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玄学大佬成了四个拖油瓶的恶毒后娘》
第001章 你卖我,我卖你,这叫有来有往
“娘,这女人好像真死了。”
“这下咋办?要不趁着天黑,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死了也没事,我听王麻子说镇上有个人家刚死了儿子,正需要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咱们把她的尸体卖了,照样能换几个钱。”
矮胖的老妇人捋起袖子,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扒拉着地上的尸体往屋外拖拽,“你快过来搭把手,王麻子应该马上就过来验货了,别耽误时间。”
年轻媳妇扭头把扔在桌子腿旁的绳子卷了卷,往怀里一塞,赶紧上前抱住了拖在地上的双腿。
两人没注意到这时候原本已经咽气的女尸垂在半空的手指忽然动了下。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沈青青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疼!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脑瓜子,好像被人装了台绞肉机,嗡嗡嗡,搅得人痛心切骨,恨不能一头撞死过去。
“好疼啊……”
沈青青痛苦地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摸向脑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前天她接了个大单子,出发前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二十八岁生日当天,也就是今天有大灾,且危及性命,尤与水犯冲。
她惜命,当即推掉单子,把银行卡九位数的存款全捐了。又提前定了蛋糕、买了饮食饮料,准备在家窝两天,等避过风头再出关。
哪曾想生日蛋糕还没来得及切,刚点开的相声还没看完,她竟然因为一口可乐呛死在自家沙发上!
堂堂一代玄学大佬死得这么憋屈就算了,死后怎么还不让人消停?
沈青青憋了一肚子火,一脸幽怨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两张贼眉鼠眼、长得犹如车祸现场的肥猪脸,吓得她心里一咯噔。
地府的鬼差就长这样?
这……这他娘的也太磕碜了吧,好歹弄俩好看的充充门面啊!
沈青青扶着其中一个“鬼差”的胳膊坐了起来,摆着手和她们搭讪:“两位,请问地府还缺不缺公务员,我捉鬼贼六!”
随着她的动作,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被肥肉挤得只剩条缝的眼睛逐渐睁大,最后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诈尸了,这是诈尸了!娘……咋,咋办啊?”
年轻妇人一个屁股墩摔倒在院里的泥地间,脸上的肥肉抖得跟筛糠一样,被沈青青扶过的那只胳膊连动都不敢动,硬梆梆地悬在半空。
“喊我有个屁用!”
老妇人使劲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抬起一只胳膊往沈青青鼻子下面伸。
沈青青一把拍落她的肥猪蹄,“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她脸上还带着妆呢,为了庆祝生日特意化的全妆。
作为玄学届的颜值天花板,死她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打人的动作弧度有些大了,引得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无数记忆碎片伴随着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她竟然没死,而是灵魂离体,穿越到另一时空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她同名,也叫沈青青,今年十六岁,半年前嫁到杨花村,成了孟渊的媳妇,和四个孩子的后娘。
孟渊这个人有点毒,五岁死亲爹,十岁死后爹,十五岁死了哥,二十岁死了娘,好不容易熬到二十一,娶了原主当媳妇,结果新婚当夜就被抓壮丁送到前线打仗去了,村里人来信说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原主本就心有所属,不是自愿嫁给孟渊的,成亲后又遇到这样的糟心事,自然对那四个拖油瓶没什么好脸色,轻则言语辱骂,重则拳打脚踢。村里人对她这恶劣行径很是看不起,时常在背后吐唾沫星子,挖苦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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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两个胖女人则是孟渊残存的亲戚,大姨婆孙氏和大表姐李氏。
两人借着为外甥清理门户的理由上门找茬,实则是见原主年轻貌美,想把她卖给镇上的人牙子王麻子,以此换一笔银子花销。
结果两方争执时,李氏失手将原主推倒在地。原主后脑撞上垫桌子腿的石头,一命呜呼,再然后沈青青就穿来了。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沈青青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腾地站了起来。
敢卖她?
鬼见了她都得绕道走,这俩女人竟然想把她卖了?
“想卖我是吧?来,你们俩过来试试。”
明月高悬,给少女周身镀了层朦胧光华。
沈青青一双丹凤眼微微低垂,乌黑的眸瞳间光芒流转,冷得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孙氏这回确定她是活过来了,但又被她阴冷的眼神看得心里直打鼓,半晌没敢有动作。
倒是刚才被吓懵的李氏胆子大了些,抖着手掏出塞在怀里的绳子,“娘,咱们还绑不绑?”
“绑,这小娘们长得漂亮,可值不少银子呢!”
瞧沈青青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有啥真本事?不过会些唬人的花架子罢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被摔得半死不活。
孙氏心一横,接过自家闺女递来的绳子,安排道:“你去拽住她的胳膊,我来套绳子,保管把她捆得结结实实,翻不出一点水花来。”
母女俩一前一后张牙舞爪地向沈青青奔来。
沈青青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个干脆利落的高抬腿正中李氏小腹,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惊得房顶的乌鸦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李氏捂着肚子摔倒在泥地里,额头冷汗涔涔,半晌没爬起来。
孙氏见情况不对,腿脚麻利地后退一步,抓起墙角的扫把便往沈青青头上抡,“小贱人,受死吧!”
沈青青冷笑一声,连躲都不带躲的,待人跑到身前,飞快地变换步法,一记扫堂腿将孙氏绊倒在地,高高举起的扫把无法收回,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沈青青身后——李氏的头上。
可怜李氏还没从腹痛的折磨中缓过劲,又被自家亲娘当头一扫把拍得白眼珠翻了几翻,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我的儿啊!”
孙氏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扑到李氏身前检查情况。
沈青青弯腰捡起被丢弃的绳子,手指翻飞迅速打了个绳结,上前两步,一脚踩中孙氏的后背,三下五除二将绳结套到了孙氏脖子上,一面收紧绳结,一面吊儿郎当地发起嘲讽:“你们俩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混呐?”
孙氏的脸被泥地挤成了大饼,淌着口水结结巴巴地问话:“贱人,你个贱人想干什么?”
沈青青把她的两只圆滚滚的胳膊捆好打个结,居高临下地踢了下她的腿。
“你卖我,我卖你,这叫有来有往,懂不懂?”
第002章 偷汉子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接着是男人偷偷摸摸的叫门声:“孙婆子,孙婆子你在不在?”
孙氏闻声如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浮木,扭过身子准备呼救,一抬头正好撞上沈青青阴冷的眼神,吓得她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沈青青横了她一眼,迈开步子上前拉开了紧闭的大门。
“我说你到底在干啥,磨磨蹭蹭半天都不过来开……”
看着面前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王麻子傻眼了。
这,这不是孟家的小媳妇吗?
她咋还好胳膊好腿地在这儿站着呢?
沈青青下意识地扫了眼面前的瘦弱中年男人,眼如鸡目、山根塌陷、颧骨凸出,标准的奸诈小人面相。眉宇间还隐隐有黑气升腾,怕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麻子见她一句话都不说,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大半夜的,小阴风配着那阴恻恻的表情,整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我是来找孙婆子的,她要是不在我就回去了。”
“在呢。”沈青青收回脸上多余表情,侧身指了指院里躺着的母女俩,“你不是要买人吗,咱们进去谈。”
王麻子瞧着歪脖树下躺着的两人,欲哭无泪,他是来买人的不假,可没想买那俩啊!
回头砸手里了咋办?
可是对着沈青青诡异的背影,他心里直犯怵,一句话都不敢说,乖乖跟着她进了院子。
沈青青仔细端详了一遍孙氏和李氏那长得十分抱歉的脸,转头问王麻子,“买我的时候,你给孙婆子开了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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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麻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
沈青青看着他立起来的五根手指,非常不满地皱起眉头,“五十两银子?”
她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妙龄少女,就值几千块钱?
王麻子弱弱地摇摇头,“五,五两银子。”
沈青青:“……”
算了,五两就五两吧,有总比没有强。
“五两银子,买一送一,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王麻子疯狂摇头,就差没当场哭出声,“不行,这俩人啥货色,五十文钱都不一定有人要,你咋好意思要我五两银子?”
沈青青眉毛一横,“怎么,你还不愿意?她们是长得磕碜了点,但胜在数量多啊。再说容貌这种事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美的丑的,关了灯都不一个样吗?”
王麻子不说话,依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行了,我也不跟你磨叽,二两银子打包带走,行不行?”
王麻子拍着大腿卖惨:“亏,我真亏啊!”
沈青青弯腰捡起了孙氏脚边的扫把,腿一抬,咔嚓一声,好好的扫把断成了两截,一双眼盯着王麻子滴溜溜地转。
“咱们镇上应该还有别的人牙子吧?我看你腿脚还算利索,应该……能卖个二两银子?”
王麻子顿时觉得后背一凉,阴风吹得他都要升天了,“行,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我给还不行吗?”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沈青青把扫把往旁边一扔,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王麻子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摸索半天终于抠出来一块碎银子,“给你银子。”
他把银子往沈青青手里一丢,逃似的掉头就跑。
“回来!”沈青青叫住了他,“把人弄走。”
王麻子垮着脸回头,“我出去推板车……”
银子都没了,他再不把人弄回去回点血,恐怕要亏得连底裤都没得穿。
“行,快去快回。”
沈青青摆摆手,一回头,正好对上四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排成一竖排,趴在门边眨都不眨地望着她。
沈青青胳膊一僵,忽然觉得手里的银子有点沉。
虽然她初来乍到,对孟渊的四个崽子一点感情都没有,但这种贩卖人口的坏事还是应该避着点小孩,万一给人留下童年阴影岂不是她的罪过?
“那个……我……”
她犹豫着张开嘴,想解释点什么,但又觉得这诡异的场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正尴尬时,出去推车的王麻子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青青转身一看,就见二三十个举着火把的村民风风火火地往孟家小院走。
走在最前头的婆子一手叉腰,一手往院里指,嘴里还嚷道:“我早就说孟家小媳妇不是个好东西,这回应验了吧?自家男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她就耐不住寂寞在家偷野汉子了,哎呦,真不要脸呐!”
说话的是和孟家隔了两户人家的邻居王婆子,她是十里八村比较出名的神婆,平常给有需要的人家算个命、驱个邪,赚了不少银子,所以生活很是富裕。
唯独有一点让她很糟心:家里十几个孙辈,愣是没一个带把的。
自己儿子生不出来,她就把主意打到别人家了。
孟家的大儿子好啊,三庭饱满,身板壮实,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她想把孟家大儿子过继到自己家,但无论怎么求沈青青都不肯松口,一来二去她就把沈青青记恨上了。
刚才她肚子疼准备去茅房方便,正好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穿过村南头小路,钻进了孟家院里,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好机会!
王婆子肚子也不疼了,当即叫醒家人,伙同周围邻居一块上门抓奸。
今天她一定要把沈青青赶出杨花村,把她的乖孙孙接回家!
等她不带喘气地吼完一大段话,定睛一看,孟家的四个崽子、孙氏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表情惊愕,跟见了鬼一样。
哪个偷汉子的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偷?
这不是有病吗?
王婆子傻眼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这……这……”
沈青青上前两步,咬紧后槽牙冲王婆子笑了笑,同时抬起了右手,“偷汉子?我偷你娘的汉子!”
“啪”一声脆响,孟家院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王婆子被人当众扇了脸,顿时怒不可遏,袖子一撸便要冲上去和她拼命。
跟在身后的邻居赶紧拽住了她的胳膊,“王婆子,别冲动,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平白污蔑了人家的清白,人家打你一巴掌也是应该的。”
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哎,这不是镇上的人牙子王麻子吗?”
“对,就是他!上次他拐骗隔壁村李家的闺女,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王麻子见情况不妙,捂着脸想躲起来,刚挪两步就被村里的壮汉一把揪住了后脖颈。
第003章 恶鬼锁喉
在歪脖树下龟缩许久的孙氏终于逮到机会,捶着地哭嚎起来:“诸位乡亲们救救我啊,沈氏这毒妇要把我们母女和四个孩子都卖给王麻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院内所有村民全都转头看向沈青青,要是眼神能杀人,沈青青估计会被这些人的眼神杀个千百遍。
王婆子见状也赶紧跳了出来,“沈青青,你可真是缺了大德!孙氏是你的长辈,四个孩子又叫你一声娘,你咋能把他们卖了啊!就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吗?”
说着,她转身看着一众村民,胳膊摆得跟跳大神一样,“大家都听我说一句,沈青青是个命中带煞的女人,克亲克邻,渊哥儿这么硬的命都被她克死了,可想而知,她到底有多毒!要是再让她在杨花村住下去,咱们整个村的人恐怕都要被她克死……”
王婆子正喋喋不休地信口胡诌,暗处忽窜出来一道黑影,牛犊一样撞上她的胸口。
撞人的是孟渊的大女儿,孟琦云,今年六岁,身材瘦瘦小小的,力气颇大,一头撞得王婆子捂着胸口连连干呕,险些呕出血来。
“我娘没有卖我们,是姨奶奶想把我娘卖了,我娘才反击的!”
孟琦云双手叉腰,声音响亮地喊道。
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脾气差、爱骂人、爱打人的沈青青,但谁让沈青青是他们的娘?
不帮娘,难道要帮想骗走她大哥的坏人吗?
小女儿孟琦雪学着大姐叉起腰,操着一口小奶音凶巴巴地附和:“姨奶奶是坏人,她抢我们的饭吃,还打我娘,我娘的头都烂了,现在还冒着血呢!”
虎头虎脑的老大孟琦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叉起腰嚷道:“谁说我爹死了,我爹只是出去打仗了,等打完仗就会骑着大马回来接我们!”
老是有人说他爹死了,他才不相信呢!
他爹这么厉害,肯定死不了!
老三孟琦雨左看看又看看,吸溜下鼻涕,也叉起腰,“谁说我爹死了?谁说我爹死了?”
沈青青看着面前四个凶巴巴的小崽子,不合时宜地笑喷了,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这四个孩子不错啊,可可爱爱还护家,要不是眼前有个麻烦没解决,她都想扑上去挨个亲上百八十口。
沈青青上前揽住四个崽子,把人往后推了推,“回屋歇着去,这点小事娘自己就能解决。”
孟琦云看着她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心里直打鼓,不过还是乖乖领着另外三个崽子进了堂屋。
送走四个崽子,沈青青一挽袖子,冷笑着地盯着王婆子,“你说我命中带煞,克亲克邻,是从哪看出来的?”
“我从哪看出来的为啥要跟你说?反正你就是个天煞克星,会给我们带来灾难!乡亲们,咱们快去找村长,把这个大煞星赶出杨花村!”
沈青青眼神冷了冷,反手又是一巴掌,力气之大,震得手心直发麻。
王婆子被她打得跌倒在地,扯着喉咙嚎了起来,“杀人了,大煞星要杀人了,你们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周围人被沈青青脸上的腾腾杀气震慑住,愣是没一个人敢动手。
沈青青低头,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你既是修道之人,应该听过‘口业’一词吧?犯口业者,轻则口舌生疮,重则厄运缠身。我看你口唇轻薄、嘴若吹火,平时没少搬弄别人的是非吧?”
王婆子就是个半吊子神婆,只考虑如何坑钱,哪会管什么口业不口业的?
听了沈青青的话,她只觉得生气,沈氏竟然敢诅咒她!
“我搬不搬弄是非,和你个毒妇有什么关系?”
沈青青轻笑一声,“我这是在提醒你小心遭报应呢!”
说话时,她背在身后的右手飞快掐了个决,结束时一个鸡蛋大小的黄色肉球不知从何处弹了出来。
肉球悬在半空中滚了两圈,然后如同破壳的小鸡般,伸展出四肢、翅膀、毛茸茸的脑袋,同时体型急速膨胀,最后变成了成年橘猫的大小。
这小玩意儿是沈青青从师傅那拐来的穷奇兽,以恶鬼为食,平日就待在法器紫金葫芦里睡觉,有需要时沈青青可以掐诀把它召唤出来帮忙。
没想到换了个时空,它竟然也跟过来了!
沈青青压下激动的心情,冲它使了个眼色,肉球接收到信号,“汪汪”叫了两声,闪电般扑向王婆子,两只前爪并拢,掐住了王婆子的喉咙。
王婆子看不到肉球,只觉得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然后喉咙就像是被恶鬼掐住了一样,吱吱唔唔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而且那东西还越掐越紧,她半晌喘不过气,憋得躺倒在地,面目狰狞,两眼翻白,双手还不停地扒拉着脖子,喉咙里挤出“呜呜”的声响,看起来痛苦极了。
众人被她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一个个抖着腿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孟家院子外头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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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这是咋了,鬼上身吗?”
“我看她像是被鬼掐了喉咙,你看脸都憋红了。”
村民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沈青青身上瞟,她刚提醒王婆子要小心口业报应,王婆子立马就被鬼掐了喉咙,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沈青青见王婆子两眼翻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怕真闹出人命给自己添业障,赶紧又掐了个决。
趴在王婆子身上的肉球冲沈青青呲了呲牙,五官紧皱,显然对沈青青这临时变卦的行为很不满,“沈青青,你真是越来越菜了。”
三四岁男童抱怨的奶音传进沈青青耳朵。
沈青青冲它一瞪眼,无声对峙:小兔崽子,你想造反?
肉球撇撇嘴,撒开前爪,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王婆子顿时感觉身上一轻,连捂着脖子大口地喘着气。她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头发凌乱,面色虚浮,好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沈青青以手掩唇,故作惊讶地说道:“我都提醒你不要犯口业,你偏不听,现在遭报应了吧?”
这回王婆子是真不敢犟嘴了,趴在地上冲沈青青连磕了几个响头,哭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张破嘴到处搬弄是非,孟家小媳妇的命好得很,是我见过最好命的人了!”
这反转弄得村里人都懵了,“那你为啥要说人家是煞星?孟家媳妇虽然人品不咋滴,但人家又没得罪你,你犯得着把人往死里逼吗?”
第004章 你看我像个好人吗
王婆子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我是被鬼迷了心窍啊,呜呜,我就是想把孟家大宝过继到我大儿子身下,好给老李家留个香火。要是沈氏早点同意,我犯得着整这一出吗?”
沈青青面色一冷,“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成我的错了?”
“不不不,是我的错!”王婆子疯狂摇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老天爷可千万别惩罚我了!孟家媳妇,对不起,你就原谅我这个老婆子吧!”
沈青青淡淡地扫她一眼,“你看我像个好人吗?”
王婆子被她问得一愣,梗着脖子没搭腔。
“原谅是好人喜欢做的事情,可惜我不是个好人。”沈青青弯腰,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家等着吧,该来的早晚会来的,一点都不会少。”
看王婆子的面相,额头尖狭低陷,两腮尖削无肉,无福之人的面相,老年会穷困潦倒。命宫周围隐隐透着青色,看来被刚才的“报应”吓得不轻,短时间是恢复不了了。
王婆子魂都要被她拍飞了,眼泪与鼻涕一同落下,抱着沈青青的大腿哀嚎道:“不,你是个好人,你是好人!”
沈青青抬腿把她踢了个仰倒,后退两步拍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举目看向举着火把的众人,“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我和孩子们还要休息。”
“那几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村里人还不肯离开,伸头指指墙角瑟瑟发抖的王麻子和歪脖树下的孙氏母女。
本来沈青青准备让王麻子直接把这对坏心眼的母女拉走卖掉,眼不见为净,现在被村民撞见,肯定不能按原计划行事,毕竟拐卖人口这种事放在哪个时代都是违法的。
但她在孙氏母女手下吃了这么大亏,总要想办法讨回来……
沈青青摸着下巴沉吟道:“把他们都送到县衙吧,王麻子是拐卖人口罪,孙氏母女是拐卖人口加恶意伤人罪,每人能判个七八十来年吧?”
她对这个时代的律法并不了解,不过他们拐卖人口没有成功,实际的刑罚应该不会很重,之所以这么说,单纯是为了吓人。
果然,孙氏听到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青青啊,姨婆之前是逗你玩的,就是看你不肯好好养那四个崽子,故意找人吓你的,可没想真把你卖了!”
沈青青反问:“我这后脑勺也是你想亲亲我,结果一不小心用力太大,亲烂的?”
孙氏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院外的村民也开始帮着沈青青说话:“孟家小媳妇就算再坏,也是我们杨花村的人,该我们杨花村管,跟你一个外村人有啥关系?”
“就是,我看你就是想趁渊哥儿不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这做人呐,得讲良心,要不然就跟王婆子一样,会遭报应的!”
想到王婆子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孙氏吓得一哆嗦,“我……我知道错了,青青,你千万别报官,姨婆愿意给你磕头赔罪!”
“你别!”沈青青连制止了她,“磕头有啥用啊,你看我这后脑勺留了那么多血,现在还疼着呢,后面三五个月估计都没法干活,而且我还得花银子请大夫抓药……哎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这话倒是真的,没掺半点水分。
孟渊被抓走时家里还有几两银子,但这都过去了半年,一大四小五张嘴,只出不进,还能剩下多少?
为了保证后续不饿肚子,她只能想办法多捞点银子。
孙氏倒是个聪明人,立刻品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扭动着肩膀道:“我怀里有银子,应该够你们花一阵子了,别报官,我全都送你!”
沈青青没跟她客气,伸手往她怀里掏,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个破荷包,里面装了块碎银子和一把铜板。
“就这?”
孙氏快急哭了,“我闺女身上也有,你去拿!”
沈青青又弯腰从李氏怀里摸出个荷包,里面只有一把铜板。
合着母女俩身上一共只有一两多银子……
沈青青颇为无语,有种把手里的铜板摔孙氏脸上的冲动,但想想人还是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又忍了下去。
转身冲村里人摆摆手,“你们明日谁去县城,帮我把她们送到县衙去吧,回头给你们辛苦费。”
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站了出来,“我去,辛苦费就不用了,顺手的事!”
孙氏傻眼了,哭唧唧地看着沈青青,“我都把银子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点银子够看病抓药的吗?连抓药的钱都不够跟我说屁呢!明天去了县衙乖乖把自己干的脏污事对县太爷说了,县太爷要罚你,你就受着,可别想着躲过去,天上有双眼睛在看着呢!”
沈青青笑眯眯地指了下黑沉沉的天,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半空中忽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孙氏那呆若木鸡的脸。
沈青青见她被吓傻了,哼笑一声,捡起墙角的破布堵了她的嘴,然后走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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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麻子一看到她就开始主动往外掏银子,“沈,沈仙子,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应该够了吧?”
沈青青抄走银子掂量了两下,零七碎八加起来大约有七八两,依照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的确不算少了。
她把银子收好,笑盈盈地冲他挑了下眉,“不想去县衙啊?”
王麻子疯狂点头。
“可是我看你命里就该有场牢狱之灾,要是强行躲过去恐怕会有更大的劫难,你要不考虑一下去衙门自首?”
王麻子压根不信她的话,哭声道:“我都把银子都给您了,那么多银子呢,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行,那你就走吧,回头遇到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王麻子眉宇间有黑气,身上还透着股阴气,但身边又不见有什么脏东西,显然那东西在他家藏着。就他那小身板,再折腾几日估计就该挺不住了,到那时她再去算账也不迟。
说不定还能趁机再赚一比银子呢!
王麻子哪知道她打的如意算盘,一听到“走”这个字,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掉头就跑,鞋掉了都不敢回头捡。
沈青青望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笑着踢了下脚边石子,“大家散了吧,那位要帮忙的大哥记得明早来我家提人。”
“知道了!”
汉子粗声粗气地应了声,随着村民一起离开了孟家。
第005章 她要把这四个崽子拐跑
沈青青捡起另外半截绳子把晕倒的李氏也捆了,顺便堵了她的嘴,然后关上院门,并落了锁。
忙完进屋一看,四个小崽子还跟之前一样,守在门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沈青青顺手摸了下四宝肉乎乎的脸蛋,笑着对他们道:“眼皮子都打架了还不去睡觉,守在这干什么,长个子?”
四个崽子里就孟琦雪挨的打最少,再加上年纪小不怎么记事儿,所以她并不怎么怕沈青青,闻言软软地回道:“大姐说外面坏人太多了,娘一个人气势不够,我们要留在这帮您撑场子!”
“谁要帮她撑场子了?”
孟琦云傲娇地哼了一声,扭头进了西边房间。
孟琦雪见大姐走了,赶紧从沈青青手里挣脱出来,迈着小短腿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大姐,你等等我呀,我也要睡觉!”
沈青青看着前后翻飞的小短腿,忍不住失笑出声,这孩子真可爱。
孟琦风牵着孟琦雨一脸纠结地站在沈青青面前,忍了几忍还是把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娘,我爹真死了吗?他答应过我的,等他打完仗回来就教我骑马射箭,打好多好多猎物。爹从来不会骗人的!”
沈青青听着他伤感失落的语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四个孩子里,最大的孟琦风八岁,二宝孟琦云六岁,三宝孟琦雨五岁,最小的孟琦雪才三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正需要人照顾,而他们却要在支离破碎的家庭中谋求生存,实在是……
想到原主对他们的态度,沈青青虽然可以理解她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为孩子们的悲惨遭遇唏嘘。
不过现在她穿越过来了,一切还是可以改变的。
前世她房子车子票子都不缺,就是身边没个人陪着怪孤单的。
也动过结婚生娃的念头,每次遇到合适的对象,她都忍不住手痒来上一卦,气场不和的、出轨的、家暴的……反正就没一朵好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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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混到二十八岁,愣是连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
现在直接跳过结婚生子就能白捡四个娃,说实在的,这让她很难不心动。
房子和票子还可以再挣,乖巧可爱又漂亮的孩子错过可就没了!
沈青青当机立断做出个决定:她要把这四个崽子拐跑!
凭她的本事,养四个孩子绝不是件难事,所以眼下她只需要让孩子们看到她的改变,让孩子们接受她。
然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至于孩子他爹……
沈青青弯腰揉了下孟琦风的脑袋,放软了声调问道:“风儿,你知道你爹的生辰八字吗?娘可以帮你算算他还在不在。”
孟琦风哪知道什么“生辰八字”,见她抬起手还以为自己要挨揍了,条件反射地缩紧脖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别打我,娘,别打我,以后我一定多干活少吃饭,坚决不给娘添麻烦。”
沈青青无奈地叹口气,他性格憨直,虎头虎脑的,又不太会说话,很不讨原主喜欢,所以挨的打多些,这会儿感到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别哭了,娘不打你,以后都不打,回屋睡觉吧。明天娘去找别人问你爹的生辰八字,算好告诉你结果。”
孟琦风用袖子擦擦眼泪,哽咽着进了西侧房。
房间里很快响起孟琦云嫌弃的声音:“你咋这么没出息,不就是挨个打吗,有什么好怕的!”
沈青青失笑,二宝生为女儿身,性格可比男孩还虎,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样样精通,面对原主的棍棒伺候都不带怂的。
反正就两个字:头铁!
堂屋里就剩下个孟琦雨站在原地吸溜鼻涕,他扭头看看西边房间,再看看沈青青,想走又不敢走,纠结坏了。
瞧着他俊俏的小脸,沈青青的心软了又软。
四个孩子里就数他长得最好看,面皮白净,五官精致,眼睫毛长得跟折扇一样。只可惜他脑袋有点问题,是个傻的,连三岁的孟琦雪的比不上,只会敲着豁了口的瓷碗要饭吃,还有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头学说话。
可惜了。
沈青青心里冒出三个字,蹲下身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口水,“过两日娘到集市上给你买几条帕子,流鼻涕了就用帕子擦擦脸,咱们要做/爱干净的小朋友,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喜欢啊。”
孟琦雨清澈如湖水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沈青青,半晌喃喃道:“爱干净,我要做/爱干净的小朋友。”
沈青青心都化了,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牵着他的手进了西侧房,“走,娘带你去睡觉。”
孟家的正房总共三间,东西两个卧房再加一个堂屋,东侧房是原主的房间,四个孩子住在西侧房,总共摆两张床。大宝和三宝睡一张床,二宝和四宝睡一张床。
此外院里还有间小厨房和一间杂物房,住着还算宽敞舒适。
沈青青把孟琦雨抱上床,脱了单鞋,对着四张惊疑不定的脸摆了摆手,“都睡吧,娘明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没人回应她,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出了西侧房。
现在正值夏末,天气还很炎热,折腾了大半夜,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臭了,睡觉前得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后脑勺的伤口也得处理,万一发炎就麻烦了。
沈青青先是来到厨房往大铁锅里添了半锅水,然后生火烧洗澡水。
这种粗活对她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前世她在山村里生活了十八年,直到上大学才不得不离开家乡。村里穷,用的就是这种老土灶。
烧好水,她按照原主的记忆,在东侧房床头红木箱里翻出件换洗衣服。
衣服破破烂烂,颜色也老土,实在不符合她的品味,正嫌弃时耳边忽传来呼呼的扇风声。
沈青青把衣服往床边一丢,扭头叉腰,“懒球你给爷爬出来,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之前掐王婆子脖子的小肉球从窗口蹭地窜了进来。
先是绕场一周,看着周围散发着朴实气息的家具,嫌弃地呲着牙:“沈青青,你混得真是越来越差了。”
说完又扑腾着翅膀环绕沈青青飞了一圈,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数日不见,你怎么还长丑了呢?”
其实沈青青现在的这具身体算不上丑,瓜子脸、丹凤眼、鼻梁挺翘、唇若丹霞,接近一米七的高个子,若是画个浓妆,换身装扮,妥妥的御姐一枚。
虽然和她前世保养极好的脸蛋与身材没法比,但也是算得上美人了。
哪里能跟“丑”字搭边?
沈青青一把抓住它的翅膀,另一只手把它脑袋四周立得笔挺的毛发揉成了一团鸡窝,“小兔崽子,你是皮痒了吗?信不信我把你关葫芦里饿个三五月?”
第006章 雪宝喜欢这样的娘
说到“葫芦”二字,沈青青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世辛苦积攒下来的一大堆宝贝。
招魂铃、阴阳伞、镇魂尺……
这些可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啊!
沈青青看向懒球的眼神多了分迫切,“懒球,你来的时候就没帮我把其他东西也带过来?”
懒球嫌弃地瞅了她一眼,“带了啊,不是在你腰上挂着吗?”
沈青青低头一看,腰间果然多了个沉甸甸的白色布袋。
正是她前世出任务时用来装法器的乾坤袋!
沈青青面色一喜,“啵唧”来了个隔空飞吻,“懒球,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宝贝!”
懒球傲娇地哼哼两声。
呵,女人。
需要它的时候是贴心小宝贝,不需要它的时候就是小兔崽子。
它早就看透了!
沈青青迫不及待地解开布袋,先是从里面摸出一个罗盘,接着是一串铜铃、一把正红色的纸伞、一截开了刃的铁尺、一个绑了红穗的紫金葫芦,一个太阳能手电筒……
最后是一把乱七八糟的符咒。
东西一样不少!
“懒球啊,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回头给你整两只恶鬼开开荤。”
沈青青咧嘴,笑得牙不见眼。
懒球别过头,看都不看她,“但凡你说话算数,我就不会饿成现在这样!”
说着,哭唧唧地摸摸肚皮。
它都快瘦成肉片了!
“前段时间不是运气比较好吗,遇到的都是些小喽啰,哪用得着你出手?”
“等着吧,我有预感,咱们很快就会碰到狠角色。”
懒球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我就相信你最后一次,要是再敢骗我,哼哼,看我还理不理你。”
沈青青三言两语把它哄回了紫金葫芦,又收好乾坤袋,这才抱着换洗衣服到杂物房旁边的小棚子里洗澡。
后脑勺的伤口只能简单清理一下,明天上山找到消炎止痛的草药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全都收拾好已经到了半夜,沈青青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
沈青青是被院里的噪音吵醒的,一睁眼,窗外天光大亮。
她赶紧翻身下床,提了鞋出去查看情况。
孟琦云正站在破裂的水桶前发呆,看到沈青青,向来镇定的小脸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我不是故意的,水桶太重了,没抓稳。”
沈青青的视线掠过淌了一地的污水,落到她被水桶勒红的小手上。
杨花村总共有三个水井,一个在村南头,一个在村北头,还有一个在王秀才家里。
孟家坐落于杨花村东北方向,平常用水要去北头的水井打,一来一回要走大半公里的路程。
原主懒得受累,就把打水的活交给了几个孩子。
村里人有时候看不下去会搭把手,但更多时候是大宝和二宝咬牙抬回来的。
今天大宝起得晚了些,孟琦云就想自己把水提回来,反正她力气大,提桶水应该没问题,谁知道进家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跟头。
到家的水撒了不说,木桶还摔烂了。
孟琦云见沈青青一直沉着脸不说话,攥紧拳头,语气生硬地说道:“想打你就打呗,反正我又不怕你!”
沈青青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向她伸出胳膊。
孟琦云看着她的胳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到底是小孩子,嘴上说得再硬气,身体的反应还是不会骗人的。
“我带你去换衣服,不能一直穿湿衣服,会生病的。”
沈青青简单解释一句,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到东侧间,又弯腰脱掉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和鞋袜,把人塞进了被窝。
“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孟琦云不说话,身体绷得笔直,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沈青青,脸上全是警惕。
这孩子早慧,心里装的事情多,不像三宝和四宝心思单纯,一颗糖果就能把人哄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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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得慢慢感化。
沈青青心态放得很平,轻轻叹口气后,转头进了西侧房。
孟琦雪已经醒了,笑嘻嘻地在床上来回翻跟头,看到沈青青过来立马停下动作钻进被窝,只留下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沈青青看。
沈青青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淘气鬼!”
孟琦雪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娘,你真好。”
“娘怎么好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孟琦雪捧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娘不打哥哥姐姐了,还会对雪宝笑,雪宝喜欢这样的娘!娘,你一直这样好不好?”
这孩子也太容易满足了!
沈青青没忍住,弯腰亲了下她的脸蛋。
“雪宝都发话了,娘能不答应吗?娘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打人不骂人了,好好照顾你们四个,让你们做有娘疼的小宝贝。”
“那我们拉钩?”孟琦雪冲她举起了小拇指。
沈青青眉眼带笑,“好,拉钩。”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勾在一起晃了晃。
孟琦雪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眉飞色舞地向大宝和三宝比划起来,“娘和我拉钩钩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挨打啦!大哥、二哥,你们高不高兴?”
孟琦风想都没想便开始摇头,碰到沈青青的视线后又缩着肩膀点了下头,“高兴,大哥很高兴。”
高兴得都快哭了……
孟琦雨倒是很给面子地笑起来,一双小手拍得啪啪响,“不挨打,高兴!”
果然还是两个小的好哄!
沈青青心满意足地扬唇一笑,顺手揉揉孟琦雪的脸蛋,“娘去给云儿换衣服,你们要是还困就继续睡,不困呢就在房间里玩一会儿,等我做好早饭喊你们。”
说完拿着衣服回到东侧间。
孟琦云一听见动静立刻坐了起来,小手死死攥着被角,别扭地说道:“我自己会穿,不用你帮忙。”
沈青青看着她脸上生硬的表情,起了逗弄的心思,“昨夜在王婆子面前喊娘的时候声音多大,现在怎么就变成‘你’了呢?”
孟琦云小脸一红,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沈青青轻笑一声,把衣服放到她面前,放软声音:“把衣服穿上吧,以后不要去提水了,这种活娘来做就好。”
孟琦云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热热的,以前爹还在的时候,她背着竹筐出去捡柴被爹发现了,他就是这样说的。
“以后不要去捡柴了,你还小,这种活应该爹来做。”
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想爹爹了……
离开堂屋后,沈青青开始检查厨房里各种食材的存留情况。
米面等粮食余量都不多了,最多够一家人吃三顿。
粗盐还有半罐。
油壶就剩个底子,估计还能倒出三五滴。
糖罐还有一点原主没舍得喝留下来的红糖。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村里别的人家都有个小菜园,但孟家没有。
真是穷得明明白白。
第007章 孟渊娶了你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青青对天长叹一声,本来她还打算在家休养一天,等身体恢复后再出去采购物资,找赚钱的门路。
可惜老天爷压根不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失望归失望,早饭还是要吃的。
沈青青撸起袖子把米缸里仅剩的大半碗米倒了出来,这些东西做米饭显然不够吃,不过倒是能煮半锅浓稠的米粥,回头再把那点红糖化了,浇到米粥上,也算是顿像样的早饭。
沈青青动作熟练地淘米生火,厨房上空很快升起袅袅炊烟,半刻钟后米粥就煮好了。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厨房外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沈青青扭头,又看到趴在门边的四双眼睛,还没等她说话,三宝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踮脚捞出自己的破瓷碗,嘴角挂着串亮晶晶的口水,兴奋地喊道:“吃饭喽,吃饭喽!”
门外的孟琦风听着他憨傻的笑声,心疼又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他的傻弟弟啊,都因为吃饭的事情挨过多少次打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这个家里娘是老大,她不吃饱喝足,哪有他们的份儿?
预料之中的拳打脚踢并未出现,本该凶得跟母夜叉一样的沈青青这会儿正弯着腰给三宝擦口水。
表情温柔得不像话。
孟琦风表情复杂地抓抓后脑勺,面前的女人还是他们的后娘吗?
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沈青青帮三宝擦完口水,转身看着门外的三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们呀,还没有雨儿的思想觉悟高呢!”
说着,她从橱柜里找出四个大海碗,加上三宝手里的那个,盛了五大碗米粥,再淋上熬好的红糖汁。
等几个崽子洗好手,熬得软糯浓稠的米粥已经上桌了。
孟琦雨手里捏着沈青青给他的帕子,喝一口粥,擦一下口水,嘴上还不带停的:“吃饭喽,好香啊,好甜啊,吸溜……”
孟琦雪也忍不住了,扑到桌前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片刻,惊喜地抬起头,“真的耶,是甜的,粥里面有糖糖!大哥大姐,快点来喝粥呀!”
大宝和二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沈青青。
沈青青反问:“不饿?”
孟琦风舔了下唇,黑泥鳅似的小脸涨得通红,“饿。”
说完,坐到三宝身边的空位,捧起瓷碗一顿狂喝。
管它挨不挨打,先填饱肚子再说!
孟琦云没说话,也乖乖坐下捧起粥碗。
一时间,院里全是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
早饭还未吃完,昨天要帮忙的汉子,孟长远在外面拍门,“孟渊家的,你在不在?”
沈青青飞快地喝掉碗里剩下的米粥,转头交待了四个崽子几句,揪着孙氏母女出了院子。
牛车就停在孟家门口的大路上,除了赶车的孟长远,车上还有五六个要去县城办事的村民。
其中一个穿着崭新杏色衫子,长相清秀的年轻小姑娘看到沈青青便翻了个大白眼,嘴里嘟囔道:“不敬长辈的毒妇,孟渊娶了你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昨夜孟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杨花村,很多村民都在骂孙氏母女心思恶毒,不过也有人觉得沈青青做得有些过分。
再怎么说孙氏也算是她的长辈,长辈有错教训两句不就好了?
至于把人往县衙里送吗?
说话的姑娘名叫王碧荷,是村里王秀才的小闺女。
她说这话倒不是为孙氏母女打抱不平,只是单纯看沈青青不顺眼,想刺她两句,图个嘴上痛快。
但沈青青哪是肯吃亏的人,闻言眉毛一横,抡起胳膊硬是把孙氏往她身上推。
孙氏那满脸的鼻涕眼泪全糊到了王碧荷的新衣服上。
王碧荷气得脸都绿了,瑟缩在角落怒吼道:“沈青青,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青青无辜地眨眨眼,“王家姐姐,瞧你这话说的,你又没得罪我,我为什么要故意弄脏你的衣服?不过是手滑罢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一句“王家姐姐”,刀子似的扎在王碧荷心口。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在及笄后开始议亲,十六七岁成亲,到十八还未结亲便是老姑娘了。
王碧荷今年十七,比沈青青还大一岁,至今未定下合适亲事,村里有不少人借着此事讽刺她眼光高,小心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
此时她听了这话能不火大吗?
“沈青青,别在这装大尾巴狼,你就是……”
王碧荷的话没说完,忽被旁边的中年妇女拦住了,“碧荷,不要和这样的人争论,一会儿到了县城,娘再给你买件新衣服就是了。”
说话时,妇人扫了沈青青一眼,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
一个只会撒泼骂人的泼妇,哪配与她家碧荷相提并论?
沈青青嗤地笑了,一脚踩上牛车,眼神轻佻地看着盛装打扮的母女俩,“赵婶子和王家姐姐打扮得这么好看,应该是去县城相看人家的吧?”
“半月前,王家姐姐还在提醒我好好照顾孟大哥的四个孩子,要对得起孟大哥妻子的身份。”
“这一口一句孟大哥的,我还以为王家姐姐对孟渊的感情有多深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呵,跟她斗嘴?
方圆十里有人是她的对手吗?
车上另外几个人闻言看向王碧荷的眼神顿时变了,怪不得王秀才的闺女一直相看人家,一直成不了,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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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看上谁不好,偏看上有家室的男人,还跑到人家媳妇面前嘚瑟,真不知道害臊!
王碧荷一张脸气得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黑,别提多精彩了。
“沈青青,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不过是看不惯你虐待那几个孩子,想帮他们说两句公道话罢了!”
沈青青眉眼带笑地反问:“是吗,要不要我帮你把那日的话完整复述一遍?”
“‘要是当初我爹娘同意了我和孟渊的亲事,今日成为孟渊妻子的人该是我王碧荷,而不是你沈青青’。”
“这话,你也忘了?”
王碧荷好像被点了哑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沈青青说的都是真的。
她喜欢孟渊,但因家里人阻拦只得放弃这份感情。
那日路过孟家院子,见沈青青在虐待四个孩子,她便忍不住进去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哪曾想这些话会变成沈青青攻击她的手段!
第008章 鬼新娘
王碧荷的母亲赵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家闺女,又转头看向沈青青,眼神凶狠,“沈青青,休要满口胡言,我们碧荷绝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人!”
“婶子知道你和碧荷有点过节,寻常吵两句就罢了,怎么能编出这样的谎话辱人名声?你这不是害人吗?”
沈青青表情冷淡地斜她一眼,“我有没有胡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某些人在背后逼逼叨叨,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你!”王碧荷一瞪眼,又要和她吵起来。
赵氏手疾眼快地拽了她一把,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青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吐露,再吵下去,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人言论。
小泼妇没脸没皮,可以什么都不顾,但她们还要脸呢!
车上的张婶子看着母女俩吃瘪的模样,一时没崩住,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肩膀不停地耸动,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至于大家在笑什么,不用明说,都心里门清。
王家人仗着自家出了个秀才老爷,成天用鼻孔看人,这回可算有人能杀杀他们的傲气了!
赵氏羞得面颊通红,狠狠地拧了把王青荷,低声骂道:“你个小没出息的,净会丢人现眼!”
沈青青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心情愉悦地冲王青荷挑了下眉梢,一屁股坐上牛车,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递给孟长远。
“家里粮食不多了,得去趟县城买点东西,这是车费。”
孟长远接过铜板,向沈青青点点头,扬起了手里的鞭子,正要赶车出发,二宝孟琦云旋风似的冲到了车前。
“小云啊,你跑这儿干什么?”
孟长远赶紧拉停牛车,疑惑地问她。
孟琦云没有搭话,转身看着沈青青,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声音冷硬:“我要和您一起去县城。”
说完紧张地揪住衣角,生怕被沈青青拒绝。
脑海里浮现出邻居贺奶奶对她说的话:“奶奶知道你们不喜欢沈氏,但渊哥儿已经和她拜过堂、成过亲了,她就是你们的娘。”
“如今渊哥儿不在,她就是你们家里唯一的主人,只有她在,你们才不会被村里那些黑心肠的欺凌。”
“所以无论她怎样对你们,都得咬牙忍着,忍到渊哥儿回来就好了。”
在爹爹回来之前,她决不能让沈青青独自离开。
孟琦云的眼神逐渐坚定,提高声音补充道:“我力气大,可以帮您提东西!”
“是吗?”沈青青微眯的凤眼闪过抹笑意,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但没有点破,温和地向她伸出右手,“上来吧。”
孟琦云看着她白皙的手掌,犹豫半晌还是将自己的小手递了出去。
坐上牛车后,沈青青又从怀里摸出个铜板。
孟长远摇摇头,没收,“小孩子不收钱,坐好了,咱们出发喽!”
车轮碌碌转动,带起一阵扬尘。
沈青青下意识捂住了二宝的口鼻,等到扬尘散去才撒手。
孟琦云愣愣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搭在膝盖的小手不由自主地勾了下。
娘的手软软的、热热的,摸起来很舒服。
比爹爹那好像长了刺一样的大手舒服多了……
一行人在路上颠簸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县城,孟长远心思好,直接把沈青青送到了县衙门口。
沈青青先跳下牛车,然后伸手把孟琦云抱了下来。
孙氏母女缩在车辕处不肯动,面带祈求地看着她。
“青青呐……”
只念出三个字,沈青青便一脚踹上车板,“怎么,还要我请你们下来?”
孙氏心狠狠抖了下,连扭动着肥胖的身体爬了下来。
胆小的李氏更不敢吱声,乖乖跟在自家亲娘屁股后面。
有好奇的百姓见状围过来询问情况。
沈青青三言两语将昨夜被卖的事情复述一遍,中间还不忘哭唧唧地展示自己后脑勺的伤口。
周围人听得正义感爆棚,连拖带拽地将母女两人赶进了县衙。
“姨婆,表姐,你们可得好好认罪,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沈青青似笑非笑地向两人递了个眼色,牵着孟琦云退出人群。
孟长远还在街边等着,见沈青青返回提醒道:“我们要在午时初出发回村,你可看着点时间,别错过了。”
沈青青客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孟长远憨笑着冲她摆摆手,离开的路上却忍不住纳罕:沈氏似乎跟村里人描述得不一样。
这两年他在镇上的饭馆当厨子,没回几次家,但自从沈氏嫁过来后,每次回家他都能听到村里人在骂沈青青。
骂她是个泼妇,殴打孩子、辱骂乡邻,心肠歹毒如豺狼虎豹。
可是他见到的沈青青的确很泼辣,却不是不讲理的那种泼辣。
孙氏母女不该打吗?王婆子不该打吗?
