飞上高空疾行,不屑回答。 龙朔立刻追去,一边道:“姑娘,你能看穿我真身,我也可以。你是千年灵芝,灵性天成,可惜法力平平,若不是你身上带着这么多的法宝,你收服不了伍儿姑娘。” 游盈芝回头怒瞪他:“识相的就退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收入束身炉!” “你收不了我。”龙朔紧追在后,却也不动手,只罗里啰嗦地道,“束身炉虽是上等法宝,但我不是凡胎,它对付不了我。你要把伍儿姑娘带去哪里?她还赶着回霁月山向霁宸上仙复命。你不是要找霁宸上仙吗?怎么这就走了?” 游盈芝嫌他烦,加速腾云飞行,想将他甩下。 龙朔在陆地上行走的本事差劲,但腾云驾雾十分在行,紧紧跟着。他见她暂时没有伤害伍儿的意图,便想着能不打架就不打,以理服人:“不如我们一起去拜见霁宸上仙,由他主持公道如何?” “带你们两个孽障去霁月山?岂不是给你们作乱的机会?”游盈芝自觉聪颖,冷着一张俏脸,不假颜色。 这次三大仙门合力围剿魔界,她摩拳擦掌欲要一展抱负,可是师父说她脾性急躁,容易闯祸,所以叫她留守梵山。她后来越想越不服气,就偷偷来找霁宸上仙,如果她能请得动霁宸上仙,攻打魔界一事自然如虎添翼,到时候师父必然对会她刮目相看。只是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但如此也不错,她捉了魔界奸细,又拿回霞光神器,亦是大功一件! 她踌躇志满,意气风发地赶赴黑蛮,准备与同门之人会合。 龙朔见这方向不对,疑道:“灵芝姑娘,你要去魔界?” “我师父和师兄弟们都守在那里,你怕了就趁早滚!”游盈芝没好气,她不想节外生枝才不对他动手,免得师父又说她冲动莽撞。等她与同门会合,这东海龙王也就成不了气候。 “这就糟了……”龙朔眺望远方,担忧地喃道,“魔君觊觎神器,伍儿姑娘若到了黑蛮,只怕凶多吉少。”他有点犹豫,难道这场架非打不可了? 伍儿在那巴掌大的熏炉里,身体小如拇指,她怨念地想,这不就是以前看过的童话书里的拇指姑娘? 她如今仙力大增,可是从未尝试过这种禁锢,对仙界法宝束手无策。在熏炉里只觉一路颠簸,漆黑闷热,虽无痛楚,但憋闷难受。不期然的,她想起大魔头在镇魔鼎百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面对铜墙铁壁,手脚难舒,孤寂苍凉,需要何等坚毅的心志才能挨过去,耐心等待生机的来临。 她自问,如若换作自己,能不能一天天熬下去,不发狂,不疯癫。 佩戴佛珠的手腕微微发烫,那股灼热侵入肌肤,她心尖隐隐疼痛,却只当是受困于法器之内的副作用。 “灵芝姑娘!” 外面,响起龙朔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 “做何?”游盈芝顿住身形,脚踏绵云,扭头盛气凌人地道,“你终于忍不住了?要动手就快点,别哼哼唧唧地废话!” “灵芝姑娘,马上就要到黑蛮大陆了,你们几帮人打群架,我可不想掺和,我们就在这里了断恩怨吧!”龙朔很有男子气概地大声道,“我们单打独斗,倘若在下略胜一筹,你就放伍儿姑娘出束身炉,你可敢?” “怕你不成!”游盈芝话音未完,手心一撒,玎珰脆响,三个系绳铃铛飞出,对着龙朔环绕舞动。 腾云的金龙背脊上磷光闪闪,一片鳞片猝然脱体射出,精准地射中铃铛,便听铛铛直响,像那法器发出呼痛的声音。 游盈芝秀眉怒皱,召唤回铃铛,再挥手掷出另一法宝,竟是一朵灵芝草! 她求胜心切,以自己的分身当作武器,灵芝瞬间绽开,仿佛巨大的蘑菇伞将金龙困住,伞罩下仙光熠熠,龙朔一时脱不了身,苦思破解之法。 游盈芝得意道:“你输了!” 她却不知,龙朔心慈,怕毁了她分身,使她仙根受损,才受制苦恼。 伍儿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听到龙朔说即将抵达黑蛮,又听游盈芝说龙朔输了,顿时心急。她一急,便用小小身子去撞炉壁。 系腰的熏炉剧烈晃动,游盈芝一怔,扯下捏在手中,叱道:“你莫妄动,否则我焚了你!” 伍儿不理,胡乱冲撞,体内无尘珠的神力爆发,她身形舒展,冲破熏炉而出!小巧炉子碎成一块块铜片,在游盈芝手中炸开,碎片四处飞溅,再难收集复原。 “你——”游盈芝大惊,随后大怒,“你这妖孽!竟敢毁我法宝!” 伍儿本是无意,略有些愧疚,但见她怒容厉厉,便也没了好脾气,冷淡道:“游姑娘,你不问青红皂白,困我在熏炉内,我只不过为求自保。[]” 游盈芝怒红了灵眸,扑身就朝伍儿攻去。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梵山仙门男弟子众多,女弟子稀少,她一贯受宠,今日深觉遭到折辱,异常羞愤。 一怒之下,她使出携带在身的几样法宝,势要将伍儿拿下! 伍儿吃过法宝的亏,这回分外的小心,只守不攻,处处退让。游盈芝见状涨红了俏脸,认为伍儿不肯还手是存心戏弄,猛一拍掌,收回法宝,近身攻击。 没了法器的威胁,伍儿拔剑出鞘,单凭一套幻月剑法就游刃有余。 空中灵光闪耀,两人周身仙气迸发,打斗到最后已是纯拼仙力。两股瑶光隔空对上,一方稍稍光弱,另一方就锋芒大涨。 游盈芝方才分力对付龙朔,此时骑虎难下,收不回来,与伍儿对打毫无胜算,偏偏她又不肯服输,不能接受自己败于一个连仙身都未成的修仙弟子手下。 如此僵持,她气色渐差,嘴唇发白,心中羞恨到极致,不顾一切地聚起全部仙力,拢在掌心,一举击出! 这一击的力量可撼动山河,龙朔一惊,再顾不得那许多,龙啸一声,张开龙口就把灵芝草吞进了肚子。 同时间,伍儿本能地运起亭兮赠予的那一脉仙力,与游盈芝的仙力凌空撞击,只听轰隆巨响,天空爆出风破云飞的惊人之声! 下一瞬,天地归于平静。 游盈芝犹如柳絮一般,软软飘落,落地时化作一朵灵芝,皮壳黄褐色隐泛紫光。灵芝旁,散落一地的法宝。 龙朔吃了灵芝草,万分懊恼,使劲抠喉,可惜仙草入腹已增他法力,无法吐出。他飞身下去,捡起那朵千年灵芝,歉疚道:“对不住,平白吸取了你几百年的灵力,我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样了?”伍儿随即落下,皱眉问道。 “她已经变成了一朵寻常的灵芝。”龙朔唉的叹了口气,喟道,“修行千年不易,她只能重头来过了。” 伍儿默默。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子,她和龙王都无意伤人,可是…… “造化弄人啊!许是她命该如此。”龙朔感叹。 他刚刚叹完,一道愤怒的厉喝突响—— “混账!杀我徒儿竟还口出讥讽之言!” 仙风一掠,一个瘦削道人踏风而来,眉眼生怒,凌厉慑人。他身后跟着几名年轻弟子,见到龙朔手拿灵芝,再看地上的法器,齐齐惊叫:“你们杀了盈芝师姐!” 七八个人将龙朔和伍儿团团围起来,神色悲愤,怒气腾腾。一名弟子率先叫道:“他们毁了师姐千年道行,杀了他们为师姐报仇!” 几人蠢动,将要动起手,那素袍道人扬手,制止弟子们。 “阁下身上有真龙之气,想来必是东海龙王。”素袍道人抑住痛心和愤怒,有礼而疏离地道,“在下是梵山仙门的执教,玉机子。不知小徒盈芝因何事冲撞了龙王,致使龙王下此狠手?” “灵芝姑娘强行收服伍儿姑娘于束身炉,我想救伍儿姑娘出来,所以和灵芝姑娘动手比试。”龙朔很是抱歉,长长一揖,然后把灵芝还给人家。 玉机子转头,目光移向伍儿,眼中精光闪烁,淡淡道:“伍儿姑娘?可是霁宸上仙收入座下的那一位?听说你当初出现在太白山,身带麒麟神器,后来被关至栖霞洞,目睹乾坤神器飞天。不久前,你力挽狂澜,拯救蜀山一派,更接任掌门一职,真是后生可畏。” 他的话似褒似贬,伍儿只是低眉敛目,恭谦道:“玉机子前辈,我确实无意伤害游姑娘,打斗间失了分寸,是我的错,如果前辈要替游姑娘报仇,我没有怨言,只是希望前辈让我先回一趟师门,向师父请罪。” 玉机子不语,眼光渐冷,如蒙薄霜。既然她认了,他自是无需饶她,不过霁月仙门虽然没落多年,但霁宸上仙终究除魔有功,他多少都应卖他一点面子。 “师父!”其余弟子却沉不住气,愤然道,“师姐修炼千年,就这样被他们毁了!我们若不为师姐报此仇,别人还当我们梵山仙门好欺负!” “是啊!师父,就让弟子为师姐报了仇,再上霁月山向霁宸上仙请罪!” “师父!弟子也甘愿做此恶人!” 附和声铮铮,众弟子满腔激愤,纷纷请缨手刃仇人。 伍儿镇定沉默,她是无心之失,如果要怪,也怪游盈芝咄咄逼人在先。但是现在她不能狡辩不能逃跑,她自己的名誉无所谓,牵连师父就事大了。师父收容她在霁月山三年,让她度过三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份恩情她永记于心。 龙朔无此想法,他觉得很无辜,便开口道:“各位,你们口口声声要报仇,可是灵芝姑娘不问缘由动手在先,技不如人在后,有此结果怎能怨怪旁人?如果刚才是我们输了,说不定也被打个魂飞魄散,那我们又找谁报仇?” “胡扯!我们师姐岂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一名弟子怒驳。 “这可难说,我们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拳脚无眼,死伤难免。”龙朔据理力争,听似歪理,又有些道理,“如果真要追究,真要报仇,你们应该等灵芝姑娘修炼成人形,问过她意见,再来寻仇。也许她和我一样,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呢?” “满口胡言!师姐修炼回人形至少要百年,你休想砌词脱罪!”对方弟子越发气怒。 “你们私自寻仇,这是不尊重灵芝姑娘的行为。”龙朔自觉有理,点了点头。 正争执着,忽起一阵寒风,刮得这片荒地飞沙走石,迷人眼目。 伍儿心头一突,感觉这冷寒气息极为熟悉。 果然,冷冷的嗓音当空响起:“原来梵山派在此做缩头乌龟,眼看另两大仙门节节败退,就弃盟友不顾,自行逃命去了?” 众人心神一凛,玉机子沉了沉气,扬声道:“魔头休要猖狂!魔界气数已尽,你若有胆子,就不要躲躲藏藏,出来与我们正面较量!” “这话倒是可笑,没胆子是你。你若有胆量,就追来,本尊自然会赐教!” 众弟子听他语气张狂,忿忿叫嚣:“魔头!你自知死期将近,东躲西藏,不敢现身,还有脸妄自称尊!” 突然,啪啪啪数声响,几名梵山弟子捂住脸颊,愣了一愣。 墨隼悬空而立,衣衫猎猎,睥睨下方:“这几巴掌,当我替梵山掌门灵璞仙人教导你们,口出狂言需要自掂份量。” 一名梵山弟子羞怒,喝道:“无耻魔头!若非我们掌门闭关修炼,未来黑蛮,否则哪里轮得到你在此嚣张!” “如此说来,你们的执教玉机子道长,不堪一击,不值一提?”墨隼反唇相讥,视线掠过众人,轻飘飘落在伍儿的身上,“伍儿,他们仙门的人习惯以多欺少,你莫怕,随我回黑蛮,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他一语出口,众人质疑的目光齐集向伍儿。 伍儿心叹命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魔头存心要她水洗不清。 “大魔头!”她仰头,铿锵有声地喊道,“我与你誓不两立!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没有人会相信你!” “之前你身受重伤,我渡魔气救你一命,此事有龙王作证,由不得他们不信!”墨隼看了龙朔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龙王殿下,在纵情谷外的十里坡,我是不是渡气救伍儿?她是不是把赤龙神器给了我?” “这个、这个……”龙朔为难,吞吞吐吐道,“是,也不是……你的确救了伍儿姑娘,也拿走了赤龙剑,不过……” “你们都听到了?”墨隼快速截断他的话,环顾四方,霸气地道:“这个女孩是我的人,你们若想动她,尽管试试!“ 魔光猝然闪现,狂风横扫,卷起伍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伍儿的腰,宣示主权。 伍儿扭身挣脱他的桎梏,飞离到远处一角,与他划清界限。 然而此时摆明立场已是徒劳,梵山弟子已经信到十足,将她看作叛门孽徒,魔头同党。玉机子不再多言,拈诀攻向墨隼,其他弟子团团围攻伍儿,一场激斗避无可避。 墨隼一边与玉机子周旋,一边扬声道:“伍儿,小心!等我解决了这老道,再来帮你!” 伍儿听得七窍生烟,出手还击之力略带煞气,梵山弟子一时难以近身。 龙朔看看两边战场,不用选择自然而然投入伍儿这一边,助她击退梵山弟子。 有了龙朔相助,伍儿轻松许多,抽空抬头望去,脱口惊喊:“玉机子前辈!小心辟邪法!” 她一喊,墨隼身形一顿,褪去指尖拈起的神光,俯冲飞下,墨衣鼓风张扬如帆,他趁着龙朔迎战,一把抓起伍儿,闪身不见。 在场几人想要追击已经来不及,望着苍茫荒地,咬牙切齿。 伍儿被墨隼带远,眨眼间人至黑蛮。他忽然将她重重抛下,力道猛而狠,伍儿直坠落入沼泽地,慌忙中抽剑刺在一块浮木上,勉强稳住身子,双腿却深陷泥沼,一动就往下再沉一寸。 “大魔头!你毁我声誉,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伍儿咆哮,清声冲天,撼得空中飞禽惊乱。 “他们想杀你,而我救了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墨隼凌空顿住,英俊面容微微带笑,笑容恶劣。 “谁要你救!我宁可死在梵山玉机子前辈的手里,也好过背负投靠魔头的罪名!”伍儿双眸几乎冒出火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只不过是惦记霞光佛珠的下落,根本不是管她死活! “想死还不容易?”他薄唇轻勾,低头俯视她,“你收剑,沉入黑沼泽之中,片刻就灭顶。” 伍儿用眼刀狠狠剜他,半晌才扫视四周环境。这片沼泽潭黑沉软绵,周围没有树木,她用剑抵着的这块浮木是唯一的助力,可若再使力一些,浮木也要沉下去。大魔头困她在此,莫非是为了逼问霞光佛珠? “看够了?想出脱困的办法没有?”墨隼似嘲似笑,悠闲地望着,眸底却划过森森寒芒。 三大仙门围攻魔界,死伤者众,他不与仙门硬拼,采取逐个击破的战略,派人袭击落单的仙门弟子,以此造成他们的恐慌。此举虽卑劣,但兵不厌诈,何况仙门之人也不光明,一旦他现身,他们就以数十对一,群起攻之。 既然伍儿不请自来,便是天助他,等到再多一魄归体,他魔功更进一层,率众击退仙门之人就更有把握。 “你困我在这里也没用,我师父很快就会来黑蛮,你死定了!”伍儿握紧释心剑,暗自寻思,如果她向师父求救,师父会不会甘冒大不讳,挣断逆仙链,赶来救她? 两人视线相交,眸光凛凛,各有盘算。 ☆ 第五十二章 :爱人技巧 “你师父?”墨隼轻轻挑眉,慢慢道,“现如今你残杀同道,与魔为伍,你觉得你师父还会来相救?就算他来了,其他仙门的人会同意他单枪匹马闯入黑蛮,救一个孽徒?” “我没有与魔为伍!即使所有人都不信,师父也一定会相信我!”伍儿愤然,明眸染着怒光,越发的灼灼发亮,“大魔头,你好狠毒的心计!” “哦?我如何狠毒?”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好整以暇地问。 伍儿此时已经想通透,仰眸冷冷道:“方才,你明明可以灭绝梵山仙门的那几个人,却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这背后的用心何其险恶!你想借他们的口,宣扬我如何大逆不道,令我在正道再无立足之地!” 墨隼缓缓点头,很是赞许:“聪明,我的心思你已能看穿几分。” 伍儿沉默握拳。越是看得清,便越心惊。游盈芝事件原本是意外,如果她回去向师父请罪,也许会被监禁思过,或受一些惩罚,未必有性命之忧。但经过大魔头插手之后,事情不再单纯,她很快就将沦为人人喊杀的叛徒,百口莫辩。 稍作定神,她沉下语气,嘲道:“你千方百计拉我入魔道,难道魔界已经沦落至此,没我襄助不行?” 墨隼比她更加气定神闲,回道:“魔界可以没有你襄助,我却需要你。” 我却需要你…… 这一句,情话般温存,耳语般甜蜜。伍儿打了个寒颤。 他又道:“现在你已无路可退,只有我能保你平安。只要你交出霞光佛珠,我可以应允你,魔界上下必待你如圣女,无人敢对你有一丝半分的不敬。” “我并没有什么佛珠。”伍儿死不承认,面不改色地道,“当时你亦在嵩山,我陪你寻找神器,有没有找到你比谁都清楚。” “如此嘴硬。”墨隼低声一笑,眸中泛起魔魅之色,柔缓道,“又想我亲自搜身吗?” 伍儿耳畔响起衣衫掠风之声,下一秒他已逼近,脚离沼泽一尺弯身伸手过来,抚上她的手臂。她平静望他,任他抚摸过她的右臂,再顺着左臂摸到腕间。 面上虽是镇静如常,她心中却是忐忑。游盈芝能够触碰到霞光佛珠,不知道大魔头能不能? 墨隼徐徐抽回手,眯了眯眼,一声不响。 不过片刻,伍儿背后微微渗出冷汗。她拢袖,冷哼:“这下你相信了?”看来大魔头并没有穿透她施下的仙术,游盈芝能触及只因天生具有灵性。 伍儿想想又觉得奇妙,她近日仙力大增,施的法术竟连大魔头都瞒过去了。 墨隼眯眼审视她,神色冷凝了一瞬,复又扬起凉薄的笑容:“你吞食了无尘珠,难不成重施故技,把霞光佛珠也吃了?” “我才没这么贪吃!”伍儿依然否认,“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佛珠,你为了莫须有的事处处刁难我,白费力气白费时间!” “有或没有,我自然会验证。”他衣不沾尘,乘风高立,淡定道,“听说身戴霞光佛珠的人必须六根清尽,一旦动情便有异状,轻则心痛难治,重则绞痛至死。” “那又如何?”伍儿一点都不惧怕,她活了十六年还不知道情为何物,心无爱欲何须害怕心痛? “你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我想如何?”他手拈一簇魔光,弹射到黑沼泽中,稀泥般的软土冒起咕噜的水泡,转瞬恢复正常,“黑沼泽底下生存着千万的魔虫,我暂且替你阻住,三日之内你不交出霞光佛珠,我就让魔虫魔蛆将你啃噬殆尽。” “原来还是这一招!”伍儿轻蔑道,“除了威逼之外,你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你不久便知。”他眼波暗转,异色瞳眸深处倒映她的身影,忽一闭眼,飞身离去。 伍儿疑虑,他离开得突兀,是去准备什么残忍刑罚来对付她? 墨隼回到傲云洞,即刻就有人前来禀告战况。 “魔君!仙门之人暂不敢攻入黑蛮,但我们派出去的魔兵只有一半活着回来。”一名蓝衣女子单膝跪下,语声恭敬,妖媚的脸上微含凌厉怒色,“魔君,此次仙门来了千余人,其中不乏厉害人物,属下愿意做先锋,带领一支魔兵突围出去,好过遭困躲在黑蛮之中!” 墨隼神色不动,淡淡道:“黑蛮原是上古荒地,聚集天地间最浓重的煞气,随便一片沼泽地一座树林都等同于机关陷阱,仙门的人不敢妄动,便想与我们打持久战。这场仗拖久了,于我们无利,但我们若是急进,同样占不了便宜。” “魔君,难道我们要这样忍气吞声,任由他们包围叫嚣?”琴魔蓝沁美眸一眯,生出狠辣的厉光,“属下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愿忍辱偷生!” 一旁,红衣男子手持血玉棋盘,冷静启口:“琴魔,你不必心急,魔君自有应对之策。” 墨隼站在洞口,远望黑沼泽的方向,神思似飘远,口中漫不经心地道:“黑蛮的禁地之中,禁锢着一千八百头魔兽,这些魔兽极其凶残,不易控制,所以当年的魔尊将它们封印在禁地。我必须五魄归体,才有足够的功力解开封印。” “魔君已有四魄归体,这第五魄……”蓝沁面色一变,娇媚笑起来,“魔君捉了霁月山的那个丫头,想必是因为嵩山的霞光佛珠在她手中。属下这就去逼供,谅她仙法再高,也抵挡不住我的逼供手段。” 墨隼收回远眺的视线,轻微皱眉,冷声道:“你莫动她,我自有主张。” 蓝沁敛容应声,察言观色,试探地问道:“魔君可是在想如何令那丫头动情?据说霞光佛珠不可佩戴在凡心不尽的人身上,若那丫头动了情念,必然只有摘下佛珠,以免受苦。” 墨隼未答。其实无需这么麻烦,他只要毁了伍儿,毁了无尘神器,第五魄便就归体。他不愿动手,只是顾念亭兮的一丝残魂,但隐隐间,又觉不仅于此。 “魔君,正道女子最重名节,属下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蓝沁红唇微勾,容色千娇百媚,难掩邪气。 她眼角斜飞,瞟向红衣男子,再道,“棋魔生得清俊,可化身变作凡间普通书生模样,我们将棋魔与那丫头囚禁于暗室,喂以销魂药,只需缠绵几日,那丫头必定对棋魔死心塌地。” 墨隼脸色一寒,薄唇抿得越发紧。 棋魔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暗暗向蓝沁使一个眼色,而后才开口道:“属下倒是认为,那丫头助魔君夺神器有功,往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倘若她对魔君死心塌地,岂不更好?” 蓝沁点头附和:“正是,正是,如此更妙。” 墨隼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不置可否。 棋魔和蓝沁识趣地退了出去。魔君对那丫头的心思,他们已捉摸出几分,若能促成好事,于魔界而言利大于弊。 墨隼站立原地,挺拔如松柏,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他身后,一个白衣女子从洞内轻步走出,幽幽一叹:“小墨,你们当真要那样对待伍儿师妹?” 他似乎未闻,兀自凝望远方。让一个女孩爱上他,需要什么样的技巧?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当初亭兮为什么爱上他,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莫名的,他想起那名字古怪的铜色食物。入口微苦,回味香甜,爱的滋味是否像此? “小墨。”白衣女子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让我去见见伍儿师妹可好?也许她肯听我的话,给你霞光佛珠,这样就能免去你的烦忧,她的苦难。” “你有把握能劝服她?”墨隼移开一步,避过她的手,皱眉问道,“她颇为固执,心中只有师父训导,视魔界为万恶不赦之敌。” 女子低头看着落空的手,轻声道:“这般说来,我确实有愧师门,不如伍儿师妹大义。” 墨隼目光冷淡,没有接话。亭兮魂飞,残魂或许遗落各处。伍儿体内应该有亭兮的一丝残魂,而面前女子应是相同,否则不会有完整的亭兮记忆。但她们俩原身是什么,前世是何人,尚是个谜。 白衣女子深吸口气,振作抬眸,微笑道:“无论如何,让我去试试吧。” “也好,试试无妨。”墨隼语气平淡,携她一起,前往黑沼泽地。 沼泽潭中,伍儿苦思良久,试过隐身术御风术腾云法,统统失效。这片黑沼泽明显被施过魔法,再加上它本身的凶煞之气,置身其中极难施展仙术,除非借助外力脱身,不然恐怕要活活困死在这里。 她僵着身体良久,眼前黑光一闪,又见大魔头身影。这次出现的还有一人,白衣飘飘,绝色无双,宛如出水芙蓉之清雅,牡丹盛放之明艳。相比之下,她一身污泥,满脸狰狞疤痕,真真是自惭形秽。 “伍儿师妹。”白衣女子攀着墨隼的臂膀,俯头下望,浅淡含笑,“你我都在黑蛮之中,许是天意注定。” “师姐,这不是天意注定,是大魔头强捉了我来。”伍儿口气温和,但不认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姐何去何从我无可置喙,可是我并不想呆在这里。” “你把霞光佛珠给小墨,我请求小墨放你走,这样可否?”女子软言相劝。 伍儿摇头。 ☆ 第五十三章 :动情者输 白衣女子微微转头,凝眸看向墨隼,语音轻软:“小墨,可不可以答应我,如果伍儿师妹给你霞光佛珠,你就放她出黑蛮?” 墨隼目光一扫,掠过伍儿清冽的眉眼,淡然回道:“可以,只要她乖乖拿出霞光佛珠,我就让她平平安安地走出黑蛮。(.无弹窗广告)” 伍儿却是轻嘲一笑,言辞锋利了些许:“师姐,你不回师门就罢了,但我从无归顺魔界的意愿。莫说霞光佛珠不在我身上,就算我有,也不可能给大魔头,助他增强魔功,伤害驻守黑蛮外的仙门同道。” “仙门同道?”墨隼挑眉,不愠不火地道,“他们还会把你当成同道中人?你一旦踏出黑蛮,他们看见你毫发无损,立刻就坐实你叛道的罪名。况且你又杀害了梵山的弟子,被人逮个正着,还有什么路可走?” “你逼得我走投无路,以为这样奸计就能得逞?”伍儿生怒,铿锵道,“我宁愿遭受他们的审判,也不向你妥协!” 墨隼懒得再多话,唇角无声牵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天性平和,人若不犯她,她倒是个极好相处的善良女孩。不过她终究年轻,难以想象人心的复杂,人性的龌龊。即使是得道仙者,也未必个个内心光明,大慈大智。等她有一天踏出黑蛮,被所谓的同道逼到绝境,自然就会体会到什么叫“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的绝望。 “小墨,让我和伍儿师妹单独谈谈,好吗?”白衣女子神情温婉,恳切说道,“有些话,我与她单独说或许会更好。” “你已无仙力,如何单独留下?”墨隼反问。 这片沼泽潭附近并没有树木,无处落脚,女子环顾一周,毅然道:“你放我下去,我与伍儿师妹一起呆在沼泽中,过一刻钟后你再来带我走。” 墨隼略感意外,道:“你不怕她踩在你身上,借力脱困?” 女子淡笑,看了伍儿一眼:“沼泽松软,她一踩我,我就会陷入泥地,灭顶而亡。我相信师妹心善,不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伍儿不吭声。她确实做不出这么阴毒的事,大魔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么你就与她好好谈谈。”墨隼也不过分担忧,扬臂一送,将白衣女子抛至沼泽潭中。 他的力道拿捏极准,女子落入沼泽里,黑泥淹没到腰身,不可动弹。 “亭兮,这一刻钟内切莫乱动,一动就会坠下去。”他叮嘱一句,干脆地闪身消失。 黑黝黝的泥潭,两个女子相隔大约十步距离,伸手难及,只能遥遥对话。 “师姐,你想和我说什么?”伍儿率先开口。 “师妹,琴魔和棋魔想出一个阴邪办法对付你,我不忍看到你身败名裂,恨错难返。”女子肃容,正色道,“你现在交出神器还来得及,速速逃难去吧!” “什么阴邪办法?”伍儿生疑,师姐不惜身陷沼泽潭也要单独留下,真是为了帮助她? “他们要将你囚禁暗室,喂以销魂药,诱你爱上一个男子,好令霞光佛珠自行脱落。”女子如实转述。 伍儿一听,怒上心头,唾道:“无耻!” 女子又道:“以你一人之力,左右不了大局。以退为进,回霁月山向师父求助才是上策。” 伍儿虽怒,理智仍在,回道:“师姐,他们的想法肮脏下流,绝对不会有效。我不可能因为失身于人,就盲目爱上对方。” 女子瞠眸,吃惊道:“难道你不怕失去贞洁?为了保护神器,你甘愿遭人侮辱?” 伍儿抿唇,敛眸未语。她并不是这么伟大,只是未到绝路不甘心就这样服软认输,而且她潜意识里不认为大魔头会采取那个淫邪法子,把她扔给一个魔人受辱。 “师妹,你不信我说的?”白衣女子暗自观察她的神色,话语顿了顿,轻轻道,“小墨否决了让棋魔玷污你的提议,可是……他或许会亲自做这一件事……” 伍儿一怔,眼波微乱,恼怒在心。她刚才想错了!大魔头一定做得出这淫邪无耻之事! “师妹,我话已至此,你自行衡量吧。”女子不再相劝,只静静地望着她。 伍儿举眸,对上她柔和的视线,心生怪异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师姐怕她名节尽毁,好心告知魔头的诡计,她怎能怀疑她别有用心?可是回想当日在墨宅的种种,质疑的感觉越加挥之不去。 对面这女子的眼光那么轻柔,仿佛天边一片薄云,触手去摸便散了开,不留一点痕迹。却正是这样的轻软如无物,令人迷惘,好像一眼望进了烟雾弥漫的空洞,寻不到一丝一毫的东西。 伍儿安静地遥望,心里隐约有什么念头闪过,可又模糊不清。想起大魔头曾经说过,他探不到师姐的情绪,她此时才有切身体会。一个人能把情绪藏得那么深那么密,若非修为定力极佳,就是别有内情。 “师姐,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事。”良久,伍儿出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会怎么做?”女子关心地问。 “等大魔头来了再说。”伍儿心中有芥蒂,言语上便就有保留。 女子一脸担忧关怀,情真意切。 一刻钟很快过去,墨隼如期而至。他俯身飞下,捞起白衣女子,顿在半空,似在问她,更似在问伍儿:“谈得如何?” 女子缄默,以目光示意伍儿。 伍儿昂首,清声朗朗:“大魔头,你先前说,给我三日考虑的时间,此话还算不算数?” 墨隼微点了一下头,应道:“你有何应变之法,尽管说来听听。” “你想诱我动情,那我就给你尝试的机会。”伍儿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大声道,“我与你关在暗室三日,你不可用邪药邪术,彼此只凭真心去感受,如果最后我没有一丝丝情动的迹象,你必须放我走,你敢不敢赌?” “这是承认霞光佛珠在你身上了?”墨隼语声懒散,慵懒之中不掩自信笃笃,“你的赌注还不够吸引我,既然神器在你这里,我自有千百种方法拿到手。” “胆小鬼!”伍儿投去轻视的一眼,傲然道,“你分明是害怕自己把持不住,你我独处三日之后,我没有对你动情,你反而丢了魔心。” “不必用激将法。”他不以为然,犀利地看穿她的谋思,“缓兵之计也救不了你,只怕到时赔上心的人是你。” “敢不敢赌,一句话,少罗嗦!”伍儿做不耐状,嘲笑道,“如果你没有这份胆量,我不会笑话你,顶多就封你为不战而降的懦夫。” 墨隼眸光幽沉,似覆一层浮冰,薄冰之下隐藏暗火。棋魔说得不错,倘若能让伍儿死心塌地,他又何乐而不为?剩余的几样神器,他还要利用她去寻觅。这一个赌局,他不可能输。 他思忖间,依附着他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忍不住插话:“小墨,你就放伍儿师妹走吧,万一她真的对你动情,霁月仙门出了两个不肖弟子,师父情何以堪?” 墨隼充耳不闻。霁月仙门的荣辱与他何干! 女子抓紧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小墨,师妹年少无辜,仙魔两界的矛盾不应牵扯到她,当我求你,放她走。” “师姐,你不用求他。”伍儿冷眼看着,大魔头铁石心肠,求有何用?再说她也不愿承师姐的情。 墨隼一言不发,以掌托起白衣女子,运风送远。待她稳稳落到远处的平地,他跃入黑沼泽,扯住伍儿下坠。 “小墨!不要!”远远的,那女子忧心忡忡的呼声传来。 而沼泽潭中的两人已经沉坠没顶,速度极快,嗖一声坠落到地底深处。 泥潭底,别有洞天。 一座地下宫殿兀立,巍峨宏伟,鬼斧神工。泛着冷光的黑石铺成砖面,白玉雕成殿柱,台阶通道莹如羊脂,色泽清凉。入目只有黑白两色,冷寂,而沉凝。 伍儿挣开墨隼的手,悄然运气,却发觉仙力全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住,越挣扎越力弱。 “这座万年魔宫封存着上古魔尊的力量,只容得魔气,不容异类,即便天帝到此亦如凡人,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修仙者,不必妄想施展仙法。”墨隼冷冷道,“你随我来,我就看看这三个日夜你如何征服我的魔心。” 他大步行去,穿过大殿,绕过石林庭园,直到殿后的开阔空地。 潮湿的热气迎面扑来,耳闻水声咕噜咕噜轻响,伍儿定睛细看,才发现此处是地底温泉,漫漫延绵开去,大抵有数百坪之广。 墨隼忽然横扫宽袖,将伍儿卷起一抛,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刻便听“噗通”声响,伍儿惊叫一声,摔入温泉中。 猝然淹进温水里,伍儿猛呛了几口,边咳嗽边甩着一头湿发冒出水面,顿时一愕。 墨隼并未看她,径自宽衣解带,衣襟已大敞,露出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 伍儿又气又羞,怒叫道:“我们说好以心去感受,你做什么?想反悔不成?” “我洗澡碍着你什么事?”他脱下沾染黑泥的衣衫,一丝不挂地踏入水中,毫不觉羞耻。 ☆ 第五十四章 :耳鬓厮磨 “你洗澡就洗澡,为什么把我扔下来?”伍儿背对他,划动手臂游远,努力靠岸。 身后却有一股阻力袭来,硬生生将她拽回了温泉中央。她怒而回头,压下赧然的感觉,睁大眼睛瞪着他。 他半身隐没在水底,赤露着上半身,透过白蒙蒙的水雾,还能看见他精壮的胸肌。水珠滴溜溜地顺着他胸口滑下,伍儿的视线跟着下移,六块腹肌映入眼帘,那水珠子滑过他的腹肌,没入水中,响起咚的一声轻响,伍儿蓦地回神,扬起眸子,唾骂道:“不害臊!不要脸!” “是你说要与我待在一起三天三夜,我自然应该连洗澡都带着你。”他抹脸擦去水渍,一双邪眸闪耀点点暗光,懒懒道,“我让你穿着衣服泡温泉已是客气守礼了。” “强词夺理!”伍儿直直盯着他的眼,视线不敢乱移,“你只要施一个净身诀就可以洗净自己,何须跳到水里!” “泡泡热水,舒展一下筋骨,你不觉得很享受吗?”他展开手臂,往后仰去,身子飘浮起来,一脸舒坦的模样。 他一动作,伍儿便狠狠掉过头去。他赤身露体,这样浮到水面,不是要害她长针眼么!可恶! 墨隼眼角瞥过来,勾唇而笑。这三天,他不能以凶狠态度待她,她明显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威逼胁迫无用,必须温情勾引。 “伍儿,你脸上的伤还需敷药一次才能痊愈,等会儿我帮你做最后一次治疗。”他说得仿似随意,心中暗忖,三日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要仔细利用每一个机会。 “最后一次?”伍儿扭着脖子,用后脑勺对着他,摸了摸被水浸湿粘在脸上的面纱,疑问道,“在嵩山时,你只替我敷过一次药,不是说要三次方奏效?” “在十里坡救你的时候,我已经为你敷过第二次。”他游走到她身边,伸手按在她肩膀上,“你转过来,看我手臂的伤就知道了。” 伍儿小心翼翼地扭转过脸,只盯着他的臂膀。他臂上那两处伤疤,都是剜肉后留下的凹痕,下刀应该极快,切口平而长,已结成大片的褐痂。 墨隼抽回左臂,顺势扳过她的身,塞了一把匕首到她手中,再将完好的右臂伸到她面前:“这回换这只手吧。” 伍儿持刀愣愣:“你让我剐你的肉?” “容貌复原在即,难道你不愿意?”他弹出一束魔光,把远处衣衫里的紫草勾到手,催道,“下手快一点,别磨蹭。” 伍儿迟疑,坦白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如此在意我的脸?就算我丑如恶鬼,对你也没有影响,你想要的只不过是神器而已。” 他不耐烦,掌风一扇,扇落她的面纱,道:“你原本就长得马马虎虎,再添这些狰狞伤痕,我岂不是要见一次恶心一次?”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伍儿咕哝。既然他不肯说原因,那就罢了,现在他送上门来让她凌迟,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举起匕首,刺在他右臂肌肤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墨隼眉头一皱,微怒道:“我叫你割一块肉下来,并不是叫你一刀刀划毁我的手!” “哦……我没挖肉的经验,你多担待担待。(.好看的小说)”伍儿口气温软,好声好气的,第二刀下去又是划破一道伤口,却连半点肉都没挑起。他害死了蜀山和嵩山那么多人,这两刀算是便宜他了! 墨隼低眸看她,眉宇皱得渐紧。她眼中光泽闪闪,难掩愤恨之色,看来为她治脸还不足以感动她。 他抿着薄唇,忍痛不响。好,就让她泄恨,她下手越残忍,之后就会越心软。 伍儿手起刀落,第三刀割下,力道颇重,血底见肉。 殷红的血液融入温泉中,缓缓散开,水色薄而透,仿佛胭脂洒落,水面染了那一些些的嫣红。 伍儿终究不够心狠,攥紧了匕首,忽一扬手,将匕首抛掷了出去,决然道:“我不承你的恩,不必你治疗我的脸伤。” 墨隼凝视她,眼神深邃如海,低声道:“我不需要你记着我的恩情,是我自愿。” 他捞起飘在水上的白纱,蒙住她的眼,再道,“你下不了手,就由我自己来。” 风声轻响,匕首回到他的手中,横腕一刀剜下,血肉飞溅。 伍儿听着揭皮割肉的嘶嘶声,不禁一颤,随即便觉脸上清凉,他的手拂过,粘腻的东西糊上她面颊,微微刺痛,与第一次他为她敷药时的感觉相同。 “不出十二个时辰,你就会蜕皮生新肤,恢复原貌。”他低低说着,嗓音中隐含疼痛的吸气声。 伍儿摘去蒙眼的白纱,蹙眉看他。 他回望,似有意似无意地隐去痛色,扬唇浅淡地笑。 水气氤氲,白雾萦绕在两人中间,或许是轻柔的白雾柔化了他冷峻的五官,此时看起来竟格外的温柔俊朗。 伍儿一句“谢谢”梗在喉头,终是没有吐出,只悻悻道:“如果将来有机会,我还你这一次的恩情。” “如果?为何是如果?”他语气平和,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倘若有一天你受了伤,并非咎由自取,那么到时我就救你,当作回报。”伍儿分得十分清楚,较真道,“如果你是因为和正派为敌,自作孽,那我就不会救你。” “我不用你救。”他忽然倾身靠近,揪住她衣襟,大力撕扯,口中道,“借你衣裳一用,我要包扎伤口。” 伍儿没料到他突然发难,衣口当即被撕碎,露出若隐若现的春光。 “你是故意的!”她忙沉到水下,愤然地抬手一巴掌掴去。 他侧身一闪,顾自包裹手臂,点头承认道:“嗯,我是故意的。没理由我让你看个精光,而你还裹得严实。” 衣不蔽体,法力又无法动用,伍儿怒视他一眼,快速向岸上游去。 刚刚爬上岸,背后一重,她被人猝然扑倒,跌得狼狈。 “跑什么?”墨隼趴在她背上,懒洋洋道,“之前我们已达成共识,共度三日,不使用邪术媚药,我可没有犯规。(.)” 伍儿僵硬地伏在地面,不敢随便挣扎,也不敢回头。他没有穿衣服,存心靠这下流的招数制服她! “你把衣服穿好了再说!”她闷声怒吼。 “你帮我穿。”他厚颜无耻地回答。 “我怕你折寿!”她恼怒地反手一掌拍去,原没想会打中,不想居然清脆大响,她一掌拍在他后脑上,手心生疼。 他一头磕下来,脸撞到她颈边,整个身子贴得紧实,亲密无间地覆在她身上。 “嫌我靠得不够近?”他在她耳边吹气,邪气轻笑,“你有此意,我自当遂你的愿。”说着双手揽住她的腰,彻底地抱入怀。 伍儿僵得像块石头,咬牙怒斥:“恬不知耻!这就是你诱我动情的手段?可笑至极!” 他不为所动,全身力气卸下,重重叠压着她,无赖地道:“好床,我就在这张软床上睡一觉,睡醒后再穿衣起身。” 这场赌局令他忘记一件事,他修炼弑神功已久,身寒心冷,素来厌恶别人贴近,更别提耳鬓厮磨。他每一次亲近她都是蓄意,这次也不例外,可是身体的原始本能有时比心直接,他的身体不排斥她,甚至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她的温度。 伍儿被压得快喘不过气,不住扭动。温泉周围热气弥漫,温度颇高,而他的体温冰凉,正好抵去此地的燥热,只是两人姿势暧昧,她满腔羞恼,肌肤上便渐渐渗出薄汗。 “热?”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脖子,非常好心地帮她擦汗,“你别乱动,不然会更热。” 他指尖清凉如玉,极轻地抚摸她洁白脖颈,仿佛细雨点点,润沁着她。伍儿哆嗦了一下,说不清这种微妙感觉,只觉怪异,她自行归类为难受,叫嚷道:“你最好马上放开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如何不客气?”他肆无忌惮,手指越摸越过火,探入她衣内,钻到背脊上画圈。 伍儿战栗不止,脸红气躁,呼吸愈发的不顺畅。她愤而暴起,支起手肘顶他腹部,一跃翻身,奔到一旁,捡起他的衣衫用力扔过去,喝道:“穿上!” 衣衫歪歪斜斜搭在他肩头,他随手一挥,挥落下地,身形一晃,已至她身边,环手就从背后抱住她,而他依然是身无寸缕。 伍儿气急败坏,愤怒尖叫:“你能不能有一点羞耻心?把衣服穿上行不行!” 他这种无耻手段,比起残酷折磨更令她崩溃。她猛然转身,闭眼低头,一口咬在他肩上,牙齿嵌入,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 她的身体和唇齿都很紧绷,他的血染红她的唇,血味蹿进口中,咸而腥。 “松口。”他的声音略显低哑,隐约带着愠怒之气,“你再不松口,魔血入喉,加重你的魔性,这个后果可是你要的?” 伍儿倏然松口,扬脸看他,眸光凌乱如火苗摇曳。他的话提醒了她,魔血不可食,而她的血亦有奇效。 “好!就看是谁引诱了谁!”她莫名一喝,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踮脚吻上他的薄唇。 贴上他之前的一瞬,她咬破自己的嘴唇,再狠狠封住他的口,激烈啃啮。 她的吻毫无章法,墨隼却是一震,下意识地吸吮住她的小舌,夺过主动权,一手掌在她脑后,一手扣住她的纤腰,俯头深深缠绵。 她挟着愤怒,唇舌莽撞,他心存征服之意,吻得霸道火热。 两人纠缠在一起,空气中似有火花迸射,炽烈灼人。 早在舔舐她唇之时,墨隼已察觉异状,但她的主动让他心神激荡,欲罢不能。 丧失功力一两个时辰又如何,反正她身在魔宫,插翅难飞。他脑中闪过这一念,便将她紧紧搂在臂弯,肆意索吻。唇舌相缠的热度,令他冰凉的身体隐隐发烫,一股热流在丹田奔腾,直蹿下腹。 伍儿神思迷乱,一心想着以血制他,忽视热吻带来的酥麻感。 两人心思都不纯粹,可是异常投入,不愿服输,饱含征服之意,激进而猛烈。 这是一个攻城掠地般的吻,直到睁眼,抽离,才各自恍惚,后退一步。 “你……”墨隼启口,声线格外沙哑。 “我怎样?”伍儿别开脸,捂紧碎裂的衣裳,感觉浑身燥热,嘴里却是冷哼道,“你吞了我的血,必定会出现异象。” 腕上陡然一阵一阵的抽痛,她暗自一惊,不动声色地拢紧衣袖。霞光佛珠起反应了?莫非是惩罚她主动亲吻大魔头? “你忘了,这并非我初次尝到你的血。”墨隼抚唇,竟觉意犹未尽,不由皱了皱眉,也冷下语气,道,“你的血对我无用,死了那条心吧。” 伍儿不作声,有用没用等她试过才知。若是发现他的弱点,她一定会善加利用,阻止他涂炭生灵。拖延三日时间,或许有助于仙门发起攻击,再则她也能寻思逃脱的办法。 她胡乱想着旁事,刻意遗忘唇上余留的感觉。 墨隼皱着眉穿衣,穿戴整齐便径自离开,到石林庭园静坐。初次尝她的血,他只不过丧失功力一个多时辰,这次却不仅于此,他心跳快速,气脉受阻,周身火热难耐。这些异样与她的血必然有关,可又未必全然相关。 三天,他忽然觉得太漫长,变数太多,难以掌控。 伍儿停留原地,兀自出神,突闻极轻微的熟悉声音响起。 “伍儿!魔君,暂时,失去,功力。魔宫,藏有,神秘,力量。” 伍儿一愣,后退避到最远处,才小声问:“萝卜,你还知道什么?” “仙界,曾有,传说,魔宫,封存,一股,强大,力量。”萝卜没有现身,语速快起来,变成四个字四个字,“若能获取,这股力量,你就能够,战胜魔君。” “如何获取?我会不会因此成魔?”伍儿追问。 “你会成魔,你本来是……”萝卜止口,好像有所顾忌。 “我本来是什么?”伍儿心急,她多次听人吞吞吐吐,似乎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为何没人肯告诉她? “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 一道清冷嗓音介入,墨隼远远地望着她,缓步走近。 他近到她身侧,探手进她衣兜,迅捷地拎出兔子,冷声问:“伍儿原本是什么,说!” 兔子在他手中悬空蹬着腿,可怜兮兮地道:“你带她去,密殿之中,就会知道。” 墨隼手一松,兔子细声惊叫,伍儿迅速接手,将它抱牢,塞回衣兜。兔子躲得飞速,一下子就变成纸片,呆在兜里假装不存在。 “去密殿。”墨隼握住伍儿的手,不容抗拒,“我倒不信,你能解封魔宫的神秘力量。” “去就去,别拉拉扯扯。”伍儿甩手,大步走在他前面,“如果我是什么神女转世,你就知道厉害!” 墨隼讥嘲地扯唇:“羲神只有一女,你不必做美梦。” 伍儿不以为意,回道:“就算不是神女,也可能是仙子转世。” 墨隼嘲意不减:“依我看,你最有可能是哪个仙尊的坐骑转世。” 伍儿不予理睬,心中倒并没有很大的底气。说不定她像游盈芝一样是朵千年灵芝?或者是生长在天界的一只蘑菇一块仙石? 她自穿越以来,得了霁宸一脉细微仙气,修习法术神速,之后又吞食无尘神器,身怀神力,再有墨隼渡入的魔气,以及她尚不自知的亭兮仙力,种种力量都不是源自她本身。 踏上黑石玉柱的大殿,伍儿看着墨隼击拍殿壁,才知夹壁内另有玄机。殿壁如巨门般喀声打开,里面漆黑无光,伍儿紧随着墨隼脚步,谨慎地前行。 这是一条窄小通道,不知通往何处。走了片刻,墨隼忽地停住脚步,伍儿一头撞上他后背,恼道:“为什么突然停下?” “到了。”墨隼淡淡回道。 眼前依旧没有光亮,四周黑得诡异,像是绵密无缝的厚布蒙住人眼,一点光都透不进眼睑。此处气息阴寒,明明封闭无门窗,却有微微的风,那风刮在脸上犹如细碎冰雹子,刺人的疼。 伍儿静静站了一会儿,脱口道:“我来过!” 墨隼眼波一动,沉声问道:“是你来过,还是亭兮来过?”但是,亭兮都未曾来过这里,他只带亭兮到过一次魔宫,却未入密殿。 “不知道。”伍儿摇头。只是一种直觉,她好像感受过碎冰扑脸的疼,密实窒闷的黑。 “运用你的神识去感知。”墨隼有所保留,并未指引她碰触任何东西。 伍儿合眼凝神,细细感知黑暗中的一切。 眼未开,然而她却看见了密殿里的所有。白骨,无数的白骨,雕砌成地面,炉鼎,神龛,长榻。雪白森然,阴气逼人。 ”我来过……”伍儿喃喃,语声似梦呓,“什么时候来过?我为什么会来这样可怕的地方?” 墨隼静默,耐心等待她探知到更多,以解长久以来的谜团。 ☆ (ps:祝大家端午假期快乐!有没有人分我几个粽子吃?(*^__^*)……) 第五十五章 :步步誘情 这密殿阴森诡谲,漫地尸骸,伍儿天眼已开,冥神中注视着那一座神龛。(.) 魔界不拜神佛,为何有仙家的神龛? “是仙骨。”她轻声说道,声音飘渺得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仙界许多人葬身于此,魂魄俱灭,肉身腐化剩骨,被精雕细琢成殿中摆设,永不见天日,永不得入土。” 墨隼暗诧,低声道:“是,万年前仙界受了重挫,人才凋零,近千年才逐渐鼎盛起来。” 他百年前大战仙界,四大仙门损伤惨重,但与万年前的仙魔大战相比,小巫见大巫。据说当时天庭倾尽兵力,天帝御驾亲征,却铩羽而回,而且还受了不为人知的重创,直至万年后的今日仍极少露面。 “惨烈厮杀……惨叫声震天撼地……”伍儿慢慢皱紧了眉心,仿佛亲眼看见远古的那一场战役,“众仙被诱到黑蛮地宫,不敌魔力,血流成河,最后无一生还……” 她闭着眼,透过黑暗视物,一步一步走向神龛,伸手按在龛案边沿,咔嗒声响,神龛旋转如扇,地下突然现出四方空洞,一座人像从洞底缓缓升起。 这是一个女子雕像,尺寸比照真人,白玉凿成,雕工极为精细,女子轮廓眉眼栩栩如生,连云裳绸带都琢得惟妙惟肖,飘逸灵动。玉雕女子的容色并不绝美,只算秀丽,气度却是雍然,清雅娴静。 墨隼弹指燃起一簇魔光,照亮眼前的几尺地。他看清玉雕女子的相貌,陡然一惊。这不是伍儿吗?如此肖似! “密殿中竟藏有一座玉雕,我从未发现。”他低语,话中带着沉思,“你与这女子十分相像,她是你什么人?生母?姐妹?或是你前身?” 伍儿轻轻抚摸玉雕,手指一顿,停在玉雕腰侧。原来那冰丝般的薄纱腰带是实物,她拈指摩挲,指腹下微觉粗糙凹凸,能摸出一个个细小字符。 “朝华吾妻:为夫无能,在你身怀麟儿时未能照顾在侧,令你枉死。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念在天界众仙是你同门,为夫今日将他们一齐带来,留此向你忏悔。吾儿初初成形,可怜胎死腹中,你未及替她取名,为夫就取你名中一字,唤她为朝儿。待为夫以元丹助朝儿回生,便随你而去。天地渺渺,生死虚妄,惟你永存吾心。” 落款无名,只一个“夫”字。 这份写在腰带上的札记不过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中隐含霸道戾气,而又柔情深刻,昭显超越生死的浓浓爱意。 伍儿一字字念完,眼角滑下一滴泪珠,心中莫名酸痛悲怆。 “朝华?”墨隼眸色一沉,幽光闪动,“天帝膝下无子,只有七女。长女名为朝华,早逝。” 伍儿心痛感渐重,似有一支支棉针戳在心尖,伤口细微不见血,可是隐痛难止。 朝华天女,与她可有关系? 天女落凡,嫁为人妻,原想为那心爱之人生儿育女,过平凡日子,谁料变故横生,天劫降临,身死魂灭,胎儿夭折,无缘于世。 伍儿隐隐约约感知到这些前尘往事,意识却很模糊,只觉满心悲恸,无知无觉地泪流满面。(.) 她无声落泪,手抚玉雕,慢慢滑落坐地,依偎在玉雕脚边,良久无言。 过了许久,她毫无动静,墨隼疑唤一声:“伍儿?”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墨隼靠近,蹲下身来,凝目看她。她依然双眸紧闭,未曾睁开,脸上的疤痕逐片脱落,棉絮般飘下来,新生的肌肤莹白如美玉。她像是累极睡着,眼角却不断有泪水渗出,一滴滴掉在玉雕的足上。冰清的泪珠润泽着玉足,微微绽起清澄的光,光在她背后晕开,宛如温柔的手将她环抱,哄着她入睡。 墨隼默想了会儿,抱起她,离开密殿。 外面大殿中悬挂十八颗夜明珠,亮堂如白昼。墨隼抱伍儿坐在高台宽椅,低头凝视她。如果他揣测得没错,密殿里的玉雕是朝华天女,留字之人则是上古魔尊,那么,伍儿极可能是他们的女儿。魔尊以元丹强留她魂魄,她许是在回魂时来过魔宫。她与仙魔都有渊源,所以才能承载魔气,又吸引神器近身,就连亭兮的残魂也可依附她体内。 如今想来,应是亭兮之魂抑制了伍儿的元神,只要亭兮离体,伍儿就会涅槃重生。仙魔结合诞下的子嗣,善与恶的矛盾体,将来她元神清明,究竟会成仙,还是成魔? 脑中思虑只在转瞬间,墨隼心中已有决定。既然他始终不愿意毁了她,那就帮她成魔,一旦彼此成为同类,自然站在同一战线,无需再互相争斗,费力费心。 “伍儿。”他轻拍她的脸颊,唤醒她,“三日之期未满,你别想靠昏睡糊弄过去。” 伍儿紧蹙黛眉,半梦半醒。纷繁的画面在脑海中电闪,有亭兮的记忆,有万年前的场景,惟独没有她自己的。 “伍儿,醒醒。”墨隼继续拍她的脸,稍稍一顿,换了称呼,“朝儿!” 伍儿颤着长睫睁眼,迷糊道:“谁是朝儿?” 她缓过神来,发觉自己躺在他怀中,顿时跳起,警惕地站到一旁。 “你在密殿中看见的一切,这么快就忘记了?”墨隼勾唇扬笑,语气亲和而惑人,“你是魔尊之女,与我分属同门,今后我不会再起意杀你,放心。” “胡说!”伍儿驳斥,“我才不是什么魔尊之女,我只是普通的凡人!” “普通的凡人?你骗得了别人,难道骗得了自己?”墨隼眉梢轻扬,淡笑睨她。 伍儿抿了抿唇,一时没有接话。她没有忘记密殿中看见的一切,那玉雕女子与她极像,还有札记上的遗言——吾儿,谐音伍儿。这些都是巧合吗? 魔宫的原主人是上古魔尊,有能力弑杀众多仙人的也必定是他。若她真的是朝华天女与魔尊的女儿,那么害死她母亲的就是天界天规? 这样算起来,她和魔界是友非敌,天界才是她的仇敌。 墨隼给她时间静思,半晌才道:“想明白了?” “不!”伍儿用力摇头,无法接受立场瞬间逆转,“我一定不是朝儿!我叫伍儿,是霁宸上仙的徒弟,仙门的弟子!” “无妨,你终会弄清楚自己是何人。”墨隼并不急,神色从容,“你把那只兔子叫出来,我有话问它。” 伍儿捂着衣兜,防备看他:“你休想伤害萝卜!” 墨隼挑了挑眉,笑道:“一只小小兔子,我何须花费力气伤它?” 白绒绒的脑袋钻出伍儿衣袋,兔子怯怯地出声:“找我何事?” “你步步引导朝儿,必是为了帮她开启元神,她与你有什么渊源?”墨隼望了伍儿一眼,决意唤她的新名字。 “没有渊源。”兔子缩缩脖子,只露半颗头在外,小声道,“亭兮神女,朝华天女,情谊笃厚。” 它嗖地躲回去,不肯再多透露。 墨隼何等明锐,半眯瞳眸,分析道:“亭兮和朝华天女皆已陨,这只兔子想必与她们有主仆之情,因此忠心耿耿寻回朝华天女之女,助其得道。” 伍儿闷不吭声。他处心积虑不就是要证明她是朝儿么?是又如何,她怎么都不会助纣为虐! 墨隼站起,浅浅的笑意噙在唇边,似温存,似邪气。第一步棋已下,下一步不必他亲自动手,自有仙门那些人代他落子。 “朝儿,魔宫没有食物,只有酒酿,你可以喝一些充饥。”他衣袖一扬,从椅下不知何处搬出几坛子陈酿。 他拉住伍儿的手,走到大殿中央,随性地席地盘腿坐下,塞一坛酒到她怀里。 伍儿心情烦闷,听他一直唤她“朝儿”,更觉烦躁,捧起酒坛就饮。烈酒入喉,火辣辣地刺激着喉舌,却有过瘾的感觉。伍儿猛灌了几口,咂咂嘴,开口道:“如果我是魔尊的女儿,你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放我走?” “你是魔尊之女,应该现在就交出神器,让我击退来犯的仙门之人。”墨隼也端着酒坛饮酒,动作利落而不失优雅。他的语气不含逼迫之意,只是难掩野心和狂傲,仿佛神器已是他囊中物。 