简直太该打了!
回头他得跟媳妇说说,就照着沈青青的脾气来,省得老是受家里极品的嫂子的窝囊气!
沈青青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别人学习的楷模,此刻正守在烧饼摊前等吃的。
早晨就喝了碗米粥,不抗饿,待会还要买东西、搬东西,必须先吃点硬货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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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钱一个的烧饼,用料很足,比二宝的脸还大一圈,就是烤得太硬,有点费牙。
沈青青掰了一半塞到孟琦云手里,抱着另一半蹲在街边慢慢啃。
一边啃,一边想着她那没切开的生日蛋糕,心里翻江倒海直冒苦水。
街头传来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三口烧饼的功夫,穿红戴绿的迎亲队伍便走到了跟前。
队伍后面还跟了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半大孩子。
三人嘴里喊着“草儿”,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送丧的。
卖烧饼的大爷拍着大腿和旁边的大娘聊天:“钱如山可真是个畜生,半年前才娶了第八房小妾,不过三月就把人磋磨死了。现在又娶了一个,唉,也不知道这个能活多久。”
大娘挤挤眼,“小声点,万一让钱家人听到可不得了!”
沈青青听着两人的议论,停下啃饼的动作,凝神看向新娘子乘坐的花轿。
轿顶上还坐着个穿红衣的女鬼。
第009章 只救有缘人
女鬼的腿断了一条,只剩下一丝皮肉连缀着,与轿前挂着的红穗子一同在风中摇晃。
似乎察觉到沈青青的目光,女鬼转过头,缓慢地扬起嘴角。
随着她唇部的动作,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滑过嘴角落到胸前的嫁衣上。
滴答、滴答……
“艹!”
沈青青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把嘴里的烧饼咽了下去。
这哪是娶小妾啊,分明是迎恶鬼进门。
烧饼大爷口中的钱如山估计要倒霉了。
沈青青把剩下的烧饼包起来,悠闲地拍拍手上的饼渣子。
她正愁着没钱赚呢,生意就送上门了。
“云儿,收拾一下,咱们走。”
没人应她,低头一看,站在她腿边的孟琦云直愣愣地盯着女鬼的背影。
小脸白得跟纸一样。
沈青青心中大骇,二宝不会和她一样,是天生的阴阳眼吧?
“云儿,你看到了对吗?”
沈青青试探地问了一句。
果然,孟琦云表情一变,眼中闪过震惊与慌乱。
片刻,她握紧烧饼,强装镇定:“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崽子还跟她装?
“那娘可带你去捉鬼了?”
孟琦云恶狠狠地啃了口烧饼,“去就去,我又不害怕!”
他爹说了,只有干坏事的人才会怕鬼。
她又没干过坏事,为什么要害怕?
“果然头铁!”沈青青牵住她的手,“走,娘带你去长长见识。”
如果二宝真是阴阳眼,以后见鬼的次数海了去了,这次就算提前锻炼下胆量。
两人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钱府。
挺着大肚腩的钱如山在门边迎客,看到新娘子进门,嘴边的八字胡高兴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我的梅梅呀,我可想死你了。”
梅梅高兴不高兴没人知道,反正跟在钱如山背后的鬼新娘挺高兴的。
女鬼咧着嘴,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
发黑的血泪流得满脸都是。
她缺了条腿,走路时只能靠蹦。
每走一步,断掉的那部分就弹起来一次,露出白生生的脚骨。
看着还挺带感。
钱府的管家发现了衣着破烂的沈青青和二宝,挥着胳膊上前驱赶,“一边去,看热闹都看到钱家来了,不怕死?”
沈青青躲过他伸来的胳膊,将二宝护到身后,同时冷冷地睨他一眼。
管家被她颇具威势的眼神瞪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嘴上更不干净了:“瞪什么瞪?再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你这么喜欢抠人眼珠啊?那我给你看点精彩的呗?”
沈青青轻笑一声,顺手把布袋里的红纸伞抽了出来。
伞撑开的一刻,瞬间变大三倍。
管家瞅瞅头顶的红伞,又要破口大骂。
沈青青忽地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里指了指。
管家下意识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转身。
好巧不巧,正撞上女鬼回眸一笑。
一刹那,吓得他魂飞魄散,如一滩烂泥般轰隆软倒在地。
沈青青浅笑着收回阴阳伞,暖色的日光照得那张脸明艳如花,“送你的礼物,收好不谢。”
说完,弯腰牵住二宝,潇洒离去。
她只救有缘人,那些嘴上不干不净的就自生自灭吧。
管家惊恐地看着面前女子的背影,身体抖得厉害,裆下已然多了片腥臊液体。
等人完全消失在街角,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子,钱家依旧张灯结彩、热热闹闹。
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可是女鬼恐怖的笑容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如影随形。
*
离开钱府后,沈青青先是在路边小摊买了个大背篓,然后开启疯狂扫货模式。
先到粮油铺买了米、面粉、菜籽油、香料等厨房必备食材。
又去杂货铺买了些锅碗瓢盆,就三宝手里的那瓷碗,碗口都被磕成了锯齿状,早该换新的了。
准备离开杂货铺时,孟琦云扯了下她的衣角,眼睛直直地盯着墙角堆放的一摞木桶,脸颊微微泛红,“家里的水桶坏了。”
“哦,我把这茬事忘了。”
沈青青一拍脑袋,又买了水桶和水盆。
接着去猪肉摊买了块纯瘦肉和一大块肥肉,又在隔壁买了二三十个鸡蛋和一些新鲜蔬菜。
买完一算账,光是这些东西就花了她四两多银子。
看看手里剩下的银子,再看看身上破烂的衣裳,沈青青扭头进了成衣铺。
本来准备给家里每人买两件换洗衣裳,一问价钱,哦豁,还是直接买两匹粗布吧。
她小时候跟着邻居奶奶学过绣花、纳鞋底,针线活虽算不上好,但按照旧衣服的样式做出件新的倒不是难事。
买完布,钱袋里又少了二两银子。
最后用零碎的铜板买了些白菜、萝卜等蔬菜种子和一大包酥糖。
母女二人背上背的、怀里抱的都满满当当。
孟长远帮忙把东西搬上牛车,杂七杂八竟然堆了小半车。
张婶子心直口快,忍不住问沈青青:“你这是把王麻子昨天给你的银子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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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点头,转身见二宝正趴在牛车边扑腾着短腿往上爬,顺手将她捞了牛车。
孟琦云红着脸看她一眼,缩着身子坐到了背篓旁。
张婶子还在旁边说话:“哎呦,你可真是虎啊!王麻子可是咱们镇上出了名的泼皮,回头他想明白了,再领着人过来找你要银子咋办,总不能把这些锅碗瓢盆还回去吧?”
旁边有个汉子冲张婶子摆摆手,“人家胆子大,不怕王麻子报复不行吗?你瞎操那闲心干啥?”
左右吃苦的是沈氏个小泼妇,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沈青青斜了那男人一眼,转头冲张婶子笑笑,“婶子放心,王麻子来不了了。”
派人过来送银子还差不多。
张婶子见她语气笃定,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几人在城南等了好一会儿,王碧荷母女才慢吞吞地折返。
赵氏走在前面,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王碧荷在后面抹眼泪,瞧见沈青青时立刻止住哭泣,强扯出抹笑容,不过那通红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张婶子故意凑上去问话:“咋样啊,相看成功了没有?”
赵氏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滴,遮住脸上尴尬的表情,“没有,男方今年二十二了,与我家碧荷年纪不大匹配。”
张婶子嗤笑一声,没揭穿她的谎话。
谁家相看不是提前问好了家世年龄,哪会等到见面再说这些事?
看这情形,八成是被人家男方嫌弃了呗!
第010章 王麻子想再给我送点银子花花
张婶子猜得不错。
男方不仅没看上王碧荷,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将母女二人骂了一顿。
原来是王碧荷嫌弃男方长相不好,故意端着架子,说话也阴腔怪调,处处透着嫌弃之意。
男方是县城开酒楼的,家世不差,一看她这态度登时怒了。
你一个穷酸秀才的闺女,家里没钱没势,哪来的底气用鼻孔看人?
男方母亲气不过,当场发作起来,把母女二人骂得狗血淋头。
挨骂是小,回头再有人把这事传出去,损了名声才麻烦呢!
赵氏心里那个愁啊,扭头见沈青青手里捧着把酥糖,笑眯眯地逗孟琦云玩,顿时生出怨恨的情绪。
小泼妇在外头编排了她家碧荷,转头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她还得想办法收拾烂摊子,想想就气人!
沈青青无意扫见身后怨毒的眼神,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看王碧荷的面相,再相二十年的亲都遇不到正缘,现在心态就崩了,以后可怎么办哦!
半个时辰后,牛车还未进村,迎面碰上群身材魁梧、表情凶狠的汉子。
汉子们肩膀扛着刀,杀气腾腾地堵到牛车前,为首的那个高吼一声:“沈青青呢,沈青青在不在?”
赵氏飞快地接话:“在这儿呢!她就是沈青青!”
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准是来找麻烦的,她正愁着没办法修理沈青青个小泼妇,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待会儿她定要拦住想帮忙的村民,让沈青青知道什么人叫天高地厚!
为首的汉子低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妇人,神色迟疑:“你是沈青青?”
这就是王麻子口中本领高强、手段了得的沈仙子?
除了外貌,别的都不沾边啊。
沈青青没说话,凤眼微眯,打量着面前的七个汉子,暗自盘算怎样在最短的时间解决他们。
倒是赵氏见她安稳如山地坐在牛车上,急了,伸手推了一把,“还不快下去,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别想连累我们!”
沈青青扭头,眼神狠厉,如同山里遇到猎物的野狼。
赵氏被她看得心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可惜已经晚了。
沈青青快准狠地捏住她的手腕,“咔嘣”一声,那手腕竟然跟脆骨一样被生生掰断了。
赵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惨烈地嚎叫起来:“疼,我的亲娘哎,疼死我了!”
王碧荷慌乱地抱住赵氏,双眼含恨地瞪了眼沈青青,又被她凶狠的眼神吓退,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转头抹着眼泪哀求几个汉子,“几位壮士快把这毒妇抓起来,打,往死里打!”
旁观的村民默默替沈青青捏了把冷汗,早就劝她悠着点,她不当回事,现在完犊子了吧?
人手里拿着刀,谁敢上去帮忙啊!
当事人沈青青依旧淡定。
先是把未吃完的酥糖塞到二宝嘴里,然后抖落身上糖渣,神色从容地跳下牛车,冲汉子们勾了勾手指,“一起上还是轮流来?”
汉子们齐刷刷地看着沈青青,眼睛越来越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吗?
王麻子果然没骗人!
沈青青等得有些不耐烦,蹙起眉头,正要说道两句。
为首的汉子忽然眼神狂热地冲到她面前,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沈仙子,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来请您帮忙的,可不是找您打架的!”
沈青青扫过他手里的刀,语气危险:“你确定?”
汉子毫不犹豫地把刀扔了,“我这不是听王麻子说您身手了得,怕声势不够请不动您……”
哪想到您头这么铁,压根就不带怕的。
汉子干咳一声,面带期盼,“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好商好量地把事情说清楚?不动手,动手多伤和气。”
“走吧。”沈青青风轻云淡地丢下两个字,抬步走向左边的岔路。
“娘!”
身后传来孟琦云紧张兮兮的声音。
沈青青回头,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云儿不怕,相信娘。”
相信娘。
简单的三个字却拥有神奇的力量,孟琦云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嘴上别扭地回了句:“谁害怕了?”
她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就一点点。
沈青青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村民听不见的地方才停下。
“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汉子语气恭敬地回道:“我们是王麻子请来的人。昨天您不是跟王麻子说他命里有一灾吗,这灾有没有办法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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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没直接回应,反问道:“王麻子现在怎样了?”
汉子看看周围情况,压低声音:“王麻子他好像撞邪了,夜里睡觉总有个女鬼躺在他身边喊冷,跟他抢被子。”
“前段时间他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但以为是梦呢,没当回事,昨夜那女鬼抢不到被子一直掐他,把他身上掐的全是红印。”
“王麻子吓傻了,瘫在床上动都不敢动,他家里人就让我们过来请您,说您既然能看出来他有灾,肯定也能解决。”
“沈仙子,您看这事能成吗?”
沈青青垂眸,眼中笑意流转,“你这样空口说白话,我很难办事啊。”
汉子秒懂,“仙子放心,只要能把这事解决了,银子不会少您的!”
“行,回去等着吧,等我有时间了过去看看。”
汉子脸垮了,“现在不行吗?”
沈青青指指眼巴巴往这边望的二宝,“家里孩子还等我回去投喂呢,走不开。你放心,王麻子一时半会还死不掉。”
汉子:“……那行吧,您可得快点,要不然我没法回去交差的。”
“你交不交差,和我有关系吗?”
沈青青随口丢下句话,照着原路走到牛车前,对孟长远道:“劳烦您把我们送到家门口,买的东西多,不好拿,谢谢了。”
孟长远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围在车边的汉子,“他们……?”
不等沈青青说话,为首的那个立刻讪笑着上前遣散了一帮兄弟,拍着胸脯叮嘱道:“沈仙子,您可千万别把我们忘了啊!”
沈青青淡然地冲他摆下手,“知道了。”
村里人见这情形都好奇坏了,巴心巴肝的,又不敢直接张嘴问,一直向张婶子使眼色。
张婶子带着大家的期望开口了:“青青啊,他们找你有啥事?”
沈青青勾唇一笑,“王麻子想再给我送点银子花花。”
张婶子:“???”
一众村民:“???”
还有这种操作?
第011章 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
牛车刚停到孟家门口,三个崽子便闻声而来。
腿最短的孟琦雪跑得最快,两条腿都快跑出重影了,嘴上脆生生地喊道:“娘,你回来啦,雪宝想死你了!”
沈青青弯腰把她抱起来,欢喜地亲了一大口,“娘也想雪宝呀!”
孟琦雪眨巴下眼睛,扭头看着车上的一大堆东西,抠着小胖手问:“那娘有没有给雪宝带好吃的?雪宝的肚肚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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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捏了下她的鼻子,佯装生气道:“你个小骗子,净会欺骗娘的感情。”
她一个大活人,竟然连口吃的都比不上。
孟琦雪赶紧讨好地抱住她脖子,啵唧一口,“雪宝不是骗子,雪宝最想娘亲了,好吃的只能排第二!”
“那娘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沈青青趁机又亲了口她软糯的脸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下来,动手搬车上的东西。
牛车上只剩下王碧荷母女,两人相互搀扶着挤在角落,愤恨地瞪着沈青青,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沈青青把两人当空气,该干啥干啥,没有一丝停顿。
到最后王碧荷沉不住气了,提高音调质问道:“沈青青,你把我娘的手弄成这样,就没有一点表示?”
“不然呢,我还得磕两个响头求她原谅?”
沈青青翻了个大白眼,“嘭”地关上了院门,留王碧荷母女在原地无能狂怒。
“这小泼妇实在太嚣张了,娘,咱们该咋办啊?”
吵又吵不过,打又打不过。
她简直要气炸了!
赵氏咬牙切齿:“先回去找你爹,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
孟家,大小五个全都在跑前跑后地搬运东西,等把所有物什分门别类收拾好,沈青青拿出了压箱底的酥糖。
“一人两块,待会要吃饭不能多吃。”
轮到二宝时,她摇摇头没接,“我已经吃过了,剩下的留给他们吧。”
沈青青没答应,“之前那两块是搬东西的奖励,这两块是分给你的,拿着吧。”
孟琦云不再推辞,抬手接过酥糖,两块拇指大小的糖块,落在掌心却沉甸甸的。
她心里也沉甸甸的。
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包围着,有惊慌,有无措,还有些温暖。
沈青青……娘好像和以前一样了。
三宝把整块糖都塞进嘴里,咬得咔嘣响,嘴角的口水被日光照得闪闪发亮,很快又被他用帕子擦去,挥着帕子向沈青青邀功:“娘,雨儿是爱干净的好孩子。”
正在厨房忙碌的沈青青闻言探出头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雨儿可真聪明!”
四宝则捧着剩下半块酥糖往沈青青腿边蹭,“娘,你要不要吃一口,可甜啦!”
瞧着那软乎乎的脸蛋,沈青青不由得感慨,怪不得是原主都舍不得打的人,神仙都顶不住这攻势啊!
“娘已经尝过了,雪宝自己吃吧。”
孟琦雪态度坚定地摇摇头,踮着脚硬是把糖块往她嘴里塞,“这是雪宝给您的,味道不一样。”
沈青青砸吧了一下嘴,“的确不一样,雪宝给的糖好甜,甜到娘心坎里了。”
孟琦雪咯咯地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娘亲吃了雪宝的糖,是不是要还雪宝点东西?”
沈青青顺着她的意思问:“雪宝想要什么?”
孟琦雪用小胖爪抓抓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春丫娘给春丫买了新头花,可好看了。我不要头花,我想让娘帮我扎小辫儿,就一次,好不好?”
听着她卑微的语气,沈青青的鼻子一酸,没娘的孩子就是遭人疼啊,梳个辫子都得求。
“扎,扎漂亮的,吃过饭娘就给你扎!”
沈青青撸起袖子开始切肥肉,肉切好,锅中加适量清水,生火熬油。
孟琦云主动揽下了烧火的活,趁着这个时间,沈青青把买回来的扁豆、瘦肉分别处理了。
等猪油熬好,趁着油锅炒了个扁豆肉丝,酱汁淋到锅里的那一刻,整个厨房都飘荡着肉香与酱香。
三宝抱着新碗守在灶前口水横流,四宝又蹦又跳地拍着手,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
“好香啊,我都要香晕过去了!”
“娘亲好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我要吃两碗饭,不,三碗!”
沈青青的嘴角全程没落下来过,饭菜出锅时脸都要笑僵了。
“好了,都别在这围着了,出去洗手准备吃饭。雨儿也出去洗手,把碗放下,没人抢你的饭。”
三宝听话地把递给沈青青,喃喃道:“大碗,我要吃大碗的。”
“好,娘给你盛一大碗。”
沈青青笑得眉眼弯弯,三宝虽然脑袋有点笨,但很听话,叮嘱他的事情一遍就能记住,还会乖乖照做,只要耐心教导,日后说不定能和正常孩子一样。
她拿出新买的瓷碗,按照年纪盛了不同量的米饭,再添上热腾腾的菜,五碗香喷喷的扁豆肉丝饭就好了。
肉丝鲜嫩可口,扁豆又脆又嫩,配着香喷喷的酱汁,一口气能吃两碗饭。
孟琦雨最先吃完,捏着筷子把碗敲得当当响,“娘,没吃饱,没吃饱。”
“没吃饱,娘再给你盛一碗。”沈青青掐了下他的小脸,“下次要添饭直接喊娘就好了,可不能用筷子敲碗,吵到别人怎么办?”
孟琦雨张大了嘴巴,重复她的话:“不能用筷子敲碗,不能敲碗!”
“对,雨儿真听话。”
沈青青笑眯眯地给孟琦雨加了半碗饭,又叮嘱两个大的不够吃记得自己添饭。
做饭时咋呼得最厉害的孟琦雪最先撂筷子,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往沈青青身边凑,嘴就没停过:“娘,你做的饭为什么那么好吃?比爹爹和姐姐做得好吃多了!”
闷头扒饭的孟琦云闻言抬头瞅了她一眼,小叛徒,昨天还在夸她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呢,今天就变脸了!
沈青青捏捏她的腮帮子,笑着回道:“因为娘厉害呗!”
没穿过来之前她可是某平台官方认证的美食博主,靠着采野生菌、做家常菜吸引了几十万粉丝。要不是经常出去做任务,随缘更新,粉丝量还能再翻几倍。
她做出来的菜能不好吃吗?
想起野生菌,沈青青就忍不住分泌口水,现在正是鸡枞菌冒头的季节,要是能采点回来煮个汤,炒个菜,简直美滋滋啊。
第012章 脖子我都敢给她拧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边的人并没有吃野生菌的习惯,所以能不能找到可食用的野生菌还是个问号。
不过她还是想上山找找,万一有惊喜呢?
杨花村旁边的山名叫小连山,山脚下有条小溪,平常村里人喜欢在小溪边洗衣服。
山脚处长了许多野菜,如水芹菜、马齿苋之类,是村里媳妇、孩子挖野菜的天堂,再往上就很少有人去了。
毕竟山中野狼、野猪霸道,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沈青青从杂物房找到弓箭、铲子和砍刀,头戴兜帽、手提背篓,装备整齐后才敢进小连山。
不过几百米的路程,热得她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山中树林阴翳,微风簌簌,没一会儿就休息过来了。
山间植被果然丰富,止血消炎的草药随处可见,沈青青按照需求每种采了些,没走几步又发现一大片野生菌,红色、黄色、青色、白色……煞是喜人。
前世为了捡菌子,她每天五点起床,天蒙蒙亮就往山上冲,从一群剽悍大妈手里抢菌子,艰苦程度堪比早高峰挤地铁。
现在大片野生菌就在眼前,随手可摘,还没人抢,沈青青高兴得想放一首《好日子》庆祝。
奶浆菌、鸡油菌、干巴菌、珊瑚菌、红菇……
不知不觉,背篓已经被各种野生菌装满,日头也逐渐西斜。
看着面前还未采摘的各种菌子,沈青青长叹一口气,她真想直接住在山里,采上个三天三夜不停歇。
想归想,回去还是要回去的,要不然家里的四个崽子非急死。
下了山,远远地看见孟家小院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沈青青心里一紧,立刻加快脚步。
还未走到地方先听见二宝小兽般的怒吼声:“明明是你想害我娘,凭什么让我娘给你赔礼道歉,你做梦!”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沈氏那泼妇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你还向着她说话?”
“快点告诉村长你娘去哪了,要不然我可要把你们抓走卖了!”
沈青青脸色铁青地推开众人,一脚将说话的王碧荷踹了个脸朝地,“连小孩子都威胁,你的脸呢?狗吃了?”
王碧荷嘴撞到石块上,撞得嘴唇外翻,顺嘴淌血。
赵氏看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把自家闺女扶起来,声嘶力竭地向村长告状:“村长,您还不让人把她抓起来,她就是个疯狗,见人就咬!”
沈青青冷冷地斜她一眼,放下背篓蹲到二宝面前,“她有没有打你?”
孟琦云摇摇头,“没有。”
沈青青转头看看其他三个崽子,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吓得不轻,脸一个比一个白。
“娘亲……”四宝轻轻地喊了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珠,看得沈青青好一阵心疼。
再站起来时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这一大群人,是来问罪的?”
她唇角噙着抹冷笑,眼神凌厉地扫过赵氏母女恐惧的脸,“帮赵霜降问罪的?”
村长清了清嗓子道:“我听碧荷说你把她娘的手扳断了,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我掰的。”
村长被她噎了一下,这孩子也太耿直了,好歹找个理由,他也好帮忙说和说和啊。
沈青青抬起头,目视前方,掷地有声:“她要是再敢扒拉我,别说手,脖子我都敢给她拧了,不信咱试试!”
“村长,您听到了吗?”赵氏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大家都听到了吗?这沈氏就是个魔鬼,杀人都不眨眼的!”
村长震惊地摸摸鼻子,“咳,孟渊家的,咱这话可不能乱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咋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呢?还拧脖子,多吓人呐。”
“我吓人?村长怎么不问问赵霜降,我为什么要折她的手?”
“当时牛车边围了七八个扛刀的汉子,她急得跟投胎的一样把我往下面推,还好那几个汉子不是来找我报仇的,如果是,今天我就成一具尸体了!”
“大家说说,她安的是什么心?”
话落,人群一片哗然。
他们都听说了沈青青被人围堵的事情,但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茬事,看向赵氏的眼神顿时就不太友好了。
都是一个村的,有什么矛盾吵吵闹闹就算了,咋还能把人往刀口上推呢?
目睹全程的张婶子站出来了,“我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一过来,赵氏就急急忙忙把人往下赶,碧荷还嚷嚷着让那些人打死青青呢!”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赵氏终于顶不住压力开口了:“我承认这事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那会也是吓傻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啥,而且她现在不是一点事没有吗?”
“反倒是我伤了手,寻医问药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别的我就不跟她算了,但看病花的银子她得给我贴补上。村长,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村长扭头看向沈青青,“要不你把医药费给她,这事就算了结了。”
沈青青正要拒绝,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矫健的身影,对着村长啐了一口。
“我呸,王铁柱,你一天不和稀泥,就活不下去了是吗?”
看见来人,孟家的四个崽子眼睛全都亮了,齐刷刷地喊道:“贺奶奶!”
沈青青打量着面前的妇人,她大约四十来岁,乌发间掺杂着银丝,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短衫,同样收拾得干净利落。
圆脸盘,浓眉大眼,看着很有精神,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一句话震得村长半晌没敢吱声。
就是她,在全村人都厌恶、咒骂原主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原主,劝导原主。
膝下无子的她,几乎是把四个孩子当亲孙子疼。
这样的老妇人让沈青青想起了前世一直照顾自己的邻居奶奶,心中不免一阵感动。
愣神间,赵氏叉腰蹦起来了,“贺老婆子,这是跟你有关系吗?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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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我没关系?四个孩子叫我一声奶奶,我就得尽到做奶奶的责任!”
贺氏一抬胳膊,把刚走上前的沈青青护在了身后,高声喊道:“赵霜降,你平日总端着秀才夫人的架子,装得跟大尾巴狼一样,你看看自己干的都是什么缺德事?”
“领着那么多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你还是人吗?”
村里人闻言立刻和赵氏母女划清界限,“贺婶子,我们可不是来帮她说话的,您说得对,这事就是赵霜降做得不对,赔什么银子,不该赔!”
第013章 美味菌汤
“村长,贺婶子可是咱杨花村的大恩人,她都站出来了,您不说两句?”
八年前宁阳县大旱,全村数百亩地颗粒无收,是贺婶子夫妻拿出全部身家,帮村里人度过了难关。
村里人都记着他们的恩情,所以她一出面,原本在看热闹的村民也开始站队。
村长这回是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做出决断了。
王秀才和贺氏,他只能选择后者。
谁让人家贺氏古道热肠,会做人呢!
他擦擦脸上汗水,为难地看向赵氏,“秀才夫人,这……要不咱们算了吧?”
赵氏心里明白这种情况她是讨不到好处了,恨恨地瞪了村长一眼,“王铁柱,我看你这村长是当到头了!”
说完拉着王碧荷扭头就走,她定要和当家的说说,让他想办法把王铁柱从村长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就是不跟她一心的后果!
闹事的都走了,贺氏自然缓和了脸色,向村民们摆摆胳膊:“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做饭去吧,守在这可没人管饭。”
众人笑闹着依次散去。
贺氏回头看向沈青青,“我听风儿说昨个夜里有人来闹事了,没伤着吧?下次遇到事只管来找我,别不好意思。”
沈青青客气地回道:“劳贺婶子惦记,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解决的。”
“你可别逞强,婶子知道嫁给渊哥儿让你受苦了,但这不是老天爷捉弄人吗?”
“请你看在四个孩子实在可怜的份上,坚持一下,等我家那口子找到孟渊,不管是死是活,都会给你个交代。”
贺婶子慈爱地看着四个崽崽,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是他们坚持要等爹爹回来,不愿意跟她走,她早就把他们领回家当孙子养了,何至于受这份罪?
“婶子,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愿意留在这里抚养四个孩子长大成人。”
贺婶子惊愕地转过身子,“你说真的?”
“真的。婶子要是不信,可以看我以后的表现。”
沈青青没有多说,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
刚才还风风火火跟炮仗一样的妇人,突然抹起了眼泪,感慨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了,要不然婶子这心里总不是滋味。”
一看到沈青青,她就会想起她家影儿。
影儿出嫁时和沈青青一样大,都是花一般的年纪,要是影儿能遇到个好心人,也不至于落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贺婶子收回思绪,伤感地叹口气,“好好过日子,遇到过不去坎尽管找婶子,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沈青青接道:“以前是我钻了牛角尖,现在想开了,不该做的事情绝不会再做了,婶子放心吧。”
其实原主本性不坏,之所以会变成人人唾骂的泼妇,全是因为钻了牛角尖。
她把不能与心上人厮守,一出嫁就独守空房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四个孩子身上,这种愤怒的情绪在孟渊的死讯传来后最为强烈。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她那贪财的娘家,但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矛盾的心理让她逐渐扭曲,逐渐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缺少关爱的可怜人罢了。
贺婶子见她语气豁达,眼睛明亮有神,精气神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便放下心来,喃喃道:“好,真好……”
沈青青想起答应大宝的事情,接着问:“婶子,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孟渊的生辰八字?”
贺婶子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前几日我遇到个高人,算卦挺准的,想让她帮孟渊算上一卦,省得孩子们总是惦念。”
“算卦这种事不一定可信,你随便听听就行了,还是得等我家那口子带消息回来。”
话是这样说的,她还是把孟渊的生辰八字说了一遍,“你忙着吧,婶子得回去了,家里面还在案板上扔着呢!”
送走贺婶子后,沈青青倒了盆清水洗脸消暑,然后开始清点战利品,去除菌子根部和表面灰尘,按照种类放好。
二宝、三宝和四宝全都围过来帮忙,只有大宝蹲守在另一边,看看那五颜六色的菌子,再看看沈青青,欲言又止。
他明明记得贺奶奶说过,漂亮的蘑菇不能吃,吃完会躺板板的,可是娘洗得这么高兴,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蘑菇有毒,还是……
孟琦风默默打了个寒噤,心里冒出个可怕的想法:娘不会是想把他们都毒死吧?
可是不应该啊,娘明明变好了,今天还对他笑了呢。
孟琦风忍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走到沈青青面前,“娘,这些蘑菇是用来吃的吗?”
“是啊,可好吃了呢!”沈青青头都不抬地回道。
孟琦风尴尬地扯起了嘴角,“呃……”
沈青青总算看出来他有话要说,抬首对上他的眼睛,“在娘面前还怕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没人会责怪你的,说吧。”
大宝虽生得虎头虎脑、身强体壮,但性格谨慎敏感,尤其是在原主长期棍棒打压下,变得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说。
沈青青有心鼓励他,声音放得很轻,说话时还揉了揉他的脑袋。
孟琦风脸一红,还没接话,孟琦云先把他的话抢了:“大哥肯定想说,这些蘑菇有毒。”
说完,还白了孟琦风一眼。
她哥就是这样,怂的很,啥事都不敢说,还总觉得别人要害他。
娘要是想害死他们,直接上手就行了,一手掐死一个,哪用费这么大力气?
所以她敢肯定,这些蘑菇绝对没毒!
沈青青听了二宝的话笑了起来,“其实你哥的担心很有道理,山里面的确有很多毒蘑菇,吃不好要躺板板的。”
“不过这些蘑菇都是娘认识的,没有毒性,可以放心吃。但娘要提前说好,你们可不能私自采蘑菇吃,万一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知道了。”
沈青青捧起一大把挑好的菌子,站起来,“你们继续收拾,娘去做晚饭,收拾好记得把手洗干净。”
“好!”
沈青青把菌子分成两份,一份做个素炒菌子,猪油滑锅,加葱头、蒜粒、辣椒爆香,再加入洗好的菌子闷炒,出锅时加入调味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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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份煮菌汤,配料依然只需要葱姜蒜,做法简单,最大程度保留了野生菌的香味。
汤煮好,沈青青迫不及待地盛了一勺尝鲜,许是这个时代生态环境更好,菌子的味道比之前吃过的还要鲜美。
菌肉细腻滑嫩,Q弹爽口;菌汤鲜美,香味浓郁,喝上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第014章 算不透孟渊的命
崽子们也被厨房的香味引得频频流口水,这真是村里没人要的蘑菇吗?
怎么能香成这样呢?
孟琦雨实在憋不住了,把手里的菌子往旁边一放,撒开腿就往厨房跑。
“娘,雨儿饿了,雨儿要吃饭!”
沈青青眉开眼笑地将橱柜里的碗抽出来,“先去洗手,洗完手就开饭了!”
饭菜上桌,孟琦雨犹如一只小饿狼,捧着碗一顿狂扒,那架势,恨不得把碗都嚼碎吞了。
二宝和四宝也在闷头狂吃,小脸几乎埋碗里了。
大宝看看身边吃得喷香的几个人,默默咽下了口水,最后实在顶不住美食诱惑,拿起筷子开吃。
一口下去,眼睛都亮了,真香啊!
他怀疑贺奶奶之前在骗他!
端着肉丸子往孟家走的贺氏突然别过头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在骂她!
她擦擦额头汗水,快步走到孟家门前,敲响院门,“青青,青青在不在?”
沈青青闻声放下碗筷,跑过去开门。
贺氏笑眯眯捧着肉丸子道:“家里炸了些丸子吃不完,送点给孩子们解馋,你们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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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侧身把她迎了进去,“正在吃呢,煮了菌汤,婶子要不要尝尝?”
“菌汤?”贺氏一惊,目光落到廊前花花绿绿的野生菌上,吓得手里盆差点翻了。
还好沈青青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
“青青呐,家里没饭吃你就去婶子家要啊,为啥想不开要吃这个?”
贺氏把丸子往她手里一塞,飞快地冲向饭桌,要把那一盆菌汤倒了。
离汤盆最近的孟琦风迅速站起来,抱起汤盆就往一旁躲,“别倒,别倒,这个好吃!”
“奶奶咋教你的?这玩意儿有毒!”
贺氏急得直拍大腿。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上前拦住了她,“婶子,您先别急,这些菌子是没毒的,我吃了十几年,保证没问题!”
贺氏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要不您尝尝?”
“不了。”贺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在这看你们吃,要是真有啥问题,好歹有个人去请大夫。”
沈青青噗嗤笑了,“您真不吃?”
贺氏吸了两口气,真香啊,比她炸的肉丸子还香呢!
光是闻着味口水就下来了。
沈青青笑着帮她盛了碗菌汤,“来,尝两口?”
贺氏又吸了吸鼻子,看着碗里黄灿灿的汤汁,内心动摇了。
要不她就尝两口?
就两口,应该不会有事的。
夕阳落幕,晚风荡漾,孟家院里老少六人捧着汤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饭后,沈青青在贺氏的帮助下给后脑勺的伤口上了药,又给自己和四个崽子洗了澡,回到卧房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吹灭了油灯,盘腿坐在床榻上,按照贺氏给的生辰八字掐指卜了一卦。
半刻钟后,她忽地睁开眼睛,秀眉微蹙,脸色十分难看。
她竟然算不透孟渊的命!
按照卦象,她只能推算出孟渊的过去的命格与经历,而这些都是已知的事情,完全不重要。
她最想知道的,比如孟渊是否存于人世,未来的运势如何,统统一片空白。
前世她算是玄学界的大佬,帮人算命解灾,从未失手过,怎么偏偏轮到孟渊就不行了呢?
沈青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来现在只能等贺婶子的丈夫带消息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孟渊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到明天还要去王麻子家捉鬼,沈青青只得放下心中疑问,匆匆睡去。
翌日出发前,沈青青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大吉,诸事顺利,有意外之喜。
再观天象,虽乌云密布,但有阴转晴的征兆,沈青青把准备好的雨伞丢了回去,一身轻松地出了家门。
刚离开杨花村没走多远,突然起了风,吹得路两旁的大杨树哗哗响。
沈青青紧了紧衣裳,加快脚步。
孟琦雪趴在窗边看看快要被吹断的歪脖树,偏头看向孟琦云,脸上写满了担忧,“大姐,是不是要下雨了?”
孟琦云点头,表情同样严肃,眼睛时不时瞟向墙角的油纸伞。
犹豫许久,她跳下床,弯腰去拿油纸伞。
一只黑手先她一步将伞拿了起来。
孟琦风把伞往怀里抱了抱,“我去给娘送伞,你在家看着弟弟妹妹,我跑得快,马上就能回来!”
说着,他风似的冲出家门。
最后他在隔壁村南头的小路追上了沈青青。
沈青青看着小脸通红的大宝,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来了?”
她离开家走这么远了,也不知道大宝是怎么追上来的。
孟琦风喘着粗气把怀里的雨伞往前推了推,闷闷道:“要下雨了。”
“傻孩子,今天没雨。”
不过她还是笑眯眯地接了伞。
好歹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孟琦风见她拿了伞,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往回跑。
沈青青在后面叮嘱他:“路上小心些,别跑那么快。”
“知道了!”
与此同时,王麻子家正热闹得紧。
一个留着八字胡、身穿广袖道袍的老道手执桃木剑,双眼紧闭,步伐诡异地围着香案转圈,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
忽然,老道身体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挥剑刺向摆在正中间的香案,高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说罢,飞快地从袖口掏出张黄符,往一旁的烛火上扔去。
哪曾想一阵风吹来,烛火呲的一声灭了。
老道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迅速捂住胸口后退一步,对门外跪着的王家众人道:“妖孽道行高深,竟然重伤了我逃窜而去!”
跪在最前面的老婆子闻言大骇,“道长,您可一定要抓住它啊!”
老道低头咳了一声,故作为难,“抓是能抓,就是要费不少功夫,之前商量好的那五两银子恐怕不太够。”
“再加十两,只要能抓住那东西,我就再给您十两!”
老道心里乐开了花,一阵风吹来十两银子,这不跟白捡的一样吗?
“行,你再按照我说的准备一遍,半个时辰后开坛做法。”
沈青青来到王家时,王家人正忙前忙后准备贡品。
她随手拦住了一个半大姑娘,“去告诉王麻子,我来了。”
姑娘眨眨眼,“请问您是?”
沈青青言简意赅:“我姓沈。”
姑娘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就是三叔口中的沈仙子对吧?我这就去叫奶奶!”
第015章 泡发的女鬼
王婆子听说儿子口中大仙来了,连欢天喜地地出门迎接,可是看到沈青青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笑容瞬间凝固了。
偏头瞪着身边的小姑娘,“这就是沈仙子?你没弄错吧?”
姑娘摇摇头,“没错的,就是她。”
王婆子还是不信,狐疑地打量着沈青青,就是不松口让人进去。
要是放在往日,遇到这种人,沈青青扭头就走了。
爱信不信,爷不伺候!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穷,要想办法赚钱养家。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这样看,是看不出来名堂的。”
王婆子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正要把人请进去,趴在门边听了许久墙角的老道急忙窜了出来。
“老夫人,你可别被这女人给骗了!做咱们这行的最讲究修行领悟,像我,在道观潜心修行了二十年才下山。她一个年轻人,岁数还没我修行的时间长,能懂什么?”
“别说捉鬼了,鬼不把她捉走就算好的!”
沈青青勾起唇,对上他那双绿豆大的眼睛,轻笑道:“道长这么厉害,可要露两手,让小辈长长见识啊。”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道法!”
老道抖抖袖子,挺直腰背,神气地走向堂屋,“开坛做法!”
屋内贡品、线香、清水等物什已准备妥当,老道进屋用清水洗了洗手,然后点燃线香,跪在蒲团前磕了几个头,最后才拿起桃木剑开始做法。
吱吱哇哇念了许久,又到了焚烧符咒的环节,王家众人都盯着他手里的黄符,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青青原本笑着靠在门边看戏,抬眼瞥见东侧房门口的白色身影,神色一凝。
虚扶在门框边的手如充气般膨大数倍,颜色惨白,皮下血肉好像随时能冲破屏障,爆裂而出。
她只露出半张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间,额头烂了一块,伤口渗出发黑的脓水,汇成两道流进眼眶里。两颗眼珠子又黑又亮,在袅袅升起的焚香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注意到沈青青探寻的目光,女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缩回身子。
那边老道已经烧完符咒,得意地捋着胡子对王婆子道:“妖孽已被本道镇压,老夫人只需再诚心叩拜三日便可彻底除去邪气。”
“太好了!”王婆子激动得双眼含泪,连吩咐身边人取银两。
这时沈青青忽穿过人群,冲进东侧厢房。
厢房里只有一个王麻子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方才偷看的女鬼已然消失不见。
王麻子哼唧着睁开眼睛,看到沈青青时,脸上明显多了些神采,“沈仙子,沈仙子您终于来了,我等您等得好苦啊!”
“闭嘴!”
沈青青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取出布袋中的罗盘。
罗盘检测出房间内的阴气,指针飞转,最终指向摆放在床头的衣柜。
看来那女鬼就藏在衣柜中。
老道得了银子,兴冲冲地跑到沈青青身前炫耀:“小姑娘,你可看清楚了,我的道法如何?”
“你高兴得有点早。”
沈青青斜他一眼,收回罗盘,上前打开了衣柜,从一堆破烂衣服中翻出根素银簪子。
簪子的造型很朴素,连个花纹都没有,簪尾刻了两个小字:李秀。
王麻子媳妇见沈青青动了她的银簪子,急匆匆地跑过去抢夺,“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为啥乱翻别人东西?”
沈青青面色黑沉地看向她,“这是你的东西吗?”
“从我衣柜里翻出来的东西,不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
话未说完,她面前凭空冒出来个女人。
女人就像一棵完全泡发的干菜,每一寸皮肉都灌满了水分,破烂的白衣紧紧贴在身体上,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炸开。
眉心的符咒挡住了她的眼睛,鼻头好像被什么啃了一口,已经腐烂发白,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发黄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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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冷啊……”
女人瑟缩着身体,喃喃地念出一句话,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王麻子,似乎想把被子抢回来。
“鬼啊!”
房间里响起数声尖叫。
王麻子更是惊吓过度,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方才还捧着银子得意洋洋的老道跪在地上,对着女鬼连连磕头,嘴上念叨着“无意冒犯”之类的话语。
沈青青笑着斜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把妖孽收了吗?怎么这里还有条漏网之鱼?”
王婆子反应过来,赶紧扯着老道的衣裳,催促道:“道长快捉鬼啊,快捉鬼!”
“你别扒拉我!”老道哭唧唧地往旁边挪了挪,“我哪敢啊……”
他就是江湖骗子,遇到谁骗谁,捉鬼驱邪什么的全靠演技,哪有半点真本事?
王婆子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不敢?刚才你不是还捉了只鬼吗?”
“老子会捉锤子鬼!”老道破罐子破摔,高吼一声扭头就跑。
他只是想骗点银子花花,可没想把命赔进去!
王婆子哪肯放他离开,吱哇一声扑了过去,两人如疯狗般厮打在一起。
“死骗子,把银子还我!”
“老子凭本事弄的银子,为啥要还你?”
王家众人见老道不管事,只得把最后一份希望寄托在沈青青身上,哭声哀求:“姑娘,不,沈仙子,求您把这女鬼捉走吧!”
沈青青姿态悠闲地靠在柜子边,把玩着手里的簪子,转身对女鬼道:“别扒拉了,被子又盖不到你身上,有意义吗?”
“可是我冷啊,我好冷……”
女鬼低下头嘤嘤地哭泣,“水好凉,我的骨头都要冻成冰块了,你们谁来救救我啊!”
人死后,生前所有痛苦都会烟消云散,而女鬼一直喊冷,看状态,应该是尸体泡在水里的缘故。
自古讲究盖棺事定,入土为安。
女鬼原本就死得冤屈,死后尸体又得不到妥善安置,长此以往,怨气聚集,无法转世投胎,漂泊无依的灵魂随着生前佩戴的簪子来到王麻子家,夜夜哭诉。
对于这种没有害过人命的小鬼,沈青青一般都会帮忙了结生前的心愿,然后一道符咒送去阴司转世投胎。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找到女鬼的尸体,妥善埋葬了便是。
沈青青打断了女鬼的哭声,“前面带路,我让人把你捞出来。”
第016章 下河捞尸
女鬼依旧蹲在床边嘤嘤地哭,“我不认路,我只知道那里好冷、好黑,什么都看不见。那凉水啊,一直往我嘴里灌,咕噜,咕噜……”
沈青青大吃一惊,“你不认路?”
人的魂魄和肉体有着联系紧密,哪怕灵魂离体,二者之间也会有所感应,一般情况不会出现魂魄找不到肉体的情况,除非面前的女鬼并非“完整”的鬼。
沈青青咬破手指,将指尖血点在了女鬼额间。
女鬼剧烈地抽搐一下,摔倒在床前,整个身体扭曲扑腾着,表情痛苦,好像要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成两半。
果然,这女鬼缺了一魂三魄。
人有三魂七魄,分别担任不同的职责,缺一不可。
人死后,肉体消亡,灵魂进入阴司轮回,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而女鬼缺了魂魄,哪怕是找到肉体,也没办法直接送走,必须要先把三魂七魄找齐了。
关键是现在连女鬼的尸体在哪扔着都不知道……
麻烦!
沈青青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五十两银子,我帮你们把她解决了。”
事情不顺心,那就只能多要点银子开心一下了。
“五十两银子?”王家众人愕然。
这是来抢劫的吧!
“嫌贵?嫌贵那我就走了啊。”
“别,别走!”
正在和老道厮打的王婆子连撒开手,一个箭步扑到沈青青身前,“银子不是问题,只要能把我儿子救回来,砸锅卖铁我都愿意!”
沈青青刚迈出的右腿又缩了回去,把从柜子里搜出来的银簪子往王麻子媳妇面前一扔,“说说吧,这簪子是从哪来的?”
王麻子媳妇眼神闪烁地瞅了眼簪子,吱吱唔唔半天没说出来话。
沈青青笑了一声,“你不配合,这事可不好办啊。”
王婆子掐了她一把,“簪子到底是从哪弄的,还不快老实交代!”
王麻子媳妇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是……是我从别人身上搜出来的。”
“别人?你直接说从她身上拿的不就行了吗?”沈青青指了指墙角的女鬼。
王麻子媳妇脸色一白,“我只是拿了这根簪子,可没有害她性命,是她自己想不开撞墙死的!”
屋内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急了,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闹了半天,是你把女鬼引到家里的,你是想害死咱们一家人吗?”
“不是我,是王麻子!王麻子花二两银子把她买了下来,准备送到县城的花楼里,哪想到她会想不开撞墙自杀!”
王麻子媳妇摇着头,拼命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是觉得这银簪子扔了太浪费,把它捡了回来,能有什么错?”
谁知道女鬼竟然会因为簪子跟到她家里来?
要是知道有今天,再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拿!
“尸体呢?你们把她的尸体扔到哪了?”沈青青没心情跟她讨论浪费不浪费的问题,先找到尸体才是正事。
王麻子媳妇声音减小:“扔镇南边的小河里了。”
沈青青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个紫金葫芦,打开瓶塞,对女鬼道:“你先进来躲一阵,我这就带人找你的肉身。”
女鬼擦擦眼泪,终于不哭了,乖巧地钻进了葫芦。
里面很快传来懒球骂骂咧咧的声音:“卧槽,臭死我了!”
“沈青青,你在搞什么鬼东西?”
“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吃了你!”
沈青青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面不改色地合上了瓶塞。
“跟我去河边捞尸体。”沈青青指了下王麻子媳妇,临走前又回头看看跪着的两个男人,“你们也去。”
小河离王家不算太远,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到达了抛尸点。
约两米多宽的小河沿着山脉蜿蜒而下,河岸水草丰茂,一片生机勃勃之景。然而河面上却笼罩着一团黑气,阴风搅动着黑气,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沈青青呵出一口气,伸手拿出罗盘。
罗盘指针转了一圈,最终指向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长了两棵柳树,枝叶旺盛,随风摇摆,黑色的雾气携裹在柳叶间,四处窜动。
沈青青随着罗盘的指引来到柳树下,指了指两树交界的地点,“尸体就在这里,下去打捞吧。”
王麻子的两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下水。
沈青青一脚把两人全都踹了下去,“赶紧捞,早完事早收工!”
两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潜进水里来回摸索,没一会抬着具被水泡得膨胀数倍的尸体爬了上来。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沈青青险些被熏吐了,堵着鼻子一边后退,一边叮嘱他们:“快把尸体抬到牛车上去,用白布盖好,多撒点艾草。”
站在尸体身前的两个男人没动。
沈青青皱着眉头正要催促,其中一人忽然转头大喊:“捞错了,捞错了,这是个男人!”
沈青青强忍着恶心上前查看情况,果然是个男人,依照现在的气温来看,他应该没死几天,尸体刚开始腐化,依稀能分辨出五官。
王家老大捏着鼻子嘟囔:“这不是北街面馆老板的小儿子王来福吗?前儿还听人说他失踪了,闹了半天原来是死了,看这模样还是被人害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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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胸口还插着把匕首,连拔都没拔。
说完,迟疑地看向沈青青,“沈仙子,这人咋处理?”
沈青青没应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树下的男鬼,今天的“意外之喜”来了。
男鬼正伏在地上向她磕头,“求姑娘将我的尸身送回家,替我揭发了那奸人的罪恶嘴脸,我愿永世不入轮回,为姑娘祈福消灾。”
“本人福寿绵长,不需要别人祈福了。”沈青青淡淡地回道:“起来吧,等我把手下的事情处理好就送你回家,他日到阴司转世投胎,别忘了替我在鬼差面前美言两句。”
男鬼双眼含泪地向她疯狂磕头,胸口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进进出出,颇有些渗人。
沈青青别过头,“差不多得了。你们俩也别愣着了,把尸体抬牛车上吧。”
两个男人战战兢兢地看了眼飘动的柳枝,再不敢有一句怨言,麻溜地抬起尸体,搬到牛车上后,不用沈青青提醒,主动跳进了河里。
过了好久,总算捞出一具发黑的骨殖。
尸体的皮肉几乎完全腐化,骨架外只剩下一层黑色的腐液和破破烂烂的衣裳。
第017章 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个女孩
瞧见衣角熟悉的绣花,王麻子媳妇吓得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连连磕头,“秀儿姑娘,害你的人不是我,你可别来找我,要找就去你奶奶,她不卖你,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沈青青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你说这姑娘被自己的奶奶卖了?”
“对,听说她家里有两个弟弟要到镇上学院念书,束脩不够,她奶奶就想办法找到我男人王麻子,换了二两银子。”
王麻子媳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以前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卖儿卖女的人家,但就没一个像李秀儿这样的,竟然想不开撞墙了!”
“你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往青楼里送,人能想开才怪呢!”
沈青青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姑娘家在哪吗?带我过去看看。”
不出意外的话,女鬼另外的一魂三魄应该带着怨气回家找极品奶奶算账去了。
“知道,就在张家村,离这边不远。”
“那走吧。”
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张家村。
到达李秀家时已是中午,狂风停歇,阴云退散,天开始放晴。
还未进门,迎面跑出来个老婆子。
婆子头发乱如鸡窝,嘴角挂满了涎水与饭渣,衣服烂成了条状,露出粗壮的大腿,光着脚丫子,脚背上糊了层黑血和灰尘。一边跑,一边怪叫,张牙舞爪,状若癫狂。
很快,屋里又跑出来个年轻点的妇女,妇女嘴里着“娘”,把疯婆子追了回来。
王麻子媳妇抖着腿缩到墙边,小声道:“那个就是秀儿姑娘的奶奶。”
卖孙女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年不见,竟然变成疯子了。
沈青青扭头冲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把李秀的尸体抬进去吧。”
两个男人乖乖照做。
年轻妇人见家里进了陌生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沈青青问她:“认识李秀吗?”
听到“李秀”二字,妇人顿时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激动无比,“你见到秀儿了吗?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沈青青侧过身子,冲地上的尸骨挑了下眉,“你的秀儿在那呢。”
妇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双目死死盯着尸体,好像被点定身穴一般待在原地,片刻,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秀儿,我的秀儿啊!”
妇人哭嚎着扑向尸骨,声音凄厉,痛不欲生。
沈青青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微叹口气,转身走向坐在廊下的老婆子。
老婆子瞪着眼睛,痴痴地望着尸体,喉咙里发出“嚯嚯”的笑声,脸上同时挂着泪珠,不知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沈青青走到她面前,停下,“李秀,出来吧,闹出人命最后受苦的还是你。”
手上有生人性命的鬼称为恶鬼,下阴司后要经历油烹之刑,来世也只能投入畜生道,待洗净浑身的罪孽才能转世为人。
老婆子摇摇头,笑声更大了,“我不甘心呐,不甘心!”
脸还是那张苍老如树皮的脸,发出的却是年轻小姑娘的声音。
“我和他们同为李家子孙,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能吃好的穿好的,不用干活就能享受最好的待遇,年龄一到还能去镇上读书。而我却要睡草棚、吃剩饭,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一直忙碌到深夜才能停歇!”
“我在李家当牛做马十几年,没有享过一天福,整日挨打受骂不得安宁,到最后还要被这死老太婆卖进青楼,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呢?”
老婆子仰起头,泪如雨下,“我在那片黑漆漆的河里想了一个冬天,最后终于想明白了。”
“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个女孩。”
“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一出生就成了‘赔钱货’,就活该被他们打骂,活该成为他们的奴隶。”
“可是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没有错,错的是她们,错的是这个时代。”
沈青青向她伸出了手,“李秀,出来吧,不要为这样的人赔上你的下辈子,他们不配!”
李秀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掌,眼中泪光闪动,“我还会有下辈子吗?”
她这样深陷污泥的人,还配有下辈子吗?
“有的,下辈子的你一定前途光明,一生安乐无忧,相信我。”
沈青青语气坚定,再次把手掌递到她面前,“跟我走吧,李秀。”
李秀动摇了,小心翼翼地把手交了出去。
与此同时,蹲坐在地上的老婆子开始剧烈地抽搐,双眼翻白,痛苦不已,最终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而残缺不全的李秀走了出来。
沈青青迅速将紫金瓶打开,放出另外一部分魂魄。
两片碎魂融合,李秀的身形逐渐清晰,再次出现在沈青青面前的是一个面带稚气、身材娇小的少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另一边哭嚎的妇人仿佛受到指引,双眼含泪地看着李秀所在的位置,试探地问:“秀儿,是你吗?是不是你回来看娘了?”
沈青青眼神温柔地看着李秀,“想不想见她一面?”
李秀点了点头。
沈青青抽出阴阳伞,撑在了妇人头顶。
妇人看着大半年未见的女儿,嘴唇颤抖,泣不成声,“娘对不起你,秀儿,娘对不起你啊!”
去年婆婆想把两个侄子送去学院念书,奈何家里没有足够的银钱,为此她把压箱底的嫁妆都交了出去,仅剩一根银簪子留给了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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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想到婆婆还不肯满足,竟然背着她把秀儿卖了!
要是她硬气一些,婆婆也不会骑在她们娘俩头上作威作福,秀儿也不会小小年纪惨死在外。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妇人嚎啕大哭,捂着脸跪了下来,“都是娘的错,娘没保护好你,该死的是娘啊!”
“娘,您别这样。”
李秀哽咽着跪在了她面前,“我不恨您,一点都不恨,能做您的女儿是我的幸运。”
“但是我希望娘以后能挺直脊梁,不要再受人欺辱了。”
“以后的日子,女儿希望您能过得快乐些,自在些……”
“就这样吧,娘,女儿要走了。”
李秀躬下身子,向她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看向沈青青,“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了你,我还不知道要在河底做多久的孤魂野鬼。”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沈青青取出一张送魂符,折成倒三角,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李秀点头:“嗯。”
第018章 我儿是被人害死的
沈青青将符咒抛向李秀,同时指尖飞动掐了个送魂决。
符咒在李秀额前停留片刻,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李秀的身形也随着那缕青烟逐渐消散。
妇人跪伏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灰烬落地,所有的恩怨与爱恨皆烟消云散。
沈青青把银簪子递给了妇人,“请节哀。”
妇人捧着簪子哭得声嘶力竭,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李秀的名字。
沈青青转过头不再看她,心里酸酸涩涩,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同情面前的妇人,落到今日的下场,皆是妇人自己的选择。
只是可惜了李秀,小小年纪便成了封建思想的牺牲品。
她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坐上牛车时身后忽传来老婆子癫狂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与妇人的惊叫声。
王麻子媳妇白着脸冲出李家,飞快地爬上牛车,捂着心口哆哆嗦嗦道:“那老婆子撞墙死了,当场就没气了!”
“做了如此天理难容的事情,她要是能好好活着才算是怪事。”
王麻子媳妇听得心里一咯噔,她跟着丈夫做人牙子,背地里可没少干缺德事,要是真沈青青说的一样,她不是也要倒霉了?
想到这,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抱着沈青青的胳膊哭嚎道:“沈仙子,你可要救救我啊,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啊!”
沈青青嫌弃地把她推到一边,“冤有头债有主,你欠了谁的就找谁还,在我这儿哭有什么用?”
说罢冷着脸催促王家老大,“别磨蹭了,赶快回去。”
李秀的事情已经解决,再回去检查下王麻子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的话她就可以拿银子走人了。
几人回到王家时,王麻子已经醒来,正靠在床柱子边喝米粥。
沈青青观察了一下他的气色,眉眼间仍笼着层黑气,但隐约有散去的迹象,想来是李秀并未对他下手,只是因为和阴人待的时间太久,身上沾染了阴气罢了,回头多晒晒太阳便可无恙。
王麻子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敢相信,“只需要晒太阳,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你还想做什么?”
“不是。”王麻子神色焦急地上前一步,“我身上被鬼掐的全是红印,您就不帮我医治一下吗?”
沈青青蹙眉,“红印在哪?”
王麻子立刻挽起衣袖,“您看看,我的胳膊、大腿,还有胸口全是这样的红印!”
沈青青垂眸扫了两眼,勾起一侧唇角,表情无奈,犹如在看智障,“那不是你自己抓的吗?大热天盖厚棉被,捂了一身痱子,自己痒得受不了抓烂了,然后把黑锅甩到鬼身上。”
这波操作属实令人无语。
王麻子回头看看自己床上的两层棉被,尴尬地抓了抓脸,“这也不能怨我啊,谁让那女鬼天天在我耳边喊冷,喊得我都冷了……”
“回头找个大夫开副祛痱止痒的药,顺便再看看脑子。”
沈青青鄙夷地斜他一眼,出了东侧房,对守在一旁的王婆子使了个眼色,“银子呢?”
王婆子讪笑着搓搓手,“沈仙子啊,五十两银子实在有点多……我听老三说你前天还拿了他十两银子,这次给你四十两行不行?”
沈青青笑盈盈地回望她,“我这边还有只没来得及送走的小鬼,要不把他留下来给你宝贝儿子作伴,你觉得行不行?”
王婆子立刻噤声,乖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
沈青青将荷包从她手里抽出来,倒出银子清点一遍,五十两银子,一两不少。
她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冲王婆子一挑眉,“合作愉快,回头有生意,别忘了找我。”
王婆子一脸惊恐地摇头,她再也不想看到沈青青了。
再来一次,她恐怕要被小鬼吓死!
王老大还在牛车前坐着,见沈青青出来,连跳下来,指着牛车上的尸体询问道:“沈仙子,他该怎么处理?”
“帮我把他送回家吧,谢谢了。”
“不,不用谢。”
王老大回得战战兢兢,这话说的,跟他能选择不去一样。
沈青青拿出两撮艾草塞住鼻子,一屁股坐上牛车,“走吧。”
尸体的味道实在太大,简直犹如行走的毒气弹,所经之处,没有一个人不捂鼻子的。
“王老大,你这拉的是啥啊?臭死人了!”
“就是,刚才我还以为是谁家茅坑炸了呢!”
王老大垮着脸,生无可恋道:“尸体,王来福的尸体。”
“王来福?今早我还见老王头四处找他呢,咋就死了?”
路人也不嫌臭了,兴冲冲地围过来,越围越多,最后沈青青几乎被人流挤进了面馆。
面馆里只有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听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还以为是丈夫找到儿子回来了,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蒙着白布的尸体,当下心里一咯噔,直直地倒了过去。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大夫,半晌才把她弄醒。
一睁眼,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这几天我心里一直不得劲,老是听见来福在喊我,他喊着‘娘你救救我啊,娘你救救我啊’,喊得嗓子都哑了。”
“都是我没用,要是我早点把他救回来,他现在肯定就没事了,都是我没用!”
妇人发疯似的捶打自己,哭得一声比一声凄惨。
相熟的邻居连忙按住了她,“婶子,来福最是孝顺,肯定看不得你伤心难过,就是为了他,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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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得到消息的王老汉急匆匆赶了回来,相比于妇人的悲痛欲绝,他要镇定许多,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后便来到尸体前检查儿子的遗容,看到插在胸口的匕首,脸色大变。
“我儿是被人害死的,我儿是被人害死的!”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纷纷愕然,“还真是被人杀死的,不得了啊,咱们石头镇竟然藏了杀人犯!”
“这可不是件小事,得报官,快去报官!”
当下立刻有人跑出去套马车,往县衙赶。
小地方民风淳朴,几年都碰不上这样的命案,猛地传出来一件,而且凶手还不知道是谁,谁不害怕?
王老汉抖着手回头看向王老大,“听人说,来福的尸体是你送过来的,你可见到了害人的凶手?”
王老大摇摇头,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沈青青,“你还是问她吧,她比我知道的多。”
第019章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
王老汉又转头看向沈青青,眼含期待,“姑娘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
王老汉垂头丧气地吐出口气,正要过去安慰妻子,就听见身后人继续道:“但你儿子王来福知道,是是非非,就让他自己跟你说清楚吧。”
“来福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人怎么开口说话?”
王老汉神色黯然地擦擦眼泪,“姑娘,我现在心里很难受,你就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你可别不信,这位沈仙子厉害得很,能通阴阳、捉小鬼,就是她让我把来福送过来的!”王老大赶紧在一旁解释。
王老汉眼睛一亮,“真的?”
不等沈青青回应,斜刺里忽窜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堵在了王老汉身前,“爹,你别听这俩人胡说,什么鬼鬼神神,都是骗人的说法!死都死了,哪来的鬼魂?”
说着他转身把沈青青往外赶,“还不快滚出去,再不滚老子一拳捶死你!”
“哎呦,你这拳头可真厉害。”
沈青青嗤笑一声,快他一步出拳,一拳砸得他顺鼻子淌血。
王来财吃痛,怒吼一声,抹掉脸上血渍,横眉竖目地抡起拳头往沈青青身上招呼。
沈青青侧身躲过袭击,顺手抄起店内的板凳砸向他的脑瓜子。
一板凳下去,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屋里人全都吓傻了,尖叫声四起。
王来财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拨掉头上木渣子,野兽般嚎叫着抱起一旁的桌子砸向沈青青。
“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沈青青弯腰避过一击,灵活地闪到一旁,一记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同时抽出腰间铁尺横在了他脖颈间。
“再动一下试试,看你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感受到脖颈处的凉意,王来财终于老实了,哭哭啼啼地看向自己老爹,“爹,您快救救儿子啊!”
沈青青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哭屁啊哭,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
面前人印堂狭窄,三白眼,高颧骨,凶气外露。两眉之间的兄弟宫透着异象,眉毛逆生,显然兄弟关系不太和睦。
再联系他刚才的反常表现,很轻易便让人想到他与王来福的死有关。
王老汉闻言愣住了,“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去找根绳索,先把他捆了再说。”
王老汉没动,一旁围观的人先递了绳索过来,好奇地追问:“真的吗?来福真是他杀的?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是真是假,等县衙的人过来一查便知。”
沈青青把王来财捆了,然后起身向后院走去,“叔、婶子,王来福想见你们一面,跟我来吧。”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犹豫许久,最终选择相信沈青青,随她来到了后院的小房间。
关好门窗后,沈青青才拿出张符咒递给等候许久的王来福。
夫妻俩见到形削骨瘦的王来福,顿时相拥而泣,“来福,你受苦了!”
王来福噗通跪下,哭声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伤心了。”
一家三口头对头哭了好久,吵得沈青青脑仁隐隐作痛,实在憋不住了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咱们长话短说,外面还有正事没干呢!”
王老汉回过神,急忙问道:“到底是谁害了你?跟你哥有关系吗?”
王来福身形一滞,垂下眼睑,脸色灰败道:“我胸口的匕首,是大哥亲手刺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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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他是你亲哥哥啊!”
王老汉踉跄一下,还好扶住了身旁的桌子才勉强站住脚。
妇人瘫坐在地,哭得直接说不出话了。
“他的确是我亲哥哥,但他的脾性爹又不是不知道,他何时把我们这些亲人放在眼里过?他眼里只有银子!”
王来福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就因为两间店铺,他便对我拳脚相向,我不过反抗了两下,就被他一刀刺死。哥哥?我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哥哥啊!”
王老汉闭上眼睛,心中后悔不迭。
二十年前他家中清贫,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他母亲为了节省粮食,活活饿死在床上。从那以后他就发愤图强,靠自己的一双手挣来了两间面馆,带着全家人走出贫苦山村,搬到了镇上。
因为常年忙于生意,家中长子无人看管,逐渐养成了顽劣的性子,这两年又染上赌博的恶行,一家人被拖累得苦不堪言。
眼见着面馆都要开不下去了,王老汉忍痛提出了分家,准备把家中面馆分给性格温顺的老二,放老大出去好好磨炼一番。
要是知道老大会因此记恨上老二,他就是被活活拖累死也不会提分家二字!
“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他怎么舍得下手的啊!老子今天非打死他!”
王老汉狂暴地嘶吼一声,破门而出,揪住王来财便是一通暴打。
“你弟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他?我们这一家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王来财趴在地上,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往外吐着污血,“是,你们一家子,我就是个多余的……哈哈哈,打死我吧,就算打死我,你的宝贝儿子也回不来了,哈哈哈……”
王老汉听得心尖滴血,撒开手抱头痛哭。
声音悲怮,周围人都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王家这一摊子真是造孽啊!”
“其实来财也是个可怜孩子,以前没人管,老是在外头乱跑,饥一顿饱一顿的,要是有个人管管,也不至于跟着那群泼皮学坏。”
“他再可怜都不是害人的理由,来福多好一孩子,就这么没了,可惜啊。”
王来财对周围的议论声罔若未闻,顶着满脸鲜血坐了起来,嬉皮笑脸地看向王老汉,“打啊,怎么不打了?今天你不打死我,来日这面馆还是会落到我手中。”
“王来福死了,整个王家全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到现在你还只惦记着面馆对吗?”
王老汉气急,从地上爬起来,赌气道:“我就是把面馆关了,送给路人,都不会留给你!”
说着,他急切地转过身子,恰好看到沈青青扶着妇人走来,冲到沈青青面前高喊道:“来福的尸体是这位姑娘找到的,那她就是我王家的恩人!”
“来福死了,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指望了,留着面馆也没用,不如就将面馆送给这位姑娘,全当报恩了!”
第020章 这面馆就跟你姓了
王来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是我爹吗?宁愿把东西送给外人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儿子?”
“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王老汉暴喝一声,腿脚麻利地跑到后院厢房,将房契翻了出来,看都未看直接塞到了沈青青手中里。
“拿好,从今以后,这面馆就跟你姓了!”
沈青青:“……”
看看手里盖着章子的房契,再看看气到昏厥的王来财,沈青青轻咳一声:“你认真的吗?我可是会当真的。”
“拿着吧,我王某人说话算数,绝不做假,在场的诸位都可以当证人!”
周围人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老王头,这面馆可是你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送给别人了?不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要是没有这两间面馆,我们一家还能好好过日子,现在呢?钱还在,人散了,那我还要钱有什么用?”
王老汉痛心疾首地擦擦眼泪,走到自己妻子身边,语气沧桑:“处理完这件事,咱们就回老家,种种田、养养鸡,过一天算一天吧。”
妇人泪眼婆娑地点头,“好,回家,我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一看到店里的东西,她就会想起来福,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受,还怎么待下去?
沈青青见他们已经商量好,拿着房契站了出来,“既然你们决定不要这面馆了,不如就卖给我吧,白拿你们的东西我良心过不去。叔叔婶子年纪大了,该留点银子养老。”
干她这一行的,赚钱是赚钱,就是太不稳定,还容易出意外,前世她一个人无牵无挂,这样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现在不行,家里还有四个小的靠她吃饭,必须要想办法弄个稳定营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吃饱穿暖,和和乐乐。
开面馆就不错,现成的店面,到时候换个门头就可以直接开张了。
卖什么她都想好了,菌油拌面,山上大片的野生菌随便采,不需要花钱银子,味道还好,能把人香得扶墙走。
最重要的是没人卖这个,石头镇独一份,生意能不好吗?
小镇的铺面不贵,两间这样的面馆只需要几十两银子,要是再加上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杂物,怎么着也要百十两银子。
沈青青把还没暖热的五十两银子掏了出来,“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您先收着,等我赚到钱,再把剩余的银子还上。”
王老汉摇着头不肯接,“说了白送就白送,要什么银子?一两都不要!”
“还是拿上吧,你们老两口年纪大了,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请大夫抓药不得花银子?回头再因为缺钱出什么意外,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青青立场坚定,能买到位置这么好,东西这么齐全的店面已经是她占了便宜,哪能不给银子?
更重要的是,花了钱就是她的东西了,到时候无论谁来闹都是没理的。
王老汉见她态度坚决,稍微软和了些,“那这样吧,我收你二十两银子,剩下的不用给了,就当作你送我儿回家的报酬,姑娘觉得可行不?”
沈青青还要劝说,一旁的妇人也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要是还不好意思收,那就再帮忙送我儿子一程吧,让他早日投胎,来世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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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依叔叔婶子所言。”
沈青青推脱不过,只能按他们的意思来,一道送魂符送走了王来福,又当场立下店面转让字据,双方签了字画了押。
一切收拾妥当,县衙的官差终于赶来,一进门,周围百姓便七嘴八舌地把王来财抢夺家产,杀害亲弟的恶行复述了一遍。
这下连查都不用查了,官差直接将王来财抓去了衙门,王老汉两口子不放心,一同跟了过去。
周围百姓也不愿意放过看热闹的机会,吵吵闹闹地跟在最后。
沈青青独自坐在桌前,把房契与字据仔细叠好,装进袖袋,抬首见王老大正守在门口巴巴地看着她。
“沈仙子,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沈青青站起来,关上店门,转身看看他,“今天谢谢你了,回家去吧。”
王老大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上牛车,一溜烟跑了。
简直比见了猫的老鼠跑得还快。
沈青青失笑,转头去了街上买了只大公鸡,称了些玉米面、土豆、粉条等吃食,又顺手给孩子们带了些小玩意。
东西有点多,提着颇为费力,她正想打听一下哪里能租牛车,小巷里突跑出来个人抢她手里的东西。
沈青青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抬腿便踢,那人像是早料到她会揍人,连连后退几步,噗通跪在了地上。
“沈仙子,是我,我是来帮您提东西的!”
王家行骗的老道顶着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讨好地冲着沈青青嘿嘿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沈青青抽了抽嘴角,嫌弃地别过头,“别在这装了,你那点道行骗不了我。”
“我可没想骗您,我是来拜师的,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道也不管沈青青搭不搭理他,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仰头嘿嘿傻乐。
离开王家后,他一直偷偷跟在沈青青屁股后面,见她送走河里的女鬼,又帮忙破了面馆的命案,本事极强。
要是他也能跟着学点东西,岂不是要发财了?
沈青青闪身挪到了一旁,语气鄙夷:“像你这种修行了二十多年还一事无成的道士,这辈子基本上和道法无缘了,我收不了这么蠢的徒弟,你还是哪凉快待哪吧。”
老道急了,“我那是随口乱编的,你可别当真……”
话未说完,沈青青已拔出了腰间铁尺,“再往前一步,我砍了你。”
老道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沈青青把铁尺放回去,向他甩了个眼刀子,“也别跟着我了,我不收徒,就算收也不会收你这种又丑又蠢,品行还不端正的徒弟!”
老道想哭,为啥要把丑字放在最前面,长得丑难道是他的错吗?
逼退老道后,沈青青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租车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去,看来还得攒钱买辆牛车,不,马车,方便出行。
一进家门,四宝便欢喜地扑了过来,娘亲短娘亲长地叫个不停,叫得沈青青腿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抱着她连亲了好几口。
第021章 没人养的小野种
孟琦雪被她亲得小脸红扑扑的,揪着自己的小辫子炫耀:“娘,你看我的头绳好看吗?”
沈青青垂眸扫了眼,红头绳配着她乌黑的发丝和白嫩嫩的脸蛋,的确好看,但是……
“雪宝,你这头绳哪来的?”
“我用酥糖和春丫换的!”
孟琦雪叉着腰,一脸骄傲。
沈青青太阳穴一跳,感觉事情不太妙,“春丫娘知道这事吗?”
根据原主的记忆,春丫娘可是村里有名的泼妇,跟人吵架能骂上一天一夜不带停歇的,战斗力极强。
“不知道啊。”孟琦雪眨眨眼,看着无辜极了,“那是春丫的头绳,春丫愿意换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问春丫娘?”
沈青青:“……”
你可真是娘的乖女儿哦!
“雪宝啊,那头绳的确在春丫头上戴着,但是春丫娘买的啊。你不经春丫娘允许就把头绳换走了,她知道后会生气的。”
“就比如你送给娘一样东西,娘又偷偷把它送给了别人,你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孟琦雪点头,“会,那我要不要把头绳还给她?可是我的酥糖被她吃了耶!”
这样她也太亏了吧!
沈青青看出她在心疼酥糖,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糖家里还有,头绳呢,娘也给你买了,别人的就还回去吧。”
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小玩意儿,又冲坐在廊下的二宝招招手,“云儿,你也过来挑几个,你们姐妹俩都有。”
孟琦云坐着没动,“我不要,都给妹妹吧。”
小孩子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眼珠子却很诚实地盯着那些东西,没移开过。
沈青青笑了一声,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份交给四宝,一份塞到了二宝手里,“拿着吧,别不好意思。”
孟琦云捏着东西,低下头,小声嘀咕:“我才没有不好意思。”
说到最后声音都听不见了。
大宝和三宝两个男孩子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沈青青,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你们俩也有份。”
沈青青会心一笑,从包裹里翻出两双布鞋,“过来试试鞋合不合脚。”
两个男孩穿鞋费,家里的几双鞋都漏脚趾头了,今天正好遇到个卖布鞋的婆婆,一人买了一双。
两个崽子高高兴兴换新鞋的时候,春丫娘领着春丫找上门了。
大老远就听见春丫娘的破锣嗓子:“孟琦雪,孟琦雪在不在?”
沈青青听到声音连忙把四宝辫子上的头绳解开,扯出个笑脸迎了出去,“在呢,春丫娘可是为了头绳的事来的,我正要去找你呢。”
春丫娘却完全不给她面子,叉着腰,口水飞溅:“你还好意思提头绳?前天我花了两文钱给春丫买了两根头绳,还没戴热乎呢,就被你家老四抢走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学着抢人家东西,果然是没人养的小野种!”
沈青青听得头顶冒火,这事本来就是两个小孩子闹出来的玩笑,和和气气地说开了啥事没有,偏有人上来就满口喷粪,不是找打吗?
沈青青柳眉倒竖,一巴掌甩了出去,“我给你脸了是吧?”
春丫娘也不是吃素的,呲牙咧嘴地扑了过去。她力气虽大,但完全不懂技巧,完全靠着蛮力生拉硬扯,没几下就被沈青青绊倒在地,骑在身上捶。
闻声而来的村民都看傻眼了,从王婆子到赵霜降,再到春丫娘,沈青青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干翻杨花村所有能人啊。
“都别在这看热闹了,快拉架啊!”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众人一拥而上,把两人拉开了。
门口偷看的孟琦雪被这场景吓得一哆嗦,泪珠子当场就冒出来了,“娘,都是雪宝的错,雪宝不该和她换头绳,呜呜……”
村民看孟琦雪哭得眼睛通红,十分可怜,有些不忍心,劝春丫娘:“就一个头绳而已,要回去不就好了吗,为啥骂得这么难听,小雪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啊。”
春丫娘捂着脸气得直跳脚,“我管她三岁还是八十,抢人家东西就是不对!”
“抢别人东西的确不对,但那头绳真是雪宝抢的吗?”
沈青青眼神阴冷地看着春丫,“你来说,雪宝到底有没有抢你的头绳!”
春丫打了个寒颤,哭着跑到自己亲娘身后,嘴里喊道:“没有抢,呜呜……雪宝没有抢我的头绳,是她用糖跟我换的。”
旁边的村民跟着松口气,“我就说小雪一直是个好孩子,听话的很,咋会抢人家的东西,闹了半天是被冤枉的。春丫娘,今天的事是你做的不够厚道。”
春丫娘自知理亏,恨恨地扇了春丫一巴掌,嘴里骂道:“你个缺心眼的玩意儿,头绳多少钱,糖又值几个钱,啥都拿去跟人换,明儿把你也卖了换银子行不行?”
春丫本来就害怕,被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沈青青无语地看着春丫娘,撒谎骗人的事儿她不追究,偏在那纠结换的东西值不值,真是个拎不清的。
“要教育孩子回家好好教育,今天你冤枉了我家雪宝,这事该怎么算?”
“你看看我的脸,看我的脸肿成啥样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赖上我了!”
“你脸肿是你该,技不如人能怪谁?你要厉害点挨打的不就是我了吗?两个孩子的事情,就是你的错,麻溜地道歉,不道歉我还揍你!”
春丫娘气得原地乱蹦,“大家听听,沈青青她像话吗?”
“本来就是你冤枉了小雪,人家让你道歉也不过分啊。”
邻居张婶子揣着手嘟囔一句,见春丫娘扑腾着胳膊要跟她干仗,连怂怂地躲到了人后。
沈青青揪着后脖颈把春丫娘拉了回来,“你说你道不道歉?”
“我道,我道歉还不行吗?”
春丫娘气鼓鼓地转过头,喊了声“对不起”,然后问沈青青,“这下满意了吧?”
沈青青松开手,把她推到了四宝面前,“摆正你的态度。”
春丫娘磨了磨牙,“孟琦雪,雪宝,婶子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婶子吧。”
孟琦雪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我才不原谅你呢,你是个坏人,还睁眼说瞎话,雪宝明明有爹爹有娘亲,怎么会是没人养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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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弯腰把她抱了起来,“雪宝说得对,我们是有人疼的小宝贝。走,娘去给你炖鸡肉吃。”
第022章 黑心小汤圆
村里看着母女俩的背影,不由得纳罕道:“沈氏是转性了吗?怎么突然开始对孩子好了?”
“你别说,上次我就发现了,她还挺护着几个孩子的。”
“转性了好啊,四个孩子命苦,眼下总算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你们真没觉得沈氏有问题吗?好端端的,她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力气还变大了不少,都能把春丫娘按在地上捶了。”
说话的是王婆子的大儿子,孟宝林。
自打他娘前天夜里从孟渊家回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老是缩在墙角里喊“恶鬼索命”之类的糊涂话,每日除了睡觉的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就没消停过。
他怀疑这事和沈青青有关系,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听大家都在议论此事,这才大胆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经他一提醒,许多人想起了那日发生在孟家的怪事,纷纷愕然。
“好像还真是,这沈氏不会中邪了吧?”
“不应该啊,我看她说话做事挺有条理,又没有主动害人,不像是中邪的样子。”
有人不信,有人怀疑,但到底是真是假,没人敢敲门问个究竟。
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会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有孟宝林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毕竟他们家一二十口人全指着王婆子吃饭,要是她病倒了,家里老老小小只能出去喝西北风了。
为了以后的口粮,他必须要想办法把附在沈青青身上的邪祟除了!
孟宝林揣着满腹心事回到家,把自己想法同媳妇张氏讲了,末了刻意强调:“要是没了娘,咱们的好日子可到头了!”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娘这么厉害都被她缠住了,咱们又什么都不懂,拿什么对付她?”
张氏心里虽然着急,但思路还是挺清晰的,“你以前没少跟着咱娘到处跑,就没认识几个厉害的道士?”
“有,还真有!”孟宝林拍着大腿,激动道:“镇上就有道行颇为高深的大师,驱鬼驱邪很厉害,要是能把他请来,这事就好办了。”
“好,我去把老二、老三家的都叫过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处理。”
张氏迫不及待地跑出卧房,喊来全家人一起商量对策。
最终一家人都同意了张氏的说法:由孟宝林出面请大师,他们则领着村民包围孟渊家,打小妖孽一个措手不及。
而沈青青此时正忙着准备晚饭。
街上买的公鸡已经处理好,焯水之后加料头爆炒,炒香后加入清水、昨日未吃完的菌子及适量调料开炖,炖一段时间后贴上提前发好的玉米面饼,加入粉条,等面饼煨熟撒上葱花就可以开饭了。
锅盖掀开的那一刻,满院飘香,别说四个崽子了,就连沈青青都在不停咽口水。
三宝擦口水的动作就没停过,“娘,我饿,饭饭!”
沈青青一手握着大勺子,一手掐掐他的脸蛋子,“香迷糊了吧?娘这就给你盛饭!”
一人一勺菜,一筷子粉条,再加一个玉米面饼,最后淋上勺灵魂汤汁。
四双眼睛好像长在了勺子上,随着沈青青的动作上上下下,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饭端上桌,沈青青先咬了口饼子,饼子里的汤汁瞬间在唇齿间爆开,面香、肉香、菌子香……各种滋味混在一起,香得人恨不得咬掉舌头。
鸡肉被炖得烂乎乎,轻轻嘬一口便骨肉分离,四宝啃了两块鸡肉后,激动得脸都红了,“好吃,太好吃了,这是雪宝吃过最好吃的饭!”
“娘你太厉害了!以后雪宝能天天吃这么好吃的饭吗?”
另外三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崽子闻言立刻抬头,齐刷刷地看向沈青青,眼睛放光。
沈青青咽下最后一口饼子,揉了揉四宝圆滚滚的脸蛋,“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娘想先问你个事。”
孟琦雪吸溜一下口水,乖巧坐好,“娘,你说吧,雪宝听着呢。”
“今天你在大家面前哭鼻子,是真哭还是假哭?”
四宝年纪虽小,但胆子却不小,其他三个孩子怕原主怕得要死,就她不害怕,撒娇卖萌从没含糊过。
这样的孩子会被春丫娘吓哭?
沈青青有点不相信。
孟琦雪眨巴眨巴眼,“娘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嗯?”沈青青故意拉长了音调。
孟琦雪见糊弄不过去了,老神在在地叹口气,“既然被娘亲发现了,那雪宝就说实话吧,其实……我是故意哭的,我一哭,村里的叔叔婶婶就会帮咱们说话了。”
沈青青:“……”
何止是村里的叔叔婶婶啊,你娘我看到眼泪智商也要减半呐!
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家里藏了个黑心小汤圆。
“那娘再问你个问题,你夸娘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孟琦雪抠着手指头,一脸纠结地看着沈青青,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大宝捧着碗默默挪到了走廊另一头,今天这顿打估计是躲不过了,他得抓紧时间填饱肚子。
二宝则紧张兮兮地盯着沈青青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冲出去挡到四宝前面。
只有三宝依旧趴在桌前吃得喷香,时不时发出呼呼噜噜吸粉条的声音。吃完了自己碗里的,又眼巴巴地盯着四宝碗里的,犹豫许久 最终将筷子伸向了某块鸡肉。
沈青青犹如被渣男抛弃的怨妇,心里的苦水都快汇聚成河了,摇着头捂着眼睛道:“好了,你别说了,娘都懂。”
这两天的感情都错付了呗。
孟琦雪咬咬嘴唇,突然把饭碗往前一推,扑到了沈青青怀里,“娘亲,你别难过,都是雪宝的错。”
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沈青青心里的那一点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孟琦雪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孩,放到正常人家正是撒娇贪玩的时候,而她却要费尽心思地讨好别人,只为了要一个笑脸、一碗热饭、一根头绳……
沈青青不敢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眼泪都憋不住了。
“雪宝,以后不要再说违心话了,想要什么直接跟娘说,别家孩子有的,咱们雪宝一样都不能少。”
她偏过头,看看另外三个孩子,“你们也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娘会努力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娘,呜呜……”孟琦雪哭着抱住了她的脖子,“其实有句话雪宝没有骗您,雪宝喜欢这样的娘,特别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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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沈青青又哭又笑地替她擦眼泪,“娘也喜欢雪宝,还喜欢风儿、云儿、雨儿,都喜欢得不得了。”
第023章 请大师驱邪
孟琦雨叼着饼子抬起头,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道:“雨儿也喜欢娘亲,喜欢得不得了!”
大宝和二宝对视一眼,都绷着脸没说话,红晕却从脸颊爬到了耳后根。
“好了,都别傻愣着了,吃饭吧,再不吃咱家的饭要被雨儿吃空喽!”
沈青青把孟琦雪的饭碗挪到自己身边,拍拍板凳,“你就坐在这儿吃吧。”
孟琦雪没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青青,声音娇软地问道:“娘,我都回答你两个问题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沈青青反应过来后无奈地笑了,“你啊,娘答应你,以后只要有时间就给你们做好吃的,这回满意了吧?”
孟琦雪咧嘴笑,露出一排米粒儿般的牙齿,“谢谢娘,娘真好!”
这顿饭分量实在太足,一家人都撑得直打饱嗝。
沈青青一边蹲在院角的排水口刷碗,一边扭头和崽子们说话,“明天我要上山采菌子,中午可能回不来,你们自己弄饭吃,遇到事就去找贺奶奶帮忙,可别自己逞能,听到没?”
说到“逞能”二字,她特意多看了二宝一眼。
孟琦云注意到她的眼神,蹭地站了起来,“我可以跟你一起上山采菌子,我走路很快的,不会拖后腿。”
沈青青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不行,山上有野狼。”
“我又不怕!”
沈青青:“……”
那是,你啥时候怕过啊。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云儿呐,咱们得认清现实,胆子大不代表你拳头硬。光有冲劲儿没有能力,那叫啥,那叫傻大胆!乖,咱们不当傻大胆。”
孟琦云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吭吭哧哧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回话。
因为,娘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翌日,沈青青早早起床准备早饭,金黄喷香的葱油饼配上熬得软糯浓稠的小米粥,一口饼一口粥,别提多享受了。
饭后她又擀了些面条,洗了把青菜,让大宝和二宝中午下面条吃,然后才带着油饼和清水上了山。
本来打算到前天没采完的地方继续采,结果半道遇上一片鸡枞菌,白生生的一大片,香味扑鼻,高兴得沈青青原地扭了段秧歌。
野生菌里她最喜欢的就是鸡枞菌,新鲜鸡枞菌清洗干净,撕成条,放油锅里炸,再加入大蒜、花椒和干辣椒做成油鸡枞。油鸡枞用来煮面、煮米线、炒菜都是一绝,吃多少都不带厌烦的。
可惜这种菌子生长条件苛刻,很多时候都是可遇不可求。
眼前这一大片,全部采完估计有二三十斤,足够她吃半年了!
想到山里还有大片宝藏等着她开发,沈青青又想住山上不回家了。
闷头挖了两个时辰的鸡枞菌,沈青青热得满头是汗,肚子也咕咕噜噜直叫唤,她把手里工具一丢,灌了一大口水后,开始蹲在树下啃饼子。
吃到一半山林间忽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说话声,动静还挺大。
沈青青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鸡枞菌,这可是她的致富秘籍,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她把油饼往嘴里一塞,抬手折了些松针盖住菌子,提起背篓往一边躲。
可惜慢了一步,张氏远远地看到沈青青的背影就咋呼开了:“看,沈青青在那!我就说她这个人有鬼,平白无故的,谁往山里钻呐!”
张氏一面往前跑,一面信誓旦旦地对身后的村民道:“她肯定是知道我家那口子要请高人收拾她,特意跑山上躲起来了!乡亲们,咱们快去把她抓回来!”
听到这话的沈青青头顶冒出一串问号。
不是,怎么又要抓她?
这一天天的,不嫌累吗?
沈青青也不躲了,又叼着饼子折了回去,走到张氏面前挑了挑眉,“你要抓我?”
张氏害怕地咽了下口水,但转念一想,有这么多村民在后面给她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又硬气起来,“对,就是要抓你!你个妖孽夺了沈青青的身体,在杨花村为非作歹,害得我娘瘫在床上一病不起,今日我非得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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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沈青青蹙眉沉思片刻,总算想起来她是哪家的媳妇了,“王婆子一病不起,那是她亏心事做多了得到的报应,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狡辩吧!等宝林请了大师过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张氏挺直了腰杆,嘴皮子没停过:“那道士可在道观里修行了二十多年,有着一身捉鬼驱邪的好本事,他手里还有把桃木剑,说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宝贝,寻常小鬼碰一下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像你这样的……”张氏回头看看沈青青,哼哼两声,“虽然有点手段,但还是比不过大师的一根手指头。”
沈青青:“……”
道观修行了二十多年,手里有把桃木剑,听着有点耳熟啊……不会就是昨天跪在她面前认师傅的骗子吧?
要真是他,那可就好玩了。
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咱们石头镇真有这么厉害的大师?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没听说过,那说明你见识少了,我跟你说去年李家村……”
张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老道帮村民捉鬼的“丰功伟绩”,沈青青听得无趣,盘腿往树下一坐,继续啃她的油饼。
有婶子闻着油饼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真香啊,整得我都饿了。”
沈青青啃饼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她,“来点?”
婶子连忙摇头,她可不敢从沈青青嘴里抢东西吃,万一张氏说的是真的,那她这不就是从虎口夺食吗?
惹不起,惹不起。
沈青青咂摸下嘴,继续啃饼。
吃饱喝足,孟宝林总算领着大师姗姗来迟。
大师身穿宽大的道袍,左手拂尘,右手桃木剑,头上还戴着个白色兜帽,走起路来衣袂飘飘,挺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村民们恭敬地让出一条路,心中激动不已:果然是大师,这气度、这身姿,一看就不是凡人呐!
沈青青到底是人是鬼,今日便能见分晓了!
张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大师,您这一路辛苦了,等捉了这妖孽,我就回去给您宰鸡吃。”
老道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小媳妇识趣。”
张氏脸上的笑容更殷切了,“大师,那妖孽就在这里,您看看咱们该怎么办?”
第024章 沈仙子怎么可能是妖孽
老道故作高深地咳嗽一声,“不用着急,先让贫道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妖孽。”
一抬眼,恰对上沈青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吓得他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了。
“这……这……”
这他惹不起啊!
张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哄哄地凑到他身前问:“咋了,能不能抓,大师您给句话啊?”
旁边的村民也忍不住紧张地搓手,心跳得跟擂鼓一样,看这情形,沈青青身上好像真有脏东西,而且还是连大师都对付不了的厉害角色。
这下他们杨花村不是要完犊子了吗?
“大师,您可要救救我们呐!”