伍儿抱起酒坛,咕噜噜牛饮,不想再提神器,似醉非醉地道:“本来我以为我可能是亭兮转世,但如今看来,机率甚微。你身边那个女子才是亭兮,你得回爱人,可开怀?” 墨隼沉默喝酒,没有回答。 伍儿轻笑起来,又道:“我这问的是什么傻话,你肯定很开心,既离开了镇魔鼎,又与旧情人重聚,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墨隼脸色沉寂,不发一语。 半坛子黄汤下肚,伍儿小脸绯红,醉醺醺地说着:“你已经有了亭兮师姐,若再对我动情,如何对得起她?” 墨隼目光渐渐锋利,划过她红扑扑的脸蛋。她是借酒装疯,还是真醉? 伍儿半躺在地,咕哝道:“世上烦恼太多,哪里像龙王说的那样,只有寂寞。我不如醉死在这里,不出去,不管你们抢什么神器,随便你们打得你死我亡。” 她侧卧着,眼睛半眯,浓密的睫毛垂掩下来,隐藏眼底的情绪。她与亭兮师姐不同,师姐回到了大魔头身边,就抛却世间一切,不念师恩,不理父仇。羲神是师姐的父亲,为了伏魔而自毁神身,师姐难道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介怀? 她却做不到。师父对她有三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她不能背叛师门。可若她果真是仙魔之子,母仇如何能无视,如何能与父亲背道而驰? “朝儿。”墨隼搁下酒坛,和她并肩躺下,嗓音凉薄,不急不缓地道,“我从未说过亭兮是我的爱人,你无需介意,更不用吃醋。如果你爱上了我,我就让你长留在我身边,共同进退。” 诱情的话十分动听,伍儿笑容可掬,侧眸看着他:“你不爱亭兮师姐?她为你遭受磨难,牺牲良多,好不容易回魂重生,你忍心负她?” “不曾爱过,何来相负之说?”墨隼翻身侧躺,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当年她被我拘禁在黑蛮三个月,不知因何爱上我。她是灵慧且温柔的女子,该软时软,该强时强,后来日子久了,我真心钦佩她,接纳她转敌为友,但也只止于此。” 这一番剖心的话,他说得真诚,像是对她毫无保留。伍儿“唔”了一声,道:“你说得她那样好,这般好的女子你都没有爱上,可见你无心无情,如此薄情之人,又凭什么让我动情?” “你怎知薄情之人不会变得深情?”他语声轻缓,眼神灼灼,光泽邪魅勾人,“不曾尝过情爱滋味的人,犹如一座尚未被挖掘的宝山,当这样的人动了真情,或许便是矢志不渝的深爱。你不想试试?” “你在诱惑我……”伍儿笑盈盈的,醉态娇憨,眨眨眼,道,“我听出来了。你这个计谋已露陷,可有别的说服之词?” “不需要说服,情愫若已滋生,你的理智迟早会自动消失。”他伸指,轻勾起她的下巴,低低地道,“回想一下我吻你时的感觉,是否心跳怦然,浑身发热,身体反应不受理智控制?” 伍儿微怔,偏过脸去,反问道:“你呢?怕是你心跳怦然,浑身发热吧?” 墨隼亦是一怔。身体的反应确实不受控制,此时她近在咫尺,他隐有冲动,想将她搂入怀,再吻一次,确认那躁动的感觉是真是假。 “感情的事很微妙,你在乾坤镜中看了我三年,也许日久生情,早已对我动心,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伍儿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她对男女感情一窍不通,如他一般迟钝。 “倘若真是这样,你更可以放心地爱上我。”墨隼不露异色,轻松地把话锋推回她身上。 “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那就算了,打个平手,你让我走吧。”伍儿神态惫懒,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墨隼低笑:“你还是不明白,我们不需要说服对方,只需听从心的声音。” 伍儿懒懒回道:“你先听听你心的声音。” 空气中飘散着醇厚的酒香,浓烈醉人。两人都是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地运用辩才,诱情攻心。然而感情的确无关理论,是身的悸动,心的旌摇。 冰凉的黑石砖面上,两人一起躺着,似醉了,又似酒后更清醒。方才各自说的话,悄悄回荡在自己耳边,静默中气氛愈显微妙。 突然有一道传音穿过殿顶,直透而来。 “魔君!仙门在黑蛮外叫嚣,要我们交出仙门叛徒!” 墨隼瞥了伍儿一眼。伍儿合眸似已睡着,波澜不惊。 “不必理会!”墨隼运气扬声,回道。 “他们捉了陆沼,要求魔君亲自带叛徒伍儿去换人!”琴魔蓝沁的声音传来,接着转为棋魔冷静的嗓音,“魔君,这恐怕是仙门设下的陷阱,他们必定已布好天罗地网,引你现身。” 墨隼冷笑,问道:“带头叫阵的是何人?” “梵山仙门的玉机子,此外,另两大仙门的人也齐集在黑蛮外的逍遥湖畔。魔君,属下认为,无需为了陆沼一人而冒险。” 墨隼笑意森凉,冷冷道:“我若不现身,有损我方士气,更让人笑我是无胆匪类。告诉他们,三日后天亮之时,我会出现在逍遥湖。” “他们扬言,如果明日魔君不去救人,就把陆沼挫骨扬灰,焚毁内丹!” “好一个挫骨扬灰!”墨隼一掌怒拍在黑石砖上,砰然巨响,相连着的几块砖石碎成粉末,碎屑飞扬半空,“他们敢伤陆沼一分,我就要他们死十人!” 他周身戾气骤烈,魔宫中寒气越浓,伍儿静静地睁开眼。仙门要惩治她,魔头要夺她身上的神器,两边都是险境。纵然如此,她还是要出去,必须对师父有所交代。 “你想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去?”墨隼转头看她,语气无温,“去了,仙门必不饶你。留下,我可保你周全。” “周全的代价是不是要用神器来交换?”伍儿淡淡一笑,轻浅的笑容中蕴着倔强的决然,“我要回霁月山。” “你真固执。”墨隼嘲讽一句,并未多劝。她要步入绝路,他乐见其成。 伍儿安静敛眸。不知道龙王现在如何,她不能无情无义,毫无担当,躲避在魔头的地方。 墨隼环过一臂,半搂着她,凑近她耳旁,放轻声,道:“明日我就要去迎战仙门,还剩一夜的时间,你真不打算把霞光佛珠给我?万一我战死,灰飞烟灭,你于心何忍?” “你不是这么没有自信的人。”伍儿掀了掀眼皮,轻哼道,“苦肉计?可惜不够苦。” “你越来越了解我了,那么,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吗?”他附在她耳畔,吐气似挑逗,“我们的赌约还未结束,剩下的时间不多,春宵苦短,不如……” 伍儿一把推开他,滚地站起,脚尖挑起一个空酒坛,踹向他。 哐当碎响,墨隼一拳击中酒坛,击得粉碎。 伍儿眯了眯眸。看他应变的举止,应该还没有恢复魔功,如果设法再喂他一些血,明天他就无法战胜仙门。 墨隼起身走向她,右手被酒坛碎片割破,滴淌着鲜血。趁早激发她的魔性,好过与她诸多废话。 他用淌着血的手背拭唇,她眯紧了眼望着他,用力咬破下唇。 两人心存雷同的思谋,唇角染血,眸中闪耀着灼亮的光芒。 ☆ 第五十六章 :天煞孤星 “你想做什么?”墨隼盯着她的唇,低笑一声,言语狂肆,“想再吻我一次?” “那你又想做什么?”伍儿垂眸瞥过他渗血的手,沉静反问。[] “我只是想成全你。”墨隼靠近,两人之间只余半步距离,呼吸声交错,淡淡的血腥味漫开。 伍儿攥紧了双手,眸光暗暗波动。故技重施已不可行,她咬破嘴唇的那点血未必足够克制他,若是反受制于他的魔血,得不偿失。暗想须臾,她轻步后退,菱唇一扬,笑道:“刚才饮酒,现在改成饮血如何?” 既然不能来阴的,那就正面挑战。少女昂首而立,面上新生的肌肤白如凝脂,一双雪亮眼眸泛着璀璨的光,极亮,极犟。 “倒是有趣。”墨隼抚掌,不冷不热地道,“我接受你这个提议,但既是赌局,就应有胜负。我们比试一场,谁输了,谁就要喝对方一碗血。” “怎样比试?”伍儿心意坚定,语声铿然。不管她的身世如何,她都不愿堕落入魔。如果她能替仙门收服魔头,就可以将功折罪,重新被正道接纳。 墨隼薄唇微微上勾,唇角的一点血色似寒冬的梅,艳红而冷冽。她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她执着正道的信念,他一定会狠狠摧折,叫她知道这世间的正义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眼沉如刀,愤世之色在眼底浮动,阴暗且暴戾。伍儿心下一惊,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令他神色突变。 “我轮回九世,第一世死在狩猎场,今日我们就用同样的玩法。”他脸色淡漠,吐出的字句却似钝重刀锋上的血滴,隐隐萦绕煞气,“石林里豢养着一群八脚兽,凶狠无比。你我目前法力皆失,那就公平比试,徒手斗兽,谁先杀死一只八脚兽,谁为胜者。” “斗兽?”伍儿诧异,目光在他脸上一转,问道,“你成魔之前,曾经轮回九世?第一世是不小心被野兽伤了性命?” “不小心?那一世我才八岁,再小心又有何用。”他轻声笑起来,笑声暗哑阴冷,“难道你不曾听说过人间贵胄公子们消遣玩乐的种种花样?其中之一便是,把手无寸铁的家奴扔入猎场,与猛兽博斗。谁家的家奴最后生还,那家的少爷公子就拔得头筹。” “你经历过……”伍儿梗住。他第一世死得那样凄惨?八岁的孩子,被富家子弟当作打赌的筹码,最终惨遭野兽撕咬,死无全尸? “跟我去石林。[]”墨隼转身举步,不容她拒绝。 伍儿随他而去,到了石林园外停住步伐。不晓得那八脚兽有多凶狠,她要先观察观察,才能决定是否同意比试。 这座园子,遍布嶙峋奇石,有些高耸如参天大树,有些低矮如石凳,纵横错落,乱中有序。以石为阵,看似寻常无奇,然则一般人走入其内就会困死在里面,就算是仙也不例外。伍儿举目细望,并未把这阵法放在心上,但看见两只巨兽从石林中奔出,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兽有八脚,皮粗蹄厚,足足两人高,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半臂长的尖牙,正对着伍儿凶猛低哮。 墨隼不给伍儿回绝的机会,竖指于嘴边,发出一声长啸,便见那两只八脚兽骤然冲向伍儿。 “我没答应你比试这个!”伍儿掉头跑回大殿,一边大叫,“你想要我的命,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我就是!” 身后,嘭嘭嘭的声音紧随,巨兽笨重,每一脚踩下都令黑石砖面颤了颤。伍儿绕着大殿梁柱兜圈跑,胜在灵活,暂时还安全,继续喊道,“大魔头!你是它们的主人,这算什么公平比试?” 墨隼闲步走来,淡淡道:“世间的任何游戏,都是由强者定规矩。你先杀了一只八脚兽,再来和我谈公平。” 伍儿铮一声抽出释心剑,怒道:“就算失去仙法,我也能杀死你的八脚兽!不过,你最好愿赌服输!” 释心剑在魔宫中仙光尽失,光泽黯淡,与普通兵器无异。伍儿身法轻巧,剑法凌厉,环绕一只巨兽斗了片刻,几次劈中兽身,那八脚兽流血咆哮,却越战越勇,碗大的眼睛露出凶光,忽然朝伍儿扑去,大口张开,要将她吞食入腹! 伍儿一剑刺入巨兽的大嘴里,兽血喷射,洒了她一身。她扭身矫捷地逃开,远远退避。 那只八脚兽倒地哀嚎,嚎声似闷雷,一声声回荡在殿中。 一旁,墨隼手抚另一只八脚兽的庞然身躯,两指一并,戳中兽身的死穴,巨兽声都不吭就倒下气绝。 “你太阴险!”伍儿怒喝,“这场比试不算数!” “自然是不算数的。”墨隼冷淡地笑了笑,双手击掌,节奏特殊,越击越快。受伤的八脚兽陡地翻身站起,横冲直撞,仿佛发了狂,凄厉嚎叫,抖着尖利头角向伍儿猛冲而去! 伍儿沉住气,看准角度,跃起横剑砍下,一剑砍断兽的尖角! 近乎黑色的兽血四处喷洒,断角的巨兽越发癫狂,重重一扑,厚蹄在伍儿手臂上抓破几道血痕。伍儿浑身沾血,黑色兽血从她的伤口渗进去,引起热辣的刺痛感。 她掷出释心剑,手劲刚猛,剑身贯穿八脚兽的头颅,直透飞出,砰地钉在后面的梁柱上! 轰隆巨响,八脚兽倒地身亡。 伍儿拔回剑,捂着手臂,皱眉。这才是大魔头真正的目的!兽血渗入她体内,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你输了。”墨隼缓缓走来,抬手擦拭她沾了血迹的脸。 伍儿暗怒于心,猝然按住他的肩,猛力一推,纵身欺上。墨隼后仰落地,伍儿骑在他身上,飞速割破他的臂膀,再将自己淌血的手臂摩擦他的伤口。 她这一串动作快狠准,蛮横得出人意料。墨隼怔了一怔。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她扬起下巴,哼道。 墨隼的眉宇慢慢锁紧,眼色微变。她的血融着他的血,只不过一点点,却已引发异象。手臂发烫,奇异热气窜入体内,袭上心头,连带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 “说!兽血有什么毒性?”伍儿保持骑压他的姿势,怒问。 “你自己去感受。”墨隼不动声色。 伍儿怀疑地盯着他,除了伤口微痛之外,她并没有其他感觉,是否她多疑了? 才这么想着,眼皮渐渐沉重,她瞌了瞌,用力睁大眼睛,抵御昏沉之感。 墨隼静看着,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魔宫八脚兽的血能不能加重她的魔性。 伍儿不停眨眼,奈何头昏眼困,实在抵抗不住,一头栽下,伏倒他胸前。 “朝儿?”墨隼轻唤,伸手环抱住她的腰。 “嗯……”伍儿异常困倦,只残余一丝丝清醒,坚持道,“我叫伍儿,不是朝儿……” 墨隼单手抬起她的脸,想喂她魔血,伍儿在迷糊间仍应变机敏,转开脸庞,埋头闷在他胸口,紧挨着不动。 墨隼拧眉,眸光幽暗变幻,深沉难辨。即使她身染兽血,依然散发着浅淡的少女幽香,她呼出的热气熨着他胸膛,勾起他的绮思。她的血不可能有催情作用,难不成这是他身体的原始反应?抑或是,血液相溶使他对她更添亲近感? 无论是哪种原因,他此刻全身燥热是铁打的事实。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心间又是一动,忍不住凑上唇去,轻轻吻了吻。 “走开……”伍儿挥挥手,以打蚊子的手势拍在他脸上。 墨隼被她一扇,心生薄怒,不再碰她。 伍儿此时已神智混沌,体内一股仙气压制着魔气,同时掩盖她的元丹,这种强行压制令她的肉身产生些许痛苦,不由呓语出声:“是谁在打我……痛……” 墨隼凝神细听。她觉得痛?是否亭兮在为她抵挡一切外力入侵,阻止她入魔? “痛……热……”伍儿蠕动,脸庞紧贴在他颈窝,但发现他的肌肤已不清凉,翻滚身子,趴伏贴到黑石上。 她体内气息紊乱,又热又痛的感觉十分难耐。墨隼看着她不断扭动,愈觉心烦意乱。他的身体对她有欲望,这一点已无法否认。他从不自认君子,既然有此生理需要,占有了她也无妨。只是亭兮的残魂附身于她,他若做了什么,亭兮应会感应到,这样一想,心里难免有疙瘩。 “朝儿。”他到她耳边低语,“霞光佛珠在何处?告诉我。” 他的嗓音拉回伍儿一丝心神,她迷蒙地回道:“我没有输……” 墨隼闻言挑眉,继续低声蛊惑:“你已经输了,你感觉到痛是因为受到神器制约。” “我输了?”伍儿轻晃着头,喃喃道,“我没有动情,我没有爱上大魔头,怎么会输……” 墨隼眸光一沉,心中掠过隐约的失望。霞光佛珠没有显露,这场赌局他虽未输,却也没有赢。 他挪近,伸手将她捞过来,抱在怀中,诱哄道:“明日迎战,你我都有危险,把神器给我,我会保护你。” 伍儿逐渐苏醒,靠在他怀里假寐,不答话。他擅于谋算,她与他较量总是吃亏,可她已经尽力,希望将来师父不会怪她。 “朝儿,朝儿。”墨隼唤着她的新名字,似乎刻意而为,又似喜欢这个名,连唤了两声,才接着道,“刚才我告诉你我的第一世,现在说第二世给你听。” 伍儿不吭气。他缓声说着,“第二世,我仍是孤儿,不知父母是何人。沿街乞讨长大,瘦弱多病,经常被其他乞丐欺凌。有一天,我行乞到一家大宅门前,那家的主人恰好要出门,见我衣衫褴褛病弱不堪,便好心将我收养。” 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悲喜,伍儿却觉凉气透心。他的第一世那般悲惨,第二世会有好运吗? “那家主人是城中有名的大善人,五十开外,早年丧妻,后来未再续弦,没有子嗣。”他说得徐缓,云淡风轻的口吻如同叙述旁人的故事,“我十岁成为他的义子,过了五年富足日子,上私塾读书识字,有小厮婢女伺候。五年后元宵节的那一夜,府中大排筵席,热闹喜庆,我初次尝酒,不胜酒力早退。回房休息不久,有人一身酒气地推门入内,正是我那好义父。” 他顿了顿,半晌没再作声。伍儿忍不住出声,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有断袖之癖,且偏好少年男宠。”墨隼冷声一笑,“府中宴请的宾客皆是他的同好,在我被囚禁起来后,这些人齐齐来看好戏。” 伍儿一颤。他遭辱了? “幸而我习惯随身携带小刀,当日怒而拔刀,连砍十一刀,杀了十一人。”他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当时手中染满湿滑粘腻的鲜血,那刺目的红,深深映入眼帘,刻进心底,再也忘不了。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一口气连杀十一人,杀红了眼,杀怒了心。 “再后来呢?”伍儿轻声问。 “在场共有十二人,剩下那人力气奇大,回过神之后一脚将我踹飞,我头撞墙壁,头颅破碎,脑浆迸裂而亡。”他依然语调平淡,清寒而无起伏,“每一次轮回转世,饮过孟婆汤,我仍记住前世种种。” 伍儿默默无言。记住了才更可悲,能够忘记反而幸福。 “还要听吗?”他的嗓音低浅了下来,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双臂抱着她,仿佛需要慰藉。 “别说了。”伍儿摇头。他对她说这些惨痛的往事,是为了攻心,她很清楚,心上却微微的泛疼。他最终成魔,或许原本并非他所愿,只是世间一桩桩惨剧发生在他身上,逼得他生出了魔性,一世比一世深重。 “好,不说了。”他将她抱得很紧,微不可闻地道,“不要挣扎,让我抱一会儿。” 伍儿僵了僵,想要推开他的手停在他背后,慢慢垂下。明知是攻心计,她还是感到心中恻然,不忍于此刻狠狠推开他。 墨隼垂敛眸子,遮掩眼中复杂的神色。前世遭遇是真,流露脆弱是假;想抱她是真,抱得这样紧是假。真真假假,只为诱她入戏,无需分得历历清晰。 ☆ 第五十七章 :逼上梁山 一夜时间并不长,他一直抱着她,每每她要挣脱的时候他就适时开口,低声讲述九世的遭遇。[.超多好看小说]字句间血腥味渐浓,戾气渐重,一幕幕人间炼狱的画面经他云淡风轻地勾画出来,更让人心惊肉跳,震撼哑然。 九世的记忆不啻为一种酷刑,漫漫岁月洗涤不去他心尖上的狰狞伤疤。世间的罪恶、龌龊、凶残,永远被他牢记,从此不再轻易相信人性,不相信天地有正气。他只相信自己,相信惟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掌控命运,不再遭人辱,不再被人欺。 他的话里没有自怜意味,只有无穷的讥嘲,无尽的森凉,无限的寒厉。历经一世世的艰难险阻,他从未曾想过自尽,心志极其坚韧,竭尽全力与天意博斗,可是,最终都逃不过死于非命曝尸荒野的结局。 伍儿安静地听着,心生微疼之感。心中一疼,手腕上便蓦地一烫,仿佛火星沫子溅到肌肤,令人陡然惊了一惊。 “苍天负我,我便与它为敌。”说至尾声,墨隼拂袍站起,冷冷道,“所谓的正道,又何曾有过真正的慈悲心?今日我就带你去见识他们虚伪的嘴脸。” 他捉住伍儿的手,周身涨起魔光,穿梭魔宫浮上沼泽地,踏风而去。 天色刚亮,一轮红日沉在山峦遥遥的那端,初露一线金光。晨风沁凉,徐徐吹过清澈碧蓝的逍遥湖,漾起一圈圈涟漪。湖岸草地上,千人迎风而立,仙姿飘逸,神色凌然。 梵山仙门的玉机子站在最前列,沉声对门下弟子嘱道:“魔头生性狡诈,等会儿切莫冲动,见机行事。” 看押陆沼的两名弟子恭声回道:“是,师父。但那仙门叛徒若是来了,我们杀是不杀?” 玉机子眼色一沉,淡淡道:“如果她有悔过之心,最后就留她性命,再送回霁月山,交由霁宸上仙处置。” “若她冥顽不灵?”弟子问道。 “当杀则杀。”玉机子眼光转锐,轻喝一声,“魔头来了!” 湖水中央添了一抹黑色,墨隼虚踏在水面,俊脸清寒,剑眉稍稍上挑,冷酷之中带着一丝嘲讽。伍儿立于他身侧,遥望岸上的同道仙友。 “陆沼!”墨隼扬声,嗓音破风传去,“他们可有蓄意折辱你?” “魔君!”陆沼被押在地,身上捆绑着仙绳,扬起血迹斑斑的脸,吼道,“这些混蛋,废我魔功,让我求死不得!属下对不住魔君!魔君只管杀了他们,无需费心救属下!” “是否梵山的人废你功力?”墨隼眼刀猎猎,划过陆沼身后的那一群人。 “不错!就是这些混蛋!”陆沼愤怒答道。 墨隼轻微牵动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右手突然一振,衣袖鼓荡,无形冰刀激射而出,眨眼间陆沼身后倒下十个仙门弟子。 他的动作太快,以致众人未及防范,下一瞬,仙门中人反应过来,立时发出怒吼声:“魔头!你未免太残暴!我仙门先礼后兵,约你交换人质,你竟无故狠下毒手!” “人质?何来的人质?”墨隼拢了拢袖,冷淡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陆沼既然栽在你们手中,就不再有脸回魔界。[.超多好看小说]等你们杀了他,我自会替他报仇。” 陆沼闻言红了眼眶,竟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之意。 仙门弟子却无法理解他的感激,大声斥道:“枉这魔王忠心为你卖命,你却不顾他死活,你迟早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墨隼无动于衷:“我的下场无需你们操心。仙门的‘叛徒’就在这里,有胆子的过来捉人。” 他紧握伍儿的手腕,沉稳而有力。伍儿转眸看他,他冰冷的眸子中难见情绪,像是结着厚冰的寒潭,底下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望了片刻,收回视线,面向前方清声道:“各位仙门师兄!我没有背叛仙门,是魔头将我捉去,陷害我!” 对岸众人静了静,玉机子上前一步,沉冷回话:“你杀害我徒儿游盈芝,证据确凿,后又怕被惩罚,躲进黑蛮寻求魔头的庇护,此事是我与多名弟子亲眼目睹,容不得你狡赖!” 他一顿,再道,“魔头!只要你把仙门孽徒交还,我们也会遵守信约,放了沼泽王!” 陆沼忽然大叫:“魔君千万不要过来!这些混蛋居心叵测,一等你靠近,就会凝聚千股力量一举击杀你!” 说话间,黑蛮方向涌出一波波魔人,聚集在墨隼后方,黑压压一片。墨隼抬手示意魔兵稍安勿躁,冷声对仙门道:“千股力量凝聚是极为冒险之举,倘若你们不能一击即中,被我反击,恐怕要一起命丧此地。” “你要是有这样的信心,就带着仙门的叛徒过来!”另一仙门的弟子开始叫阵,“是谁命丧此地,尚是未知之数!魔头!你若害怕就躲回黑蛮去!” 墨隼冷笑。对面岸上必定有陷阱,否则方才他伤了十名梵山弟子,那玉机子不会这么沉得住气。他们在激他入瓮,到时再以千股力量一招灭他,置他于死地。 伍儿见他气态沉着,不知他有何打算,猛一抽手,清冽喝道:“大魔头!我与你势不两立!不用仙门众人出手,我先灭了你!” 她右手一旋,银色仙剑显露,宝光璀亮。 墨隼压低声,嘲道:“急着撇清关系?他们只会认为你在做戏。” 他避过她刺来的剑尖,抄手运起一阵疾风,瞬间将她推到对岸,扬高声音道:“仙门的叛徒,还给你们!” 伍儿不料他有此举,踉跄落到岸上,稳住脚步转身看向仙门众人,愣了愣。 “你先过来。”玉机子不露声色,向她招手。 伍儿距离众人只不过七八步之遥,抬脚走了两步,忽然顿住。是否她多心?她竟觉得玉机子和众人的眼神古怪,好像耐着性子等待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你伤害同门之事,延后再算。”看她止步,玉机子眯眼,严厉地道,“如今仙魔对峙,你可要想清楚,是站在仙门这一边,还是要回魔头那一边!” 伍儿回头望了墨隼一眼,他面无波澜,漠然地回望她。咬咬牙,伍儿大步朝玉机子走去,她根本不该有一丝犹豫,她本是仙门的人,当然要与仙门同一战线! 只剩一步距离,玉机子突然伸手拉住她,使力一拽,拉扯她到背后。伍儿惊疑,耳闻异声,仰头一看,巨大的铜铃朝她当头罩下来!刹那间她感觉浑身无力,被那铜铃发出的仙光震慑住,只听“哐”一声,铜铃将她密封于其中,仿如有千斤之力坠下,牢牢固定在地面。 墨隼远望着这一幕,冷冷扬笑。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正道同门,她一回去就用法宝对付她。 伍儿受困铜铃法器中,听到玉机子的传音。 “你若是迷途知返,就配合我们引魔头过来。歼灭魔人之后,我亲自上一趟霁月山,为你求情。” 伍儿抿唇不语,明眸半眯,透过厚重的铜壁望出去,外面的场景清晰无阻地映入眼中。她在魔宫密殿时开了天眼,现在即使被囚在仙家法宝之内,依然耳聪目明。 她看见玉机子一手贴在铜铃外壁,一边大喝道:“叛徒!你与魔头早有私情,他为你奔赴南海,找太白弟子洛菁菁寻仇!毁人容貌,如此恶毒!堕入魔道,如此不肖!我仙门出了你这样大逆不道之徒,今日我就替霁宸上仙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他重重一掌击在铜铃上,铜铃铛铛直响,回荡不绝。伍儿耳膜剧痛,血丝慢慢流出耳廓,眼前不由黑了黑。 墨隼冷眼看着,唇边嘲意更浓。原来这些人是要利用伍儿引他上钩,故意在他面前折磨她,激他去救。 伍儿在铜铃内委顿坐下,挨着铜壁,轻喊道:“玉机子前辈,我与大魔头没有私情!我也非怕死,只是如果你处死了我,无尘神器跟着毁灭,只会白白便宜了大魔头!” “无尘神器!”仙门众人惊呼,“她身上藏有无尘珠?!” 伍儿耳边嗡嗡回响,听不太清外面的声音,径自道:“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找我师父求证。希望大家以大局为重,至于如何惩治我,我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另两大仙门的执教围过来,与玉机子低声商议。 “若这丫头说的是事实,我们万不可伤她。”清风仙门的执教皱着两道白眉,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但我从来没有听说无尘神器在霁月仙门,她从何处得到?”无陵仙门的掌教疑道。 “只怕她是为了保命而编造谎言。”玉机子接言道。 三人讨论了小片刻,玉机子轻敲铜铃,道:“我先将你放出来,如果你是信口雌黄,拿不出无尘珠,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伍儿听力还未恢复,只隐隐听见拿出无尘珠几个字,便道:“我吞食了无尘珠,早已和它融为一体,拿不出来了。” 众人无不震惊。与神器融为一体?简直闻所未闻! 三位掌教却是冷静,互看一眼,心中已有论断。这丫头不过是修仙弟子,尚无仙身,如何承载神力?她分明是撒谎,交不出无尘珠就以此大话自保。 远处,墨隼扬眉,轻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这傻瓜,猜忌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仙门的人不会再相信她,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伍儿调息,止住耳朵流出的血。铜铃宝器最厉害的法门就在于震耳,倘若有人不断的猛力敲击,里面的人就会七孔流血致死。刚才玉机子才拍了一掌,她已经头晕耳鸣,要是再来几下怕会聋了。 半晌不见外面有动静,伍儿抬起一手,抵在铜壁上。如果再有人敲打,她只好奋力一搏,看能不能借力震碎铜铃。 这时,玉机子的声音响起:“你勾结魔人,残害同道,如今又砌词狡辩,毫无悔意,留你于世上只会贻害仙门!” 他一掌击下,砰的声响,铜壁内回声环绕,伍儿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运劲回击。她一击,铜铃内回声更响,不绝于耳。 外面传来玉机子的微怒之声:“无知小儿!竟还敢反抗!七窍铃铛牢不可破,你试图击碎它便是自讨苦吃!”他并无意取她性命,囚她于七窍法宝之内是为引敌入瓮,此外亦可对她略作小惩。但她若不知死活在内挣扎,就是自寻死路。 伍儿痛苦捂耳,眼冒金星。这法器比游盈芝的束身炉厉害得多,难道她今日要活活被拍死在里面? 玉机子稍稍停顿,再拍一掌,眼角余光留意着湖上那人。 “啊!不要敲了!啊――”伍儿哀叫出声,双耳和双眼流出鲜红的血丝,衬得一张小脸越发苍白可怖。 玉机子连续几下重击,铜铃厚壁内刺耳的重响环绕不休,伍儿满地打滚,声声惨叫:“啊!不要敲!不要!师父!师父救我!” 她的惨叫声穿透铜壁,甚是凄厉,仙门众人不禁恻然。清风仙门的掌教低声道:“罢了,此法不通,我们再思它法。” 玉机子颔首,回道:“她罩在铜铃内,魔头看不见她的状况,先将她放出来,再行惩治。” 清风仙门的掌教轻叹一声,走回自己弟子当中。 伍儿正痛苦不堪,四周忽然大亮,她闭紧了眼,光线透过眼皮刺入瞳孔,更加疼痛难忍。 肉眼之外,她看到站立湖面上的那个男子脸色陡变,眼神瞬间森然,仿如刀尖上的寒芒。 墨隼负手于背,双拳握紧,眉角隐约暴起青筋。这个玉机子比他预料的更心狠,竟把伍儿折磨得眼耳流血!她面色极白,眼圈赤红,血丝顺着眼角淌下,犹如索魂女鬼在青天白日下出现。 通过天眼,伍儿望见对岸男子身形微微晃动,似乎移了一步,想向她奔来,却又控制住,最终岿然不动。 伍儿无声苦笑,大概是她的错觉,他怎会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旁侧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生生将她按压跪地。伍儿扭头,闭眼看着玉机子,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低哑而冷寒地启口道:“你我原是同道,本应同气连枝,你要处罚我失手害死游盈芝我无话可说,但你在此时此地折磨我,存心不良,手段残忍,未免叫人不齿!” 玉机子一怔,再看周围众人目中流露同情之色,更觉难堪。他虽是使了手段,但非出于私心,若是易地而处,为除魔头他也甘愿受此苦楚。 他暗暗平息心底气愤,五指抓紧伍儿的肩膀,用力之深几乎陷入她皮肉,捏碎她肩骨。其他人心慈手软,而这女孩觉悟不足,他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既已走到这一步,他断不能半途而废! 伍儿吃痛,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墨隼攥起的双手喀喀轻响,突然出声道:“她确实吞食了无尘珠,梵山玉机子愿意帮我杀了她,我应该说一声谢谢才是。” 玉机子冷着面容,嗤道:“她若真有神器在身,你岂会放过大好机会,让她活着离开?” 他全然不信,将陆沼和伍儿一齐压在前方,指间拈起两簇仙光,冷喝道,“仙门叛徒,魔界孽障,死不足惜!” 墨隼盯着他指间的光芒,负在背后的手亦蕴起魔光,蓄势待发。 玉机子手腕微动,伍儿猛然转头,怒笑道:“你这老顽固,等你杀死我再发现神器陨灭,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你这老糊涂手中!” 她手掌拍地,力道惊人,地面刹时震颤,玉机子震退一步,惊然看她。 伍儿站起身,睁开血红的眼,眉间现出弯月印记,魔气外露,煞气难掩。 “你已入魔!”玉机子惊喝,手势一挥,百名弟子立刻团团围上,“莫让她逃了!杀无赦!” “什么入魔不入魔!我一片赤诚保护神器,你们偏是不信!”伍儿神情凛冽,吐字如冰珠落在玉盘,冷脆生寒,“我不能死,你们最好让开,否则别怪我伤及无辜!” “好大的口气!”无陵仙门的人也包围过来,含怒带讽,厉喝道,“任你舌灿莲花,也无法取信于人!你眉间的入魔印记便是铁一般的证明!堕入魔道的叛徒,容不得你猖狂!” 伍儿扫视众人,轻轻阖眸,再睁眼已褪去血色,瞳仁冰蓝慑人。并非她要叛道,只是她不能枉死在他们手中,那样的死太无意义! 两派几百人将伍儿严密地包围,目光皆是敌意浓烈,原先那一丝怜悯不忍已经不见,在看到她眉心的印记后已把她视作魔人,惟有清风仙门的掌教持观望态度,制止门下弟子参与围攻。 湖心,墨隼微扬起唇角,随即又绷紧。数百名法力小有所成的仙者围攻她,她有几分赢面? “拿下她!”玉机子带头大喝。 人潮涌动,仙风乍起,百股急风汇聚成一脉,形成骇人的飓风。伍儿置身于风暴的中心,裙袂翻飞,黑发飘扬,蓝眸雪亮如芒,眉间弯月绽起玄光,极其夺目。 ☆ 第五十八章 :顷刻白发 巨大旋涡之内气流涌动,犹如百片刀刃铸成巨型风扇,疾速旋动着,具有绞人成肉末的骇然威力。伍儿身绽万丈银色光芒,每一束光都蕴含强猛之劲,就似一把利剑挡住一柄锐刀,无数光剑强硬地止住仙风旋转。 她孤零一人,却是万夫莫敌的凛凛之态,一时间竟抵挡住了数百仙者的攻击。 狂风暂歇,众人皆惊。 这娉婷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无仙身,可是仙力如此浑厚,远胜在场任何一个仙者。她虽有入魔迹象,使的却是纯正的霁月仙法,法术未必绝顶,仙气却源源不绝,堪比仙门四大上仙! “她有惊世之力,若是来日辅助魔头颠覆六界,苍生必危!”一怔之后,玉机子冷眉怒哮,“各位同门仙友!斩草需除根,如果今日不除此叛徒,往后必定后患无穷!” 他一喝,众人回神,深觉正是这个道理。六界之中不乏天纵奇才,像霁宸上仙这般悲天悯人的自是天下之福,然而如魔君墨隼这等凶残生性之徒,天分越高,为害越大。而眼前这个少女与魔结缘,迟早会成为第二个魔头,不除她难以安枕! “聚!” 玉机子大喝一声,众人凛神,同时击出一脉仙力,顿时便见数百把气形长刀呼啸卷动,奇快无比,锋利无匹。 伍儿周身暴涨银光,每当一束锋芒突亮,就有一名仙者呕血倒退一步。她连伤几十名法力较弱的弟子,气都不喘,眉都不皱。但剩下的多股力量已凝成一团,无坚不摧,她的护身光罩稍弱之处不时有薄刀射入,划破她的衣裳,割出一道道血痕来。 僵持的时间一久,伍儿身上伤处渐多,白裙染成血衣,艳红如花,远看似火。她催动体内全部仙力抵御,冷冷笑道:“以多欺少!我死也不服!” 众人全神贯注,灌力于旋涡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又一波仙气破入光罩,在她胸前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伍儿神色更冷,眉目森寒,体内深处一股狂躁之气奔腾不休,即将喷薄而出。她知道那是魔气,是不可妄动的邪魔力量,但照此下去她无余力控制,只怕非动用不可。 “功力不足百年的弟子退下!”眼见一个个资质低微的弟子负伤,无陵仙门的执教当机立断,振声大吼。 年轻弟子纷纷抽身,余下百八十名仙者围成大圈,集力对付伍儿。 伍儿身形微晃,脸色逐渐惨白。没想到仙门对付大魔头的方法先用在了她身上! 心口绷着怒气,身体里魔气流窜,她仰头清啸,凌厉啸声直冲九霄。天色骤然黑沉下来,天边乌云滚滚,她的护身光罩颜色变幻,纯银和纯玄之色不停交错,时明时暗。 “她体内有两股迥异的力量!趁她与那两股力量自行争斗,速速灭了她!”仙门之人大喝。 飓风急转,旋涡中央深深凹陷,激流将伍儿困住,拉扯她下坠。 眼看她即将灭顶,远处湖上,墨隼眯细了瞳眸,突然隔空射去一线魔光,电光石火间托住她身躯,助她稳稳浮起。 伍儿百骸俱痛,体内仙气死死地压制着魔气,不让她自由。 墨隼眼波幽暗,心念电转。必是亭兮的仙气遏制着她,若她此时魔性大发,亭兮被她逼出体外,势必残魂消殒,无力回天!他与亭兮总算相识一场,不能坐视不理。但他一旦飞身而去,只怕陷入仙门的圈套。 思虑间,伍儿发出尖锐的叫声,声音中饱含痛苦挣扎,墨隼的眸光又沉了些许。她若一味挣扎,自损力气,便令仙门有机可趁,不出片刻她就会死在仙风扇内。 他衣袂一动,却蓦地止住。 天空中,一道金光穿云而下,不顾一切地破风劈入旋涡! “伍儿姑娘!我来救你!” 金冠束发,面庞白皙文秀,赫然是东海龙王龙朔。他强入旋涡,一瞬间身上添了近百道伤口,鲜血飞溅。他置之不理,一把握住伍儿的手,恼怒道:“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就是你们仙门的正义所为?” “东海与仙界素来有渊源,我劝龙王殿下不要插手此事为好!”玉机子冷声回道。 “为什么不插手?”龙朔十分不满,叫嚷道,“如果要算你那灵芝徒弟的账,你就连我一起灭了!但你们这样围攻一个小姑娘,说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私仇不足挂齿!你口中的小姑娘是魔界中人,将来必定危害苍生,留她不得!” “胡说!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那灵芝徒弟也是自己害死自己,怨不得人。伍儿姑娘还未成魔,你们却步步相逼,这不是非逼得她入魔吗?” “谬论!她已现入魔印记,心存煞气,你妇人之仁只会害了她!” “你才是谬论!”龙朔气得涨红了脸,背后金光如烈焰,倏然生出一条龙尾,急速甩动,横扫无形气刀。 伍儿得他相助,略微调了调气息,护身罩恢复银芒,手拢一团火球猛然击出! 火球透风而去,正对玉机子,玉机子一震,忙闪身躲避。伍儿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火球刚离手,又一簇火光燃起,极细极薄的火刀飞出,直飞玉机子的眉心! 玉机子忙于闪避,只能抽身退离。伍儿却不放过他,火刀一路追击,不伤他不罢休。 “伍儿姑娘!你不要分神袭击他了!”龙朔急呼。 伍儿分薄了力量,护身罩的光芒弱了下去,身上又增十来道伤痕,血流如注。她面容苍白,目光却是狠厉,衣袖呼呼鼓荡,连绵不绝的火刀飞射,口中低喝道:“玉机子!你要杀我,却说是救我?!” 火刀擦身而过,玉机子怒极攻心,伏地一拍,绵绵密网腾起,嗖一声收紧,将伍儿和龙朔困在其中。 “玉机子仙道!你竟中了她的激将法!”无陵执教大怒,怒其不争,狠狠摇头,“这天罗网是为收服魔头,你竟忍不住一时之气提早启用!” 玉机子无言。这少女已炼成真火诀,不烧死他誓不罢休,他一时怒起启动了天罗网,确实耐不住气。 伍儿和龙朔霎时间法力全失,仿佛鱼离水潭,呼吸急促,将近窒息。 “天罗网……”龙朔哀叹,“仙界最厉害的法宝之一,我们完蛋了!” 伍儿脸青唇白,身子瘫软,眼神却冷然无惧。透过寒光闪闪的网格子,她望向逍遥湖。湖上,墨隼扯了扯唇角,似是无奈,又似嘲笑。 伍儿心中亦觉可笑。仙门如此大的阵仗,最终都用在她身上,反叫大魔头看了一场好戏。 无陵执教走到网前,皱眉看着伍儿,沉声道:“今日你坏了仙门大事,我就灭你肉身,你若能保住魂魄,来日我定当去冥界讨回,送往霁月山,也算对霁宸上仙有所交代。” 他抬起手,五指一旋,仙光熠熠,刺人眼目。 “手下留情!”龙朔惊声大喊。 无陵执教面不改容,仙光射入网内,隐没于伍儿左胸。 “伍儿姑娘!”龙朔想去抱住伍儿倒下的身躯,奈何天罗网极具灵性,将他捆得死紧,而伍儿一倒,他也跟着滚倒在地。 无陵执教下手利落,毫不啰嗦,远处,墨隼眼光一滞,暗自震了震。她就这样死了?!他竟未及相救! 戾气从心涌起,他衣袍一振,魔光骤闪,眨眼间人至湖岸。 “魔头!来得正好!”仙门众人快速列队,齐齐围住他,“纵然没有天罗网,今日也要你死在这里!” 墨隼神色阴沉,一声不发,扬手飞掷出玄铁重剑,魔剑横空暴出厉芒,芒飞如刀,一晃眼间死去几十名年轻弟子。 “摆阵!汇聚仙力!”三位执教急喝。 墨隼冷厉一笑,不给他们摆阵的时间,仰天厉吼,刹时天地变色,惊雷巨响,地面泥土一块块崩裂,仙门众人无地立足,惟有飞身而起,便是这飞身的一瞬,墨隼手蕴魔光,一举击在无陵执教足底!魔光从脚底窜入,再自头顶飞出,无陵执教惨叫一声,跌下空中,底下却是裂开的地缝,他坠入缝中,墨隼当即朝下挥了一掌,地面迅速合拢,再不见无陵执教的踪迹。 目睹他残忍的弑仙手段,众人震惊不已,慌忙在半空围成大圈,联手摆阵。 墨隼并不恋战,拽住天罗网一角,闪身离去。 黑蛮魔兵宛如潮水般奔涌,在棋魔和琴魔的率领下,冲向逍遥湖那一端。 混战将起,墨隼一眼都不看,带着网中两人回到黑蛮傲云洞。 “伍儿姑娘死了……”龙朔受缚网内,像搁浅的鱼大口呼吸着,喃喃道,“她只是自卫还击,不小心害灵芝姑娘毁了道行,居然就遭此报应……” 墨隼无视他,低头看着气息全无的伍儿。方才无陵执教以诛仙诀杀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留她魂魄,这便是仙门所谓的斩草除根!她此时面如金纸,一身血色,伤处的血仍鲜红流淌,可见魂魄依然未灭,只不知是亭兮的魂,还是她自己的魂。 “咦?”龙朔也察觉异状,费力地在网里扭头,奇道,“她尚未魂飞?” 天罗网非同小可,莫说肉身无法挣脱,即使仙魂也不能脱壳飞出。伍儿歪扭躺靠着仙网,静静的,惨白的,身上遍布无数道伤口,像一个被千刀万剐而死的孩子。 网中银光微微闪烁,荧荧光泽中一抹轻烟飘出伍儿的头颅,在网格空隙处钻动,可惜徒劳无功,飘散不出去。 “亭兮?”墨隼一诧,心底莫名抽痛。果然是亭兮的残魂,那么……伍儿已死? 那轻烟幽幽浮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真的是你?亭兮?”墨隼再问。 轻烟又飘动了一下。 墨隼沉了面色,转而对龙朔道:“天罗网非仙力不能破,你可有办法破这仙网?” 龙朔喘着大气,哼哼道:“我要是能破它,早就出去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伍儿姑娘死。[.超多好看小说]” 轻烟移动,覆在伍儿的腰侧,银芒一闪,释心剑显出实体。 墨隼目光隐隐一亮,低沉道:“仙门这些人原想用天罗网制服我,并不在乎能否解开此网。他们解不开天罗网,但有一人,必能破此仙网。” “你是说霁宸上仙?”龙朔脸上露出喜色,却又很怀疑地看他,“你会送我们去霁月山?” “不会。”墨隼很干脆地回答。 龙朔的脸立马垮了下来。这见鬼的天罗网,若困他十二个时辰,他就会窒息而死,看来他要和伍儿姑娘落得同样下场了。 墨隼不看他,视线掠过那团轻烟,缓缓移到伍儿的脸庞,顾自道:“亭兮已替她挡了一煞,她不会这样轻易就死去,我要以回魂大法唤醒她。”她曾是胚胎时,魔尊以元丹保住她的魂魄,她万年才长成人形,如此不易,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烟消云散? 龙朔奇怪地看他一眼,到嘴边的疑问默默咽了回去。回魂大法极耗功力,如今外敌当前,他还肯为伍儿姑娘自损? 墨隼用余光扫他,淡淡道:“不必疑惑,她是魔尊之女,本是我魔界之人,我救回她以后,魔界多了一员大将,有利无弊。” 龙朔长长的“哦”了一声。 墨隼不再睬他,隔空对准伍儿的天灵盖,运掌其上。铮的声响,他的魔光反弹回来,竟遭了天罗网的反击。 他退后一步,拧紧剑眉。这法器果真厉害,非仙家力量不可侵入。 龙朔眼见此状,大失所望,唉声叹气道:“非死不可了……” 轻烟忽然弥漫成长条状,贴熨在释心剑的剑身,荡起一层璀璨宝光。下一刻,霁宸的嗓音传来:“亭……出了何事?!” “啊!”龙朔大叫,“霁宸上仙!伍儿姑娘被三大仙门的人害死了!我现在困在天罗网里,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出去?” “伍儿死了?”远在霁月山幻云林的白衣男子轻轻蹙眉,闭目感知片刻,缓声道,“她若死了,释心剑会断。天罗网拘魂,她的魂魄必然还在网内。龙王殿下,你出了天罗网后,麻烦你带天罗网和伍儿的魂魄一起到霁月山。” 霁宸在心中怅惘长叹,徐徐睁开了眼。刚才呼唤他的并非伍儿,是亭兮……他脑中只是萦绕这二字,冰心丹的寒气立时侵袭心肺,既冻且痛。她犹有微弱的残魂在世,他是否还有机会见她一面? “我怎么出天罗网?”龙朔苦恼。 霁宸抑住心念,温声回道:“你是真龙之身,龙火可烧万物,区区天罗网困不住你。” 龙朔扬扬眉,半信半疑地道:“我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烧天罗网时万万留意,破了小口脱身即可,若是伍儿魂散,就再不能寻回。”霁宸叮嘱。 “好,我试试看。”龙朔还不太自信,吐了吐舌头,舌尖探出一小簇火苗。滋滋轻响,仙网烧断一小截,外面新鲜的空气流入,他大吸一口,化身飞蹿了出去。 同时间,一抹轻烟飘出了网外。 “亭兮!”墨隼飞身追去。 轻烟在洞外停滞须臾,飘飘远去,不复踪影。 洞内,龙朔捏紧了天罗网的缺口,挠头自语道:“原来我挺强大的。” 他拎着网,一手托着网内伍儿的身躯,往外走。 墨隼堵在洞口,回身冷冷看他:“我何时准你带她离开?” 龙朔不解,反问道:“你不是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回霁月山?” 墨隼静默不语,神色凉淡,眸底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伍儿若是能够成活,必将感激霁宸救命之恩,更加坚持维护正道,那他就多了一个心腹大患。 “你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人救活再说。”龙朔仿佛能看懂他的顾虑,还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虽是魔,不过尚有情意,将来改邪归正,或许能与伍儿姑娘修成正果。” 墨隼一僵,挪身避过他的手。 龙朔叹了口气,落寞地道,“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可以陪我玩的人,其实我很不舍得让给你。” 墨隼眼梢抽了抽,横他一眼,冷声道:“放你们离开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龙朔疑问。 “救活她之后,带她到人界东诸帝都一趟。”墨隼微低眸子,望着网中少女。回魂大法太费功力,他就让她回去,借此损耗霁宸的仙力也是好事。 如此说服了自己,他抬眸冷冷看向龙朔,警告道,“一个月内你若做不成这件事,我就填平东海,灭你龙海所有生灵!” 龙朔咕哝:“答应你就是,何必动不动就威胁人。反正我也想去人界游玩。” 墨光忽闪,墨隼御风而去,龙朔紧随其后,半点不敢轻忽。黑蛮大陆危机处处,他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快点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逍遥湖畔,仙魔大战未完,死伤无数,两方皆是伤亡惨重。绿茵草地被血液浸染,漫地赤红,血腥味冲天。龙朔不忍多看,带着伍儿飞速离去。 墨隼手持玄铁重剑,面无表情,眸色凝如寒玉。他纵身飞掠之处,剑芒激射,仙者之血溅洒,杀气骇人。 第五魄未归体又如何,不能驱动魔兽又何妨,他就与这些仙门之人硬拼,看是谁死谁亡! ☆ 霁月山巅,霁宸轻握住逆仙链,微一使力,便挣断了寒铁锻造的仙链。刑期已满,今日恰是最后一日,这样的巧,今日亦是他确认亭兮尚在世间的时刻。他感受了亭兮当日的苦楚,却感受不到她挣脱束缚时的喜悦。心间冰冷的感觉漫上来,几乎冻僵了四肢,可这般冷彻都比不上他内心深处的寒凉。 他原本不是亭兮的师父,若非亭兮偷窥了天庭水镜,看到天煞孤星的九世轮回,动了凡心,被锁元神,他也成不了她的师父。九百年,他悉心教导她整整九百年,她终究还是逃不过爱上那个人的命运。而他,亦动了凡心,想爱却不能爱。 唇边渐渐浮起一丝苦笑,他拂衣起身,飞下山去接他的第二个入室弟子。 “霁宸上仙!”龙朔正在山下兜圈,见到霁宸大喜喊道,“看到你太好了!我正愁如何上山!” 霁宸接过天罗网,抱住伍儿,边道:“有劳龙王殿下,请随我上山巅。” 白衣一掠,直入云端。龙朔幻化成金光,连忙追去。 霁宸抱伍儿回潜心阁她的房间,将她放置在床榻上。仙网缠绕她全身,她面色已渐发黑,蒙上一层气死。霁宸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再抚上她的眉眼,低叹一声:“鬼皇所言不虚,她竟是如此身份。” 龙朔盘坐在一旁,插话问道:“她真是魔尊之女?” 霁宸颔首,语声低浅:“她有一半魔之身,一半仙之身,以后如何,端看她自己的造化。” 龙朔不以为意,道:“她心善,不会入魔的。” 霁宸回头看了看龙朔,没有多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伍儿步上亭兮的后尘,即使要终生软禁她在霁月山也在所不惜。 龙朔见他不动手救人,不禁疑道:“霁宸上仙该不会和其他仙门的人一样,怕伍儿姑娘将来入魔就趁早毁灭了她吧?” 霁宸不语,一指点在伍儿的眉心,灌注仙气于其中,抹去她的弯月印记。之前应该是亭兮遏制了伍儿的魔性,现在就换他来做这件事,渡他一半仙气予她,也许能压制她元丹中的一半魔气。 他以指探入她的元神,不再像从前那样虚渺,她的元丹清晰可知,内蕴极其强大。现今她还似一个沉睡的孩子,但当她醒来,只需恢复那一半的天罡力量,便可傲视六界。 “霁宸上仙?”龙朔看他面色陡白,虚汗透衣,惊道,“你的仙气都无法压制她的魔气?” 霁宸猛地收手,不由惨然一笑:“上古魔尊经历丧妻遽变,戾气深重,那股魔气太惊人,怕是有部分转嫁到伍儿的元丹之中。她又遭逢此劫,元神逐渐觉醒,再难像以前那样遏制。” “那怎么办?”龙朔小心地觑他。如果霁宸上仙要趁现在彻底毁了伍儿姑娘,他怎么帮才好? “只有两条路可走。”霁宸抬袖拭去额上的薄汗,俊逸面容黯了几分,低低地道,“其一,我此刻亲手毁了她。” 他凝眸注视伍儿,良久未再出声。 龙朔等得心急,追问道:“其二是什么?” 霁宸眼眸微抬,眸光明澈而温煦,缓缓道:“我把内丹渡入她体内,她若堕入魔道残害苍生,我就自毁内丹,让她永世沉睡。” 龙朔大惊:“玉石俱焚之法?!” 霁宸牵唇微笑,平和道:“除此之外,还有他法吗?她既是我的徒弟,我就有责任导她向善,断不会因为未知之事而于此时杀了她。” 龙朔动容。传言霁宸上仙是四大仙门最有慈悲心者,的确不假。他虽负罪仙之名,那却也只不过是动了私情,无碍大义。 霁宸意志坚定,神情仍是淡然如薄云,俯下身去,轻轻贴唇于伍儿的唇上,纯色银珠吐出,隐入她口中。她身上伤痕瞬间全消,面上神色归于宁静。 不过顷刻,霁宸扶榻摇晃,疲惫地坐在榻沿,一头银发渐渐失去光泽。 俊容依旧,丰采依然,可却是白发苍苍,愈显得一袭白衣单薄苍凉,令人望之心戚戚。龙朔望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急忙塞入霁宸嘴里:“这是冰心丹的解药!你如今失去内丹,只得仙身却无仙力,经受不起冰心丹的折磨!” “你怎知……”霁宸愕然。 “我本来也不知道,但看到你的一头银发我就知道了。”龙朔指指他的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霁宸垂眸,惭愧默然。 床榻上,伍儿幽幽转醒,眼神迷离,瞥过龙朔,再看向白发的师父。 “师父……”她翻身坐起,元气大好,眨了眨眼,狐疑道,“师父,你的头发?” 霁宸淡淡笑着,只道:“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伍儿回想起逍遥湖畔发生的事,神色蓦然转冷,怒声道:“师父!梵山仙门和无陵仙门未免太不道义!几百人围攻我一人!” 霁宸举目看她,心下暗自一怔。冰蓝眸子!她元神已开,再不是从前懵懂的小女孩。缓了缓神,他耐心开导道:“必是因为你有入魔迹象,他们未雨绸缪才想将你打入轮回,重生为人。” “打入轮回?”伍儿皱起黛眉,回忆受缚天罗网之时无陵执教的那一击,“师父,不是这样!我记得无陵仙门对我用了诛仙诀,他是要置我于魂飞魄散的境地!” “伍儿,你生了执念。”霁宸近乎叹息,“天罗网可拘你魂魄,你不会魂飞魄散,否则为师也无法救回你。” “如果不是龙王带我回来,如果不是师父施以援手,我定是死了。”伍儿看向龙朔,问道,“龙王,你怎么挣脱天罗网,带我回霁月山的?” 龙朔老老实实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墨隼杀了无陵执教,以及最后放他们出黑蛮,原原本本事无巨细。 “他活埋了无陵执教?”伍儿倒是困惑,大魔头是为她报仇吗? 龙朔点头,正要说及与墨隼的约定,霁宸插了话。 “伍儿,你认为无陵执教该不该死?”霁宸定定望她,沉凝问道。 伍儿想了会儿,答道:“他与我有杀身之仇,但我现在没有死,就算了。何况我并不需要大魔头替我报仇,他如此所为,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霁宸沉默,心中却发觉她已有所不同。恩怨分明虽非坏事,可是爱憎过重容易产生心魔。 “师父,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见他眉宇间笼着淡淡忧色,伍儿放轻声音,问,“师父是否为了我而挣脱逆仙链,损耗仙气导致发白气弱?” “我的刑期已满,挣脱逆仙链无妨。”霁宸转而对龙朔道,“龙王殿下,我有事与你相谈,请移步。” “哦。”龙朔没有异议,乖乖地跟他出去。 他们两人离去,卧房内静了下来,伍儿下榻走到窗柩边,推窗眺望仙云缭绕的远方,皱眉凝思。 她丧失意识之前,感觉到体内忽然一轻,似乎有什么脱体而出,但她现在体内仙气纯正充盈,如同以前一般沉沉压着她的元丹。 元丹?! 她顿时惊诧。她何时炼成了元丹?难道她当真是朝华天女和魔尊的女儿?如果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是否应该查个水落石出,追究母亲为何命丧魂灭? 她过了十三年孤儿的生活,后来幸得师父收留教养,可是心底始终渴慕着亲情。她想知道,她的身世究竟为何,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抛下她孤零零一人。 这一切,或许要到冥界走一遭才能查出身世真相。鬼皇琅琊曾说,她对他有恩,恐怕所指并非她,而是亭兮师姐。 悄然飞出潜心阁,伍儿原本打算静静下山,去去就回,却见师父步履虚浮,领着龙朔越行越远,直到僻静的嵌山碧湖边才停下脚步。 他们行止神秘,伍儿一时好奇,隐身飘了过去。 “龙王,希望你能为我保密。”霁宸席地而坐,白影映入湖中,风一拂便漾起波纹,碎了影像。 龙朔低头看湖面上那破碎的倒影,心觉凄凉,叹气道:“霁宸上仙,你为何不让伍儿姑娘知道?” “她若知道了,以她如今的心性,必然要觉得我不信任她。”霁宸迎风浅淡地扬笑,目光温润如水,柔和而寂静,“我已没有能力守护镇魔鼎,惟有请旨天帝,改由他人担此重任。从今日起,我将寸步不离守着伍儿,与她在霁月山过平淡平静的日子。” “你永远都不让她下山了?她正值青春年华,山上生活枯燥又寂寞……”龙朔说着说着就怅然。他便是这样寂寞地度过了几百年,与世隔绝,平淡平静,可是了无生趣。 “是,永不下山。”霁宸应道。寂寞的生活,他何尝不是过了千年,慢慢的,她总会习惯。 伍儿听着,良久不动,脸上神情渐渐黯然,唇畔泛起一丝苦涩。 她如今的心性?师父是不是觉得她已经入魔,所以要将她囚禁在霁月山,就如他看守镇魔鼎一般,日日看守着她? ☆ 第五十九章 :尊师重道 那一日听见师父和龙王的对话后,伍儿打消了偷偷下山的念头。(.)师父防她,怕她入魔,那她就证明给他看,她依然是从前的伍儿,心归正道,绝无二心。 查明父母往事的渴望,她暗自收起,珍藏在心之深处。父母生育之恩虽重,但师父教导之情也不可忘,她一介孤儿,身无长物,最最珍惜的就是世间情。回想当初她大意放魔头出镇魔鼎,师父为她一力承担,甘愿代罪受罚,她又怎能任性自私,再让师父担心和失望?只是她心中有一事不明,师父要龙王保密的到底是什么事? 龙王赖在霁月山已经大半个月,每日她煮了斋菜,他就跑来潜心阁蹭吃蹭喝,可是任她怎么套问,他都守口如瓶,不肯泄露半句。 伍儿没辙,后来也就不再相问。她平日除了种菜做饭之外,便静心修炼,元丹中的仙力已可运用自如,体内那股沉滞感却始终不散。隐约中,她知道是师父用了法子压制她元丹的天生魔气,或许这就是师父要龙王保密的事。 自从亭兮的残魂离体,伍儿的神识越发清明,心如水晶镜,通透澄明。日子似水流过,转眼她已回到霁月山近一个月。 这日,龙朔照常来蹭饭,手里提着一坛酒,笑眯眯地道:“霁月山好地方,风水好果子更好,我摘了很多青果试酿,终于酿成了青果酒,伍儿姑娘,快来尝尝。” 伍儿端菜上桌,笑着摇头:“龙王,你每喝必醉,偏偏又贪杯,这次再把阁里的藏书柜撞得东倒西歪,我可不帮你收拾了。” “我自己收拾,嘿嘿。”龙朔迫不及待地斟出两杯酒,一杯递给她,另一杯自己仰头喝尽。 新鲜果子酿出的清酒格外芬香,伍儿浅尝一口,赞道:“想不到才一个月时间,你就成了酿酒师。” 龙朔自斟自饮,喝了会儿,低头垂眸道:“伍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住满一个月就该走了?” “今日你是来辞行?”伍儿微微蹙眉,刚习惯他在身边絮絮叨叨的日子,这么快就要离别了?如今霁月山已没有镇魔鼎,师父搬来与她同住一座阁楼,但他生性清寡,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等龙王走了,偌大的仙山就更加清寂了。(.好看的小说) “是啊,再不回去,东海就没了。”龙朔嘀嘀咕咕地念了几句含糊的话,不满地晃晃脑袋。 “什么没了?”伍儿没听清后面的话,凝眸仔细看他,疑问道,“东海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龙朔摆摆手,殷切给她倒酒,“来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伍儿也不心急,陪他一杯杯喝着。她最近才发现,原来她酒量极佳,千杯不醉,而龙王总是醉得很快,一醉就喜欢叽叽咕咕地自说自话。 果然,不出两刻钟,龙朔酒意上涌,打了个酒嗝,滑下椅子蜷到木地板上,歪歪躺着,笑嘻嘻地说道:“这次出来很开心,打架喝酒交朋友,等你下回再去东海,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哦,不对,你不能离开霁月山了,还是我来找你玩吧……只不过,东海有难,万一我死了,那就不能再找你玩了……” 伍儿侧头看他,不着痕迹地套话:“师父说你非池中物,你怎么可能被人打死?” 龙朔哼了哼:“那人比我强……嗯,应该是比我强。” 他醉态酣然,说话颠三倒四,伍儿耐着性子再道:“你长居东海,没有与人结仇,最多就是得罪了梵山仙门,他们不至于对你下狠手,而且未必是你对手。” “不是他们……”龙朔翻了个身,四平八叉地仰面躺着,怔怔望着阁楼顶,喃喃道,“霁宸上仙为你好,我敬佩他的品性,只好失信于人。” “你失信于谁?”伍儿追问。 “我原本答应了要带你去人界,但是我又答应了霁宸上仙,所以……算了算了,大不了和他决一死战!”龙朔跟自己“嗯”了一声,好似在给自己打气。 “人界?”伍儿低念,雪亮眸子闪过清光,明睿而剔透。威胁龙王而又实力强大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魔头墨隼。他要见她?还在觊觎霞光佛珠么? 龙朔静了片刻,不胜酒力昏昏欲睡,却不甚安稳,在地上辗转反侧,自语说着:“东海几千来都安稳无事,难道交到我手上就要遭逢变故?只怪我贪玩,不听祖训,擅自离开龙宫。” 伍儿蹲下身来,轻声道:“你一路保护我回霁月山,现今你有难也是因我而起,我本不该袖手旁观,只是恩师有命,我不愿违逆。你先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去问师父。” 龙朔脸色酡红,眯眼对她傻笑,眼皮瞌啊瞌的,终于闭眼睡了过去。 伍儿起身下了阁楼,木梯之下,一袭白衣绝尘,俊逸男子静静地伫立,扬眸凝望她。 “师父。”伍儿轻轻唤了声。 “你想下山?”霁宸神色温雅,淡淡问道。 “龙王为人淳善仗义,与我有患难情谊,现在知道他东海有难,我不能漠视不理。”伍儿语气诚挚,恳切道,“师父,若是因为一己私欲,我绝对不会开这个口。此次去往东海处理事情之后,我答应师父,永不出山。” 霁宸温和一笑,却是摇头:“不准。” 伍儿凝眉:“为什么?” 霁宸只吐出四个字:“今非昔比。” 伍儿低眸敛容,不再作声。 “伍儿,为师并非针对你的身世。”霁宸踏上木梯,轻拍她的肩,温言道,“一个月前,三大仙门攻打黑蛮,赴战弟子几乎死绝,魔君也受了重创,他需要时间养伤修炼,应该暂时不会去东海找麻烦。” 伍儿抬起眸子,摇了摇头:“师父,魔头性子强硬,只怕他非要见到我不可。” 霁宸眉梢微挑,有所惊讶。听这口吻,伍儿与魔君极之熟稔,对他十分了解。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允许伍儿下山,天地间已有一个魔头,万不能再出现一个女魔头。 他收回手,轻淡道:“别担心,我已修书去清风仙门,清风掌门青莲仙子应允派遣座下弟子前去东海。” 伍儿无言,只好回以浅浅一笑。师父心意坚决,她莫可奈何,但愿真如他所料,大魔头负伤休养,不去东海刁难龙王。 她折回楼上,龙朔还在呼呼大睡,白皙面庞上缀着两团酒红,看起来无辜又无害。他努着嘴巴,絮絮不休地讲着梦话:“伍儿姑娘,我舍不得回去……如果不是身负守护东海的使命,我就搬来霁月山和你一起住,那样就算永远不到外面玩,我也是甘愿的……” 伍儿听着一愣。 龙朔抱着桌脚继续睡,浑然不觉自己在睡梦中吐露了心声。不过即便他清醒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情窦初开,朦朦胧胧中眷恋上某人。或许,是他寂寞太久,而伍儿恰巧闯入了他寂寞的生命中,给他苍白的人生带来一些些色彩,令他心生留恋。 伍儿抱膝坐在地上,注视着他,透过他望到遥远的地方。以前她尚懵懂,如今想来,许多未解的谜都有了谜底。 大魔头三番四次饶她性命,决非因他优柔寡断。他替她找洛菁菁报仇,又治好她的脸,也不是因为什么看着反胃的可笑原因。他一怒之下残忍地杀死无陵执教,再一次为她报仇,种种事迹,细细回忆,才发觉早有迹可循。 就像龙王再三帮她,甚至奋不顾身地闯入仙风扇,皆因动了情念。情不知所起,当局者迷。 伍儿埋脸于膝盖中,手腕上隐隐发光。她完全可以利用大魔头对她的那一点心软,劝服他不要为难东海,不过这样是否有点卑鄙?或者,她也许高估了自己?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脸来,取出骨哨,放到唇边吹了吹。 “嗯?”低沉的嗓音从骨哨里传出,遥遥而来,又似近在耳畔。 “听说你受伤了?”伍儿决定采取怀柔政策,温声问道,“伤势有无大碍?” 那端静了静,稍顷,墨隼淡嘲的声音响起:“你莫不是想知道我死了没有?” 伍儿不恼,好言道:“我被师父禁足,不能下山,希望你不要为难龙王。” 远方的黑蛮,墨隼皱眉,她这般沉静温软的语气,倒叫他不习惯。 “既然你不否决,我就当你答应了。”伍儿自行盖棺定论,快速地转移话题,“当日我气绝,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你可有见到亭兮师姐的魂魄?” “我没有答应你。”墨隼冷冷回应,“除非你把霞光佛珠转交龙王,让他带给我,否则,待我伤势恢复,必灭东海。” 伍儿无奈,他实在不好骗。霞光佛珠还在她身上,师父不知何故没有接管它,只说让她保管更安全。她决无可能交出神器,又担忧龙王安危,着实两难。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天后东诸帝都的墨宅,你若不出现,我填平东海,言出必行。”墨隼不容商量地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伍儿对着骨哨,叹了口气。他需要时间养伤,一个月后元气复原更难对付。可惜师父怎么都不肯让她下山。 阁楼长廊上,白衣男子亦无声地叹息。她的心已不静,充满了百种杂绪,难以清心静修。可是一旦让她涉世,只怕她的心更繁杂,终难自持。 ☆ 第六十章 :爱徒一双 龙朔一觉醒来,磨磨蹭蹭地下了山。伍儿送他出结界,直到山脚下,临别叮咛:“如果魔界有大举进犯东海的迹象,你派人捎个口信来,我再求师父,定求到他首肯为止。” “保护东海是我的责任。”龙朔肃容,神色分外的正经,难得如此言简意赅。 伍儿点头,微微一笑。她没有枉交这个朋友,他平常虽漫不经心,却是有担当的好男儿。 “伍儿姑娘,我走了。”龙朔扬手挥了挥,转身而去,走了不远忍不住回头,望了好一会儿才化身飞离。 伍儿在山脚静站片刻,眼前飘过一抹轻烟,不由心神一凛。 那轻烟幽幽飘荡,徘徊不前,似乎是因穿不破霁月山的结界而停滞此处。 伍儿心中一动,轻唤道:“亭兮师姐?” 轻烟从半空飘落下来,停在一块大石上。 伍儿步出结界,定睛瞧着那块石头,小心翼翼道:“亭兮师姐,是你吗?”亭兮残魂曾在她体内多年,她直觉认出那气息,极为亲切,极为熟悉。 轻烟无法说话,晃动一下似是回答。 “师姐,我带你回山。”伍儿伸出手,柔声召唤,“来,到我手心里。” 轻烟不动。 “师姐,你不想回山?是否担心师父责怪你?”伍儿猜测,又道,“你既已到此,必是想念故居,为什么不随我回去见见师父呢?师父一直记挂着你,若见你回来,一定欢喜。” 轻烟飘动,依稀可辨女子玲珑身形,仿佛正端坐在大石上。 伍儿望着,思索间,衣兜里跳出一只雪白兔子,兔子欢快蹦跳,绕着大石头跳舞般喜悦。 “萝卜,那是亭兮师姐对吧?”伍儿问。 “是她是她!”兔子欣喜极了,红彤彤的眼睛更红了。 “你知道为什么师姐不愿意随我上山吗?”伍儿再问。 “不知不知!”兔子泫然欲泣,好像是悲喜交加,飞快地蹦出四个字四个字,“我曾受伤,大限将至,她保我命!伍儿伍儿,快帮助她,附身我体!” “附身于你?”伍儿大疑,目光扫过轻烟,暗想,亭兮师姐这一丝残魂极其微弱,若不尽快寻找肉身附体,不久就会消散,但附身在萝卜身上?这不太好吧…… “快点快点!伍儿帮她!”兔子切切恳求,连声叫道,“是我自愿,是我自愿!” 伍儿踌躇须臾,默念引魂诀,牵引残魂附于兔子之体。先保住师姐的魂魄,带回师父跟前再说吧。 伍儿现今仙力非凡,双手间一束银光漾起,光旋数圈,牢牢缠绕住轻烟,沉稳地逼入兔子体内。 兔子忽然四肢发软,跌倒在石旁,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陡然变色,黑如点漆,光辉灿灿。 “萝卜?”伍儿抱起兔子,抚着它的耳朵,关心问道,“师姐寄居你体内,对你可有影响?” 兔子不响,静静偎在她臂弯,并未如往常那样幻化成纸片待回她的衣兜。 伍儿心有疑惑,迅速回了山巅。 “师父!师父!”她踏入潜心阁,大喊道,“师父快出来看看!” 霁宸自藏书间走出,淡淡笑道:“龙王离去前送了你礼物?” 伍儿大步迎向他,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师父,亭兮师姐附身于萝卜体内!只是她为何不能说话,连萝卜都不出声了?” 霁宸浑身一僵,愣在原地,犹如石化。他抱着兔子的双臂微不可察地颤抖,低眸注视兔子,眸底暗潮汹涌,震惊、狂喜、悲伤、心痛,各种复杂情绪兼有之。 伍儿不催促,在旁安静地站着。 良久,霁宸低哑地开口:“仙兔跟随亭兮多年,一片忠心,如今它自封元神,以便亭兮附体还魂,主控这具肉体。但亭兮魂弱,仙气尽失,无法说话动作。” “走路都不行?”伍儿凝视兔身,心里滑过错杂的情绪。她与萝卜相伴三年多,现在萝卜沉睡,她等于失去它了。 霁宸摇头。他用内丹压制伍儿的魔气,已无能力助亭兮修炼,只能等待时机。伍儿和亭兮都是他的弟子,他虽生私情,但依然会一视同仁,决不厚此薄彼。 “至少,亭兮师姐终于回来了。”伍儿安慰道,“师父,虽然师姐不能行不能言,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她没有说下一句,亭兮师姐现今这状况,再不能爱人,对师父而言也许是一桩幸事。 霁宸始终低垂眸子,视线掠过兔子的黑眸,轻轻转移旁侧,似不愿与它目光相交。冰心丹的寒毒已解,为何他心底还是泛起凉气,竟觉不胜悲凉,就像梦回百年蓦然醒来,发现心系之珍宝失而复得,再醒醒神才知,那宝贝从来不属于自己,何来“复得”可言? 伍儿将他面上神情收入眼底,默默无语。师父外温内热,即便心中如沸水滚烫,也不轻易流露半分。如果成仙如此的苦,倒不如下凡尝遍七情六欲,就算必须汲汲营营讨生活,也好过日日克制,夜夜暗自煎熬。 她为师父惋叹,静静地退下,不打扰他沉思出神。 回到自己房中,伍儿拿出骨哨,端详半晌,迟疑未决。这是大魔头的魔骨,原是送给亭兮师姐的东西,如今师姐回来了,本应还她,但想想觉得并不适宜,毁掉又觉越俎代庖。 她轻吹骨哨,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很快传来。 “又有何事?”墨隼应该正在疗伤修炼,语气不佳,“若嫌一个月时间太长,现在就给我滚下霁月山!” 伍儿对于是否告知他亭兮魂归的事主意未定,转念一想,出口问道:“你身边那个亭兮还在吗?我可否与她说说话?” “你找她作何?”墨隼冷淡反问。 伍儿斟酌着道:“她是霁月仙门的弟子,于情于理都该回来一趟。这里有她从前的东西,譬如我手中的骨哨,等她回来我一齐交给她。” 如果亭兮师姐的残魂分散附于她和那白衣女子体内,现下已有一魂入了萝卜之身,若能招回余下残魂,或许可以炼成人形,也算她报答师门之恩。 “不必,骨哨你拿着。”墨隼一口回绝。 伍儿见谈不拢,不再啰嗦,收好骨哨,心想此事惟有从长计议。 一晃又二十多天过去,这段时日霁宸朝夕相伴兔子与伍儿,活动范围仅限潜心阁和后山菜地。伍儿每日默看着,心中十分唏嘘。师父随时随刻带着兔子,他在藏书阁看书便把兔子放在桌案上,他于房中入定修行便让兔子睡在床头,似是深怕它走失,而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可这样的情意又是静默无声,内敛不露,让人看着愈觉心疼。 距离大魔头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伍儿暗暗着急。她的忧虑,霁宸亦是看在眼中。师徒俩皆不动声色,闭口不提东海之事。 第二十九日,伍儿敲响了霁宸的房门,静跪门口。 霁宸前来应门,低头看她,温和道:“伍儿,起来再说。” 伍儿跪地不起,挺直腰脊,仰脸沉声道:“师父,徒儿寝食难安,求师父让我下山一趟,只要了结这桩事,我即刻就回,不在外作片刻逗留。” 霁宸轻叹:“今日你有这一桩事未了,外出一趟再带回另一桩事,如此一桩接一桩,何时能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师父,徒儿确是庸人,悟性不足。倘若东海因我而覆灭,我有负朋友,有愧天地。与其一生负疚,不如走这一遭,也好了却心愿,再回来潜心修行。”伍儿声调平缓,话语却是铮铮,宛如金石掷地,“师父,我向你起誓,我必定活着回来,不让无尘珠殒灭。假若我把持不住入了魔,请师父亲手灭了徒儿,徒儿决不会怨师父。” 霁宸深深凝睇她,沉缓道:“伍儿,你重情重义,师父原本不该阻拦你,只是你身世离奇,魔性天生,你的好坏关系天下苍生,决非你一人私事。” 他言毕,回身进房,关上门扉。 伍儿依旧跪在门外,神态坚毅。并非她冥顽不灵,不肯听师训,是她与师父的观念有所差异。师父信奉无为,擅守不攻,而她不愿躲避一世,只为所谓的魔性天生。在她心目中,师恩、亲情、友谊,三者同样重要,皆不可负。她相信人定胜天,她能克服那天生的魔气,不辜负师父,也不愧对朋友。 心意坚决,她抬手去摘腕上的霞光佛珠。多带一样神器在身上,师父就多一分担忧,她必须把佛珠摘下。 紫霞之光忽闪,佛珠牢箍手腕,竟是摘取不下! 房内,霁宸感应到神光,低低传出声来:“你执念已深,无法取下霞光佛珠。你是最有能力捍卫神器之人,但你如果入魔,神器将会惩治你。也许,这便是天意。” 伍儿闻言放弃举动。只要她不入魔,任何惩罚都无需惧怕。 房中长久的寂静,霁宸眉头微锁,望着门扇,再望床头乖巧的兔子,神色渐渐黯下。他一生只收了这两个女弟子,怎料她们都与魔有不解之缘。亭兮已是这般下场,伍儿将如何? 一门之隔,伍儿长跪。 夜去昼来,天暗又明,晨光如金线透射入阁楼,伍儿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看起来神圣如仙谪,不见一丝邪魔之气。 “伍儿,你若堕入魔道,为师便会亲手毁了你。” 霁宸和煦的嗓音响起,隐隐夹杂着悲悯的叹息。缚她手足,终究不是治本之法,让她自己去走,去奔跑,去摔跤,或许才能使她最终悟正道。 “是,师父。”伍儿恭声应道,伏下身,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此去人界,她只需片刻钟,然而未来的这条路,却是漫长艰辛。 ☆ (ps:第二卷结束,下章进入第三卷“情根种”。) 第一章 :雪天见血 凡间四季分明,秋去冬来,东诸大陆已是酷寒时节。寒风刮得凛冽,呼呼吹在人的颊边耳侧,像细小刀子割着面皮,刺人的疼。 伍儿站在隐于深巷的大宅门前,静望凝思。此次下山,她给了自己两个任务,一是打消魔头为难东海的念头,二是设法带回那个亭兮。 初冬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降临,雪花如棉絮随风翻飞,打着旋落地,慢慢融化成水滴。伍儿发梢微湿,轻轻甩头,跃入宅子外墙,轻盈如灵狐,静静地立身于空旷的庭院中。 四周气息凉寒清寂,伍儿蹙了蹙黛眉,心中漾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大魔头似乎不在这里,却有其他人的魔气,是谁? 空中片片雪花飘落,白茫中一道蓝光闪烁,伴着银铃般的笑声,既娇且媚。 “朝儿姑娘大驾光临,可惜来迟一步。”蓝沁一身飘逸蓝裙,轻纱薄如蝉翼,她浑然不觉寒冷,微微挑起柳眉,笑睨伍儿,“魔君已动身去东海,你失约了。” “我失约?”伍儿心下一紧,立刻翻手取出骨哨。 “今日是人界的初一,魔君等到天光,你未出现,如何不是失约?”蓝沁倚着一棵杏树,身子柔若无骨,懒懒说道。 伍儿仔细一算,上个月恰是只有二十九日,她疏忽了。无暇多说,她吹响骨哨,对着哨子喝道:“魔头!我已在人界,你速速折返!” 遥远的那边传来兵器碰撞的金属声响,还有墨隼愠怒的嗓音:“你不如等我灭了东海再出现!” 伍儿沉默片刻,眯眼扫视蓝沁,问道:“他带了多少魔兵去东海?”清风仙门的掌门派了座下弟子前去东海襄助,这一战既然打开,怕是难以善了。 “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蓝沁事不关己地耸肩,“我留在这里只为通知你一声。魔君说,若你最后来了,就请你在此地等等,他一日内便会回来。” 伍儿扬眉,淡淡一笑,转身就走。单凭一个琴魔就想拦截她?未免太小看她! “慢着!”蓝沁叱喝一声,却未动手,只道,“另外还有人想见你,也是你想见之人。” 伍儿停步,回身望去。 木砌回廊上,一个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缓步走来。衣裳胜雪,容色生辉,明丽绝伦。 “亭兮师姐?”伍儿站定,暗暗皱眉。她也来东诸了? “师妹。”女子点头致意,笑容浅浅,一步步走近,说道,“我听小墨说,你体内曾有异魂,如今已离体。若那是我的魂魄,我希望你能帮我引魂归体。” “那么,等我从东海返来,师姐随我回霁月山吧。”伍儿举眸端详她。亭兮残魂附于兔子之身,确实不妥,眼前这具肉身就好得多了。 女子轻微摇头,柔声道:“我无颜回霁月山,也只想留在小墨身边。师妹,可否劳烦你牵引我的残魂来此,回归我体?” 伍儿心觉怪异,但此刻没空多想,回道:“一切等我去过东海之后再说。[]” 女子踏前,似有若无地挡住她的去路。 寒风簌簌,白雪纷纷,雪色覆盖潮湿的地面,渐渐裹上一层薄薄的银装。 女子移过手中的油纸伞,替伍儿遮风挡雪,柔声不变:“师妹,你现在是要去东海吗?我已听说你的身世,你煞气天生,如若动气打斗,极易生出魔心,入了魔道。” “师姐的意思,是要我留在这里?”伍儿挪步,退出伞下,任由雪花打落在肩头发上,凉淡笑道,“没想到大魔头竟是怕了我,要师姐你在此绊住我。” “不关小墨的事,是我不愿意看见你们兵戎相见。”她退一步,女子便贴上一步,轻声诚恳道,“我只有你一个同门师妹,真心不愿看见你将来有一日扭曲心性,着魔发狂。” 她伸手握住伍儿的腕,目光切切,无声恳求。 伍儿抽手,她却不放,反而握得更紧。 “师姐,你这话不对。”伍儿顿住手势,沉声道,“你眼看大魔头伤害无辜,不去劝阻,反倒阻拦我的去路,这算是什么道理?” “我已无仙力,拦不住小墨,但你若去了,难平事端,只会火上浇油,还是留下与我一起静等为好。”女子执着地拉住她,“不论是你被小墨所伤,抑或小墨受伤,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拦不住他,就能拦得住我?”伍儿心觉几分好笑。难道这女子的魂魄中只存留亭兮的感情,而毫无理智? 女子忽然松了手,微扬下巴,坚决道:“我让蓝沁带了玉雕来,倘若师妹你一意孤行,我就毁了你母亲的雕像,还望师妹三思后行。” “你――”伍儿一愣,怒意腾起,冷声道,“你若敢动玉雕,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一直旁观的蓝沁低声娇笑,插话道:“朝儿姑娘先别动怒,只要你不妄动,我们自然不会毁那玉雕。” 伍儿眯了眯眸子,神色清冷了几许。看来这个主意很可能是琴魔出的,她们知道她今非昔比,这番威胁是为保魔君万全。以大魔头狂傲的性格,倒未必会怕了她。 “玉雕在何处?”伍儿压下怒气,寒声问。 蓝沁摊了摊手,有恃无恐地道:“就算你千般逼问,我也不会说,不如省省力气,到内堂喝茶。” 伍儿转而看向白衣女子,嘲讽一笑:“师姐,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令师门蒙羞,更让我这个做师妹的感到羞耻!” 话音未落,伍儿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语声转为冷厉,“说!玉雕在哪?” 女子脸色略略涨红,费力出声道:“师妹……我也是为你好……” “荒谬!”伍儿收紧五指,怒斥,“你拿我母亲的遗像威胁我,这叫为我好?你最好快点说出玉雕的藏匿处,否则我就扭断你脖子!” 女子呼吸困难,眼珠转动,向蓝沁求救。 蓝沁娇声笑着,不以为杵,悠然道:“朝儿姑娘,你要是狠得下心,弑杀同门师姐,那倒好,到时你被仙界唾弃,我魔界的大门一定为你敞开。[]” 伍儿胸前微微起伏,怒气凝滞,憋闷难受。她猛地甩开手,飞身扬袖,厉风卷起庭院的株株大树,连根拔高,再当空掷下,砸碎院中石桌石凳。 蓝沁拉着白衣女子退避,伍儿冷望她们一眼,化作一阵狂风席卷厅堂厢房,逐一搜过,却寻获不着母亲的玉雕。 白衣女子在后面碎步小跑,追着轻喊道:“师妹!师妹!千万不要生怒,小心入了魔障!” 整座大宅搜个遍,一无所获,伍儿抚胸顺着气,强迫自己平静。再次拿出骨哨,她厉声大喝:“大魔头!你没有胆子和我交手,尽使些下流手段,还要两个女人为你护航,真是丢尽了脸!” “胡扯什么?”墨隼的声音极快传来,“你急着见我,那就来东海!我岂会怕你?” 伍儿确定了心中揣测,便再激道:“你明知亭兮师姐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让她待在墨宅阻截我,你不顾念旧日情就罢了,但躲在女人的庇护下,你真是好意思!”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墨隼明显不知玉雕之事,恼怒道,“亭兮身在黑蛮,她如何阻截你?” 伍儿拈指一弹,银光成线,捆了白衣女子到身边,冷嘲道:“师姐就在我身旁,她奉你之命,用我母亲的玉雕威胁我。师姐,你这般护郎心切,我该夸你还是骂你?” 白衣女子讷讷:“我……” 墨隼闻声即知来龙去脉,大怒道:“蓝沁!你竟敢私自带亭兮到东诸?” “小墨,是我央求蓝沁,她才带我来,你别怪她。”女子软声解释,“之前我见你搬了一座玉雕到傲云洞,就好奇问了蓝沁。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吧。” 伍儿适时介入,讥笑道:“你们不必做戏!大魔头,你也不是第一次使卑鄙手段了,只是没料到你这次无胆无耻至此,当真可笑!” 那方静默了会儿,只传来对阵的喧嚣声,隐隐还能听见龙朔的呼喊。 “伍儿姑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伍儿心里稍定,手中光芒一挥,白衣女子趔趄着撞到一旁墙角,撞碎了一樽花瓶,受痛轻呼。 “你对亭兮做了什么?”墨隼的嗓音重新响起,渐显冷冽,“你不用冷嘲热讽,我与东海本无深仇大恨,若非清风仙门的人纠缠不休,我可以放过东海。” “你即刻回到东诸,否则我让你的亭兮给我母亲的遗像陪葬!”伍儿撂下狠话。 墨隼冷笑,却未再说什么。 依稀的,听到他对棋魔交代事情,接着风声呼啸,激斗声不复听闻,应是他抽身离去,踏上回程。伍儿心口的那口闷气缓缓纾出,冷眼望着扶墙而立的白衣女子。 蓝沁不知去了何处,这花厅里只有伍儿和白衣女子相对,一时静谧无话。 女子似是承受不住伍儿清冽的眼光,微微转过身去,浅浅幽叹。 伍儿低下视线,突然唤道:“师姐?” 女子轻应:“嗯?” “你受伤了?”伍儿凝望她脚边,一滴滴血从她手上滚落,在地面绽开殷红的血迹。 “啊?”女子茫然低头,看了看地上,又伸手摊开一看,才惊呼道,“被花瓶碎片扎伤了!” 她柔白的双手满是鲜血,细碎的瓷片深深扎入掌心肉里,一片血肉模糊。 伍儿挑眉,明眸中闪过一丝清亮锋芒。碎片扎得那么深,她此时才知痛? “师姐,我帮你疗伤。”伍儿面上平淡,举步向她走去。 女子惊慌,闪躲着跑向厅门,口中小声道:“师妹,你又要挟持我对付小墨吗?” 伍儿止住步伐,唇边浮起一抹淡笑,嘲意内敛。曾经诬陷过她一次,又要再来一次苦肉计? 女子越跑越远,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伍儿根本不去追,径自在厅里茶桌边坐下。她想留住伤口向大魔头告状,那就告,无妨。 外面风大雪急,伍儿望出厅外,安静地欣赏雪花飘飘的景致。她出生于江南,很少看到雪景,后来上了霁月山,山巅四季如春,不分四季,更见不到雪落如花的场景。仙门虽好,却不如人间缤纷多彩,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愿意像母亲那样,下凡过短短一世,胜过枯燥的长生不老。 此念一起,伍儿不由在心中一叹。她凡心不尽,难怪师父担忧。 地上积雪慢慢变厚,伍儿眼前掠过墨光,顿时收起心神,起身启口道:“你总算回来了。” 墨隼现出身形,带来室外凛冽的气息,清寒扑面。他环顾厅堂一眼,冷冷道:“你把亭兮怎么了?” 伍儿尚未回答,蓝沁抱着白衣女子飞入厅中,急呼道:“魔君!亭兮姑娘昏过去了!” “发生了何事?”墨隼快步接过白衣女子,细细一瞧,拧眉道,“她失血过多,双手几乎毁了。蓝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 伍儿漠然旁观,眸光轻瞥,扫过女子垂下的双手。先前只不过是碎片扎了手心,现在她竟是臂腕上遍布割痕,满袖子的血,触目惊心。 “属下方才去看玉雕是否无恙,一闪身折返时碰见亭兮姑娘飞奔而来,满手的鲜血,还未及相问,她就昏过去了。”蓝沁如实回禀。 伍儿忽然出声,没头没尾地道:“受伤之后奔跑,血流得更急。” 墨隼手蕴魔光,抚过女子的一处处伤口,止血消痕,再把她安置在椅子中,才缓慢地转身,盯住伍儿,目光森然。 “我是推了她一下。”伍儿指向角落里破碎的花瓶,淡淡道,“仅此而已。她一个踉跄能受多大的伤,你应该心里有数。” 墨隼不吭声,一瞬不瞬地盯视她,似要刺穿她的眼,将她狠狠看透。 伍儿迎着他犀利的眼神,从容不迫。不管这个亭兮是为了逃避责怪也好,或另有心机也罢,她都问心无愧,何须害怕大魔头替人报仇? “你跟我来。”墨隼倏地捉住她的手腕,强行拉拽,“蓝沁,你在这里照看亭兮。” 直到主苑一间空房,墨隼仍未放开手,紧紧攥着伍儿的细腕,极之用力。 “你做什么?”伍儿皱起眉头,“你要折断我的手,给亭兮师姐报仇?” 她垂眸,忽见他掌心魔光闪耀,竟动用了辟邪法,逼得霞光佛珠现形。 她暗惊,猛一使力推开他,连退几步。 “果然,霞光神器在你手中。”墨隼眯眼看她,硬声道,“摘下来!” “摘不下。”伍儿昂首,无惧地道,“佛珠已经认定我,你无法夺它,我劝你死了这份心!” “那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连手带佛珠一起销毁。”墨隼跨步逼近,右手多了一把冰刀,口气冰冷地道,“我可以暂时不动无尘珠,但霞光神器必须毁灭。” “妄想!”伍儿面色沉凝,手一横,释心剑显露,铛一声击落他迫近的冰刀。 “知不知道我为何约你在此相见?”墨隼并不生怒,反退一步,凉薄道,“你吞食了无尘珠,任何结界都困不住你,这间房却有亭兮当年留下的仙家法器,我想试试它能不能制住你。” “有本事你就和我单打独斗,没种就认输!亏你还是魔界至尊,居然有脸借助仙家法器对付我!”伍儿边喝,边警惕地打量房间。 “只有对你,我才如此用心。”他扬唇,声音轻柔了下来,却吐出嗜血的话语,“你的手,今日我砍定了。” 他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屋顶猝然坍塌,横梁瓦片轰隆隆坠下,齐齐砸向伍儿! 伍儿迅速避过横梁,正要飞身而逃,一片青瓦擦过她发间,她头顶着瓦片骤然僵住。这是六界史册中记载的定身瓦?糟!无尘珠对它无效! “大魔头!”她动弹不得,只有以声夺人,飞快地扬声道,“我想办法摘下佛珠就是,你先放了我!” 墨隼站在一片废墟中,凝目望着她,依然语气轻缓:“你伤了亭兮双手,我砍你一只手当作赔偿,也算公道。” “我没有伤她!”伍儿咬牙怒道,“她居心叵测,一再陷害我,你当真看不出?” “她为何要陷害你?无稽。”墨隼神色凉淡,难辨喜怒。 “你把她叫来,我要与她对峙!”伍儿心忖,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她的手可以断,但神器万万不能失! “等我砍了你的手,毁了神器,再让她与你对峙。”墨隼不为所动。 “我死也要死得瞑目,你现在就带她来!”伍儿一脸气愤,继续怒叫。 “我何时说要取你性命?”墨隼低声一笑,眼中邪魅之光流转,“我还想你留在我身边,怎么舍得你死?” 他手里再现一把冰刀,不与她更多废话,抬手便朝她的手腕切下! ☆ 第二章 :这是告白? 冰光一闪,墨隼突然手势一僵,嘴角慢慢逸出一丝鲜红。[] 伍儿紧绷着心弦,小心看他。他似乎是被神力反噬了?每次动用辟邪法,他就出现异状? “喂,你先放开我,我用仙法帮你导顺神力,如何?”伍儿劝诱,“你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 “不必你操心。”墨隼脸色淡淡,随手擦掉唇边的血渍。 伍儿心中透亮,他这般谨慎多疑的人,岂会放心把自己交给她?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墨隼走到一角干净地方,盘腿打坐,径自调息。 伍儿脑中急速运转,此时此刻只有亭兮师姐能救她,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赌一把。 念头一定,她立刻扬声大喊:“师姐!亭兮师姐!救命――” 墨隼静坐匀息,不予理会。反正她逃不走,他疗伤要紧。 伍儿叫喊不断,清亮的嗓音传出极远。那个女子绝对没有深度昏迷,必能听见她的喊声。 “师姐!大魔头要杀我,难道你见死不救吗?同门之谊,难道你就抛诸脑后吗?你一再污蔑我,难道是存着要我死的心?” 叫嚷了一阵子,伍儿听见有人疾步奔来。 “小墨!不要伤害师妹!”那女子着急的呼声传来,片刻后人到了门外,望见满室狼藉,吃了一惊,“你们……” “师姐!快来帮我移开定身瓦!”伍儿面上急怒,心中却是冷静,轻轻瞥了墨隼一眼,他已调息得差不多,正起身回望着她,薄唇微微勾了勾,意味不明。 白衣女子闻言愣了愣,喏喏道:“师妹,我无法力,动不了定身瓦。” 伍儿早就料到这一点,作势怒道:“师姐,你快和大魔头解释清楚,我有否伤你?他说要砍下我的手给你作补偿!” “砍你的手?”女子错愕,忙转向墨隼,道,“小墨,师妹只是不小心伤了我,你不要为我报仇!” 伍儿抿唇淡笑,眸中锋锐之色一闪而逝。她还是不肯说实话,非要冤枉人。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所为何事? “我要砍她的手,是为了霞光佛珠。”墨隼语气冷淡,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伍儿,再凝在白衣女子的脸上,“亭兮,你手心和臂上几十处割伤,确实是朝儿造成?” 女子神色惶惶,低垂下眸子,半晌不语。 “我不怪你擅作主张用玉雕威胁朝儿,但你最好不要欺骗我。”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缓缓道,“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坦白说出来,不要等我发现你蓄意欺瞒,再来后悔。” 女子轻轻咬着下唇,掩眸低低地道:“小墨,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肯为师妹折返?这不像你的作风。” 墨隼眼神一沉,回道:“我自然是因为神器而回,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吗?只为神器?”女子低头看着地面,一字一顿说得缓慢清晰,“上次在黑蛮沼泽地,你选择与师妹独处三日,说是为了神器。上上次在纵情谷外的十里坡,你救师妹性命,说是为了神器。今日,你抛下魔兵回来,也说是为了神器。如果你口亦对心,就不会放过无尘珠,不会容师妹至今还活在世上。” 墨隼眯起瞳眸,眸光生寒,寒色中又有晦暗的灼光闪动。 伍儿静听,心底某一处被触动,说不出是何滋味。 女子抬起脸来,定定凝视墨隼,再道:“我已一无所有,只有你。如果你爱上了别人,我该何去何从?倒不如一百年前就死了干净,不必再受一次心伤。” 她真实地吐露心中软弱,反叫人怪无可怪。伍儿看向墨隼,心里存疑,她知道他对她有几分心软,但那算是爱吗?他真的对她动情了吗? 墨隼面色如铁,冷冷道:“当年你为我周旋在仙魔两界,一次次阻止仙界攻打魔界,后来又因我而受罚,最后堕入诛仙崖魂飞魄散,这些情意我不会忘记,如今你无处可去,我定当收留你,保你周全。但是,一百年前,我没有爱上你,一百年后,我也不会爱上你,或别人,你不必想太多。” 女子浑身一震,无法置信地望着他:“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的感情?” 墨隼不响,抿紧了薄唇。该说的他已说,无需再说第二遍。他并没有爱上伍儿,至多是对她有某种欲望罢了。 “不……”女子步步后退,泪盈于睫地摇头,“我不信……你移情别恋,抹煞当初的一切……” 墨隼拧起眉头,隐生不耐之色。从前他不确定自己对亭兮是什么感情,如今已知那不过是几分欣赏和些许感激,可她再这样哭啼纠缠,那几分的欣赏便要消失殆尽。 伍儿见那女子快要退出房门,忽然喝止:“亭兮师姐!站住!” 女子脚步一滞,停住看她。 “你说大魔头移情别恋,可是指他爱上了我?”伍儿直言问,“他若爱我,为何能狠心砍我的手?恐怕是你误解了。” 女子泯去眼里泪光,双眸中泛起一丝冷色,应道:“师妹,你已经元神归位,即使断了一只手又算什么?我却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你还处处刁难我,你的心肠这般冷硬,迟早入魔。先前如果不是我用双臂挡住脸,你就要毁了我容貌,你是怕我的存在妨碍了你的大计吧?” “我要毁你容貌?”伍儿诧异至极,失声冷笑,“我有什么大计,你倒是说来听听。” “仙界已开始对魔界发动攻势,势成水火,你背负勾结魔头的骂名,水洗不清,便想将功折罪,先虏获小墨的心,再近身灭他,只要毁灭了他,你立下大功回师门,再无人会说你半句不是。”女子字句铿锵,言辞凿凿,“这些话,是你在花厅时亲口与我说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伍儿怔住,这女子是不是有妄想症?竟能瞬间编出这一通谎话,且还丝丝入扣,无比逼真。 女子含恨瞪她,接着道:“师妹,我原不想说出你的谋算,但你一味惺惺作态,做贼喊捉贼,存心令小墨厌弃我,我忍无可忍!” 她极之悲愤,狠狠剜了伍儿一眼,又幽怨望了墨隼一眼,提裙飞奔,“你们爱如何便如何,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她一离开,剩下伍儿和墨隼两人对望,一时无言。 雪花纷纷,从破裂的屋顶飘落下来,一片片沾在两人头发上,凝成白霜。 气氛冷寂,空气中飘浮着森凉而古怪的气息。 墨隼走近几步,站在伍儿身前,眼光灼灼,直透入她眸底:“美人计?这就是你此次出现的图谋?” “你信她?”伍儿皱紧眉心。 “不信她,难道信你?”墨隼伸指勾起她的下颚,低沉道,“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应该防你。不过,她的确说对了一件事,我几次三番手下留情,不仅仅是因为神器。” “那是因为什么?”伍儿双眉锁得愈深,心头隐隐颤动。他的眸光如冰又似火,魔气狂乱涌动,像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可他本来就是魔…… “或许,我真的对你起了欲念。若非她一针见血,我还不愿承认。”他声音越发的低,近乎暗哑,“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心烦气躁,险些岔气加重伤势,直到你吹响骨哨,我才能凝神修炼。你的影响力,我不能再小觑。” 他俯下头,靠得极近,凉寒如雪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两人嘴唇之间只隔寸许距离,异常暧昧。 “那你会放了我?”伍儿僵立着,面颊莫名烫起来。他的姿势太狎昵! “霞光佛珠,我势在必得。”他低头再靠近,两人的唇瓣蓦然相触,一凉一温,迥然温度令彼此都战栗了一下。他就这样抵着她的唇,低低说着,“你可以用美人计,我不介意。我已厌烦遏止自己的心念,起了欲望有何妨,我并不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仙,我想要的,便就要,谁也阻止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伍儿听得恍惚,他这是在告白吗?他想做什么? “你这次应约前来,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放你走。”他摩挲着她的粉唇,邪笑着道,“我们便延续上回的赌约,看谁先爱上对方。我暂时留着你的手,只要霞光佛珠起反应,就可证明你动了情。” “你已经承认对我动情,你早就输了。”伍儿无法动弹,唇上发痒,脸颊羞怒烧红,“你还有什么卑鄙想法,一口气说完!”没想到那个亭兮使计不成,反造成这个结果,她避过断手危机,却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他轻轻啄吻她的唇,慢条斯理地说:“定身瓦不除,你只能任我摆布,输赢由我说了算。我决定带你在身边,去峨眉找下一个神器。你若对我生情,你我联手,不日便可称霸六界。你若无情,我就把你的手足一只只砍下,摧毁你,摧毁霞光神器和无尘神器。” “这算是什么赌局?你分明是强取豪夺!”伍儿怒叱。 他一口封住她的嘴,哼道:“强取豪夺就强取豪夺,要生要死,你自己想明白。” 不给她回驳争论的机会,他扣住她的腰,恣意强吻。约束欲望太累,而且毫无必要,既然他想吻她,想占有她,又何必一而再地自控? 伍儿全身绷紧,挣扎不了。他的唇舌霸道,已比前几次有技巧,闪过她合齿欲咬的动作,捕捉她的舌,啃啮她的唇。 酥麻而刺激的感觉在唇间弥漫,两人脑中渐渐空白一片,只余攻占和防守的意识。 雪下得正欢,像调皮的精灵落在两人身上,偷看这让人脸红的一幕。 ☆ 第三章 :阴错阳差 不知过了多久,墨隼和伍儿都覆了一身的雪。天气寒冻,白雪不化,两人皆不畏寒,只觉唇舌灼热,热得有些发疼。待他抽离开,伍儿的嘴唇已经微微红肿,眼波潋滟,又羞又怒。 瞪他半晌,她恨恨道:“移走定身瓦!” 墨隼屈指,用指节抚着薄唇,似在回味方才的吻,慢悠悠道:“你如今大有能耐了,可以自己挣脱法器。” “我若能挣脱,岂会任你轻薄!”伍儿气愤难消,眼眸瞪得很圆,眸中水光迷蒙,白嫩脸颊因生气而嫣红,愈显得娇俏动人。 墨隼放下抚唇的手指,探了探她的脉息,不急不缓地道:“看来你的元丹被压制,能力大减。如果你想获得自由,就调动体内全部力量,如此便可一飞冲天。” 伍儿横他一眼,不接话。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状况,她有一半的力量遭到牵制,无法动用,偏偏那股力量才最具有爆发力,她若强行冲破束缚,后果难卜,只怕应了师父的担忧,煞气涌,魔心生。 “你不敢?”墨隼看得透彻,轻嘲笑道,“怕入魔就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待在我身边。” 伍儿闭眼定了定神思。她必须忍这一时之气,只要神器无恙,她力强力弱又有什么关系。她从来都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只想过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的和平日子罢了。 墨隼拦腰抱起她,出了破顶的房间,将她抱到一间干净厢房,放置在床上。 “喂!你去哪?”见他要走,伍儿连忙喊道,“东海那边现在如何?你让棋魔领兵应战,难道真要灭了东海才甘心?” “你老实呆着,我去东海一趟。”墨隼一点也不隐瞒,低头睨她,狂妄而邪肆地道,“等我解决了清风仙门那些人,再回来与你温存。” “不准去!”伍儿忽略温存二字,恶狠狠地道,“你敢灭东海,我就要你黑蛮天翻地覆!” “你这般紧张,莫非与东海龙王有了私情?”墨隼挑起眉梢,眸色却是阴冷,“那我就更留不得他,东海非灭不可!” “你胡说什么?”伍儿微愠,“我与龙王清清白白,哪有什么私情?你和他也并没有结怨,为什么非要为难人?你让棋魔撤兵,这场无谓的纷争就能消弭于无形。” “你越是护他,我越不能放过他。”墨隼拂袖,冷冷离去,竟有几分意气。 伍儿怔仲,他该不会是吃醋? 沉下心来想深一层,他应该不是真要灭东海,那样做只会白白折损兵力。他此去恐怕是要调走魔兵,攻上武夷峨眉太白其中一派,搜山寻神器。六大修仙门派已损其三,蜀山昆仑嵩山皆失神器,上界那些仙尊应已有所警惕,她倒不用太过担心,眼下当务之急是解除定身瓦,逃离这危险之境。 伍儿苦思良久,未有对策。定身瓦是神女亭兮的法器,本就只有她一人能解,当年她或许告诉过大魔头运用之法,但不知道有没有说解除之法。 想来奇怪,那个白衣女子就算丧失仙法,总该对自己的法器十分熟悉,只怕她是存心不愿意救她吧? 伍儿静躺沉思,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夹杂着寒风走到床前。 “师姐?”伍儿疑唤。 “我来放你走。”女子面如衣白,冷漠地道,“我的心思很简单,小墨身边的人只能是我,你必须消失。” 伍儿求之不得,问道:“师姐,你不是已经法力全失了吗?又如何解除定身瓦?” 女子不答,兀自说道:“我从不想害你,是你自己一再出现,和小墨纠葛不断。我不可以失去他,只好让你消失,你别怨我。[.超多好看小说]” 她的话极为古怪,伍儿听出杀意,眯眼望她,沉声道:“师姐,你不是来放我走,是来杀我。”不是问话,是肯定。 “都一样,我只是让你解脱。”女子神色似凝霜,冷艳绝美,寒气逼人。 “你打算怎样让我解脱?”伍儿连问三句,不动声色,“你就不怕大魔头回来之后发觉你做了恶事,嫌弃你毒如蛇蝎?你要釜底抽薪,就没想过会适得其反?” “先前我已经做过适得其反的事,不会再做第二次。”女子瞟一眼粘于她头上的青瓦,淡淡无波地道,“蓝沁奉命送玉雕回黑蛮,来回至少要半个时辰。等我杀了你,毁尸灭迹,到时就说有人救走你,相信并不会有人怀疑。” “师姐,你的心已扭曲畸形,你再也不是神女亭兮。”伍儿语气清冷,微带怜悯,“你已经变成了为爱疯魔的可怜虫,他不会爱你,这世间也没有人会爱你,最后你必将自食其果。” “不劳你替我忧心。”女子无动于衷,一双美目中闪着顽固坚硬的冷光,再无从前的柔软姿态,“你不如为你自己担心担心,神魂俱灭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有什么本事令我神魂俱灭?”伍儿嗤笑,一边暗暗聚集仙气于丹田。 女子挽袖,自袖中取出一把小弯刀,徐徐道:“这一把焚天刀是我在黑蛮傲云洞找到,原是防身之用,没想到今日可以派上大用场。此刀煞重,可伤仙身,我只需用它一刀刀割下你的肉,直至你挨不住,气绝身亡,你的肉身连同魂魄就会一起消殒。” “你好残忍的心肠……”伍儿不由震惊,她竟狠毒如斯,莫说是仙,连人都不如!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说,你该死得瞑目了。”她轻轻坐在床沿,手一动,刀尖刺入伍儿的胸口,“时间不多,我就一片片剐你的心下来,应该能在蓝沁回来之前处理完。”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做一件锄草摘菜的寻常事。 刀入肌肤,伍儿心口骤痛,体内气流顿时奔腾流窜,紊乱狂躁。 女子执刀的手极为稳定,丝毫不颤,刀锋深入伍儿的血肉,微一旋刀,就要剔出一块肉来。 “啊……”伍儿口中发出疼痛而愤怒的叫声,无法动的手突然握紧,体内真气迸发,衣袂翻动飞扬,猛然身子一震,弹身坐起,一掌击在白衣女子的胸前! 女子瞬间被击飞,重重撞到墙壁上,刀落地面,哐当声响。 伍儿捂住胸口的伤处,掌心银光闪耀,淌血的伤口迅速结痂。她眸中凝着怒煞之气,眉心隐隐浮现弯月印记,下床站定深深呼吸,随着情绪平复下去,那印记便很快就消褪。 目光瞥向墙角,伍儿皱了皱眉,举步走近。 白衣女子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伍儿盯视片刻,弯腰探她的鼻息,心中陡地一惊。 断气了?! 地上渐渐染了血色,女子后脑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淌,形成一大滩血泊。 伍儿惊愣,她失手杀死了亭兮师姐?不!就算师姐丧心病狂,她也没想过取她性命以作报复,刚才只是自保的下意识动作,怎料到师姐就这样死了! 愣愣须臾,伍儿旋身,疾步踏出房门。她得去一趟冥界,不管怎样都要把人救活! 门外迎面一人走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你居然挣脱了定身瓦的束缚?”墨隼大诧。他调遣魔兵转战峨眉,便回来带她同去寻找神器,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她已获自由! 伍儿低低“嗯”了一声,后退一步,敛眸站在门槛处。 “我还是低估了你。”墨隼目光幽暗,低沉说道,“既然定身瓦困不住你,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你别妄想离开。” 伍儿垂头不吭声。他回来得真是时候……正好逮到她这个杀人犯。 “这么温驯?”墨隼生疑,伸手抬起她的脸,“在寻思如何对付我?” 伍儿侧身,避开他的手,同时也让出位置,让他可以看见房内的情景。 墨隼扬眸,望进房中,蓦地一怔,随即大步而去,抱起躺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 “你杀了她?”他声音凌厉,眸光如出鞘的剑,锋芒森寒,“说!是不是你杀了她?” 伍儿沉默。事实已造成,人已死,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墨隼抱着女子一步步逼近伍儿,声冷若冰:“我确实太低估你,你对亭兮都下得了手,我又何须担心你不会入魔。你如此心狠手辣,甚有魔女风范,我该为你喝彩。” 伍儿抿紧嘴唇,并不辩解。 “用你的血救她。”墨隼抑着怒,嗓音越发的冷厉。 “不行。”伍儿摇头,低声道,“我的血或许能救人,或许能杀人,我不确定师姐是否可承受。”万一有什么差池,连亭兮残魂也毁了,那她岂不是万死难辞? “你不救?杀意这般坚决,是因为她曾使苦肉计冤枉你?”墨隼唇角勾起森然的弧度,眸底暴戾之色翻涌,“我说过要护亭兮周全,如今你令我失信,这笔帐我会好好跟你算。” 伍儿静了片刻,才开口道:“算账不急,现在是否该先去冥界找鬼皇琅琊?当初是他带师姐来的,师姐死后的魂魄应该归入了阴司。” 墨隼冷冷看着她,半晌,薄唇中迸出两个字:“滚开!” ☆ 第四章 :魔亦有道 外面院子中积雪已厚,棉白松软,一脚踩上去嘎吱轻响。伍儿亦步亦趋跟在墨隼身后,不急于自辩,不急于插手。 漫天飞雪,男子黑发冷眸,神色寒过冬日的厉风。他俯身,将怀中女子放到雪地上,手掘雪块,一拨拨覆盖女子的尸身。 伍儿异常安静,站在旁侧注视着。师姐这具肉身是凡胎,不久就会失温腐臭,大魔头用冰雪冷藏她的尸体,想必另有打算。 他徒手挖雪,一下一下,动作极其猛力,似乎借此发泄着情绪。茫茫白雪掩盖了女子的身躯和她后脑流出的鲜血,天地间一片素净,不见血腥,让人更觉苍茫和酷寒。 