“大师,您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老道一边摆手,一边后退,“这活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整不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拔腿就往回跑。
“站住!”
一声娇喝,老道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眼睁睁看着沈青青巧笑嫣然地走到他身前。
沈青青眉梢微抬,浅笑着打量他,“在道观修行了二十多年的大师?”
老道抖着腿不停摇头,“我……我没有。”
沈青青随手折了根树枝树枝戳戳他手里的桃木剑,“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宝贝?”
老道想哭:“不……不是。”
沈青青笑了一声,挑落了他头上的兜帽,面罩下果然是那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老道嘴角下垂,嘴唇哆嗦个不停,想哭又不敢哭,唯唯诺诺道:“要是知道他们说的妖孽是您,别说五两银子,就是用银子砸死我,我也不敢来啊。”
沈青青白他一眼,“你还想得挺美。”
转身,刚才还包围着她的村民早退到十步开外,尤其是孟宝林夫妻俩,哭唧唧地抱着棵松树,恨不得窜树上去。
一众人简直要把“害怕”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沈青青恶趣味地笑起来,用树枝点点老道的胳膊,“大师,你跟大家说说我到底是什么妖孽。”
众人立刻满怀期待地望着老道,盼望着他能说句硬气话,然后把邪祟抓了。
哪只老道竟然在众目睽睽下跪了下来,狗腿子一样巴结道:“沈姑娘,不,沈仙子怎么可能是妖孽,她是九重天上下来的仙子才对!”
“嘶~”沈青青递出个赞赏的眼神,“马屁拍得不错,不过现在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面前众人,表情严肃,周身的凌厉的气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诸位是不是认为我被鬼怪附体了?”
没一个人敢吱声,山林间安静得只有鸟叫声。
沈青青冷笑一声,语气鄙夷:“我要真是恶鬼,早把你们这群人脖子拧了,血吸干了,连骨头都嚼碎了,哪会给你们时间请什么狗屁大师?”
“你们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把山脚的荒地开了,别总在那想七想八,有意思吗?”
村里人被她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都说恶鬼吃起人来一口一个,连魂都不带剩的,怎么会像沈青青一样在这儿跟他们讲道理?
不过要是沈青青没问题,这道士为何会如此害怕她?
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沈青青踢了下老道,“对啊,你为什么会害怕我?”
老道扶着树站了起来,一甩拂尘,傲娇地瞅了瞅面前众人,“胡说什么呢?贫道哪害怕了,贫道那是敬畏!沈仙子年纪轻轻便有着一身捉鬼驱邪的好本事,身为同行,贫道可是既羡慕又敬畏啊!”
年纪轻轻便有着一身捉鬼驱邪的好本事?
村里人震惊地看向沈青青:“你会捉鬼?”
沈青青摆摆手,“会一点吧。”
老道见她这么谦虚,不答应了,眉飞色舞地把沈青青如何送走女鬼、侦破命案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这下全村人看沈青青的眼神都冒着光,怪不得那天孟家闹出那么奇怪的事情,她还如此镇定,原来她才是村里的隐藏的能人啊!
“青青妹子,你有这本事为啥不早说,看这误会闹得,真是对不住了。”
“青青呐,我们也是因为担心你才闹了这一出,你可别生气。”
“对,你可别生气,回头婶子家里遇到啥事就找你算。”
沈青青后退一步,“大可不必,我只接大活,你们还是祈祷别有用得上我的那天。”
说话那婶子的笑僵在了脸上。
沈青青提高声音,面向众人道:“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些不对的事,导致大家对我的印象不太好,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
“今后我会带着四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你们要是愿意笑脸相迎,咱们就和和睦睦当乡邻。要是有人再刻意散播谣言、找我麻烦,呵呵,我沈青青也不是好惹的。”
张氏心虚地往人后躲,双腿抖个不停。
她是真害怕啊,昨天沈青青和春丫娘打架,她偷看了两眼,画面忒凶残!
“躲什么啊?”沈青青直接把她从人群中揪了出来,“你不是挺嘚瑟的吗?”
沈青青故意拿捏着腔调,学她说话:“像你这样的,虽然有点手段,但还是比不过大师的一根手指头。是不是?”
张氏双颊火辣辣地疼,“我,我搞错了,青青妹子,对不起,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孟宝林也在旁边补充:“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娘实在病得厉害,请你理解一下当儿女的心情,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孟家族老孟广田也站出来帮忙求情,“孟渊家的,你都说了,以后要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要不这次的事情就算了,都是孟家的子孙,和和气气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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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似笑非笑地眤他一眼,“三爷爷倒是挺大度,也是,巴掌没打到你脸上,你也不嫌疼。”
孟广田被一个小辈顶撞,面子立刻就挂不住了,黑着脸正要继续说教。
沈青青突然改了口:“算了,既然三爷爷都开口了,这次的事情就作罢,要是还有下次……”
孟广田接道:“要是还有下次,不用你说,我先把他们拉到祠堂,家法伺候!”
“那就这样吧。”沈青青摆摆手,“时候不早了,该回家的吃饭的回家吃饭,该带小孩的带小孩,别在这杵着了。”
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去,孟宝林夫妇也趁乱跑了,沈青青望着夫妻俩的背影,哼笑一声。
跑?你躲得过吗?
第025章 坑他一笔
留在原地的老道搓搓手,冲沈青青讪笑道:“沈仙子,刚才我的表现不错吧,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收徒的事情?”
沈青青眉毛一横,“脑袋不想要了?”
老道立马捂住了脖子,“要,想要!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您可别生气。”
沈青青没搭理他,来回把玩着一片树叶,等老道准备偷偷溜走时突然抬起头,眼中光芒闪动,“老骗子,想不想捞一笔?”
“捞一笔?去哪捞?”老道半天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找王婆子了。”
沈青青唇角微勾,脸上笑容阴森。
别人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不给点教训怎么行呢?
且说孟宝林夫妇一路狂奔回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氏呼呼灌了一大碗凉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道:“还好三爷爷帮咱们说话了,要不然今天这顿打真躲不过去了。”
“挨顿打倒没啥,我现在更担心另一件事。”孟宝林瘫坐在板凳上,眉头紧锁,“万一沈青青会捉鬼驱邪的事情传了出去,十里八村的人遇到事都去找她,咱们可怎么办?”
“她不是说了只接大活吗?”
“这种话能信吗?你会嫌银子太多,把送上门的客人往外敢?”
张氏心里一咯噔,“还真是,那咱们该咋办啊?”
孟宝林垂头丧气地看向自家亲娘的房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娘的病瞧好,娘不在,咱们就是再着急也没用。”
夫妻俩为王婆子的身体担忧的时候,老道大摇大摆地敲响了院门。
孟宝林一看到他就没好气,明明是他费劲巴拉请来的大师,结果成了沈青青的狗腿子,换谁谁不气啊。
张氏更直接,扒拉着院门把人往外推,“你来干什么?我家不欢迎你,快滚!”
一个蠢猪头在那装什么大师,晦气!
老道一甩拂尘,抬头看看王婆子所在的方位,啧啧叹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怨气冲天呐!”
然后神秘兮兮地摇着头走了。
张氏和孟宝林对视一眼,两脸震惊。
孟宝林向前飞窜一步,抱住了老道的胳膊,“大师,先别走,您刚才说的话啥意思?”
老道看他一眼,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别啊,咱们有事好商量。”孟宝林讨好地把人往家里拽,“只要能治好我娘的病,银子少不了您的。”
老道摸摸自己的肚皮,“别拽贫道,贫道饿得很,还得回家吃饭呢。”
“我这就去杀鸡,大师,您就等着吃肉吧!”
张氏飞快地接话,不等他回答,一溜烟地钻进了鸡窝。
老道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装作十分勉强的模样,“算了,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上,贫道就留下来看看吧。”
孟宝林点头哈腰地把人请进了堂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殷勤备至。
等张氏炖好鸡将肉端上桌,笑着请老道上桌吃饭,老道又瘫在椅子不肯动了,嘴里嚷嚷着“有酒没肉,心里难受。”
孟宝林没办法,只得跑到村口打了壶酒。
酒肉上桌,老道总算露出个笑脸,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一直吃到再装不下一丁点东西才作罢。
孟宝林在一旁看他慢条斯理地剔完牙,小心地询问:“大师,现在可以去看看我娘了吧?”
老道瞥他一眼,“急什么?先让贫道消消食。”
沈仙子特意交代过他,一定要慢慢来,就跟温水煮青蛙一样,先把人逼急了再说。
孟宝林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噗通跪倒在老道面前,哀求道:“大师,求您动手吧,我娘她不能再等了!”
老道瞧瞧日头,把嘴里的签子吐了出来,“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孟宝林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了,“大师,您请。”
进了王婆子的卧房,老道先是举着拂尘围绕房间走了两圈,然后又挤着眼睛将王婆子打量几遍,末了摇着头道:“你娘之前是不是骗过一户人家,害得人家白白丢了性命?”
“啊这……”孟宝林抓抓后脑勺,“可能有吧。”
他娘骗的人多了,有一两人因此送命,也是有可能的。
老道一捋胡须,“这就对了,那人这是来找你娘报仇了!不信你看,你娘头顶是不是飘着团黑云?”
孟宝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户明镜,夕阳绚烂,哪有什么黑云?
但大师说有那就肯定有啊,怎么会错?
孟宝林缩着脖子后退几步,双手并拢拜道:“大师,求您帮我们把鬼驱了吧,先前答应您的五两银子还算数!”
老道差点笑出声,沈青青果然没骗他,孟宝林这傻小子的银子真好赚!
他整了整衣襟,抱紧桃木剑出了卧房,吩咐道:“你们去准备清水和香炉,贫道马上开坛做法收鬼。”
因王婆子原本是做这一行的,家里并不缺少线香、香炉之类的物什,一家人很快把所有东西找齐了。
剩下的事儿老道简直熟练得不能再熟练,洗手点香磕头,再围着供桌跳一段大神,临到烧符咒的环节,他又把之前在王麻子家玩过的套路照搬过来。
袖子一挥,硬是把蜡烛扇灭了。
孟宝林一家人正屏息凝神地等着他烧符咒呢,一看蜡烛灭了,全都慌了神,“大师,蜡烛灭了,蜡烛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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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捂着胸口假装被鬼重伤,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做法,孟宝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银子往上提,一直提到十两银子,老道才终于松口,答应重新开坛做法。
这次总算顺利地把符咒烧了。
孟宝林心有余悸地上前询问:“大师,鬼捉了?”
老道淡定地擦拭着桃木剑,“捉了。”
“那我娘什么时候能好?”
“虽然恶鬼已除,但你娘身体受到阴气影响,一时半会恐怕好不了,最好再吃点东西补充阳气。”
孟宝林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那吃什么东西能补充阳气?”
老道从怀里摸出张黄符,“把这个烧了,烧出来的灰留着,用热水冲服,连喝三天就好了。”
孟宝林连伸手去接符咒,老道后退一步,不肯给。
“一张符十文钱,三张三十文,连带着刚才捉鬼的,一共十两三十文。先把银子结清了,贫道再把东西给你。”
第026章 请贺婶子帮忙
孟宝林总共才在他娘床头翻出八两多银子,这下银子花超了,只能找二房和三房一块凑。
三房两口子老实,立刻把自己的私房银子交了,统共才百十个铜板。
老二孟宝川的媳妇黑着脸在一旁嘟囔:“咱们家总共才有多少积蓄,这回全花出去了,以后该怎么活?喝西北风?”
张氏拿眼瞪她:“等咱娘身体好了,多少银子挣不回来?你就是眼皮子浅,这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
“我能不想咱娘好?关键你看那道士靠谱吗?别回头遇到个骗子,病没看好,银子也被骗光了。”
孟宝川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祖宗哎,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宝川媳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呸呸两声不吱声了。
孟宝林拍拍弟弟的肩膀,“宝川,躺在床上的可是咱娘,她平日里多疼你,你都忘了?”
“没忘,可是我这不是手里没银子吗?”
孟宝川有心推脱,但又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好不情不愿地交出一把铜板。
“你们呐!”孟宝林心里有气,“等咱娘醒来再说吧!”
等娘醒了,他一定要让娘知道谁才是最孝顺的儿子!
孟宝林一脸肉痛地把银子凑齐交给老道,如愿以偿换来三张黄符。
“现在去把符咒烧了,喂你娘喝符水吧,贫道家中有事,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
老道得了银子就跑,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好生轻快。
走到村口大杨树下时,不知从哪飞出块石子正好砸中了他的脑门,疼得他捂着脑袋原地跳脚。
“哪个不要命的在暗算贫道,还不快滚出来!”
沈青青笑吟吟地从树后走了出来,调侃道:“这手里有了银子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有底气了呢。”
老道一看见沈青青立马变了脸色,讨好地笑道:“原来是沈仙子啊,刚才没瞧见是您,说错了话,您可别放在心上。”
“我还没那么小心眼。”沈青青凤眼微眯,眸中带笑地看着他,“这次骗了多少银子?”
老道呵呵地笑,“也不多,就四五两。”
“想好再说。”
沈青青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老道往后退了一步。
“十两,收了他们十两银子。”
“主意是我出的,银子是不是也得分我点?三七分,你三我七。”
老道:“???”
还带这样的?
“沈仙子,为了这十两银子,我可忙活了一下午,容易吗?要不咱们平分吧?”
沈青青分毫不让,“三七分,不同意我就回村喊人,看看是你的腿硬,还是他们手里的棍子硬。”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老道一咬牙一跺脚,又把银子掏了出来,好歹还剩三两银子,总比空手回去强。
沈青青拿到银子,眼稍微挑,似笑非笑地将他从头望到脚,然后啧啧叹了两声,“可惜了。”
老道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沈仙子,您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看你面相不对,恐怕要遇到……”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吊足了人胃口。
老道急得抓耳挠腮,“不是,您倒是把话说完啊!”
沈青青抬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做我们这行的,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可说,你应该懂。”
“我给银子还不行吗?”
老道又把刚塞回去的三两银子掏了出来,递到沈青青面前,“你就帮我算算呗?”
沈青青接过银子,重新将他审视一遍,“我看你命宫深陷,乌云罩顶,恐怕会有血光之灾,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老实点。”
沈青青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留老道呆愣在原地。
半晌,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但沈青青说得一本正经,又不像是骗人……
老道纠结地抓抓脑袋,算了,还是听她的话,老实点吧。
出门一趟采了一背篓的鸡枞菌,还白得了十两银子,沈青青的心情相当愉悦,哼着歌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贺婶子一惊一乍的声音。
“哎呦,你总算回来了!我听孩子们说宝林家的领着一群人去山上找你了,我去晚了也没见着人影,你一个人没被他们欺负吧?”
沈青青放下背篓,笑着回道:“没有,闹了点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婶子还没做晚饭吧?要不今天就别走了,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吃。”
贺氏看看背篓,不自觉地舔舔唇,“你又去采菌子了?”
“嗯,闲着没事就去弄了点,咱们到那边说吧。”
沈青青把背篓提到廊下,一边用树叶蹭掉菌菇表面的灰尘,一边和她说话,“婶子,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贺氏学着她的动作蹲在一旁帮忙,“你说,我听着呢。”
“我准备在镇上开家面馆,但是自己忙不过来,就想请您帮下忙,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她有预感菌油拌面一定会在石头镇火起来,生意好了肯定要请人,请不熟悉的人风险太大。
毕竟菌油拌面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野生菌的采集,要是被有心人摸出来门道,别说店里的生意保不住,整个石头镇的野生菌恐怕都要被薅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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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人对美食的热爱,绝对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
所以保险起见,她必须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帮忙。
贺氏为人正直,性格豪爽,对四个孩子又是掏心掏肺的好,是她能想到的最佳人选。
“你要开面馆?”贺氏闻言十分惊讶,“镇上的租金虽然便宜,但一年也得十几二十两银子,而且买油买面什么的也要花钱,你哪有这么多银子?”
“这个婶子放心,店面问题已经解决好了,如今就差个帮忙的。婶子给句话吧,愿不愿意来,我每天给您开二十文工钱。”
贺氏见她语气笃定,也不在这方面纠结了,直接道:“行,我就去镇上帮忙吧。不过工钱就不要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没事干,端个盘子碗的又不费啥力气。”
沈青青不肯答应:“这可不行,哪能让您白干活?那我成什么人了?”
“青青啊,你来得时间短,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婶子今天就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贺氏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渊哥儿啊,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命苦,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和振山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点吃食,教了他打猎的本事。”
“从那以后,他只要弄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们两口子送点,哪怕自己都吃不饱也要送,快十年了,从来没停过。”
第027章 菌油拌面
“我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你和他成了亲,那就是我儿媳妇,跟亲闺女没什么差别。当娘的没别的期望,就希望儿女都能过上好日子。”
“只要你和四个孩子过得好,我忙点累点也无所谓。所以孩子,别提工钱的事儿了,婶子自己愿意帮你!”
沈青青听得心中温热,反握住她的手道:“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以后婶子要是有用人或者用钱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不管贺婶子是因为什么才对她好的,只要那颗心是真的就足够了。
真心换真心,她也愿意把贺氏当家中长辈对待。
贺氏爽朗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这段时间就没忙活!”
两人聊着天手上也没停过,半个时辰后终于把所有鸡枞菌表面的泥土擦拭干净,沈青青从里面抓出来几朵,用清水清洗了几遍,然后用手撕成条状,挤干水分备用。
等锅中菜籽油烧热爆出香味的时候,加入提前准备好的辣椒、鸡枞菌、大蒜、花椒,再加食量盐调味,数种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整个小院都弥漫着热腾腾的香味。
孟琦雨吸溜着口水盯着沈青青的胳膊,嘴巴完全停不下来:“娘,能吃饭了吗?”
“娘,雨儿想吃饭。”
“娘,好香,香迷糊了。”
旁边擀面条的贺氏被他逗得呵呵直笑,“还香迷糊了,小人精,你跟谁学的啊?”
“娘说的,说雨儿香迷糊了,是不是啊,娘。”
孟琦雨仰头看向沈青青,一双大眼睛如黑宝石般闪着亮光。
沈青青笑着点点头,“对,是跟娘学的,雨儿可真聪明。”
有些话他听一遍就记住了,记忆力可以说是相当好,等面馆的生意步入正轨,她得抽时间教孩子们点其他东西。
比如唐诗宋词啥的,好歹让他们拥有个完整的童年。
油鸡枞炸好盛出来,那边贺氏也把面条擀好了,锅中加水烧开下面条,快煮熟的时候烫几片菜叶,然后捞出来过一遍凉水。
四个崽子早就等不及了,围在灶台前站了一圈,个个嘴角都亮晶晶的,连靠在案板边的贺氏都一直在舔嘴唇。
上次喝菌汤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放心,总害怕会中毒什么的,回家躺床上半天没睡着,后来确定菌子没毒了,但她的魂也被那美味勾走了。
那是真鲜、真香啊,比她以前吃过的什么人参燕窝味道好千倍万倍!
所以沈青青一说要留她吃晚饭,这腿啊,就立马走不动道了。
沈青青笑眯眯地取出六只碗,盛好面条,浇上刚炸好的油鸡枞,搅拌均匀,然后拍拍大宝的肩膀,“过来端你的面,小心点。”
孟琦风迫不及待捧起一碗面,临走时忍不住把头埋到面碗前深吸一口气,香味扑鼻,激动得一张小脸黑红黑红的,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接着是二宝,三宝和四宝年纪小,端不稳,就由沈青青和贺氏帮忙端走了。
贺氏左右手各拖着只碗,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从喝了你煮的菌汤,我做梦都在山上采蘑菇,这回可算能吃上热乎的了!”
“婶子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天天吃。”
贺氏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你要在镇上开面馆,不会就是准备卖这种面吧?”
沈青青笑得如沐春风,“婶子猜对了!所以这次您可要好好品尝下,有哪里需要改进尽管跟我说。”
“别的不说,光闻着味就够了!”贺氏快言快语地评价一句,跑到桌前放下两只面碗,连坐都没坐就直接弯腰来了一口。
面条爽滑劲道,口感好;油鸡枞香香辣辣,味道鲜美。更神奇的是,她竟然能从一碗素面里吃出来鸡肉的味道,浓郁的香味包裹着唇舌,令人欲罢不能。
无数个形容词打她心里溜过,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两个字:“好吃!”
沈青青也弯腰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一家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半锅面条,全都撑得挺着肚子靠在墙根打嗝。
休息一阵后,沈青青起身把碗筷收拾了,然后把剩下的鸡枞菌清洗干净,全都做成了油鸡枞。前几天剩下的菌子也没浪费,都用油炸过后装进了坛子。
贺氏陪着她忙到了深夜,临走前沈青青特意给她盛了一大碗油鸡枞,“婶子,把这个带上,回去炒菜、拌饭都香的很。”
贺氏摆着手不肯收,“这些你就拿去卖吧,我要是想吃,自己上山采一点就好了。”
“不认识的蘑菇可不能乱采!”沈青青连忙制止了她的想法,“山上野生菌的种类五花八门,有些美味可食,有些吃了会中毒,轻则呕吐腹泻,严重的直接要人命!”
“这么严重?”
“那可不!”
每年蘑菇季,新闻报道的死亡人数能是假的吗?
她采了那么多年野生菌,也只敢吃熟悉的种类,遇到认不清的碰都不敢碰,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躺板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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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昨天我原本想到山上采点吃呢,还好有事耽搁了没去成……行,那我就把这些端回家了,你那面馆开张的时候记得叫我,我随时都有空。”
送走贺婶子后,沈青青回到厨房把各种菌油分类放好,又洗了澡准备回房睡觉,外头忽然响起拍门声。
一开门,张氏对着她拼命点头作揖,“青青妹子,求求你救救我娘吧!今日请大师捉了鬼后,我娘突然就不好了,上吐下泻,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上吐下泻,这是食物中毒了?
沈青青无奈地吐口气,“那你去请大夫啊,找我有什么用?”
张氏神经兮兮地摇摇头,“不是的,我怀疑大师压根就没把那恶鬼抓走,反而惹怒了它,它又跑回来报复我娘了!所以这事请大夫没用,只能找人把恶鬼收了。”
“青青妹子,求你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把缠着我娘的恶鬼收了吧!”
说着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大有你不帮我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的架势。
沈青青:“……”
看来人还真不能做坏事,前面刚使了小手段,后面麻烦就找上门了。
沈青青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清清嗓子道:“听我的,去请大夫,这事大夫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
第028章 诡异的面相
张氏垮着脸不肯走,“青青妹子,你是不是还在生白天的气?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赔罪还不行吗?”
沈青青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脖颈,“磕头就免了,我还是那句话,有病去找大夫,这事我管不了。”
“你再往前挪一步,我的拳头可收不住了。”
张氏看着她举起来的拳头,还是怂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把沈青青不愿意过来帮忙的事情讲了。
孟宝林气得直捶桌子,“这沈青青心眼可真够小的,咱们都已经道过几次歉了,她还想怎样?”
二房媳妇在旁边默默道:“你道过歉又咋了,腿长人家身上,人家不愿意来,你还能把人绑过来?”
孟宝林瞪她一眼,咬紧后槽牙,气得半晌没说出来话。
老二孟宝川站出来道:“咱们就先按她说的,请大夫看看吧,我看着娘好像是吃坏了肚子。”
孟宝林没辙,只能出去摸黑把村口的李大夫请了过来。
最后诊断出来王婆子是吃了脏东西引发的肠胃不适,只需要服两剂温和养胃的草药便可痊愈。
至于前几天的疯言疯语则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这个则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孟宝林都听傻了,“就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有被恶鬼缠身?李大夫,你是不是检查错了?”
老大夫白了他一眼,“老夫帮人看病问诊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儿子,盼着自家亲娘被恶鬼缠身?你可真是孝顺死了!”
“我这不是……”孟宝林抓抓后脑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乱得厉害。
老大夫懒得跟他继续扯,直截了当道:“养胃的草药老夫家里有,待会儿你到我家里拿。养精蓄神的药我这没有,需要你们自己拿着方子到镇上的医馆买。”
“看诊费加药钱,一共两百文,你们谁付啊?”
下午刚花出去十两银子,现在又要两百文,到时候去镇上抓药不知道还得花多少,孟宝林心里有些舍不得了。
老大夫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哼一声:“王婆子辛苦大半辈子,到头来养了三个白眼狼啊!”
孟宝林被“白眼狼”三个字激得脸一红,转身碰碰张氏的肩膀,“去拿钱来。”
张氏心里窝火,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个不孝的名声,只得把压箱底的银钱拿了出来。
付完医药费,送走李大夫,一家人杵在堂屋面面相觑,没一个人主动提起下午捉鬼的事情。
最后老二媳妇憋不住了,小声嘟囔起来:“我早就说了,那道士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你们偏不听,现在被骗了吧,银子没了吧?”
孟宝林心里原本就有气,听见这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咬牙切齿地反问:“合着骗的没有你的银子是吧?”
“就是有我才气呢,要不然我就搬个板凳看热闹了。”
孟宝林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一甩袖子冲出门去,口里喊道:“老子这就去镇上找那臭道士算账!”
二房媳妇哼哼了两声,“他要是能找到人才怪,人家估计早就卷钱跑路了!不跑留在那干啥,等着挨打?”
孟宝川赶紧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少说两句,就让他去找吧,找完就死心了。”
这一夜,王婆子全家都没睡上安稳觉,全都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沈青青倒是一夜好觉,第二日出门打水的时候正好撞见孟宝林和孟宝川兄弟两个在吵架,家门口还乌泱泱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
她远远地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孟宝川不愿意承担王婆子的医药费,吵着要分家单过。
兄弟俩一个骂弟弟冷血无情,对不起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一个骂哥哥蠢笨如猪,活该被人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孟家的族老站出来主持公道,王婆子还病着,家肯定分不成,分别责怪兄弟俩一顿就算了结了此事。
看完热闹沈青青就回家做了早饭,今日她要去镇上定做个牌匾,原先的面馆就叫“王家面馆”,如今换了主人,肯定也得把牌匾换下来。
至于新店叫什么,她也考虑好了,就叫“百碗面馆”,顾名思义,就是每种面每天只卖一百碗。
这个时代一碗素面需要五六文钱,加了肉的也不过十文,这样算忙活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几个钱。
所以她准备搞饥饿营销,提高单价,每日集中时间限量供应,这样人不累,每日还能稳定赚几两银子,她和孩子们的基本花销就不用愁了。
镇上的木匠店和面馆在同一条街,店老板是个老实敦厚的中年男人,听说沈青青是来定做牌匾的,他一脸抱歉地摇了摇头。
“真对不住,往常帮咱们店写字的老先生得了病,这两日病得连笔都握不住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其他字儿好的先生帮忙,要不您再去别的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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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青青也会写毛笔字,当年跟着师傅学画符的时候学过两天,至于为什么只学了两天——师傅说她的字写得对不起祖宗,不许她继续学了。
“那老板知不知道镇上哪个先生写的字好,我自己去找他们要就是了。”
“张家那个童生的字就写得一手好字,镇上的读书人都在夸,不过张家人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不可能让他出来帮你写牌匾的。”
老板的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男子如流水击石般清亮的声音:“老板又没问过我,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帮忙呢?”
店老板看着来人一愣,旋即转身对沈青青道:“这位就是我说的张童生,你有什么需求和他说就行了。”
沈青青偏头打量着刚进来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着一袭青衣,透着股读书人特有的风流儒雅。
生得五官端正,三庭饱满,尤其是额头正中的官禄宫丰隆平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只是两眉之间的命宫聚拢着一股浊气,与他那富贵荣显的面相极为相冲。
沈青青皱眉,这人的面相似乎不大对啊。
张承颐原本是准备到书店买几本书的,经过木匠店时正好听到有人在议论他,觉得有趣便进来搭话了。
结果要请他写字的姑娘就是不说话,漂亮的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外头明晃晃的日光好像全钻进了她的眼里,潋滟的光芒照得他脸微微发烫。
第029章 当心小人作祟
他低下头,轻轻咳嗽一声,“姑娘,你要写什么字,可否告知在下?”
沈青青回过神,连忙侧身请他进店,“写‘百碗面馆’四个字,用来做新店的牌匾,风格大气些,别的没什么要求,不知张公子愿不愿意帮忙?”
“百碗面馆,这个名字挺朗朗上口,日后定会生意兴隆。”张承颐撩起衣袖,冲店老板一颔首道:“劳烦您去将纸笔拿来。”
老板知道这事就算成了,乐呵呵地跑到后院拿东西。
沈青青笑着向他表达了谢意,暗中打起了小算盘:张童生命格贵不可言,若是躲过这一灾,以后必将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她要是能结个善缘,抱上金大腿也挺不错的。
胡思乱想时,张承颐已经开始提笔写字,笔尖落下,黑色的大字如行云流水般在白色宣纸间流转翻腾,笔力劲挺,神采动人。
沈青青一个外行人看得都直竖大拇指,“张公子这字写得绝妙,在下定要好生保管,他日说不定会成为无价之宝呢!”
张承颐听得面颊泛红,摇头道:“姑娘谬赞了,我这学问还差得远。”
“张童生可别谦虚,咱们石头镇谁不知道您字写得好,学问高深?”店老板也忍不住插话。
沈青青一面附和着点头,一面把荷包拿了出来,“老板,咱们店一般给写字先生的润笔费是多少?我好有个参考。”
不等老板回答,张承颐摆手道:“润笔费就免了,举手之劳而已,姑娘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日面馆开张,送我碗面吃就好。”
沈青青有心交他这个朋友,干脆地答应了,临走时送他到店门口,小声提醒道:“公子,这段时间一定要提防身边人,当心小人作祟。”
张承颐一愣,正要追问,却见沈青青已经折身回到店里,继续与店老板谈笑风生,方才的话好像是他的错觉。
他看着被日头照得亮堂堂的街道,暗自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寻常制作一块牌匾大概需要十天时间,沈青青等不及,索性多付了银子,与老板约定好三日后来取东西。
处理完牌匾的事情,沈青青来到面馆打扫卫生,王来财杀害亲弟一案已经有了决断,原本是要判死刑的,但王老汉夫妻舍不得,哭着为他求情。县令见他们夫妻实在可怜,法外开恩,最后只判了流刑。
审判结束后王老汉夫妻便回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店里的桌椅板凳等东西基本没动,连没用完的面粉都在厨房里扔着。
沈青青把所有东西归置妥当,里里外外来了个大扫除,最后爬梯子去拆牌匾。
旁边的杂货店老板伸着头跟她搭话:“姑娘,你是准备把这两间店面留下来自己用,还是卖出去呢?”
沈青青手上动作一顿,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两眼,唇边多了抹兴味的笑容,“怎么?你想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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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初老王头卖给你时只要了二十两银子,现在我愿意出四十两买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白赚了二十两,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看你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沈青青动作粗暴地把牌匾扯掉,顺手扔了下去。
价值百两的店铺,出四十两就想买,还一副施舍的语气,这不是把她当傻子糊弄吗?
“哐当”一声,厚重的牌匾紧贴着老板的脚尖落地,吓得他心肝一抖,连窜到了自家店门口。
“不愿意卖就算了,至于拿东西砸人吗?瞧你这暴脾气,做生意也不会长远。”
沈青青从梯子上跳下来,捡牌匾的时候白了他一眼,“我的生意长不长远不知道,但你家店十天之内必倒闭,不信咱走着瞧!”
老板一叉腰,“走着瞧就走着瞧,谁怕你啊!”
他在石头镇开店十几年,还会斗不过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
而且老王头的侄子王来运昨天夜里还在这边打探消息,想把面馆要回去,等新店开业那天,他定要把王来运叫过来,使劲闹两场。
你不让我痛快,那你也别想过舒坦了!
接下来的时间,沈青青找车行租了辆牛车,方便来回运送东西;又在山上采了不少新鲜野生菌,按照种类制成了不同的菌油;另外采购了一批面粉、菜籽油及各种材料。
三天一晃而过,面馆开业这天沈青青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换了身簇新的衣裳,一袭正红色石榴裙,衣襟、袖口、裙摆绣着大片的梅花,如烟霞般绚烂夺目。
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了随云髻,发髻间别了一小朵红色绒花,再无别的装饰。脸上也化了妆,两弯眉毛纤细如柳,唇瓣一点樱桃红,衬得她肤色洁白似雪。
一双丹凤眼在这样浓妆艳抹的勾勒下愈发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风华万千,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一出门,四个崽子看着这样的沈青青,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哇,这还是雪宝的娘亲吗?”
孟琦雪两眼放光地扑到沈青青怀里,小爪子摸着她裙摆上的花朵,彩虹屁往外冒个不停。
“娘亲,你的新裙子好漂亮啊!”
“娘亲的眼睛也好漂亮啊!”
“娘亲,你的嘴巴好红啊,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沈青青蹲下身子,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娘亲没有偷吃东西,只是染了口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走,娘带你去换新衣服去,风儿、云儿、雨儿,你们也有,都跟娘过来。”
这段时间太忙,买的布刚打好样还没开始做,为了能让崽子们在新店开业当天穿上新衣服,她特意到成衣店买了几套。
两个女孩都是红裙子,再绑上红头绳,鲜红的颜色衬着脸蛋白生生的,格外喜庆,看着就想揉两把。
男孩则是宝蓝色的小衫子,头发一束,腰带一扎,别提多精神了。
过来帮忙的贺婶子瞧着精神奕奕、穿戴喜庆的几人,愣了半天都没敢进门,“哎呦,我还以为走错人家了,你们娘几个今天打扮得好看啊,有过年那味儿了!”
“新店开业,可不就跟过年一样吗?”
沈青青笑着应了声,指指东侧房,“床上还有件衣服,特意给您买的,快去试试合身不。”
第030章 肯定是出去勾搭汉子了
“还有我的啊?”
贺氏眉开眼笑,连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试衣服。
孟琦雪靠在沈青青腿边脆生生地问:“娘,开了面馆以后,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吃面了?”
“不仅有吃不完的面,还能挣到好多银子,到时候可以给你们买新衣服、新鞋子穿,开不开心?”
孟琦雪认真地点头,“开心!”
捧场王孟琦雨也在旁边鼓掌:“吃面面,穿新衣,好高兴啊!”
孟琦云看看她笑容明媚的脸,犹豫着往她身边走了两步,鼓足勇气问道:“娘,我可不可以去面馆帮忙?我会烧火、刷完、端盘子,能帮您做好多事情呢!”
娘说得对,光有胆子不行,她要学着做很多事情,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人!
“你刚才叫我什么?”沈青青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再叫一遍娘就答应你。”
孟琦云咬了咬唇,表情纠结,似乎在懊恼,又似乎在害羞,半晌,终于红着脸喊了声娘。
沈青青的心好像被羽毛撩了下,痒痒的,又格外舒畅,“好,娘答应你了。”
“娘,雪宝也要去,雪宝想和娘待在一起。”
孟琦雪抱着沈青青的大腿不撒手,声音娇软,听得人心都化了。
沈青青完全无力招架,只得举手投降,“好,也带上你。”
一转头间孟琦雨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沈青青赶紧补充:“也带上雨儿。”
唯一被落下的孟琦风抓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地问道:“那我呢?”
弟弟妹妹都走了,不会留他看家吧?
他可不想自己待在家里!
沈青青被他惊恐的小表情逗笑,故意拿捏着腔调逗他:“你妹妹都开口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说点什么?”
“说,说什么?”
孟琦雪飞快地接道:“笨哥哥,快喊娘啊,把娘喊高兴了,她就会带你一块走了。”
孟琦风别扭地偷看了沈青青一眼,小声地喊了声娘。
沈青青摸摸他的头发,“大声点,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表达嘛!”
孟琦风抠着手指头憋了许久,眼睛一闭高声喊道:“娘,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面馆帮忙!”
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把刚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的贺氏吓了一跳,“风儿这是怎么了?”
孟琦雪扭头古灵精怪地回道:“娘在教大哥勇于表达,表达……娘,什么表达啊?”
沈青青噗呲笑了,“表达,就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意思。”
“哦。”孟琦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贺氏听完娘俩的对话,赞同道:“风儿这孩子胆子小,不爱说话,是得好好锻炼下……你这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收拾好咱们就出发吧。”
“收拾好了,都在牛车上放着呢!”沈青青弯腰把孟琦雪抱了起来,“上车吧,咱们准备出发喽!”
四个崽子分成两排乖乖坐在牛车中间,贺氏坐在最后护着孩子,沈青青坐在前面赶车,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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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唠嗑的村民看见改头换面的一家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孟渊家的这些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不是往山上跑,就是从镇上带东西回来,这连牛车都有了。”
“听说牛车是租人家,不过租车也要不少银子吧?”
王碧荷看着那抹艳丽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嫉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肯定是出去勾搭汉子了,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哪来的银子租牛车、买衣服?”
张婶子揣着手嫌弃地瞅她一眼,“你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别人有本事了?别忘了青青会捉鬼,你一辈子挣的银子说不定还没人家捉一只鬼挣的多呢,这人跟人能比吗?”
王碧荷气得想呕血,她怎么就比不过沈青青了,论家世,论人品,村里哪个姑娘能比得过她?
其他人倒是挺认同张婶子的话,纷纷表示道:“说得也是,他们家这次可能真要发达了!”
——
牛车赶到面馆,东西还未卸下来,几个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便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王老汉的侄子王来运。
王来运手里拎着根棒子,木棍般的小细腿往车板上一翘,斜着眼睛看向沈青青,“就是你骗走了我大伯的面馆?”
沈青青打量下他那干瘦的身板,嗤笑一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店是我花银子买的,哪点能和‘骗’字扯上关系?”
“买的?你再花二十两银子买两间店面试试!”
“你让我买我就买?你算哪块萝卜干?”沈青青一鞭子甩到他小腿上,陡然提高音调:“收回你的狗腿,别脏了我的车板!”
王来运抱着小腿龇牙咧嘴地原地跳脚,“兄弟们,动手,把她的东西都给我砸了!以后来一次我就砸一次,看你这面馆能不能开起来!”
沈青青跳下牛车,扭头交代贺氏:“婶子,带着孩子们躲远点。”
贺氏跟着她下了牛车,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淡然地笑道:“就这几个小混混哪用得着躲,青青,你也太看不起婶子了!”
说罢,一个飞身跳到小混混身前,那小混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沈青青眉梢一挑,“婶子好身法,不过我也不差。”
说话的同时一个大跨步来到王来运身前,左手抓住了肩膀,右手握住了手腕,同时迅速出腿,卡嘣一声,胳膊断了,王来运惨叫着跪在地上,脸都因疼痛变形了。
“好身手!”贺氏夸赞一声,又是一个飞身将另一个小混混踹倒在地。
沈青青不甘示弱,继续出手,一时间店门口惨叫声接连不断。
旁边看热闹的杂货店老板都傻眼了,他是来看沈青青倒霉的,怎么倒霉的变成了王来运?
看那耷拉在地上的胳膊,得有多疼啊!
解决完所有小混混,沈青青意气风发地走到王来运面前,“还砸吗?砸一次我就断一次你的胳膊,反正那点东西不值钱,随便砸,就是不知道你的胳膊受不受得住。”
王来运托着断胳膊,额头冷汗涔涔,“不砸了,姑奶奶,我不砸了还不行吗?”
惹不起,他躲还不行吗?
“不砸就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沈青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群小混混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沈青青抬首环顾四周,眼神最终停留在杂货店老板身上,唇边绽放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沈青青是来开店做生意的,可不是来受别人欺负的,有些人收收你的坏心思,要不然我可要往火上添点油。”
第031章 面馆开业
老板做了亏心事,一句话都不敢回,耷拉着脑袋地进了自家店面。
沈青青没有跟他继续纠缠,看他颓靡的脸色和颜色灰暗的鼻头,明显是要破财的征兆,压根用不着她出手。
她回头看向四个崽子,缓和了脸色,“都下来吧,没事了。”
旁边看热闹的路人忍不住了,凑到牛车旁边一个劲地吸鼻子,问沈青青:“你这小罐子里装的什么,咋恁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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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面用的食材,诸位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在到店里等一会儿,今日新店开业,免费送一百碗面,机不可失啊!”
众人一听有免费的面吃,顿时来了精神,紧跟着沈青青进了店,还有人殷勤地帮忙把牛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东西还没放好,木匠店老板便将新牌匾送来了,黑漆金字,“百碗面馆”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端庄。
有识字的照着牌匾念了一遍:“百碗面馆,老板,你起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含义?”
沈青青一边搬梯子挂牌匾,一边笑着回道:“每日只卖一百碗面,卖完就收工的意思。”
旁的人闻言惊讶不已,别的店都盼着自家生意红火,生怕赚不到银子,这怎么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老板?
有人故意挑刺,仰头问道:“那万一你家面馆生意不好,每日连一百位客人都没有,该怎么办?”
沈青青自信一笑,“有没有,等尝过我家面再说也不迟!”
众人原本就被那罐子里的神秘东西香的口水横流,又见沈青青对自己的手艺如此自信,心里的期望又提高一层,连争先恐后地往店里挤。
八张桌子瞬间坐得满满当当。
沈青青抡着锤子砰砰钉好牌匾,扭转身子冲店里喊了一声:“婶子,牌匾挂好了,快把炮仗拿出来!”
“来了!”贺氏声音轻快地回应一声,抱着一卷炮仗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抖,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孟琦云手里拿着跟线香跟在她屁股后面,另外三个则怂怂地趴在门边,只探出个脑袋偷看。
拆完鞭炮,贺氏转身找孟琦云要线香,“把香给奶奶,你到门口躲着去,别嘣着你了。”
“好吧。”孟琦云遗憾地叹口气,把线香交了出去,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炮仗都是她点的,爹爹还夸她厉害呢,到贺奶奶这就不行了。
贺氏握着线香点燃了引线,一阵青烟氤氲而起,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炮仗爆裂声。
四个崽子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他们家开面馆喽!
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小老板了,多威风啊!
沈青青站在梯子边等炮仗声结束,然后越过一地红纸挽住贺氏的胳膊,眉眼带笑,“婶子,咱们进去吧。”
贺氏笑眯眯地点头,“走,和面去!”
一家人立刻忙碌起来,大宝帮忙摆碗,二宝帮忙烧火,三宝负责等吃,四宝负责吹彩虹屁,沈青青和贺氏揉面。
一柱香的功夫,第一批面就煮好了,贺氏手里拿着个大漏勺负责捞面,沈青青手拿小勺子负责浇菌油。
香味顺着热气飘到了前院,围坐在店里的客人闻着喷香的味道,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抓心挠肝地痒。
“真香啊,过年炸猪肉的味儿都没这个香!”
“我家婆娘要是能做出来这味道的面,天天给她洗脚我都乐意!”
“二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就是天天喝洗脚水,嫂子的厨艺也不会变好的!”
店里响起一阵哄笑声,沈青青捧着两碗面走了出来,“面来了,吃之前记得先用筷子搅拌均匀,祝大家吃得愉快!”
最先得到菌油拌面的那位客人拿着筷子搅了两圈,丰富的油水瞬间分散开来,白生生的面条、金灿灿的油水,绿油油的菜叶子,再配着红色的碎辣椒,看着别提多诱人了。
那客人再忍不住了,埋头就是一大口,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其余人都忍不住跟着咽了下口水。
“怎么样,好吃吗?”
那客人长舒一口气,“我觉得我家婆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这味儿的面了。”
说完这话,捧起碗一阵狂吸,两句话的功夫便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瞧着他这饿虎扑食般的吃相,口水流得更凶了,好在沈青青动作麻利,大家陆续都得到了拌面。
最开始吃完的那位客人可就受罪了,一碗面只够垫个底,闻着味又馋得厉害,只能厚着脸皮问沈青青:“你这面卖不卖,再给我来两碗,不,四碗,我再带两碗给我婆娘尝尝。”
“不好意思,开业第一天只送不卖,您要是想吃,明天可以过来排队,每日午时开卖,二十文钱一碗,先到先得。”
二十文一碗的面相比于其他家算是比较贵的,但又不算特别离谱,稍微富裕点的人家偶尔吃一碗还是能负担起的,一天卖一百碗绝对不成问题。
那客人听到价钱果然没嫌贵,意犹未尽地咂摸下嘴道:“行,我明天一定准时过来。”
其他人也赶紧举手,“我也要来,老板,你可得记准我啊!”
“这一碗面吃了跟没吃一样,还不够塞牙缝的,明天我可要多点两碗。”
“……”
第一批人吃完面,恋恋不舍地出了店,不用宣传,第二批人就赶着热闹进来了。
一百碗面很快就被哄抢个干净,来晚的人只能吸溜着口水干看着。
隔壁杂货店老板瞧着百碗面馆内热闹的场面,嫉妒得眼睛发红,“我活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往外送东西的买卖,真是个没长脑子的蠢东西!”
“这死丫头早晚要把家底败干净,然后乖乖把店面卖给我!”
他正蹲坐在门口念得起劲,耳边忽然响起自家儿子的哭喊声:“爹,您救救儿子吧!”
老板一抬头,就见五六个手执棍棒的大汉闯了进来,他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被大汉拎在手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板骇然,连心疼地去解救自家儿子,结果被大汉一挥胳膊捶倒在地。
为首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儿子打碎了我们店里的宝贝,你看该怎么赔吧?”
“什么宝贝,要多少银子,我赔就是了,快放了我儿子!”
他在镇上做生意多年,手里还是有点积蓄的,赔个百十两银子不是问题。
第032章 我爹爹可厉害了
谁知那汉子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惊得老板嘴都合不拢了。
“什么宝贝值五百两银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坑人?你儿子打碎的可是我们店里的琉璃盏,你说值不值五百两?”