墨隼单膝半跪,凝目看着隆起的雪坡,忽然低哑地开了口:“曾经,她为了取得我一句不与仙界为敌的口头承诺,孤身闯黑蛮,智擒棋魔琴魔等十三人,几擒几纵,叫人心服口服。曾经,我在修炼最顶峰一层弑神功时魂飞太虚,她放过灭我的最佳时机。曾经,她全力调和仙界和魔界之间的矛盾,长跪天庭,饱受惩处。” 伍儿静静聆听。他说过他不爱亭兮,可是往昔的点点滴滴,即便无关风月,仍深深烙印于他心中。 “纵然如此,我依然不相信她。”墨隼面无表情,低低说着,“诛仙崖边,她和我说,只要我与她结为夫妇,共体,她就有把握引我入正道,而仙界的一切压力,她一力承担。我不屑这个说法,也不信她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与师门同道抗争。我推她下诛仙崖,最终导致无法挽回的局面。” 伍儿忆起从前透过亭兮残魂的意识,看过诛仙崖当日的画面,不由启声:“她最后魂飞魄散,并非全是你造成。” 墨隼如若未闻,继续道:“我承过她的好意,欠她一分情,就算如今她性情大变,我也应该给她一世安宁的生活。凡人的一生很短,不过几十载,我有能力让她衣食无忧,避开两界纷争,直至终老。” 他语声一顿,回过头,盯住伍儿,眸光骤锐,厉声道,“你是最不可能杀她的那个人,但偏偏就是你!灭她肉身,击飞她的残魂!” 伍儿眸色黯然,扬袖掷下一样东西在雪地上。 弯刀精致,映着雪光泛起寒芒。 墨隼瞥了一眼,并不置评。 伍儿凝望着他,轻轻牵动菱唇,微微苦涩。他聪明绝顶,看见梵天刀应该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亭兮师姐前世坎坷,对他情深义重,如今被她误杀,是无可抵赖的事实,他必定无比憎恨她。在任何人眼中,那女子都是弱者,而她是强者,是她恃强凌弱。事实上她也怪责自己,如果方才她能稍微控制一下煞气,就不会错手杀人。 “若她的魂魄安然归入阴司,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墨隼站起,一袭墨衫隽永冷酷,长身玉立于雪天之中,仿佛冷寂的水墨画,“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好自为之!” 他重重拂袍,玄光一掠,直冲九霄。 伍儿立即追去。错已铸成,惟有亡羊补牢。 东诸和西皇大陆的交界,有一片土地寸草不生,阴气深重,结界诡谲。 伍儿和墨隼闯破阴森气界,置身鬼门关。 “这里就是冥界的入口?”伍儿轻轻蹙眉,为何她竟觉得有点熟悉?难道她来过? “此地尚在冥界之外,要入阴司并不易。”墨隼语气冷然,想起上一次来此是为寻伍儿的魂魄,心头滑过难辨的滋味。或许,当年他没有爱上亭兮是因为亭兮太过完美,那样恩深义重的感情,他虽有几许感动,却少了几分心跳的感觉。而伍儿…… 他掐断脑中未完的想法,扬声一喝:“琅琊――” 无形的封闭空间荡起回音,缈缈回响,余声不绝。 过许久,一道懒散的嗓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第三次啊,魔君第三次大驾光临,琅琊甚感惶恐。” “鬼皇!上次你带到墨宅的那个女子死了!”伍儿清声喊道,“你快出来!她的魂魄是否已入轮回?” 缥缈的烟雾渐浓,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远处。他一如既往的面戴铁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潭般的幽眸,悠闲道:“魔君来我冥界总是为了女人,不是为亭兮,就是为伍儿。魔君艳福不浅,琅琊真心羡慕。” “为我来过?”伍儿低语一声,抬眸遥望琅琊,追问道,“亭兮师姐的魂魄是不是落入了黄泉?她还能重生吗?” 琅琊脚踏虚步,飘了过来,在伍儿身旁轻笑道:“亭兮神女的残魂附于你身,你不知道吗?” “那一缕残魂已经在霁月山。”伍儿坦白相告,“现在附身于仙兔体内,不能说话不能行走,我想把亭兮师姐剩余的魂魄带回去,助她重新修炼。” 墨隼心中微震。那一缕残魂无恙,那么倘若能聚集两缕魂魄,亭兮或可复生,不会再是性情怪异的样子。[.超多好看小说] 琅琊伸手摊开,一颗滚圆的黑色晶石立于掌心,他摸摸晶莹润滑的圆石,沉吟道:“魂魄未回,不知飘散到了何处。” 伍儿皱紧眉心:“当真?鬼皇,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何留亭兮师姐在冥界百年?” 琅琊弯了弯眉目,笑吟吟道:“不告诉你。” 伍儿语塞。她和琅琊接触过几次,可是始终摸不清他的性子,就连他的真实模样都不曾见过。此人深藏不露,似正似邪,一直待她不错,可又不知为何待她好。 “魂魄未回?”墨隼琢磨着这句话,神情冷寒,转眸盯视伍儿,意味深沉。 琅琊无视他们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抬手摸了一下伍儿的头顶,很快收回,唔了声,道:“亭兮神女的残魂确实已不在你体内。” 伍儿微扬着脸望他,明眸中闪动祈盼之色。他是否还有什么话未说? “知道太多并非好事。”琅琊莫名哀叹了口气,抚了抚铁质面具,状似忧伤地道,“我真不愿意当这个鬼皇,生死薄上有太多天机,泄露天机难逃天谴。你们要寻那一缕飞散的魂,就待在她死的地方,她心存眷恋,必会头七回魂,回来看你们。” “这七天是关键?”伍儿一点即通,精神大振,“我一定会守到她回魂为止!” 琅琊摇摇头,再叹道:“如果是你亲手杀死她,她回魂便要索你命。” 似不经意的,他看了墨隼一眼。 墨隼脸色沉了沉。言下之意,是要他也守在墨宅七日。棋魔已领着魔兵声东击西,他却被绊住,不能亲身去觅神器。琅琊究竟是什么立场?看似中立,但若有若无间像是偏向仙界,阻止他的大业。 “今年冬天特别冷。”琅琊轻幽幽地飘远,很客气地逐客,“死的人也特别多,我冥界繁忙,就不招待两位了。” “鬼皇,等等!”伍儿喊住他,恳切问道,“如果师姐回魂,我要怎样牵引她的魂魄归体?” 琅琊浮在半空,扭头回答:“她阳寿未尽,只要冰封好她的躯体,你就可以用引魂诀救回她,不过,你必须知道,你与她有杀身之仇,她定是恨你入骨。” 他说完倏地消失。伍儿静立片刻,飞身离去。但求问心无愧,被寻仇又何妨! 返回墨宅,伍儿在院子中设下结界,保护雪堆里的尸体。 墨隼坐在结界外,面色极淡,一声不吭。 伍儿也不出声,顾自玩雪,默默地堆起一个雪人。圆乎乎的白胖雪人看起来趣致可爱,伍儿解下发带,系在雪人脖子上,歪头瞅了会儿,觉得还少一双黑色眼睛,便转头看向墨隼。 墨隼冷冷淡淡地回望她。伍儿走过去,指指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可不可以撕你衣衫一小块布?” 他静坐不动,不予理睬。 伍儿小心地用两指捏住他的袖子,看他没有反应,才大胆地用剑割下一片袖口碎布。把黑布分成两片,揉成圆圆一团,再嵌入雪人的眼眶,伍儿拍拍手,满意地欣赏她人生中第一个亲手堆砌的作品。 墨隼扬眸睨她,眸中光泽幽深,微微闪耀。她此时像个孩子,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带刺的防卫,没有紧绷的戒备,自然而然地流露天真气息。 伍儿摸着雪人的脸,弯唇微笑。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她收到院长送的一个布偶,胖乎乎白润润的,就像这个雪人。她每天抱着它睡觉,当它是最好的伙伴。 其实想来也并不久,只不过是三年多前的事,可是回忆起来恍如隔世。那孤单而平静的时光,回不去了。 墨隼不着痕迹地观望,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笑容渐渐黯淡,这雪人对她而言有何独特意义? “等到出大太阳,积雪融化,你就消失了。”伍儿摸摸雪人的头,自言自语跟它说话,“不过,我会记住你的。” 墨隼眸子一眯,突然挥袖,劲风横扫,砰然声响,好好一个圆胖雪人瞬间崩裂,雪块飞溅,支离破碎。 “你做什么?!”伍儿惊怒,瞠大眼眸瞪他,“它碍着你了吗?你为什么要毁掉它?” 墨隼拢了拢袖子,不冷不热地道:“既然它迟早要消失,何必等到自己对它有了留恋之后再来伤心。” “谬论!”伍儿怒驳,“你害怕受伤,那是你的事,凭什么毁我的雪人?我才不怕最后失去,因为我会珍惜过程,不像你这么变态残忍!” 墨隼抿起薄唇,弧度冷峭。他行事的宗旨从来如此,留不住的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或彻底毁灭。他不接受任何不受掌控的事,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牢牢握在手里,由他决定生死去留。 伍儿忿忿,再次一手一脚地砌起雪人,小心翼翼护在它身前。他分明是泄愤,恨她伤害了亭兮师姐。 墨隼手中拈起一簇魔光,欲弹未弹出,挑眉觑着她。 “你要替师姐报仇就找我,不要牵连无辜!”伍儿挡住雪人,手中亦聚起仙光,警惕地备战。 “它并没有生命,如何算得上牵连无辜?”墨隼语声清冷,瞳眸微亮,流转奇异不明的波光。 “你简直不可理喻!”伍儿坚持护着雪人,凛冽地盯着他。 “一个没有生命的雪人,你都这般维护。”墨隼勾唇,笑意凉薄,却是意味深长,“与你相识不过数月的龙王,你也倾力相护,这样重情,将来你若爱上一个男子,会是怎样的奋不顾身生死相许?” 伍儿忽然放下了手,褪去警戒之色,轻嗤道:“你不必妄想,我维护猪维护狗,也不会维护你。” “是吗?”他不以为然,散漫地扫过她身后的雪人,道,“一个什么都没为你做过的雪人,你紧张保护,而对一个救过你又治好你脸伤的人,你却执意敌对?” 伍儿撩裙坐在雪人旁,淡漠回道:“你若安分守己,戒杀戒煞,我自然就不会把你当做敌人。” “杀人,有时是为了不被杀。”墨隼目光眺远,望入结界中的雪坡。 伍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怔了怔。他的道理似是而非,但这次却很贴切,她害了亭兮师姐,只因她不想被杀。 “你我最初的立场不同,若你生在魔界,今日就会为魔界着想,保护的对象便是魔界。”墨隼说得平淡,敛下眸子,隐去眸底锋锐光芒。要驯服她,只有扭转她的立场,总有那么一天,她将脱离仙道,心甘情愿归附他。 伍儿静默无言。他虽邪妄,对亭兮师姐倒是有义,也算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他能放下屠刀,她乐于看见亭兮师姐的愿望实现,天下归于安宁。 两人静了片刻,墨隼起身走向她,猝然捉住她的手腕。 “你想如何?”伍儿手心运气,沉着问道。 “有不速之客。”墨隼握着她的手,面容冷寒,厉喝一声,“阁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风雪渐歇,空中红光若隐若现,浓烈的妖邪之气萦绕上方。 伍儿心中一突。是绯哥哥来了? ☆ 第五章 :争风吃醋 雪光反射,照耀着那一头飞扬红发,张狂如烈焰。[.超多好看小说]绯尧在半空现形,嗖一声便逼近到两人跟前。 “放了伍儿!” 冷声乍然响起,一双狭长眼眸中隐隐绽出妖光,今日的绯尧气势慑人,锋芒盛于从前。 “绯哥哥。”伍儿温声一唤,解释道,“他没有挟持我,是我有事需要留在这里。” 绯尧微眯眸子,扫向他们两人相握的手。 伍儿抽手,墨隼旋掌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紧扣,姿态亲昵。 她转眸剜他一眼,低声喝道:“放开!” 墨隼不理,面色依然森凉,抬眸望向绯尧,语气散漫地道,“尧王何必如此紧张,朝儿好端端在此,我可没有虐待禁锢她,是她自己不想走。” “朝儿?”绯尧狐疑地看了伍儿一眼,“伍儿,你何时改了名字?” “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慢慢说。绯哥哥,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找我?”伍儿疑问。 “早前我感应到你有危险。”绯尧缓缓皱起长眉,疑虑问道,“你有危险,为什么不拿出妖镜向我求救?是否魔君困你在此?” 伍儿摇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她只道:“我失手杀死亭兮师姐,要在这里等她回魂。” 绯尧沉默思索片刻,并未再多问,伸出一手来,道:“我陪你一起等。” 指节分明的手掌停在眼前,意思明显不过,伍儿把自由的一只手轻轻放入他掌心,而另一只手仍被墨隼紧紧握着。 两个男人目光对上,光芒熠熠,争夺之意不可错辨。 伍儿感觉双手都被捏得生疼,左看看又右看看,只见他们眼眸眯紧,锐色暗涌。 “伍儿,结界中莫非埋着亭兮神女的肉身?”半晌,绯尧率先开了口,似是随意地道,“雪天寒冻,我陪你到长廊那边坐坐。” 他说着,拉动伍儿,便要去往院角的蜿蜒回廊。 伍儿跨出一步,奈何右手被墨隼攥得死紧,再走动不得。 绯尧使力拉扯一分,墨隼就用力握牢一点,两人无声拉锯,苦了夹在当中的伍儿。她忽然振了振手臂,恼怒道:“雪景美丽,就一齐在这赏景吧!” 她就地坐下,顺带拉下两人。 三人席地坐成一条直线,各怀心思,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伍儿在想,不知道她和绯哥哥联手能否战胜大魔头,但此时不宜冲动行事,过完这七天再作打算。 绯尧在想,他闭关数月,没想到魔君与伍儿之间似有暧昧,从今日起他必须守牢伍儿! 而墨隼则垂眸看着雪地,白光映入他眸底,泛起幽幽的寒霜之色。尧王的态度毫不掩饰,把伍儿视为己有,他断不能轻忽,让尧王有机可趁。 三人无言,静谧中气息怪异而微妙。细雪又起,轻若无物般地落在他们发上,缀了点点的晶莹雪白。 绯尧低念几句秘诀,变出一件貂皮裘,裹在伍儿身上,温柔笑道:“天寒地冻的,你小心着凉。” 伍儿弯唇一笑,回道:“我不怕冷,不过还是谢谢绯哥哥。” “这几个月,你都发生了哪些事?”绯尧关心地问。 “我回了一趟霁月山,这次下山是因为某人要填平东海。”伍儿瞟了某人一眼,继续道,“还有,我在黑蛮的魔宫看见一座玉雕,是魔尊亲手雕刻的朝华天女的遗像。我怀疑,我是魔尊和朝华天女的女儿。” 绯尧一怔:“有何线索可以证实你的身世?”仙魔之女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属实,她很快就会成为各界抢夺或毁灭的目标。[.超多好看小说] “暂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如今已有内丹,不炼自成。”伍儿不忌讳大魔头在旁侧,反正他早已知晓,也早就起了招揽之念,“我想找个机会仔细问问鬼皇琅琊,也许他知道一些秘密。” “他掌管人间生死,却未必清楚仙魔妖怪四界的缘起缘灭。”绯尧伸手拂去她发梢的雪花,戏谑道,“你是仙也好,是魔也罢,在我眼里你仍然是当初太白山下傻乎乎的小丫头。” 伍儿摸摸头,嘿嘿一笑,片刻后凝了凝神色,疑道:“琅琊只掌管人间生死,那么亭兮师姐的残魂为什么在冥界百年?” 绯尧视线转向不远处隆起的雪土包,沉吟道:“受贬的仙谪堕入六道轮回,也非不可能。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琅琊知道。” 墨隼冷不防启口:“你把亭兮的另一缕残魂引入那只仙兔之身,未免儿戏。倘若以后逼不出,你要她永远当一只兔子?” 伍儿不看他不答他,当他透明,只对绯尧道:“绯哥哥,那个桃千杀没有再缠着你了吗?” 绯尧同样视墨隼不存在,回答道:“她一定要逼我食她的血,我却之不恭,便吸血修炼。现在她元气大伤,在千桃山闭关。” 他说得淡然,眸中邪光一闪,转瞬消逝。 伍儿凝眸睇着他,心中暗叹。绯哥哥比以前更邪气,即使他有意掩藏,却也藏不住。吸食桃千杀的血,既有助他修炼,又能损耗桃千杀的功力,一举两得,只怕是他存心而为。 能怪他自私吗?在妖魔二界,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都把利用别人看作天经地义的事。 绯尧迎着她明澈得仿佛看穿一切的眼光,心头一窒,不由脱口道:“伍儿,相信我,我决不会利用你。” 伍儿还未接话,墨隼冷哼一声,插口道:“尧王若知道她身怀两大神器,是不是依旧如此无欲无求?” “两大神器?”绯尧扬起长眉,有些惊讶。 “她吞食了无尘珠,另有霞光佛珠戴在手上。”墨隼唇边牵起凉淡的笑,捉住伍儿的一只手,交到绯尧手中,非常客气地道,“就戴在这只手腕上,你只要砍下她的手,便能得到神器。” 他俨然大方赠送礼物的样子,凉凉含笑,袖手旁观。 绯尧握住伍儿的手,一时愣了愣。霞光神器近在咫尺…… 伍儿不语,青黛月眉略略上挑,余光锋利地瞥向墨隼。他想挑拨离间,是因为介意她和绯哥哥感情好,还是别有企图? “伍儿,霞光佛珠真的在你手上?”绯尧低沉着嗓音,手指抚过她洁白的细腕,轻柔如弹动琴弦。他没有动用法术探索佛珠的实体,只是抚着她的手不放。 伍儿并不瞒他,点头道:“是。” 绯尧沉吟,低眸看着她白润如凝脂的皓腕,静望良久,他忽然俯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他的唇温热,在这冬雪天格外的灼人,伍儿一颤,猛地缩回手。 一旁,墨隼的眼色幽深了几许,晦暗不明,视线胶着在伍儿那片被亲吻过的手腕肌肤上。 “他为什么说必须砍下你的手才能得到神器?”绯尧抬起脸注视伍儿,问。 “我取不下佛珠。”伍儿皱皱眉,思索着答道,“或许等我红尘缘尽、六根皆悟的时候,就能把它摘下来了。” “你怕不怕我会砍你的手?”绯尧轻勾唇角,笑得邪气满溢,“神器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喏!”伍儿横出手去,慷慨赴死般地昂头,道,“你若不念旧情,就砍吧!” 绯尧低笑:“就念在这个‘情’字,我也应该放弃这个机会。” 打情骂俏般的对话,听在墨隼耳中格外的刺耳。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陡地出手,捉住伍儿横伸出的腕,五指箍紧,莫名的狠力。 “既然尧王不要这个机会,那我就不礼让了。”他语声暗哑,手掌越发的用力,似要硬生生将伍儿的手腕折断。 伍儿痛得咬牙,怒喝道:“你最好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随着话音,她另只手聚起一个银色光球,迅猛地稳稳抵在他左胸。 墨隼稍稍松了点力,但未放手。 绯尧神情一沉,蓦地站起,扬手指向结界,怒道:“你若折断伍儿的手,我不仅要你承受同样的苦楚,更会挖出你旧情人的肉身,也断她一手!” “你敢!”墨隼冷喝。 “你看我敢不敢!”绯尧冷笑。见伍儿已威胁着墨隼的心脉,便不急着救人,飞身一纵,周身如火的妖光大涨,他破入结界,一掌拍在雪地上,雪块顿时四溅! “住手!”墨隼放开伍儿,疾速而至。玄铁重剑铮一声出鞘,直指绯尧的脑袋,“你敢动她,我就削下你的头!” 绯尧拍了拍沾雪的手,半转过身,扬眉斜睨他:“旧爱难忘,那你就好好守着她一人,少招惹其他女人。” “不必废话!你骚扰亭兮,不可饶恕!”墨隼执剑,冷冷道,“出招吧!” “怕你不成?”绯尧右手微动,火红长链的一端握在手中,凌空一甩,划出血红如夕的光芒。 伍儿摩挲着手腕,低头看了一眼,肌肤上留着鲜红的五指印,可见大魔头方才真的动了怒。他现在是借题发挥,存心找架打? 一晃神,那两个男子已经飞到半空,交起手来。 风声呼啸,飘雪簌簌,伍儿仰头观战片刻,撇撇嘴,不疾不徐地坐回原地。如果这是幼稚的争风吃醋,那就让他们打好了。 ☆ 第六章 :选哪个她? 雪花飞洒得欢快,两个男子打得正激烈,底下一个少女支着下巴悠悠观望,不阻止,不相帮。(.好看的小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恰能测探魔头的实力,如果看出他力有不逮,她就不必再对他忌惮。 墨隼忙于应战,偶尔往下投去一瞥,带着一丝意味绵长的深意。她那点花花肠子,他岂会不知?然则,他对她如今的实力同样没有底,如此又怎能暴露自己让她看个清楚明白? 绯尧手持火红长链,进攻猛烈,不遗余力。墨隼边战边守,并未赴以全力。两人一进一退间,胜负难分,陷入僵局。 伍儿望了会儿,目光转移到被破的结界,凝眉沉思。绯哥哥能破她设的结界,足见他现今的妖力已不容小觑,而她的仙法虽然可与妖王并驾齐驱,堪称仙界翘楚,但还远远不到睥睨六界的地步。她并无野心,可是总受制于人,这种感觉十分不舒服。 兀自静思着,上空突然咻一声长响,她抬头遥望,原来是绯尧的长链擦过墨隼的耳鬓,在墨隼面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墨隼脸色骤冷,玄铁重剑倏地脱手击出,玄色光芒万丈,杀气冲天。 伍儿一惊,刹时腾身飞去! 纯银之光如帘幕挡住玄光,趁着墨隼顿住身躯,伍儿拉拽绯尧飞落地面,迅速退出战斗圈。 墨隼倒未趁胜追击,眯了眯瞳眸,依然保留实力,衣袂飘然地跟着落下。 他脸颊受伤,细长的血口子清晰刺目,伸手抚脸擦了一下,眉头渐渐皱紧。那长链上附着妖气,这道伤口没有十天半个月消不去,他心中隐隐动怒,冷眼看向绯尧。千百年来,魔界和妖界表面上总算是和平,但今日,绯尧的存在格外碍眼! 绯尧正被伍儿拉着问长问短,根本没空回视他。 “绯哥哥,你没事吧?”伍儿上下审视着绯尧,关心地问。 “没事。”绯尧拂了拂绯色袍子上的雪,扬唇笑得愉悦,摸摸她鸦青的长发,语气宠溺,“你就这么冲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次不许了。” “我不要紧,你别为我和他打了,万一你受伤,我怎么过意得去。”伍儿举眸看他,亦笑道,“绯哥哥,你的法力已复原,我可以放心了。” 绯尧“嗯”了一声,眸光幽闪,缓缓低垂下眼帘。食血修炼,确是最快速的修妖之道,只是他荤戒已开,将来更需杀生灵取活血,而伍儿修仙,心慈念善,他与她已然背道而驰。 伍儿心如明镜,无声一叹,没有多说什么。这条路原非他自己所选择,走到如今这一步只怪造化弄人。 他们两人站得很近,绯衣男子微低着头,女子微仰着眸,从旁望去仿佛一对深情脉脉相视缱绻的情人。(.好看的小说)空中细雪飘飘,风儿吹卷,两人发飞衣扬,看着便是一幕优美动人的景象。 墨隼的脸色坚若冰石,眉眼唇角都绷得很紧,目光沉冷如寒潭,浮动复杂的涟漪。 他一声不吭,狠狠抽开视线,径自走到埋尸的地方,重新铺雪盖坟。颊上一滴血落在雪地上,宛如雪中怒放的寒梅,他眼神一凝,拨雪的动作停住。 魔血诡谲,悄然渗入雪地,转瞬就不见了那一滴血红。 墨隼的神情益发阴暗,猛然动手扒开雪坡,露出埋于雪下的女子尸身。女子一袭白衣素净如昔,惟有眉间出现了一点艳红,看上去甚是妖冶。 伍儿和绯尧同时察觉异状,齐齐转头望向那方。 “绯哥哥?”伍儿疑唤,“为什么会这样?” “她竟有魔心?”绯尧也是困惑,低声道,“不知她何时着了魔,如今魔君的血令她现出入魔印记。如果你非要救她回魂,恐怕到时她就不再是普通人,而是魔女。” “魔心……”伍儿琢磨着,自语道,“之前她的性情就已颇为极端,莫非是因爱不遂而生了魔心?但亭兮师姐万年仙心,怎么这般轻易就把持不住?” “或许残魂太弱,意志不坚。”绯尧斜眼看了看墨隼,忽然轻笑道,“既然魔君对亭兮神女念念不忘,现在不正好得以圆满?我们应该恭贺魔君如愿以偿,从此与亭兮神女两情长久,朝朝暮暮。” 墨隼面上没有一丝喜色,愈加阴沉不定。他心中的亭兮,高华完美,怎能成为魔女?眼前这情形就像一张洁净白纸玷了黑斑,霎那间破坏他固有的美好印象。他不介意伍儿入魔,甚至希望她入魔,但亭兮不同,亭兮应是他记忆中永远一尘不染的高雅女子。 其中分别,他没有去深思,绯尧却是心思犀利,暗自冷笑一声。百年前魔君和亭兮神女的情事,传得沸沸扬扬,他曾经见过他们两人一起出现于人界,虽是并肩同游,却无恩爱情浓之状。怕只怕魔君自始至终就不想高攀亭兮神女,而相比之下,伍儿更有血有肉,会怒会笑,灵动趣致,截然不同于只可远观的高贵神女。 伍儿举步走去,就近观察,启口问道:“她是否已回魂?”若非如此,尸身不可能显现异状。 墨隼淡淡瞥她一眼,抱起雪中女子,行往院内厢房。 伍儿跟随,眉心微皱。已还魂,但未醒?她索性趁此机会逼出那一缕残魂,带回霁月山,免除后患。 步入一间厢房,见墨隼抱那女子上床,替她盖好锦被,伍儿静看半晌才开口:“她已有入魔迹象,我想带她回霁月山,与另一缕残魂相融,让她回归正道。” 她说得直接,墨隼冷眼横过来,讽道:“你想要她永远当一只兔子?这就是你对待同门师姐的好心?” 伍儿抿唇。他字句带刺,是刚才被绯哥哥打伤而恼羞成怒? 墨隼一脸阴郁,拂袖站起,冷冷道:“谁也不准动她。” “你当真想眼睁睁看着她入魔?”伍儿眼神定定,直射向他。他分明毫无欢悦,根本就不乐见眼下这个状况,为何还要刻意阻挠? “入魔有何不好?她在天界受过许多苦楚,不如入魔随心而活。”墨隼语声冷硬,不露一丝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言不由衷。他真正想留下的,并非亭兮,是另一人。 伍儿心觉他深沉无常,便不再揣摩他的心意。身后,绯尧闲闲的嗓音响起:“魔君情深一片,自然是想与亭兮神女长相厮守。伍儿,我们就不要管这闲事了,跟我走,我带你去万妖宫看看。” “尧王要走,请便。”墨隼冷声介入,“朝儿必须留下。” 绯尧作诧异状:“难道魔君打算享齐人之福?就算你有此打算,也要问问伍儿愿意跟谁走。” 墨隼的目光紧锁伍儿,似冰冷似炽热,交杂难辨。 伍儿默默想了片刻。此时不宜正面交锋,她先和绯哥哥走,再找时机牵引师姐的魂魄。 静静的,她轻扯绯尧的袖子,两人走往房外。 “我说了,朝儿不许走!” 伴着一声冷喝,一束魔光自背后袭来,伍儿大惊,拉住绯尧闪身堪堪避过。 绯尧站定回眸,狭眸中绽起凌厉妖光。 眼看纷争又起,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文弱的声音。 “你们要打架啊?”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瘦书生慢步走来,缩着肩膀,诚惶诚恐地道,“有事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来做什么?”墨隼拧起眉峰,面色更加难看。一个尧王已令人烦心,再加一个鬼皇更是棘手! “我听个朋友说,伍儿姑娘的师姐病了,所以来探望探望。”秦书生温文微笑,向伍儿点头致意,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师姐还未醒。”伍儿朝房内指了指。 秦书生一眼也不看,关切地道:“伍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伍儿努努嘴,意指墨隼,回道:“我正要离开,但有人横加阻拦。” 秦书生挺起瘦弱胸膛,大义凛然地道:“谁敢违法禁锢你?天子脚下,如此目无法纪,简直令人不齿!”他冲伍儿挥挥手,很不怕死地再道,“我替你挡着,你快走!” 伍儿不明他此举含义,抬眸望了墨隼一眼。 墨隼一声不响,面容铁青,手中已执玄铁重剑,赫然是要大战一场之势。他既已决定要她,谁都别想带她走! 伍儿拉着绯尧后退,直退到空阔的院子里,遥遥望着。 秦书生忽然惊叫:“杀人了!杀人了!伍儿姑娘,我挡不住了,我去找帮手!” 他拔腿狂奔,一直跑到回廊尽处消失不见,紧接着另一人从廊末奔回来,手拿一块大石,二话不说就砸向墨隼。 这人长得虎背熊腰,似有千斤之力,砸石之后手撼房门,整个房间顿时摇摇欲坠,即将坍塌。 墨隼飞速折回,抱起床上女子破窗而出! 下一瞬,轰隆隆巨响,地震一般,房塌屋倒,殃及一大排的邻房。瓦砾四处横飞,尘土滚滚,整片厢房化为废墟,那壮硕大汉的破坏力极其惊人。 伍儿愣了愣。琅琊又变身了?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彪悍,一点情面不讲,一点余地不留,墨宅好歹是亭兮师姐当年修葺的,他不是欠师姐恩情吗? 那大汉长得粗壮,满脸络腮胡,只听他粗声粗气地道:“听说这里有个恶霸,专门软禁良家少女,意图不轨,我赵老三最看不过这种事,非管这桩闲事不可!” 墨隼抱着白衣女子落至院中雪地,眼中怒气翻腾,火光喷薄。若非顾忌着亭兮,他岂会任琅琊猖狂! “你还抱着人家姑娘?”大汉浓眉倒竖,看看墨隼怀中的女子,又转向不远处的伍儿,“你这淫贼胃口倒是不小,一次两个,也不怕撑坏了肚!” 伍儿垂头憋笑。他真是很有做戏的天分,演技一流。 见墨隼不出声,大汉再叫嚣道:“我看你是不会放下怀中那个了,我也不跟你打,这次就先救一个好了。”他大步如风地奔到伍儿身边,迅猛地捉住她的手,“小姑娘,你别怕,跟我赵老三回家,大爷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说着还摸了伍儿的脸一把,全然不像是来救人的,更像他自己口中的恶霸。 伍儿看戏不入戏,淡笑不语。绯尧在一旁静观,并不插手。 墨隼已是脸黑如炭,眼角隐约抽了抽。琅琊究竟想做什么?! 大汉得寸进尺,大手一搂,横抱起伍儿,嘿嘿邪笑:“兄弟,你眼光不错,这小姑娘皮光肉滑,大爷我就帮你分担一个,带回去好好享受。” 墨隼猛一弯腰,把怀中女子放到地上,施结界护住。再直起身时,他眼光如刀锋狠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出喀喀的响声。 大汉看着,大喝道:“喂!兄弟,你到底要哪个?快点选定,大爷我急着回去和小美人缠绵!” 墨隼一言不发,猝然飞身逼来,周身戾气外露,魔光刺人眼目! 大汉疾步倒退,边喝道:“别过来!否则老子玉石俱焚,直接咔嚓一声扭断小美人的脖子,到时候咱们一拍两散!” 他单手掐住伍儿的脖子,用力颇猛,竟无留情之意。 绯尧脚步微动,欲要出手相救,伍儿眼尾余光扫去,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琅琊勒着她的脖子,而她的指尖掩于袖中戳在他胸口,谅他也不敢胡来。 墨隼突地止步,阴冷冷地出声:“你想如何,不必拐弯抹角装模作样。” “好!够爽快!”大汉口气粗鲁,大声道,“我坦白告诉你,这个小美人我绝对不会让给你,她身怀稀世珍宝,我非要不可!” “可笑!”墨隼冷嗤,“你若意在神器,当初何必把无尘珠拱手相让?” “你真蠢!”大汉不客气地呸了一口,“抛砖引玉你听过没有?她现在身怀两大珍宝,我赚到了!” 此话等于间接承认身份,在场另三人各自惊疑,心底波涛暗涌。难道鬼皇暗藏野心多年,今日终于露出真面目? 伍儿指尖银光一闪,旋即又泯去。她只要灌力指间射入琅琊体内,他必受重创,但他好像浑然不觉她的威胁,罩门大开,任由她戳着软肋,那她是不是应该也信任他? “这样说来,你是要和我魔界为敌了?”墨隼亦有怀疑,琅琊此举突兀,不像冲着神器而来,更似另有目的。 大汉哼了一声:“什么为敌不为敌,我就是要个美人儿而已,你何必这么小家子气!” 墨隼沉住气,再问一次:“你究竟要什么,直说。” 大汉敛去张狂的神色,沉声道:“我要带那个女子走,你把她给我,我就把怀里这个小美人还你。” 三人闻言又是一诧。他的目标不是伍儿,是亭兮? “为什么?”墨隼惜字如金,手负于背后,暗暗攥紧。 “你太啰嗦了。”大汉不耐烦,“换是不换?要是你不肯,我带这个小美人回去也一样。” 没有人知道他意欲何为,因此更觉危险难防,墨隼目色阴森,冷光浮动,低沉道:“朝儿,你毫不反抗,就不怕此人心怀不轨,对你不利?” 伍儿不由一怔,他果然敏锐,没错过任何细节。 心念暗转,她抬起脸来,无辜地道:“我被他不知用什么邪术制住,手脚软绵,使不出力。” 大汉眼睑垂下,掩住一闪而过的笑意。这丫头玲珑心,而且敢于相信直觉,将来必成大器。仙魔两界已经燃起战火,他本无意蹚浑水,只是当年他答应过亭兮神女,若有机会就为两界和平出一分力。他此番多事,只为激发魔君沉寂的感情。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够牵制魔君的杀心,除了亭兮神女,恐怕只剩伍儿了。 他低低哼着,再道:“你不选,那就由我选。” 抱紧伍儿,他作势欲走。 墨隼只觉心口煞气大涨,胸腔紧窒难受,陡然暴喝一声:“站住!” ☆ 第七章 :你竟骗我! 石破惊天的暴烈喝声震得在场之人都怔了怔,就连墨隼自己也心中微愣。(.无弹窗广告)他竟这样紧张伍儿的去留?明知琅琊未必会伤害她,他仍怒上心头,不可遏制。 暗自顺了一口气,他扬声道:“如果你要神器,现在就砍断她的手,不必惺惺作态胡搅蛮缠!” 那大汉两道粗眉拧成一条线,低头看了看伍儿。伍儿眼睛亮晶晶的,无辜地回望他,没有一点惧意。大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好!好!抢人没有意思,那就玩一玩抢断手的游戏,我先把她的手臂砍下来,你有本事就来夺!” 他腾出一只手,抽出插在后腰的大刀,刀锋雪一般的亮,寒光闪闪。 “救我!”伍儿低呼,转眼瞧向绯尧,眸光温软柔弱,却隐藏深一层的含义。 绯尧皱紧了长眉,他有没有会错意?她是叫他不要插手? 大汉微微侧转过身,不露痕迹地半掩住伍儿的身子,猛然就挥起大刀,臂扬手落只在眨眼之间,突听“玎”一声金属撞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射在刀面上,劲道奇大,大汉虎口一震,臂膀发麻,大刀一颤便落下雪地。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大汉瞪眼,大怒道,“是你叫我砍她的手,为什么又横加阻拦?今日已经闹到这地步,我非取神器并带走亭兮神女不可!” 墨隼牵唇冷笑,目光仿若破冰的潭面,刺出尖利的棱角。他只是用话试探,怎料琅琊心狠如斯,真要砍伍儿的手!纵然她将来必须断臂,那也只能由他下手,任何人都不能抢在他前头! “把人放下,我让你整齐无缺地走出墨宅。”他寒声道,“否则,我要你长埋此地,永远回不去冥界!” “你不救人的话或许还可以实现这番威胁,但我看你这个也要护那个也要救,恶名在外的魔君原来如此博爱花心!”大汉怒笑,足尖一勾,踢在刀柄,刹时刀飞直线,强劲地刺破魔气结界,直冲墨隼身后躺着的白衣女子! 墨隼迅捷回身,射出一簇魔光挡住大刀。 就在他动手时,大汉手中又现一把大刀,刀光一晃,一线血红喷洒激射,嘭地钝重声起,一只血淋淋的手掉在地面。 墨隼回眸,震惊一瞬。雪地上,血色点点,一只切口整齐的断掌触目惊心,那五指似还有生命般地颤动了几下,叫人悚然。 “你――”他惊诧到极致,眸底掀起骇浪,煞气翻滚仿佛冰水煮到沸腾,即将滂沱倾泻。 伍儿拢手于袖内,袖口鲜血淋漓,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忍痛苦笑:“大魔头,你满意了?我终究被你害成了残废!” 墨隼眸光剧烈波动,猝然持剑迫来,身躯高跃,当头一剑横劈大汉的头顶! “啊,弄错了!他奶奶的没有神器!”大汉大叫一声,把怀里的人儿随手一抛,借机脱身,飞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拦腰抱起,极快速地换了一个人质。 墨隼凌空接住伍儿,紧搂她在胸前,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伍儿苦笑连连:“好,很好,他砍错了手,未能抢走神器,你可以安心了。” 大汉调整姿势,扛白衣女子在肩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住绯尧,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再大声道:“你们谁若想报小美人的断手之仇,就跟来!” “大魔头,他要带走师姐了,你还不去追?”伍儿好心提醒。 说话间,大汉已携着白衣女子和绯尧高纵而起,化成两团光,倏忽不见了踪影。 墨隼定在原地,目光眺远,神色异常复杂。带着伍儿去追,只会坏事,若不带她一起去,她受着重伤逃走,一则他会失去神器,二则他会失去她…… 伍儿看穿他眼底的挣扎之意,不动声色地扭动身子,挣脱他的怀抱,爬在雪地上,捡起断掌收入衣袋,口中喃喃道:“我要回去找师父,我不要做断手的残疾人……” 墨隼犹如石雕僵立,皱眉看着她匍匐在地。 伍儿趴在地面,仰起脸来,眸中水雾蒙蒙:“你是不是要趁此机会砍下我的另一只手,夺取霞光佛珠?” 墨隼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她此时虚弱,即便仙力已深厚,也必然不敌于他。但他发觉,自己竟然无法硬起心肠,要她两手皆断。 “你不去追师姐,想必就是为了夺神器……”伍儿痛疼地吸着气,语声糯软地骂道,“你这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魔头!” 墨隼蹲下身,紧锁眉宇,盯着她。 两人距离极近,眼神交错,仿佛有奇特电流碰撞,荡起迤逦的水波。 “我替你疗伤。”半晌,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臂膀。 伍儿挪身避开,警惕地道:“不用你帮我疗伤,我不要加重体内的魔气。” 墨隼扫了一眼雪地的血迹,沉声道:“难道你更愿意任由血流不止,直至失血过多而昏厥?就不怕我趁你昏厥做点什么?” “我自己会止血。”伍儿不领情,暗暗催发体内仙气,逼出额头一层薄汗,越发显得唇青齿白,面容楚楚。 “你留在这里养伤,我让蓝沁过来照顾你。”墨隼沉着面色,淡淡道,“我去冥界一趟,带亭兮回来。” “你去吧,不必叫蓝沁照顾我,我要回霁月山。”伍儿垂敛着眸子,半躺于雪上,巴掌大的小脸亦是雪一样的白,脆弱如搪瓷娃娃。 看着她气虚体弱的样子,墨隼愈觉烦心,抱她到庭园水畔的石舫,拿虎皮毯牢牢裹紧她,才道:“你是否不想我去找亭兮?” 伍儿长睫一颤,眼波微乱,眸子垂得越低。他看出她的图谋了? 墨隼坐在榻边,挑了挑剑眉,谑笑道:“莫非你介意我对亭兮好?不希望她继续留在我身边?” 伍儿抬起眼,怔仲无言。他想太多了吧…… 她与琅琊合作,听从琅琊秘术传音的指示,现在又阻挠大魔头去要人,全是为了来日牵引师姐的魂魄回霁月山。怎么可能是吃醋,无稽! “把断掌拿出来,我帮你接回去。”墨隼敛容,眼色暗沉几许。琅琊举止古怪,背后或有其他筹谋,此人不得不防。 “不,我不要接受你的魔功治疗,更不要入魔,我要回霁月山!”伍儿坚决拒绝。 “入魔有什么不好?”墨隼愠怒,伸手朝她衣袋探去。 伍儿立即捂住衣袋,侧身一翻,滚下虎皮长榻,摔得唉唉叫。笑话!入魔有什么好?再说如果让他看清楚那只断手,她还有戏唱吗? 墨隼一把拎起她的后衣领,甩回榻上,动作毫不温柔。他难得大发善心,她真是不识好歹! “你快去找师姐,不要管我!”伍儿单手拉高毯子,闭上眼睛,反客为主道,“我很痛,要静气调息,你出去。” 墨隼不响,坐着不动,挑眼睨她。虽然她断手受了重伤,但以她如今之力,蓝沁定然拦不住她。他一走,她就会离开。且不论他想不想留住她,单说她身怀两大神器,他就必须软禁在身边,亲自看守。养一个心腹大患于身侧,不是他一贯所为,偏偏他已真真切切不愿动手杀她,其间的矛盾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伍儿阖目静等片刻,未闻声响,心中也有一些矛盾。她已拖住他一段时间,琅琊和绯哥哥应该走远了,但他守着她,她要怎么脱身? 没有睁眼,她嘴唇动了动,低声开口:“你不去追,是因为我比亭兮师姐更重要,还是因为神器比亭兮师姐更重要?” 墨隼面上清淡,不显起伏,轻嘲回道:“这还需要问吗?” 这个回答甚是玄妙,值得探究,但伍儿并没有刨根究底。她和他是楚河汉界两端的人,不仅立场不同,更有利益纠葛,她不可能放下防备,他也不可能放弃初衷。他想要魂魄完整,这原本无可厚非,可是一旦他强大无匹,势必颠覆六界,一报受囚百年的大仇。 她衣袋里那只断手的血染红虎皮,墨隼扫了一眼,深觉刺眼,薄怒道:“若是断掌流尽了血,就接驳不回,你真的愿意肉身残缺?” 伍儿低哼:“接不回就接不回,等我返到霁月山,在洗髓池中浸泡,便能长出新肢。” “洗髓池只对令凡胎和仙身有效,你有一半魔身,一碰触洗髓池的仙水就会遭受蚀骨剧痛。”墨隼扯紧毯子一角,猛力揭开,快速如电地探入她衣袋,取出断掌。 伍儿骤惊,倏地坐起。 墨隼眯眼细看,断掌血肉模糊,确实是人手,但却是皮糙肉厚的男人手掌,根本不是她的手! 砰一声,他扔开断掌,狠狠捉住伍儿的手腕,抬高一望,顿时冷笑。她手指纤纤,青葱如玉,完好无暇,别说断腕,就连一点细小伤口都没有! “你竟敢联合琅琊诓我!”他掀唇笑得异常森凉,一字一顿地道,“我为你留在这里,没有及时去追亭兮,为你的伤势担心,难得起善心想要治好你的伤残,而你,从头到尾只存着设计我的心!” 他再一顿,迸出四个字,“你竟骗我!” ☆ 第八章 :大怒过后 你竟骗我! 这四个字从他齿间蹦出来,如金石掷地,铿然而愤怒,但这愤怒却被他竭力压抑着,仿佛怒火之外裹着一层冰霜,火在里面烧,滋滋融着表层的薄冰,慢慢溅出星火沫子。 伍儿愕然,若较真算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骗他,但这次他分外的动怒,好像她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似的。 “你协助琅琊劫走亭兮,打算将她如何?”墨隼语速越发的慢,薄削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像是刀刻上去般,僵硬而阴寒。 伍儿回神,定了定思绪,温声道:“我绝对不会对师姐不利,只是想牵引她的魂魄回去而已。” 墨隼盯着她,眼神沉沉,寒气郁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伍儿回视他,语声沉静:“那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的你,计谋百出,奸狡如狐,岂会放过大好机会?”他似在赞她,握住她细腕的手掌一点点施力,指腹几乎扣进她的肉里。 “大好机会?”伍儿蹙眉思索了会儿,心中蓦然透亮,“你以为我要拿师姐威胁你?” 他不接话,面容毫无波澜,只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所有怒气都灌注在掌心,只得这一个渠道发泄。 剧痛从手骨处传来,伍儿微微咬牙,运气抵御,低声道:“你我本就势不两立,我不需要你相信,你也不必信我。” 话落,她猛一振腕,强大的气流冲击他的掌心,他本能地松手,下一刻伍儿已灵敏地跃下榻,站得远远的。 “你说得很对。”他站起,冷冷卓立,一双异色瞳眸如有芒刺飞射,直射入她眼中,“信任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你我之间。既然你有胆子设计我,想必也不怕我事后报复。” 他深沉地望她一眼,竟未对她做任何刁难,转身就走。 “你要如何报复?”伍儿疾步追上,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感。他太反常,反常得令人害怕。 踏出石舫,墨隼直飞云霄,足下所御之云染了一圈黑边,戾气极重。伍儿腾云追赶在后,大喝道:“你是不是要去冥界?” 他充耳不闻,半身隐没在阴云笼罩里,挟风掠雪,电掣般朝某个方向直冲而去。 伍儿愈觉不祥,紧紧追着。他并不像是要去冥界,而是要去做一件更具毁灭性的事,以此来报复她! 穿风梭云,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出东诸大陆,遥遥高立于太白山上方的空中。 伍儿低头一瞧,心头顿窒,嚯地飞近,一把扯住他:“为何来太白?!” 一截袖子被她扯住,墨隼回头,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吐出简单的一句:“追本溯源,你出身太白。” 伍儿震惊看他:“你……你……” 他用力拂袖,摆脱她的拉扯,俯冲而下,瞬间破入太白山的结界。伍儿只觉玄光一闪,他已经不见,不由心慌。他原本的计划肯定不是先灭太白,但因为她触怒他,他不管既定的全盘计划,孤身来对付太白,就为了毁灭与她有渊源有感情的地方! 轻吸口气,她凛神,隐身潜入太白第三峰。 太虚殿前的空地,一众青衣弟子不畏风雪持剑对练,玄明尊长正站在殿前石阶督促指导。 伍儿飘过玄明尊长身边,心生感慨。几年不见,玄明大叔依然不苟言笑,而她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当年他对她一直严厉,如今想来或许不无道理,今日她的确为太白带来了灾难。 玄明忽然皱了皱眉,回头环顾。大殿内空无一人,然而他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近在身旁,很像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是了,很像三年多前那个孩子给人的特殊感觉。 伍儿默默退开,玄明突地伸手,居然依凭直觉抓住了伍儿的臂膀。 伍儿一愣,只好现出身形。 “你是何人!胆敢偷潜上我太白山!”玄明怒斥,炯目中精光闪烁,疑虑一瞬,略缓了口气问道,“你是……霁月山的伍儿?” “玄明尊长,别来无恙。”伍儿抽回手,尊敬地对他一躬。 “你为何出现在太白?”玄明消去一重疑虑,又生更浓的怀疑,“听闻你与魔道勾结,难道……” 伍儿正色,肃然道:“那只是谣传,我从未叛道。这次我来太白山是要给你们带个口信,魔头已至,太白上下务必立刻备战。事态严重,请尽快通知玄清掌门他老人家!” “掌门师兄他在――”玄明说了一半,倏地止住,戒备地审视她。当年麒麟玉失而复得,掌门师兄亲自守护神器,他的踪迹怎能轻易泄露予她知晓?以前她火烧洛菁菁,已是煞气隐现,现今更有堕入魔道的嫌疑,很有可能是敌非友。 伍儿看出他的顾虑,轻轻叹了声:“那我只有自己去找了。(.)” 她腾飞而起,宛如一道白光划过山巅云雾,玄明呆了呆,只不过三年半的时间,她的法术竟已出神入化!如果方才她要向他下手,只怕他会死得不知不觉! 他很快缓过神,站定石阶上,大声喝道:“众弟子听命!魔人来犯,速去敲响警戒钟,召集所有人到此,共同抗敌!” 伍儿飞入第一峰,远远听见沉重的钟响一声声传来。自从大魔头出鼎,修仙六派不得安宁,各派早就都严正以待,玄明尊长虽不待见她,但终究是顾大局的人,不会拿一派存亡当儿戏。 太白第一峰最是陡峭,长年云雾缭绕,四季皆寒冷如冬。山巅有一处山洞,洞口结界天成,不易突破。伍儿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她佩戴麒麟玉,恰与此处的结界相克,而今次她有无尘珠在身,同样可如入无人之境,但她在结界外驻足,并未进洞。说不定玄清掌门就在洞里,守护着麒麟神器。现在她在明,大魔头在暗,不宜鲁莽行事。 摸出骨哨,她试着吹响。四周白雾茫茫,十分寂静,大魔头并没有回应。 忽然,洞内传出隐约的声响,似是有人在说话。 伍儿背脊一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呵……老朽早已料到有这一日……”一把苍老的嗓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道,“蜀山,嵩山,昆仑……我太白也逃不过这个大劫……” “麒麟神器在哪?”另一道声音毫无情绪,冰冷地逼问,“说出神器所在,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死得痛快与否都是死,没有差别,阁下动手就是……” “你不必急,等一个人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归西。” 伍儿心中抽紧,飞快地冲入洞里,厉声喝道:“不许伤害太白掌门!” 山洞不大,阴暗且寒,她的喊声余音回荡。白须老者靠着一块晶莹冰石喘息,面若金纸,气色极差,看见她时微微一诧,却未言语,只虚弱地叹息一声。 墨隼伫立在旁,脸色冷如冰块,嘴角斜勾,邪佞之气横生。 伍儿握紧拳头,遏住怒意,缓缓扫视每一个角落。这个山洞一眼可见底,除了剔透的冰石别无他物,而冰石中没有镶嵌碧玉,看来麒麟神器并不在此。 她视线一掠,注意到墨隼手背上染了点血,泛着淡淡玄光,应是他自己的魔血。 “你动用辟邪法硬闯结界?”她心思玲珑,一眼看穿,扬起一丝清冽的笑,对墨隼道,“你已伤了元气,最好立刻离开,否则栽在我手上,你可别喊冤。” 墨隼讥嘲一笑:“好大的口气。我先解决了这老道,再来领教你的厉害。” 他头也不转,扬手就一掌朝玄清掌门劈下,魔光顿时晃眼地闪耀,伍儿眼疾手快,击出一束仙光,拦截住他的杀招! “我看你能救他几次。”墨隼冷笑,宽袖一挥,急风突起,太白掌门连同冰块齐齐飞高,再又陡然坠下。 伍儿倾身横臂,一手穿过狂风,便令太白掌门稳稳悬浮在半空。她手轻放,太白掌门轻轻落下,躺回地面。 “你心中有气,就对着我撒,何必牵连无辜!”她清叱,双足一点,快如电闪,挪移到太白掌门身前,牢牢护住。从前她尚弱小,是掌门爷爷收留她在太白山,而今日就是她报恩之时,她决不能叫大魔头杀他! “我今天非杀他不可。”墨隼面容冷硬,双眸色泽变幻,深邃处隐隐翻腾暴戾之色。心绪不稳,胸腔里血气奔流,喉头顿时腥甜,他强压下去,声色不动。 “就算你想要神器,也不需要杀人。”伍儿顾忌身后重伤的太白掌门,镇定道,“你恨我设计你,说明你在乎我,如果你杀害太白掌门,我定憎你一世,难道这是你要的结果?” 墨隼突然放声而笑,笑声狂傲,又似夹杂丝许的苍凉:“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一早和你说过,你若无情,我便会毁了你。现在我改变主意,不仅要毁你,连带与你有关的人事物统统都要毁掉,给你陪葬!” “我和你之间有血海深仇吗?你要如此报复我!我可以向你承诺,绝对不伤师姐一分一毫,将来她修成人形,如果想来见你,我也不会阻挠。”伍儿浅浅苦笑,他这是要诛九族?就因为她帮助琅琊劫走亭兮师姐? 墨隼笑声未止,嘲意浓厚,渐渐带出了一分自嘲。 伍儿见他神色古怪,小心探问:“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爱上你?” 墨隼神情一僵,敛了唇角弧度,冷冽不语。 “你总是残害无辜,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情。”伍儿自语般地低念一句,再道,“如若你只寻找神器,不伤害人,或许,或许……” 她有意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先解决燃眉之急,救了太白掌门爷爷再说,至于她这话的真实性…… 伍儿垂眸。她感受得到他的心绪波动,他不是一个懂得感情的人,自我保护意识太重,得不到就想干脆毁掉,一了百了。这样极端霸道的人,令她觉得危险而可怕,但她心底却是看懂了他的…… 玄清掌门已昏迷,山洞中莫名的安静。 墨隼盯着伍儿垂掩的长睫,目光定定。那轻微颤动的黑色睫毛似扇在他心尖,痒得让人难受,可是抓挠不着,无计可施,越是引发烦躁。今日之暴怒,使他恍然明白了一些事。冥冥中,某件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越想征服,就越用心;越用心,就越想得到。 感情的征服,是他极不熟悉的事。激进无用,也许他应该先退一步,暂时妥协一步。 “尧王是妖,琅琊是鬼,他们都非正道人士。”他突然开口,语气沉冷,辨不出喜怒,“你与他们交好,毫不防范,惟独对魔界一开始就心存敌意。” 伍儿抬眸看他,无言以对。 “我可以答应你只寻麒麟神器,不伤太白弟子,只要他们不来碍事。”他收敛内心激烈汹涌的情绪,平缓地接着道,“不过,前提是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伍儿疑问。 “在我八魄归体之前,你必须陪同我寻找神器。” “你要我帮你找神器?” 伍儿转头看了一眼昏迷的太白掌门,或者她姑且敷衍着答应? 墨隼眸光犀利如刀,淡嘲地勾唇,再补一句:“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便应允你不滥杀无辜。你考虑清楚再答我,倘若允诺了,之后背信弃约,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伍儿有点难以置信,他竟然肯做这样的承诺?如果没有神器的利害关系,他岂不是等于愿意金盆洗手上岸从良? “如何?你同意不同意?”墨隼亦扫了太白掌门一眼,淡淡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不长眼欺上门,我不会手下留情。” 伍儿默然,没有急着答复。约束他的杀心、免除伤亡自然好,可她陪他寻找神器,却是大逆不道之事。正如刀有两面,使得好则有利,反之便会自伤。她应不应该拿起这把“刀”? ☆ 第九章 :又快又狠 诱惑在前,伍儿举棋不定。(.