为首的汉子不耐烦地敲着棒子,“你就说赔不赔钱吧,不赔我们就把你儿子的胳膊打断,扭送到官府去!”
“别,别打!”老板赶忙挡在自家儿子身前,“把我儿子送到官府,你们也落不到好,何必呢?要不咱们再商量下,五百两实在太多了,就是杀了我们也拿不出来,要不您再少点……二百两,二百两行吗?”
二百两,他想办法凑凑,还能凑出来。
“哟,前几天你不是还想买我的店面吗?那语气不是挺豪横,怎么这会儿又没银子了?”
沈青青笑眯眯地出现在杂货店门口,语气嘲讽。
老板一看到她就冒火,攥紧拳头吼道:“滚一边去,我这店里不欢迎你。”
沈青青置若罔闻,往店里瞟了两眼,调笑道:“五百两也不多,把你这杂货店卖了,随便凑凑不就够了么?”
“回头要是卖不出去可以找我,看在咱们是街坊的份上,我可以出二十两银子勉为其难地收了。”
老板被这话激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蹭地爬起来将门关上了,“滚,老子就算一把火把这店面烧了都不卖给你!”
二十两银子,恶心谁呢?
他转过身子,殷切地看向一众汉子,“你们别听那女的胡说,咱们继续谈赔钱的事儿,二百两银子……您看行吗?”
“不行,说五百两就是五百两,一两银子都不能少!”为首的汉子态度蛮横,丝毫不肯退让。
刚才那姑娘说得对,店面还在手里握着呢,有什么资格哭穷?
老板咬牙切齿地跺着脚,心里又气又恼,“你们这是想逼死我啊,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就挣了两间店面,卖了它们,我以后该怎么活?”
“老子管你怎么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懂不懂?”
汉子没了耐心,抡起棒子就往老板儿子身上招呼,店里哭喊、惨叫声响个不停,热闹极了。
贺氏好奇地往隔壁瞅,“他们这是在干啥?用不用报官?别回头闹出人命了。”
沈青青面带笑容,“婶子不用担心,那些人只是求财,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往官府里送……碗都放好了吧?放好咱们就回去吧。”
贺氏把抹布搭好,顺便擦了擦手,扭头看看堵在店门口舍不得离开的客人,嘴里嘟囔道:“真要把他们送出去,说实话,我有点不舍得呢!”
那可都是送上门的银子啊!
“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但是没办法……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顿顿吃,早晚会有厌烦的时候,只有这样吊着他们的胃口,咱们的生意才能长久。”
沈青青检查一遍厨房里的东西,确认没有问题后落了锁,“而且采菌子也不是件轻松活,总得给点我休息的时间吧?”
贺氏点头表示理解,“你说得是,人本性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知道珍惜。”
守在店门口的客人见沈青青要走,不死心地追问道:“今天真没有了吗?我看你怀里还抱着东西呢!”
“怀里抱着的是明天要用的,今天真没了,大家都散了吧。”
沈青青简单地解释一句,扬起鞭子驾车潇洒离去,留一群馋鬼闻着香味流口水。
开业第一天,沈青青基本摸清了制作一百碗面需要的面粉与菌油,以后每天就按这个量准备东西,省得浪费。
不过这样算下来,家里那些菌油撑不了多久,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还得不停往山上跑。
沈青青脸色愁苦地叹口气,前世天天到山上跟人抢菌子不觉得累,现在没人抢了,反而觉得厌烦了。
贺氏听着她的叹气声,忍不住问道:“青青,你这是咋了,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自己胳膊好像长少了。”沈青青一甩鞭子,声音哀怨:“要是一个人能长八条胳膊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天天往山上跑了。”
贺氏乐了,“一个人长八条胳膊,那成啥了,螃蟹?”
孟琦雪摇着头接话:“不要螃蟹,不要螃蟹,只要娘!”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转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你娘暂时还不会变成螃蟹。”
“你这是在为蘑菇的事情发愁吧?待会儿我跟你一起上山,什么能采,什么不能采,你都告诉我,这样以后我就能经常帮你了。”
贺氏看穿了她的想法,骄傲地笑道:“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还没退步,保管不会出差错。”
沈青青抬手擦掉额头汗珠,脸颊多了抹红晕,“婶子愿意帮忙我自然很高兴,就是一直这样麻烦您,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这孩子就是见外,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待会儿一块上山采菌子去!”
“雪宝也要去!”
孟琦雪举着手蹦了起来,又被贺氏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小祖宗,这还在车上呢,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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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捧着腮帮子撒娇:“娘,雪宝也想帮您采蘑菇!”
“我也想去。”孟琦云趁机插了句话。
对着一双双水灵灵的眼睛,沈青青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行,那就把你们也带上,不过咱们要提前说好,上山后不能乱跑,必须听从指挥。”
往山上跑了那么多趟,她从来没有见过野猪、狼等具有攻击性的野兽,甚至连寻常的野兔、野鸡都没见几次,既然已经排除危险,带他们上山也没什么大问题。
孟琦雪高兴地直拍手,“太好了,终于能到山上玩了,大哥,这次你可要给我捉一只小兔子!”
孟琦风偷看一眼沈青青,小声道:“好,大哥给你捉兔子。”
沈青青听着兄妹俩的对话,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你们以前经常往山上跑?”
孟琦雪不老实地往她身边蹭,“以前爹爹在的时候会带我们上山打猎,爹爹可厉害了,会捉兔子、山羊、野鸡、鸽子……反正没有爹爹抓不到的东西!”
“娘,我爹爹厉害吧?”
第033章 大宝的身世
小姑娘仰着头,脸上挂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沈青青笑了一声,顺着她的意思回道:“是,你爹爹很厉害。”
她虽然没有见过孟渊,但通过孩子们和贺婶子的描述,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个善良宽厚、知恩图报的山里汉子形象。
就是不知道汉子长相如何,如果看得过去的话,他日重逢,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还可以试着与他相处一段时间……
一家人回到家,把车上东西卸下,装备齐全后便沿着小路上了山。
孟琦雪蹦哒着小短腿跑在最前面,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撅着屁股指着一朵白色的野生菌高喊道:“娘,这里有朵白蘑菇!”
沈青青快步走过去看了眼,“这个有毒,不能采。”
刚说完,孟琦云发现了另外一丛野生菌,“娘,这个呢?”
“这个能吃,就是肉太薄,还不够塞牙缝的,咱们不要。”
那边孟琦雪又开始了:“娘,这里还有红色的,跟雪宝的头绳一个颜色!”
“咦,这个黄黄的真好看,娘,你快来看看!”
“娘,蘑菇,蘑菇!”
“……”
沈青青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一闭眼就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吱吱哇哇地喊娘,不由得感慨:这孩子上辈子是个音响吧!
为了防止孟琦雪再次发动攻势,沈青青直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别乱跑了,小心明天早晨腿疼!”
“才不会腿疼呢!”孟琦雪反驳一句,却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发出一串银玲般的笑声。
再前行数十米,沈青青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灰白色的鸡枞菌,数量挺多,其中有一半还未开伞,正是最鲜嫩的时候。
她赶紧转身叫来贺氏,“婶子,快过来,这就是咱们前几天吃的菌子,叫鸡枞菌。”
说着,从背篓里拿出根削尖的木棍,跪伏在地上挖了起来。
贺氏看得稀奇,“我以为采菌子直接掰断就好了,原来还得挖啊?怪不得你说费劲呢!”
“这种菌子假根比较大,采的时候麻烦,其他菌子倒还好。”
沈青青把新鲜出炉的菌子递给贺氏,“这种菌子还是很好认的,只需要记住两点:第一点根部,就是我手拿的地方,特别粗壮,第二点菌盖正中心又尖又硬,你来摸摸。”
贺氏试着按了下菌盖中间的凸起,“还真是呢!”
“你先仔细观察一下,看完再来过挖菌子,这一片都是,估计得挖一会儿。”
孟琦雪提着背篓,乖巧地跟在沈青青身后,“娘,我来帮你提蘑菇。”
“好,雪宝真乖。”
沈青青面上笑得温柔,心里则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这位行走的音响总算消停了,不容易啊!
孟琦云默不作声地折了根树枝,撅着屁股在另一头挖菌子。
两个男孩对蘑菇没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山间各种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吸引了。
孟琦雨指着站在林稍的斑鸠,激动得小脸通红,“大哥,抓鸟,抓鸟!”
“我试试吧。”孟琦风仰头观察下斑鸠的位置,拉开弹弓,“咻”的一声,石子弹出,恰好打在鸟腿上。
斑鸠哀鸣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孟琦雨眨巴眨眼眼睛,比划着胳膊道:“飞走了,鸟飞走了。”
孟琦风尴尬地抓了抓脸,“打偏了,待会遇到别的,哥再试试。”
目睹全程的沈青青惊讶地挑了下眉梢,沉默寡言的孟琦风还有这本事?
贺氏注意到她的神色,主动走过来解释道:“这孩子从小跟他爹一块山上打猎,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别的不说,有两点特别厉害。”
“一是跑得快,上山下山跑个来回都不带喘气的,二是打弹弓的准头,不说百发百中,十次有八次都不会落空。”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这性格……性格有点太胆怯了,遇到人连话都不敢说,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青青目光深沉地看向孟琦风,此刻他正叉着腰四处找鸟窝,手里紧紧攥着个木制弹弓,小脸红扑扑的,眼中神采奕奕。
可是撞见沈青青的视线后,眼中的那份光芒又瞬间湮灭了,他变成了一只缩头鹌鹑,胆怯地躲到了孟琦雨身后。
这孩子很害怕自己,一开始她以为是原主留给他的印象太差了,慢慢接触后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她一次次温柔的鼓励,对其他三个孩子效果更好,但对老大却收效甚微。
他像是一个封闭的盒子,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锁了进去,流露出来的只有沉默与胆怯。
这种怯懦的性格应该是从小养成的,和原主的虐待关系不大。
她只知道这四个孩子都不是孟渊亲生的,至于他们从哪而来,以前又经历过什么,一概不知。
孟琦风年纪还小,稍加引导还能帮他打开心结,建立自信,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找到症结所在。
眼下能问的人只有贺氏了。
沈青青把刚采的鸡枞菌放进背篓,拍拍孟琦雪的屁股,“你去那边找大哥玩,娘有事和你贺奶奶商量。”
“好吧,那雪宝走啦,娘要是还想让雪宝帮忙提背篓,记得叫我哦!”
孟琦雪摆摆手,一蹦一跳地跑了。
沈青青回头看向贺氏,“婶子,您知不知道风儿的身世?这孩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肯定和幼时的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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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让你说对了。”贺氏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其实风儿是孟渊大哥的孩子,不止他,云儿也是。”
沈青青下意识打量一遍兄妹俩,两人的眉眼的确有相似之处,不过大宝的皮肤黑些,身板壮实些,二宝则更加秀气。
“孟渊大哥去世那年,风儿才两岁,云儿还在她娘肚子里没出生。孟渊嫂子不愿意守寡,说什么都要把孩子打了再改嫁,云儿都八个月,马上要出生了……唉,那段时间孟家真是闹得鸡飞狗跳。”
“我估计风儿就是那时候受到了影响,都说小孩子三岁前不记事,但是那也得分人分事,刚经历过爹死,又被亲娘抛弃,你说他能不害怕吗?”
沈青青点头,小孩子三岁前没有记忆这种说法本身就是错的,只是有些孩子记忆性不强,日常小事经历过就忘了,但有些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还是能记一辈子的。
孟琦风怯懦的性格应该和年幼时被母亲抛弃的经历有关。
第034章 听说咱家有个神射手
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小狗都有可能产生创伤心理,更别说感情丰富的人了。
“婶子,你知道孟渊大嫂现在在哪吗?”
“你是不是想找她?”
不等沈青青回答,贺氏连连摇头道:“别去找她,那女人不行!当初她以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要了孟家二十两银子,后来她娘家遇到点事,又跑回来讹了十两。”
“要不是渊哥儿放了狠话,她不知道还要闹多少回呢!”
沈青青闻言立刻打消了请她帮忙的念头,摊上掉进钱眼,完全不管孩子的亲娘,难怪大宝的情绪会消极成这样。
“那算了吧,我抽空和风儿聊聊天,看他心里是什么想法,实在不行就只能慢慢开导了。”
贺氏拍拍她的手背,“孩子,辛苦你了。”
“怎么说孩子也叫我一声娘,这些事都是当娘的该做的,谈不上辛苦。”
沈青青心里没有一点埋怨,看到这四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要不是师傅好心收养了她,世上应该早就没有沈青青这个人了吧。
老天爷兜了一圈子把四个孩子送到她面前,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就冲这份缘,她也会坚持把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养大成人。
另一边,孟琦风搜寻了许久,终于在杂草堆里发现了一只灰色的野兔,正要拉开弹弓投射,孟琦雪的一声惊叫,吓得野兔撒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山林间。
“啊哦,兔子不见了。”
孟琦雪摊摊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面对装傻充愣的某人,孟琦风只能无奈叹气,“那等下次吧,下次遇到大哥再给你捉。”
“不用等下次了。”沈青青擦掉手上泥土,大步走了过来,“走,娘带你们找猎物去。”
孟琦雪扑腾着短腿扑到她身前,“娘,咱们不是要采蘑菇吗?”
“听你们贺奶奶说咱家有个神射手,娘想见识下这个神射手到底有多厉害。”
沈青青躬下身子,目光与孟琦风平视,脸上隐隐含着期待,“风儿,要不要露一手?”
孟琦风紧了紧手掌,握着弹弓的掌心被汗水濡湿,脸也烫得厉害,但这次不是害羞或紧张,而是激动。
为自己的能力被别人赏识而激动。
良久,他艰难地点点头:“好,不过有可能打不中。”
“还没打呢,怎么知道打不中?”
沈青青不赞同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走吧,咱们去找找那只野兔跑哪去了。”
跟屁虫孟琦雪和孟琦雨也紧随其后。
大小四人顺着野兔消失的方向走去,还是孟琦雪眼尖,发现了躲在石块后啃草叶的野兔。
这次她不敢大声说话了,猫着腰,指着野兔小声嘀咕:“兔子,兔子在那边。”
沈青青拍拍孟琦风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该你表演了。”
孟琦风表情严肃地盯着野兔,举起了手中弹弓,一枚石子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地射中野兔的后腿。
野兔受惊,拖着受伤的后腿疯狂逃窜,孟琦风丝毫不慌,再次拉开弹弓,这次又射中了前腿,野兔踢弹了一下,跑不动了。
孟琦风收起弹弓,飞快地跑向野兔,揪着兔子耳朵提了起来。
这边孟琦雪已经挥舞着胳膊跳了起来,“兔子,兔子,大哥真厉害!”
孟琦风把兔子举到沈青青面前,乌黑明亮的眼睛犹如落满星辰的湖面,光芒闪烁。
沈青青接过兔子,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你娘小时候玩弹弓直接反着打,差点没把自己脸打肿,你这个可比娘厉害多了!”
孟琦风抓抓后脑勺,有些疑惑:“反着打?”
沈青青把兔子塞到他手里,顺手拿过弹弓,右手握木把,左手向外拉弓,装着石子的那一边正好对着自己的脸,“就这样,看懂没?”
孟琦风扬起嘴角,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大仓鼠。
沈青青姿态潇洒地摆了下手,“想笑就笑呗,你娘脸皮厚,不怕笑!”
孟琦风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喷了。
另外两个小萝卜丁看他笑,也跟着哈哈大笑,林间回荡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沈青青摸了摸野兔肥厚的大腿,偏头问孟琦雪:“雪宝啊,你准备怎么处置这只兔子?吃了还是养着?”
“吃?”孟琦雪眉毛一耷拉,“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算了,你要想养就养吧。”
沈青青看看那肥美的兔子,遗憾地摇摇头,她的干煸兔丁、麻辣兔头都飞了。
孟琦雪撸了下兔子耳朵,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青青,“娘,兔子好吃吗?”
沈青青:“……”
不愧是她女儿,果然是个合格的吃货!
“肯定好吃啊,回头把兔肉剁小块腌制,腌好放油锅里爆炒,炒的金黄焦香再加入干辣椒,撒上芝麻粒,哎呦,绝对能把人香昏过去!”
咕咚,咕咚……
周围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沈青青捂嘴笑了起来,“崽子们馋了吧?哈哈!”
孟琦雪踮起脚尖扒住她的胳膊,不停地念叨:“娘,我要吃兔兔,我要吃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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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雨不甘示弱地扒住了她另外一只胳膊,“吃兔兔,吃兔兔!”
孟琦风:“要不我再去捉一只?”
这样又能吃又能养,两全其美。
“等明天吧,今天有点晚了,把那片菌子采完咱们就该回家了。”
“那好吧。”孟琦风乖乖点头。
专心挖菌子的贺氏抬头看到沈青青手里的兔子,激动坏了,“哟,好肥的兔子,风儿捉的?”
“对,两发都打中了,厉害得很!”
沈青青的语气夸张,夸得孟琦风从脸颊红到了耳后根。
“婶子,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吃兔肉啊,干煸兔丁,绝对美味!”
贺氏不自觉地舔了下唇,“那敢情好,又白蹭一顿!”
挖完那片鸡枞菌,日头也逐渐西斜,沈青青摘了一大把树叶盖到背篓上方,招呼着几个孩子往山下走。
小河边洗衣服的几个妇人瞧见沈青青等人,互相挤挤眼,纷纷放下手上活计,凑过去搭话:“贺婶子,青青,你们到山上干啥去了?”
沈青青晃晃手里的野兔,“打猎。”
“还抓了只野兔啊,真厉害。”
妇人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珠子却不停地往她身后的背篓上瞟。
第035章 沈青青发财的秘密
贺氏一个大跨步堵在了妇人身前,“行了,你们继续洗衣服吧,我们也该回家做饭了。青青,咱们走。”
沈青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将背篓抱到身前,领着孩子们快步离开。
搭话的妇人望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也不知道那背篓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连看都舍不得让人看。”
“人家还指望着那东西挣钱呢,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另一个妇人开口了。
其余人闻言立刻围了上来,“李嫂子,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李氏煞有其事地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家那口子到镇上买东西,见到沈青青了,你们猜她在干啥?”
“在干啥?”
“卖面条,两间大门面房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人,还有客人为了抢一碗面差点打起来呢!”
一众妇人惊讶极了,“卖面条?她是自己开店卖,还是帮别人卖的?”
“我家男人没问,但是听见有客人叫她老板,看情形那面馆应该就是她的。”
“前段时间她还在哭穷呢,怎么就突然有钱开面馆了?你没搞错吧?”
“租一间店面要多少银子?她就是有捉鬼驱邪的本事,也不可能赚这么多银子!”
“就是,要是算命捉鬼这么挣钱,王婆子一家早就发达了,也不至于现在穷得要分家。”
众人议论纷纷,全都不肯相信沈青青真有本事开面馆。
“我还能说瞎话不成,你们要是不相信,改天赶集的时候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李氏没有跟她们争辩,撂下一句话便回到小河边继续洗衣服。
围观全程的春丫娘端着水盆凑到了她身前,试探地问道:“李家姐姐,你刚才说沈青青还指望那个挣钱,是指望啥啊?”
李氏好不容易碰到个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又重新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啥,但是有一点能确定,她开面馆的银子就是从山上采下来的东西卖的!”
“你想想啊,沈青青以前从来没有上过山,但这几天跟着了魔一样天天往山上跑,然后突然就在镇上开了家面馆,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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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丫娘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她肯定在山上发现什么宝贝了!”
李氏叹口气,“可惜那是人家发财的秘密,肯定舍不得对外说的,咱们这些人只有眼馋的份啊!”
春丫娘没接话,脑海思绪飞转,沈青青不往外说,她可以偷偷打听啊,不管用啥方法,只要弄明白了,下一个发财的就是她!
“发财”两个字犹如一剂灵丹妙药,吃得她瞬间忘记了烦恼与疲惫,端着还未洗好的湿衣服就往家里跑。
李氏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一脸莫名地皱起眉头,这女人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春丫蹲在家门口喂小鸡吃食,看到自家亲娘回来,赶紧站了起来,小声喊了句“娘”。
“喊什么喊,猪喂了没?粥煮上没?”春丫娘没好气地吼了她一通。
春丫揪紧了衣摆,唯唯诺诺地回道:“猪喂了,还没有煮粥。”
“那还不赶快去,老娘养你是吃干饭的吗?”
春丫娘把木盆往脚边一扔,一面心不在焉地搭衣服,一面盘算着该如何探知沈青青的秘密。
偷偷跟着她上山?
可是沈青青那么警觉,弄不好就会被发现,被她发现了恐怕又免不了一顿打。
春丫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刚消肿的脸,那小贱人下手是真狠呐,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能直接问,又不能偷偷跟着,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呢?
她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了春丫身上,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春丫,过来,娘有事跟你说。”
*
孟家,满院飘香。
沈青青把腌制好的兔肉倒入热油锅,只听见“滋啦”一声,白雾升起,香味四溢。
灶膛里火苗烧得正旺,照亮了一张张吞咽着口水的小脸,烧火的贺氏看得呵呵直乐,“你瞅瞅孩子们,都看入迷了!”
沈青青偏头对四个孩子笑笑,语气宠溺:“你们这群小馋猫啊……”
孟琦雪鼓着腮帮子回她:“我们不是小馋猫,是娘太厉害了,做的饭好吃!”
孟琦雨拍着手学话:“好吃,好吃!”
沈青青笑着摇摇头,抬手把事先准备好的黄豆酱、葱段、花椒等调料加到锅中,厨房里的香味更浓郁了。
春丫闻到院子里飘荡的香味,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原本就空荡荡的肚皮更饿了,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家吃饭,完不成娘交代的任务,会挨打的。
她顺着院门的缝隙挤了进去,第一眼没看见人,厨房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爆炒声,她娘说的背篓就放在走廊前。
春丫紧张地蹭了下手掌心的汗水,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响起沈青青的声音:“春丫?你来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连转过身子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来找雪宝玩。”
沈青青不疑有他,偏头看看孟琦雪,“你的小伙伴来了,要不要出去玩一会儿?”
孟琦雪摇头,“我不想出去,我想留在这看娘做饭。二哥最能吃了,万一他把我的肉啃光了怎么办?”
孟琦雨闻言不乐意了,撅着嘴反驳:“才没有,我才没有吃!”
“你有,上次你就从我碗里偷了块肉!”
“我没有,没有!”
“你有!就上次吃鸡肉的时候偷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孟琦雨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哭唧唧地向沈青青求助,“娘……”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把两个崽子拉开,“好了,别吵了,你二哥上次吃了你一块肉,这次让他赔你一块,好不好?”
孟琦雪勉强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劝完架,沈青青回头对春丫道:“雪宝待会儿要吃晚饭,出不去,等下次有空再找你玩,你先回家吧。”
春丫看看背篓,揪着衣角不愿意离开,“雪宝,你就陪我出来玩一会吧,就一小会儿。”
孟琦雪撇着嘴,一脸不情愿,“其实我不想跟她玩了,她骗人,不是个好孩子。”
“不想玩就不玩,你自己过去跟她说清楚就好了。”
沈青青揉了下她的脸蛋,语气温和。
上次四宝被冤枉的事情,她心里的确有气,但还不至于迁怒到一个四岁小孩身上。
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自己解决吧,她不过多干涉。
第036章 给她个教训
孟琦雪鼓了鼓腮帮子,“那好吧。”
春丫见她终于肯出来了,稍微出了口气,讨好地凑上前去牵她的手,“雪宝,我今天和大壮哥一起捉鱼了,捉了一条好大的鱼。”
“大壮哥说明天还要去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
孟琦雪把手从她手里扯了出来,“不要,我要去镇上帮娘干活。”
春丫抠了抠手指头,“雪宝,我听我娘说你今天上山了,山上好玩吗?”
“好玩啊,比捉鱼好玩多了。”孟琦雪声音轻快地说道:“以后我会天天跟着我娘上山,你别来找我了。”
春丫一心想着她娘交代的事情,完全没仔细听孟琦雪的话,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你和你娘都在山上弄了什么东西,能不能跟我说说?”
孟琦雪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春丫,你怎么一直问我山上的事情?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山上都干了什么,不会骗你的。春丫,你就跟我说说吧。”
“我才不跟你说呢!王春丫,以后你再也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跟你玩,骗子!”
孟琦雪哼唧一声,转身进了厨房,任她在背后怎么喊都不肯出来了。
没办法,最后只能由沈青青出面,将春丫连哄带骗地弄了出去。
原本在厨房烧火做饭的春丫娘听到脚步声赶紧探出头来,“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春丫缩着脖子,站在家门口不敢进来,半晌白着脸摇摇头。
春丫娘立刻来火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横眉竖目地吼道:“明天接着过去问,问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可是,可是雪宝说我是骗子,不愿意跟我玩了。”春丫撇着嘴想哭。
春丫娘又扇了她一巴掌,“在这哭哭啼啼跟谁看呢?你爹在前线打仗,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又当爹又当娘养着你容易吗?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
春丫呜咽着哭道:“我去问,娘,明天我就去问。”
春丫娘叹着气替她擦擦眼泪,“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咱家里不是穷吗?只要你能问出来背篓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娘就有办法弄到银子,到时候想吃什么娘都给你买。”
“真的吗?”春丫抬起头,眼含期待。
“娘不骗你,去吃饭吧。”
另一边孟琦雪回到厨房就把春丫的话跟沈青青学了一遍,末了问道:“娘,我猜得对不对,春丫她是不是又想骗我?”
“她应该没想骗你。”沈青青把炒好的干煸兔丁铲出来,往锅了添了两瓢水,顺口回道:“她们应该盯上了咱们的菌子。”
贺氏附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们要是过来抢菌子,咱们还真没办法招架的。”
毕竟小连山是大家的,她们没资格阻拦。
沈青青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她们就算想采,也得提前把菌子认全了,不认识就乱吃,那不是吃菌子,是送命。”
贺氏又稍微安心了些,“你说得有道理,胆子小的还真不敢乱吃。”
“不过王春丫今天没问到有用的信息,明天可能还会过来,这样一直纠缠着也不是办法,得给她们长长记性。”
沈青青冲孟琦雪摆摆手,“明天春丫要是还过来找你,你就这样跟她说……”
孟琦雪听完惊奇地眨眨眼,“真有这样的东西吗?”
“娘还会骗你不成?”沈青青笑着站起来,“洗手吃饭,都敞开肚皮吃,别再为一块肉吵嘴了。”
搞得跟她虐待孩子了一样。
某个为肉吵嘴的小崽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蹦哒着跑出厨房,“吃肉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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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干煸兔丁,沈青青还煮了半锅菌汤。
肉丁焦香麻辣,特别下饭,菌汤鲜嫩爽口,饭后来一碗身心都舒畅了。
又是吃撑的一顿,几个人都撑得打饱嗝,贺氏捧着肚子笑:“再这样吃几顿,等振山回来,估计该认不得我了!”
“婶子个头高,再长个几斤也看不出来,放心吃就行了。”
两人说笑着把新采的鸡枞菌处理好,起锅烧油的时候,四个崽子已经进入了梦乡。
是夜孟琦风做了个梦,梦里爹爹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回家了,爹爹说那匹马是送给他的礼物,他威风凛凛骑着马四处游玩,村里的孩子全都在羡慕他。
他还骑着马山上打猎,抓到了好多野兔,把二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娘也在夸他,夸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神射手。
一转眼,那些活蹦乱跳的兔子又变成了油滋滋的肉块,香喷喷的味道勾得他口水横流。
真香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沈青青的笑脸,“梦到什么好吃的了?看这口水流得。”
说着抬手替他擦了擦口水。
孟琦风害羞地垂下脑袋,许久,小声地回道:“我梦到娘做的兔肉了,很香。”
沈青青咯咯地笑起来,“你要是喜欢吃,下次捉到兔子,还做这道菜。”
孟琦风乖顺地点点头。
“穿衣服起床吧,早饭已经做好了。”
早饭做的是葱花蛋饼和米粥。蛋饼金黄油亮,葱香四溢,口味稍清淡,比较适合小孩吃,孟琦雪特别喜欢,一口气吃了两个,撑得肚皮圆滚滚的。
因面馆午时才开始营业,沈青青并不着急往镇上赶,吃完饭去井边提了两桶水,又洗了全家的衣服才出发。
路上孟琦雪笑嘻嘻地抱住了沈青青的胳膊,“娘,刚才春丫又来找我了,我按照娘教的话跟她说了,她相信了!”
沈青青点了下她的鼻尖,“雪宝真棒,待会儿到镇上娘给你买糖吃。”
然而她们的牛车还未赶到面馆门口便被等候已久的客人包围了,连买糖的时间都没有。
“沈老板,总算把你盼过来了,你要再不来,我们的眼都要盼瞎了!”
“可不能瞎,瞎了怎么过来吃面呢?”
沈青青笑着和众人打趣,顺手拧开了门锁。
昨日要买四碗的那位客人夸张地回道:“吃面还用眼睛吗?我闻着味儿就能摸过来!”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沈青青一边笑,一边从马车上端出个木盒,盒子里装满了小木牌,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不同的编号,从一到一百依次排开。
“大家快点过来排队领牌子,买一碗面领一个牌子,交二十文钱,到时候咱们就按牌子上的编号顺序端面。”
第037章 张承颐登门致谢
店里的客人立刻按照她的要求开始排队,那边贺氏领着大宝二宝和三宝进了厨房和面煮面,四宝自告奋勇帮沈青青发牌子。
沈青青揉了下她的发心,故意刁难她:“那你认识牌子上的字儿吗?”
牌子上写的是文字编号,并不复杂,但要是让一个没读过书的三岁幼童来认,那跟看天书没啥区别。
没想到孟琦雪竟然丝毫不觉得为难,语气轻快地回道:“认识,爹爹教过我!”
“真会啊?”沈青青惊讶地挑了下眉,顺手捞起一个木牌,“那你看看这个上面写的是什么。”
“四十八,娘,是不是四十八?”
沈青青惊喜地竖起大拇指,“厉害啊,没想到咱们家来了个神射手之后,又来了个小神童。那发牌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从一到一百按顺序发,能不能做到?”
孟琦雪骄傲地挺起胸脯,“能,娘,你就看好吧!”
说着,小手抓起编号为一的牌子递给第一位顾客,“伯伯,您的牌子,到我娘那边交钱哦。”
客人笑眯眯地接过牌子,忍不住夸道:“小姑娘可真聪明,你叫什么名字啊?”
“孟琦雪,伯伯叫我雪宝就好。”
“哎,雪宝真乖。”
孟琦雪本就长得俏皮可爱,惹人喜欢,再配上一张巧嘴,妙语连珠逗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有了她,原本令人烦躁的等待时间也变得生动有趣。
发完牌子,孟琦雪也没闲下来,比着两根手指头学小兔子蹦,蹦了半天又吸溜着口水和客人炫耀昨天吃的干煸兔丁。
“昨天我娘做了兔子肉,可香了,香得雪宝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有客人逗她:“那你怎么不给婶子带两块呢?婶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兔子肉呢!”
孟琦雪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然后回道:“下次吧,下次我娘再做兔子肉,我就给您偷偷带两块,但是不能多拿,我二哥可能吃了,拿多了他就要饿肚子。”
孟琦雪背着手说得一本正经,哄得那婶子笑声就没断过,“雪宝真乖,比我家那两个臭小子乖多了,哎呦,我是做梦都想要个像你这样的闺女!”
旁边的男人心里也酸溜溜的,看看别人家的闺女多贴心,他家的怎么就只会告状呢?
唉,闺女和闺女不能比啊!
沈青青清点完零碎的铜板,拍拍孟琦雪的小脑瓜,“娘要去厨房煮面了,你是继续留在这边玩,还是跟娘去厨房?”
“去厨房!”孟琦雪赶紧拉住她的手指头,扭头冲客人们摆摆手,“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我要去帮我娘煮面了,再见!”
“哎呦,你们看这孩子,我都想把她抢回家当闺女养了。”
“你家里都六个孩子了,还不满足吗?要抢也该是我抢,我家就一个臭小子,正缺个香香甜甜的闺女。”
“你那么年轻,自己生就好了,跟婶子抢啥啊?”
“……”
听着前院越来越离谱的对话,沈青青默默拭了把汗,扯扯孟琦雪的衣裳袖子,“以后就待在店里不许乱跑,外面有抓小孩子的坏人,听见没有?”
孟琦雪点头,“知道了,我就跟在娘身边,哪里都不去。”
厨房里贺氏已经把面条擀好,二宝也烧开了水,大宝把几十只碗摆得整整齐齐,再把面条煮熟,浇上菌油就大功告成了。
前店的客人闻着那喷香的味道,终于结束了抢孩子的话题,又开始议论起菌油拌面为何会这么香。
众人讨论得头头是道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面馆门口,很快,车里走出来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中年妇人,妇人身边还有个年轻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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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前几日帮沈青青写牌匾的书生张承颐,及其母亲郑氏。
张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算是镇上的大户。张承颐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童生,若是去年秋试没出意外,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官老爷了。
因此镇上的百姓对张家人很是敬重,一见母子俩过来纷纷凑上前打招呼,“张夫人、张童生,你们也是来吃面的?”
郑氏笑着接话:“那倒不是,前些日子这家店的老板帮了我家一个小忙,今个儿是特来表达谢意的。”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来跟他们抢面吃的,要不然你说是让还是不让?
有客人热心地跑到厨房帮忙叫人,沈青青正在捞面条,听见声音连放下漏勺擦擦手走了出去。
看到沈青青时,郑氏明显愣了下,她原本以为儿子口中的高人会是个上年纪的神婆,谁知道竟是个娇艳如花的小姑娘。
“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我姓沈,名青青,夫人叫我青青即可。”沈青青侧身把人往后院请,“店里人多比较嘈杂,咱们到后面厢房里聊吧。”
郑氏点头,跟着她进了厢房,张承颐原本也在后面跟着,结果被郑氏瞪了一眼,“我们女人聊天,你一个男人跟着做什么?前面等着去。”
张承颐尴尬地咳了一声,又乖乖折了回去。
进屋后,沈青青拎起茶壶为她添了杯温水:“面馆刚开业,东西不齐全,连茶叶都没顾得上买,夫人可别见怪。”
郑氏见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不碍事,正好我也不太爱喝茶。”
郑氏抿了口温水,接着说道:“上次你在木匠店跟承颐说的事情,回家后他就跟我说了,我留了个心眼,专门派人盯着承颐身边的两个小厮,结果还真发现了异常。”
“那小厮手脚不干净,竟然偷走了我家承颐新写的文章,抓住一审问才知道,这事是承颐一个同窗指使的。”
“那同窗学问不好,成绩垫底,老是挨夫子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出这种损招。怨不得他学问不好,这种脑子能学好才怪呢!”
“说起来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是家里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青青笑,这位张夫人嘴挺毒啊。
“事情解决了就好,谢谢就不必了,上次张公子帮我写了牌匾,我这算是投桃报李了。”
“一码归一码,写字是写字,该谢还是要谢。”郑氏向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银子。
沈青青大致扫了眼,二十两,出手真阔绰。
第038章 姻缘未到
她摆摆手,忍着心痛拒绝道:“夫人,您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我真不能……”
郑氏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收着吧,其实这次过来,我还有其他事想问问你,你要是不收,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的。”
说着直接把银子塞到了沈青青手里,然后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张红纸递了过来,“你帮我看看红纸上的两个人能不能成。”
沈青青顺手接过红纸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两行小字,一行是张承颐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另一行是王碧荷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看到“王碧荷”三个字,沈青青一脸兴味地挑了挑眉梢,石头镇可真小啊。
郑氏见她表情有异,心顿时揪起来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沈青青只扫了一眼两人的生辰八字便将红纸还了回去,“令子的姻缘未到,夫人暂时不必为此事忧心。”
“这是成不了的意思?”
郑氏心中焦急,听沈青青话里的意思,不仅这桩婚事成不了,换成其他女子好像也不能成,这可怎么办才好?
去年秋闱,张承颐独自到郡上参加考试,因无人照顾饮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临近考试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放弃这年科考返回家中。
郑氏担心明年科考还会发生意外,而承颐又是个倔脾气,不愿意让家人或者丫鬟跟着。思来想去,她便想提前给他娶个媳妇,到时候夫妻俩一同到郡上应试,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结果儿子的姻缘竟然还没来,这可把郑氏急坏了,“青青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让承颐在一年内娶上媳妇,婶子先谢谢你了。”
“办法肯定是有的,但是夫人当真要这么做吗?”
沈青青不解地看着她,“张公子读书多年,学识渊博,以后若能皇榜高中,身份地位自然不能与现在同日而语,到时候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
“而且男女结姻缘,讲究的是缘分二字,缘到了,后续的一切则会水到渠成;若是缘分未到,乱点鸳鸯,不仅家庭不会和睦,还有可能产生祸事,夫人当真想好了?”
“这……”
郑氏犹豫了,她只想着眼下儿子娶了媳妇会方便很多,完全没考虑以后的事情,经沈青青一提点,这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这就去推拒了媒人,再不提这事了。”
郑氏握住沈青青的手连说了几遍谢谢,“青青啊,你的这份情,婶子记住了,下次遇到什么难事,直接到张家找婶子帮忙。”
送走郑氏,沈青青摸出刚到手的二十两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了线,“果然是命格不凡的贵人,见一面就送来二十两银子,牛啊。”
“沈姑娘可是在夸赞在下?”
身后忽然传来张承颐打趣的声音,转身一看,一袭青衣的男子正倚靠在门边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沈青青脸上的笑一僵,尴尬到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
她把银子装进荷包,装作若无其事地吐出口气,“你听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张承颐笑了一声,并没有拆穿她,“上次你答应我的面还算数吗?”
“算数,不过可能要等一小会儿。”沈青青指了指店里满满当当的客人,“等店里人少一些,我单独给你做一碗。放心,我家的面味道一级棒,绝对不让你白等。”
说话时,她还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
张承颐配合地吸了下鼻子,笑道:“这个我相信,闻都能闻出来。”
他并不是重口欲的人,闻着这香味都有种敞开肚皮大吃一顿的冲动,其诱惑力可见一斑。
贺氏做事十分利索,一个人包揽了捞面、浇菌油、端面的活计,等沈青青回去时,她已经开始下第二锅面了。
“婶子,今天辛苦您了。”
贺氏一摆手,“辛苦啥,不辛苦,听着客人夸咱们的面好吃,我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沈青青顺手抄起漏勺开始捞面,然后趁着贺氏端面的时间拿出醒好的面团,揉面擀面。
一根平平无奇的擀面杖好像被她赋予了生命力,灵活地左右翻滚,很快,面团被擀成了厚薄均匀的面片。这时候就轮到切菜刀上场了,“砰砰砰”一阵响过后,面片就变成了宽度几乎相同的面条。
孟琦雪在后面激动地鼓掌,“娘亲好厉害,娘亲好厉害!”
沈青青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那是,你娘干什么不厉害啊?”
面煮好,她先给贺氏及四个孩子每人盛了碗,然后又盛了一碗浇上菌油,送到张承颐面前,“尝尝。”
看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张承颐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拿起筷子学着店里客人的手法搅了几圈,一口咬下去,浸足了油水的菌子随着面条滑入口腔,一股奇异的鲜香滋味直冲天灵盖。
“怎样?味道如何?”沈青青坐在小桌的另一侧,笑望着他。
逆着光,他看不清沈青青的脸,只觉得那一双殷红的唇瓣格外艳丽,如同茫茫雪地间傲然垂于枝头的红梅,美得让人晃了眼。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首诗来:“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
张承颐的耳根有些热,许多夸奖的话憋在嗓子眼,又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最后憋出了两个字:“很好。”
话落,身后响起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娘,贺奶奶让我喊您回去吃面,说再不吃面都要粘一块了!”
张承颐错愕地回头,看见孟琦雪白嫩可爱的脸蛋,原本热腾腾的心房好像被人泼了盆凉水,瞬间清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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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
沈青青笑着接道:“我女儿,雪宝,快叫人。”
孟琦雪乖巧地冲他招招手,“叔叔好,叔叔你长得好好看呀!”
张承颐笑容尴尬,“这孩子嘴可真甜。”
“老会夸人了,我都拿她没办法。”沈青青夸张地叹口气,脸上的骄傲却怎么都挡不住。
张承颐极其配合地笑了一声,然后轻声道:“你去吃饭吧,我这边用不到人。”
“行,那我就走了,你慢慢吃,有事到后面叫我。”
第039章 是真是假,试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吃完午饭再回到前店时,店里吃饭的客人基本都走光了,张承颐还在原位坐着,姿态端正,脊梁挺得笔直,和桌上乱糟糟碗筷格格不入。
“张公子,你还在啊?”沈青青有些惊讶。
张承颐转身看她,面上表情不太自然,“嗯,我有件事想问你。”
沈青青移开板凳坐到他对面,“说吧。”
张承颐纠结地捏了下大拇指,半晌才缓慢地开口:“刚才我娘是不是找你算了我的姻缘?”
“是,你不知道吗?”沈青青反问。
她虽然是现代人,但对古代的婚嫁流程还是有所了解的,都到测八字环节了,没道理要瞒着当事人啊。
张承颐摇头,避开她的眼睛,“这些事都是我娘一手操办的,我并不了解,只是从她最近异常的行为中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哦。”
沈青青点头表示理解,都说读书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她见张承颐性格随和,十分健谈,还以为是个读书人中的例外,没想到是她想多了。
张承颐深吸一口气,“那……那测算结果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沈青青见他神情紧张,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憋着笑道:“放心回家吧,最近两年你娘应该不会提这件事了。”
张承颐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沈姑娘,谢谢你,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连说了两遍谢谢,如丢了魂似的走出了面馆。
沈青青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读出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很快,她又狠狠骂了自己一顿:疯了吧,人家要钱有钱,要能力有能力,怎么可能跟“萧瑟”两个字沾上关系。
倒是她才要努力赚钱买马车盖新房,要不然只能带着崽子们喝西北风,那才叫萧瑟呢!
沈青青给自己打了管鸡血,斗志满满地回到店里收拾碗筷。
一家人赶着牛车回到杨花村,刚走到村口就被村长和一群村民拦了下来。
“青青啊,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你都等半天了。”
沈青青甩了下鞭子,仍坐在牛车上没动,“怎么,找我有事?”
这次没轮到村长说话,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了,“咱们村闹鬼了!”
“不是闹鬼,是中邪了,春丫娘中邪了,已经发了一上午的疯了!”
“她一直在床上乱扭,嘴里还喊着什么‘小人来送银子了’、‘小人把银子抢走了’,一会哭一会笑的,吓死人了!”
“青青啊,你不是会捉鬼驱邪吗?要不去帮忙看看,万一那小人跑出来就糟糕了!”
“你就去看看呗,是好是歹跟咱们说说,要不然咱们总担惊受怕的,连饭都吃不安生了。”
贺氏拍拍沈青青的肩膀,小声道:“要不过去看看?”
“看,有热闹看为什么不去?”
沈青青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这事是她整出来的,不去验收成果怎么行呢?
一群人相互簇拥着往春丫家走,还未走到家门口,就听见春丫娘尖利的笑声:“嘿嘿,被我抓住了吧,快把银子交出来!”
“好多银子啊,哈哈哈,我要发财了,发财了。”
“噫,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去哪了,不许抢我的银子,都是我的!”
笑声又变成了哭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听见没,她就这样发疯,疯了一个时辰了,青青,你看出什么没有?”
沈青青转身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看到站在最后面的李大夫时,勾了勾唇角,“进去吧,在外面看能看出来什么名堂?”
说着,跳下牛车径直走进春丫家,春丫娘好像看不到进屋的人,还在满床打滚,“不许跑,嘿嘿,把银子交出来!”
沈青青看了她一眼,又折身走了出去。
村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头,“现在看出来了吗?咋样,能治好吗?”
沈青青没回答,偏头看向躲在墙角的春丫,“你娘中午吃了什么?”
春丫摇摇头,“没……没有吃饭。”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嘁,别人是请你来捉鬼的,又不是请你吃午饭的,你问这个干啥?”
王碧荷白眼一翻,轻蔑地打量着她,“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别回头没把鬼抓走,又把自己赔进去了,那可闹大笑话了!”
沈青青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嘴痒就往墙上蹭蹭,不会蹭我来教你,还有问题吗?”
王碧荷缩紧脖子,立刻止住了话头,她就是看大家都拥护着沈青青,一副唯她是从的模样,心中不爽,想刺两句而已,可不想挨打。
看着她的怂样,沈青青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厨房里锅还没刷,锅里发黑的汤汁上隐约飘着几块碎蘑菇,另一侧的案板上还放着几朵没有处理的菌子。
沈青青用手指碰了下那菌子,裸露在外的部分很快变成了靛蓝色。
身后的村民看得稀奇,“咦,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能变色啊?”
“见手青,一种野生菌,如果处理不当,食用后会出现中毒现象,比如,见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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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人?你是说春丫娘是吃这玩意中毒了?而不是中邪见鬼?”
“真有这么奇怪的蘑菇吗?我怎么不敢相信?”
王碧荷见状嘴痒病又犯了,躲在人群中小声嘟囔:“这还用问吗?她肯定是捉不了小鬼,故意扯谎骗大家呢,大家都别相信她!依我看,这事还是到外头请大师来看比较靠谱!”
张婶子拿眼斜她,“请大师不要银子吗?你出银子吗?你要是愿意出,我们就出去请!”
王碧荷声音顿时小了几倍,“我就是提个意见,让大家不要上当受骗,怎么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害怕上当受骗是吗?”