无弹窗广告) 以暴制暴终是下下策,如果能够不损一兵一卒不伤一草一木就平衡各界力量,方是上上策。但她却感到一丝害怕,怕一不小心就成为众矢之的,再也回不去仙门。并非她自私,只是长久以来她都渴望着一份归属感。霁月仙门弟子这个身份,给她一种安全感,即使这安全感如今已薄如蝉翼,除了师父,正道中几乎没有人把她当作自己人,可她仍是不愿舍弃的。 她尚未做出决定,洞外突然响起异声。 “结界果然被破了!” “掌门师兄!你可在里面?” 伍儿和墨隼同时转头,一眼望出山洞,只见几十名青衣弟子包围在外,而领头的是玄明尊长和梵山仙门玉机子。 玉机子上次在逍遥湖侥幸逃生,却断了一臂,空荡的左袖随风飘动,看起来有一些凄凉。魔剑造成的伤残无法治愈,新肢也长不出,他心中既愧又恨,此次自动请缨来保护太白派,原以为魔头不会这么快侵犯太白,岂料冤家路窄,再遇仇人! “魔头!放了太白掌门!”他驻足洞外,声色俱厉。 墨隼轻瞟去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败军之将。” 玉机子面色涨红,双脚摩擦地面,几欲冲进去,但忆起魔头弑神功的厉害,生生止住动作,只厉声喝道:“你休要张狂!我师兄凌通子已经出关,待他来此,你插翅难飞!” 墨隼连回话都懒得,回头凝视伍儿,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伍儿嘴唇微动:“我……”此时已非好时机,她怎能当众答应与他和平共处? 外面的人忽然冷哼,只听玉机子冷声道:“玄明尊长,你看见也听见了,这个女子和魔头关系匪浅,她早就不是我们的同道!你还指望她救太白掌门?” 玄明的目光沉了沉,望向洞内昏厥不醒的师兄,再把视线移到伍儿脸上。他从未尽信这个孩子,但也不认为她已经叛道入魔。如果她存心害太白,先前就应该拖住他,方便魔头暗地里行动。 “伍儿。”他沉声开口,“看在太白派当年曾经收留过你的份上,把掌门师兄救出来。” 伍儿笑了笑,有点涩然:“玄明尊长,我确实是想救掌门爷爷,可若动起手来只怕伤及无辜。” 玄明不语,扫了她身边的墨隼一眼,意有所指。 伍儿笑得更苦。玄明大叔一定看出她和大魔头之间的微妙氛围,示意她先救人再说。 形势逼人,容不得她再迟疑不决。山洞窄小,大魔头要杀太白掌门易如反掌,她必须让掌门爷爷脱离危险地带,才能不被掣肘。 “好!”她扬脸,脆声道,“大魔头,我答应你!” 墨隼眼波流转,泛起刺人的光芒,不冷不热地道:“如果这是你虚以委蛇的缓兵之计,你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前她已骗过他一次,倘若再犯,他决不会手下留情! 伍儿心头一颤,定下心神铿锵道:“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也言而有信。” 墨隼微微颔首,手一扬,一阵劲风袭向洞口,外面几排人顺风倒退,直飞退数丈外。惟有一人的双脚死死钉在地上,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不肯退半步,眼底渐渐赤红。 伍儿见玉机子牛脾气上来,生怕他冲动送死,忙道:“前辈!大魔头已经答应放了太白掌门,也不伤太白任何一人,你们先且退避,不要堵在洞口!” 玉机子闻言,瞠目凌厉喝斥道:“叛徒!不管你与魔头达成什么协议,我若没有亲眼看见太白掌门平安脱困,绝不会离开!” 伍儿心中无奈,转而对墨隼好言道:“我先送太白掌门出去。” 她转身,扣住玄清掌门的腕脉,渡入一丝仙气确保他安全,再以掌风托起他的身躯,平缓地送出洞口。 玉机子单臂接住玄清掌门,交给后面的太白弟子,语气依旧冷硬:“我仙门与魔道势不两立,如果你还有一分身为正道中人的自觉,就应该和我联手铲除了魔头。” 伍儿轻轻摇头:“他已守信放人,我不能毁约在此刻动手。” 玉机子冷然嗤笑:“你与魔头讲信用?你别忘了,他是邪魔歪道,等他杀心一起,还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 伍儿温和而坚持地回道:“正因为我们是正道,才更应该仁慈宽厚,若我们不讲道义,那与邪魔有何区别?”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霁月弟子!”玉机子连声冷笑,“别人或许会被你蒙蔽,但你休想糊弄我!当日在逍遥湖畔,你被我收服入天罗网,险些魂飞魄散,必然已恨上仙门,今日你携手魔头出现在太白山,自是为了谋夺麒麟神器。你不忠不义不仁不肖,有什么资格和我说道义?” 伍儿静默。误会已深,三言两语澄清不了。若她和玉机子联手,能胜固然是好,若败了,代价就是太白上下千余条人命。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洞外,玄明驱散众弟子,让他们带掌门下山疗伤。他独自留下,冷静启口道:“伍儿,你救掌门有功,我就信你这一次。你带魔头离去,莫再回来。”自从三年前重得麒麟神器,掌门师兄就潜心修炼,以障眼法封神器于冰石中,他不能眼看着师兄的苦心功亏一篑。 伍儿向他颔首致意,举步走到墨隼身旁,低声道:“神器不在山洞里,我们走吧。” 墨隼神色淡然,正要离开,余光倏然瞥见冰石闪了闪碧光,顿时止住身形,扬手击去一脉魔气。 砰然大响,冰石碎成一块块薄片,四处横飞。 半空中碧色一晃,伍儿大惊,快速地捉住墨隼的手,借力飞起,另一只手去摘那碧绿之物。墨隼反握她的手,翻身如游鱼般上蹿,伸出如钳的两指,去抢半空的碧色东西! 伍儿当机立断,放弃抢夺,一掌拍去,风卷碧玉,飞高至洞顶。 一时间他们两人谁也没抢到,突有一抹身影冲入,直冲向碧玉。墨隼生怒,却被伍儿牢牢缠住,只能飞出玄铁重剑,阻止玉机子扑玉的举动。 玉机子吃过魔剑的大亏,心有余悸,身子一避,便与麒麟玉失之交臂。 眼看玉佩就要坠落到地,猝然间,耀眼的红芒一掠而过! 山洞里,惊现第四个人。 并非玄明,而是红发飞扬俊美无俦的男子――妖王,绯尧。 他把玩着掌心里那一块精致碧玉,玉色清辉映入他眼眸,越发衬得一双狭眸光芒四射,夺人心魄。 “绯哥哥?!”伍儿诧异,下意识地看了墨隼一眼。她答应留在他身边,但没有答应不阻拦他谋取神器,刚才不算违约。 墨隼的心思不在此,冷冷盯着绯尧,嘲道:“没想到,竟让尧王坐收渔翁之利。” 绯尧斜挑长眉,散漫地笑:“我也没想到,魔君竟然不去追亭兮神女,倒来了太白山。” “妖孽!交出麒麟神器!”玉机子大喝,喝声初起,猝不及防地闪到伍儿身后。 伍儿确实没有防他,等到发觉时已是背后一僵,被他一指抵住背心大穴。 “若不想她有事,就把神器拿过来!”玉机子孤注一掷,指尖仙气游动,犹如一把无形的剑刺在伍儿背脊。只要他施力,仙气贯穿伍儿后背,直入心脏,她便会废了。 墨隼站在伍儿身侧两步距离,负手不动,静观其变。 绯尧眸底妖光飘浮,厉色渐浓,开口却道:“她是你仙门的人,我为何要为她奉上神器?” 玉机子怒笑:“三年多前她就拥有妖界火令,此事众所皆知。与其说她是仙门的人,不如说她是游走在妖魔两界的人。” 绯尧合掌,把麒麟玉收起,闲闲道:“自从她和魔君有染,我就已经和她翻脸。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你爱杀就杀吧,不必妄想我用神器换她。” “好!好!那我今日就替仙门清理门户!”玉机子望了望墨隼,拿捏不准这三人的关系,但行至这一步,他已不打算走回头路,就算夺不回神器,也不能放虎归山,这个叛徒必须除了! 心念动,杀气现。 伍儿顿觉背后生寒,不由绷紧身体,暗暗催发体内的仙气。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绯尧眼神幽谧,朝墨隼投去轻飘飘的一眼,再讥诮地看向玉机子,忽然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玉机子立即警觉。 就在他紧盯绯尧之时,墨隼手起如电,魔光一闪,逼人眼目,下一刻便听玉机子的惨叫声响起。 一只臂膀连袖子一起飞出,血不及喷洒,那只手臂干净地飞落到洞门口,恰在玄明的脚下。玄明不忍地闭眼,不是他不出手相救,是根本来不及,他刚觉得妖王笑得古怪,魔头就已经下手,又快又狠又准。 玉机子两臂皆断,在原地乱跳,凄厉大叫:“魔头!叛徒!你们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报断臂之仇!” 墨隼只当他是呱噪的鸟雀,不耐烦地随手一拨,把他推到山洞角落,然后大步走向绯尧,低低冷冷地道:“轮到你了。” 绯尧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神色不变,从容回道:“你的弑神功不过炼回第四层,我未必差你很远,何况,还有伍儿在这里。” 弦外有音,墨隼亦扬唇而笑,仿若漫不经心的,斜觑伍儿一眼。 ☆ 第十章 :伍儿,抱歉 伍儿默默掉转过头,仿佛没有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径自走向玉机子。[] “前辈,请凝神静气,不要躁怒。现在若不及时封住外泄的仙气,后果堪虞。”她伸手想帮玉机子,他却骤然跳起来,双脚飞踢,竟是发狂之势! 伍儿矫捷避过,不禁皱了皱乌眉。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大量流血,虽是仙身,但这样狂躁气浮,必然大损道行。 一踢不中,玉机子愈发的愤怒,咬牙切齿吼道:“不必你假慈悲!今日我若能活着走出山洞,必将你的恶行公诸于世!” 伍儿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坦荡,没有半点闪烁。 玉机子心中满是怨憎,用眼光狠狠剜她。若说从前对她还有一分同道的情谊和怜悯,如今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滔天的怒恨。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又失一臂,变成无手的残障?沦落到此悲惨地步,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梵山仙门? “伍儿,若是不除这人,以后你很难在仙门立足。”绯尧淡淡地抛来一句话。 伍儿无言。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可是“杀人灭口”的事,她如何做得出? 洞外,玄明从已破的结界慢慢走入,目光掠过伍儿,并未作声,突然抬起一手,猛劈在玉机子脖颈上。玉机子没有防他,顿时软软瘫倒。玄明十分沉默,扛起玉机子往外走,对洞中纠纷视若无睹。 绯尧眯了眯眸,忽地射出一簇红芒,直追玄明后背! “不要伤他!”伍儿惊呼,释心剑嗖一声飞去,击落那簇红芒。 绯尧微凝了脸色,低沉道:“伍儿,妇人之仁只会招来无穷后患。我替你解决隐患,无需脏了你的手。” 伍儿一纵,挡在洞口,催促玄明道:“你快带玉机子前辈走!” 玄明定定看她片刻,不发一言,扛着玉机子快步离去。 见他们远去,伍儿轻吁一口气,说不上来是放心还是担心。玄明大叔懂得权衡轻重,但并不表示他信任她,倘若将来玉机子指摘她,他会不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闲杂人等已离开,尧王,你是要放下神器,抑或拼死一搏?”墨隼站在山洞中央,微微勾唇,向伍儿招了招手,“朝儿,过来。” 伍儿堵在洞口不动,频频转头后顾。希望玄明大叔不要去而复返,如果他带太白弟子来捍卫神器,只怕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绯尧低声笑了笑:“魔君,伍儿绝对不会站在你那边,你死了那条心吧。” 他移步,与伍儿并肩而立,两人像是连成一气的姿态。 墨隼目光陡寒,语声渐冷:“朝儿,不要忘记你应承过我什么事。” 伍儿无暇答话,眉心紧锁,眺目望着两道人影穿过山巅白雾,步步逼近。为首那人衣带翩然,气质绝尘,却是十三四岁的少男模样,五官还有些孩子气。玄明跟随在后,态度颇为恭敬。 伍儿向那两人迎去,压低声问道:“玄明尊长,这位是?” 玄明还未开口,那少年清泠泠地出声:“你就是我师弟说的仙门叛徒?霁月山的伍儿?” 伍儿不由一愣。这十多岁的少年就是梵山仙门的掌门凌通子? 少年容貌略微稚气,神态倒格外的老成,沉沉说道:“霁宸上仙一生聪悟,惟独在收徒这件事上糊涂,一连收了两个不肖徒弟。霁月仙门的家务事,我不便插手,你且让开,莫阻我取回麒麟神器。” 伍儿老实地让开,垂头敛眸跟在后面。既然有高人出现,那她也落得轻松,不用夹在三方势力当中。 少年虚踏一步,衣袂翻飞,瞬间闪入山洞。 玄明挡住伍儿去路,语调平稳地道:“你我留在这里,不要妨碍梵山掌门降妖伏魔。(.无弹窗广告)” “哦……”伍儿应得温顺,随地就坐下,意兴阑珊的样子。 玄明守着她,不论山洞内如何砰然大响,如何石飞尘扬,他都寸步不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伍儿仰起头来看他,自言自语似地道:“你们不要我帮忙,是看不起我的能力,或是认定我会倒戈相向?” 玄明低头俯视她,淡淡道:“这是为你好。” 伍儿自嘲一笑。都说为她好,可却都像防狼一般防着她。她的存在已经有辱师门,但她的心从来都向着师父、向着霁月仙门,为什么他们都不信她? 玄明看着她脸上苦涩的笑容,低浅一叹:“伍儿,今日之事我都看在眼里,你竭力周旋,保卫太白,我并非不明,只是你与妖魔亲近亦是事实,如果你想得善果,就应及早抽身,回去霁月山清心修炼。” “玄明尊长,你不怪我伤害了洛菁菁吗?” “一切皆有因果,菁菁心性偏激,我教导她三年,仍祛不尽她心底的怨恨,如今她受此磨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伍儿大奇,想不到玄明大叔不偏不倚,一点也不迁怒于她。 玄明沉了沉面容,再道:“你每次出现都带来灾祸,我希望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你。” 伍儿错愕,他话锋转得未免太快,她刚刚要对他刮目相看,他就不留情地兜头兜脸批她。 此时山洞内传来嘭嘭嘭的气流相撞声,碎冰被人击飞出洞口,细雨般漫天扬洒。白色薄冰中,隐约夹杂血腥之色,不知是谁受伤流血。 下一刻,三条人影飞纵离洞,打斗纠缠着飞上高空。光影绰绰,难分难解,一时看不出谁占上风谁落弱势。 伍儿仰望,明眸轻轻眯起。绯哥哥身上带伤,边战边退,显然是打算利用大魔头拖住凌通子,寻机脱身。大魔头既要应付凌通子又要攻击绯哥哥,目前占不了便宜。他们三人各有目的,相互克制,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如果她现在介入,无论是联合凌通子或大魔头,都必能抢到绯哥哥手上的神器。但凌通子肯定不信任她,而大魔头得到神器就会立即摧毁,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绯哥哥!”她忽然扬声大喊,“把麒麟玉扔给我!” 绯尧于空中一顿,凌通子即刻逼去,墨隼同时掷出玄铁重剑。仙魔两股力量齐齐迫向绯尧,绯尧避得狼狈,狠狠一咬牙,倒头栽下来,以躲过致命袭击。 伍儿蓦地腾身一闪,乘风踏云,及时接住绯尧垂坠的身躯。 “你故意害我分神?”绯尧踩在云上,眼中怒光闪耀,“我没有从你手中抢夺神器,你却要来害我?” 身后两人追得极紧,伍儿加速腾云,仓促回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绯哥哥,你快把神器给我!” 绯尧冷瞥她一眼,旋身向后,大喝道:“魔君!我所要的只不过是神器之力,待我吸纳神力,便替你摧毁神器,你先杀了凌通子,如何?” 伍儿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绯尧。 她一惊愣,速度就慢了下来,眨眼间凌通子已追到,两枚仙石磨成的细针飞射而来,晶光湛湛,直对她和绯尧的眼目! 一束魔光随后而来,独独对准绯尧,刹那就逼到咫尺! 绯尧身子一歪,避过仙针,扬手击出火红链子,缠绕住魔光,然而那仙针却有灵性,凌空转弯,回射他后脑! 伍儿刚刚躲开仙针,见状大惊!不假思索的,她用手肘撞开绯尧,那枚攻击她的仙针再次斜飞,擦过她的右眼。眼睑上一滴鲜血滚落,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擦了下,指间弹出带血的银光,顿听铮铮声响,两枚盘旋的银针被击断,落下高空。 只一瞬间,她的右眼红肿不堪,皮肉黏合,睁都睁不开。 墨隼眼角余光一瞥,见她受伤,心底煞气骤涌,厉声大喝:“尧王!我同意你的提议,你即刻摧毁神器!” 他收回魔光,全力攻向凌通子。 凌通子措手不及,疾速后退,心中极度震惊。交手这么久,三人打成平手,他原以为魔君和妖王不过尔尔。直到此刻他才知,魔君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绯哥哥!”伍儿拽住绯尧的袖子,朦胧眯眼,软声恳求,“把神器给我……” 绯尧用力抽回袖子,侧身背对着,冷淡而绝情地道:“不可能。” 他在山洞打斗时伤了手,不愿被她看见,便拢袖背身,因此没有看见她亦受了伤。这一战令他清楚明白,他的实力远逊于魔君,不然他也不会在她面前这般狼狈。若不想被人欺,若不想被人抢走心爱之物,惟有令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手掌内攥紧了麒麟玉,他神情复杂,猛然发力,周身绽起艳红妖光,绚丽耀目。 伍儿,抱歉。 无声默念一句,他动用妖法粉碎碧玉,汲取神光纳入体内,顷刻,掌心里只余下一堆青色粉末,光泽暗淡。 伍儿肉眼受损,只能用神识视物。天眼异常清明,她看着失去灵气的碎玉,便知神器已毁,回天乏力。心里忽然一阵隐痛,绯哥哥和大魔头似乎在走同一条路,与仙界为敌的不归路。而她,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心情沮丧,她闭眼,咻地飞去墨隼身边,死死扯住他的手臂:“你目的已达成,不要杀人!跟我走!” 绯尧扬眸望去,陡地一怔。她的眼睛受伤了?!是方才助他躲避仙针而受伤? ☆ 第十一章 :美人示爱 伍儿的阻拦给了凌通子喘息的机会,他猛一旋身,化光消失,只留下一串鲜血擦掠白云边际,猩红触目。 如果她来迟一刻,凌通子就会死在墨隼的魔剑之下,这世上就会少一个指证她堕入魔道的仙者,她将来的路也许能因此少一些荆棘,不那样的崎岖难行。 一切都是机缘,谁都没能事先堪透。 伍儿此时眼睛剧痛,紧紧闭着,双手狠狠抓住墨隼的手臂不放:“不许追!你答应过我不杀害无辜!” 墨隼冷厉地瞪着她:“无辜?他杀我之心狠决,杀你之心同样坚决,如何算是无辜?” 伍儿不辨,只固执地拽着他。 墨隼异常气怒,竟连身体都隐隐发抖起来。伍儿感觉到自己抱住的那只结实臂膀在颤抖,心中吃惊,透过天眼凝视,见他唇白脸青,双眸犹如被霾云遮盖,灰蒙蒙一片,更是诧异。他好像不太对劲,怎么回事? 陡然,红链似烈火,腾地飞蹿而来,气势凶猛,直击墨隼的胸口! 伍儿本能一振臂,罡风骤起,风扫红链,链尾顿时歪斜一边,失去准头。 “绯哥哥?”她疑望突然出手的那人。 绯尧没有靠近,当空遥遥望着:“伍儿,你受伤了,到我身边来,我为你疗伤。” 伍儿略微松了手,身侧那人凌空踉跄了一下,她赶紧扶牢,不解问道:“喂,大魔头,你怎么了?” 墨隼抿紧薄唇,不吭声。 “伍儿,难道你要保护他?”绯尧手握妖链,不自觉地攥紧,眼神幽沉,“他的魂魄初初归体,正是最弱之时,错过这个机会,你就很难替仙门建功。” 伍儿闻言恍然大悟。他的第五魄归体,必须静心使魂魄融合,但他方才一直处于打斗之中,气乱神散,无法立即匀息修炼。 绯尧扬起妖链,虚空一甩,划出火光般的烈芒,沉声道:“你若不想动手,就先让到一边。[.超多好看小说]” “你要杀他?”伍儿脱口问,问完忽觉不对,大魔头是仙界的公敌,她根本应该亲手杀他,何须多言? 绯尧牵起唇角,淡嘲一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抑或她,又或墨隼。 伍儿慢慢放开了手,抬头眯着左眼看墨隼。他虽面色苍白,身子微晃,但仍勉力站得笔挺,薄削的唇畔噙着一抹讥笑。他原本无须对尧王妥协,更自知刚才不是摧毁神器的好时机,偏偏一时怒上心头,冲昏头脑。这样感情用事的自己,他越来越不认识。 见伍儿松手,绯尧眼中亮起锋芒。如此看来,她对魔君并无保护之意,是他多心了! 火龙一般的长链穿风袭来,破风之声凛冽非常,伍儿心头一窒,手一动,释心剑离手飞去,哐当激响,撞击链身! 火花飞溅,兵器长鸣。 绯尧脸色骤沉,眸底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一山不容二虎,但这并非他决意杀魔君的原因。同为男人,他最清楚男人的占有欲,魔君为伍儿动怒,已说明一切。从此以后,他们争夺的不仅仅是神器,还有女人。今日不除后患,来日必定追悔莫及。 伍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尴尬。她为什么要救大魔头?她与他从来都是敌人,不是吗? 墨隼屹立不动,唇边始终扬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却渐渐由讥讽变成了淡笑。 伍儿握起手心,望向绯尧,道:“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绯哥哥,你我若要杀他,应等他复原再与他公平对战。” “公平?”绯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与邪魔讲究公平?” 伍儿微昂起下巴,语声磊落:“绯哥哥,我从不曾因为你是妖而有偏见,无论是出身正道或邪道,只要其人向善,我都一视同仁。[.超多好看小说]而他,确实是邪魔,确实不是好人,但这次他言而有信,放过太白一派,饶了掌门爷爷和凌通子仙尊的性命,我不能任由你趁他虚弱下手。” 绯尧沉默下来,神色复杂。在她眼里,他与魔君已是相同,同属邪魔歪道?她的心,不再向着他? 伍儿心底隐有无奈。她并不想护着大魔头,可是大魔头几次发怒、激起杀心都是因为她,她怎么能铁石心肠,落井下石? “尧王。”墨隼蓦地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要动手只管来,我岂会躲在一个女人的羽翼下!” 他扬起脸,面容冷漠,气弱之态已褪去,神情刚阳毅然,霸气难掩。 绯尧眸底流光转动,锋芒渐敛,愈显晦暗。上佳的时机已经错过,伍儿为魔君争取了复原的时间,此时要杀他,已然不易。 “既然尧王不动手,那就后会有期。”墨隼冷冷睨他,揽臂扣住伍儿的腰,闪身离去。 绯尧没有追,眼睫缓缓垂掩,苦涩低笑。今日抢夺神器之举,值得不值得?伍儿因此对他生分,他似乎把她推远了…… ☆ 不知名的小河边,墨隼坐在一块大石上,少女半躺半靠,头枕着他的膝盖,胡乱挥手挣扎。 “喂!你干嘛?”伍儿止住动作,感觉眼皮上一阵清凉,刺痛感消散了些。 墨隼不答话,俯头轻轻吻着她的眼睑。魔气凉寒,可镇痛,但她被仙针所伤,不宜用魔力治疗。他抽离开薄唇,冷哼一声:“你这伤永远都好不了了,你准备做独眼龙吧。”她为尧王而受伤,他又何必费心思替她疗伤? 伍儿翻身而起,一把推开他,怒道:“瞎说!你没本事治愈我,但我师父一定比你强,他会治好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治你,而不是在害你?”墨隼挑眉觑她。 “……”伍儿忽然语塞。虽然她挣扎,可心里却不觉他有恶意。曾经他三次割肉治疗她的脸伤,此次怎会无缘无故害她? “你开始信任我了?”墨隼心情大好,一掌拍在河面,冰气迅速使河水凝结,他用剑掘出一块冰,扔给她,“拿去敷眼,可以暂时止痛。” 伍儿悻悻接过,一边冰敷一边道:“你已五魄归体,可不可以就此收手?” 墨隼掘冰掷她,不愠不火地反问:“如果你只有一半的身躯,你愿不愿意?” 伍儿躲着飞来的碎冰,恼道:“别扔了,够了!” 他说的却也不无道理,谁都希望自己完整无缺,她只是伤了一只眼睛,已觉难受,而魂魄残缺的滋味,怕是更加煎熬。 墨隼凝目望着结冰的河面,微微皱起眉宇。 突起一声闷响,河底有异物冲出,冰面破碎成一块块,只见一个赤果女子哗啦啦钻出来,长发蜷曲及腰,身材玲珑诱人,一张雪白脸孔艳丽无双。 伍儿不禁呆住。裸女?河妖?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莫河捣乱?”女子一脸怒容,倒不为一丝不挂感到羞涩,甩了甩发梢的水滴,丹凤眼扫过伍儿,再盯住墨隼,坦荡荡地评价道,“你长得很俊,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伍儿又呆了一呆。 墨隼并不多看,起身对伍儿道:“我们走。” 女子恼怒喝道:“站住!我还没准你们走!” 伍儿一手捂眼,回头致歉道:“对不住,我眼睛受伤,需要点冰块敷眼,惊扰你了。” 女子仔细瞧她,咦了一声:“是你?” “你认识我?”伍儿疑问。其实她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一时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我是莫莫呀,你不记得我了?”女子一扫怒气,欢喜而笑,“你叫伍儿,对不对?” “莫莫?”伍儿双手一击,哈的笑起来,“原来是你!” 女子半身沉到水里,再起来时已裹叶片在身。她湿淋淋地踏上河岸,笑眯眯地道:“当初你迷路,是我驼你过河。你答应要还我恩情,你还记不记得?” 伍儿点头。那是她穿越到此的第一天,最最茫然无助的时候,是莫莫引她去了太白山。 “记得就好。”莫莫扭着水蛇腰,绕到墨隼身边打转,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害羞,语出惊人,“今天你就报恩吧,我要这个男人!” 伍儿第三次呆楞。她要大魔头?这眼光…… 墨隼眉头皱紧,神色冷酷如冰。 莫莫攀着他的肩,伸手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很是迷恋。她在莫河修炼二十多年,见的最多就是鬼怪和偶尔路过的太白弟子,从未见过这般英俊迷人的男子。 墨隼肩膀一斜,不客气地运劲震开她。 莫莫倒退好几步,却不以为杵,依然笑脸盈盈。 “伍儿,他是你的情郎吗?可否让给我?” 她身上只有几片叶子遮挡住重点部位,肚皮和长腿裸露在外,极其性感。伍儿看得不好意思,扭开头回道:“他不是我的情郎,你若要他,问他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和我抢?”莫莫追问。 “当然不会。”伍儿瞥了墨隼一眼,忽然觉得好笑。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估计是从来没被裸女示爱过。 墨隼回视她,眉角隐隐抽了两下,似怒非怒。 冷不丁,他唇角弯起,十分温柔地出声:“你不要我?你确定?” 明明是风和日丽般的温柔语气,伍儿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想耍什么花招? ☆ 第十二章 :惹出火来 墨隼轻柔地揽过伍儿的纤腰,转脸对莫莫道:“这位姑娘,她的气话你别当真。[.超多好看小说]她因受伤而心情不好,正在和我闹脾气。” “原来是这样……”莫莫撩过一缕长发到胸前,用手指慢悠悠梳着,凤眼斜飞,瞟向伍儿,“你怎么说?” 伍儿曲起手肘顶开墨隼,狠狠瞪他一眼。到处给她树敌,他就是看不得她好过! “莫莫,你不要听他胡说。”她退得远远的,以示清白,“我是仙门弟子,他是魔头,我与他怎么可能是一对?” 莫莫微微歪头,妩媚的水润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困惑:“你们各执一词,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她却也不想知道答案,轻笑着再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他。伍儿,你若知恩图报,现在就离开,把他留下。” “好,好,我这就走,你们慢慢缠绵。”伍儿忙不迭地答应,旋身就要走。这个烫手山芋谁要谁倒霉,莫莫最好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困他在温柔乡,永远不出莫河。 “站住!”墨隼低喝,宽袖一挥,魔剑化成光影飞去,如一堵刀墙般挡在伍儿身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你承诺留在我身边,追随我,陪伴我。这是你亲口应允的事,难道你准备反悔?” 伍儿顿住脚步,几乎想叹气。他究竟要怎样?区区一只美人鱼,根本绊不住他,他想走随时能走。他自己不愿走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强留她在这里? 莫莫瞧着他们两人,半晌,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你不要他……” 她扭到墨隼身后,从背后环抱住他,娇软地道,“你别伤心,留在莫河和我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她抱得颇紧,饱满的酥胸贴着他的背,触感柔软奇妙。墨隼僵了僵,没有推开她,口中慢条斯理地道:“你想要我留下也可以,不过,你必须接受两女共侍一夫。” 话虽是对莫莫说,他的目光却紧紧锁着伍儿,眸中闪着幽深的谑色。 伍儿冲他“呸”了一口,懒得说话。想看她争风吃醋?他就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莫莫当了真,松开怀抱,走向伍儿,凑到她耳边低语:“我可以同意共侍一夫,但你要把他让给我一晚,过了今夜,如果他还是坚持要你,我就认了。” 伍儿倒有些好奇,压低嗓子问:“一夜时间,你能征服他?” 莫莫娇笑两声,神秘兮兮地道:“莫河曾经住过一位水妖,驯服男人的手段十分厉害,她教过我几招。反正你并不想要这个男人,就让我试试,如何?” 伍儿点头如捣蒜:“试!你尽管试!” 她们两人说悄悄话,墨隼全听在耳中,薄唇一勾,懒懒道:“三人共度一夜,我无异议。” “三人?!” 伍儿和莫莫异口同声,惊诧地看他。 “说好两女共侍一夫,自然是三人待在一起。”墨隼收回魔剑,当空一划,魔光如星子般漫过天际,河岸上忽然出现一幢草庐。他径自走入,斜躺内屋的床榻上,姿态雍然,好整以暇。 莫莫拉着伍儿跟来,噘嘴气恼道:“我的驭郎术怎能平白让她学去!” 墨隼轻扬唇角,要笑不笑地凝睇伍儿:“她资质驽钝,只怕学不会。” 伍儿僵直地站在一角,闭嘴不吭声。如果他敢在她面前上演春宫戏,她又何必替他感到羞耻!她就看着,看他到底多不要脸! 莫莫并不太介意有第三者在场,她不曾涉世,不被世间道德所束缚,只是怕伍儿学了她的媚术而已。 “伍儿,你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她警告一句,便攀上床榻,骑到墨隼腰间。 伍儿阖目,然而天眼已开,眼前暧昧的场景一览无遗。她脸颊微红,看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赧然羞恼的感觉,用力背转过身子,非礼不视。[.超多好看小说] 隔绝了视线,却堵不住耳朵,莫莫轻喘的声音不断响起,旖旎又勾人。 “没胆子看?”墨隼轻描淡写地抛来一句,“你迟早也要做这一件事,不如趁机学习学习。” “下流!”伍儿脸如火烧,一跺脚,飞奔出草庐。大魔头死不害臊!居然真和陌生女子做那种事! 刚到门槛处,眼前一帘魔光交织成细网,将她弹退好几步。 而内间的房里,传来墨隼和莫莫的对话声。 “她不在,我没有兴致。” “你有这种特殊癖好呀……” “你去把她带来。” “好吧,你在床上等我。” 伍儿听得心火腾腾。淫荡的死魔头!他要翻云覆雨就算了,还要她看着,给他助兴? 咬了咬牙,她一抹脸,扬起甜甜的笑容,折回房间,站在房门口柔声道:“我回来了,你们继续,别停啊。” 墨隼斜觑她一眼,哼了哼,意味莫名。 伍儿倚着门扉,似乎极有兴趣,笑吟吟地观望着。 莫莫重新爬上墨隼的身,趴伏在他胸前,顺着半敞的衣襟一路亲吻下去,一边褪下他的衣衫。 墨隼皱眉,不知是舒服还是不适。 伍儿紧盯着。他上半身已经全裸,胸肌喷张,线条有力,腹部毫无赘肉,平坦结实,而再往下…… 莫莫已亲吻到他的腹部,若是再脱下去,就将是儿童不宜的画面。伍儿微挑黛眉,看了看墨隼的表情。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不像是享受,倒像是忍耐着什么。欲火焚身?难耐了? 伍儿脸上笑容不变,右手捏着仙诀,伺机而动。莫莫这么惹火,她怎么能落于人后。 墨隼一直斜望着伍儿,渐渐警惕。她的笑容甜如蜜,反倒让人觉得暗藏狡黠,怀揣鬼胎。 莫莫一手在墨隼胸口画圈圈,一手拉扯长衫往下褪。墨隼浑身紧绷,未觉舒爽,只不过在等伍儿的反应,但裸露到此已至极限,他正待踹开莫莫,突觉眼前火光一闪,一簇火苗直飞他的下身! 火烧衣衫,噌地熊熊蔓延! 莫莫惊叫一声,跌下床去。 墨隼矫健地翻身跃起,一掌拍在腿上。冰气瞬间熄灭火苗,但衣衫被烧出几个窟窿,破烂得不成样子。他衣不蔽体,勃然大怒:“你活腻了!” “我给你助兴呢!哈哈!”伍儿放声大笑,扭身就跑。 墨隼用障眼法补好衣衫,一手挥开又缠来的莫莫,飞身夺门而出,一把揪住伍儿的长发,阴森森地含怒道:“跑,我看你跑去哪里!” “野蛮人!松手!”伍儿拽回头发,回眸嗤道,“你这么大方的叫我观‘战’,我不给你添油加柴怎么对得起你?” 墨隼改抓她的肩膀,忽地凑近她的脸,低低哼道:“吃醋?放火烧我这般激烈,你的醋劲可真大。” 伍儿一巴掌贴上他凑近的脸,使劲推开:“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我只不过恶心你放荡的行为!” 她的动作粗鲁不敬,墨隼不阴不阳地冷笑几声,狠力捉着她往房内拽,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倒她在床上。 “你点起这把火,就要负责浇熄。”他不用法力,只以蛮力压在她身上,猛一俯头就封住她的嘴。 伍儿张口咬住他探来的舌,一指戳在他左胸。他却也蛮横,任她咬着,同样一指点在她胸口。 两人姿态无比亲密,外人看不出他们暗中相互威胁。 房中,被遗忘的那人美目沉冷,不复媚态。重遇伍儿,原不在她预料中。魔君如此英俊,也不在她想象内。几日前,梵山仙门的玉机子路过莫河,她恰好浮出水面晒太阳。一番闲谈,玉机子得知她曾见过伍儿,便道,若再看见伍儿,仔细查证她与魔亲近的证据。如果她为仙界建功,他就助她修炼,脱离妖道,早列仙班。 这件事她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今日,伍儿与魔君拿她当刺激对方的工具,折辱于她。此仇,来日她必加倍奉还! 没有人注意她退出房间,沉默地消失。 床榻上,伍儿奋力挣脱,墨隼蛮力钳制。 “承认你在吃醋,我就放开你!”墨隼勾舌舔了舔唇,阵阵麻痛的感觉本应令他生怒,可不知为何,竟比方才被艳女挑逗更觉畅然。 “你真幼稚!”伍儿指尖抵着他的胸膛,一点也不放松,“你对莫莫既然没有意思,刚刚就不应该给她机会!” “你介意?”墨隼用膝盖压着她的腿,不让她动弹,半趴在她身上,指腹亦是戳定不移。幼稚又如何?他就是要看她吃醋,要看她动情动念!尧王的出现使他警觉,他若不看紧点,她很可能会被人抢走。他看中的猎物,岂容人拦截夺取! “介意什么?你不要胡搅蛮缠,放开我!”伍儿微愠,她只是看不过他恶意戏弄她的举动,才动手烧他,和吃醋有什么关系? “不承认就在此睡几日,睡到你承认为止。”墨隼扬眉低眸看她,说得近乎无赖。 伍儿忽然安静,蹙眉定定看着他。 墨隼生疑,她的目光雪亮,刺探般地透入他的眼,她在探究什么? “你不觉得你变了吗?”伍儿轻声道,“今日的闹剧,不似你平日的作风。” 墨隼神色一凝,松手翻身坐起。这样的嬉闹,这样的荒唐,确实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因她而改变的,又何止这一点点。早在嵩山,他没有赶尽杀绝,再至太白,他不杀一人,如此下去,他冷硬无情的心是否将化成一滩软水? 伍儿静静凝视他。如果她一路伴着他,能令他改邪归正,换取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值?当初亭兮师姐便是抱着这样的慈悲心,想要感化他的吧?她或许没有师姐那么伟大,但她愿意尽力而已。 ☆ 第十三章 :她是我的! 草庐本是幻术变出来,墨隼一挥手便消散无形,伍儿幕天席地坐着,处变不惊。 回想初到这个世界,她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神奇,如今渐渐融入这里,可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没有家,她在哪里都没有家。 师父待她虽好,却如天边的星子,只可远观,无法触摸。曾经相伴过的尘珀哥哥已贵为人界帝王,有他自己的人生,再不是扯她辫子捏她脸蛋的少时玩伴。而绯哥哥,自他经历天劫、修炼重生之后,她也有些捉摸不透他了。 现在在她身边的,竟是死敌魔头。 伍儿仰头望天,轻轻呼出一口气。冬季天寒,呼出的气白乎乎一团,她一口一口地吐气,像个孤单的孩子玩着一个人的游戏。 墨隼在旁静望。他可说是看着她长大,在霁月山的三年,她有时也像此刻一样,独自坐在湖畔发呆,脸上浮现一丝落寞的神色。这是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只有他曾窥见。 透过乾坤镜观察她的那段岁月,此时想来别有感触。当时他存有居心,一心思谋如何利用她出镇魔鼎,却也因为有这一桩事可以专注思量,有这一个人可以琢磨揣测,才令他百年囚禁的苍白日子添了一抹色彩。 凡事皆有因果,那个因,在无人察觉时悄悄种下,而今悄悄发芽。 河水平静地潺潺流淌,岸边两人静坐,背影都透着几许孤清寂寥。 “朝儿。”墨隼忽然出声,低沉问道,“你父母的往事,你可有兴趣知道?” 伍儿怔仲,转眸看他:“你知道?” 墨隼微眯着眼,遥望河的对岸,缓缓道:“上古魔尊是魔界的一个传奇,有人说,他极其残暴,杀人如麻,但凡他看不顺眼的人都死得惨然。也有人说,他孤高狂傲,不屑与任何人往来,长日在魔宫中修炼,不问世事。时过多年,已经没有人能确认他到底是什么性子,只知他曾大闹天庭,重伤天帝,重创仙界。他是天界的忌讳,无人敢在天帝面前提起他。如果你想知晓你父亲与你母亲之间的事,除了天帝,惟有九天史册能替你解惑。” “九天史册?”伍儿思索片刻,疑问,“你是说封存在天庭瑶阙的九天史册?如果天帝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避忌,其中的记载未必尽实。” “九天史册是一面女娲石,具有天生灵气,不尽不实的事无法雕刻其上。” “但是天庭瑶阙并非什么人都能踏入,何况我还没有仙籍,别说瑶阙,就连天门都摸不着边儿。” 伍儿泄气,她确实很想知道身世,很想知道父母的故事,可她又有什么能耐擅闯天庭? 墨隼抽回远眺的视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九天史册,替我也瞧瞧,我的父母是何人。” 伍儿一愣:“你父母?” “你总不会以为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墨隼轻嘲。他轮回九世,每一世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曾经他耿耿于怀,极想追查源头,但始终无从查起。他修魔之后,不再纠结此事,有无亲人并不重要,只有自己强大无匹才能与天抗争。今日提起只不过是顺口一说,她也没什么可能踏足天庭瑶阙。 “我真以为你是……”伍儿小声念道。她从没想过他有父母,他的确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坚硬冷酷。 “倒不如是。”墨隼掀唇嘲笑。他经受九世苦难,想必是因为天谴,可他无从得知,究竟是他自己或他父母曾犯下滔天罪孽,致使他一世世的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伍儿抬眸望他,不由叹息。原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身世扑朔迷离,举目无亲。 “你同情我?”对上她柔润的目光,墨隼一改自嘲的神情,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揶揄道,“小心同情慢慢变成了感情,不知不觉你就爱上我。” “你需要被同情吗?”伍儿嗤了一声,犀利地道,“我若因为怜悯而爱上你,你会感到开心么?” “朝儿。”墨隼突然唤她的名。 “怎么?”伍儿拍开他的手,疑惑问道。 “你的眼伤痊愈了。”墨隼暗诧,她何时疗伤的?他竟不察! 伍儿抬手摸了摸眼睛,也是后知后觉:“奇怪,它自己好了……” 墨隼面容微沉,回忆先前的种种细节。她拈诀放火烧他,接着被他拖到床上,然后咬伤他的舌头……难道是他的魔血治愈了她?但仙器造成的伤,只宜用仙药治疗,现在她忽然痊愈,只怕是不祥的异象。 伍儿并未多心,拍拍裙摆站起,朝河面喊道:“莫莫,你在不在?可不可以出来见我一面?”之前的事,她应该向莫莫致歉,虽非她之过,可她做的却也有些不妥。 河面宁静,毫无回应。 墨隼忽道:“对岸有异动。”他早有所觉,河的彼岸仙气萦绕,仿佛许多人远远地监视着他们,蓄谋而动。 伍儿眺目,视野只及粼粼水面,顿时一惊!她看不到对岸,视力大不如前,而且天眼已封! 她用力眨眼,视线却越发的模糊。水影晃荡,波光朦胧,渐渐的,她眼前景物重叠,由白变灰,由灰变黑,直至什么也看不见。 “我盲了?!”她低低惊呼,无法置信,“为什么我突然看不到东西了?” 她伸手在自己眼前挥动,一脸愕然。墨隼飞快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慌!他们过来了,你跟紧我!” “他们?谁?”伍儿勉强定下心神,感应周遭的气息。似有若无的仙气从远处飘来,人数者众,隐隐夹杂凌厉之气,不知是来围剿魔头,还是来捉她这个“叛徒”? 墨隼牵牢她,附耳悄声道:“你体内魔气受制,我的魔血不宜治疗你的眼伤,只要你冲破桎梏,视力自会恢复。” 伍儿不接话,只再问道:“来的是何人?”她并不晓得师父用什么法子封住她的魔气,就算想冲破封印也不得其法。 “凌通子率众前来。”墨隼远望冷笑,“看这阵仗,梵山仙门是倾巢出动了。” 伍儿凛神,抽回手稍稍后退,站至他身后。 墨隼移步,用挺拔的身躯完完全全遮挡住她,而后扬眸注视前方,冷冷启口:“凌通子,我在太白山饶你一命,没想到你活得不耐烦,偏偏要来送死。” 他的语气轻蔑而高傲,悬空伫立河中央的梵山弟子闻言激愤,凌通子却是异常冷静,毫不受激,衣袂一掠,独身踏上河岸。 “霁月仙门弟子伍儿,你襄助魔头抢夺神器,残害同门,此罪你认不认?”凌通子模样年少,目光老成,半眯着眼射向墨隼身后的少女。 伍儿缄默不回话,挺身静立,纤瘦的身子在墨隼颀长身影的衬托下,愈显得单薄柔弱。 “你杀害我师弟座下弟子游盈芝,后又依附魔界,不念旧日恩情攻上太白山,这两桩事证据确凿,容不得你不认!”凌通子声音渐厉,矛头竟不指墨隼,而独对伍儿,“你祸害同道,背叛仙门,其心可诛!今日我就代替你师父捉你回仙界,公审定罪!” 伍儿依然不语。她眼盲,心却更加敏锐。凌通子与大魔头交过手,必知大魔头弑神功的厉害,即便他气愤难平,也不会失去理智带同门下众弟子来冒险。现在大张旗鼓来擒她,恐怕不是表面这样的简单。 “我可以作证!” 一道娇媚嗓音突兀地响起,美人鱼莫莫从远处浮出水面,躲在梵山弟子的后面,大声道,“我亲眼所见,她与魔君耳鬓厮磨,榻上缠绵!方才我还听见他们的谈话,魔君亲口说,上古魔尊是伍儿的生父!” 她此话一出,众人刹时大惊失色。上古魔尊?!传闻中曾经几乎摧毁仙界的魔煞?这个霁月仙门的女弟子,是那灭绝人性的魔尊之女? 凌通子亦是脸色变幻,青红不定。若这少女是上古魔尊的骨肉,元神必定奇强,他若擒不住她,不仅全盘棋皆毁,只怕就连梵山满门都要灭绝于此! 伍儿微微低垂下头,如咽黄莲,喉舌苦涩,益发说不出话来。如果她真是魔尊和天女的后嗣,那她有一半是仙身,为什么这些人只注意到她半魔的身份,一句不提她的仙资? 凌通子念头急转,心生层层顾忌,半晌才严厉地出声道:“伍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师父知不知道你的身世?他若知情不报,刻意为你隐瞒,已犯下弥天大罪!你若还有一丝丝良心,就应该自己站出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否则,你受罚便罢了,你师父也逃不脱罪责!” 伍儿脚下微动,跨出一步。 墨隼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腕,低喝道:“不要上当!你这一去,前方必是万丈深渊,摔得你粉身碎骨!” “你不过来无妨,我不逼你。”凌通子放缓声,一字一顿地道,“但等到事情通报天庭,你与你师父师徒二人就没有回头路可走。霁宸上仙原本就有罪名在身,如今罪上加罪,最后等着他的,怕是打入诛仙崖的极刑。” 伍儿手一颤,发觉墨隼攥着她的手也震动了一下。诛仙崖,多么怵目惊心的三个字。 墨隼的情绪波动极为细微,动作已恢复沉稳有力,握住她的柔荑,不容抗拒地扣紧她五指,扬声道:“凌通子,你不必威逼利诱,她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她走!就算是她自己,也没有资格做主!” 她是我的人――这五个字铿锵震耳,清晰得无法错辨。 ☆ 第十四章 :杀心顿起 伍儿试图抽回手,墨隼却似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挣扎,冷着面容睨视前方。[.超多好看小说] 河面上,梵山弟子交头接耳,议论声嗡嗡嘈杂。上古魔尊和天女朝华的事,所知者不多,但也有个别人听闻过只言片语。有人小声地念了一句,众人闻言又惊了一惊。 “她的母亲是天女,如此算来,她岂不就是天帝的外孙女……” 闻声者皆暗自思忖,掌门师尊事前交代,生擒此女,勿伤她性命,如今想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凌通子面色沉凝,没有作声。他刻意忽视魔君,只打算带走霁月的伍儿,自然有所计划。现在意外得知她的身世,更不能草率处理。兹事体大,必须活捉此女,通报天庭! 思定,他高声启口:“伍儿,众目之下,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将来审判的证据。你是执迷不悟或及时回头,自己思量清楚!” 他不接墨隼的话,径自对着伍儿喊话。伍儿未及出声,就被墨隼强行拽着腾飞。 凌通子当即追去,几百名弟子同时簇拥而上,团团将伍儿他们包围。 墨隼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挥剑化光,凌厉的魔光刺人眼目,堵在前面的众弟子急急退避,但一转身又从后方追来。这般锲而不舍,却都不出手,显然是早有默契。 感受到墨隼被缠得不耐烦,隐生杀气,伍儿忙道:“不要伤他们!” 墨隼瞟她一眼,凉凉一哼,倒未逆她意思,只猝然一剑劈下,凌空划出一道结界,趁着众人费时突破结界,他携着伍儿闪身隐匿。 两人落在太白山附近的一座桃花林,强大的异气阻住他们的去路。 “不是气界……”伍儿目不能视,神识格外的灵敏,压低声道,“这里有古怪!” “是精怪的天生异气。”墨隼环顾四周,越发紧地握住她的手,“恐怕是冲着我们而来。” 周围桃树林立,枝桠上结满桃花,芬香幽谧。墨隼微微眯起瞳眸,眸底泛起寒芒。每一朵桃花都是一只精怪,这些桃花精道行尚浅,但数量多得骇人,若是一瞬间齐齐攻来,他未必能护伍儿周全。她眼瞎,说来也是他失手造成,无论如何都不能弃她于不顾。 “梵山的人追来了!”伍儿低语,闭眼感应,“已经迅速将林子围起。” “不要妄动。”墨隼语气沉缓,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拉她在树与树之间的空地坐下,再道,“凌通子不敢随便攻进来,而此林的精怪应该是受人指使,幕后人尚未发号施令,我们不必急着对付。” 伍儿自知自己已经变成他的负累。他遵守承诺不杀人,又带着盲了的她,难免处处受掣肘。 “你可以独自离开,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一个人。”她淡淡微笑,眼瞳空茫,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他们要审判我,就让他们审,我问心无愧。” “我还需要你帮我找神器。”墨隼语声更淡,说得冰冷无情。 伍儿侧转过脸庞,对着他的方向,轻声道:“以你现今的能力,不需要借助我寻找神器。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事,若非形势所迫,一定会做到。” “少说废话,你最好抓紧时间冲破体内的束缚。”墨隼毫不领情,硬邦邦地回道。 伍儿静静含笑。她答应他的事,会尽力而为;她答应师父的事,一样会做到。 墨隼不由皱眉,她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当真是铁了心宁可遭受仙界惩处,也不愿意动用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蠢。”他慢慢吐出一个字。 “嗯?”伍儿困惑,“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无弹窗广告)”墨隼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根本不肯面对现实,不敢承认自己半仙半魔的身份。” “并不是!”伍儿飞快反驳,“我并不以自己的身世为耻,我没有逃避现实!” “你有。”墨隼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字字犀利地道,“你害怕动用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力量,害怕自己把持不住,所以你逃避。” 伍儿微微咬唇,长睫垂掩,没有再辩驳。她确实怕自己把持不住,谁也不知道那一股魔力有多强,谁也不能保证她动用了它之后,会不会心性大变。她冒不起这个险,赌不起,宁愿选择割舍这一脉天生之力。 “你父亲是上古魔尊,傲视天下,偏却有你这样一个怯怯诺诺的女儿,他若知道,必定死不瞑目。”墨隼咄咄逼人,继续道,“你母亲毁在同门手中,当年想必死得凄惨悲凉,难道你想要步她后尘?” “不要说了!”伍儿突然拔高音量喊了一声,随即又静了下来,眉目垂得更低。她不能听他蛊惑,她忠于师门有什么错?何况当年父母的逝世,无人知晓其中孰是孰非,她怎能因为未知的真相而恨上同门? 墨隼不再逼她,紧握她微颤的手,无声地传递力量。他要将她引到他这一条道上来,这是他内心深处真真实实想做的事,无需违心。 林中香气越来越浓,渐渐形成一团团白雾,如云般飘向两人。 墨隼弹指射去一束魔气,气破烟雾,白雾顿时消散。依稀可闻“咝滋”声,应是桃花精受伤发出的痛呼。 “有人耐不住了。”墨隼意味深长地低语,“看来,的确是冲着你一人而来。” 伍儿心里隐约有数。有能耐驱使整座桃花林精怪的人,除了桃千杀,还会有谁? 忽然“吱”一声响,林子深处蹿出一只灵狐,直奔伍儿! 墨隼扬手欲击,突听灵狐开口说话。 “伍儿姑娘,小心桃香迷障!”灵狐幻化成人形,隔着几步距离站定,急道,“桃千杀恨上你了,你千万小心!” “桃花迷障?”伍儿侧耳听声,问道,“你是乔楚儿?” “是。”乔楚儿掩袖遮住口鼻,快速解释,“王吸食了桃千杀的血,悄然离开千桃山来寻你,桃千杀收到消息后大怒,势要灭你!这桃花香味不可多闻,闻久了就会四肢瘫软,无力行走。” 区区桃花迷障,墨隼自是不放在眼里,以伍儿的仙力亦能轻松化解,因此他一开始就没有想到提醒伍儿,此时忽觉心头一突,靠近伍儿耳边低问:“你有无不适的症状?” 伍儿摇头:“没有。” “你没事就好。”乔楚儿接腔,诚恳道,“你是王最在乎的女人,我不希望看见你出事。桃千杀血气大损,我悄悄跟着她,她竟也没察觉,但她可号召天地间的大多精怪,这座林子地下怕还藏着不明精怪。” “她未必没有察觉。”伍儿自语一句,扬脸向着她,清声道,“乔姑娘,多谢你来提醒。桃千杀可能会迁怒于你,你快走吧。” 乔楚儿这时才发觉她眼睛不对,疑道:“你看不见?林子外面的仙门人,是来捉你?” 伍儿点了点头,催道:“你快走,迟则生变。” 乔楚儿却在原地坐下,说道:“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替王保护你。” 伍儿蹙眉,身子蓦然一软,斜斜倒去。墨隼伸手抱住她,低头看她:“你中了桃花迷障?” 伍儿苦笑:“只怕是的,没想到我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 墨隼虽感意外,但未表露,只道:“照这情形看,只有闯它一闯了。如果梵山仙门的人不知死活挡我的路,别怪我下手无情。” “闯?如何闯?”乔楚儿冷不防插口,嗓音骤寒许多,“魔君带着一个废人,能闯得出危机四伏的桃花林?我劝你不如自己一个人离开,不要多事。” 墨隼抱伍儿站起,目光陡然深沉:“你不是狐妖。” “我当然不是。”乔楚儿身形变幻,变作桃衣光头的模样,森然笑道,“我砍了乔楚儿一条尾巴,她的妖气果然让魔君相信了我的幻术。”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有本事阻我的道?”墨隼轻鄙地嗤笑。 桃千杀不恼不躁,凉寒道:“我留不住魔君,却能留住你怀中的贱人。不过我倒也有些惊讶,她的仙力如此微弱,竟然真的抵抗不了桃花迷障。就如她自己所说,不堪一击!” 伍儿感觉丹田热流滚滚,一波波强劲的气流覆盖原本的仙气。仙力大减,魔气欲涨,但体内似乎有一种异物沉沉压着她的元丹,难以挣脱。也许是先前受伤导致这种异动,而这异动又令她倏然体弱,才中了桃花迷障。 “我不放开的人,你留不住。”墨隼傲然冷笑,抱牢伍儿飞身而起。 方至树梢的高度,半空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电闪般乌压压地笼罩下来! 刀锋般锐利的黑草精密布上方,少说有几万只,形成密不透缝的带刺幕帘,封堵住林子上空。 墨隼退回地面,单手抱着伍儿,一手持着玄铁重剑,目中戾气暴涨。桃千杀也好,梵山仙门也好,今日谁敢伤伍儿一根寒毛,他都要对方元神俱灭! 伍儿无力地扯住他衣袖,想劝他别动杀念:“大魔头……” 墨隼语气不善地喝了一声:“你闭嘴!” 杀心已起,意念已决。 ☆ 第十五章 :山雨慾来 墨隼拄着剑,突然抬臂掷出,便见林中玄光急闪,重剑挟着雷霆之力,如电般横穿而去! 桃千杀大惊,飞速拢起桃色光罩护于胸前。剑锋顿在她身前半尺,剑气却势不可挡地穿透她身体。她猛地后退,直退几丈远,口中“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发白。 “如果不想死,就立即驱散精怪。”墨隼召回玄铁重剑,冷冷道。 桃千杀擦去嘴边血渍,神色阴郁,目光越发的犟,冷哼回道:“我桃千杀从来不受人威胁,就算今日我死在你手中,还有这个贱人给我陪葬。她中了桃花迷障,惟有我的御桃诀可解。倘若不在十二个时辰内解除迷障,她就会气血逆流,血管爆破而死,你等着给她收尸吧!” 墨隼低头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薄唇抿紧,没有吭声。 伍儿微微仰头,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神,却仿佛能感受他目光的温度。那是一种气息的波动,令她知道,他不愿她死,而且一定不会让她死。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或仅仅是直觉,使她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这个怀抱冰凉无温,可是此刻有莫名的安全感。 “你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开出条件来。”墨隼举目,眯眼盯着桃千杀。 “看来魔君是要护她到底了。”桃千杀捂胸倚着一株桃树,视线瞥过侧后方,“梵山仙门的人聚集在林子外面,目标亦是这个贱人。” 她话未完,耳畔狂风刮过,风凛冽的似刀子,狠狠擦过她的脸。 “嘴巴放干净点。”墨隼拂袖,语气淡淡,凌厉之气隐于其中,“你再侮辱她一句,我就在你脸上刻出一个贱字。” 桃千杀咬牙忍气,沉声继续道:“我已派人送去消息,绯尧很快会来。你若想这个女人活下去,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 “绯尧必会救这个女人,到时我要他应允我一件事。(.好看的小说)” 墨隼挑了挑眉,冷淡道:“这与我何干?” 桃千杀低低笑了两声,道:“本来我非杀这个女人不可,不过今日看到魔君对她如此爱护,倒叫我放心。魔君应该知道,世上最厉害的迷心术当属精怪界的迷心气丹,此丹结合天地灵气和精怪的元气,无论是妖是魔,只要吃下迷心气丹,就只能永远俯首臣服,一旦起异心便心痛如绞,比死更痛苦。” 墨隼心中已有数,不疾不徐地接道:“可惜迷心气丹不同于一般的丹药,不溶水不易服,以尧王的功力,若想击回气丹反伤你,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你打算要挟他,让他自愿吃下迷心气丹。” 桃千杀默认,盘腿坐在树下调息。 伍儿听到此,也已明白,桃千杀虽顽固偏激,但并不愚蠢,她会提出这个要求,自是有几分把握。不利于绯哥哥的事,大魔头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墨隼凉薄说道:“等尧王来了,你们自行解决恩怨,我不会插手。” 桃千杀疗伤片刻,睁开眼回应道:“既然魔君这般爽快,我也定会信守约定。事成之后,我即刻替你的女人解除桃花迷障。” 墨隼扬唇,戾气渐消。“你的女人”,这个说法听来十分顺耳。 伍儿在他怀中稍稍挣扎了一下,心思暗转。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桃千杀威胁绯哥哥的筹码,为今之计只有引梵山仙门的人进林子,让他们把她带走。但她如今仙力全失,要如何引人前来? 她正苦思着,远处风声骤起,桃花林的上空衣袂翻飞,人头涌动,千百人一拥而来,其中一抹红光分外醒目,咻一声就至林中空地。 “伍儿!”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伍儿无奈地牵唇,应道:“绯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绯尧手持火红长链,周身妖气外露,狭眸中厉光闪耀,横扫一眼,便对上桃千杀:“你对伍儿做过什么?” 桃千杀慢悠悠站起,姿态闲适,不掩胜券在握的笃定:“如你所见,你心心念念的人儿中了桃花迷障,浑身瘫软,如果你希望她无恙,少不得要付出点代价。” 绯尧沉住气,转而望向墨隼。凭魔君之力,都逃不脱桃千杀设下的阻碍?这并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投鼠忌器。如此说来,伍儿确实中招了。 墨隼平淡地回视他,再越过他看向后面严正以待的梵山弟子。 凌通子沉着年少的面容,眼光烁烁。他冒险带弟子闯入,是怕这个身份特殊的女孩有闪失。她的生死已非她一人之事,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他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仙门。 “凌通子掌门。”伍儿感应着仙气,文弱地开口,“我愿意随你回去,但可否请你先带我回霁月山,再行定罪?” 凌通子目光一亮,当即回道:“你是霁宸上仙的座下弟子,理应先知会他。” 伍儿浅淡地掀唇,手捉墨隼的臂膀,低声道:“我现在与废人无异,帮不了你什么,你让我回霁月山好吗?” 墨隼身上肌肉隐隐紧绷,硬声道:“不好。” “你只不过是要利用我寻找神器,而我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伍儿语声很轻,话锋却是锐利,“除非,你真的爱上了我,才甘愿受人牵制,不计后果地保护我。” 墨隼的面庞绷得更紧,喉结细微滑动,最后终是沉默。 伍儿清淡笑着,再道:“魔君大人为了一个女子,被桃树精威胁,步步退让,这件事说出去恐怕有损你的赫赫威名。” 墨隼不言,异常静默。 桃千杀见形势不对,突然大声道:“你当真不想活了吗?”话语一转,转向绯尧,“难道你舍得她血脉爆裂而亡?” 绯尧闻言冷笑:“你派人来传话,我就已料到你走的是哪一步棋。迷心气丹罢了,你只管拿来。” 他毫不讨价还价,答应得爽快,桃千杀却面色陡青,怒气上涌。她与他相处数百年,竟敌不过他和另一个女人区区几年的相识!他为了这个女人,连尊严都不顾了! 绯尧一眼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墨隼前面,低头凝视他怀中的少女。 “绯哥哥。”伍儿感受到他的气息,温软一唤,“我回了霁月山,就有师父救我,你不要担心。” 绯尧静静睇着她白皙清丽的小脸,咽下无声的叹息。或许就是这一声软软的“绯哥哥”,令他从来都硬不起心肠。上次抢夺神器使他与她之间横生一层无形隔膜,实非他所愿。也许她并不知道,他重新修炼后,迫切想变强,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你师父肯倾注仙力予你,确实能让你化解桃花迷障。”墨隼忽然出声,淡漠没有起伏地道,“如果他舍不得浪费自身修行,你只有死路一条。”仙门其他的人,自然是不会救她。 “师父一定肯救我。”伍儿答得斩钉截铁。 在场没有人知道,霁宸失去内丹,目前已无仙力,伍儿若回仙门,即便不遭处罚也性命堪虞。 墨隼颔首,想起她看不见,便又道:“你身体有异状,回一趟师门倒是好事,不过……”他一顿,抬目环顾人多势众的梵山弟子。单凭一个霁宸,未必能保住她,放她走只怕是送羊入虎口。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缓缓落在绯尧身上。 绯尧与他对视,目光凝定。 两个男人在这一瞬达成某种默契。 绯尧转身,一步步走向桃千杀,低沉冷漠地道:“你替她解了迷障,我会服下迷心气丹,从此做你的属下。” “绯哥哥?!”伍儿轻声惊呼,正待劝阻,墨隼一指点在她唇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桃千杀十分警觉,半眯水眸,冷声道:“你服下迷心气丹,我自会为她施法。” “我不信你。”绯尧说得直接,毫不留情面,“要么你就信我,要么大家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桃千杀嗤笑,“你舍得?” 她表情轻蔑,眼底却浮上一层苦涩。闭关苦苦修炼七十年,又如此死死纠缠,若非她真的放不下,又怎会让自己沦落到此不堪地步?可他不曾体恤过,半点不领情,把她的心狠狠扔在地上,不屑一顾。 “我是舍不得。”绯尧声音淡漠,微微别开视线,道,“如果你不同意先解除伍儿的迷障,那么我和魔君一起护送她回霁月山。” 墨隼适时的“嗯”了一声。 桃千杀咬唇,极为用力,唇上渗出血来,沙哑地道:“好,我信你这一次,希望你别令我失望。”希望你别再伤一次我的心。 她向伍儿靠近,伍儿心头颤动,不祥之感逐渐浓重。大魔头与绯哥哥似乎有了共识,他们是不是要在桃千杀施法以后动手?桃千杀这般极端的性子,若遭受打击,只怕会发起狂来玉石俱焚。 淡淡的桃花香气已靠得很近,桃千杀的手慢慢伸来,伍儿感觉眉心微凉,一股灵气妥帖地注入,一点点游走入体内。 墨隼抱着伍儿,挺拔卓立,眸光幽幽深沉,盯紧桃千杀的动作。 静谧间,气氛窒闷,空气中似有一把无形的大弓被拉到极致,弦绷将断。 ☆ 第十六章 :一针见血 桃千杀修炼的是精纯灵力,她的纯净之气灌入灵台,伍儿顿觉通体沁凉,僵硬的四肢逐渐舒缓,慢慢能够动弹。虽然依旧目不能视,但桃花迷障已消,伍儿从墨隼的怀抱中跳下,轻声道:“解了。” 就在这一句话间,桃千杀飞速退离,绯尧的长链嗖地飞射,顷刻就缠绕上桃千杀的脖子!不约而同的,墨隼一手牵住伍儿,一手弹出强劲魔光!强大的魔光笼罩桃千杀,硬生生将她定在原地。红火长链桎梏脖颈,她瞬间涨红了脸,愤怒地仰高头颅,倏然发出一声暴喝:“你骗我!” 凄厉的咆哮声震动树林,树叶扑簌簌飞落,化成锐利小刀袭向绯尧。绯尧手握长链一端,猛地一拽,桃千杀踉跄前扑,整个人摔在地面。 “绯尧!你骗我!你骗我!”她连声怒叫,突然暴起,周身绽出桃色锋芒,刺啦一声穿破魔光。她反手拽牢长链,纵身高飞,使劲全力拉扯链尾,连带扯着绯尧一齐跃上树梢。 绯尧手臂一振,用力抽回长链,冷冷站立树顶,与她隔空相望。 “是你伤害伍儿在先。”绯尧语气漠然,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冰冷的几乎不带感情,“不要怪我无情,我欠的你早已还你。” “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桃千杀眼中满是厉色,口中却凄然地笑起来,“为了一个新结识的女人,你要与我划清界限,甚至不惜骗我伤我?!绯尧,好,好,你够狠!”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语调转为尖利,“绯尧!你记住,是你一再负我,是你把我逼上绝路!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而后悔莫及!” 末尾一个字的余音回荡在林间,她忽然倒挂金钩,重重垂坠落下,一头栽进树底的泥地里,倏忽不见了踪影。 林子里仿佛回归平静,一时间什么声响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安。 伍儿心中恻然,低着头沉默。绯尧伫立树顶,朝她投去一瞥,眼神微含苦涩。狠心吗?在旁人看来,他定是寡情薄幸,心硬如铁。可是感情一事如何分对错?他只不过不愿意拖泥带水,只不过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一丝丝伤害。如果这是一种自私,那么他确实很自私,他认了。 墨隼把两人的神情看在眼底,勾了勾薄唇,淡淡启口:“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当断则断,当抉则抉。” 伍儿轻轻抬起脸,转眸对着他的方向。他是在和她说吧?梵山仙门的人还静静守着,不论他们是守株待兔或伺机而动,她都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跟他们回去受刑,或者坚持自己的清白,力争自由。 空中响起衣袂飞掠的窸窣声,她感觉到绯哥哥的气息,他落至她身后,无声守护。 而她的右手边,魔气萦绕,似在宣示主权。 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地方,凌通子与众弟子举目望来,目光中饱含戒备的敌意。他们所面对的,一个是魔,一个是妖,还有一个是半魔半仙的人。若要细算,这三人都是敌人。 “轮到你们了。”墨隼率先开口,姿态慵懒而轻鄙,“今日我不想开杀戒,你们现在要撤还来得及。” 凌通子踏前一步,肃然道:“这是我仙门的家务事。伍儿,你站出来,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认不认自己是仙门的人?” 伍儿十分乖顺,敛眸上前,应道:“是,我永远是霁月仙门的弟子。” 凌通子满意地颔首:“那好,你过来,随我回霁月山。” 伍儿再跨出一步,忽觉臂膀一紧,被人强力扯住。 凌通子沉着地观望,并不焦急。今日魔君和妖王都在此,他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既然这个女孩对两大邪魔如此重要,他只要带她回仙门,以后便能对付这两个孽障。(.好看的小说) “我应该回去。”伍儿转身,向墨隼和绯尧无奈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应该去她该去的地方。 “你回霁月山可以,但不必跟他们走。”绯尧来得晚,不清楚来龙去脉,只觉梵山仙门的人来意不善,而伍儿又不知为何眼盲,他怎么也不能放心让她就这么走。 墨隼不啰嗦,挑眉觑着,唇角微微带嘲。她这般死心眼,不吃点苦不会觉醒。照此想来,暂时放她离开倒也未必是坏事。 正僵持,地面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泥地一块块龟裂,陷出一条条裂缝。 “糟了!”绯尧一个箭步冲前,扣住伍儿的腰,“桃千杀打算玉石俱焚!” 墨隼横插一手,握住伍儿的手腕,悬浮而起,散漫说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口气闲淡,眼光却陡然犀利,单手扬袖一挥,狂风骤起,森然的魔气沉沉压在林子上空,形成一幕结界,将梵山仙门几百人困在原处。 下有裂缝,上有无形屏障,凌通子脸色突变,大喝道:“大家稳住!协力突破魔气结界!” 地壳持续震动,一株株桃树轰然连根而起,四处飞撞,看似乱无章法,实则瞬间布成诡谲阵法,把所有人都困于其中。 伍儿被两个男子夹在中间,悬空半浮,只感到凌厉的风刮过脸庞,风中夹杂粗糙的沙石,磨着脸,一阵阵生疼。 她没有看见,墨隼与绯尧交换了一个眼神,杀气暗起。 天色昏暗,邪风呼啸,这小小一方林子仿若陷入末日,处处皆是走石飞沙,树木如有生命般冲撞攻击,更有一道道厉光劈入魔气结界,引起声声惨叫。 “你们在做什么?!”伍儿闻声心惊。 “在破桃千杀的地裂诀。”墨隼回答得非常轻巧,手腕轻旋,玄铁重剑挟着刚猛杀气直击梵山弟子。 伍儿不信,追问道:“绯哥哥,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趁机诛杀梵山仙门的人?” 绯尧默不吭声,长链脱手飞击,妖光犹如烈火一般燎原,但凡被红链触及的梵山弟子立时如火烧般厉叫起来。 四周一片惨象,阴错阳差的,三股邪魔歪道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梵山仙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凌通子面无人色,咬牙死死挡在众弟子前面。他少年时就修得仙身,素来心思缜密,极沉得住,可谓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怎料到如今为擒一个仙门叛徒而惨遭巨变! 满腔羞愤,他咬紧牙关,凝聚全部仙力在丹田,一举击出! 阴暗狂乱的林子里,仙光乍现,魔光和妖光随即迎上,只听隆隆巨响,爆破之声惊空,上方的结界登时破了一个大洞! 凌通子勉力顶住两股奇强的邪力,急喝:“所有弟子听命!撤!” 众弟子从大洞飞身逃窜,仓惶间转头回顾,见掌门面色苍白,赤目欲裂,皆不忍地含泪大喊:“掌门!快撤!” 凌通子瞠大眼睛,暴怒厉叱:“速回梵山!一个都不准留下!违令者逐出师门!” 众人远去,凌通子无力再支撑,双目一阖,呕出一口血来。玄铁重剑横穿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钉在一棵桃树上,似火的妖链缠着他的脖子,寸寸勒紧,直至勒断他的气。 魂魄飞散,徒留他死去的肉身在原地。 死亡之气渐渐弥漫,伍儿浑身战栗,眼眶热烫,想哭却哭不出来。周遭死了多少人?她看不见,但她心里清楚,他们的死全因她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她猝然暴出一声尖叫,双拳重力一握,体内异气澎湃激荡,竟一下子挣脱墨隼和绯尧的牵制,纤瘦身子如一支羽箭般直冲云霄,再于空中旋腰一转,俯身折回,双手朝下一拍,力量惊人,潜藏地底的桃千杀和无数精怪惊惶躲藏,震颤不止的地面刹时恢复宁静。 白裙无染,瞳眸冰蓝,伍儿挺直站着,深深呼吸,并未察自己调动了些微魔气。墨隼却是敏锐,举步靠近,低沉道:“你能看见东西了?” 伍儿一惊,抬起眸子来,怔仲望他。 墨隼扬眉,似笑非笑。 伍儿移开视线,扫视周围环境。凌通子的尸体仍钉在树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嘴边染着血丝,猩红触目。林中狼藉,有几名梵山弟子横死当场,尸身落入裂开的地面,随着裂缝一点点合拢而消失无踪。 “梵山仙门的掌门死了……”伍儿木然地喃喃。 “死了便死了。”墨隼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他是被他自己害死,我已给过他逃生的机会。” 伍儿愣了须臾,猛地转回头,一把揪住墨隼的衣襟,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你答应过我不杀生!你明知道这一切的罪责都会怪到我头上!你分明是蓄谋陷害!你不安好心!” 她怒红了眼,磨着牙几乎想一口咬上他。墨隼只是淡笑,云淡风轻的,胸有成竹的,平缓道:“朝儿,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冤枉你的人并非我,对你不公的人也非我。如果你对你的同道有信心,就不需要恼羞成怒。” 伍儿圆睁眼眸瞪着他,狠狠抓着他的衣口不放,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你怕了。令你恐惧的不是妖魔,是你当作同类的那些仙者。”墨隼抬手,轻轻拂开她的手指。 伍儿蓦然松手,趔趄后退两步,深受震撼。 是,他说穿了她内心的恐惧……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却要背负所有的罪。 ☆ 第十七章 :怀璧其罪 林子外,断臂的玉机子和美人鱼莫莫一步步后退,步履虚浮,惊慌且恐惧。他们目睹天地变色,目睹魔君和妖王为了伍儿而联手,目睹梵山掌门惨死于妖魔之手,这一切太震慑人心,太让人惊恐,他们本能地僵在原地,然后本能地逃。 隔着很远,墨隼往林外投去轻飘飘的一眼,唇边勾起意味莫名的弧度。 绯尧全副心思放在伍儿身上,不理旁事,低沉说道:“伍儿,仙门已对你起疑。天地辽阔,你并不需要将自己困在霁月山。随我走,自此遨游山水间,自由自在。” 伍儿怔怔失神,默不吭声。她何尝不想悠游自在,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把她推到悬崖边,使她举步维艰。她没能按照初衷牵制住大魔头,反而让自己泥足深陷。梵山的凌通子死了,她难辞其咎,只怕仙门再也容不下她。 体内隐隐翻腾的气流一再提醒她,她确实有着魔之身,那股力量蠢蠢欲动,一被外力激发就难以控制。如果不是师父早前用神奇的法子压制住她的魔气,方才她就已经入魔。 想及师父,伍儿心头一酸,默默举步前行。她到异世之初,不曾想过正邪的问题,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应该归属于正道。后来师父收留了她,无论她闯了什么祸,他都没有放弃她,如今她又怎能背叛倒戈?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两个男子各怀心思地跟随,并不上前打扰她。 一行三人离开林子,路过莫河,伍儿忽然步伐一顿,盯着河面发愣。 “斩草除根,如何?”墨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伍儿浑身一颤,迅速抬起头来。她竟生出心魔!竟想捉了莫莫,以免她将来乱说话。 “除了那美人鱼,还有逃生的梵山弟子,我替你统统杀干净,如何?”墨隼再道。 伍儿转身瞪着他,冷冷开口:“我不是你,你不用妄自揣摩我的心意。” 墨隼挑了挑眉梢,不紧不慢地道:“你想回归仙门,就必须铲除所有不利于你的人证,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伍儿抿紧了唇,神色沉郁。就算她能堵住莫莫的嘴,也堵不住梵山弟子的悠悠众口。唯今之计,只有去冥界带回亭兮师姐的魂魄,再返师门向师父请罪。不管她将受到什么惩罚,都决不能在此时行差踏错。 墨隼和绯尧静观其变,任由她时而漫步时而疾行,不阻拦,只紧紧跟着。 伍儿已是老马识途,不多久便来到大陆交界地。那一片烟雾缥缈的荒地仍在,却明显不同于从前,伍儿眉头紧锁,神情更加郁悒。琅琊已经更改了冥界入口?他不希望她来找师姐的魂魄?为什么? 她脸上的沮丧如此分明,绯尧看得心疼,静静走近,轻声道:“伍儿,你想做什么?”而他,可以为她做什么? 伍儿席地坐下,颓然地抹了一把脸,将脸庞深深埋进膝盖。她只是想为师姐、想为师父做一点点事,为什么连这个小小心愿都达不成? 绯尧弯下身,轻轻搂了搂她纤瘦的肩头:“伍儿,如果你无处可去,和我一起回妖界好吗?”纵使天地不容她,还有他,他的怀抱永远为她敞开。 伍儿没有挣脱,也没有回话,埋头不动。 墨隼冷眼旁观,似嘲非嘲地望着他们两人。伍儿走到今日这境地,不可否认是他暗中动了点心计,但也非他单独之力所致,她注定仙路坎坷,注定与妖魔有缘。 静默良久,伍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沉静说道:“绯哥哥,我现在要回霁月山,如果来日有缘,我们再见。” 她说得肃穆庄重,显然是痛下决心。[]绯尧嘴唇微动,最后终究没有劝阻。她有她的选择,他应当尊重她。 伍儿倾身,拥抱了绯尧一下,旋身而去。 她不看墨隼,也不与他道别,好像他并不存在。墨隼唇角噙着一抹嘲笑,目视她离去,竟也一声不出。 伍儿孤身飞行,直往霁月山的方向。 熟悉的山峦映入眼帘,她放缓御风的速度,突觉周围环绕危险的气息。 距离霁月山只剩几里,一处夹山窄道中,凌空飘着几个人,仙风迎面扑来,夹杂隐约的凌厉之气。伍儿俯身飞下,立在众人跟前。 “霁月山的伍儿?”站在最前面的老者沉声问。 “是。”伍儿应话,心如系着大石,重重坠下,砸得生疼却发不出声响。她来时已有预感,这个劫数怕是逃不过。梵山仙门差点被灭门,梵山掌门惨死,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她而起,仙界终于不再淡定,终于派人来清理“叛徒”。 老者颔首,手一挥,他身后的四名白衣女子立即上前,每人手执一条飘逸白绫,当风一撒,那绫缎如蛇般缠绕上伍儿的身子。伍儿昂首静立,不反抗,不挣扎。 捆仙绫将她层层包裹,眨眼间她便犹如一只蚕茧被缚住,只余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你可有话要说?”老者语气肃冷,面色沉凝。 伍儿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一事,出声道:“我想见我师父。” 老者沉默片刻,扫视四周,双目中闪过厉色,缓缓闭上眼,才道:“你师父已下山,转瞬就至。” 伍儿“嗯”了一声,白皙小脸浮起一丝无奈的微笑。这个老者不知是天庭的什么仙官,法力果然厉害,若不是他刚刚那一瞥,她也没发现异状。绯哥哥一定是不放心她,所以悄悄尾随,而又见她被困,略显气躁,曝露了行踪。 空中拂过一阵清风,便见银光闪耀,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撑伞落下。他一落地,那宝伞咻地缩起,滑进他的宽袖中。 伍儿心生奇怪,师父一向不用仙器,今日为何需要借助法宝飞行? 一念闪过,来不及深思,霁宸已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眸,低声启口:“伍儿,天庭收到消息,你犯下诛仙大罪,可是属实?” 伍儿回视他,眸子晶亮如昔,坦荡清澈,回答道:“师父,徒儿不曾做过叛道之事,不曾犯下诛仙大罪。” 霁宸不置可否,接着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梵山掌门为何身死魂飞,你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伍儿微扬着下巴,缓声清晰地叙述。当时她眼盲,法力刚刚恢复,难以运用自如,才没能及时遏止惨剧的发生。她所说都是事实,毫无欺瞒,在场众仙听着,皆都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的口供真实,侥幸逃生的梵山弟子却道,她根本无心回归正道,就是因为她不愿意跟凌通子走,魔君和尧王才联手狠下杀心。如果不是她,凌通子和几个梵山弟子不会死,这也是事实。 伍儿说完该说的,安静不语。霁宸凝望着她,眼神温和而悲悯。他信她,可如今已不是诛仙与否这么简单。梵山玉机子冒着大不讳的罪名闯上天庭,他双臂皆失,形同怪人,跪在南天门痛诉伍儿罪状,更把伍儿的身世全盘托出,令闻者惊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伍儿是魔尊之女,且不论此事是否确凿,仙界都由不得她再行动自由。而一旦这件事查实,轻则她将被终生监禁,重则将被摧毁元神,甚至有更严重的下场……他不忍去想。 良久的寂静,无人打断他们两师徒的对望。 霁宸轻叹一声,道:“伍儿,师父无能,不能再留你在霁月山。”他能为她做的,已未雨绸缪的做了。他用内丹压制她的魔性,只要她不入魔,总还有一线生机。 “徒儿明白。”伍儿苦涩一笑,语声却是温柔,“师父,谢谢你这几年的教导。师父的恩情,徒儿永记于心。” 霁宸温煦扬笑,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就像她幼少时那样,将她看作一个无邪而无辜的孩子。 伍儿始终含着笑,压低嗓子,轻语:“师父,‘萝卜’的一缕残魂在何处,惟有鬼皇琅琊知晓,师父将来可去找他。”她故意不说亭兮的名字,以防徒生事端,相信师父能够听懂她话中的含义。 霁宸眼底泛起悲凉之色,无言地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心性纯良,至今不变,纵使现在她自己身陷囹圄,仍为别人着想。不枉他甘愿赌上自己的道行,信她护她。 伍儿用力扬起唇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声道:“我愿去天庭领罪,请仙官带路!” 老者看了霁宸一眼,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宽慰地道:“如此甚好,免有干戈。” 老者挥动衣袖,伍儿当空浮起,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雨珠蕴着强劲力道,竟把伍儿打落回地面。众人心神骤凛,忽见一道红光划过眼前,刹那间一声巨响,山头大石滚滚坠落,劈头砸来! 就在老者对付妖光、白衣女子应对大石之际,魔气陡现!但见玄色一闪,被缠成蛹般的伍儿疏忽不见,凭空消失! 所有人包括绯尧都是心中一惊,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者当机立断收手,追寻魔气,一边大喝道:“天帝有令,叛逃者杀无赦!” 喝声入耳,伍儿心头一震,酸涩苦楚的滋味涌上喉头,“噗”一声,无端喷出一口血来。天帝,她的外公?他竟要她死! ☆ 第十八章 :逼到绝地 雨丝如珠帘,细细密密的挡住人们的视线,伍儿嘴边的血迹被雨水洗去,只剩下淡淡的胭脂色。[.超多好看小说]墨隼携着她破风穿云,眨眼间已远离霁月山附近的范围。身后那一股仙气紧追不舍,时快时慢,似乎有所忌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追踪,并不发起攻击。 墨隼眯眼往后看了一眼,无声冷笑,手中魔剑横空一划,化出一道刺目的玄光。魔光带着煞气,形成屏障,暂时阻隔了后面的追索者。他搂紧伍儿,稳稳落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头。 山上光秃,没有草木,只有一块块滚圆的大石。伍儿落地便歪在大石头上,轻轻喘息,脸色惨白。她被捆仙绫束缚,无法动弹,犹如绷带裹满全身的伤患,看起来滑稽可笑。 墨隼的眸子眯得越发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何吐血?” 伍儿苦笑:“我也不知道。” 墨隼执剑,用剑尖轻刺她身上的捆仙绫。顿听“噌”的锐响,玄铁重剑微微颤抖,遭到捆仙绫的仙力反击。 墨隼皱眉,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法宝,绫缎中凝聚了几名仙家的仙力。我若用弑神功摧毁它,必会伤及你。” 伍儿置若罔闻,目光飘远,透出魔光屏障,望到遥远的地方,口中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来劫我?担心我的罪名不够多?担心天庭会放我一马?” 墨隼冷哼,并不辩解。他确实乐见她在仙界无立足之地,但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无聊多事,他只是不愿她被带到天庭,那样的话,等他需要见她时岂不是要攻上天庭? 无声无息间,捆仙绫束缚得更紧了一些,伍儿有点喘不过气,面色愈加苍白。 墨隼扫过她冷汗涔涔的小脸,不冷不热地说道:“有人念了仙诀,捆仙绫会越来越紧,直至你窒息。他们在逼你自动投降。” 伍儿扬起汗湿的长睫,对上他深沉的异色瞳眸,忽然道:“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墨隼一怔,猛然俯身压下,狠狠捏住她尖巧的下颚,厉声道:“用你的脑子想想清楚,天帝已下诛杀令,你的生命在上界仙家的眼中一文不值。你乖乖去天庭领罪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有生路可走?你体内潜藏的魔力多么惊人,你究竟知不知道?天帝决不会容许魔尊的后人存活于世上!到底是谁要逼死你,你好好想明白!” “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也不会沦落到……” 伍儿话未完,墨隼快速截断她,毫不留情地嗤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敢面对事实,懦弱!仙界要和你清算的,不是你勾结魔道的罪,不是诛仙的罪,是你与生俱来的原罪!在他们眼里,你的存在就是个错,就是个祸!” 伍儿倔强地仰头,死死瞪着他,却无话可说。他从来都居心叵测,可是她今日的处境,的确不是他一手造成。原罪……她的出生就已经是一个罪…… 白色绫缎收得渐紧,伍儿张嘴呼吸,像离水的鱼儿,面部慢慢扭曲起来,痛苦之色再难遮掩。 不远处,霁宸温润而忧切的嗓音传来:“伍儿,回来!” 声音已是很近,就在魔光屏障之外。紧跟着又听那个老仙官扬声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十声之后你若不现身,休怪我动用诛仙诀!” 只听清扬的第一个字响起,“一!” 捆仙绫刹时抽紧,箍住伍儿的脖子,伍儿体内血气翻腾,又一口鲜血呕了出! 再听:“二!三!四!” 仿如催命咒语,老仙官每数一声,伍儿便吐出一大口血。血量越吐越多,转眼间大石上遍布猩红血色,滴答答地流淌到地面。(.) “糟!”墨隼低咒,“这么下去,你会失血身亡!” 伍儿已经气若游丝,苦涩地笑着,断断续续道:“把血流光了也好,我不要仙血,不要魔血,都不要……” “你可以反抗!快催动体内魔气,崩裂捆仙绫!”墨隼握紧了拳头,直想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将她拍醒。从前活蹦乱跳的灵气女孩,如今哪去了?这副要死不活的颓废模样,令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外面数数的声音已至“七”,伍儿瘫倒地上,面颊迅速消瘦,血色全失。 墨隼恨恨地剜她一眼,正准备飞身出去杀了那老仙官,突听屏障外响起争执声。 “霁宸上仙,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容我再劝一劝。小徒虽然顽劣,本性却是纯良,还望福禄仙官手下留情。” “魔头就在里面,恐防有诈,霁宸上仙三思才是。” “无妨。” 霁宸的语气温和,但坚定。那老仙官破了屏障,便见霁宸缓步走来,白衣无染,飘然出尘。 “师父……”伍儿躺倒在地,虚弱地唤。 霁宸隔着几步距离停住步伐,对她温柔一笑:“伍儿,你要随师父走,还是随魔君去?” “师父……”伍儿只喃喃地唤着。 霁宸点了点头,转而直视墨隼,客气地道:“魔君,无论仙界和魔界有何恩怨,伍儿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何必拿她当磨心。请让她随我回去,免她惨死在此。” 墨隼勾起薄唇,似笑非笑。霁宸是修仙奇才,内蕴深藏,若动起手来,现今才五魄归体的他恐怕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霁宸却无一点要动手的迹象,原因无非两个,一是他投鼠忌器,怕伤到伍儿,二是他自身法力受制,眼下功力大不如前。前者?还是后者? 墨隼眸底流光转动,锋芒明锐。如果今日能除掉霁宸…… 他身上杀气一起,伍儿即刻察觉。 “仙官!”她突然尖声一叫,勉力喊道,“求仙官解除捆仙绫,我被大魔头挟持,并非我要逃跑!只要我一得自由,就跟仙官去天庭,请不要中了大魔头的奸计!” 墨隼不动声色,懒懒勾唇嘲笑。她也担心霁宸,如此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福禄仙官和四名白衣仙子并无动静,远远望着霁宸,静待他的动作。霁宸心中无奈一叹,魔君心思敏锐,怕是瞒不住他。 摇着头,霁宸做出痛心疾首状,沉痛地道:“伍儿,你太令师父失望。”语毕,他转身往回走。 墨隼已观察出端倪,猝然扬手,一束魔光射出,试探性地击向霁宸后背! 霁宸没有回头,轻轻拂袖,袖内宝伞唰地绽开,挡住魔光的袭击。 墨隼目光大亮,寒芒闪耀,纵身一跃,如电般追击而去!霁宸太有问题,若非保留实力,就是法力受制,他非试出个究竟不可! 玄铁重剑光芒大涨,随着他腾空纵下,剑锋当头劈落,霁宸及时侧身一避,仍被凌厉剑气削掉一缕银发。 伍儿眼见此状,大吃一惊。师父连大魔头的试探一击都差点躲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旁观的仙官亦察觉不对劲,皱了皱白眉,大声厉喝:“魔头!休要猖狂!”他身后的四名白衣仙子心领神会,立刻飞上前,代替霁宸接招。 墨隼冷冷一笑,横剑应付四人围攻,游刃有余。 福禄仙官的眉头皱得愈紧,心忖,天帝派他来拿人,他理应先完成任务,不能叫魔头坏了事。 “八!”思虑一定,他果断喝道,“九――” “啊……”伍儿嘶哑地痛叫,呕血不止,裹身的白绫瞬间染成血红色。她体内的血脉被捆仙绫牢牢勒住,已有几条血管迸裂,血液喷洒而出,再过片刻便会失血干涸,成为人干,肉身彻底毁灭。而她的魂魄,将被囚在捆仙绫之中,以便仙官带回天庭。 听到她痛苦的惨叫,墨隼额角绷起青筋,瞳眸深处涌动暴戾之色,魔剑脱手而去,黑芒尖锐无匹,飞射四名女子,正中心脉!同时间,他双手分别击出两股暴风,一股扑向老仙官,一股袭向霁宸! 风声猛烈呼啸,山头大石被刮得满山滚动,老仙官的“十”字堵在喉咙,不及吐出,忙不迭地出手化解邪风。 霁宸被狂风一扫,跌撞飞出很远,飘零零宛如蒲公英。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骨裂的骇人喀声。他趴伏在山腰,只能连声苦笑。 伍儿满面冷汗,从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师父遭袭,心中一痛,嘴边的血流得更急。她甘愿受罚,甘愿受苦,还不行吗?逆来顺受是不是无用? 墨隼起了杀心,双目冰寒,眉宇间凝着阴鸷厉色,势要将那老仙官一举击毙。他步步紧逼,老仙官退得狼狈,怒极仰天大吼:“十――” 余音长长回荡,伍儿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血脉尽断,鲜血喷薄,肉身奇痛无比,心中悲愤不已,伍儿的忍耐已至极限,她仰高头颅,长啸不止:“啊啊啊啊啊……” 缠绕她全身的绫缎寸寸断裂,似被她的啸声震断,又似被她爆发出来的异气震飞。天色陡然大变,乌云滚滚涌来,沉沉压在上空,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爬着站起,伫立高高的大石之上,犹如浴血重生的修罗,乌黑长发迎风飘扬,冰蓝瞳眸光华迫人,软弱之色褪去,只余凛冽之气。 ☆ 第十九章 :断绝关系 伍儿遍体鳞伤,断裂的血脉却迅速愈合,流出的鲜血瞬间凝结成块状,不再往外涌。(.无弹窗广告)她高立石头上,大风吹起她染血的白裙,如烈焰般醒目。 “大魔头,住手!”她冷声一喝,屈指弹出一簇银光,精准地射在玄铁重剑的剑身,铿锵作响。 墨隼持剑的手僵了僵,虎口阵阵发麻。他不多话,飞身折回,放弃击杀老仙官。既然伍儿无恙,他可以不开杀戒。 飞回伍儿身边,他与她并立大石顶端,侧头瞥了她一眼,忽然低笑:“你终于醒了?” 伍儿不予理会,足尖一点,身形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霁宸身旁。她弯腰,伸手拂过霁宸的白衣,掌心内银色仙光温暖了他的身躯。 霁宸闭眼,暗自苦笑。他救她不成,反而需要她来治疗他。 “师父,你没事吧?”伍儿关切地问,扶他起身。 “无碍。”霁宸摇头,睁眼仔细地看着她,俊朗双眉渐渐皱起。捆仙绫都困不住她,可见她天生神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而他的内丹并未被毁,说明她尚未动用魔力,只是爆发了与生俱来的仙力。天女朝华的后人,果然卓绝惊世。 伍儿与他静望,过了片刻,清声道:“师父,我要把你的内丹逼出来。” 霁宸一愕,惊诧道:“你已知我用内丹锁住你的魔力?” 伍儿拂了拂裙摆,祛净血渍,淡淡一笑:“本来不知,刚刚挣脱捆仙绫时感觉到了。”当时一念电闪,心中大悟,知道压制着她的是师父的内丹,所以她才没有强行摧毁体内的异物。 霁宸凝视她冰蓝色的眼瞳,半晌无言。魔力能够被克制,但她的魔性已滋长,非外力能够阻止。这不能怪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仙与魔的结晶,这个孩子注定亦正亦邪,如今他只能希望她始终保持善的那一面,不要被邪恶的黑暗吞没了心性中的光明。[] 伍儿安静等待霁宸的回话,没有一丝急躁。她可以不要天生的魔力,但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如此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仙,犹如天上洁白的云,不应沦为谁都能践踏的地底泥。 霁宸没有接她的话,只道:“伍儿,现在你还愿不愿意去天庭?” 伍儿转眸,望向墨隼,再看了看退避远处的老仙官。她没有诛仙,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受这些莫名的苦?可以预见,上到天庭,她将受更大的苦楚。如果她束手就擒,那就等于认同她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也等于认同她的父母是罪人。 “师父。”她转回头,神色谦和,眼神却是坚决,“我不去。我把内丹还给师父,自愿离开霁月仙门,从此以后,我做的一切由我自己负责,与师父无关。” 霁宸闻言大惊:“伍儿,你……” 伍儿微微扬唇,笑得轻淡。其实她舍不得,舍不得割舍过去,舍不得离开师门。但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师父。 她静静跪下,对着霁宸磕了三个响头,仰起脸,郑重道:“师父,徒儿不肖,屡犯门规。今日请仙官作证,我脱离霁月仙门,再不是霁月山的弟子。从今往后,霁宸上仙是霁宸上仙,伍儿是伍儿,各自天涯,再无瓜葛!” 霁宸脸色变幻,情绪复杂,暗暗一咬牙,突然严厉地道:“从来只有师父逐徒弟出师门,岂有徒弟说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的道理!为师不准!你一日是我霁月山的弟子,一世都是!” 伍儿站起,平静道:“我心意已决,霁宸上仙不必再多说。” 她语气疏离,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非常明显。昂首挺立,她双手置于腰侧,拈起秘诀,催动藏匿丹田的上仙内丹。 “就算你把内丹逼出也没用。”霁宸面色异常的冷,几乎声色厉荏地道,“你若当真不顾念师徒之情,就让为师的内丹离体,飘荡在空中,直至遭人抢夺或毁灭。” 伍儿动作一滞,黛眉慢慢皱紧。师父竟拿他自己的安危来威胁她?他不肯收回内丹,那么就算她能顺利逼出,也徒劳无功。 僵持须臾,她放下手,轻叹一声:“这是何苦?” 霁宸深望她,神情坚持而毅然。他这一生,已有过一次无法弥补的遗憾,承受不起再多一次。他对伍儿虽无私情,然却爱惜有加,是他领她入门,引她踏上修仙之路,决不能半途弃她于不顾。 伍儿眸中泛起温软之色,轻轻合了一下眼,咽下无声的叹息。师父的好意她怎会不懂?可是,他越无私付出,她的心意越坚决。 “霁宸上仙。”她抬起头来,冷淡说道,“是你不索回内丹,莫怪我贪图你的仙力,将来若有一日我吸取了你的功力,你别怪我。霁月山我是不会回去了,天庭更不会去,就此告别,后会无期。” 说完,她不再多看他一眼,腾飞冲天,化光远去,极为决绝。 墨隼紧随她离去,视其他人如无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眼中似乎已只看得到她,似乎把她看得重要过许多事。 山上,霁宸僵立。 远处的老仙官面露唏嘘,捋须晃了晃头。天帝有先见之明,大概已料到这女孩能力非凡,故而命他毁她的肉身,带她魂魄回天庭。是他心慈手软,不忍当即下手,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这女孩能够挣脱捆仙绫,已非他之力可以擒拿,何况还有魔头在侧。罢了罢了,他回去领失职之罪便是。 在山腰的某一个隐蔽处,红发的俊美男子悄悄消失。他来得晚,只看见伍儿与霁宸决裂的场面。为了伍儿好,他决定不现身,免得给她添麻烦。她已经不属于仙界,那么,此后便是他与魔君之争了。而他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强大自己,强大到足够与魔君争锋。 伍儿腾云飞行,漫无目的。她本是孤儿,自幼就无亲无故,现在连师父都失去了,天地再大,还有什么地方是归处? 她清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双眸中却透出坚强执着的光芒。她虽有魔身,但她不作恶,即使无法立足于仙界,她仍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她不犯人,人也别犯她,否则她不会再逆来顺受。 “你脱胎换骨了。”轻悠悠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慵懒闲散的,又像是带着点愉悦。 伍儿头也不回,淡声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脱离仙门,不代表我会入魔道。” 墨隼不以为意,薄唇渐扬渐高,心情十分舒畅。看到她和霁宸断绝关系,实在太令他痛快。他从不觉得做仙有什么好,偏偏她从前冥顽不灵。今日起,没有了身份的束缚,他相信她迟早会走入他的世界。 两人飞了一阵子,墨隼上前与她并肩,开口问道:“你打算去哪?” 伍儿不语。她无处可去。或许,人间才是她的归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隐藏所有力量,平淡度日,这样才能最宁静。 心念转动,她掉转方向,飞往东诸大陆。 墨隼素来敏锐,挑眉道:“你想躲起来过一世?” 伍儿不搭理他,暗想,若想平静生活,必须先甩掉这个大魔头。他像麦芽糖似的粘着她,摆脱他不是一件易事,她得动动脑子才行。 “喂。”她回过头看他,“我要去冥界,你有没有办法?” “‘喂’是谁?”墨隼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句。 “不说算了,我自己找。”伍儿不给他好脸色,径自飞落至先前到过的交界荒地。 墨隼不疾不徐地跟来,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伍儿盘腿坐在空荡荡的黄土地上,低头,摸了摸尘土。这片土地下面不知是什么,通往冥界的路?黄泉?她先去琅琊的地盘避一避,借琅琊之力躲开大魔头之后,再去人界生活。 默默念了土诀,她嗖一声不见。 墨隼反应极快,依样画葫芦钻入地底。 正如伍儿所猜想,地下便是黄泉路。路口被结界封住,她站在白茫茫的烟雾里,通过天眼望出去,只见一条石子小路蜿蜒向前,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处。石子路看起来寻常无奇,一些人排队走着,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步伐飘浮。 伍儿向前跨出一步,被结界弹了回来。她体内的无尘珠穿透不了阴司结界。传说六界皆有一道最天然最强悍的屏障,即便身怀神器,都强闯不入。 她转过身,随口问:“大魔头,魔界坚不可破的结界在什么地方?” 墨隼不答,反问:“仙界无法突破的结界又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伍儿耸肩。她已没有兴趣知道这些,如果不是他穷追不舍,她也不想下黄泉。虽然他们身在结界之外,不过琅琊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希望他肯帮她这一回。 蜿蜒小路上,一抹白影格外显眼。伍儿定睛细看,忍不住又回头觑了墨隼一眼。 那是亭兮师姐。为什么她会走在黄泉路上? “她去投胎。” 琅琊的声音凭空响起,平平淡淡地说着,“她的肉身救不回,魂魄又极弱,若不找一具适合她的躯体附身,不日就将烟消云散。” 伍儿一怔,扬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她和亭兮师姐的另一缕残魂融合?” “坦白告诉你们,亭兮神女当年遭魔气侵身,已生出一丝魔性。这一缕残魂若不净化,就算两魄融合,也只会惹祸端。她将投胎去东诸帝都学士街街尾的一户姓林人家,你们可以去找她。”琅琊顾自说完,消了声。 伍儿半信半疑,回眸与墨隼对视。 墨隼神色微沉,喜怒难辨。 两人对望了会儿,沉默地折回地面,去往东诸帝都。 一人为师恩,一人为旧情,在即将分道扬镳之时又重新踏上了同方向的路。 ☆ 第二十章 :脱胎换骨 林府不难找,学士街街尾最后一幢府宅就是。[.超多好看小说]伍儿和墨隼站在府门前,相视一眼,都有些错愕。褐色大门被大刀劈成两半,歪歪斜斜地倒着,地面上血迹斑斑。门槛之内,几个家丁躺在血泊里,已经气绝。 来迟一步。伍儿心中暗道,举步跨进了府门。 偌大的府邸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浑身是血的家仆。到了里面的主苑,只见烈火熊熊,大火烧得木梁噼啪作响。黑烟腾腾,迷人眼目,突听呜呜的哭声从庭院一角传来。 伍儿扭头,皱了皱眉。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泪痕。 “你是?”伍儿向那女娃儿走去,放柔嗓音,问道,“你是林家的孩子?” 小女孩盯着她半晌,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娘死了,爹死了……好多的血……好大的火……” 伍儿伸手,想帮她擦眼泪,那女娃儿瑟缩了一下,害怕得后退两步。 伍儿无奈。林府显然刚刚遭人寻仇,满门灭绝,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不知亭兮师姐是否已经投胎,或是胎死腹中? 