沈青青冷笑一声,捞起勺子盛了碗菌汤,快步走到王碧荷面前,不等她有所反应,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菌汤往她嘴里灌。
“我说的是真是假,实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村里人都被她狂野的操作吓懵了,“你这……你这样做,恐怕不好吧?”
万一那菌子真有毒,王碧荷岂不是也要被放倒了?
“有什么不好的,又死不了人。”
沈青青把碗往旁边一扔,抬头看向人群外的李大夫,“劳烦李大夫拿些催吐的药来,待会儿需要用。”
第040章 孟渊,再让我抱抱你吧
王碧荷被汤汁呛得脖子脸通红,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活活憋死过去。
饶是她又咳又吐,将菌汤弄洒了不少,还是有半碗顺利灌到了肚子里。
咂摸着嘴里残留的味道,王碧荷脑瓜子有点懵,那汤的味道并没有她想象得难以下肚,反而带着股奇异的鲜香,香得她甚至有再来一碗的冲动。
这就是沈青青口中的毒蘑菇?
呵呵,骗鬼的吧!
她抹掉嘴角的残汁,胳膊支着地站了起来,高声质问沈青青:“你不是说蘑菇有毒吗?吃完会见小人,小人呢?我怎么没看到?”
沈青青面色从容,“急什么?待会儿就轮到你了。”
王碧荷哼笑一声:“那我就在这等着,看你待会儿怎么把这个谎圆下去!”
捉鬼大师?
行骗大师还差不多!
未多时,李大夫捧着两副草药赶了过来,春丫的大伯娘生火把药煎了,然后捧着黑乎乎的药汁来到沈青青面前,“真要灌吗?这东西能有用吗?”
“不相信就算了,那就让她疯着吧,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青青丢下一句话,扭头要走,大伯娘赶紧抱住了她的胳膊,“别走啊,我灌,我灌还不行吗?”
一群人又回到侧房,村里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架住了春丫娘的胳膊,还有一人捏住下巴,硬是把药汁灌了进去。
药效发作得很快,前一刻还瘫在地上打滚狂笑的春丫娘,后一刻便掐着喉咙狂吐起来。
沈青青被那难闻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捂着鼻子冲了出去,这时候悠闲地坐在门口看热闹的王碧荷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王碧荷犹如一只姿态丑陋的癞蛤蟆,脸朝下趴在地上,四肢来回摆动着,好像在游泳,嘴里还怪笑道:“别跑,别跑,你等等我呀!”
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沈青青,面带惊愕,“居然是真的!吃了那蘑菇真的会见小人!”
“她好像跟春丫娘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啊,春丫娘在跟小人抢银子,这个是在干啥?捉鱼?”
疑惑间,王碧荷腾地爬了起来,胳膊并拢好像抱住了什么人,娇声道:“孟渊,让我再抱抱你吧,以后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我要嫁的男人比你有钱,比你有本事,你可别恨我啊,哈哈!”
“哎呦,孟渊你跑什么,别跑啊,谁让你嫌弃我,现在轮到我嫌弃你了吧!”
王碧荷挥舞着胳膊跑开了,村里人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语,又是尴尬又是羞窘。
有婆子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这妮子也太不知羞耻了吧?还未出阁呢,就在这炫耀男人,炫耀就炫耀吧,怎么还喊别人名字呢?”
人家媳妇还在这呢,不尴尬吗?
沈青青倒是没觉得尴尬,只是对孟渊良好的印象降了不少,人都不在了还给她拉仇恨,妥妥的祸水!
她摇摇头,折身回到房间,这时候春丫娘已经吐得差不多了,神智也恢复了些,正靠在床边大喘气。
看见沈青青,她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惊恐,“你,你怎么来了?”
春丫大伯娘好心提醒她:“她是来救你的,要不是她,你现在还疯着呢!”
“不,她是来害我的,我今天这样全都是被她害的!”
沈青青上前一步,右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手掌落下的刹那,能明显感觉到面前人抖了下。
她勾起唇角笑笑,俯身贴耳道:“这一次只是警告,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你会吃到什么样的毒蘑菇。”
起身时那抹笑容消散无弥,她面无表情扫过春丫娘,淡淡道:“这两日饮食清淡些,不要吃刺激性食物,再有问题村口请大夫去,不要找我了。”
说完折身离开。
春丫娘缩着身子连话都不敢说,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她这次是真被吓懵了。
院子里同样热闹,后面赶来的赵霜降一进门就见自家女儿猴子似的满院子乱窜,嘴里还念叨着“孟渊”、“嫁人”等字眼,惊得她就差当场跪下了。
“姑奶奶啊,你又在这发什么疯呢?快跟娘回家!”
她连忙抱住王碧荷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人往外扯,李大夫捧着药碗追了上去,“先别急,把药喝了再走!”
赵霜降又急又气,一肚子邪火乱窜,“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怎么把我家碧荷欺负成这样了?”
“谁欺负她了?”张婶子揣着胳膊回道:“是她自己不相信蘑菇有毒,非要尝两口给自己长长记性,咱们也没办法拦着啊!”
在场的其他人明知道她说的情况不太对,也没敢吭声,赵霜降最是护短,要是让她知道他们看着沈青青灌王碧荷毒菌汤而不阻拦,恐怕要把他们一块记恨上。
王碧荷喝了药,趴在墙根哇哇地吐起来,赵霜降一边拍打着她的背部,一边警告村里人:“你们这些人就等着吧,要是我家碧荷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秀才夫人以前是拿鼻孔看人,现在钓了个金龟婿,都开始用下巴看人了,听听这话说得多硬气啊,大家觉得呢?”
村民们阴腔怪调地问她话:“就是,碧荷又相看了哪家公子,说出来让大伙羡慕羡慕呗?”
提到亲事,赵霜降立刻想到了张家,也不知道张家夫人有没有把两人的八字合算好,不过她家碧荷命这么好,肯定不会出问题。
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成了!
思及此,赵霜降腰杆都挺直了不少,“咱们镇上有位姓张的童生,你们听过没?我家碧荷的未婚夫就是他!”
她话音一转,接着道:“你们没听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家女婿打小就在学院读书,是要考取功名的栋梁之材,和你们这些泥腿子压根就不是一类人!”
有村民继续回呛她:“哟,那你可得让碧荷把握住机会,别整天惦记着孟渊了,别惦记来惦记去,把金龟婿都惦记跑了。”
“谁惦记那个天煞孤星了?我家碧荷长得又不差,为啥要惦记一个带着四个拖油瓶的老男人?明明是孟渊那个不要脸的想拐骗我家碧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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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搁这睁眼说瞎话,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扇歪?”贺氏撸起袖子冲了出来,“王碧荷扯着孟渊袖子哭哭啼啼不肯撒手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看着!”
第041章 张家人上门退亲
“渊哥儿都说了不喜欢她这样的,一遍又一遍地拒绝,她偏不听,不仅腆着脸硬往上凑,还嚷嚷着让渊哥儿把四个孩子送走,你说说你多大脸呢?八字还没一撇,就把手伸孩子身上了!”
“以前我不把这事往外说,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事情闹出来名声就毁了,可你们娘俩都做了什么好事?趁渊哥儿不在,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是吧?”
赵霜降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你跟孟渊关系亲近,肯定向着他说话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缠着谁。”
“赵奶奶,说谎是会烂嘴的!”孟琦雪叉着腰指着王碧荷道:“那天她趁爹爹不在,偷偷跑到家里,要把我和二哥送走,要不是爹爹回来得早,我们就被坏人抓走了!”
孟琦雪仰着小脸,目光坚定地看向村长,“村长爷爷,雪宝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人!”
村长尴尬地搓搓手,“好,村长知道了。”
其实他也更相信贺氏说的话,但王秀才的地位在那摆着,他又不敢得罪,只能赔着笑劝道:“贺大姐、秀才夫人,要不咱们就别提过去那些陈谷子烂稻子的事儿了,现在渊哥儿已经娶了媳妇,碧荷也相看了人家,该翻篇的就翻篇吧。”
赵霜降心知再纠缠下去对自家闺女的名声没好处,但又抹不开面子,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谁想提那点破事啊,我家碧荷可是要嫁到镇上享福的,身份都不一样了,还能扯一块吗?”
“那你也得先嫁出去再说啊。”沈青青声音冷硬地打断她的话,“别回头攀不上高枝,又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只能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
其实她也没觉得当老姑娘有哪里不好,但有些人不爱听啊,果然,赵霜降一听这话脸都绿了,“你在胡说什么?自己一出嫁就成了寡妇,然后就诅咒别人嫁不出去,多恶毒的心肠!”
赵霜降抱着王碧荷的胳膊站了起来,“碧荷,咱们回家,不跟这些人废话了。”
回家后她一定要找媒人到张家敲打敲打,尽快促成这桩婚事,狠狠打那小毒妇的脸!
母女俩离开没多久,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在了春丫家门口,众人伸头围观的时刻,一个穿着杏色衫子的年轻姑娘掀开了车帘,问站在最前排的妇人:“这位婶子,请问王秀才家该怎么走?”
沈青青瞧了那姑娘一样,状似无意地说道:“哎呀,这不是中午到面馆吃饭的张家的小丫鬟吗?”
旁边人一听这话就来劲了,“张家?哪个张家!”
“好像就是秀才夫人说的那个张家……”沈青青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但村民们哪肯放过一丁点看热闹的机会,闻言立刻围住了马车,态度热情,“王秀才家就在前面,我们带你过去!”
小丫鬟瞧着众人过分热情的脸,心里疑惑,这个村子的人有些过分热情了吧?
沈青青躲在人群后勾了勾唇,赵霜降,等退亲后我看你还能不能拽起来!
虽然她连孟渊的面都没见过,但孟渊好歹是孩他爹,深受孩子们敬重,哪能任由外人败坏他的名声!
村里人跟着马车离开后,贺氏面带忧色地碰了下沈青青的手背,“刚才王家那两个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渊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他绝不可能瞎了眼看上王碧荷那种心性的女子。”
沈青青微微一笑,“婶子不必和我解释这个,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别人口中的,或多或少都夹杂了私人情感,并不可信。”
如果孟渊真是个可靠的人,那就等他回来亲自证明。
如果回不来,那他生前靠不靠谱对她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贺氏见她情绪并未受到影响,心放宽了许多,“那婶子就不多说了,等渊哥儿回来,你和他接触两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停顿了一下,她举目望着远处的村民队伍,疑惑地问沈青青:“中午张家那位夫人是不是跟你说他们两家的亲事了?”
和沈青青接触了一段时间,她基本摸清了沈青青的行事风格:绝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看这情形,赵霜降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沈青青轻笑一声,挽住了贺氏的胳膊,“婶子果然懂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一趟应该是来王家退亲的。”
王秀才家。
赵霜降刚把王碧荷安顿好,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不由得气得咬紧牙根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看热闹还追到家里来了!”
出门一看,穿戴喜庆的媒婆正笑眯眯往她家院子里走,媒婆身后还跟着郑氏主仆。
这是……来提亲的?
赵霜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连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钱媒婆、张夫人,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路上辛苦了,快进来喝杯茶。”
张夫人抿唇笑笑,拦住了她去厨房泡茶的动作,“不用泡茶了,我们就是来坐坐,一会儿就走。”
赵霜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听这语气情况似乎不大对啊。
看看外面等着看热闹的村民,她只得硬着头皮装傻,“不喝茶怎么行,你们先进屋坐坐,我马上就来。”
张夫人不想当众给她难堪,点头应了。
赵霜降提着壶热茶进了堂屋,杯子还未摆好,张夫人便将撕开的一半红纸搁在了桌上,“王夫人,不好意思,碧荷的八字跟我们承颐的八字不太和,这桩婚事就作罢吧。”
赵霜降把茶壶往桌上一搁,僵笑着说道:“张夫人,你在说笑吧,我家碧荷跟你家承颐多般配啊,怎么可能不合适呢?”
“我找了两个先生,都说他们两个不合适,这事错不了,儿女亲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字,如今看来是他们的无缘了。”
张夫人站起来,语气疏离:“正好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如今说开了就当这事从来没提过,就这样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赵霜降如木偶般待在原地,脑袋嗡嗡吵得厉害,不知过了多久,她耳朵里忽然响起村里某个婆娘的声音:“这位夫人,听说你家儿子要娶王秀才的小闺女 ,真有这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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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沈青青,我恨死你了
张夫人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你听错了吧,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赵霜降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气血上涌,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当初咱们明明说好了,合算完两个孩子的八字就开始准备定亲事宜,争取年前把这件事办妥了,你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张夫人闻言脸上多了抹愠色,“你非要把这件事闹开吗?闹开对你家有什么好处?”
“那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不承认这桩婚事,村里人都在这看着呢,你就不考虑一下我家碧荷的名声?”
赵霜降说这话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村里人都在等着看笑话,无论闹不闹她都落不到好处,还不如图个心里痛快!
到这时张夫人再不明白赵霜降胡搅蛮缠的原因就是傻子了,反应过来后心里更加气愤,嘴上也自然不会客气。
“上次咱们见面我是怎么交代你的?等合算完八字,两个孩子也都点头答应后,再把咱们两家的婚事公布出去,为的就是孩子们的名声好听,当时你答应得多痛快?”
“结果呢?结果你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吐露了出去,现在婚事成不了,你下不来台了,就找我要说法。你家闺女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考虑她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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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媒人过来说亲,特意强调王秀才一家知书达礼,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愿意和你见面。知书达礼,呵呵,就你这样的无知村妇怎么配得上这样高雅的词!”
张夫人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钱媒婆挥着手绢拍拍赵霜降的手背道:“秀才夫人,今天这事的确是你做得不够厚道。看你家这情形,我也不敢再来说亲了,就这样吧,我也先走了。”
赵霜降气得攥紧拳头蹦了几蹦,对着马车高喊道:“就你知书达礼,一个破童生的娘有什么好拽的,有本事让你儿子考个秀才啊!”
马车上的张夫人听着她的叫嚣声,摇头叹气,心情却无比松快,还好听了沈青青的话把这桩婚退了,要不然真娶了个祸害回家。
当娘的都这样蛮不讲理、沉不住气,闺女的品性能有多好?
马车渐行渐远,赵霜降还在家门口张牙舞爪地叫骂,围观的村民们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秀才夫人,你不是说你家碧荷是要嫁到镇上享福的吗?这回嫁不成了,可怎么办啊?”
“镇上那个张童生我听说过,人人都夸他学问好,说不定真能考个功名呢!唉,可惜了,要不然咱们村还能出个秀才女婿呢,哈哈!”
“秀才夫人,你说你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镇上的贵人又看不上你们,那碧荷到底该嫁到哪去呢?”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王家人平日里端着架子,高高在上也就罢了,谁让别人家里有个秀才老爷呢?
可你骂人是“泥腿子”,处处讽刺算什么意思,都是一个村的,凭啥要受你欺辱?
村民们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剑,扎得赵霜降心口直淌血,她眼睛都气红了,挥舞着胳膊把人往一边赶。
“都滚,赶紧滚!别在我家门口站着!”
“你看看这人,问她两句还急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关心一下小辈的婚事都不行了。算了,咱们走吧,人家刚被人退了亲,心里不痛快也正常。”
村民们哄笑起来,摇着头乐呵呵地四散而去。
赵霜降擦掉眼泪,砰地关上院门,进屋后伸手把王秀才手里的诗文撕了个稀巴烂,“还在这儿看不中用的东西,我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就不知道出去说两句?”
“你让我怎么管?”王秀才看着碎成渣渣的纸张,心疼得滴血,又不敢激怒赵氏,只得小声劝道:“那些人都是不讲理的泼皮,你跟他们讲道理能讲通吗?”
“那碧荷的婚事呢?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王秀才脊梁一挺,自信爆棚:“我王高中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耐心等着吧,总会遇到合适的年轻人。”
赵霜降一想也是,没了张家还有李家孙家……她家碧荷模样不差,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于是放下此事不提,又问起另外一桩事:“上次我跟你说的换村长的事情呢?王铁柱不识好歹,跟咱们不一心,就得让县令大人把他换下来,让咱们聪儿当杨花村的村长不好吗?”
王秀才尴尬地偏过头,咳嗽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次他带着礼物到县令家做客,还没摸到县衙大门就被两个看门的赶了出去,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算起来他都有一年多没见到县令了。
他哪好意思把真实情况说出去,说出去人家不笑话他吗?
吭吭哧哧半天,他总算想出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任免村长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人家又没犯错,哪能说弄下台就弄下台?这事以后就别提了,省得传到别人耳朵里,说咱们仗势欺人。”
赵霜降不情愿地撇撇嘴,“成天就你想得多,仗势欺人又咋了,那是咱们有本事。”
抱怨归抱怨,终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间房的王碧荷早就哭成了泪人,她娘的争吵声、村里人的嘲笑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好了,婚事没了,还成了全村的笑料,让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沈青青,我恨死你了!”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狠狠地砸在了枕头上。
要不是沈青青给她灌了毒菌汤,她怎么会突然发疯,在全村人面前出丑?
“沈青青,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另一头的孟家,沈青青连打了两个喷嚏,打得眼泪水都冒出来了。
孟琦雪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娘亲,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喝药药啊?”
沈青青摸摸她的头,“娘亲没事。”
肯定是某个无能狂怒的家伙在背后说她坏话,说坏话有什么用?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她揉了揉鼻子,继续扎手里的稻草圆盘。
“娘,今天我们不上山采蘑菇吗?”
“不去。”
“娘,你弄的这个是什么啊?”
“箭靶子,给你大哥练箭用。”
“练箭,可是我大哥没有箭啊。”
“待会娘给他做一个就好了。”
“……”
第043章 油炸小虾米
回答了四宝无数个问题后,沈青青总算把箭靶子扎好了,那边贺氏也插好了木桩子,再把稻草圆盘固定在木桩子上就大功告成了。
贺氏捏了捏扎实的稻草圆盘,夸赞道:“你这手艺不错,比婶子强多了!”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婶子可得慢慢发掘。”沈青青骄傲地笑起来。
接着她去山脚的竹林砍了跟粗细均匀的竹子,用镰刀削去多余枝叶,砍出中间的几十厘米,放在火苗上烘烤一会儿,增加竹子的韧性。
然后在一端绑上鬃绳,双脚夹紧另一端,将竹子拉成弓形,最后再绑上绳子就大功告成了。
竹箭是用细竹子做成的,箭头稍微削尖一些,箭尾用刀削出弧形口,并绑上羽毛装饰。
东西做好后,沈青青拉弓尝试了一下,手感不错,就是她的准头不行,歪到了十万八千里。
“风儿,来,你过来试试。”沈青青冲孟琦风招招手。
孩子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就要好好培养,既能长本事,又能培养自信,两全其美的好事。
孟琦风激动地咽了下口水,脑袋懵懵的,好像活在梦里,“真是给我弄的吗?”
“咱家除了你,谁喜欢这个啊?”孟琦云嫌弃地看看大哥,顺手把他往前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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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风擦擦掌心的汗水,心潮澎湃地接过竹箭,东西虽然很简单,完全比不上店里卖的,但是娘亲手做的呀!
他真的好喜欢!
“试试吧。”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什么时候练到百发百中,娘花大价钱给你买把好弓。”
孟琦风无比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练的!”
说罢举起弓箭,对准了草靶子,竹箭“嗖”地一声射出,准确地扎在了靶子上,不过没有正中靶心,稍微歪了些。
孟琦雪跳着鼓掌:“大哥好厉害,大哥好厉害啊!”
孟琦风抿唇露出羞涩的笑容,偏头期待地看向沈青青。
沈青青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不错,比娘强一百倍,不过还有进步空间,继续练吧,娘去给你们整点好吃的。”
前两天到河边洗衣服时,她发现水草里有不少小虾米,捞点回来用油炸炸吃还不赖。
家里没有渔网,沈青青用家里烂掉的蚊帐和做弓箭剩余的竹子做了个简易小网兜。
孟琦云全程跟在她身边看着,递剪刀、递绳子,配合十分默契。
沈青青看出她想学东西,每做一步都详细地讲解一遍,做好后冲她挑眉笑笑,“要不要一起去捞虾,你帮娘提竹篓。”
孟琦云点点头,唇角微勾笑得含蓄。
“我也要去!”孟琦雪赶紧跳出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沈青青无奈地笑,“好,你也去,那雨儿呢?你是陪你大哥练箭,还是去捞虾?”
孟琦雨眼珠子黏在竹箭上就没移开过,“练箭,练箭。”
“那你们哥俩就留在家里,小心点,别被竹子划伤了手。”
大宝和三宝齐点头,“知道了!”
小河边有三两个妇人在洗衣服,沈青青懒得应付那些人,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小远山东侧无人烟的地方。
这边水草更茂盛,河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芹菜,沈青青看得欢喜,忍不住下手掐了一大把,回头加点辣椒炒炒,别有一番风味。
掐完菜,沈青青挽起衣袖和裤腿,抄着渔网捞了一兜,里面什么都有,野草、田螺、虾米、碎石……
她也不挑,扔掉大石子,剩余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竹篓。
孟琦雪看着活蹦乱跳的小虾米,激动得脸蛋通红,“娘,我也要捞,我可以试试吗?”
沈青青打量下水草的高度,再看看她的个头,残忍地拒绝了,“你就算了吧,长得还没水草高,没办法捞,等明年个头高些再说。”
孟琦雪抓抓头顶的炸毛,撇撇嘴,“那好吧。”
“那我可以试试吗?我以前老是在河里摸鱼,捞虾肯定也没问题!”孟琦云搓着手跃跃欲试。
沈青青退了回去,把渔网递到她手里,“那你来试试,网沾了水有点沉,小心点。”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话是多余的,小小渔网在大力士面前完全没有挑战性,丢出去、拉回来,再丢出去、再拉回来……
小竹篓很快就装满了,再看孟琦云脸不红气不喘,完全不带累的。
沈青青忽然有种高攀了错觉。
原本觉得四个崽子遇到她这种年轻漂亮又有才能的娘亲,是他们的福气,可是相处下来,她发现这几个孩子都各有本事,厉害得不行。
当然,只会吃饭的三宝除外。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她就能过上啃儿啃女的快乐养老生活了。
此刻沈青青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妙啊!
母女三人提着满满一竹篓战利品返回,走到半路沈青青还在地头挖了把野葱,一边走,一边择葱,等回到家葱也择好了。
沈青青把野葱和野芹菜洗净放好,开始清理竹篓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是挑走杂草,然后用漏勺捞出活蹦乱跳的小虾米,最后挑出大个的田螺。
田螺先放清水里,滴两滴油养着,她又把虾米淘了两遍,端回厨房加入盐、胡椒粉、淀粉和鸡蛋搅拌均匀。
这时候贺氏拎着只大公鸡过来了,“晚上吃什么?没肉吃的话把这只鸡宰了。”
沈青青指着盆里的东西,“今天怕是吃不上鸡肉了,我准备炸点虾米,再炒个野葱鸡蛋和野芹菜,三个菜够咱们吃了。”
“野葱炒鸡蛋是挺好吃的,但另外两个是啥?那虾米小得跟指甲盖一样,能有啥肉?要不还是吃鸡肉吧,这鸡我养了大半年,肥着呢!”
沈青青自信一笑,“这虾米贼好吃,等炸出来您就知道了!婶子,帮我烧把火。”
油锅烧热,下入处理好的虾米,中火炸至微黄捞出,然后再次下油锅复炸至金黄色。
厨房里弥漫着虾米的鲜香味,沈青青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放进嘴里,虾皮触碰到牙齿的瞬间爆开,香香脆脆,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孟琦雨早被香味吸引过来,举着胳膊要吃的。
沈青青回头笑笑,“别急,马上就好。”
说着往炸好的虾米里加了点白糖、熟芝麻、辣椒粉和孜然粉,再尝一口,香辣酥脆,味道果然更丰富了。
第044章 这孩子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
“这回可以了。”
沈青青把裹好调料的虾米倒出一半,放到走廊前的小桌上,让几个孩子先解解馋,剩下一半则留着晚上就饭吃。
不用提醒,孟琦雨趴在桌边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边嚼边拍着手说好吃,要是给他装两个翅膀,估计能直接飞起来。
沈青青瞧着他手舞足蹈的模样,失笑地摇摇头,回到厨房把洗好的野葱切成小段,打了三颗鸡蛋,再加入盐等调味料搅拌混匀。
锅中油热后,倒入野葱蛋液,蛋液瞬间变黄,同时野葱的香味迸发开来,沈青青深吸一口气,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跟着伙伴们田间地头挖野菜的快乐时光。
片刻功夫野葱炒蛋就熟了,趁着热锅,沈青青把切好的野芹菜也炒了,简简单单的蒜蓉芹菜,最大程度保留了野芹菜的清香。
沈青青和贺氏一人端着一盘菜,笑眯眯地出了厨房,“开饭喽!”
剩下的时间没人说话,全都在闷头扒饭,尤其是油炸小虾米,特别受四个崽子喜欢,一会功夫盘子就空了。
孟琦雨嫌不过瘾,扯着沈青青的裙摆撒娇:“娘,还要吃虾虾。”
“那娘明天再捉点好不好?让你一次吃个够!”
孟琦雨吸溜下口水,突然站起来亲了下沈青青的脸颊,“谢谢娘。”
沈青青看着他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和红扑扑的俊脸,血槽直接空了,这么可爱的小正太,只会吃又怎样?
她愿意养他一辈子!
另一侧的衣角又被人扯了下,孟琦雪嘟着嘴,眼巴巴地望着她,“娘亲,雪宝也想要点虾虾拿到面馆里卖。”
“卖?”沈青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孟琦雪特别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娘亲炸的虾米这么好吃,肯定有很多人愿意买。”
沈青青笑着点点她的鼻子,“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可是虾好难捉,娘又要采蘑菇,又要捉虾米很累的。”
“也是哦。”孟琦雪皱着眉毛思考一会儿,突然表情生动起来,声音欢快道:“我可以按只卖啊,跟娘一样只卖一百只!”
说完兴奋地拍拍手,她简直太聪明了!
旁边的贺氏先笑开了,“雪宝,一只虾米才多大点儿,论只卖哪个会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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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虾米真的很好吃啊。”孟琦雪不甘心地嘟囔:“今天还有婶婶让我带兔肉呢,明天他们说不定还会让我带虾米,每天都带,会把咱家带穷的!”
沈青青被她有凭有据的理由逗得哈哈大笑,“好,明天娘就给你留一百只小虾米,你自己数,要是能卖出去,钱都归你,卖不出就自己吃了吧。”
孟琦雪叉着腰,腮帮子鼓鼓的,提高声音道:“娘,你可别看不起人,我肯定会把小虾米卖出去的!”
“娘等你好消息,但是现在你该坐下来吃饭,一会菜都凉了。”沈青青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在了板凳上。
翌日刚到面馆,孟琦雪就化身为行走的小音箱,见人就打招呼,半条街都回荡着她欢快的声音:“婶婶好,婶婶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
“大叔好,大叔今天要吃几碗面?”
“奶奶,我来扶您进去,小心台阶哦。”
沈青青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内心汗颜,这孩子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比她小时候牛多了。
忙碌了好久,客人总算全都进店了,孟琦雪往板凳上一站,一边帮沈青青发号码牌,一边和大家炫耀昨天吃了什么。
“昨天我娘炸了小虾米,香香辣辣,可好吃了,雪宝一口气吃了,一、二、三……吃了数不清多少只。”
客人们果然开始逗她:“什么虾米,叔叔/婶婶怎么没吃过呢?要不下次你给我们带点尝尝?”
孟琦雪摸摸下巴,一脸为难地说道:“可是虾米好难捉啊,娘,要不然您多捉几只,分点给雪宝吧?”
被点名的沈青青正憋笑憋得脖子脸通红,闻言笑着摆摆手道:“行,给你留点,哈哈……”
不行,她憋不住了,这小姑娘太会演戏了!
为了支持四宝的卖虾大业,卖完面沈青青就跑小河边捞虾去了,同样在河边捉鱼的还有杨花村的一群半大孩子。
其中有个叫大壮的孩子最虎,穿着汗衫和裤衩,手提小网兜,直接在水里摸鱼。
沈青青捞了一小会儿,被午后日头晒得有些受不住,再看看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心中豁然开朗:自己干不了就请别人干啊,世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她一手搭在额前遮太阳,另一只手招呼着大壮过来,“大壮,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黑泥鳅般的小伙子抬起头,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赚?”
沈青青把装着虾米的背篓放到他面前,“看到里面的虾米了吗?我就收它,八文钱一斤,愿不愿意捉?”
“真的?”
大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斤白面才七文钱一斤,小虾米居然比白面还贵?
沈青青点头,“真的,记得把里面的杂草、石子挑干净,收拾好直接提到我家里。”
“好,我这就回家拿渔网去!”
大壮激动坏了,穿上鞋就往家里跑,其他孩子见状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沈青青:“婶子,你要多少,我们也可以捉!”
虾米本来就个头太小不好捉,再加上挑拣杂质,一个人估计也弄不了多少,沈青青想了想便同意把他们捉的一块收了。
这群孩子成天没什么事干,摸鱼捉虾只为了打打牙祭,现在一听有钱赚,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沈青青揉揉四宝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小脸,牵住她的小手道:“走,咱们回家看你大哥二哥射箭去。”
河边的孟琦云还抱着渔网舍不得撒手,“娘,我想留在这捞虾!”
“那你就留在这吧,累了就回家,别傻乎乎地在外头晒着。”
孟琦云回答得干脆:“知道了。”
家里,贺氏正在教两个男孩射箭,“知道你为什么有时候能射中,有时候会歪吗?因为你不够专心,拉弓的时候眼睛看向靶子,别的什么都不用想,你看我。”
贺氏举起弓箭,拉开箭弦,双眼目视前方,表情严肃无比,风吹起她朴素的衣裳,却吹不散她强大的气场。
沈青青不由得被她认真的模样吸引,同时更加确定一件事:贺氏绝对不是普通的村妇,她的身手与胸襟,绝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
第045章 收虾米和田螺
竹箭破空而出,砰一声正中靶心。
孟琦雨激动地拍着手跳了起来,孟琦风则接过弓箭跃跃欲试。
沈青青快步走进院子,朗声赞道:“婶子好箭法,改明儿教教我啊!”
贺氏豪爽地笑起来:“行,啥时候想学了只管来找婶子……你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捞虾了吗?”
“我让村里的孩子帮忙捞了,回头花点小钱收回来就好,风儿,让娘试一下。”
沈青青拿过竹箭试了几次,不过都没射中靶子,贺氏当真跟教小孩一样在背后教她如何拉弓,如何瞄准。
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到傍晚时大壮提着竹篓找上门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同村几个孩子和一个妇人。
小孩子做事挺认真,把里面的杂质挑得干干净净,低头一看,背篓里全是活蹦乱跳的小虾米,看着颇为喜人。
沈青青二话不说立刻拿秤把虾米称了,按照重量给每个孩子付了铜板,东西不多,总共才三斤多。
大壮娘在旁边看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道:“青青啊,你买这个虾米做什么?个头这么小,也没肉啊。”
沈青青客气地回道:“没办法,孩子喜欢吃。”
大壮娘听得心里发酸,孩子喜欢吃就直接花几十个铜板买,这是真不把钱当钱花啊。
“我听说你在镇上开了家面馆,是真的吗?”
沈青青点头,面馆就开在镇上,人来人往,不可能瞒住村里人,也没瞒的必要。
“那你需不需要打下手的人,煮面条、哄小孩我都在行!而且我要的工钱也不多,一天只需要三文钱。”
大壮娘笑容讨好,“大壮爹被征兵的抓走有大半年了,家里实在是周转不开了,我一个女人又找不到赚钱的门路,你看……”
“不好意思,面馆不需要人了。”沈青青语气疏离地打断她的话。
大壮娘的脸顿时垮下去了,“那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沈青青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心有不忍,一个女人养着三个孩子的确很困难,但面馆的确不能乱收人。
想了想,她又叫住了大壮娘,“要不这样吧,你和大壮每天给我捞两斤虾米和田螺,虾米八文钱一斤,田螺两文钱一斤,我可以带到面馆随便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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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娘转忧为喜,不住地向沈青青鞠躬,“青青,谢谢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难的东西我不会做,力气还是有的。”
沈青青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把人送走后就开始处理虾米和昨天泡好的田螺,一边剪田螺尾巴一边逗孟琦雪:“雪宝,娘把你以后的生意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能掉链子。”
孟琦雪挺直了胸脯,“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所有东西都卖出去的!”
贺氏把昨天带来的公鸡宰了,剁成小块放进砂锅和菌子一块炖,趁着炖鸡的时间,沈青青把虾米炸了,再用锅里的热油做了道爆炒田螺。
田螺做得有点辣,没有全都端上桌,剩余一半被沈青青放到木盆里用汤汁泡着,预备第二天送给买虾米的客人尝尝。
这一夜孟琦雪激动得好久睡不着觉,抱着沈青青的脖子念叨个不停:“娘,你说明天我能卖多少银子?”
“要是买虾虾的人太多,打起来了怎么办?”
“哎呀,我得提前跟他们说好,买东西要提前排好队,不能打架。”
“……”
沈青青听着她的童言稚语,咯咯笑个不停,“放心,他们要是打起来了,娘肯定第一时间冲出去拉架。”
“谢谢娘。”孟琦雪软软地回应一声,贴着她的脸亲了好几口,“娘,雪宝今天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攻势,沈青青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那娘就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吧,快躺好。”
孟琦雪立刻乖乖躺好,眨巴着眼睛看着沈青青,“嘻嘻”笑个不停。
就这样躺了半天都没见她闭眼睡觉,沈青青点了下她的鼻尖,“睡不着吗?睡不着娘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好呀!”孟琦雪兴奋地拍拍手。
讲什么故事好呢?
沈青青闭眼想了想,脑海里全是各种鬼故事,什么饿死鬼掏心呐,什么冤死鬼索命啊……
都怪她师傅成天编鬼故事吓人,害得她童年全都在跟鬼打交道,冷不丁地竟然想不出来正经故事。
苦思冥想时,一偏头,正好对上三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沈青青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没人回答,半天,孟琦雨吸吸鼻子道:“雨儿也要听故事,听故事。”
沈青青拍拍被子,“要听故事的都上来,今天夜里咱们挤挤睡。”
三宝一马当先,二宝紧随其后,大宝走在最后。
原本宽敞的大床瞬间就拥挤起来。
沈青青靠在床柱子上清了清嗓子,“今天给你们讲个猴子捞月的故事,有一群猴子在森林里玩耍,它们有的在树上蹦蹦跳跳,有的……”
一个故事讲完,三宝和四宝特别捧场地鼓起掌,“娘,再讲一个吧,我还想听。”
“讲故事,讲故事喽。”
沈青青没办法,又讲了个坐井观天的寓言故事,讲完之后孟琦雪还嫌不过瘾,让她继续讲。
“雪宝啊,让娘歇会儿吧,明天还得起来干活呢!”
主要是她能想到的寓言故事就那几条,一次讲完了怎么办?
总不能给崽子们讲鬼故事吧。
“那好吧。”
孟琦雪老神在在地叹口气,转头和另外三个崽子讨论起故事情节,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
这就导致第二日贺氏过来帮忙的时候,发现了四个还在睡懒觉的瞌睡虫。
“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
沈青青打着哈欠穿上衣服,无奈地回道:“昨夜给他们讲了两个故事,一个二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可把我吵坏了。”
如今她也算是体会到养小孩的酸甜苦辣了。
可爱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亲秃了,吵人的时候又恨不得毒哑巴了。
甜蜜又惆怅地叹口气,她继续道:“婶子吃早饭了吗,没有吃的话,跟我们一块吃吧。”
贺氏摆摆手,“我吃过了,你们弄自己的就好了。”
起来得太晚,沈青青也懒得折腾,削了几个土豆切成丝丝,加面粉鸡蛋煎了几个土豆饼,同时煮了锅米粥。
等孩子们磨磨蹭蹭收拾好,早饭也端上桌了。
第046章 四宝卖虾米
吃过早饭,沈青青砍了两片芭蕉叶,把准备卖的虾米打包了,三斤多虾米,除去昨天吃的,还剩一半,总共包了二十多小包,还剩下一点留着让客人品尝。
孟琦雪心情特别激动,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一会要请沈青青收钱,一会要让三宝帮她招揽客人,安排得头头是道。
等到了面馆,沈青青帮她引出话题,客人围过来问孟琦雪一包虾米多少文钱时,小姑娘傻眼了。
她好像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孟琦雪抓抓腮帮子转头看向沈青青,“娘,一包虾米多少钱呐?”
“你觉得多少文钱合适呢?”沈青青有心考验她,小姑娘很有生意头脑,就是不知道对价钱有没有概念。
孟琦雪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试探地问道:“一碗面娘卖二十文钱,那我的虾米也卖二十文钱吧。”
“面碗多大?你这一包虾才多少,要不要再少点?”旁边的客人跟她讲价。
孟琦雪抬起两只胳膊比了比碗的大小,又比比虾的大小,自顾自地点头道:“好像也是哦,那再少点好了。”
说着又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最后举起两个爪子,大声说道:“一包十文钱,不能再少了。”
旁边的婶子看她着她可爱的模样,欢喜得不行,当即拿出十文钱买了一包,管它好不好吃,十文钱而已,全当哄小姑娘开心了。
可是当她解开芭蕉叶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就亮了,虾米被炸得格外酥脆,牙齿一碰就碎了,香辣味混着虾的鲜味在唇齿间流连,诱得人忍不住再来一大口。
其余客人看她吃得那么香,好奇地询问道:“味道咋样,好吃吗?”
婶子嘴里嚼着虾米,支支吾吾地摇摇头。
“不好吃?不好吃那我就不买了,还是留着钱吃面吧。”
婶子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长出一口气,举着钱袋挤到孟琦雪面前,“来,再给婶子拿两包!”
准备散开的客人又围了过来,眼神在她油汪汪的嘴唇上梭巡,语气都不自信了,“不是不好吃吗?”
婶子舔着嘴唇激动道:“好吃,太好吃了!雪宝,明天再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跟婶子说,婶子就是不吃面也要拐过来买点!”
孟琦雪把两包虾米递过去,同时又递出一小包田螺,“这田螺是送给婶子哒,谢谢婶子喜欢雪宝的虾米。”
“乖孩子,真乖。”婶子看着她白嫩的小脸,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今天又是想偷别人家闺女的一天。
几句话的功夫,二十多包虾米被客人们哄抢一空,孟琦雪兜着一大包铜板,嘴都咧到耳后根了,兴奋地在沈青青面前炫耀:“娘,这些全都是雪宝卖的钱钱哦,雪宝厉害吧?”
“厉害,厉害。”沈青青笑着夸奖她,“回头娘给你做个存钱罐,把钱全存里面,以后雪宝就是个小富婆了。”
孟琦雪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存钱罐”三个字,兜着铜板一溜烟跑到厨房,又开始向贺氏和另外三个崽子炫耀自己的收获。
听着她欢快的声音,沈青青笑着摇摇头,端出放在柜台后的号码牌,招呼着客人过来:“快过来排队喽,一会儿面就要出锅了。”
客人一边排队,一边向沈青青抱怨:“沈老板,你每次做什么好吃的就不能多做点?老是买不到,我心里不得劲啊!”
“就是,我长这么大就没碰见过这种事儿,有钱花不出去,只能看着别人吃,太憋屈了!”
沈青青浅笑着和他们解释:“我一个人要照顾四个孩子,还要忙店里的生意,实在忙不过来,诸位体谅一下,也多点耐心,我会尽量多做点。”
“那你家男人呢,怎么没见他来过?”
“他在前线打仗呢。”
客人闻言都不抱怨了,反而安慰起沈青青:“你看着弄吧,忙不过来就不卖了,大家就是嘴馋,不吃那一口也行,千万别累着自己。”
听着大家关切的声音,沈青青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谢谢大家关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发完号码牌,她把铜板收好,准备到厨房帮贺氏煮面,这时忽有几个男人闯了进来,走在最前面引路的是老熟人王麻子。
一进店门,王麻子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扎扎实实地向沈青青拜了一拜道:“沈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青青冷淡地斜他一眼,“有事去后面说,别耽误客人吃饭。”
王麻子扭头看看满屋的客人,动作浮夸地竖起大拇指,“咱们店里的生意可真好,沈仙子,您不仅捉鬼厉害,做生意还是一把好手啊!”
沈青青回头,眼神不善,“还不快走?”
王麻子不敢废话,连忙跟着她进了后院厢房。
沈青青靠着椅背,一手搭着小桌,姿态慵懒地打量着王麻子身后的三个男人,最后眼神停留在一个身量不高、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身上。
唇角一勾,脸上多了抹轻蔑的笑容,“别躲了,早就看到你了。”
钱管家放下挡脸的衣袖,尴尬地冲着沈青青笑,“沈,沈仙子,咱们又见面了。”
沈青青扣了下桌沿,语气随意:“上次在钱府门口撵我滚,还说要把我眼珠子抠了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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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眼珠子?”王麻子呆住了。
沈青青多爱记仇啊?
得罪过她的人能有好下场?
他转过头,咬牙切齿,“让你成天嚣张得不行,这回得罪大爷了吧?”
钱管家脸上的尬笑都绷不住了,弓着身子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啊……沈仙子,上次是小的眼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行不行?”
沈青青没接话,反问道:“你们是来请我捉鬼的?那个穿红嫁衣的鬼新娘?”
被她一提醒,钱管家立刻想起女鬼的回眸一笑,吓得他腿一软,险些栽倒过去,“对,就是那个女鬼!”
“沈仙子,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府上的人这段时间可被女鬼折腾惨了,光是人命就赔进去三条!”
沈青青神色一凛,“闹出人命了?”
上次那女鬼看着虽然瘆人,但身上煞气并不重,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害了那么多人?
“对,现在已经死了三个,还有几个在床上病得都爬不起来了,恐怕也熬不了几日,沈仙子,求您救救我们吧!”
第047章 女鬼勾人魂
王麻子也在一旁跟着劝说:“钱家家大业大,报酬肯定不会少,沈仙子就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得走一趟啊。”
“你们先出去,我要收拾一下。”
沈青青语气冷淡地赶走王麻子等人,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凶卦,有血光之灾,但遇贵人可逢凶化吉。
沈青青摩挲着铜钱,蹙眉深思,前世她为自己算了上百卦,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卦象。
“贵人……”
她沈青青的贵人该是怎样的人物?
片刻,她收起铜钱,抖抖衣衫站了起来。
就冲这位贵人,她也要去钱府一探究竟。
王麻子见她出来连笑着迎上去,“沈仙子,您考虑好了没?”
沈青青颔首,“前面带路。”
“好嘞,我就说您是菩萨心肠,肯定不会放任恶鬼在外伤人,还真让我说准了!”
王麻子一边带路,一边拍沈青青的马屁。
几人走出面馆,正准备往牛车上爬,沈青青忽然停下了脚步。
王麻子心惊胆战地回头看她,“沈仙子,您是忘记带东西了?”
沈青青抿唇,指指钱管家,“回去端面、打扫卫生,弄不好我把那女鬼捉回来给你做伴。”
钱管家心里一哆嗦,苦着脸道:“沈仙子,我好好干就是了,你可别弄那些东西吓唬人!”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看你表现。”沈青青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抬腿跃上了牛车,动作间红衣翻飞,姿态潇洒,颇有种江湖女侠客的风范。
好美!
王麻子心中惊叹,反应过来后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美什么美,那是他能肖想的人吗?
车轮飞转,很快就来到了钱府。
大腹便便的钱如山及其正房夫人李氏正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看到牛车上的那抹红色身影,两人相拥而泣。
太好了,钱府终于有救了!
“沈仙子,您就是沈仙子吧?我们等您好久了!”钱如山脚步飞快地上前迎接,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哪有一点富豪的架子。
沈青青大致扫了他一眼,气色萎靡不振,整张脸都笼罩着一层黑云,尤其是两眉之间的命宫黑气升腾,显然要有灾祸降临。
不过这一趟她只是来捉鬼的,灾祸不灾祸的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进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果然是大师,够爽快!”钱如山侧过身子请她进去,讨好地笑道:“您看还需要什么东西吗?贡品、香炉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都不需要。”
沈青青直接略过他,踏上台阶,刚站到门口,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人居住的宅子吗?
简直都快成阴宅了,怪不得府里的人个个都穿着秋装,捂得严严实实。
钱如山见她迟迟不肯进去,面色又特别难看,心里顿时紧张得跟擂鼓一样,“沈仙子,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沈青青竖起手指抵上唇瓣,眼睛扫过他肥厚的大嘴,眉头轻皱,“你真的很吵。”
“那我不说话了。”钱如山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她从布袋中拿出罗盘,指针如无头苍蝇般来回乱转,半天都停不下来。
果然,这宅子有大问题。
沈青青咬破左手中指,将指尖血按在罗盘中央,指针摆动的弧度逐渐减弱,最终指向东北方向。
她按照罗盘指示方向一路往前,穿过富丽堂皇的正屋,来到草木葱茏的后花园,花园正中央还开凿了一片人工湖,湖面被黑气笼罩,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湖中央还建了座石拱桥,桥头种着棵高大的柳树,沈青青走过去把躲在树后的小鬼揪了出来。
竟然是老熟人——在王家行骗的老道。
一看到沈青青,他立刻哭着跪下来磕头,“沈仙子,呜呜,沈仙子,我好惨呐!”
沈青青看看他乱糟糟的头发和勉强挂在身上的破衣裳,嫌弃地后退一步,“说你蠢你还不肯承认,我都提醒过你了,怎么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老道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那时候您也没说清楚,我还以为您是骗我的,而且钱家给的银子多,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不行就跑,哪能想到把自己折进去了!”
沈青青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我跟你似的,算命捉鬼全靠一张嘴?”
“呜呜,我知道错了,沈仙子,您看我还有救吗?我家里还藏了几两银子没花,我不想死啊!”
老道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磕得身上的短褂都散开了,露出了黑树皮般的胸膛,胸口上还有几道特别显眼的红色指甲印,脖颈上还有两片红印。
沈青青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那红印一看就是男女欢/爱后留下的痕迹。
她抽了抽嘴角,“啧,说说吧,你死前都干了什么好事。”
老道脸色一变,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一定要说吗?”
沈青青眼稍微挑,反问道:“你觉得呢?”
老道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那天我到钱府捉鬼,每次轮到烧符咒的环节蜡烛就会无缘无故地熄灭,来回几次后我就怕了,想收拾东西跑路,但是钱如山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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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我只能在钱府后花园凑合一夜,结果睡到半夜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躲在花丛后喊我,喊着喊着就开始扯身上的衣服,那晚的月亮好亮啊……”
老道咽了下口水,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个春色旖旎的夜晚。
“我看到那白花花的一片,脑子一热就扑过去了。沈仙子,你是不知道那丫鬟有多贱,嘴上哼唧个不停,跟小猫一样,抓得人心痒痒,啧啧……”
他咂摸下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沈青青蹙眉打断他的回忆,“说重点,你是怎么死的?”
老道回过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丫鬟好像在我耳边说了句‘要不要把你的命给我’,我点头了,然后一眨眼就变成这样了。”
沈青青:“……”
这死法还真配得上他的智商。
“你好歹当了这么久的假道士,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鬼的话能随便答应吗?”
“鬼?鬼吗?”
“不然就以你这惊天地泣鬼神的长相,能吸引到哪个姑娘?”
老道委屈地撇撇嘴,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和女鬼共度春宵的事实,“可是她是热的啊,热腾腾,软乎乎的,怎么会是鬼呢?”
第048章 祠堂有鬼
沈青青无奈:“随便你吧。”
死都死了讨论这个也没意义。
老道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再纠结女鬼的问题,苦哈哈地哀求沈青青:“沈仙子,您,您看我还有救吗?我觉得我还能救一下。”
沈青青瞅瞅他,“都是要过头七的鬼了,救什么救,早点收拾东西投胎去吧。”
“我不,我不想死!沈仙子,您救救我吧!”老道痛哭流涕地拼命磕头。
沈青青嫌弃地皱皱眉,转头看向缩成一团的钱如山等人,“送走一只鬼十两银子,给不给?”
钱如山死死盯着她面前的空地,说话时嘴唇直打哆嗦,“你,你在跟谁说话?”
“前几日你请来捉鬼的老道,还记得吗?”
钱如山想起老道临死前的惨状,心中恐惧更甚,摆着胳膊高喊道:“送走,快送走!有多少送走多少,银子不是问题。”
沈青青拿出张送魂符,折成倒三角,姿态悠闲地走向老道。
老道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真救不了吗?我的银子还没花完,我不甘心啊!”
“或许,我可以帮你把银子花了,作为交换,等你到达阴司后,我再给你烧点金元宝。”
沈青青眉梢微挑,“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
老道耷拉着脑袋吭哧半天,最终屈服于现实,“那好吧,我的银子就藏在城南土地庙的雕像下,一共有五两四钱三十二文,你可千万别漏拿了。”
“你记性不错啊。”沈青青打趣道,举起手里的符纸,“没别的话要说了吧,没有我就动手了。”
“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道仰着头,眼泪花花地看着她,“能让我下辈子投胎个富贵人家吗?”
沈青青干脆地拒绝了他:“不能,我只能说下辈子注意点,别当骗子了,没好下场的。”
说完飞快地掐了个决,符纸与老道的鬼魂同时消失在习习夏风中。
钱如山手抚胸口,战战兢兢地问话:“沈仙子,鬼送走了吗?”
“送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
钱如山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听沈青青继续道:“送走了一只,后面还多着呢。”
忽略钱如山的惊呼声,她再次拿出罗盘,根据罗盘的指引穿过湖上拱桥,来到一片开得正旺盛的木槿花丛,一只小鬼正躲在花丛后偷看她。
沈青青停下脚步,眼神落到小鬼身上,“出来。”
“说的就是你,别往一边看了。”
小鬼不知所措地从花丛中钻了出来,“你,你能看见我?”
沈青青点头,紧接着问道:“你是府里什么人,名叫什么,怎么死的?”
她的语气冷淡,浑身散发出的气场极其强大,令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意思乖乖回答问题。
“我叫贾三,是厨房负责烧火的小厮,四天前半夜出来撒尿,遇到了二小姐,她,要和我那啥……我没忍住,同意了,再然后就成这样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还能把我救回来?”
“你想多了。”
沈青青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妄想,转头看向钱如山,“二十两了。”
说着拿出符咒掐诀,送走了贾三。
到这时沈青青基本摸清那女鬼害人的套路了,先是附到别的女子身上,然后半夜勾引男子与之欢好,趁着欢好的时间吸光男子的精气。
那几个男子阳寿未尽,突然被恶鬼害死,无阴差引路,便成了孤魂野鬼在钱府游荡。
弄清这一点后,沈青青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上次遇到的女鬼压根就没什么道行,短时间肯定用不上如此邪门的修炼之法,收集男子的精气有什么用?
十有八九,钱府还藏着位鬼中大佬。
沈青青并不急躁,根据罗盘的指示又将另外两个小厮的鬼魂送走了。
这两个小厮的死法和前面那位基本相同,但勾引的对象略有些差异,一位是大小姐,还一位是夫人李氏。
沈青青摸着下巴回头看向李氏,她身上果然透着股阴气,精神颓靡,眼底一片黑青,显然被附体一事伤到了。
为了防止灵异事件转变成家庭伦理事件,沈青青暂时没提这茬事儿,继续寻找其他亡魂,可是找了一大圈,愣是没发现其他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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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甘心,咬破左手中指,凝神屏气凭空画了道血符咒,然后右手掐了道寻鬼决,念完口诀,血符周围散发出金色光芒,光芒愈来愈盛,最后如破碎的玻璃般散开,飘向四面八方。
钱如山等人看着眼前奇幻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沈仙子果然好本事啊!”
沈青青撩起眼皮淡淡地扫过他们,“给我拿点吃的,饿。”
她中午本来就没吃饭,刚才画符又耗费了巨大心力,不补充点能量,待会恐怕要累趴下。
钱如山立刻吩咐府中下人准备吃食,满脸堆笑地将沈青青往饭厅请,“沈仙子,你先去饭厅坐一会儿,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别不好意思。”
沈青青闻着被他的口气熏臭的空气,不自觉地皱紧眉头,“少说两句话,我谢谢你了。”
“瞧您说的,谢什么谢啊,我……”
话未说完,沈青青一个阴冷的眼神扫来,吓得他立刻噤声了。
未多时,几个丫鬟端着盘子依次进来,鸡鱼肉蛋,一应俱全,味道不咋地,勉强能入口。
饭吃到一半,破碎的符咒重新聚拢,出现在沈青青面前。
她抬首瞥了眼,连勺子都没放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羹汤。
喝完汤,她用帕子擦擦手,站了起来。
等得抓耳挠腮的钱如山连凑过去道:“沈仙子,现在可以去捉鬼了吧?”
沈青青没理他,按照符咒的指示出了饭厅,穿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座装潢富贵的宅子前。
她抬腿踏上台阶,正要进去,跟在身后的钱如山突然情绪激动地跳了出来,“沈仙子,这个地方你不能去,这是我钱家的祠堂,只有钱家的子孙才能进去。”
沈青青面色不虞,“那小鬼就藏在祠堂里,不进去怎么捉?”
钱如山纠结地捋捋胡子,苦苦思索片刻道:“要不我们等它出来害人的时候再动手?”
“那它今天要是不出来呢?让我留在这儿陪你们耗?你多大脸啊?”
沈青青态度坚决:“要么现在让我进去,要么你们另请高明,二选一,自己考虑清楚。”
第049章 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钱如山拧起眉毛,语气加重了几分:“沈姑娘,从你进门到现在,我又是赔笑又是送吃的,够给你面子吧?”
“我钱某人怎么说也算是石头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就不能稍微给我留点脸面?就等一天,一天后要是不见它出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你看行不行?”
“你确定还要让它再出来一趟?”沈青青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李氏,“绿帽子都反光了还能忍,你可真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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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山有点懵,“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什么绿帽子?”
沈青青轻笑一声,“你就不想知道女鬼出来勾搭汉子时都附在了谁身上吗?”
“谁?”
“你大女儿、二女儿,还有,你媳妇。”
沈青青眼波流转,扫过李氏身后的丫鬟,又补充道:“还有你媳妇身后的丫鬟,啧,也不知道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女眷,够不够它继续祸害的。”
“什么?!”
钱如山的情绪由震惊转为愤怒,哪怕他心里明白做坏事的是女鬼,还是忍不住将怒火转移到妻子身上。
他钱如山的媳妇,怎么能被外男玷污,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如山怒气冲天,转头一巴掌将李氏打翻在地,“小贱人,竟然敢背着我做这种龌龊事,老子今天非打死你!”
李氏不敢反抗,捂着脸趴在地上嘤嘤哭泣,嘴上不停讨饶:“别打了,老爷,这事也不是我的错啊,都怪那女鬼,都怪那女鬼!”
她哭着爬到沈青青面前,扯着她的衣摆哀求道:“沈仙子,求你把它抓走吧,求求你了,我要被她害死了!还有我的两个女儿,呜呜……”
她拼了老命生下来的孩子,还没嫁人就被人玷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李氏都快疯了,对着沈青青砰砰磕头,磕得额头稀烂都不肯停下。
沈青青看得眉头紧皱,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再抬首时眼神明显阴冷许多,“钱老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死守着那些烂规矩?”
“可那是我钱家的祖训!”钱如山依旧不肯松口,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今年都四十八了,膝下无子,盼了三十年就盼来了两个闺女,能不宝贝吗?
李氏闻言从地上一跃而起,伸头撞上他的胸口,同时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让进是吧?不让进大家都别过了,反正家里已经被闹成这样了,还活着干什么,都死了算了!”
钱如山没有防备,被她掐得半天喘不上气,憋得脖子脸通红,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她推开,不悦地骂道:“你个死老娘们,要死自己死去,别带着老子!”
他揉着脖子连喘几口粗气,冲沈青青摆摆手道:“你要真想进去就去吧,不过咱们先说好,捉完女鬼必须出来,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
“放心,我对别的东西没兴趣。”
沈青青随意地回了一句,转身走进祠堂。
祠堂内光线极暗,连扇窗户都没开,镶金边的供桌两端摆了蜡烛,正中央放了香炉。烛光摇曳,照亮了供桌后几十块黑漆漆的牌位,烫金的小字在黑暗中隐隐发光,衬得气氛极其诡异。
左侧是个黑咕隆咚的暗房,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套桌椅板凳,处处透着清冷的气息。
符咒在暗房里转了一圈,最终贴在地上,犹如燃尽的线香般逐渐失去了光芒。
沈青青俯下身子,敲了敲地板,声音果然不太对。
她站起来,冲钱如山努努嘴,“把密室打开。”
钱如山看看身后祖宗牌位,不情不愿地叹口气,“沈仙子,今天我算是把老底都掀了,出去后你可不能跟别人瞎说。我钱某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好惹的。”
沈青青的耐心都快被他磨光了,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开不开?一直在那哔哔赖赖,烦不烦?”
她就没见过嘴这么碎,废话这么多的男人!
钱如山额头青筋跳了跳,攥紧拳头硬是把火气压下去了,“我开就是了,你别生气。”
说着走到供桌前移开香炉,挪开最高层的一块牌位,只听见“嚯”地一声,暗房的石板床动了下。
沈青青大步走过去,还未走到地方,一股阴风突然从洞口窜出,速度极快,不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钻进了钱如山体内。
钱如山翻了个白眼,四肢如触了电一般剧烈颤抖着,片刻,扭曲的五官恢复正常,只是那双眼红得骇人。
他一张嘴,发出女人尖利的怪笑声:“桀桀桀……这就是害我的下场,我要杀光钱家所有人,所有人都该死,桀桀……”
沈青青拿出镇魂尺,嗤笑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眼罢,她飞身上前,欲与她过两招。
不料女鬼压根没打算和她正面硬刚,怪笑着冲出祠堂,又哭又笑地喊道:“都说天理昭彰,善恶报应不爽,他钱如山抢人妻子,害人性命,为何就得不到报应?”
“还有你,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女鬼泪流满面地指向李氏,“你为了不让我们这些小妾顺利生出儿子,背地里使了多少阴私手段,又害了多少女人和孩子的性命?”
“那都是人命啊,鲜活的人命啊,你也是当娘的人怎么忍心这样做?你怎么忍心啊?”
李氏吓傻了,白着脸往丫鬟身后躲,“你不能怨我,我也是被逼的,你们要是生了儿子,我就只剩下被休弃一条路了!”
她怎么舍得放弃钱家的荣华富贵?
“对啊,你们都不是故意的,你们都是好人,那就让我这个恶人了结一切吧!”
女鬼狞笑着扑向李氏,肥胖的身体瞬间将人压倒在地,双手并拢掐紧了李氏的脖子,“去死吧你,去死吧!”
随后赶来的沈青青一尺子敲向钱如山的后背,钱如山痛苦地尖叫一声,面条般软倒在地,红衣女鬼慢慢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
她神色仓皇地看了眼沈青青,还想再逃,结果被一记定身符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鬼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败在别人手中,不甘心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我做错了吗?”
“我没错,钱如山该死!老泼妇该死!他们一家都该死!”
第050章 鬼的话不能信
“他们的确该死,可你的做法就对吗?为了报仇,搭上无辜人的性命,你和他们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沈青青的眼神犀利,仿佛能看透她心底最阴暗的思想,“你吸取那几个小厮的精气做什么?或者说,你在帮谁做事?”
女鬼垂下眼睑,心虚地躲过她的窥探,装傻充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精气,我不明白。”
“不知道?”沈青青唇角微勾,拿出了送魂符,“是非善恶,我不与你争辩,要是你有那个胆子,去阴司和鬼帝掰扯吧。”
女鬼见她要动真格的,呜咽着哭起来,深红的血滴如断了线的珠串从眼眶中滚滚落下,濡湿了半大张脸。
“姑娘,求你不要把我送走,我还没有报仇,我不想走……”
“我原本是有丈夫的,是钱如山看我生得年轻貌美,硬是将我抢进府纳为小妾。我丈夫气不过便到钱府要人,竟被他派人活活打死了!”
“我本来准备随我丈夫一同去的,可是大夫竟然说我怀孕了……我舍不得孩子,我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希望,期盼着他顺利出生、平安长大。”
“可是!”女鬼陡然提高了音调,“那毒妇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死的时候已经成人形了啊!我伤心难过,日夜不得安宁,可是我没有一点办法,因为我斗不过他们!”
“他们说我是疯子,打断了我的腿,还把我送回了娘家,其实我没有疯,我一点都不疯,我只是太想我的孩子了,想到看什么都觉得是他……”
“你知道吗?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又看上了我的妹妹,还要把她娶进府当小妾,我妹妹今年才十五岁啊,他怎么忍心下手的?”
“我听算命的阿婆说,人死前穿着红衣怨气最重,带着怨气的鬼阴司不会收的,于是我就在妹妹出嫁前穿上嫁衣,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只为了到钱府为我的丈夫孩子报仇,姑娘,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的确有些动容,但还不至于被同情冲昏头脑。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鬼,而是沾染了几条人命的恶鬼。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鬼了,因为心中执念太深,一步步走上绝路,从伤害生人性命,再到使用邪法修炼,随着能力增强,作恶时只会愈发无所顾忌。
曾经她被某只恶鬼的眼泪欺骗,一时心软将其放走,结果那恶鬼逃脱后连伤三人性命,实力大增后还想回来找她报仇。
从那以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仅人的话不能相信,鬼的话同样不能信。
她来回把玩着手里的镇魂符,低着头,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其实我也挺讨厌钱如山的,这样吧,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能带走几个仇人就看你本事了。”
说着,她直接揭下了贴在女鬼背后的定身符。
女鬼没想到苦肉计真的会有效果,惊愕地活动了一下胳膊,随后发出一声狂笑:“小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如一阵风般向屋顶飞窜而去,她已经从老鬼那里学习了吸取精气、修炼功法的方法,他日修炼个十几二十年必定会有所成就。
到那时再回来报仇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为什么要受这女人的威胁,到阴司吃苦受罪?
沈青青眉梢一挑,嗤笑一声,在她逃脱的同时抛起送魂符,快速掐了个决。
女鬼被符咒困在半空,愤怒地瞪着沈青青,脸上写满不甘,“我不想去阴司!我要报仇!我要让钱家家破人亡!”
“机会给你了,是你不愿意把握。本来像你这样的恶鬼,就应该一尺子捅个魂飞魄散,但我看你这一生过得实在太凄苦,还是正正经经送你回阴司吧。到那边后和鬼帝卖卖惨,说不定能免些责罚,去吧,一路走好。”
女鬼随着她的声音一同消失在夕阳下,天边红霞绚烂,和新嫁娘的裙裾一般火红。
沈青青收回视线,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低头看向如死猪般躺在地上的钱如山,拧眉,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钱如山一个惊厥坐了起来,双目茫然地看看四周,“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氏哭嚎着扑向他:“如山,刚才你被那女鬼附体了,跑出来要掐死我,快把我吓死了!”
钱如山推开她,面色惨白地看向沈青青,“女,女鬼呢?”
沈青青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进了祠堂,钱如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她屁股后面叭叭说道:“沈仙子,这回你可要把它抓住啊,千万别放出来了,再折腾两次我的老命都要赔进去了!”
“闭嘴!”沈青青忍无可忍,回头一脚将他踹下台阶,顺便关上了祠堂大门。
祠堂比之前更阴冷了,源源不断的阴气从密室中涌出,如大雾般笼罩着整座房屋。
沈青青搓了搓凉飕飕的胳膊,从布袋里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顺着密室入口跳了下去。
跳过一段约两尺多的空洞,再往下就是用青砖修葺的台阶,沿着台阶一直往下,没走多少步就来到了尽头。
首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十来只肢体残缺的小鬼,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开腔破肚,有的断了脖子……
看着遍地的残肢碎片,沈青青好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恶臭气味,胃部一阵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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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们见有生人进来,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其中有个被开膛破肚的女鬼笑着爬向沈青青,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拖着往外淌的肠子,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
“呀,咱们这儿竟然来了个活人,长得还挺漂亮,只可惜是个女的,咱们老大用不上。”
沈青青一袖子将她扇飞,同时高声喝道:“滚一边去!”
小鬼们被她周身强大的气场震慑到,吱吱哇哇乱叫一通,拖着残肢断脖子四散开来。
沈青青举起手电筒向前走去,脚掌落地,密室里响起唰唰的空洞声响,撩动的衣摆带起堆积的地面的细小灰尘,隐约透出刻在地板上的符文。
她注意到脚下的异常情况,循着印记走了一圈,发现雕刻符文的面积很大,几乎布满了整间密室,看符文的样式与布局,应该不是装饰所用,更像是一种有特殊功用的阵法。
第051章 俊俏的男鬼
她蹲下身子,拂走表层的灰尘,准备看看那些符文到底是什么阵法,手指接触到符文的刹那,密室的一角忽亮起深蓝色的幽光。
她好像被沸水烫了下,热度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四肢百骸,烫得她脑袋都是懵的,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竟然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里!
点开的相声已经播完了,生日蛋糕还在茶几上放着,没喝完的可乐洒了一地。
看着面前熟悉的场景,沈青青的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还是在自己家好啊!
她擦着眼泪去拿生日蛋糕,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紧接着耳边师傅严肃的声音:“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空调温度还打这么低,都二十八岁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是想死气师傅吗?”
“师傅?”沈青青惊喜地叫出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转头,站在她面前的果然是师傅。
不知是不是错觉,师傅好像比之前苍老消瘦许多,眼窝深陷,颧骨凸出,乍一看有些吓人。
她拥抱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脑袋混混沌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师傅冲她招招手,古板严肃的脸上硬是挤出抹和蔼的笑容,整张脸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沈青青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对,师傅不是这样的。
她想转身跑开,双腿却好像人绑上了丝线,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直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叫嚣:“打开盒子,打开那个盒子……”
角落里堆放了许多碎石,透过碎石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放了一个黑色的木盒,盒盖上贴了张黄符。
很显然,那黄符就是用来封印盒中鬼祟的。
沈青青此时已经明白过来面前的一切都是鬼祟作怪产生的幻觉,但由于身处阵法之中,一时之间竟无法挣脱开来。
她闭上眼睛,屏息凝神,打算直接用内力冲出去。
突然,面前的世界出现了一条裂缝,渐渐的,缝隙越来越多,如蜘蛛网般爬上每个角落,最后幻境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瞬间爆裂。
眼前骤然黑暗,只剩下手电筒幽幽发着光,她面前多了只白衣小鬼。
不,是一只身材挺拔、容颜俊朗的男鬼。
别的术士捉鬼,一般是按照鬼的修为分类,普通的小鬼最低等,害过人命的为恶鬼,那些修行数百上千年、道行高深的鬼则称之为鬼王。
但沈青青不一样,她区分鬼一般按颜值,让人看一眼就想把隔夜饭吐出来的鬼为三等鬼,仪容仪表端庄正常的鬼为二等鬼,仪容仪表端庄正常且身材好颜值佳的鬼为一等鬼。
对于一等鬼,沈青青通常会附赠一段超度经,保证它能顺利转世投胎。这样做也没别的目的,只是希望来世自己转世投胎的时候,也能投个漂亮的躯壳。
咳,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面前的男鬼毋庸置疑可以归为一等鬼的行列。
他的个头挺高,目测一米八往上走,身材健硕,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单薄的白衣下隐隐可见偾起的肌肉。
长相也是偏英俊的那一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仿佛久病初愈的病人,透着股病态的美感。
男鬼凌空挥舞着双臂,发现面前的束缚消失后,立刻冲上前拽住沈青青的手腕一路狂奔,一直跑到阵法外才停下。
“你没事吧?”
男鬼喘着粗气,神色焦急地看着她,两颗汗珠顺着脸颊滑入双唇,原本就白里透红的唇瓣被水濡湿后更娇艳了。
好像阳春三月挂在枝头将放未放的桃花。
这样的人间绝色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了。
沈青青遗憾地叹口气,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开了,温声道:“我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等解决了那个老东西,我就送你去转世投胎。”
“转,转世投胎?”
男鬼愣住了,可是他不想转世投胎啊!
没等他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沈青青已冷着脸走向躲在角落的老鬼。
“老东西,好本事啊,差点被你坑了!”
“桀桀桀,小姑娘,你是在夸我吗?”一只老得完全分辨不出年纪的鬼从木盒里探出头,许是符咒起了作用,她只爬了一半就动不了了。
耷拉着半个身子趴在石堆里,杂草般的头发散得到处都是,一张嘴,露出里面发黑的牙床,“好漂亮的小姑娘啊,可是再漂亮也只有十年光景,等到年老色衰,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丑陋,桀桀桀……”
沈青青翻了个大白眼,“放你奶奶的屁,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岁月不败美人,我底子在这搁着呢,就算老了也是个老美人,丑不到你这个境界!”
老鬼头被她气得眼珠暴起,干树枝搬的双手疯狂拍打着石块,“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后生!等我出来了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长得漂亮是吗?很快这张脸就是我的了!”
“你可真狂啊!”沈青青嗤笑,猝不及防地拔出镇魂尺,一下将老鬼捅了个对穿。
老鬼吃痛,周身怨气暴涨,方才散开的小鬼受到怨气的指引,怪叫着狂奔而来。
沈青青面不改色,抽出镇魂尺挥向其中一只小鬼,斜刺里忽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胳膊,“别伤害它们,它们都是可怜人,我来缠住它们,你专心对付这个老东西就好。”
说着一拳捶向扑来的断腿小腿,同时踢走了另一只断胳膊小腿,血淋淋的胳膊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出手倒是干脆利落。
沈青青不再关注那些小鬼,重新举起镇魂尺,准备再来捅一次,尺子举起的瞬间,铁尺上映照出四道幽幽蓝光。
密室中央及另外三个角落同时窜出只恶鬼,恶鬼全身皮肉尽失,白骨架上顶着个大大的骷髅,桀桀地笑着扑向沈青青。
沈青青一手挥舞镇魂尺躲过恶鬼袭击,另一只手掐诀召唤出懒球。
懒球抖了抖头顶被压乱的毛发,咧开嘴,露出四颗白森森的尖牙,“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都快饿死了!”
它一个饿虎扑食,扑向其中一只恶鬼,一口咬住了恶鬼的胳膊,嚼大饼似的咯嘣咯嘣吃了起来,边吃边发表意见:“这只鬼味道不好,年份够久远,但是没有多少道行,一点都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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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五鬼运财
沈青青砍断一只恶鬼的胳膊,顺腿踢开另一只恶鬼,骂骂咧咧道:“快点吃你的吧,再磨叽我把它们都打散了,让你吃个屁!”
“你敢!你要是敢说话不算数,我把你的葫芦咬穿!”
懒球呲牙,表情贼凶,但嚼小鬼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
被困在盒子里的老鬼见形势不对,周身浓重的怨气化为一张巨手,掀起角落的碎石砸向沈青青。
沈青青一手挥尺挡住碎石袭击,另一只手隔空画符,泛着金光的符咒化作如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煞气包裹,巨手触碰到符咒后瞬间缩回。
墙角的老鬼发出痛苦的哀嚎:“疼,疼,疼死老身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阻碍老身修行!”
“你惹不起的人。”沈青青语气冷淡,继续挥动手指,符咒根据她的手指变幻形状,逐渐收缩,最后符咒里的煞气全都被挤进了木盒。
老鬼的脸都被挤成了螺旋状,嘴上还不肯服输:“小后生,有本事把我放出来啊,放出来咱们再一决高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沈青青勾唇笑,语气嘲讽:“有本事你自己跳出来打我啊,连出来的本事都没有,叫个毛线球?”
话落,她一巴掌拍在木盒上,硬生生把老鬼按了回去,符咒紧贴在盒盖上,和原本的黄符融为一体。
盒子里隐约传来老鬼优美的国骂声,沈青青掏掏耳朵,全当没听见,顺手把盒子捞起塞进了布袋。
转身,一块碎石飞来,正好砸中她的额头,扔石子的恶鬼如蝙蝠般挂在墙壁上,发出“呜呜”的兴奋叫声。
沈青青咬紧后槽牙摸了下额头,被砸中的部位果然流血了。
“我艹!”
这就是血光之灾?
她的贵人呢?
说好的贵人呢?
“鬼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沈青青举起镇魂尺,脚步生风。
有只小东西先她一步扑向恶鬼,一口把恶鬼的脑瓜子吞了。
懒球一边嚼着头盖骨,一边向沈青青邀功:“看到了吧?关键时刻还是小爷我能保护你,等什么贵人啊?小爷我就是你的贵人!”
“少在这跟我装蒜,你不就想多吃两口东西吗?咱俩在一块多长时间了,你撅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颜色的屎!”
懒球哼唧一声,默默调转身体背对着她,嘴里嘟囔道:“人家吃饭你说拉屎,粗俗!”
“切。”沈青青斜了它一眼,拿出手电筒,继续检查刻在地板上的符文,看着上面的特殊纹路,再联系摆在四角与中央的木盒,“五鬼运财”四字钻入脑海。
“五鬼运财”算是比较常见的求财秘法,道法高明的术士可开坛做法,动用鬼将为人谋求财富,同时人行善积德助鬼轮回,但人要是一心求财,忘记行善本心就会遭到反噬,轻则钱财流失,重则家破人亡。
有些人不愿承担这样的后果,便在阵法上动了歪心思,谋害生人性命,使用秘法困住其鬼魂,让它们充当五鬼运财中的“五鬼”。
这样既能达到发家致富的目的,又不会遭到鬼将报复。
盒中老鬼道行不浅,想来已被困在密室多年,这样算来“五鬼运财”的阵法应该是钱家祖宗设下的。
怪不得钱如山死活都不愿意让她进祠堂呢!
沈青青找到其余四个木盒,依次打开,三个盒子里都放了块骨头,中间那个盒子是空的,黑色的污渍沾满了内壁。
猜得不错的话,老鬼所在的那个盒子里应该装的是头盖骨。
这就对了,腿骨、尺桡骨、内脏、脊骨、头盖骨,一个人身上的重要部位都齐全了。
身为五鬼之首的老鬼生前应该也是玄门中人,且本事不小,懂得修炼御鬼之术,只可惜一直被符咒所困,只能靠吸取周围小鬼的怨气慢慢修炼。
可能吸收怨气修炼得实在太慢,她不再满足这样缓慢的修炼进度,于是把主意打在了活人身上。
沈青青暗自庆幸,还好她来得及时,在老鬼未摆脱封印时赶了过来,要不然真等她逃出来,事情就麻烦了。
她把所有盒子都收拢起来,四个盒子里已无鬼魂,出去后一把火烧掉即可,剩下那个盒子还要费点功夫处理。
她拍掉手上灰尘,踢开脚边到处乱滚的残肢断掌,问一群小鬼:“你们还有话要说吗?没话我就画个符把你们一块送走了。”
小鬼们瑟缩在角落,没一个敢吱声。
英俊男鬼站了出来 :“它们都是被这家主人害死的人,你有办法帮它们申冤吗?”
“不好意思,我只负责捉鬼,申冤这种事不在我的业务范畴内,不过……”她话音一转,继续道:“我可以把钱如山夫妇叫过来,有什么恩怨就让他们面对面掰扯。”
男鬼望着沈青青仿佛含了汪清泉的凤眼,心弦微动,他好像见过这样生动的眉眼,可是到底在哪见过,又怎样都想不起来。
许久,他回过神,彬彬有礼地回道:“这样也算了却了他们的心愿,有劳姑娘了。”
“客气。”
沈青青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转身向出口走去。
钱如山夫妇在祠堂外等得焦头烂额,想进去查看情况,又怕再撞上恶鬼,心里抓心挠肝地难受。
忽然,门被人从内推开,沈青青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色阴沉似水,“你们俩进来。”
钱如山看看李氏,一脸不情愿,“我们俩吗?”
“不然呢?我在跟鬼说话?”
两人这会儿倒是心挺齐,相互搀扶着跟着她进了祠堂,每走一步都要检查下四周,生怕再撞上什么脏东西。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进了密室,钱如山看着她手里发光的手电筒,连大气都不敢出:“沈,沈仙子,你喊,喊我们下来干什么?”
沈青青不说话,腾出一只手撑开阴阳伞,举在了两人头顶,手电筒冲着小鬼们躲避的角落照了照。
“看看,那些小鬼你们认识不。”
钱如山和李氏顺着光线瞅了一眼,只一眼,便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朝出口处爬去。
沈青青砰砰两脚把两人踢了回去,“到底认不认识,给句话啊?”
两人瑟缩着抱作一团,摇着头哭个不停,就是不开口说话。
沈青青抬手指指其中一只小鬼,“别躲着了,出来走两圈,让钱老爷认认。”
被开膛破肚的女鬼拖着肠子爬了出来,“老爷,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春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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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钱如山,你的死期要到了
她声音娇媚,配着那血淋淋的躯体,听得人后背直冒冷汗。
钱如山捂着脸压根不敢看她,“春花,害你的人可不是我,你别叫我啊!”
“可是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呵护我、保护我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处置李氏这个毒妇呢?”
女鬼转头,看向李氏:“还有你,你以为剖了我的肚子,杀死我和孩子,你就能生出儿子了吗?做梦!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出儿子的!”
“春花,我……我知道错了,啊!”李氏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尖叫一声,高声哭嚎起来。
接着又是只掉了脑袋的女鬼,她是钱如山的第六房小妾,因忤逆钱如山,被他手下人活活拧断了脖子。
然后是其他几房小妾与府里的丫鬟小厮,这些人要么是因为怀了身孕,被李氏暗中除去,要么是得罪了钱如山,被凌虐致死。
唯独一只断了腿的男鬼,坐在角落没动,沈青青看向他,“你没话要说吗?”
男鬼摇摇头,“我不想报仇,我只想找我的小叶子,你看到小叶子去哪了吗?”
“小叶子?”
“对啊,她穿着嫁衣,可漂亮了,你看到她了吗?”
穿着嫁衣的女鬼……
沈青青恍然大悟:“你说她啊,她已经被我送入阴司转世投胎了,现在过去应该还能再见她一面,你要去吗?”
男鬼点头,眼中带着期盼,“可以吗?”
“自然可以。”
反正最后有人结账,送多少鬼她都无所谓。
沈青青拿出送魂符,掐诀送走男鬼,转头看向一众小鬼,“你们呢?你们要不要离开这里?离开后过往的一切就不作数了,你们会拥有崭新的开始。”
有两只小鬼站了出来,“我们也想走,留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老天爷是不会开眼了!”
其他小鬼则纷纷摇头,“我绝不离开,我一定要亲眼看到钱家倒台!”
“只要钱如山没有死,我就要一直守在钱家,看不到他遭报应,我的心永远得不到安宁!”
“对,我要看着李氏和她的那两个闺女去死!她们必须死!”
钱如山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耳朵,不愿意听那一声声染了血的质问,不停向沈青青求救:“求你把这群小鬼收了吧,我给你银子,要多少银子都给!”
沈青青冷笑,脸色冷若冰霜,低头把手关节捏得嘎嘣作响。
钱如山看着她阴恻恻的表情,忍不住直打寒战,“沈仙子,您不是来帮我捉鬼的吗?您应该帮我啊,快把它们捉起来吧!”
“我帮你奶奶个腿!”
沈青青咬牙切齿,一拳砸到了他鼻子上,两行热血顺着鼻孔汹涌而下,“捉鬼,让我帮你捉鬼!”
说着,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捶得钱如山满地打滚,又是哭嚎又是磕头地讨饶。
她心里实在憋屈得厉害,想不通世上怎会有如此宰渣,贪钱好色就罢了,还非要取人性命,真欠捶!
钱如山被打昏了头,慌不择路地撞上堆放在墙角的木盒,“哗啦”一声,木盒歪倒在地。
两块骨头滚到了钱如山眼前,他愣了片刻,瞥见散落在地的木盒时,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腾地站起来,如发疯的野猪一般,愤怒地瞪向沈青青。
“你动了我的阵法,你竟然动了我的阵法,我跟你拼了!”
他架起胳膊,怒吼地冲向沈青青,大有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势头。
沈青青眉梢微挑,挥动手中的镇魂尺,白刃擦过他肥胖的大脸,鲜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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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山吃痛,下意识偏身去躲。
沈青青抓住这个机会,顺势将他掀翻在地,一脚踩上他的后背。
此时钱如山就如同翻盖的乌龟,只能拼命摆动四肢,却不能移动半分。
“我不仅要破了你的阵法,还要毁了钱家,等着吧,钱如山,你的死期要到了。”
沈青青神色凛然地偏过头,“你们不要死守在钱家了,回家去吧,托梦给你的家人们,让他们过来找钱家算账。”
她就不信事情闹大了还没人管!
小鬼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最后一致决定相信沈青青,为自己不公的命运再挣扎一次。
“不许去,你们都不许去!”
钱如山彻底疯了,钱家祖祖辈辈辛苦打下来的基业不能毁在他手里!
“媳妇,快去扳下机关,我钱如山今天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如愿!”
他拼命扭过头,双目赤红地瞪着沈青青,面目狰狞,“去死吧!什么狗屁沈仙子,都给老子去死吧!”
沈青青拧眉,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去阻止李氏,但到底慢了一步,李氏已奋不顾身地扑向出口处凸起的石块。
“咔擦”一声响动,出口处的阶梯轰然倒塌,与此同时,整座密室开始剧烈摇晃,无数块砖石滚滚落下。
“艹!”
沈青青怒骂一声,迅速闪身躲避坠落的砖块,混乱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耳边传来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姑娘,请跟我来。”
如炎炎夏日吹来的清风,扣动人心弦。
莫名其妙地,沈青青相信了他,任由他拉着自己一路狂奔。
塌陷还在继续,轰隆声震天响,小鬼们慌乱地四处乱窜,灰尘、碎石漫天飞舞,两人的步伐却出奇地一致,且稳健。
同时,还有另一人挪着肥胖的身躯向密室东南方向跑去。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到达密室的暗墙前,钱如山错愕地看着身旁的人,“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出口?”
不可能的,除了钱家子孙,别人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沈青青白眼一翻,猝不及防地抬腿将他踹翻在废墟之中,“轰隆”,一块巨石落下,正好砸在钱如山的双腿之上。
钱如山痛呼一声,挥舞着胳膊向沈青青求救,“救救我,沈仙子,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沈青青全当没看见,向身边的男鬼使了个眼色,“你知道怎么出去?”
男鬼指了指镶嵌在墙上的某个砖块,“移开它,密室门就开了。”
沈青青立刻踮脚抽出那块砖,果然,面前的砖墙晃动一下,然后缓慢地向旁侧推移,一个可容纳两人的通道豁然出现在眼前。
看到出口,钱如山眼眶都要瞪裂了,疯狂地捶着地,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救我,我也要出去,啊……”
最后一声惨叫被轰隆倒塌声淹没。
第054章 你长得好像我刚过门的新媳妇
穿过一段黑乎乎的密道,两人顺利来到钱家后花园。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一轮弯月挂在天边,银色清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沈青青靠在柳树旁擦擦额头汗水,半天才将气喘匀了,偏头,男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中光芒闪烁,似乎有话要说。
她舔了下干裂的唇瓣,清清嗓子:“刚才忘记问了,你为何会在钱家,也是被钱如山害死的人吗?”
男鬼目光扫过她水润的唇瓣,不自在地偏过头,“不是,我是被别人害死的,路过钱家时被那只老鬼诓进了密室,一直没走出来。”
沈青青不解:“她诓你干什么?”
老鬼修炼靠的是小鬼身上的怨气与生人的精气,这男鬼虽然也是被人害死的,但眉目舒朗、气质温润,压根没一点怨气。
这样的鬼,她骗过去也用不上啊。
男鬼尴尬地咳了一声,面皮上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红色,眼睛完全不敢看沈青青,小声回道:“她,她想娶我做鬼夫,我不愿意……”
“啊这……”
沈青青想笑,但又觉得人家经历了这样的糟心事还要被她嘲笑,实在有些过于悲惨,于是硬把笑意憋了回去,憋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男鬼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口气,语气略有些无奈:“想笑就笑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做鬼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只了,活该被人嘲笑。
沈青青噗嗤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冲他眨眨眼睛,“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去阴司转世投胎啊,还是想找仇人报仇啊?”
“都不。”男鬼仰头看着挂在天边的明月,神色温柔,“我想回家,我想找到我的家人,他们肯定在等我回家。”
倒是个重情义的鬼。
沈青青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就祝你早日与家人团聚,若是哪日想去转世投胎了,就去镇上的百碗面馆找我,我送你去阴司,全当报答今日的搭救之恩。”
男鬼没有应声,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青青,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沈青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挥挥衣袖向祠堂走去,钱家的事情闹成这样只能让官府的人过来收场,但在这之前,她要把捉鬼的报酬讨回去。
忙活了大半天,耗费了如此心力,脸上还挂了彩,怎么能不捞点银子回去。
未走几步,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扭头发现男鬼还跟在她身后,左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子不放。
沈青青干咳两声,“公子,我只会抓鬼,不会帮鬼找家人,你自己出去慢慢找吧。心态乐观点,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男鬼手攥得更紧了,眼睛里好像藏了无数颗碎星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沈青青,语气认真极了。
他说:“姑娘,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沈青青笑,“我长得不像人,难道像鬼吗?”
“不是。”男鬼摇摇头,“你长得像一个人,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谁?”
男鬼眨了下眼睛,声音温柔:“我那刚过门的新媳妇。”
沈青青:“???”
媳妇?
不是吧,这人不会就是原主的便宜丈夫吧?
原主从来没见过孟渊,当初孟渊到沈家提亲,原主并不在家,后来得知此事后又完全沉浸在要与恋人分开的悲伤情绪中,哪里有心情考虑自己要嫁的人是孟渊,还是深渊。
成亲那天她又蒙着盖头,刚拜完天地,孟渊就被征兵的人抓走了,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揭,所以到现在沈青青都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到底长什么样。
看着面前俊俏的男鬼,她又不敢认,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孟渊在前线打仗,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钱家?
而且,孟渊作为标准的山里汉子,一位混到二十一岁才成亲的大龄男青年,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极品的脸蛋与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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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合理吗?
不合理!
沈青青在自己刚冒出来的想法上画了个叉,然后态度强硬地把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反问道:“你说我是你媳妇,证据呢?”
男鬼失落地摇摇头,“没有证据,但我能感觉到,你就是她。”
“兄弟,你这是耍赖皮啊。”
沈青青无奈,“那我换个问法,你叫什么,是哪个村的人,媳妇叫什么,这些总该能回答出来吧?”
男鬼再次摇头,“我忘了,我只知道有人在等我回家,我一定要回家,别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沈青青:“……”
她这段时间怎么老碰上失忆的鬼啊?
男鬼低着头,眉眼认真地看着她,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姑娘,我真的见过你,而且这段时间我在外面游荡了很久,别人都看不到我,但是你能。”
“那是我有阴阳眼啊,任何一只鬼,我都能看见。”
“可是我能碰到你,就像现在这样。”男鬼将手搭在了沈青青手背上。
一股凉意自手背传到心尖,沈青青的胳膊轻微地抖了下,她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就被她忽略的事情。
她能触摸到男鬼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还有隐约跳动的脉搏。
可现实不该如此,就算她能凭借自身修为毫无障碍地触碰到鬼的实体,但也不该有这么丰富的触觉感受。
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她不再犹豫,直接咬破食指,挤出指尖血点在了男鬼的额头。
男鬼不明所以,慌乱出声:“你要做什……”
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捂住脑袋蜷缩在树下,表情痛苦,脸憋得通红。
沈青青垂眸望着他,右手从容不迫地掐了个决,男鬼的身形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抹透明的残影。
面前的男鬼果然不是完整的鬼,只有残缺一魂三魄,不记得生前的事迹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又和李秀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的另外一部分魂魄似乎还未离体,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没死透,若是把游离的一魂三魄引回体内,还有再活过来的机会。
沈青青上前一步,再次点上他的眉心,擦去眉间血渍,将他扶了起来,“你能碰到我,是因为你的体质特殊……公子,你还没死呢。”
“我还没死?”男鬼拧眉,好像理解不了这句话。
“嗯。”沈青青点头,试探道:“或许你还记得自己是从哪来的?再顺着原路回去吧,我想你的家人更想见到活生生的你。”
第055章 媳妇,你相信我
男鬼在沈青青期待的目光中尴尬开口:“我忘记自己是从哪来的了……”
沉默片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姑娘,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
沈青青想骂娘,又不知道该骂谁的娘。
不出所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卦象中显示的贵人。
可是谁家贵人是这样的?
浑身上下除了长相,没一点能跟贵字沾边,还要赖着她,让她帮忙找身体。
沈青青清清嗓子,和他讲道理:“公子,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家里还有四个崽子要养,实在脱不开身,要不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不用你为我四处奔走。”
男鬼对上她的眼睛,眼眸深邃,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将人包裹其中,海面上波光粼粼,是他眼中的最纯粹的期许。
“把我带回家吧,姑娘,我的感觉不会出错的。”
“你就是我媳妇。”
沈青青张着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叹口气认命了,反正只需要把他带回去让四个孩子认认,也不费啥功夫。
“那行吧,但是我们要先说好,如果认错人了,你就麻溜地离开,不能再纠缠我。”
男鬼扬起唇角,眉眼间染了几分笑意,如春风拂柳,吹得冰雪消融,“不会错的,媳妇,你相信我。”
听着他柔情似水的声音,沈青青默默打了个寒噤,这男人的性格,怎么说呢,有点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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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先在这等着,我把钱家的事情处理好就来找你。”
男鬼又扯住了她的袖子,“我陪你一起去。”
沈青青故意板起脸,语气严肃道:“你既然有求于我,就得听我的话,不然我可要直接把你送回阴司。”
男鬼立刻松开手,“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这会儿祠堂正热闹得紧,进去的、出来的、哭闹不休的、哀嚎不止的……诸多身影乱成一团。
王麻子站在最外围,踮脚看着祠堂里混乱的场景,急得抓耳挠腮,嘴里反复嘟囔着:“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青青拍了下他的肩膀,挑挑眉,“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王麻子看见她顿时喜极而泣,“哎呦,沈仙子,您没事啊,我还以为您被砸进去了呢!”
沈青青这个人虽然不讨喜,但是本事大啊,他以前干的坏事太多,经过女鬼上门一事特别害怕遭到报应,就指望着巴结她讨点好处。
今晚出了这样的意外,都快把他吓死了。
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沈青青瞪他一眼,“你就不盼我点好?”
“您瞧我这张烂嘴,一点都不会说话!”王麻子拍了下自己的脸颊,笑嘻嘻地凑到沈青青身前问:“您不是在祠堂里面吗?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沈青青抬首望着前方交错的人影,脸色倏地冷了下来,“被人暗算了,还好我命大,躲过一劫。”
“暗,暗算?谁胆子这么大,敢暗算您呐……”王麻子话音一转,表情惊愕地接了句:“不会是钱如山吧?”