墨隼随后走来,扫视四周,然后望着那小女孩,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来奇怪,那小女孩一看到墨隼就扑了过去,仿佛天生熟稔,一把便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呜咽道:“哥哥,哥哥……” 墨隼僵硬地站着,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这孩子双手环抱住他的右腿,十分用力,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死死不放。 伍儿眸中闪过一抹锐芒,心中有所领悟。只怕亭兮师姐并非投胎转世成婴儿,而是附到这个孩子身上。不知道她前世的记忆可还在? 小女孩哭得伤心,磨蹭墨隼的衣袍,眼泪鼻涕一起擦在上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白嫩嫩的小脸,口齿不清地道:“哥哥……是不是小然偷跑出去玩,所以爹和娘才死了?小然再也不出去玩了……爹和娘可不可以活过来?” 墨隼低头看她,两道剑眉拧成一线,想抽腿,又不愿伤及可能是亭兮的小女孩。(.无弹窗广告)两难之下,他的脸色益发难看,冷冷道:“我不是你哥哥。” 那叫小然的孩子却是一点也不怕他,抱着他大腿又哇哇哭起来。 墨隼眼角抽了抽,索性撇过头,瞪向伍儿。 伍儿忍笑,走近抚摸小然的脑袋。她一掌抚下,那孩子便软软瘫倒,昏睡了过去。 墨隼极快地拔腿,远远的退到一边。 伍儿伸指点在孩子的眉心,银色仙光隐隐浮现。小片刻,她蹙眉收回手,低声自语道:“这孩子神识空茫,竟逼不出她的魂魄。” 墨隼挥袖,一股无形魔气笼罩那孩子的脸上。须臾,他也收手,沉思道:“这孩子确实有古怪。”不是普通的凡人,那么,应该是亭兮初初附体,因遭逢巨变而尚未神智清明。 伍儿抱起小女娃,转身就走,口中道:“借你的墨宅一用。”在大魔头面前强抢亭兮师姐决无可能,她只有虚以委蛇,谋定后动。世事变幻,她的心意仍不变。她一定要把师姐的魂魄牵引回霁月山,以报师父的教养之恩。 墨隼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他很清楚她打着什么算盘,无妨,他就陪她过过招。 ☆ 墨宅已不如从前的雅致,上次被琅琊捣乱之后,处处是瓦砾碎片。伍儿找到一个完好的偏苑,安置那孩子。此时细看,才发觉这孩子五官精致,清秀脱俗,依稀能看出亭兮师姐的轮廓。[.超多好看小说]琅琊说师姐这一缕残魂需要净化,到底该如何净化? 伍儿坐在床边静思,墨隼倚在房门口望她,目光淡淡而又隐含犀利。她终究放不下霁月仙门,就算她已经成为仙界的叛徒,她还是记挂着师门。是否要等到连霁宸都遗弃了她,她才会真正对正道死心? 孩子静静沉睡,另两人各有所思,气氛静谧。 天色已暗,外面刮起冷风,簌簌轻响。墨隼转头往外望,眼神陡地一寒,沉声道:“朝儿,追兵来了。” “追兵?”伍儿站起,走至门口,眯眼看了看黑沉沉的夜幕,双眸中泛起坚硬的冷色。仙界不肯放过她,这么快就派人追来了。 她走前一步,对身后的墨隼说道:“你照看亭兮师姐,我去打发追兵。” 她话语果决,白裙一掠,人已飞向高空,隐没入层层乌云里。 夜空中,光亮一闪,伍儿与来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由怔了怔。 御剑飞行之人竟是玄明尊长? “伍儿,别来无恙。”玄明脚踏宝剑,神色沉稳,炯炯双目直视着她。 “玄明尊长,有话不妨直说。”伍儿微微一笑,不打算费时寒暄。 “上界传令,务必带你回去。”玄明向来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以我的功力,自然不是如今你的对手。不过,此次是天帝亲自下令,我即便粉身碎骨,也必须完成任务。” “呵。”伍儿淡笑一声,带着几分轻嘲,“天帝是看准我会念旧日情谊?尊长既知不是我的对手,不如趁早离去,以免白白牺牲。” 玄明拈诀横在胸前,蓄势待发,回道:“生死有命,你若要动手,我只有与你拼死一搏。” 伍儿垂下眸子,眼底锋芒闪动,惆然而清冽。她要的只不过是平静日子,从无兴风作浪的意图,为什么要步步紧逼,不给她活路?她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的未来,应该由她,而不由天! 她抬起头来,明眸雪亮,宛如夜幕中的星子,璀璨生辉。 “得罪了!”她轻喝,扬袖挥舞,洁白长袖舞出一道银光,犹如闪电直击玄明的天灵盖! 玄明一惊,没料到她毫不犹豫,一出手就如此狠辣。 他快速闪避,被她接连击出的仙光袭得毫无还手余地。 伍儿出手有分寸,只打算击退他,没有伤他的意思。玄明连连后退,脑中念头纷飞。天庭使者来太白山找他时,给了他一枚夺心针,只要他靠近伍儿半臂距离,就能一针刺入她胸口,灭了她的肉身。但是他与她实力太过悬殊,若不冒险搏一搏,恐怕连近身的机会都无。 伍儿旋手,重重对击,发出清脆的啪声。夜空黑暗,骤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下起滂沱大雨。 帝都的百姓只道是冬雷震震,玄明却扭曲了面容,痛苦地捂住耳朵。她能引雷御电,雷声劈在他耳边,几乎震破他的耳膜。若非她手下留情,他已经死在雷电之下。 轰轰的雷声不断响起,玄明越退越远,突然猛一咬牙,破风冲去,直冲到伍儿面前,怒喊道:“你索性杀了我,一掌拍死我,来!” 他靠得很近,故意挺胸向前,做出闭目受死状。 “你走吧。就如你所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凭什么擒我?”伍儿语声淡漠,停手,雷止雨歇。 玄明猝然睁眼,夹在两指间的一枚细针光泽一闪,飞射而出! 伍儿唇角微扬,噙着一抹自嘲的笑。非要她死不可吗?但她不想死。谁都没有资格决定她的生死! 电光石火间,她反手一掌拍去,掌风震落细针,掌心结结实实地击在玄明的肩头。玄明浑身一震,双目瞠大,嘴角淌出一线血丝来。 伍儿抄手一送,将他送下地面,淡淡道:“你受了重伤,怕是无法御剑回太白了。从东诸步行回去,也不算太远,走好,不送。” 地上,忽起一阵狂风,直接把玄明扫出了墨宅。 墨隼站在庭前,拂袖负手,满意地勾了勾唇。不再拖泥带水的伍儿,他看得越发顺眼。 伍儿回到房间,那小女孩恰巧转醒,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你叫林小然?”伍儿在床边弯腰看她,好声问道。 小女孩皱起秀眉,侬软道:“你是谁?我要小……哥哥,你走开……”她说着爬下床,咚咚跑去房门口,再次一把抱住墨隼的大腿。 伍儿直起身,眸中晶亮光芒一闪而过。小?小什么?是小墨哥哥吧?这孩子若非有亭兮的记忆残存,就是假装扮失忆。以前她一再忍让,是看在同门的情分上。如今她一样会顾惜同门情谊,但,决不再容她蓄意欺辱。 “哥哥,哥哥,我饿……”小女孩抱牢墨隼的腿,可怜兮兮地仰头说,“我想吃鸡腿……” 墨隼一脸黑沉,推了推小女孩的肩,她便立即泪眼盈盈地瞅着他。无可奈何,亭兮附体,他打不得,又不能总是施法迷昏她。他转而看向伍儿,无声道:“把这小孩哄开。” 伍儿弯唇,露出灿烂的笑容,却无视他,只对着小女孩道:“小然,你等等,姐姐给你做饭去。” 说完,她抛下脸色铁青的大魔头,自行去找食物。他自己造下的孽债,她又何必替他担待。 墨隼在原地瞪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狠狠一拧眉,扬起手,掌内魔光骤现,小女孩再一次软绵绵倒下,昏睡了过去。 ☆ 第二十一章 :人间烟火 墨宅里什么食物都没有,伍儿站在空荡荡的厨房,伤脑筋地环顾四周。林小然是凡人,她总不能用幻术变出一锅粥给她。 厨房门口,墨衫男子沉默地走来,手里拎着一只呱噪叫着的母鸡。 “你从哪里捉来的鸡?”伍儿惊讶。 墨隼把母鸡往她怀里一扔,懒懒道:“隔壁人家的院子里捉的。” 伍儿睁大眼眸,指责道:“你偷隔壁的鸡?” 那只母鸡似乎也感到义愤填膺,咯咯咯的大叫起来,跳下地面,四处乱窜,鸡毛高飞。 伍儿看看那只活泼的母鸡,再看看一脸冷酷的墨隼,忽然觉得好笑。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站在炉灶边,一只母鸡围着他活蹦乱跳,这场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如果他亲自下厨,端锅拿铲,炒菜炒得满面油光,那就更有可看性了。 伍儿莞尔,微笑着望他。环境造人,若他前九世在人间平顺地生活,或许今日就只是一个平凡男子,可能已经娶妻生子,过着世俗而安宁的日子。 她回想起在霁月山的那三年。遥远的仙山,清寂的时光,远离人间烟火却孤单无味。成仙也好,成魔也罢,是否都不如红尘熙攘来得真实而吸引人? 墨隼瞟了母鸡一眼,十分不耐,扬手射出一柄飞刀,正中母鸡的脖子。母鸡“咯”一声,歪头死去。 鸡血洒了一地,伍儿不由叹息。他与她终究不同,她已习惯茹素,不忍杀生,而他恣意自我,对杀戮习以为常。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墨隼已经施法烧开一锅水,把鸡抛了进去。 “你这是要煮鸡汤?”伍儿回过神来,瞠目结舌,“鸡毛都不拔,你想噎死亭兮师姐?” 墨隼扯扯嘴角,回道:“煮熟了再拔毛,你拔。” 他大步往外走去,脚步有点仓促。[.超多好看小说]伍儿忍俊不禁,这样的大魔头显得有人情味多了。也许,她决定留在人界是对的。凡尘的烟火,是不是可以软化一个魔坚硬的心?如果他能和她一样脱离过去,那么就天下太平了。 虽知是奢望,伍儿依然抱着乐观的心态,一边处理半熟的母鸡,一边自语:“鸡啊鸡,六道有轮回,你别怪我,希望来世你不再是被人烹煮的命运。” 墨隼走得并不远,在外面背靠着墙,听她自言自语。一百年前,他曾经在人界生活过,却不曾有过这样的场景。亭兮是一尘不染的高贵神女,纵然她愿意洗手作羹汤,也不像伍儿这般生动趣致。或许,本质上他和亭兮都是心性清冷的人,都不如伍儿有血有肉,有一种容易亲近的气质。 一人在厨房里面哼着小曲煮白斩鸡,一人在外面静静聆听,仿佛有种奇妙的温馨气息弥漫开来,格外的温暖人心。 “连盐都没有,这只白斩鸡肯定很难吃。”伍儿对着炉灶喃喃。 墨隼一皱眉,悄悄闪身消失,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样东西。 灶头上突然多了一罐白盐,伍儿扭转过头,咕哝道:“又去偷东西了,做你的邻居真倒霉。” 墨隼无声地哼了哼,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灶头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蔬菜瓜果和面粉白米像变戏法似的出现。伍儿直摇头,这人是做小偷做上瘾了? “你很久没有喊过饿了。”墨隼忽然在她身后现身,淡淡说道。 “嗯?”伍儿一时怔愣。确实,她已经很久没有饥饿的感觉。如今的她,不知是因为有了仙身或是魔身,已不需要进食。 “听说明天是人界的除夕。”墨隼又道,语气平淡,似随意的一问,“你会不会搓汤圆?” 伍儿点点头。明日竟是除夕了,她已有多久没过过节?想不到世事如此奇异,她竟将和大魔头一起过除夕,除旧迎新,迎来新的一年。 墨隼斜倚一旁,懒洋洋的看着她揉搓面粉。白色细粉沾到她的脸上,像雪花,像白糖,他在旁望着,手指动了动。刚要伸手帮她擦拭,她恰好转过来,他的手便僵在半空。 “怎么?”伍儿皱了皱鼻尖,难不成他想偷袭她? 她挺翘的鼻尖上沾着一团白白的面粉,墨隼直勾勾地盯着,心头莫名一动,他毫无预警地低下头,伸舌在她鼻尖舔了舔。 伍儿大惊失色,忙退几步:“你做什么?!” 墨隼耸耸肩,答道:“吃汤圆。” 伍儿捂住鼻子,只觉莫名其妙。 “快点,我饿了。”墨隼催促,捉起她的手按到面粉里,动作蛮横,“一刻钟内煮不出汤圆,我就吃了你。” 伍儿飞快地甩开他的手,恼怒道:“你发什么疯?别在这里捣乱,去看着亭兮师姐!” 墨隼不理,亲自动起手。他和面的手势纯熟,一颗颗小汤圆很快就揉捏出来,圆乎乎的摆满一炉灶。伍儿心中诧异,原来他会厨艺?九世的人间经历,他并没有忘记。他曾经下过厨,烹饪过食物? 墨隼麻利地煮水下汤圆,再撒下少许白糖,不多久便能闻到清甜的味道。 厨房里原先虽无食材,厨具却是一应俱全,伍儿找到两个瓷碗,盛出两碗热腾腾的无馅小汤圆。 就站在炉灶边,两人端碗吃着,默默无言,只有偶尔发出的喝汤水声。 夜深人静,厨房中的这一幕平凡无奇,而又意义特殊。 直至吃完每一颗汤圆,墨隼才开口问道:“比起你的巧克力,这汤圆如何?” “咦?你还记得巧克力?”伍儿摸摸衣兜,她一直随身带着仅剩的两块巧克力,那几乎是她上辈子的记忆存证了。 墨隼“嗯”了一声,目光幽深,瞥向她的衣袋。那独特的味道,他尝过一次就牢牢记住。并非因为美味,而是因为独一无二。 伍儿掏出一块巧克力,很大方地递给他:“送给你。” 墨隼不客气地接过,并不撕开包装纸,珍而重之地藏起。 伍儿扬唇笑了笑,心生一丝感慨。在这个世界,稀奇法宝很多,而这原本普通的巧克力却只有两块。一块在她这里,一块在他那里,何其玄妙。 墨隼似乎与她所想相同,淡声而霸道地道:“你不许吃,好好留着。” “为什么?”伍儿问。 “不为什么。”墨隼答。 伍儿懒得追问,洗米下锅,给林小然煮粥。 墨隼朝外眺望了一眼,掌心微动,隔空解除了偏苑的结界。 偏苑房间里的小女孩已经转醒,惊慌地喊着:“哥哥,哥哥,你在哪?” 她跑出庭院,院中空地上一抹微光闪烁,小女孩轻轻眯了眯眼,小心拾起发光的银针,揣进衣内。 片刻后,伍儿端了食物过来,小女孩坐在房间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漆黑而明亮。 “饿了吧?先喝点粥。”伍儿温声道。 小女孩安静地点头,并不看伍儿,紧紧地望着随后而来的墨隼,眼中满是依恋之色。 伍儿静坐桌旁,淡笑观望。如若是附身而带来的潜意识感觉,不难理解林小然对大魔头的亲近之情。怕只怕不是这么简单,亭兮师姐的这一缕残魂已有魔性,心机深沉。 墨隼神色冷淡,坐在另一角,若有所思。如果琅琊所说是实话,那他就如伍儿所愿,助她净化亭兮的魂魄。他原想由亭兮自己选择何去何从,现今看来,还是送她回霁月山才是最好的选择。洗涤她这一魄中残留的魔气,就当他回报她当初的错爱,从此以后,大家两不相欠。 小女孩静静地喝完粥,跳下椅子,依偎到墨隼身边,仿如雏鸟对保护者的天生依赖。 墨隼挪了挪脚,不习惯被人贴近的触感。小女孩不依不饶,又挨近了一些。 伍儿很自觉,收拾碗筷离开。 房中只剩下墨隼和小女孩二人,墨隼蓦然站起,走到窗口,沉声道:“不必装,我知道你有亭兮的记性。” 小女孩仰头看他,睁着水雾蒙蒙的眼睛,茫然而无措。 “你存着什么想法最好直说。”墨隼继续道,“我最厌恶掖掖藏藏的人。” 小女孩怯怯地出声:“哥哥,你说什么?小然听不懂……” 墨隼扫她一眼,回头望向窗外,不再逼问。从窗口望出去,一个白裙清雅的少女漫步在庭院中,背影秀丽,纤瘦的身形似乎透着一点点寂寥。当日伍儿误杀了亭兮,如今亭兮重生,必然心存恨意。他不容亭兮再有损伤,但也不许亭兮伤害伍儿。漫漫的千年人生,与他有瓜葛的女子仅她们二人,孰轻孰重,渐渐有了答案。 院子里,伍儿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一笑,笑容轻淡如夜风,又粲然如星光。 墨隼凝望着,心底无端柔软了几分。他蓄意破坏,间接令她与仙门脱离关系,他所做的一切是否只是为了留她在身边? 房内的小女孩仰望出窗口,远远的看见白裙少女笑脸嫣然,光华夺目。小女孩暗暗握起了拳头,按在胸口的位置。那枚夺心针,正藏在她胸前衣衫内。 ☆ 第二十二章 :生死大劫(上) 清早天刚亮,就听见炮竹的热闹声响。[]伍儿站在院子里,望出围墙外,牵唇淡淡一笑。过年了,以前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可以穿新衣,可以看烟火,可以吃好吃的。曾经的一切恍然若梦,人间的平安喜乐,离她这么近,又那么远。 “朝儿。”低醇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清冷如这冬日早晨的冷风,又似醇厚的陈年烈酒。 伍儿转身,笑道:“你又准备去偷食物了?” 墨隼没有答话,伸手在她肩头一拂,魔光闪烁。 伍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白裙已变作枚红色,喜庆应景。 “入乡随俗。”墨隼语气随意,道,“今日过节,你不必总是穿得这么素。” 伍儿瞧他一眼,弹指射出一束仙光,顷刻间他的一身墨衫色彩变幻,变成一件大红袍。 墨隼神色微僵,额角青筋跳了几跳。红袍?她是要把他打扮成新郎官? “你也不必总是穿得那么酷。”伍儿上下打量他,一边点头道,“这样好看,真的。” 墨隼脸色难看,一声不响地甩袖离去。 伍儿望着他的背影偷笑。这样的大魔头倒让人觉得可爱,就像一个正常的平凡男子,会气会恼,无伤大雅。 顾自笑了会儿,她唇边的弧度渐渐凝住。可爱?她竟会觉得大魔头可爱?这一定是错觉! “姐姐……”软软的孩子声音传来,那小女孩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她,小声道,“小然想出去看炮竹。” “小然,过来。”伍儿朝她招手,温和问道,“你想要我带你出去看,还是你的小墨哥哥?”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哥哥刚才好像很生气,你带我出去好吗?” 伍儿应道:“好。” 小女孩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来,抓住她衣袖的一角,怯生生的,似乎对她仍有戒备。伍儿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走在前头,口中道:“我们不要走太远,免得你小墨哥哥找不到我们。”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宅门,街上几个小孩嬉闹着,围成圈唱童谣。林小然凑过去,与孩子们一起玩耍,模样天真。 伍儿静静望着,目光渐深。净化一个人的魂魄并非易事,她留林小然在身边,也许是害人害己。只可惜她如今已脱离师门,不便再上霁月山,不便再见师父。她必须找一个可信赖的人,托付他送林小然去霁月山。 沉思间,孩子们忽然打闹起来,一个个都追着林小然打。(.)林小然惊慌大哭,蹒跚跑向她,一头撞进她怀里,泣道:“姐姐,他们打我!他们打我!” 伍儿弯腰正想哄一哄,突觉胸口微微刺痛,一根细针刺破她的衣裳,针尾陷入皮肉,流出几滴血来。 林小然的哭声戛然而止,仰起小小的脸庞,双眼冷冽,直视着她。 伍儿拔出细针,轻嘲一笑:“师姐,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林小然默不作声,只定定地盯着她。漆黑瞳孔犹如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伍儿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边道:“没想到你捡了夺心针,可惜你力气不够大,没能一针刺透我的心脏。” 林小然沉默跟随在后,一句话不说。 伍儿暗自运气,心中不禁一诧。这不是夺心针,只是普通的棉针,林小然想做什么?她此举已是打草惊蛇,如此行径未免奇怪。 踏进宅门,伍儿反手关起大门,沉下面容,冷声道:“师姐,把夺心针交出来。” 小女孩仰脸看她,眸光沉沉,半点不似孩子的单纯。 “师姐,你若不肯交出来,就别怪我动手搜身了。”伍儿扬手,卷起一阵清风,风吹过小女孩的身子,刮得她衣裳簌簌作响。 小女孩依旧盯视着她,小嘴紧抿,神色深沉。 伍儿不由冷笑。夺心针不在她身上,想必是一早藏起来了。如果此时为难她,只会白白中了她的计。不设防一次已够心软,决不会有下次。 “师姐。”伍儿嗓音愈冷,缓缓道,“你恨我怨我,无非是因为大魔头。难道你不知道,他不爱你,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他也不会爱你。” 小女孩的眼神骤变,眸底波光动荡,厉色隐生。 “不管你有什么计谋,我都已打算送走你。你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不会再有机会。”伍儿继续说道,毫不留情。话毕,她旋身便走,不理会林小然有什么反应。 行得远了,伍儿才停下脚步,回头凝眸。 空中玄光一闪,红袍男子现身。 “你都看见了,听见了。”伍儿肃容,沉声道,“我要去东海一趟,请龙王带师姐到霁月山,希望你不要阻拦。” “我为什么要阻拦?”墨隼面无表情,反问。方才他一直隐身跟在她们后面,林小然扑到伍儿怀里的那一刻,他已觉不对劲。幸好伍儿没有被伤害,否则…… 他眸中杀气一闪而逝,伍儿暗暗惊讶。他想杀谁?她?还是师姐? 墨隼看穿她的诧异,淡漠道:“亭兮的魂魄早已支离破碎,这一缕残魂若是除不尽魔性,不如索性毁灭,以免将来两缕残魂融合,不仙不魔,令她挣扎痛苦。” 伍儿震惊。他果然够狠! 墨隼面色冷淡,波澜不起,看起来极为冷血无情。 “可是,”静默半晌,伍儿开口,“如果这一缕残魂能够净化,师姐就能恢复人形,将来就有机会重新修炼成仙。” “如果的事,谁知道?”墨隼不冷不热地回话。若这个“如果”的代价关乎她的安危,他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等我去找龙王之后再论,你别妄动。”伍儿不放心地再补一句,“不要忘记亭兮师姐曾倾心待过你。” 墨隼掀唇,嘲讽地笑。倾心,一旦对一个人倾心,便有私心。从前他不懂,今时今日才知,原来一旦起了情念,就会不惜与所有人为敌,只为保护那一个人。 伍儿疑虑地望着他,她现在若走掉,他会不会对林小然不利?那终究是亭兮师姐的魂魄,是师父牵挂的人儿,无论如何她都狠不下心。 墨隼凝视她,唇边嘲意更浓。他为她着想,而她只为别人着想,想不到他墨隼也有今日,实在可笑。 伍儿只觉他心肠冷硬,皱了皱眉,道:“我这就去东海,天黑前必回。” 墨隼不作声,摆摆手,意兴阑珊。 伍儿隐身飞上云霄,腾云疾行而去。她相信大魔头对亭兮师姐犹有一分情意,不至于无端端狠下杀手。但事情再演变下去,结果就很难预料。她也由不得林小然再兴风作浪,此事必须尽速解决。 墨隼负手而立,眯了眯异色瞳眸,冷芒闪耀。平地忽起一阵狂风,远在宅门旁的小女孩被席卷至半空,直到他身边才落地。 小女孩惊惶失措,讷讷唤着:“哥哥……” 墨隼低头睨她,冷冷道:“夺心针藏在哪?” 小女孩茫然摇头:“什么针?” 墨隼不假颜色,硬声再道:“给你一刻钟时间,把夺心针拿来给我。” 小女孩愣愣仰望他,良久,掉头跑走。 一刻钟过去,小女孩没有返来,墨隼拧起浓眉,陡然大喝一声:“出来!” 四周静谧,突见一束异光冲上晴朗的天空,倏忽不见。 墨隼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追索突如其来的仙光,即刻去往偏苑。这仙者想必是来探查伍儿的踪迹,或许恰巧碰见了林小然,不知是否对她做了什么。 偏苑房间里,小女孩静静躺在床上,面若金纸,呼吸全无。 墨隼眉头皱得很紧,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分不清是为亭兮惋惜,还是因为无法对伍儿交代。林小然体内魂魄古怪,那仙者许是担心被暗算而下手。只怕伍儿回来以为是他动的手。 “亭兮?”墨隼俯下身,伸手探小女孩的眉心。肉身已死,魂魄仍在躯壳内,依然难以逼出。 在床边坐下,墨隼扶起气绝的孩子躯体,单手按在她心口,试图以魔气牵引魂魄。 他凝神静气,强大的魔气从掌心输出。心神正集中,蓦然间发觉掌下躯体轻微一动,紧接着便觉自己胸口剧痛! 小女孩不声不响地睁开了眼,瞳仁乌黑,目色哀伤。 “你没死?”墨隼捂住胸口,突然放声大笑,“好!好!这一份百年前的旧情,总算是还你了!从此以后,我再不欠你!” 随着他的大笑,胸膛震动起伏,指缝间不断有濡湿的液体流淌而下,那血液竟是浓稠的黑紫色。 “我不是亭兮神女。”小女孩轻轻地出声,嗓音稚嫩,语气出奇的冷静。 墨隼的笑声骤然止住,目光锋锐如刃,划过她的脸庞:“你是谁?你冒充亭兮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的时机?” 小女孩跳下床,避到安全距离,轻声道:“我是生长在天庭水镜边的一株曼珠沙华。当年亭兮神女在水镜中窥视你的九世轮回,我也看见了。”是一眼钟情吗?她不知道,只知她空茫的世界里多了一个男子的身影,时时出现在她的思绪里,时时扰乱她静如止水的心。 “天庭水镜?这么说来,你并非琅琊的棋子,而是――”墨隼一顿,扬唇冷笑。仙界要灭他,无所不用其极。 “我从不想害你。” 亭兮神女殒灭之后,天帝派遣她去冥界,最初她并不知道自己身负什么任务。直至她脑中充斥满亭兮神女的记忆,才知天帝要她冒充亭兮神女接近魔君。她违背天帝的命令,始终不曾下手,他却绝情的令人心寒。原本她只想除掉伍儿,此次也正是好时机,既可为仙界清理叛徒,又可铲除情敌,一举两得。可是又怕他从此恨上她,才先出手一试。怎料他竟说要毁灭她,竟要她魂飞魄散!她不是亭兮神女的残魂,若被摧毁,便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他怎能如此对她! “不想害我?”墨隼讥诮挑眉。夺心针没入他的胸口,若非他用元魔丹支撑着,这具肉身已经即刻死了。 小女孩垂下眼睫,眼里水光泛动,声音越发的低浅:“你快逃吧,仙界已派人前来,我此举成功,他们很快会来擒你的魂魄。” 至此,墨隼心中已透亮。一切都是天帝的精心安排。刚刚那仙者也许不是来找伍儿,而是来传达天帝的旨意。诈死之计,恐怕是早就筹划好的,只看何时动手罢了。伍儿不在,少了一股阻力,正是仙界除魔的好时机。 “你快走。”小女孩扬起小脸,举眸深深凝望他,此刻她忘记了曾有过的嫉妒怨恨,只愿他能逃生,只愿来日她还能再看他一眼,“我一出去,他们就知道计划成功,你要逃就来不及了。” 墨隼挥袖,微弱的魔光飞射而出,未达小女孩身前已消散。他自嘲地动了动唇角,如果不是顾念亭兮往日的情意,他怎么会毫无防范,让人算计。 也罢,现在说什么都多余,等他逃过此劫,再来和仙界算这笔帐! 忍受着噬心剧痛,他强撑站起,催动元魔丹的全部力量,周身刹时染满玄光。 一瞬间光耀满室,直逼人眼目,小女孩步步退离,奔出房间。 宅子里,仙气慢慢涌入,分散在各处,如同一个个士兵封死各个出口。 墨隼冷冷勾唇,眸中光芒异常森洌,戾气滚滚翻腾。纵然是神魂俱灭,他也要杀几个仙者垫垫背!坐以待毙,从不是他的作风! 房内魔气涌动,凶煞的气息中忽然融入几许清淡的仙气。墨隼眸光陡锐,紧盯前方。 “怎么回事?” 纤长的身形浮现,一点点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墨隼诧异,压低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伍儿扫了他淌血的胸口一眼,蹙眉回道:“空中仙气翻涌,往宅子这边凝聚,所以我半路折回了。” 墨隼心底掠过一丝惊喜,却道:“你先走!” 伍儿没有接话,疑问道:“你中了夺心针?”夺心针厉害无比,他的脸色发黑,肉身已被侵蚀。等到他的魂魄被迫出窍,魔功施展不出,怕是难逃大劫。 “没时间了,你走!”墨隼催促,无暇多说。她这个时候返回,无异于自投罗网,他自身难保,不想拖她下水。 伍儿不动,推开房门,望了望,淡淡道:“来不及了。” 整座墨宅已被施下结界,天兵林立,无数把仙弓绷紧了弦,寒光凛凛的箭头对准他们所在的房间。 ☆ 第二十三章 :生死大劫(中) 看这阵仗,是要连她一起诛杀了。(.)伍儿扬唇淡笑,带着一丝轻嘲。难怪刚才她入宅入得顺畅无阻,原来他们想瓮中捉鳖,将她与大魔头一网成擒。 墨隼抬手一挥,房门嘭声关闭。他靠近伍儿耳畔,低低道:“你有无尘珠护体,穿越仙气结界不是难事,速速离去,替我到黑蛮通知棋魔和琴魔。” 伍儿仰起脸来,定睛看他。没想到这样危急的时刻,他还顾着她的安危。是他太傲气,不屑求她相帮,还是真心为她着想? 她的眸光清亮如泉水,映入他眼底。墨隼微微别过脸去,冷下嗓音,道:“我只是不想一起白白死在这里,你不必多想。你若愿意,就去替我搬救兵,若不愿意,我现在也勉强不了你。” 突起一声“咻”响,一把仙箭试探性地射入房间。 墨隼神色一凛,挥袖击去,以强劲的魔力将仙箭反射出去。 外面的仙兵终究有所忌惮,魔君威名仍具震慑力,而墨隼这一出手魔功不减,更令他们怀疑夺心针不足以对付魔君。伍儿却心知肚明,大魔头只是在强撑,他的伤口已经发出腐臭味,骨肉受到强烈侵蚀,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腐烂殆尽。 “林小然在哪?究竟出了什么事?”静了片刻,伍儿追问。 墨隼蹙了蹙眉头,简略地叙述先前的事。 伍儿听完脸色微沉,自语喃道:“原来如此。”她的一番诚心,不过是一场笑话。天帝计算大魔头,她跟着上当受骗。如果大魔头不是还有一点人性,还重一点情义,今日也不会遭人暗算。正与邪,她在这一刻有些分不清。她该独善其身,独自逃去吗? 伍儿凝眸,静望身旁之人。一袭红色袍子此时看起来竟像鲜血染就,透着不祥的意味。这次恐怕是他的生死大劫,如果她不施以援手,他必定在劫难逃。可是她似乎没有理由救他,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甚至本是敌对。 还未下决定,已有一个仙者打头阵冲了进来。伍儿微诧,梵山仙门的玉机子? “呵!”玉机子闪身入内,冷冷一笑,双臂皆失的他看起来怪异而可怜,目光却是尖利非常,厉声道,“断臂之仇,杀害掌门之仇,今日该有个了结了!” 伍儿下意识地振袖,手中银光绽起,释心剑直指玉机子。 “狼心狗肺的叛徒!”玉机子大喝,“你已不是仙门弟子,不配用霁宸上仙的宝剑!把释心剑放下!” 听到霁宸二字,伍儿眼神一黯,收起释心剑,静默不言。 玉机子见此话奏效,大声再喝道:“我先与魔头了断私怨,你最好别插手!” 伍儿依然不语,未置可否。 玉机子抽回盯视她的目光,口中倏然喷出一团雾气,迷蒙雾气中尖芒隐现,往墨隼面庞袭去。 墨隼冷笑一声,玄铁重剑脱手,撞击雾气,只听“铛铛”脆响,迷雾散去,玉机子倒退两步。墨隼并不罢休,低喝:“诛!” 魔剑应声腾飞,如有生命一般,紧追玉机子的要穴。玉机子左闪右避,渐渐不支,躲得十分狼狈。他恨恨咬牙,正想撤退飞离,却见魔剑突然加速,电闪劈来,他大惊,偏头一避,谁知那魔剑凌空转向,绕到他背后一剑刺入,横穿左胸! 刺目的魔光闪耀,剑入,剑出,只在一瞬间,玉机子连惊喊都来不及,瞪大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 伍儿想阻止已晚,不忍目睹地扭头。此时此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魔头决不是任人宰割的人物,她早该料到玉机子的下场。 看她满脸悲悯,墨隼嘲讽地瞥她一眼,右掌紧紧捂住胸口伤处。黑紫色的血不停流淌,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他时间无多,看来只有拼死闯一闯,好过耗死在这里。 他用剑剐掉伤口的烂肉,眉都不皱,抬脚重重踹开房门,冷厉扬声道:“想送死的就过来!” 话未完,空中气流突变,闪着仙光的羽箭破风激射,犹如密雨般连绵不绝。墨隼迅速隐匿身形,蓦然消失不见。仙箭直直射入房内,伍儿不得不出手自保。她拈起一个火诀,火蛇猛地扑向绵密射来的无数仙箭,便听滋滋声响,烈火吞噬仙箭,眨眼间统统焚烧成灰。 她走出房间,皱眉环顾四周。仙气极浓极重,大魔头拖着残体肯定穿不了结界。她敏锐的眼光落在院子角落,又波澜不兴地转移了开。虽然大魔头隐了身,但他还是难以躲藏,那黑紫色的点点血迹迟早会被发现。 “果然不愧为朝华天女的女儿!”朗笑声忽然响起,铠甲天兵之中走出一人,眉清目秀,俊朗不凡,眉心间天眼自开,目光烁烁。 “二郎神?”伍儿心里吃了一惊,天庭真有二郎神此人? “你听过本将的名号?”二郎神笑道,“失敬失敬,本将也听闻你大名已久。” “我哪有大名,是骂名才对。”伍儿回以微笑,自我解嘲,并不在意,道,“敢问二郎神,上界今日大张旗鼓,是来对付大魔头,或是捉我这个叛徒?” 二郎神未答,转头望向院子一角,天眼射出一束金光,金光如骄阳,慢慢照出了墨隼的身形。 墨隼勾了勾薄唇,从容站立角落的一棵青柏树下,傲然如旧。 他上半身的肌肉已渐腐烂,衣袍略显空荡,经风一吹,模糊的血肉碎块从他袍内掉落下来,怵目惊心。伍儿喉头发痒,干咳几声,忍住想呕的冲动。 二郎神转回脸,对伍儿道:“你们一到人界,我已追至,为何迟迟没有动手,我想你心中应该有数。” 他说得坦白,伍儿笑了笑,回道:“伺机而动,现在确实是好时机。” “你与仙界有渊源,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你一分一毫。”二郎神再道,“至于魔君的事,我劝你不要理会为妙。” 话已说得很明白,他要生擒她,但如果她反抗,后果自负。伍儿浅浅一笑,清雅淡定,她既已决定脱离仙界,为自己而活,就不会再任人鱼肉,乖乖就范。 二郎神手持长戟,逼近几步,直接问道:“你如何选择?”他并不急于收拾墨隼,照眼前情形来看,夺心针已发挥强劲效果,只等魔君肉身毁尽,魂魄离体,他就可以用法器降了他。 “没得选。”伍儿笑着回答,“我不会让你活捉,也不会帮大魔头,再会!” 她笑容璀璨,宛如月华灼灼,二郎神稍怔了怔神,她已腾身冲天,毫不费力地冲破结界,似一道玫红色的炫光划过蓝天,绚丽迷眼。 墨隼仰头,望着那潇洒离去的人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心底一丝阴霾掠过,他眸中森寒之色愈盛,仿佛厚冰之下一把把尖刀即将破冰而出。 二郎神感觉到周围气息骤寒,沉了沉心神,扬手一喝:“上!” 一声令下,满院子的铠甲天兵一拥而上,密密麻麻的长剑刺向墨隼。墨隼振臂掷剑,魔剑顿时飞起,盘旋如鹰,但凡飞过之处便见鲜血飞溅,仅是剑身魔气已重伤多名天兵。包围他的圈子逐渐变宽,天兵们小心后退,隔着一些距离虎视眈眈。 突然一柄长戟破空飞来,铿的撞在魔剑上,魔剑震颤,长鸣不绝。墨隼面色阴鸷,催动元魔丹之力,冷喝:“断!” 魔剑鸣声更响,猛然上飞,狠狠撞击长戟,击得火星沫子迸出,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挟魔煞戾气点燃院中一切可燃之物。 长戟应声而断,二郎神不由惊了一惊。魔君在肉身将灭之时动用元魔丹的全部力量,无疑是玉石俱焚的做法。等到肉身一灭,元魔丹不够力量凝聚五魄,他必将魂飞。 熊熊火势席卷草木,一转眼就烧成了炭黑色,“唰”一声,火龙在地面蹿腾,天兵无地可站,纷纷高飞,那火龙却紧追不舍,一幕火帘般上涌,热气滚滚,火色漫天。 小小一方结界之下,犹如人间炼狱,天兵被魔火烧得声声惨叫,二郎神急怒大吼:“撤!”他当机立断破开结界,命众天兵先撤。他孤身一人留下,身上已有几处烧伤,只觉伤口咝咝的响,竟是腐蚀肉骨的剧烈痛楚。 墨隼同样忍受着噬骨剧痛,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冷笑。结界已破,正是他要的结果。玉石俱焚,区区一个二郎神还不配! 聚起元魔丹的力量,拖着残败的躯体,他一飞冲天! 二郎神低咒一句“糟!中计!”,当即便追去。 墨隼隐匿在云层之中,身体已经腐化大半,不复生机。躯体内的魂魄将出未出,他强行拖延着最后的一点时间。 二郎神嗅着气味,忽地抛出一只玉瓶。 墨隼刹时一震,肉身再无力承载魂魄,五魄缓缓出窍。那玉瓶具有极强的吸力,吸他的魂魄入内,纵使他犹有魔力,却难以施展,顷刻间已被吸到瓶口,越挣扎,受力越大。 不远处,伍儿腾云凌空停驻,眯紧了眸子眺望。 ☆ 第二十四章 :生死大劫(下) 伏魔锁魄瓶,她只在潜心阁的藏书中看过图样。此法宝非俗物,据说是天帝的精血炼成,牢不可破,魔人一旦被拘魂入内就会力量全失,昏睡无知觉。 伍儿望着,心中滋味难辨。大魔头的肉身已经腐烂成碎肉,万千碎片再难拼凑完整。他的魂魄近在瓶口,他的挣扎很明显,也很痛苦。随着他奋力拉锯,魂魄一点点扭曲,似将被那股吸力绞断。 “收!”二郎神大喝一声,玉瓶逼近墨隼的魂魄,犹如一张怪嘴欲要吞噬食物。 伍儿脑中念头纷乱闪过。想起大魔头一次次放生她,想起他终究不曾真正伤害过她,想起生死危急时刻他让她先走……心头一时温软,等她发觉时,自己已出手,银辉如一柄长枪横飞,生生挡在瓶口前! 二郎神惊愕,扬手翻飞,长戟如光激射,铿锵击落那一束银芒。 伍儿不及思索,裙袂鼓风,腰身一旋,人至瓶前,足尖一勾,踢开长戟!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横挡在伏魔锁魄瓶的瓶口,身后猛烈的吸力袭来,被她的仙风狠狠反震回去。 就这一个动作,改变了墨隼必亡的命运。 仙风突起之际,墨隼五魄齐飞,快速无匹地钻入伍儿的手心! 几乎是本能的,伍儿握起手掌,将他的魂魄牢牢捏在手里。 二郎神再度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厉喝道:“把魔头的魂魄交出来!” 伍儿踏云而立,神情淡然,心底却翻江倒海。大魔头居然如此信任她?她若一狠心,运起仙法捏碎他的魂魄,他此时决无反抗能力。是信任,还是别无他法的赌一把?赌她下不了手? “交出来!”二郎神驾云迫来,面带厉色,“本将有心放你一马,你却不知珍惜。此事若是上禀天帝,你可知后果?” 伏魔锁魄瓶仍飘浮在高空,强大的吸力向着伍儿。[.超多好看小说]伍儿低头看了自己的右拳一眼,无声一叹。她本不该插手,但这次的事并不公平,大魔头输在念旧情。 莫名忆起最初在太白山,洛菁菁砍断索道,害她险些丧命。那时她曾对救她的绯尧说,“她伤我一分,我自然要还她一分,她伤我十分,那我也伤她十分,这样才公平”。 这是她为人处事的信念,那样的伍儿才是真实的伍儿。后来她变得事事按捺,处处忍让,只是因为不愿师父失望。是非对错,她心里原有一把尺,这把尺终于清晰浮现。她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二郎神。”扬眸,她清声道,“你们举兵包围墨宅,打算擒拿魔君,这原本没有什么可争议。但你们利用他人的感情来算计,施以暗算,未免有失正道风范。” 二郎神盯视着她,目光极亮,却不言语。对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他说不出“对付魔头何须讲道义”的话。他只是奉命行事,无权置喙天帝的行事手段。魔头必诛,然而她所言也不无道理。这百年间,他曾领兵平定妖魔两界的几次动乱,每次都是赢得堂堂正正,今次却不能理直气壮。 伍儿挥动左手,风声轻轻响起。轻风看似没有攻击性,一丝丝灌入玉瓶之内,玉瓶定在空中,吸力渐弱。 “无极仙法……”二郎神震惊。 “什么?”伍儿疑惑。 “天家嫡传的无极仙法。”二郎神摇头叹息,不知是遗憾还是感叹。她是朝华天女之女,天帝的外孙,资质惊人。她尚不自觉,此上乘仙力是她与生俱来,如果将来她有幸得天帝亲自指点,必可睥睨众生,成为继天帝之后的仙界第一人。 伍儿只觉体内的纯正力量已能运用自如,无需法诀,随心即可。她要风起,风便起,她要雨落,雨便落。 “二郎神,我知道你是职责所在。”摒除杂念,伍儿正色道,“我救魔君一次,只当还他临危照顾之义。下一次,你追捕到他也好,领兵杀入黑蛮也罢,只要你不使奸计,我决不插手。” 二郎神神色沉凝,半晌,忽然一笑,问道:“来日,若魔界对我们使诈,你是否同样相护?” 伍儿重重点头:“一定。” “一言为定?”二郎神扬眉朗笑,气质光明。 “一言为定。”伍儿亦笑。如果她还身在仙门,或许他们有机会成为知交好友。可惜,她现在身份尴尬,不仙不魔。她只希望不要有“下一次”,她不想看见,更不想介入。 二郎神看了看她的拳头,招回玉瓶,不啰嗦地闪身离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他并不是放弃,只是卖她一个面子,暂且不斗,望她将来迷途知返,重归仙界。 伍儿心知二郎神必定会很快卷土重来,她一路疾行,飞往黑蛮大陆。那是大魔头的大本营,她把他的魂魄送回去,也算仁至义尽。其后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右手手心微微潮湿,她不敢握拳太紧,怕捏碎了掌中魂。黄昏时,她抵达黑蛮外的逍遥湖。湖畔草地茵茵,水波碧蓝,清风荡起涟漪,景致优美怡人,半点不见冬日的萧索,亦不见当日仙魔大战后的硝烟痕迹。 伍儿坐在草地上,望着右手拳头出神。他的元魔丹煞气太重,决非随便一个躯体能够承载。他的魂魄无处寄居,她一松手,他就不知魂飞何处。 空中突然闪现玄光,伍儿微惊,仰头望去。 玄铁重剑极具灵性,竟随着主人回来,静静停在伍儿的手边。 “魔剑?”伍儿蹙眉思索,右手手指稍稍松开。 一缕魂飞出,附于魔剑之内。伍儿见此法可行,便彻底松开了手。墨隼五魄附在剑上,剑身光芒大涨,亮得刺眼。 “为何救我?”剑中,冷不丁的传出声音。 “为何信我?”伍儿反问。 “无计可施。”墨隼并不承认自己信她。 伍儿挑了挑眉,举起玄铁重剑,似真似假地道:“你如今虎落平阳,我要灭你易如反掌,你不怕么?” 墨隼不理她的话,冷冷道:“二郎神很快就会率天兵追来,你还不速速进黑蛮。” 伍儿慢条斯理地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进黑蛮了?你让魔剑带你回去就是,已不需要我帮手。” 墨隼静了片刻,似在沉思什么,半晌才道:“魔宫里有你想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伍儿不尽信。 “玉雕曾搬动过,我发现了藏在玉雕内里的东西。”墨隼语气笃定,缓缓道,“我告诉过你,天庭瑶阙的九天史册记载你父母之事,除此之外,你很难知道其中的详尽内情。你父亲早已预想到这一点,将他与朝华天女之事记录在簿,藏于玉雕之中。” “你没骗我?”伍儿心情激荡,不自禁地握紧了剑柄。 “我将性命系于你手,你却连这点事也不敢信我?”墨隼微嘲。 伍儿一愣,轻笑起来:“你不是说,因为‘无计可施’?” 墨隼低哼,不答。当时千钧一发,由不得他左思右想,可他确实选择了信任她。以他原本的性子,宁可自毁,也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而她,没有令他失望。一丝看不见的暖,悄悄融入了他的灵魂。她未必知晓,但他忘不了方才那一刻的神魂俱颤。当她在紧急关头射出一簇仙芒,当她亲身挡在伏魔锁魄瓶前,他的心瞬间悸动。从未有过那样分明的跌宕,从未有过那样巨大的欣喜。 伍儿无意识地摩挲剑柄,垂眸,淡淡含笑。他很嘴硬,她心知肚明。救他,是不及深思的事。没有以此感化他的念头,更没有挟恩索报的意图,仅仅是想做这一件事,便做了。或许她真的成不了仙,她越来越随心而为,不受正道教条的管束。可她却不为此感觉惭愧,甚至还隐约感到舒畅。能做自己,多么好。 “随不随我去魔宫?”良久,墨隼出声。 “去。”伍儿应声,没有犹豫。她要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要知道他们曾经如何轰轰烈烈地爱,如何轰轰烈烈地死。 “不怕我借故诱你入魔宫,利用你修炼新的肉身?”墨隼模仿她之前的口气,似真似假地问。 “你敢拿命赌,我又有何不敢?”他拿命赌的是信任,她并非不知。 “很好,我喜欢。”墨隼似乎在微笑,剑身轻微抖动。 喜欢什么? 伍儿没有问出口,握剑一跃而起,飞过湖面,进入黑蛮。 她手心的温度从剑柄传入,墨隼仿佛能感受那些许的温热。魂魄虽蜷缩在小小剑身内,却觉异常舒爽。第一次,彼此之间有了那么一些些的信任。来之不易。 空中残阳如血,数不清的天兵乘风而来,兵刃寒光照亮大地,难掩肃杀之气。黑蛮内,棋魔和琴魔感应到异常杀气,率领魔兵奔出,严正以待。 仙魔两军遥遥对峙,一触即发。 直入魔宫的伍儿,隐身匿形,竟未惊动任何一个魔人。 地下宫殿清冷幽静,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和纷扰,只有身穿一袭玫红长裙的少女和一柄玄黑重剑,立于冰冷黑石之上。 ☆ 第二十五章 :龙困浅滩 就在这魔宫,他剜肉替她治好了脸伤残容,那时她说“如果将来有机会,我还你这一次的恩情”。(.好看的小说) 伍儿环顾冰冷的宫殿,心中不由浮过一丝感慨。当日她置身此地,仙力全失,犹如普通凡人,今日再至,体内力量绵绵不绝,没有半点阻滞。她确实与魔有缘,确实与上古魔尊有关系,这件事已无法忽视。 执剑往密殿走去,伍儿步伐稳定,已无上一次的懵懂惶然。 密殿漆黑如昔,森森白骨带来一阵阵阴冷的气息。伍儿止步,天眼湛然,在黑暗中凝望着晶莹剔透的玉雕。 那雕像女子气度高华,双眸似微微含笑,仿佛温柔而关怀地回望伍儿。 伍儿眼中酸涩,闭了一下才又睁开。娘……你是我娘吧? 抚上玉雕的冰丝腰带,伍儿浅浅弯唇。她虽是孤儿,却并非被遗弃。她有父,有母,他们相爱至深,她是他们爱的结晶。这让她感到温暖和幸福。 玉雕腰带上的小小字符依然触摸可读。 “朝华吾妻:为夫无能,在你身怀麟儿时未能照顾在侧,令你枉死。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念在天界众仙是你同门,为夫今日将他们一齐带来,留此向你忏悔。吾儿初初成形,可怜胎死腹中,你未及替她取名,为夫就取你名中一字,唤她为朝儿。待为夫以元丹助朝儿回生,便随你而去。天地渺渺,生死虚妄,惟你永存吾心。” 伍儿一字一字仔细摩挲着,唇畔笑容清甜而又酸楚。父亲,你对母亲的爱,是多么的深?深到诛仙剔骨来为母亲报仇,深到殉情追随永世不悔。为什么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不容于世?如果你们已经为爱隐世,为什么仙界的人还不肯放过你们? “手札在玉雕的足内。”魔剑中,传出墨隼淡淡的声音。[] 伍儿伸手,轻轻搬动玉雕,手往底下一探。果然,玉雕足下有机关,她轻巧地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小小一册书札在手,触感沁凉。伍儿不禁皱眉,这不是纸张,也不是竹片,难道是…… “我想应该是魔尊的骨头。”墨隼似知她心中疑问,出声道。 伍儿捧着书札,良久没有动。其中所记载的事情,她是否承受得起? 她把书札藏到衣衫内,倾身,轻柔抱住玉雕,默默道:“我居无定所,暂时不便带你走。等所有事尘埃落定,我一定与你日夜相伴,以尽孝道。” 静静抱了会儿,她转身离开密殿。 到了明亮清冷的大殿之中,伍儿随意坐上高座,抚剑道:“墨隼,你有魂无体,接下去打算如何?” 不经意间,她已改了称呼,直接唤墨隼的名字。墨隼讶异,却也不多说,只懒懒道:“朝儿,你坐的是魔宫王位。” 伍儿一诧,腾地站起。王位?魔界至尊的象征? “你想坐,我可以分一半给你。”墨隼似是揶揄,又道,“我虽不曾正式拜魔尊为师,但弑神功本是魔尊所创,玄铁重剑亦是他的遗物,如此算起来,你我便是同门师兄妹。将来待我灭了仙界,一统六界,分你半壁江山,如何?” 伍儿缓神,不冷不热地回道:“你现在自身难保,二郎神大概已经追来,你不如想想怎么保命吧。” 墨隼沉默了下来。她所说正是他心中的忧虑。如果他十魄齐全,肉身重生并非难事,可如今仅有五魄,若无适合的承载体,他的力量就无法发挥到极致。外敌当前,修炼肉身之事刻不容缓。 伍儿并不追问,在白玉阶上坐下,拿出手札小心翻了翻。 “朝儿,当你修炼弑神功至第十层,荆棘胎记便会彻底消褪,届时你将所向披靡……” 伍儿手一抖,迅速合起手札,心神震荡。荆棘胎记?她果真是魔尊的女儿! 她越发不敢看下去。她虽已不想成仙,可也不想成魔,至少,她不能与师父为敌。看手札中父亲的语气,似乎根本没想过让她修仙,或者,他甚至希望她毁灭仙界,称霸天下。 “为什么不看?”墨隼忽然开口,语声低沉,“你父母虽逝,却有旧物留下,你尚可睹物思人。比起许多身世不明的孤儿,你幸运很多。” 伍儿转头望着魔剑,剑芒闪烁,忽明忽暗,仿似剑中那人的心情。她记得他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九天史册,替我也瞧瞧,我的父母是何人”。与他相比,她的确幸运很多。 抚摸着沁凉的手札,她低头,慢慢翻开第一页。 最开头的字句并不是写给她。 “朝华,遥想那年草长莺飞时,你手拉纸鸢长线,奔跑在斜坡上,笑得烂漫无邪。我在远处树上望着,百无聊赖,孰料你跑着跑着一个跟斗滚下长坡,摔得头破血流。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笨的仙。我现身在你面前,你仰起一张鲜血泥沙混杂的小脸,天真一笑,说,谢谢。其实我哪里是帮你挡住下滚的阻力,不过是看一个被贬下凡的天女笑话。” 伍儿看着莞尔。原来父亲与母亲当初是这样相遇。 “你因调皮犯错,被罚堕入轮回历练,从前的记忆暂失,但你终究是天帝之女,天帝派了一个小仙照料你起居。当日你一腔热情要谢恩人,硬拉我去你的小木屋,奉茶敬酒。你唤作婆婆的那小仙感知到我的魔气,万分警惕,处处阻挠。你困惑又失望,偷偷与我说:恩公,十日后朝华会独自去市集,到时可否请恩公饮酒?我笑着应了,并未放在心上。你却言出必行,在市集一直等到月上柳梢。那年,是你下凡的第八年,刚满八岁。” 无心的邂逅,幼时的初遇,后来呢? 伍儿微仰起脸,扬唇而笑。父亲心性狂傲,决非一般女子能够虏获他的心。母亲最初的天真无邪,本性中的坚定纯粹,和后来对爱情的勇敢坚守,逐点逐滴地侵入了父亲的心吧? 如果没有最后结局的惨烈,那该有多好。 “怎么又不看了?”玄铁重剑光芒一闪,墨隼的嗓音响起。 “怕你偷窥。”伍儿收起手札,垂眸敛笑。她不舍得一口气看完,又怕看完之后忍不住恨上棒打鸳鸯之人,这种心情他不会懂。 “我若要看,早就看了。”墨隼不以为然地嗤笑。 伍儿坐直身子,盯着玄铁重剑好半晌,慢吞吞吐出一句话:“你居然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 墨隼冷嗤一声,不答话。别人的隐私他没有兴趣,而她的,他才尊重。 伍儿拍拍裙摆,站起道:“我走了。” 搁在白玉阶上的剑突然震动,撞击玉石,铮的声响。 “还有事?”伍儿扬眉睨它。 剑动止住,静默许久。伍儿耐心等待,她知道墨隼必定有求于她。他的大劫刚过,可是忧患未除,此后对抗仙界的路只怕崎岖难行。 求人帮忙的话,对于墨隼来说犹如鱼刺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他想了又想,静了又静,终是逸出一声叹息:“朝儿……” “嗯?”伍儿继续等着。 “你走吧。” 伍儿没想到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一句,倒也愣了愣。她不信连她都想到了办法,而他还没有想出对策。 相传东海有一件宝物,名叫玲珑,模样似小泥人,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天然石头。据说以神之泪喂养七日方可开启封印,封印一开,魂魄便能入内,而后长出肉身,此肉身无坚不摧。她虽非神,但她是仙魔之子,或许有天生神力,能够开启玲珑石的封印。无论如何,这是墨隼目前仅有的一条出路。除了她,他还能求助何人? 伍儿站在原地,凝望光泽暗淡的玄铁重剑,忽道:“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去东海替你取玲珑石。” 剑芒陡亮,只听墨隼淡然无温地道:“一件。” 伍儿接道:“两件。” “就一件。你且说是什么事。”墨隼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像求人,更像是命令。 “我现在还没想到。”伍儿留了个小心眼,对着剑嫣然一笑,道,“我帮你修炼肉身,恩同再造,就算你以命相还也是应该。当然,如果你不想答应这个条件交换,我绝对不勉强你。”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剑身又狠狠震动了一下,砸在玉石上铛铛脆响。 他一定是在想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伍儿笑容可掬,再补一句:“估计外面已经开战了,你躲在魔宫倒是安全,只要永远不出去,应该没太大危险。” 墨隼的声音如刀锋般冷冽:“成交。” 伍儿满意地点头:“我去东海一趟,你在这等我。” “慢着。”墨隼冷冷道,“我与你同去。” 伍儿微诧,随即取笑道:“我都没有担心空口无凭,你以后不认账,你却怕我趁机溜了?” 墨隼只是重复那一句:“我与你同去。” 伍儿敛了容,稍显沉凝,一时不语。外面肯定已是风声鹤唳,二郎神天眼锐利,闯出去并不易,他又何必跟着冒险。 墨隼亦沉默。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变得如此放心不下。 ☆ 第二十六章 :天地不容 安静半晌,魔剑飞起,强行落入伍儿手中,响起低沉的语声:“朝儿,你助我重修肉身,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除了要我放弃寻找神器和束手就擒。” 这话说得缓慢,仿佛是一字一句在对他自己说。伍儿“嗯”了一声,没有再讨价还价。她知道,这个承诺对他来说已经超越底线。这样骄傲狂妄的人今日把他自己完完全全交到她手中,几乎等于任她宰割,谁又能想象得到? “我带你闯出去。”伍儿握剑,面上神情微微无奈。如今她与他似敌似友,不知为何她竟真的不愿他魂飞魄散,竟是真心想助他修回肉身。如果他只求十魄完整,将来应允她隐世不作乱,从此天下太平,便是最最好的结局。她无声苦笑,这个愿望或许太天真。 “不用硬闯,魔宫底下有密道可通往人界。”墨隼在剑中看了她一眼,声音莫名轻快许多,意有所指地说,“朝儿,你我已经不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伍儿不语,在他的指引在偷偷潜出了黑蛮。 再次到龙宫,迎接伍儿的却不是龙朔。 湛蓝的海水之砖上,一人静立,白衣素净如雪,白发苍茫如云,在这晶莹剔透的龙宫里仿佛凝成了一座白玉雕像。 伍儿一愣,冲至嘴边的“师父”二字生生咽了回去,启口时语气疏离:“霁宸上仙神机妙算,想必早前已得消息,知晓魔君肉身被毁,无论如何都会来东海一趟,所以早早就在此处等候。” 霁宸淡淡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亲和:“伍儿,随我回霁月山吧。” 伍儿下意识地握紧手中魔剑,冷漠道:“我早已与霁月仙门一刀两断,何来回去之说?” 霁宸的目光掠过玄光微闪的剑身,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你若执意要救魔君,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伍儿闻言心口一阵门疼,握剑的手不由松了点。 墨隼感应到她的犹豫,突然冷冷出声:“朝儿,你撒不撒手都无妨,我死之前必拉霁宸上仙陪葬!” 猝然之间,魔剑脱离她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至霁宸背后,剑尖稳稳抵住霁宸的背心。 霁宸僵了一僵,已被魔气定住身形。 “不许伤害我师父!”伍儿脱口急喊。 墨隼声如寒冰:“霁宸上仙爱徒心切,自愿割舍内丹,就算现在我没有肉身,要毁了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霁宸却无一丝惊惧,淡然道:“伍儿,为师一身罪孽,如今能与魔君功归于尽正是解脱,你速速离开,二郎神自会来收拾魔君魂魄。” 说话间,一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伍儿身后。不用回头伍儿也知道这般仙气浓重的人必是二郎神。 “有劳霁宸上仙了。”二郎神一手虚按在伍儿肩头,一边道,“上仙为除魔而自愿牺牲的高洁品质,小神深深敬佩,来日一定在天帝面前力保伍儿姑娘,上仙请放心。” 伍儿只觉肩头微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并不重,但她却移不开步,抬不起手。 在她对面的墨隼看得一清二楚,二郎神用仙家法器制住伍儿,伍儿若要挣脱,少不得要一场恶战,可她师父在此,只怕她不会为了一个魔头与天庭为敌。心中无端涌起阵阵苦涩味道,他不去理会,冷厉开口:“想要我魂飞魄散,恐怕没那么容易!” 剑随声动,魔光骤然大涨,只听霁宸低低一声惨叫,便再无声响。 伍儿与二郎神皆惊。 时间静止了一般,只有晶莹光芒投映在霁宸苍白的脸上,他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漆黑如墨,光泽锋锐,透出隐隐的戾气。 “你附了师父的身……”伍儿震惊难言。 霁宸的唇轻轻勾起,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嘴边丝丝鲜血渗出,鲜红中参杂着点点黑色。 “魔附仙身。”二郎神回过神,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魔君如此倔强,宁可饱受魔气和仙身冲撞之苦,也不肯被擒。 “会如何?”伍儿接口问。她紧紧凝视着霁宸的脸,焦急担心之情难以遮掩。师父决不能有事,至于墨隼会如何……现在她没有心情去深思这个问题。 “这是逆天之举,魔君若不离体,必死无疑。” 墨隼忽然狠厉一笑,以霁宸之口说道:“在我被体内的仙魔二气纠缠至死之前,必灭所有仙门,必叫天帝老儿不得安宁!” “那我师父呢?”伍儿一急,丹田内仙气疾速翻涌,不知不觉震开压在肩上的法器,一把扯住二郎神的衣袖,急道,“我师父是不是会死?” 二郎神倒不吃惊她沉厚的仙力,默默收起法器,回道:“魔气消磨殆尽之时,就是仙根尽毁之刻。” 虽是意料中的答案,伍儿还是感到心惊。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她的脸色青白,蓦地抬头冷声道:“墨隼,我早就答应你帮你恢复肉身,你即刻离开霁宸上仙的仙身,我们走。(.)” “走?怎么走?”墨隼冷笑,“恐怕我的魂魄一离体,二郎神就会急不可待地收入伏魔锁魄瓶。” “我答应你的事决不反悔。”伍儿语声铮铮,极是坚定,“只要你再信我一次,即使与天界为敌,我也必定护你周全。” 她前去拾起魔剑,意思很明白,要他再入剑中。 墨隼凝望她冰蓝如天色的眼眸,似要看到她心底最深处去。她的话说得这样动听,像是为了他甘愿和天下人为敌,甘愿被所有人唾骂,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的动人言语只不过是为了救她的师父。 纵然如此,纵然如此……他还是愿意以命相赌,再相信她一次。 魔光陡现,伍儿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尖啸,仿若有人狠狠地大喊一声,发泄心口那一口闷气。 知他已魂入魔剑,伍儿暗松口气,俯下抚摸昏迷的霁宸的额头,渡出一脉仙气。只可惜上仙内丹不认她为主,她无法趁此机会还给师父。 起身时,二郎神已经一招攻来,仙风猎猎,丝毫没有手下容情之意,直往她天灵盖击下!伍儿顿时凛神,捏诀射出一簇银光击开仙风,身子退到几丈远。 “伍儿姑娘,无论你有何理由,小神都由不得你带走魔君!”二郎神面浮厉色,喝道,“放下魔剑,你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伍儿置若罔闻,忽视腕上佛珠颗颗滚烫,握剑腾飞,眨眼间冲破东海之水,驾云疾行。 二郎神紧追不舍,长戟脱手而去,直指伍儿后脑。伍儿无意与他打斗,侧身避过一击,拈诀凌空设下结界。 二郎神召回兵器,御风欲穿结界,却是惊了一惊:“无极结界?”她已能运用天生仙力,他再穷追不舍也是徒劳。他二郎神素来不做无用的事,眼下情景只有速回天庭回禀天帝。 伍儿见二郎神兀自离开,大松一口气。却见二郎神临走之时眼中有悲悯之色,似在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天地不容,人人可诛,不禁心头抽痛。 “后悔?”魔剑中传来墨隼冷淡的声音。 伍儿摇头,携剑飞行。东海是不能再去了,重塑墨隼肉身的事只能另做打算。她暗自思量着,最后选择了人界作为落脚点。 在东诸大陆的帝都住下,伍儿扮作男儿身,佩剑行走在大街小巷,像是一个倜傥剑客。她一点也不急墨隼所急,很是享受凡尘的日子,有时去茶楼听书,有时去街上看杂耍,不亦乐乎。直至蓝沁找上她,她才知外面已经变天。 “你先回黑蛮。”墨隼听完蓝沁的一通禀告,波澜不惊,“待我修回肉身,一切再论。” 伍儿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看着蓝沁离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魔剑轻敲桌面,传出墨隼淡嘲的声音:“想不到我落难短短几日,倒被尧王捡了个便宜。” 伍儿端坐不动,双手紧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瞳眸透出复杂的情绪。当日在太白山,绯哥哥吸纳了麒麟神器之力,妖力更进一层,料不到他又找到了武夷和峨眉的两大神器。 “不必惊讶。”墨隼似讥诮又似自嘲地道,“尧王觊觎神器已久,能找到神器也非一时运气,他早有部署。武夷和峨眉两派没有一人丢了性命,想来是他顾念着你的面子。若由我出手,未必有这样平和的结果。” 伍儿忽地抬眸,盯着魔剑:“你现今已有七魄?” 魔剑晃了晃,道:“并没有,尧王还未摧毁神器。” 话音才落,房中突然光芒万丈,玄光如芒直刺人的眼睛,伍儿没有闭眼,下一瞬便见魔剑淡去了魔光。 剑中似有一人走出,模模糊糊地站在伍儿面前。 伍儿蹙眉,伸手去摸那人影,却没有摸到实体,疑唤:“墨隼?” “嗯。”影子轻笑,“阴差阳错,尧王替我寻回两魄,如今不必舍远求近去找玲珑石。” “你能自行修炼肉身?”伍儿挥开影子伸来的手,怒问,“你在干什么?” “摸摸你。”墨隼回答得很老实。 伍儿愤而站起,与他对视:“别逼我把你初初成形的影子都打散了!” 墨隼耸肩,转移了话题:“算起来你已经很久没去探望你的旧相识了,不如今夜去叙叙旧。” 伍儿一听便明,他指的是尘珀哥哥。 “不去。”她拒绝得干脆。显而易见,他修回肉身必得借助某样东西,而那东西定是在皇宫。 “我自己去也是可以,但我不能保证你的旧相识能完整无缺。”墨隼低下头,贴得极近,模糊的唇型快要贴到她的唇上。 伍儿登时跳开,恼怒道:“你需要我护航就别威胁我,不然――” 话未完,墨隼已快速飘近,无形的唇掠过她微张的唇瓣。 伍儿僵住。 “没有味道。”墨隼摇头,语气失望,“看来还是得尽快重修肉身才行。” 伍儿脸上腾地烧红,一掌拍向他摇着的头。 墨隼敏捷地闪开,戏谑道:“你也嫌没意思?等我修回肉身再来过。” 伍儿咬唇,面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羞的。 墨隼笑看她,脑海中浮现第一次亲吻她的场景。虽是强吻,虽是居心叵测,那清新如樱桃的味道却一尝难忘。他曾九世轮回,做了九辈子的人,但从来不曾与女人亲近,她是第一个令他有欲望的女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唇间,潜藏心底的那种欲望再次涌动,清晰得无法否认。等他修回肉身,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 “朝儿?”神思飘忽,此时他才陡然发现她的异状。 伍儿双手紧紧握拳,浑身震颤,脸上已无红晕,变得透白。 “我没事。”伍儿勉强回话,额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滚落。 “怎会没事?”墨隼愠怒,想伸手擦她的汗,奈何实体未成,更是怒极,“你老实说,出了什么事?” 伍儿垂头,看着被衣袖遮住的右手腕,不禁苦笑。这回藏不住了,霞光佛珠已经散发出紫光。 “霞光神器?!”墨隼未觉欣喜,皱紧眉头问道,“这东西桎梏你?” 伍儿扬眸望他,笑了笑。神器都沦为“这东西”了?难道他已经在意她超过他自己了? “别傻笑!”墨隼怒气更盛,他还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他是在意她又如何,并不影响他欲夺神器之心,“说是不说?” 伍儿不吭声。怎么说?说她动了情念导致霞光佛珠起异动?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有什么情。 墨隼眯眼盯紧她,唇角微勾,流露出一丝邪意。猛然,他俯身张臂虚抱住她,唇型定定地覆在她唇上,她移一点他便追紧一点,始终保持着吻她的姿势。 明明只是虚无的亲吻,伍儿却觉心跳加速,腕上的佛珠滚烫如沸水,烫入肌肤骨肉,痛意绵绵。 见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墨隼放开她,退远几步。 “原来如此。”他自语,话语里隐有激动,“霞光神器能辨你的情感。你,动情了。” 伍儿茫然,重复他的话:“我动情了?” 何时起?在何地?为什么是他? 第二十七章 :三人无欢 伍儿轻轻抚摸热度惊人的佛珠,默念师父曾经教过的静心诀。随着她神识空明,佛珠的温度逐渐降低,直至恢复正常。 还能够控制,可见她并没有堕入情网。这样一想,伍儿心情轻松许多。 偏偏有人见不得她好,看她脸色渐佳,又贴了上来。 “滚开!”伍儿怒喝一声,反应极大。 墨隼不解她突如其来的怒气,疑道:“霞光神器还在牵制着你?” 伍儿抿紧嘴唇,不发一语。无关神器,是她自己心底害怕。 墨隼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她神思复杂的秀丽脸庞,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伍儿天性单纯,从未对人萌发过男女之情,甚至连什么是情爱都未必明白。就如同他。其实他与她都一样。 逼不得。墨隼无声扬唇,眸底狂傲之色一闪而逝。无需逼迫,总有一日她会自己懂得,并且承认。 伍儿心里烦躁,口气不佳:“皇宫还去不去?早点完成我答应你的事,早点分道扬镳。” “去。”墨隼不啰嗦,虚无的身形跳到她背上,毫不客气地道,“我现今没有实体,在外面晃悠怕要吓坏凡人,借你身体挡一挡。” 伍儿猛一振臂,将他甩了下来,怒道:“你少占我便宜,附到魔剑中去!” 墨隼低笑,嗖地附入魔剑。看来她真的很怕他的亲近。 伍儿深吸口气,执剑隐身,往皇宫行去,默默对自己说,再忍他几日,等他肉身重生,她即刻有多远离他多远。 “你逃多远我便追多远。”墨隼在剑中觑见她嫌恶的表情,不难猜到她的心思,传音道,“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会找到你。” 情话一般动听。 伍儿只当没有听见,御风而行,速度极快。不多时,已入巍峨宫墙。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伍儿从空中俯瞰,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百花含苞的御花园中,年轻皇帝静静伫立,眼光透过镀着金边的云朵,似看到了九重天去。过了很久,皇帝抽过远眺的视线,低低叹了口气。 不远处,一个娉婷女子袅袅走来,走到皇帝身后,轻轻启口:“皇上,若是记挂,何不派人去寻?” 皇帝转过身与她对视,面无表情,淡淡道:“寻到也无用。” 女子没有再多话。她钟情的男子正怀念着另一个女子,她心中不是没有委屈。帝后大婚之期一拖再拖,她不是不知缘由。可是除了等待,她没有什么可以做。 “皇帝在想你。” 半空中,魔剑传出一声讥嘲。 伍儿狠狠攥紧剑柄,示意他别胡乱说话。 墨隼方才那一句话并未用传音,御花园中的男女震惊仰头,却不见空中有什么异状。 “皇上,似乎有人……”女子蹙眉,神情疑惑。 “何处有人?”皇帝的语气愈发冷淡,双手负在背后握成拳头,面上只是云淡风轻,“朕乏了,摆驾回宫。” 皇帝顾自离去,步伐甚大,把那女子远远甩下。 入了寝宫,皇帝命宫人全部退下,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寝殿。(.) 伍儿隐匿身形跟随他到此,心知尘珀哥哥已经知道她来了,便慢慢现出身形来。 寝殿中没有掌灯,有些昏暗,伍儿站在一角,白裙素净,面容清丽,一头黑发泛着浅浅光泽,皇帝隔着一点距离凝望她,恍惚觉得眼前是一幅画,是他因思念她而一次次绘下的女子画像。 “尘珀哥哥。”伍儿先开了口,对他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皇帝蓦地回神,大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沙哑唤道:“伍儿?” “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道别,你别怪我。”伍儿略略退后,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以前是她懵懂,现在她已看得十分清楚,尘珀哥哥对她确实情根深种。 “上次……”皇帝顿了顿,低声吐出两个字,“抱歉。”即使他费尽心思要救她,但终究让她上了断头台。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伍儿摇头,暗暗使劲捏了剑柄一把。都是这混世魔头做的好事,逼得她差点变成无头鬼。 “伍儿……”皇帝不察她的动作,欲言又止,“其实我……” 皇帝英俊的脸庞忽然浮现一团可疑的红晕,伍儿心头一跳,忙接话道:“我是来借一样东西的,如果尘珀哥哥觉得方便,我明日就来归还。”看这情形,尘珀哥哥是想表白,她还是赶紧闪人为妙。 “借何物?”皇帝轻咳两声,压下欲告白的紧张心情。 “御玺。”伍儿无奈,知道自己说得很无耻。皇帝的御玺怎可随意借人?但她也没办法,来的路上墨隼说御玺凝聚历代皇帝的阳气,可以辅助他修炼成形,她想他应该没有必要骗她。 皇帝吃惊:“伍儿,你要御玺何用?” 伍儿不便明说,只能回道:“可不可以不问?我只借一晚,天亮就还你,不会耽误你上早朝。” 皇帝皱眉,没有回答。事关社稷,他不能轻率应允。 “何必问他,要拿御玺还不易如反掌?”魔剑突然震动,一道模糊影子现出,直往皇帝扑去。 伍儿一惊,正要出手相救,却见皇帝软软倒下,倒只是晕厥过去,呼吸仍平缓。 伍儿蹲在皇帝身边,凝视他英挺的眉眼,若有所思。她曾为尘珀哥哥续命七年,原打算时间到了再喂他血,可如今她遭天庭追缉,还能活多久尚是未知数,只怕下次相见遥遥无期。 咬破指尖,伍儿捏住皇帝的两颊,再一次喂他饮血。 寝殿内静谧无声,墨隼不知去了哪里,伍儿突然清喝:“何人如此鬼祟?” 殿门缓缓打开,一名女子从外走进,神色沉凝,难掩担忧,但无一丝惊惧。 “司徒静?”伍儿认得她,刚才在御花园的女子便是当年曾有数面之缘的未来皇后。 “你在对皇上做什么?”司徒静显然刚到,只在门外窥见伍儿喂血。 “施妖术。”伍儿拍怕手站起,勾起一抹妖媚笑容,“尘珀哥哥对我一往情深,我自然不能让他有一日忘了我。” 司徒静愣了愣。半晌,她忽然笑了,笑得美丽而酸涩:“你骗我。如果你想霸占皇上,根本无需施什么妖术,皇上早已为你神魂颠倒,没有人能和你抢。” 伍儿敛去媚笑,心生一分敬佩。这个少女不过桃李年华,却比一般人聪明许多,没有陷入情海的不智。有这样的女子陪伴在尘珀哥哥身边,她可以放心了。 伍儿转身,突地运起一掌,击向昏厥在地的皇帝。 司徒静见她突然发难,这时才生起恐惧的感觉,再顾不上去分辨真假,飞奔而来,直直扑在皇帝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伍儿一掌拍下,司徒静自知难逃,闭眼受死。 伍儿没有停手,手掌落下,司徒静立即不省人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伍儿摇摇头,心中感触良多。爱上一个人真的会甘愿为他而粉身碎骨吗?她不懂。 为了尘珀哥哥,为了眼前这个痴情女子,也许她应该擅自妄为一次,冰封尘珀哥哥的部分记忆。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不需要再有伍儿这两个字。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蹉跎年岁,才不会时时惦念着一个早就与他不同世界的人。 那一厢,墨隼已经找到御玺,附身其中。 魔剑引伍儿前去护法,伍儿才到龙鹫宫大殿,就见眼前红光一闪,一张俊美邪气的脸映入眼帘。 “绯哥哥?” 伍儿待要上前,红光再次闪耀,绯尧的身影快速地消失无踪。 伍儿微怔,很快就想透蹊跷。 绯哥哥是来劫御玺的! 伍儿持魔剑御风急追,须臾就已离开皇城范围。至偏僻无人的山野,她拈诀封住绯尧的去路。 “伍儿!”绯尧停下脚步,恼道,“各界盛传,你为了魔君自愿脱离仙门,难道竟是真的?” “绯哥哥,说来话长,你先把御玺给我。”伍儿好声道。 天色渐暗,天边一弯月牙儿悬挂,浅淡光泽照在绯尧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他深邃狭长的眼眸轻眯,声音极轻:“伍儿,你不惜与天界为敌,今日也要与我兵戎相见吗?” 伍儿无话回答。她是为了师父才答允墨隼,护他周全。绯哥哥能追踪到此,又怎么不知来龙去脉?他这是在逼她失信。 “伍儿,等我毁灭魔君,你就再也不用背负罪名,你师父也不用承受教导出孽徒的压力,这样不好吗?”绯尧说得缓慢,语气深长而惑人。 伍儿不语,撤去挡路的结界。 绯尧眼底闪过喜悦的光芒,取出御玺,掌内强劲的妖力蓄势待发。 伍儿等的便是这一时机,指尖一簇银辉急射,绯尧顿觉掌心剧痛,御玺滑落手中,往草地坠下。伍儿飞身而去,却听绯尧怒笑一声,以身做盾挡在她前面。 “杀了我,你就能拿走御玺。”绯尧说得决绝,行动更是坚决,一掌抬起,就往御玺击去。 伍儿要阻止已迟。电光石火,御玺骤然大亮,魔光极是刺眼,霎那间刺穿绯尧的手掌,下一刻,一个完整的人形出现在草地上。 墨衣暗如黑夜,刀刻般的轮廓冷峻如锋,一双异色瞳眸仿似冰石坚硬,泛着慑人的寒光。 伍儿大感意外,墨隼这么快就炼成肉身了? “看来尧王也不过是乘人之危之辈。”墨隼冷笑,一把扯过伍儿,不由分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他对自己说过,修成肉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的唇是否还如樱桃般可口。这味道,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绯尧施法疗伤,狭眸眯成了一条细线,眼底迸出怒光。 “荒唐!”他怒喝,却不是对墨隼,“伍儿,你当真是着了魔障!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你已经分不清了吗?” 伍儿挥开墨隼,向绯尧走去,低语道:“绯哥哥,我只是完成我的承诺。现在事已了,你不要与魔君起争执。” 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 伍儿未言明,绯尧心知肚明,不由连声冷笑:“或许我原本打不过他,但今夜,恰是他的死期!” 话音未落,火红长链凭空飞腾,一击击中墨隼胸口。墨隼连退数十丈,捂胸咽下一口浊血。 伍儿惊诧。是绯哥哥的妖力大增,还是墨隼魔功受损? 绯尧牵住伍儿的手,握得极牢,开口道:“提早重生肉身,他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伍儿,只要你不插手……”顿了片刻,绯尧用力重复这一句,“只要你不插手。” 伍儿无言以对。之前维护墨隼是因为承诺,现在她的责任已尽,还有什么理由管他生死? 默默地抽回手,她退到了绯尧身后。 墨隼远远望过来,俊容无澜,眸色似冰冻的寒潭,泛着冷冷波光,惟有唇边划过一抹笑。 伍儿隔空与他遥望。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看懂了他的笑。他是在笑他自己。 墨隼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仿佛天上月儿的光芒越来越亮,亮得有些晃眼。他曾把自己的性命交托予人,那是从前的墨隼决不会做的事。即便是死得痛苦无比,他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那一刻他心底滋生出的信任,此时被她狠狠丢回来。 伍儿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绯尧转头望了她一眼,猛然飞身,攻势狠辣,显然是倾尽十成妖力,势要一举毁灭对方魂魄。 墨隼跃起,堪堪避过要害,但仍受到余力波及,梗在喉头的一口血终于喷出来,洒满青翠草地。 绯尧步步逼近,近到只剩半臂距离,盯着墨隼的眼睛,冷声道:“我与你不同,我夺神器只为打赢你。今日你一死,我便不会与天界为敌。你给不了伍儿安稳的日子,就不要拖着她不放。” 蕴着深浓妖气的手掌停在墨隼左胸前,仅要多一分力,就能掏出他的心脏。 墨隼傲然挺立,语气讥诮:“就算我死在你手中,你也不曾打赢我。就算我灰飞烟灭,你也不曾得到你想要的。” 两个男子目光交接,狠意相似。 极缓慢的,墨隼再吐出一句:“朝儿已爱上我。” 绯尧眼中翻起狂澜,再无停顿,屈起的五指往墨隼的胸口凿下,生生陷入血肉之中。 墨隼不躲不避,用仅剩的魔功强自抵挡,口中继续说道:“朝儿腕上戴着霞光佛珠,一旦她动情,神器就会有反应。你若不信,可以回头看看,佛珠此刻是不是光芒大涨。” “不必垂死挣扎!”绯尧咬牙,强忍回头一看的冲动。 远处,伍儿按住震动不止的佛珠,眉头紧皱。霞光神器从未这般异动剧烈,她的手很痛,直痛到心尖上。 空气中散发着独属墨隼的血气,即使她屏住呼吸,依然闻到。眼前似有一抹血色,正如墨隼胸口淌下的血,那血好像在她心头钻凿,一点点凿空她的心。 忍耐不住的,她发出低低的一声痛吟。 绯尧听到声响,终是回头。 万般按捺,只为这一瞬间,墨隼催动神力,仰头长啸,周身绽起耀目的辟邪神光,光如利刃,支支飞射入绯尧身体! 绯尧闪躲不及,厉声惨叫,身形忽明忽灭,隐隐现出原形。 “绯哥哥!” 伍儿惊喊,挥袖飞去一簇银光,仙光凌厉,只听砰一声,墨隼应声而倒。 伍儿踏风飞至,不及多说,运起仙法,拔除射入绯尧体内的辟邪之刃。 绯尧面如纸白,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扯住她的袖子,死死盯着。 霞光佛珠的光芒淡了些许,但看在绯尧眼中,像要刺瞎他的双目。 伍儿局促,拉下衣袖盖住佛珠,讷讷不知该说什么。 “呵呵……” 低哑的笑声来自倒地的墨隼。他同样脸色苍白,极为虚弱。勉强动用辟邪法,伤人伤己,全因她的袖手旁观。然而她的不肯相帮,他却怪无可怪。从第一世惨死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可靠的只有自己。他根本不该生出那可笑的奢望。 伍儿低头看他,脑中有片刻恍惚。他虚弱的样子令她想起当日在霁月山幻云林,她大意放他的第一魄出镇魔鼎,他初初恢复人形,显得有些面白气弱,如果当时她把握机会,他已不复存在。 此时此刻,竟像极了当初的情景。 她若要杀他不费吹之力。 一念只是飘过脑海,心头剧痛难挡,腕间佛珠勒紧了她,似在催促她动手,又似在点醒她未明的心。 “伍儿……” 绯尧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智,伍儿浑身一震,如从梦靥里惊醒般,一头冷汗。 绯尧苦笑,低低地道:“辟邪法厉害,我即将现原形。”瞥了一眼她手上光芒渐盛的佛珠,他笑得越发苦。 “现原形?”伍儿大惊,“像上次那样严重?” “不,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调养。”绯尧轻轻闭眼,不愿再看到那光芒。 “我陪你。”伍儿不假思索地道。 绯尧没有应声,形体逐渐透明,在夜色中一点一点消失。 一只蝴蝶飞落伍儿的肩头。 缓缓的,蝴蝶飞过她的脸颊,翅膀掠过她的唇,宛如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最后停落在她发间,安静不动。 伍儿深深吸了口气,默默放魔剑在墨隼身边,御风离去。 月色正浓,凉寒的夜风吹过,吹散墨隼的额发,一缕黑色发丝垂盖住他的眼眸,一并掩去了他眸底的晦涩神色。 第四章 :逼入黄泉 初春时节,阳光格外明媚,清风格外温柔,草地冒出新绿,杨柳轻轻拂堤。(.好看的小说)不知名的湖泊上,一艘小蓬船悠悠荡荡,没有目的地在水面晃荡,船头站着一名白衣女子,潋滟的水光倒映出她清美绝伦的脸庞。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她身旁轻盈飞舞,飞得累了便栖息在她手背上,静静的,而又带着一丝眷恋。 女子低下头来,轻声启口:“绯哥哥,已经一个月了,你还没法恢复人形吗?” 蝴蝶扇动翅膀,似是回应。 女子无声叹息,转身折回船内。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从前懵懂迟钝的伍儿,即使绯哥哥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她也知道,他已经痊愈。其实,就这样待在人间与他作伴并无不好,生活静谧而简单,可是,她心底始终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霞光佛珠再不是以往的沁凉,时时刻刻都滚烫透心。她总会想起一个人,想着他的伤是否好了,想着他是否在筹谋夺取第八个神器。等到他八魄归体,那么,她就是他仅剩的毁灭目标。 她所想的明明无关情爱,霞光神器还是光芒不褪,炽热烫人。 “伍儿!” 一声呼唤忽响,船身晃动几下,一人跃到船上,浑身湿漉漉的,脸上却是笑容灿烂。 “龙王?”伍儿诧异又惊喜,“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龙朔望着她,眉眼间满是欢喜,笑着道:“上次一别,我还担心后会无期。之前你到龙宫,可惜我被霁宸上仙遣走,没能和你一叙。” 忆起龙宫之事,伍儿的神情不由黯淡下来。 龙朔眼中的笑意也慢慢淡去,敛了面容,正色道:“伍儿姑娘,这次是霁宸上仙私底下让我来找你的。” “师……”伍儿一顿,改口问,“霁宸上仙还好吗?” “他没事,只是不便亲自寻你,所以告诉我追踪释心剑的方法。”龙朔瞄了一眼她手背上的蝴蝶,倒也没什么顾忌,接着说道,“霁宸上仙说,魔君重生,已得七魄,又有妖界蠢蠢欲动,你如今是妖魔仙三界争夺的人,务必珍重。” 伍儿微微皱眉。师父必定不只说了这些。 果不其然,龙朔再道:“若你不肯回霁月山,就去冥界避一避。” 伍儿琢磨着这话:“去冥界寻求琅琊的庇护?” 龙朔晃晃脑袋,无辜地道:“霁宸上仙就说了这么多。” 师父话里必有玄机。伍儿苦思不得其解。一直以来,鬼皇琅琊正邪难辨,直到那曼珠沙华重伤墨隼,才显露出琅琊襄助仙界之意。师父让她去冥界,背后有何深意? “你会带这只蝴蝶一起去吗?”龙朔指了指她的手背,跟着又絮絮地道,“我护送你到冥界之后,就得回东海去了。以前就觉得东海的日子枯燥无聊,近来更觉了无生趣。那些虾兵蟹将除了说‘是,龙王’之外,就没别的话了。” 伍儿不禁莞尔。只有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和魔界勾结,不过问她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好像她永远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样子。 看着她笑,龙朔也笑。一缕阳光透过蓬顶照在他白玉般的脸上,照亮他纯净的眼睛。 “走吧。”伍儿捉下蝴蝶,轻轻放在船舱。相信师父不会害她,她就去冥界探一探究竟,但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不能带着绯哥哥一起去。 蝴蝶落地,忽现红芒,整个蓬船骤然大亮。 “不准去!” 喝声突起,一身绯色锦袍的俊美男子横立在伍儿身前。 “绯哥哥,你恢复人形了。”伍儿并不意外,淡淡笑道,“原想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绯尧无视龙朔,拉住伍儿的手,气恼道:“这一个月的安生日子难道不好吗?你非要去搅这趟浑水?” 伍儿没挣脱,好言道:“绯哥哥,你我都知道,眼前的平静只不过因为风云未起。” 绯尧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微微用力,静默片刻,才沉声道:“伍儿,我并不想抢夺什么神器,也不想称霸六界,只想和你朝夕相对。你若信我,我们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从此不理纷争,可好?” 伍儿抬眸凝望他。她真心觉得好,那样的生活本是她所期盼的。可为什么她说不出口这一个“好”字? “好是挺好的。”接话的是在旁的龙朔,他皱皱眉,说得实在而一针见血,“哪里是无人的地方?哪里是魔君和天帝都找不到的地方?” 绯尧转头瞪了龙朔一眼。 龙朔耸肩。他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霁宸上仙长跪天庭向天帝求情,伍儿姑娘恐怕连这一个月的平静日子都没有。 伍儿使力抽回被绯尧握住的手,突然飞出船外,眨眼间隐匿了踪迹,凭空消失。 “伍儿!” 两道唤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伍儿只作未闻,决意独行,顷刻便已远去。 犹如老马识途,伍儿直闯鬼门关。 烟雾缭绕的奇特空间,早有一个高大男子站在那里等她。 “你来了。”琅琊弯了弯眼,笑意未达眼底,甚至还有几分肃冷,“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嗯?”伍儿疑问。琅琊看上去和从前十分不同,面具下的眼眸分外冷冽。 琅琊未答,扭头望了望远处无形的气界,眸子慢慢眯紧,双手做了一个拈诀的手势。 “你要关我在此?”伍儿看他动手加强结界,顿时凛了心神,“这是天帝的意思?” “挡一挡外面的不速之客而已。”琅琊回头与她对视,语声沉冷,“伍儿,当日我把无尘神器交给你,你就应该想到有今日。” 伍儿不语。那时她涉世未深,怎会料到有今日? “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便知道,你与魔君有缘。”琅琊手中动作未停,不断增加结界,抵御欲闯者,“故而,你与神器也有缘。” 伍儿戒备着,静听。 “我和父君不同,从不想赶尽杀绝。”琅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藏得极深的恨意,“当初亭兮想要感化魔君,未能如愿。我原想,或许你可以。可惜,现在时间已经不多,魔君已得七魄,而你身怀两大神器,再不能拖了。” “父君?”伍儿心头一颤,瞬间大悟。 “伍儿,你不用怕。”琅琊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不会和你动手。” “你想做什么?”伍儿依旧警觉。 “神器与你相溶,难以脱体,你少不得要吃一点苦头。”琅琊定定望入她的眼底,道,“黄泉之水可以洗去你今世所有气息,孟婆之汤可以令你忘记今世所有记忆。当你跳下轮回道,便仙根尽毁,魔身尽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你。” “你要我转世做人?” “正是。” 伍儿静默须臾,总觉得不会这样单纯。 “毁仙根,灭魔身,自然痛苦万分。如果你在黄泉水中熬不过,就会神魂俱灭,永不超生。”琅琊没有骗她,却省去了一部分没有说。若她熬不过,神器脱离她的身体,之后就会落入在黄泉中,这是他最初就留下的后路。 伍儿沉默着,冰蓝眸子半阖,看不出其中的神色。转世为人似乎是最好的办法,能够从此脱离仙魔争斗。偏却要以命相搏,值或不值?为求清净而放弃自己,算不算懦弱?这条路,是师父为她想出的唯一生路吧? 静默间,大地突然震颤,远处的气结嘭声破裂,三道人影转瞬冲至。 “没想到我冥界今日如此热闹。”琅琊口气一变,一如既往的调侃,“尧王、龙王、魔君齐齐大驾光临,真让人惶恐。” 绯尧和墨隼皆不理他,分别拽住伍儿的一只手,异口同声地道:“跟我走!” 伍儿两只手臂被攥得生疼,下意识地震开二人,远远退开。 绯尧紧盯着伍儿,眼中忧色清晰可见。方才在气界外听不见鬼皇对伍儿说了什么,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伍儿的神情不会这样凝重。 墨隼亦是眯眼望着伍儿,寒潭般的瞳眸讳莫如深,难窥波澜。别人或许都听不到,但他的骨头在伍儿身上,刚才他动用魔力听得一清二楚。 伍儿独自站在一角,低着头,不作声。 没有人开口,气氛显得凝滞,琅琊忽然叹了口气,突兀地闪身消失。 伍儿这时才抬起头来,跨出一步。 右脚才踏地,她已觉不对。脚掌很重,重得诡谲。她略微撩起裙摆,望了望自己的右脚,后背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此地烟雾甚重,其他三人虽觉她姿势僵硬,却也没有看到诡异之事。伍儿咬咬牙,使力拔脚,仍是动不了分毫。她的右脚仿佛生了根,与地面连成一体,脚面已经变作坚硬石头,石化之势渐趋严重,不过转瞬,石面已漫上她的小腿。 她的半条右腿变成了石腿。 “伍儿?”见她僵在那里,绯尧心中不安,朝她走去,狐疑道,“琅琊对你说了什么?” “叫我投胎转世。”伍儿简单地回答,双手负在背后,紧握成拳。琅琊看似在征询她的意见,实则不容她拒绝。冥界向来低调神秘,不知他用什么厉害法子将她制住了,竟连无尘珠都不起作用。 绯尧一时无话。若她转世就能安生,他不会阻止。大不了到时他到人界去默默守着她。 远处,墨隼听着,冷笑一声,缓缓靠近。 绯尧警惕地挡在伍儿身前,低喝:“魔君,你休想再利用伍儿!” 墨隼正眼也不瞧他,猛一伸手,大力掀起伍儿的裙角,露出她跨前的右脚。 见者皆惊。 伍儿苦笑。短短片刻间,她整条腿已成石雕,而且仍在恶化,她的腰也快动不了。 “琅琊――”绯尧怒极咆哮,“给我滚出来!” 愤怒的吼声回荡不绝,然而无人应答。 龙朔默默地飞过来,看了看伍儿,什么话也没说。他还是坚信,霁宸上仙不会害伍儿姑娘。 墨隼手中魔剑锋芒一闪,寒光如线,不由分说就往伍儿的右腿切下! “住手!”绯尧挡得及时,火红长链缠绕住魔剑,狠力甩开,怒道,“你在做什么?” “切断她的腿。”墨隼说得冷酷无情,近乎残忍。 伍儿一颤,凝眸看他。 “不可以!”绯尧护住伍儿,皱紧眉头盯着墨隼,“你砍断她的腿,纵然可以令她脱身,断腿却不能再生,你要她永远残废?” “她已足够强大,少一条腿有何妨。”墨隼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不过两三句争执的时间,伍儿腰间的衣布已难见颜色,覆上沉沉的石灰色。她摇了摇头,哑声道:“来不及了。” 一半石身,一半人身,她看起来叫人怵目惊心。 墨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沉痛,面上依然冷淡,语声无温地道:“地下埋着九转宝器,你误入圈套,必难全身而退。此宝器是天帝亲自炼制的法宝,据传千年前天帝把它赐给了冥界,想不到竟是真的。” “九转宝器?”一直沉默的龙朔诧异出声,“我曾听说,这是天帝惩罚罪仙的宝器,它可令仙者化作一块大石,被封九日之后就会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 “不仅如此。”墨隼接言,“九转宝器意为肠回九转,每一日愁思九转,悲从中来,直至其心崩溃,宁愿泯灭感知,剔除神识,不再有任何感觉。” 伍儿确实觉得心头涩然,悲苦交加。琅琊用这样惨无人道的方法逼她就范,师父可曾预料到? 心中越苦,石化得越快,她脖子僵然,仅剩面容还鲜活生动。 “伍儿姑娘?!”龙朔见状,懊悔至极,眼眶都红了,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知道会害你受这样的罪,我定不来传话!” 伍儿扯唇勉强笑了笑:“与你无关,是我的劫数。” 龙朔眼角湿润,澄澈眸子染上一丝悲伤,诚挚而令人动容。 伍儿微微动了一下唇,龙朔附耳过去,只听伍儿悄声说了几句,龙朔陡然化身成龙,驮着石身人面的伍儿冲天飞腾! 后面,绯尧和墨隼急追。正追得渐近,空中突现一人,那人扬袖,浓雾顿涌,遮掩了龙朔和伍儿的身影。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云散雾退,天空碧蓝澄澈,无人无影。 第二十九章 :为卿舍命 黄泉,只是一汪碧水,池塘般大小,清澈可见底,看不出特别之处。 伍儿原以为琅琊会问一声她愿意与否,至少会收回九转宝器,怎知她才被龙朔放下地,就遭琅琊一把推入了黄泉中。 “伍儿姑娘!”龙朔惊喊。 黄泉水不冷不烫,似乎极其寻常,伍儿置身其中只觉困惑。她身上的石面龟裂,一点点剥落,碎石落水便消失无踪。 “九转宝器无法可解,惟黄泉水可破。”琅琊戴着面具站在水岸边,嗓音清幽,带着几分冷凝,“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伍儿怒笑。这不是她的选择,她根本没得选。 似是她心中的一丝愤怒激起水温,黄泉之水逐渐发烫。她展臂划动几下,水波晃荡,波纹如薄刃,包围她的全身。 “伍儿姑娘,你还好吗?”龙朔满脸担忧,蹲在沿岸,与她说话,“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你别怕。” 水刀划破伍儿的衣裳,点点血渍如艳花绽放,一朵一朵飘于水面。滚烫的黄泉水从破开的肌肤渗进去,比盐洒在伤口上更加疼痛。伍儿咬紧牙关忍耐,心知折磨才刚刚开始。 琅琊挺拔站立,静默无言,眸中有悲悯之色,亦有决绝之色。他本无心伤害她,甚至有意成全她与魔君。只可惜她没能完成亭兮心愿,他也不能再给她时间。 是生是死,只看她自己的造化。 伍儿额上满是热汗,周围分明是水,可她却觉火烧。汗珠从额头滴落,打在睫毛上,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隐隐像看到熊熊烈火朝她扑来,不由自主地运起内劲,想从水中飞起。一促动体内仙力,伤口顿时崩裂开,大量的血液涌出,一刹那染红了整个水池。 “不要妄动。”岸上,琅琊淡声提醒。 伍儿痛苦难挡,仙力疾速外泄,很快就提不起半分力气。水流忽然急起来,形成一个漩涡,将她往下拉扯,黄泉水灌入她的口鼻,苦如黄连,致使她的心都苦得发涩。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唤她。 “朝儿。” 是一道男声,很熟悉,又似很陌生。 “朝儿,你母亲宁死也要护着你,你一定要坚强。” “你若放弃,便不配做我女儿。” 那声音越来越严厉:“当初你尚未出生,天帝老儿便要扼杀你,你母亲不肯遵从,几番逃离,终是死在天帝老儿手中。你若念你母亲一分亲情,就当活得傲然。倘若你懦弱受死,就不是我与朝华之女!” 意识混沌,伍儿隐约知道,这是她怀里藏着的骨头手札所发出的声音。想来父亲早已料到今日,知她必不被天界所容,知她迟早会有穷途末路的一日。 “朝儿……”另一道男声近在耳畔一般,冷冷的声音却带给她一种微妙的温暖,“回来,马上给我回来!” 那是墨隼骨哨传来的话语。 伍儿弯唇,唇边的浅浅笑容隐没在黄泉水里,模糊不清。他还是这么恶劣,总是没有好脸色,连关心人都不会。 腕上霞光一片,映着血红的水面更显诡异。 伍儿全身皆已痛到极点,分不出是神器抑或黄泉水所造成。她无力地沉到水底,可是痛楚如影随形,水刀支支刺来,剐着她的肉,剜着她的骨。 千刀万剐,不过如是。 一片片肉屑染着鲜红的血四处飘荡,慢慢浮到水面,一眼望去这里再不是清澈见底的水池,而是吃人的怪兽大口。 “伍儿姑娘……” 龙朔看得心酸悲怆,忍不住伸手探入黄泉,被那血水烫得一惊,本能地缩了回来。 黄泉之水削肉剔骨,极其厉害,伍儿肉身即将不保,体内一颗纯色内丹缓缓浮起,她仰头露出水面,张嘴让内丹脱体。 师父用心良苦,舍出自己的内丹来镇压她体内魔气,如今终于再无必要了。 那内丹自有灵气,一脱离伍儿便化作一道银光冲天而去。 伍儿自身的元丹将出未出,一波黄泉水扑来,猛烈地涌入她口中。霎那间,五脏剧痛,神魂俱颤。黄泉水狠厉异常,剔骨食肉,蚀她元神。不出半柱香时间,她必将身死魂灭。 琅琊怜悯地摇了摇头。她终究过不了这个劫。 龙朔趴在岸边,双手深陷到土里,双目布满血丝,痛苦而自责。是他害了她!如果不是他心心念念记挂着她,三番四次向霁宸上仙询问她的近况,霁宸上仙就不会找他来传话,如果他不来传话,她就不会被琅琊瓮中捉鳖,更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全怪他! 龙朔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吼声乍起,人已一个猛子扎入黄泉! “龙王!” 琅琊喝止已迟,龙朔寻到伍儿,紧紧抱住她。 “伍儿姑娘,你醒醒!”龙朔抱着她几乎无肉的身子,眼里满是泪光,声音不由低柔下来,“你别死。若你死了,就没有人听我念叨了。” 滚水如烈火,烧着两人,龙朔恍若不觉,望着眼前气息孱弱的女子只觉心痛,痛过黄泉水剜肉剔骨。 伍儿颤动睫毛,迷迷蒙蒙地睁眼,虚弱开口:“龙王,你快上去……” 龙朔不答话,俯下头,极轻地覆在她苍白的唇上。(.无弹窗广告) 一口真龙仙气渡入,伍儿察觉有异,待要闭嘴,却被龙朔的舌头探入。 与她唇舌交缠,是龙朔从未奢望过的事。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忘记了原本要做什么,笨拙地吸吮着她的舌尖,感受那令人神思荡漾的感觉。 伍儿惊讶,原以为他要用他的内丹救她,可却是真的吻她? 她因讶异而一时没有抗拒,龙朔青涩地吻着她,清俊脸庞一片火红,气息有些不稳,恍惚想起曾在人间偷窥过男女云雨,呼吸越发不顺。 伍儿回过神,轻推了他一下。 龙朔浑身一震,如梦初醒,顿觉羞愧难当,然却没有退开,反而在她舌尖轻轻一咬,趁她不察,逼她吞入一颗东西。 待到事毕,龙朔松开她,头垂得很低,不敢抬起看她。方才他意乱神迷,并不是存心占她便宜…… 可是他心底有一股混杂着歉疚的欢喜,骗不过自己。 原来,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那样的心旌神摇。 原来,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龙朔?”伍儿扶住他渐渐瘫软的身体,发觉自己体力恢复不少,气急道,“你跳下来做什么?把你的内丹给我做什么?快上去!” “我不能看着你死。”龙朔失了内丹,无力承受黄泉之水,面青唇白,虚弱不堪,脸上却是笑着的。 伍儿心中焦急。这傻瓜,在她最弱的时候把内丹渡她,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已无法控制地吸纳了他的内丹,再也无法还他了! 她朝岸上望去,扬声喊:“琅琊,此事无关龙王,你快救他上去!” 琅琊依旧站在那个地方,淡淡道:“下了黄泉,就上不来了。”如果龙王元丹尚在,他还能救他上来,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即便拉他上来也只会是一堆白骨。 伍儿瞠眸,狠狠盯视琅琊,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虚假。 琅琊转身离去,不愿再看他们二人。 纵使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颗痴心。 龙朔头枕在伍儿肩膀上,弱弱地笑着:“伍儿姑娘,你可曾听过凡间的一句话,‘生未同衾死同穴’?今日可以和你一起葬身在黄泉底,我很高兴。我的内丹若能保你一命,我更开心。” 他张口喘了喘气,面上没有痛苦之色,只有满足的笑意。伍儿深深动容,眼眶热烫,泪水无声落下。 龙朔的声音已经不太清晰,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总渴望凡间的生活……像普通人那样,娶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我知道我喜欢那种热闹,而不是龙宫里永世孤冷的日子……” 伍儿泪流不止,哽咽道:“我答应过你,陪你去人界玩,你不要让我失信。” 龙朔的眼睛慢慢阖起来,唇边仍带着笑,嗓音弱得几近破碎:“在我心中……我们已经一同去过许多回了……足够了……足够了,伍儿……” 她的名字在他的喉咙间艰难地逸出,仿佛一声酝酿长久的心满意足的叹息。 他的体温尽失,冰块一般冻人,伍儿不停摩挲他的脸,低低呼唤:“龙朔,龙朔,别睡!” “伍儿……伍儿……”他无意识地唤她,恍如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 “我在!我在这,你别睡,我们一起去人间,我答应过你的,你快醒过来!”伍儿泪如雨下,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知不能静下来,不能让他失去意识。 “好,我们一起去人间……”他闭着双眼,唇边残留一丝很浅的笑容,“真好,伍儿,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去人间了……” 那一抹笑浅淡如薄云,却美好得胜过世上最鲜活妍丽的繁花。 他的头从她的肩上滑落,整个身子猝然坠到黄泉底,一晃眼间化作一堆白骨。血红的水汹涌席卷,犹如一张大嘴将森森白骨啃噬殆尽,半分不留。 伍儿呆楞,僵直地立在水中,无法置信,也不愿相信。 她的周身泛起极淡的金光,是龙朔内丹给她的一点保护,令她能再支撑一阵子。 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黄泉水侵蚀,好像已不知道痛。 “伍儿。” 温柔的唤声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伍儿眼瞳呆滞,蒙了一层哀恸的灰色。 那声音事实上是极近的,就在黄泉岸边。纤尘不染的白衣,如雪洁白的长发,温润悲怜的眼神,来者正是霁宸。 “伍儿,你原有为师的内丹护体,必能渡过此劫。”霁宸的话语很轻,像怕惊到她,缓慢地说道,“许是你潜意识里怕损伤为师的内丹,故而放它升天。如今你有龙王舍命相护,同样能够渡劫,切莫半途而废,切莫枉费了龙王的牺牲。” 听到龙王二字,伍儿倏然醒过来,眼光骤厉,猛地抬头看过去,目光森然,寒气凛凛。 “师父。”久未唤出口的称谓此刻听来分外冷漠,伍儿面无表情,道,“龙朔的内丹已被我吸纳,他的肉身已荡然无存,师父可有办法让他魂魄凝聚,托胎重生?” 霁宸不语,目有悲色,极轻极轻地摇了一下头。 伍儿抿唇,唇线紧绷如刀锋,慢慢垂下了眸子,望着水底龙朔消失的那块地方,仿佛还能看见那人仍旧在彼处,正对她微笑。 怔然良久,她突然仰头,放声大笑,笑声尖锐而凄厉,一股戾气直冲九霄。 “好!好!好!”她连道三声好,厉声道,“我一再忍耐,甘愿承受非人的折磨,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怪只怪我懦弱愚蠢,害人害己!” “伍儿,克制!”霁宸惊喝。 伍儿眸中涌现血色,比黄泉之水更浓重,比人体之血更鲜红,她恨声回道:“克制什么?我本是魔尊与朝华天女之后,岂容你们这样折辱!” 她周身散发惊人的魔气,竟镇住了黄泉水,水波再无一丝波动。她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皮肉新生,光滑更胜从前。猛一拍掌,她借着水面之力跃身而出,一袭白裙不知被血还是魔气染成了艳红色,衬得一双血瞳极其妖冶。 她飞在半空,居高临下望着黄泉,冷冷眯眼。若非龙朔葬身此处,她定将此处夷为平地! 感应到气息遽变,琅琊忽然现身,只见空中微光一闪,仙气逼人。 伍儿唇畔噙着一抹冷笑,脚尖凌空一踢,力贯山河,脚下的九转宝器立时化作碎片,片片凋落。 “一样的亏,我不吃第二次。”她声如寒冰,睥睨琅琊,“无论如何,我承过你的情,受过霁宸上仙的师恩,且放你们一马。若是非要拦路,休怪我下手无情。” 琅琊凝目看她,半响,沉默地退了开。 霁宸静立,无言。 这一次,是真正的今非昔比。往日善良软弱的伍儿已经消失,现在的她,强大得令人惊惧。纵观六界,恐怕只有一人能与她一较高下。 伍儿并不看霁宸,只把释心剑掷下,决然毅然。如果不是这柄释心剑,龙朔找不到她,就不会死得这样惨烈,甚至连一点骸骨都无法留下。她再不会要这把剑! 冥界气界坚如磐石,伍儿运起一指魔气,生生刺破一个口子。犹不解恨,她挥袖一震,坚固无比的结界轰然崩塌,彻底粉碎。 顷刻间,天地失色,雷电轰鸣,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无止无尽地落入原本无迹可寻的冥界。 这一场暴雨,是为龙朔而落,凝结着伍儿心底浓烈的悲恸和戾气。 结界外,两个久候的人大骇。 同一时间,九重天金銮殿之上,天帝手持一面女娲石镜,定定地望着镜中,脸上表情如常,不见异色,惟有一双凌厉的眼透出不容错辨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