“撞破了他的龌龊事,狗急跳墙了呗。”
沈青青神色淡然地回答他,然后吩咐道:“你去套车到县衙报官,就说钱如山夫妇残害府中小妾下人,犯下多桩命案,让官差过来抓人。”
“那些人真是钱如山杀的?”
石头镇一直有百姓在传钱如山虐杀小妾,惨无人道,但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传言是真的。
而且钱如山对外宣称小妾们都是病死的,有理有据,又不见女子家人出来闹事,众人也就只是传传,并没有深究原因。
现在听沈青青话里的意思,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这也太可怕了吧!
王麻子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沈,沈仙子,你没搞错吧?钱如山心,心是黑了点,但也不至于黑到这个地步吧?”
沈青青偏头,不耐烦地问道:“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好机会,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叫别人了。”
听到“行善积德”四字,王麻子顿时来劲了,“去,我这就去报官,沈仙子,你别生气呀。”
说着,一溜烟跑了。
沈青青拿出布袋中的招魂铃,铃响三声,小鬼们受到指引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交代你们的事情还记得吗?不要留在钱家了,回家托梦,告诉家人你们的死因和埋尸点,明天辰时,让你们的家人一起到县衙报官。”
“报官申冤,报官申冤!”
小鬼们喊着口号,情绪激昂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他们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定会!
安排好小鬼的事情,沈青青摸摸额头已经干涸的血渍,感受着轻微的疼痛,眯了眯眼,走向正跪在祠堂外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氏。
看到熟悉的面容,李氏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如山呢?你把如山弄哪去了?”
“你的如山在哪,和我有什么关系?”沈青青冷笑,停在她面前,弯腰,手指一勾,将她腰间挂着的荷包拽了下来。
李氏下意识伸手去抢,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踹倒在地。
荷包打开,里面有几块碎银子,还有两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
沈青青把银票和银子拿出来,荷包又扔给到了她脸上,“咱们两清了,以后你们钱家的活我不接。”
“你把我钱家搅成这个样子,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李氏愤怒地坐了起来,反正今日横竖都过不下去了,还不如直接跟她拼个鱼死网破!
她扭头冲身后的小厮摆摆手,“都别搬牌位了,过来抓这个贱丫头,谁先抓住重重有赏!”
有小厮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捡了根木棒向沈青青抡去。
沈青青挥动镇魂尺斩断木棒,同时抬腿踢中小厮裆部,小厮疼得面容扭曲,痛呼一声捂着裤裆爬不起来了。
她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出招,抬腿挥拳,所经之处皆是惨叫声。
当年师傅教她防身功夫时,她还不大乐意,说文明社会哪用得着打打杀杀,师傅却摇着头笑得意味深长,说总有一日你会用得着。
还真让师傅说准了。
沈青青踢走最后一个扑上来的小厮,举着镇魂尺警告面前瘫在地上的众人:“差不多得了,惹急了我可顾不上什么业障不业障,直接动手抹脖子了。”
众人顿时感觉脖颈一凉,缩着身子不敢动了。
沈青青一看就是练家子,身手了得,而他们就是钱府打杂的小厮,只有一把力气,哪拼得过人家啊?
第056章 孟渊,欢迎回家
沈青青见他们都老实了,凤眼微抬,视线落到李氏身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留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说罢姿态潇洒地转身离去。
男鬼还站在柳树下等她,月色如银,夜风阵阵,吹动他的长发与衣衫,隔着层朦胧光影,那身姿优雅,恍若谪仙。
沈青青站在拱桥对面遥望着他的身影,胸膛下的心脏跳得飞快,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得很对她的胃口,英气勃发,男人味十足,就是性格太跳脱了。
哪有没弄清身份就叫人媳妇的?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鬼抬头,脸上笑容绽放,“媳妇,你回来了!”
看看,又来了。
沈青青低头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故意板着脸道:“你可别乱喊,万一喊错了不尴尬吗?”
她虽然挺喜欢帅哥的,但可没抢别人丈夫的爱好。
“哦。”男鬼点头,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没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接着道:“那我们快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我们快回家吧,听听这话说的……
沈青青已经懒得继续纠正他的语病了,大步流星地出了钱府,朝百碗面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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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面馆还开着门,贺氏正在照顾四个崽子吃晚饭,时不时到门口望两眼,看沈青青有没有回来。
钱管家坐在门槛上打瞌睡,半梦半醒间瞧见一袭红色的身影向自己走来,瞌睡虫顿时就飞了,连忙迎上去打招呼:“沈仙子,您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把店里的桌子擦烂了!”
“回家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沈青青连看都未看便直接掠过他走进面馆。
钱管家原本想问问她鬼捉得如何了,还没张开嘴,店门已经关上了。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啐了口唾沫,“我呸,不就是一个臭算命的吗?有什么可豪横的?”
嘴巴还未合上,凭空飞出块石子弹入口腔,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咬了下,“咯嘣”一声,后槽牙直接崩断了半颗。
“谁扔的石子,赶紧滚出来!”
他捂着腮帮子四处寻找扔石子的人,但街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联想到近日家里发生的怪事,他心中一紧,哪还敢继续逗留,拔腿跑了。
男鬼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什么叫臭算命的!他媳妇的本事可大着呢!
男鬼转身扣响房门,委屈巴巴地喊道:“媳妇,你把我忘外面了。”
沈青青正抱着四宝逗乐,听到敲门声连放下孩子过去开门,站在门边的贺氏快她一步拉开了店门。
门打开,外面空无一人。
“咦,明明有敲门声啊,人呢?”
贺氏纳闷地抓抓后脑勺,扭头问沈青青:“青青,你听到敲门声了吗?”
“听到了。”沈青青冲男鬼点点头,“进来吧。”
贺氏看看沈青青,再看看沈青青望着的方向,声音有点抖:“是鬼吗?咱屋里进鬼……”
话未说完,原本趴在小桌前吃饭的孟琦云如离弦的箭般扑向男鬼,眼中带泪,嘴里响亮地喊道:“爹!爹,您回来了!”
结果扑了个空,差点摔个嘴啃泥,好在沈青青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后脖颈把她拽了回来。
另外三个崽子也站了起来,齐齐地看向孟琦云,“爹在哪呢?大姐/妹妹,爹在哪呢?”
他们怎么看不到呢?
他们也想见爹爹啊!
男鬼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豆丁们,脑袋里忽然闪过许多道残影,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风儿,云儿,雨儿,雪儿,是你们吗?”
其他崽子听不到他的话,只有孟琦云听得清清楚楚,她点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爹爹,是我,我是云儿!”
听着女儿哽咽的哭声,他眼睛一酸,堵在心口多日的浊气终于烟消云散。
是了,他忘记了从前所有的经历。
忘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一路跋山涉水,从艰险的战场回到石头镇。
全是为了面前的几个人。
他的孩子、贺婶子,还有他未来及掀盖头的妻子。
那是他身为男儿不能抛弃的责任,也是他活着的信仰与希望。
终于,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他们。
孟渊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女子,泪水在眼眶里滚了几遭又被他憋了回去,他缓缓勾起唇角,笑得温柔,“青青,我就说你是我的媳妇,没错吧?”
夜风温柔,他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柔。
沈青青随着他扬起唇角,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闪着明晃晃的笑意,“孟渊,欢迎回家。”
挺好的,孩子们以后再不用眼巴巴盼着爹爹回家了。至于她该何去何从,就暂且把答案交给时间吧。
若是孟渊当得起她的丈夫,她就继续留在这个家;如果不合适,她便在石头镇买一座宅子,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若是能当上几个孩子的干娘就更好了。
片刻功夫,她已经将未来数十年的生活都计划好了。
“孟渊”二字如一道惊雷,震得贺氏踉跄一步,瘫坐在地,二宝和沈青青都说孟渊回来了,可是她和另外三个孩子却看不见,这代表什么?
她仰头看着沈青青,一张嘴,眼泪大颗地往下掉,“渊哥儿,渊哥儿他怎么了?青青,你告诉婶子,渊哥儿他到底怎么了?”
沈青青蹲下身子把她扶起来,温声解释道:“婶子别急,孟渊只是受了重伤,还能救回来。”
“真的吗?”贺氏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声音没一点底气。
“相信我,我可以把他救回来的。”
沈青青替她擦擦眼泪,空出一只手拿出张现身符递给孟渊,“和婶子,还有孩子们说说话吧,我有点饿,先去厨房盛点饭吃。”
孟渊接过符咒,向她低头道谢,“媳妇,辛苦你了。”
沈青青的心被“媳妇”两个字撩得抖了下,这人……怎么跟四宝一样自来熟啊?
虽然她名义上是他媳妇不假,但两人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一次见面就能把媳妇挂嘴边,也是个妥妥的社交牛人了。
她“嘶”了一声,快步逃离战场。
贺氏看着熟悉的面容,眼泪流得更凶了,四个孩子也跟着抹眼泪,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面对这样壮观的场面,孟渊有些手足无措,酝酿半天才开口道:“婶子,孩子们,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第057章 梦里你就是我的妻子
贺氏泪花花地瞪他一眼,“你管这叫好好的?魂都飘八百里外了,哪里好了?”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孟渊露出个笑脸,“只要人还活着就什么事没有,婶子,快擦擦眼泪,看你哭我心里也不好受。”
贺氏心性本就豁达,听他一开解瞬间释然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每日死的人不计其数,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别的还奢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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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哭又笑地用袖子抹眼泪,“出去一趟,你的性子倒活泼不少,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现在都会安慰人了。”
孟渊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有这么闷吗?”
他的脑袋还是混沌的,很多事都没想起来,现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切凭感觉来。
贺氏笑着打趣他:“怎么没有?我以前还老是发愁你这样的性格恐怕会把媳妇气跑,没想到你是个争气的。”
一见面就把媳妇叫上了,哪个姑娘不喜欢嘴甜的男人啊?
她这颗心总算能放肚子里了。
正说着话,孟琦雪抹着鼻涕眼泪挤到了两人中间,扯着孟渊的衣摆,哭着控诉他的罪行:“爹爹,你不是说很快就回家吗?你骗人,雪宝等了好久,都没见你回来!”
孟琦雨在旁边插话:“你骗人,你骗人!”
听着两个孩子带着哭腔的小奶音,孟渊的心都快被人揉成了渣渣,“没有骗人,你们看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爹爹哪敢把你们忘了啊。”
“爹爹!”两个孩子一人抱一条腿,呜呜地哭起来。
孟琦云则紧张兮兮地望着他,“爹,娘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疼不疼?”
孟渊摸摸她的头,“不疼,爹爹是男子汉,不怕疼。”
同样紧张的孟琦风闻言跟着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件事,“爹,你答应我的马儿呢?”
孟渊:“……”
这个他是真忘了。
两人面面相觑,正尴尬到抠脚的时候,后院响起沈青青清脆如铃的声音:“别急啊,等你爹养好身体,从战场上回来,就给你买马儿。”
孟琦风无比期待地看向孟渊,“真的吗?”
“真的。”孟渊回答得很干脆,说完回头看着沈青青,脸上笑容灿烂,心里也乐颠颠的。
他以前的眼光真不错,娶了个媳妇长得漂亮,本事强,还如此体贴善良,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青青被他看得不大自在,别过头咳了一声,“都吃完饭了吗?吃完就过来洗澡,今天就不回家了,咱们在这边挤挤。”
贺氏站起来,搂着四宝往后院走,“给孩子们洗澡的活就交给我了,你们两口子也坐下来说说话,不急睡觉,时间还早着呢!”
“风儿、云儿、雨儿,你们也过来,让你们爹娘单独坐一会儿。”
店里立刻空了下来,只剩一盏煤油灯寂静地燃烧,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也将气氛晕染得暧昧又尴尬。
这场景让沈青青想起了前世被邻居奶奶抓去相亲的经历,封闭的小房间,陌生的男女,尴尬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孟渊率先打破沉默,侧身指了指面前的空椅子,“媳妇,你坐。”
沈青青:“……”
叹口气,乖乖坐下。
孟渊坐在了她的对面,“媳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沈青青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仰头灌了一大杯才回应他:“孟渊,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你说。”
“咳,你能不能不要张口媳妇闭口媳妇了,我听着有点别扭。”
她刚融入母亲的角色,又凭空蹦出来个丈夫,恕她一时接受无能。
“不能叫媳妇……”孟渊垂下眼睑,似乎不大高兴,“那我该叫你什么呢?青青?”
沈青青正想说叫这个就好,就见男人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可是你的确是我媳妇啊?”
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回来了呢?
“我是你媳妇不假,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能叫媳妇的程度。”
沈青青对上他的眼睛,语气认真,“我认为夫君、媳妇这些都是很郑重的称呼,只有两个人心意相通时才可以自然而然地叫出口。”
“也许未来有一天我能接受你称呼我为媳妇或者妻子,但那不是现在,孟渊,你明白吗?”
孟渊没说话,长久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双眼更深邃了。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仿佛风摩擦树叶发出的细微声响,“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你就是我的妻子……那个你很喜欢这样的称呼,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乱叫了。”
他如此郑重地道歉,倒让沈青青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平常你就叫我青青就好,实在憋不住叫两句媳妇也无所谓。”
她就当幻听了呗。
“青青,你真好。”
孟渊笑望着她,眼睛亮得灼人。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青被他炽热的眼神烫了下,不得不说,长相英俊的男人真的很勾人。
长相英俊又爱笑的男人更勾人。
沈青青呼出一口气,心中默念:沈青青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男人的脸勾引了,传出去多丢人啊。
她拍拍发烫的脸颊,站起来,“我要去后院收拾被褥了,你呢?”
“我帮你。”
孟渊回得很快,生怕被拒绝一样,连忙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面馆原来的主人只带走了平常使用的被褥,柜子里的东西基本没动,沈青青从里面找出两床崭新的厚被子,东西两间房,每张床铺一床,再找两床盖的薄被就可以了。
她弯腰在衣柜里来回翻找,扭头一看,孟渊已经忙开了,抖开、铺平、理齐,动作相当熟练。
铺完被子,他站在一旁看沈青青,“还能找到被子吗?找不到我去外面买两床。”
“这大半夜的,店铺早关门了,去哪买被子啊?”沈青青忍不住笑话他:“再说就你这样的,出去还不得把人吓死?”
说着,她从柜子里拽出来两块未裁剪的棉布,“就这个了,反正现在天气热,这边又只有两张床,大家挤着睡应该冻不着。”
孟渊自然地拽住棉布一角,和沈青青一人扯着一头,把棉布叠成了被子的形状。
第058章 他以前不像个男人?
贺氏进门瞧见这和谐的一幕,嘴巴顿时咧到了耳后根,“你们俩叠被子呢?”
沈青青点头,把叠好的棉布放到床上,问她:“婶子洗好了吗,洗好我去洗了,今天折腾了一身的灰。”
“洗好了,锅里还有热水,你直接舀就成了。”
沈青青推开门,四个孩子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院里嬉闹,瞧见她出来,乖乖站成一排,你一句娘我一句娘喊得格外响亮。
“别喊了,快进屋让贺奶奶给你们擦头发,还淌着水呢,也不怕生病。”
孩子们蹦哒着进了屋,沈青青摇头笑笑,端着洗澡盆走进厨房舀热水。
忙活半天到洗脸洗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额头还有个伤口,好在伤口不深,晾上一夜到第二日再去药房拿药也不迟。
沈青青小心地洗了脸,把头发全都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才一身轻松地返回卧房。
卧房里热闹极了,四宝手捧着一大把铜板,向孟渊炫耀自己今日的战利品,神气得眉毛都快飞天上去了。
三宝坐在孟渊的左腿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犹如一个大号的人形挂件。
二宝坐在孟渊的身侧,小手攥着他的大拇指,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被挤得没地方去的大宝只得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床上的家人们,乌黑的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辰。
孟渊一回来,孩子们好像见了水的鱼儿,重新活了过来。
沈青青此刻很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丝丝嫉妒,嫉妒这个半道杀出来的便宜爹。
不过嫉妒也没办法,谁让人家陪孩子的时间更久呢?
被孩子们包围的孟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脸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青青,你回来了。”
“嗯。”沈青青一边擦头发,一边往里面走。
贺氏见她进来连忙牵着大宝站了起来,“今天晚上咱们咋睡啊?”
两张床七个人,还不得被挤成大饼。
沈青青扫过一屋子的人,最后看向孟渊,“要不你今天夜里委屈下,睡别的地方?”
“嗯?”孟渊不解。
沈青青晃了晃腰间的葫芦,“这个,很适合你。”
孟渊看看面前一双双乌黑的大眼睛,沉默片刻妥协了,人睡的地方都不够了,他一只鬼怎么好意思往里挤呢。
“那好吧。”
他把身上的符咒取下来交给沈青青,正要进葫芦,擦肩而过时瞥见沈青青额头上的伤口,动作一顿。
沈青青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没说话,下意识地抬手去摸那伤口,指尖将要碰到额头时又猛然停下来,媳妇说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他要学会克制自己。
他缩回手,眼睛仍盯着那片暗红的伤口,轻声道:“我去医馆买药,你等我回来再睡。”
“不用了。”沈青青摸了下额头,“小伤而已,明天再处理也不迟。”
“不,要买的。”
孟渊态度很坚决,媳妇最爱美了,万一脸上留疤了肯定要伤心死。
说着,他扯走沈青青手里的符咒,转身就往外走。
沈青青在背后喊他:“孟渊,你有钱吗?”
“有,雪宝给的。”男人丢下一句话,脚步飞快。
一句“雪宝给的”让沈青青彻底破防了,呜呜,她的贴心小棉袄成别人的了。
沈青青扭头看向四宝,心里跟灌了两桶醋一样,酸得冒泡,“你把中午卖的铜板给你爹了?”
孟琦雪还不知道某人吃了自己的飞醋,仰着脸,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对啊,给了爹爹一把,娘也想要吗,雪宝这里还有哦!”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
沈青青老神在在地叹口气,心里默念:不能吃醋,不能吃醋……
连三岁小孩的醋都吃,传出去不得把脸丢光。
贺氏瞅瞅她额头的伤口,小声问:“渊哥儿给你买药去了?”
“嗯。”沈青青点头,补充道:“其实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就让他去吧。”贺氏望着门外摇曳的树影,一脸慈母笑,“难得他变了性子,有个做男人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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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一头问号:“婶子这话啥意思?他以前不像个男人?”
“不是这个意思。”贺氏赶忙摇头,这话岔哪去了,“他以前太闷了,性子跟风儿差不多,不爱说话,还一根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姑娘跟他说话他理都不带理的。”
“我就怕他成亲之后也这样,你说说一个男人不知道体贴媳妇,哄媳妇开心,能算得上好男人吗?”
沈青青点头附和,“婶子说得有道理。”
“是吧,渊哥儿这样就挺好的,他对你好,你就安心受着。男人不对自家媳妇好,那对谁好?”
这话沈青青没接,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提到好男人,贺氏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笑眯眯地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我在家里当闺女时也算我们那地方很出名的姑娘,每个月到我家提亲的媒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跟那些提亲的人相比,振山的条件没一样能拿出手,但我就相中了他,因为别人呐,都是看中了我的名,只有他看上了我这个人。”
“那会儿他对我是真的好,每次得了好东西就往我那送,自己舍不得留一点。我爹嫌弃他出身不好,不愿意让我嫁给他,他就拼了命地往上爬……”
贺氏望着面前的灯影,笑容祥和,“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什么都变了,连渊哥儿都长大成人娶了媳妇,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青青听得动容,这大概就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真实写照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运气遇到共赴白头的人。
贺氏说完自己的事情,又聊起了孟渊,“青青,你跟婶子说句实话,孟渊他真能救回来吗?”
正常来说,人死后魂魄才会离体,她就没听说过魂飞了人还活着的情况,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孟渊这种情况很罕见,但确实存在,这跟他个人的命格有很大关系,说明白点,就是他命硬,阴司不愿意收。”
贺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咱们该怎么把他救回来?一直这么飘着也不是回事啊。”
“还魂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魂魄和身体,孟渊的身体应该还在前线,咱们得先去那边把人找到。”
第059章 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沈青青眉头紧皱,心里并不轻松,打仗的地方在南边,离宁阳县大概七八百里,光是来回赶路就要耽误半个月,到地方后还要找人,这样一算,时间可就长了。
贺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叹着气道:“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找到人没,要是找到了,咱们也省点事。”
“不能再等了,孟渊的魂已经在外头飘了很久 ,再耽误一段时间,恐怕找到人也救不回来了。”
沈青青吸口气,下定决心道:“明天我收拾一下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出发,几个孩子就麻烦婶子照看了。”
贺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正好开口劝说,门吱呀一声开了,孟渊提着两包药走了进来。
贺氏看看孟渊,又看向沈青青,“是我帮你上药,还是让渊哥儿来?”
孟渊把药包放到桌上,解开绳结,“我来吧。”
“行,那我领着孩子去那边睡觉了。”贺氏走到床边一看,四宝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三宝正淌着口水打瞌睡,另外两个还很精神。
贺氏弯腰把三宝抱了起来,“雪宝都睡着了,就不折腾她了,让风儿和雨儿跟我睡吧。来,风儿下床穿上鞋。”
沈青青揉了把四宝红扑扑的脸蛋,开始动手帮她脱衣裳、解辫子。
中间四宝醒了一回,迷迷糊糊地看沈青青一眼,嘿嘿傻笑两声又闭眼睡了。
“这傻孩子。”
沈青青失笑,帮她盖好被子,扭头冲二宝招招手,“过来,娘帮你把辫子解了。”
孟琦云乖乖挪到她身边,脊梁挺得笔直,沈青青实在没忍住戳了下她腰上的痒痒肉,怀里的小姑娘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笑完直接红着脸钻被子里,连头都不愿意露了。
沈青青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发,“睡吧,娘不挠你了。”
一转头,正好撞入男人的笑眼。
沈青青的心狠狠跳了下,一半是惊艳,另一半是惊吓。
——她还是不太习惯家里多了个男人。
孟渊看着她呆愣的可爱模样,心里好像被羽毛挠了下,痒得厉害,他慌乱地转过身子走到桌前,“过来吧,我帮你上药。”
沈青青穿上鞋,乖顺地坐到他对面。
一阵夜风从窗口涌入房间,吹得桌上煤油灯剧烈地晃了下,光影摇曳间,孟渊好像看到一粒水珠从她潮湿的发间滑落,穿过一片雪白的肌肤,坠入精致的锁骨。
他的脸颊倏地一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梦里她揽着自己的脖颈在花丛中嬉闹打闹的场景,花瓣红艳似火,衬得她裸露在外的小腿洁白似雪……
沈青青瞥见他不正常的脸色,疑惑地问道:“你很热吗?”
鬼还能感觉到热?
孟渊摇头,压下心底旖旎的想法,拿起桌上研磨好的药膏,岔开话题:“我帮你上药吧。”
说着,用中指蹭了点深绿色的药膏,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指尖落到伤口处,缓慢地、细致地来回打着圈。
“疼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疼。”
许是伤口太浅,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的指尖如夏夜里清凉的风亲吻过她的额头,凉凉的,柔柔的,吹得人格外惬意。
涂完药,孟渊把手指擦干净,低头认真地包好剩余的药膏,然后气氛又尴尬起来。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青青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扣了下桌沿,犹豫许久冲他挑挑眉,“要不我们两个重新认识一下?”
一直尴尬着也不是事,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孟渊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好,不知道青青想了解什么?”
“都知道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今天就谈谈择偶观。”
“择偶观?”孟渊面露疑惑。
“就是一个人对配偶的看法和态度。我对另一半有三个要求,一是长相能看得过去,二是品性端庄,三是对感情忠贞不渝。”
沈青青对上他的眼睛,“这三点你能做到吗?”
孟渊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青青,我可以。”
“那你呢,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孟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声音温柔而有力量:“我的要求就是你,除了你,别无所求。”
沈青青沉默了。
许久,艰难开口:“孟渊,你这个回答是认真的吗?”
孟渊见她表情复杂望着自己,语气有些惊慌:“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也不算吧。”沈青青轻咳一声,试探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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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一种情况能解释他莫名其妙的深情。
“没有。”孟渊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解释,其实连我都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刚变成鬼的那几天,我一直在山林间游荡,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飘着飘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他要我该去的地方,找该找的人。”
“我问他我该去哪,又该去找谁,他不回答我,一直在我耳边笑,笑声停下来的时候我忽然落到了一个农家院。”
孟渊看着面前的姑娘,眼中光芒亮得灼人,“然后我就见到了你,那个你也是我的妻子。你很厉害,会做饭,会捉鬼,会算命,还会做生意,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姑娘了。”
“你也很爱美,最喜欢穿红裙子,涂红色的口脂,你说这样艳丽的颜色最衬你……我也是这样觉得。”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的脾气有点暴躁,总是跟别人吵嘴生气,有时候还要跟人打架,我拉都拉不住,只好陪你一块打。”
“你还喜欢逗我,非缠着我叫媳妇,我不愿意叫,你就揪我耳朵,威胁我不给饭吃。我要是叫了,你就会开心一整天,走路都在哼歌。”
“我很喜欢那样的你,青青,真的很喜欢。”
喜欢到想要活在梦里永远不愿醒来。
喜欢到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寻找那一抹可能并不存在的身影。
喜欢到一看见你,“媳妇”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沈青青的眼睛发酸,心也软成一池春水,孟渊描述的场景也是她所期盼的夫妻生活。
两人一起笑着闹着,幸幸福福携手到白首。
多好。
好到她都不敢相信梦里的那个沈青青会是她。
“孟渊,万一,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呢?”
第060章 你和懒球打架了?
孟渊再也压制不住藏在心里的情感,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恳切:“不会错的,你就是她,那种心动的感觉不会错的。”
“给我点时间,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的。”
沈青青沉默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得到她的答案,孟渊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还好,她愿意相信自己。
“早点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取下身上的现身符,推到沈青青面前。
沈青青打开葫芦瓶塞,冲他点点头,“进来吧。”
葫芦里响起懒球惊天动地的控诉声:“沈青青,再说一遍,我这里不是难鬼收容所!”
沈青青敲了下瓶身,“我的葫芦我做主,有意见你憋着。”
懒球:“&$*@#&$*”
*
翌日,沈青青是被身旁的小姑娘挠醒的,一偏头,正好对上四宝圆溜溜的大眼睛。
小姑娘默默缩回不安分的小手,咧着嘴装傻充愣:“娘,你也醒了啊?”
“你都醒了,娘敢不醒吗?”沈青青无奈地笑,捞起放在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顺便问她:“你大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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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跟贺奶奶一块出去买早饭了!”
孟琦雪见她要起床,也扑腾着胖胳膊坐了起来,“娘,爹爹去哪了?我想找爹爹玩。”
沈青青掐掐她的小胖脸,“别着急啊,等娘把衣服穿好再说。”
她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鞋子,顺手拔开瓶塞掐了个决,“孟渊,出来吧,你闺女要见你。”
一缕淡淡的白烟从敞开的瓶口溢出,白烟越聚越多,孟渊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他看起来和昨天不大一样了,脸上添了几分血色,整个人透着股生气。
只是脸颊上两排整齐的牙印颇有些碍眼。
沈青青看见那青紫色的牙印,愣了一下,“你昨晚,和懒球打架了?”
孟渊面上一派坦然,“打了,两败俱伤。”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孟渊手上动作一顿,声音小了下来:“它说我丑。”
昨夜懒球狂妄的声音又在他耳朵里滚了一遍:“就你这样的还想娶我家青青?做梦吧你!”
它家青青?
青青明明是他媳妇好不好?
沈青青一时没绷住,笑喷了,“就因为这?”
孟渊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第一次听见别人说我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可以理解。”沈青青附和着点头,嘴角仍带着笑意,“它就是嘴贱,没什么坏心思,下次要是再听见它说什么不中听的话,直接忽略就好。”
“嗯,我知道了。”
“符咒给你,去哄你闺女吧,她等你很久了。”
沈青青把符咒往他手里一塞,顺手拢了拢头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贺氏正好拎着两提肉包子回来,瞧见沈青青连眉开眼笑地招招手,“我买了包子,还热乎着呢,来尝尝好吃不。”
沈青青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茴香猪肉馅的,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猪油顺着齿缝直往外冒,但有茴香的清香味中和,并不会觉得油腻,香得恰到好处。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包子真不错!”
“那可不,这包子五文钱一个呢!”
光买包子就花了她几十个铜板,心疼死人了。
贺氏把包子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往厨房走,“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给孩子们盛两碗米粥。”
沈青青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碗米粥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婶子,我吃好了,今天咱们面馆就不开门了,您在家安心照看孩子,我出去买点东西。”
“先别走。”贺氏赶忙拉住她的袖子,“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沈青青又坐了回去,“您说。”
“昨天夜里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南边,你一个小姑娘,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婶子还不得难过死?”
贺氏扫过她那嫩出水的脸蛋,心里的念头更坚定了,“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吧,把孩子们也带上,咱们一家人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沈青青摇头,“孩子们身子弱,经不起颠簸,而且南边太乱,要是真遇上事咱们几个恐怕都要赔进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你自己跑这么远?”
一直在陪孩子们玩耍的孟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县城找一找,看有没有到南边的商队,跟着商队应该会安全许多。”
贺氏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其实沈青青既不想拖家带口,也不想找什么商队,她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出门自在,人多的地方就是非多,处理起来挺烦人的,但为了让贺氏放心些,只得接受了孟渊的提议。
石头镇离宁阳县很近,赶车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达。
沈青青到地方时城门口正闹腾得厉害,二三十人穿着白衣戴着白帽,为首的那个还敲着铜锣,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哭着控诉钱如山的诸多罪行。
围观的路人听得目瞪口呆,“真的吗?那些小妾真是钱如山杀的?”
“要是真的,钱如山可太不是东西了!人家当宝贝养大的闺女,他说抢走就抢走,说杀了就杀了,这样的人要是不抓起来,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钱如山的老婆也不是个东西,自己生不来孩子就不许别人生,他们俩真不愧是夫妻,烂到一块了!”
“走,咱们都跟过去,今天非得让县令大人把这事查清楚,宁阳县容不下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附近百姓义愤填膺地跟随受害家属赶往县衙,越往前走围的人越多,最后几乎惊动了半座城的百姓。
沈青青原本打算先到杂货店买点东西,结果老板连生意都不做了,门一关,挤在人堆里头伸得比谁都长。
她没办法,只能跟着大家一块到县衙门口看热闹。
宁阳县的县令林子言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文文弱弱,一副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模样,做起事来却十分雷厉风行,昨夜一得到消息便带着人将钱家围了,该抓的人一个没落下。
钱如山被石块砸断了腿,被府里小厮发现时就已经昏迷了,还未来得及出去请大夫,官差便直接把他拖进了大牢。
再醒来时他正躺在公堂之上,身侧是瑟瑟发抖的李氏,身前的仪表威严的县令,身后则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受害家属。
第061章 这回你认不认罪
钱如山顿时成了块掉进火堆的肥肉,被烈火烤得滋滋冒油,额头冷汗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
林子言把认罪书往他面前一甩,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一样,“这就是你做的好事,钱如山,你不如改名叫罪如山得了!”
钱如山哪敢接话,捧着认罪书哆嗦了半天终于弱弱地说了句:“大人,草民不识字。”
林子言气得操起惊堂木,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陈师爷,把认罪书给他念一遍。”
陈师爷从他手中抽出认罪书,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音调,开始一一陈述他的罪状。
念到一半,外面的百姓就听不下去了,烂菜叶子、臭鸡蛋直接往他头上砸。
守门的官差压根没想拦,偷偷叮嘱一句“扔准点,别砸着县令大人了”,然后摆着胳膊在原地打转。
钱如山拖着断腿躲都没法躲,只能咬紧牙关受着,最后被臭水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念完认罪书,陈师爷瞪他一眼,后退一步,沉声问道:“钱如山,你可认罪?”
钱如山压根就没听见他念的是什么,脱口而出两个字:“不认。”
他干的坏事是不少,但每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只要他不松口,别人就休想查出来一点东西。
县令又怎么了?
找不到证据还不是照样得乖乖放人?
“不认?今天这罪你不认也得认!”林子言偏头看向堂下官差,“把人证物证全都带上来!”
片刻,一队人抬着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了过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几个缩头缩脑的男人。
那些尸体自然是被钱如山夫妇害死的人,后面的男人则是他们的帮凶及作伪证的大夫。
几人一上公堂就老老实实把自己如何帮钱如山或者李氏杀人、作伪证的过程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哭着跪地求饶。
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哭声,钱如山脸上血色腾一下褪尽了,“你,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找齐了所有证人和那些尘封已久的尸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林子言目光阴沉地望着他,“这回你认不认罪?”
钱如山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认罪,我不认罪,你们都别想害我,我明明把他们都处理好了……”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沈青青昨夜在密室里说过的话,扭着脖子破口大骂:“是沈青青,是沈青青个贱人害了我!”
“沈青青,你个背信弃义的贱人!明明是我花钱请你过来捉鬼,你却要反过来害我性命!”
沈青青抢过旁边婶子手里的烂菜叶子,一甩手砸到了他脸上,“我害你什么了?我按着你的脖子让你杀人了?”
“县令大人,我没有杀人,是这个女人诬陷我的,是她诬陷我!”
钱如山疯狗一样胡乱攀咬,听得林子言眉头直皱,“罢了,本官还是直接写个折子送到郡上,向郡守大人禀明情况,无论你按不按手印,这个死罪本官是判定了!”
“还有你,李氏,你认不认罪?”
李氏抱住钱如山的胳膊,坚定地摇头,“不认!我和如山一样,都是被冤枉的!”
拖一天他们就能多活一天,说不定拖到后面还会遇到转机。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就不信用钱还买不到命!
哪曾想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老天爷就一把火给他烧没了。
两名官差突然冲进公堂,来不及行礼便气喘吁吁地喊道:“大人,不好了,城南有个私人粮仓着火了,火势很大,急需救援!”
“城南……城南的私人粮仓……”
钱如山的身子抖若筛糠,脸白得跟鬼一样,“不会是我钱家的粮仓吧?”
“就是钱家的粮仓,里面上千斤粮食基本烧光了,马上就要烧到旁边的布桩。”
钱如山的心又沉了几分,那布桩是他钱家的命根子啊!
他拖着断腿拼命地磕头,鼻涕眼泪一齐往外涌,“大人,救火!快救火啊!”
林子言完全不为所动,“认罪书你到底按不按手印?”
“救火啊,大人,现在最要紧的不应该是救火吗?”钱如山急得直捶地。
“认罪书你到底按不按手印?”
还是那一句话。
钱如山妥协了,“我按,我按还不行吗?”
他惜命,但更爱财。
钱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他手里!
人可以没,但家业必须要守住。
这回不用林子言开口,陈师爷就捧着认罪书和印泥站了出来。
钱如山和李氏依次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两人当堂抱头痛哭。
县衙外却传来百姓们热烈的欢呼声:“县令大人英明神武!”
“县令大人英明神武!”
林子言命人将钱如山夫妇拖了下去,然后理了理衣摆站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命潜火军带着工具到城南救火。
看了许久热闹的沈青青悄悄退到隔壁小巷,一群小鬼围在她身边红着眼睛道谢。
沈青青冲它们摆摆手,“不用向我道谢,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成果。”
“要不是你,我们还被那老东西困在密室,哪有机会出去托梦?”
“就是能出去,我也不一定敢跟家里人说实话,我家就一个瞎眼的老母亲,哪里敢跟钱如山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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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咱们还是得感谢沈姑娘,要不是你救我们出来,给我们出主意,钱家怎么会这么快倒台?”
小鬼们七一句八一句,完全不给沈青青插嘴的机会。
沈青青只得哭笑不得地守在一旁,等他们都说够了才开口:“钱家的事已经了结,你们就不要在阳间逗留了,去阴司转世投胎吧,争取下辈子去个好人家享福。”
说着她凭空起笔,画了个送魂符,符咒化成的刹那亮起一缕白光,光芒散落,落入每个小鬼的眉心,小鬼们随着那白光一同消失在巷子里。
沈青青拍拍手,一身轻松地走出小巷,赶着牛车到杂货店买遮雨的篷布、垫子、雨鞋等外出必备的杂物。
杂货店老板认出来她就是被钱如山痛骂的沈青青,拦着她聊了好一会儿,到付钱的时候还主动抹了个零头。
沈青青提着东西乐呵呵地出了杂货店,没想到钱如山死到临头还做了件好事,帮她省了十来个铜板。
不错,不错。
第062章 给我们兄弟几个暖床
接着她分别去成衣店和药店买了些出行必备的御寒衣物及伤寒咳嗽、止血止痛的药物,临走时又到铁铺买了个小炉子和配套小铁锅。
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饼干面包等方便速食品,为了不让自己饿肚子,她只能做好随时随地开火煮饭的准备。
把所有东西买齐全,她才开始向路人打听南下商队的事情,也是凑巧,宁阳县正好有个运送粮食的商队过两天要出发。
沈青青根据热心路人的提示,来到商队头领家里,开门的是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妇人。
沈青青把自己的来意同她说了,妇人并没有立刻答应,只道自己只管家里事,做不了商队的主,转头进屋喊自家男人去了。
没一会儿屋里走出来几个喝得红头胀脸的男人,走在最前头的中年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国字脸,眼睛凸出,瞪得贼大,看着脾气就不大好。
沈青青蹙眉,这人身上煞气重得很,手上应该沾了不少生人性命。
不过转念一想,像他们这种在道上混的,南来北往危险重重,杀几个土匪贼人也在情理之中。
男人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是个年轻女子,眯着眼睛瞅她两眼,吐出嘴里的鸡爪子,问她:“就是你要跟我们一块南下?”
他语气轻蔑,脸上笑容轻浮,说罢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们,放声大笑:“兄弟们,这女的说要跟我们一块去南边,哈哈,一个女人跟着咱们这群大老爷们能干什么?是拖后腿啊,还是暖床啊?”
其余人跟着哄笑起来,眼神猥琐地打量着沈青青,“暖床可以,这女人长得真不赖呢!”
“要是能睡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拖后腿算什么?让我天天抬着她赶路我都乐意!”
男人贱笑着看向沈青青,“听到了吗?你要是答应给我们兄弟几个暖床,我们就带你一块走。”
说着就要上手摸她下巴。
“我暖你三奶奶四舅姥爷个腿!”
沈青青怒骂一声,一个横扫踢中他的肚皮,同时甩出拳头捶向他的下巴,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把他的下巴捶脱臼了。
男人“嗷”地一声惨叫,捂着下巴如烧红的虾米般原地乱蹦,其他人见自己老大吃了亏,哪肯轻易罢休,全都挥着拳头冲向沈青青。
张承颐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身着红衣的女子穿梭在一群粗壮的汉子间,飞身抬腿,落地挥拳,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姿态潇洒如林间飞花。
那张扬的红衣,乌黑的发丝,及如星辰般明亮的凤眼,如一副徐徐展开的水墨画纂刻在他的脑海。
就这样呆愣了许久,直到有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被沈青青甩飞在他脚边,凄惨的叫声唤醒了他游离的神智。
张承颐如梦初醒般眨了下眼睛,正想抬步往前走,前方突然响起男人声嘶力竭的声音:“承颐,快回家叫人帮忙,叔父顶不住了!”
张承颐不理他,自顾自地越过横七竖八的男人们,走到沈青青面前,轻声问:“你没事吧?”
“还好吧。”沈青青挑眉看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男人,语调微扬:“你叔父?”
“嗯。”张承颐皱紧眉头扫过一地狼藉,“你们这是?”
“闹了点不愉快,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们聊吧,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青青向他一拱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承颐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不悦地问地上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女的是别人派过来找茬的,可能是隔壁的李老头,他肯定是嫉妒咱们张家生意越多越好,偷偷在背后使绊子呢!”
“叔父。”张承颐垂眸,眼神冷若冰霜,“我不是傻子,平日里您仗着我家的声势,在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谁让我叫您一声叔父呢?”
“但是您不该对她如此,她是……”
张承颐声音一顿,“她是我张家的恩人,连我娘都要对她客气三分,你却能把人气成这样,说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男人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没办法 ,只能老老实实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还很委屈地解释道:“这也不能怨我啊,她一个女人,细胳膊细腿的,又长成那样,搁谁谁不乱想?”
张承颐额头青筋直跳,“她一个女人,细胳膊细腿的,然后呢?然后人家把你们这群男人打得满地打滚!”
“我那不是看错了吗?”男人小声地反驳。
“你不用跟我解释了,后天的那批货也不劳你操心了,我回去就和父亲说清楚,请别的商队运送,您这种品性的人,我们用不起!”
张承颐气得踢了他一下,扭头就走。
男人捂着下巴在后面追他,“承颐你别走啊,我可是你叔父,哪有自己人不用,便宜外人的道理?”
这些年他领着一帮子兄弟走南闯北,吃香喝辣,人人都叫他一声张老板,听起来威风极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靠着大房吃饭的押送工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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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了大房的宝贝儿子,以后他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男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神色张皇地追了出去,但还是慢了点,没捞到张承颐的衣角,反而被转动的车轮灌了一嘴灰。
张承颐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把在县城的所见所闻告诉张父,并提出了换人的想法。
张父却不大赞同他的提议:“他是你叔父,可不是旁人,一点小事而已,回头教训他两句就好了,不至于闹到那个地步。”
“父亲只想着当下,为何不能想想以后?儿子以后是要往上走的,越往上盯着咱们张家的人越多,到那时任何一个污点都能成为别人攻击我的理由。叔父如此行事,早晚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张父闻言这才醒悟过来,“你说得有道理,爹马上就去找你叔父说清楚,咱们张家早就分家了,分家就该有个分家的样子!”
劝走张父后,张承颐心里仍不大痛快,脑海里全是沈青青的那句:“你叔父?”
沈青青不会将他和那莽夫当成一类人了吧?
思及此,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命小厮出去套马车,往百碗面馆赶。
走到半路经过糕点铺子,又停下来买了几包枣糕和桂花糕,提着沉甸甸的糕点,他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第063章 买马车
沈青青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张承颐如是安慰自己,到地方后却傻眼了,沈青青还在县城采购东西,压根没回来。
贺氏热情地邀请他进店喝茶:“要不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喝口茶休息休息,她出去大半天了,应该快回来了。”
张承颐听着后院欢快的幼童笑闹声,心里跟灌了黄莲水一样,苦得厉害,于是直接婉拒了她的邀请,留下两包糕点走了。
这时候沈青青正在县城买马车,宁阳县地方不大,能用得起马车的人家没几户,卖马的商户自然更少,她找了大半个县城终于找到一家专门做马匹生意的商铺。
店里伙计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生着一副精明面相,还未进店,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将沈青青上下打量了一遍。
瞥见她别在发间的木簪子时,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笑眯眯站在店门口问她:“这位姑娘,您是来买马的,还是来租赁的?”
“要是想租赁或者有其他事,就不用进来了,咱们店只卖马匹,不整那些租赁、外借等穷人才喜欢的买卖。”
沈青青目光冷淡地看着他,眉头微蹙,“我有提过租赁两个字吗?我找你租赁马车了吗?”
伙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红着脸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
沈青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你的提醒,我来这里是买马车的,不是听你说废话的,懂?”
“懂,我懂。”伙计尴尬地抓抓脸,侧身把她请进后院的喂马场,指着三匹正在嚼草叶的干瘦小马驹道:“这几匹怎么样?上个月刚拉过来的新货,便宜,一匹只要三十两银子。”
无人应声,回头一看,沈青青压根就没在他身后,而是在另一侧的马厩前踱步,最后走向一匹体型健壮、毛发油亮的成年雄马。
伙计赶忙跑了过去,“那是我店里最贵的马,你买不起,还是过来看这边的吧。这几匹虽然看着比较瘦小,但品种不错,养一段时间还是能用的。”
沈青青恍若未闻,指着那匹马问道:“多少银子能出手?”
听着她豪爽的语气,伙计内心开始动摇了,“你真要买啊?”
“不然呢?我在这逗你玩呢?”
伙计脸有点僵,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喊我家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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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半天,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啊?”
沈青青嗤笑,“我看你这架子摆得挺足,张口闭口就是不做穷人生意,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合着就是个帮人看店的小伙计。”
“你这是富人生意做多了,感觉自己也成富人了?拜托下次说话的时候先摸摸荷包,认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此刻伙计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烧鸡,脸上火辣辣的,脑门和后背全是汗珠,“姑娘,您别说了,我认错,认错……”
这小姑娘嘴巴也太毒了,他完全招架不住啊。
沈青青摆摆手,无意与他纠缠,“喊你老板去,别耽误时间了。”
主要是宁阳县就这一家卖马匹的店铺,万一闹崩了买不到马,她总不能靠一双腿走到南边?
伙计动作挺快,没一会儿就领着店老板回来了。
店老板一进门就开始夸沈青青眼光好,“姑娘你的眼光真毒,这匹马是我军中一个兄弟费好大劲弄出来的,是河曲马,能拉得动上千斤的货物,厉害着呢!”
“你要是诚心想要,我就二百两银子出手了。”
沈青青似笑非笑,“马是好马,但要价恐怕有点虚高了,市面上正常的成年雄马不过六七十两银子一匹,你的河曲马承载能力再强,也比不过三匹马吧?”
老板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又改口道:“那我再便宜点,一百五十两,你看能要不。”
“一百两,出不出?”
老板嘴角顿时耷拉下来了,“你这价还的,我听得心都要滴血了。”
沈青青无奈叹气:“别滴血了,我看店里还有现成的马车,给我来一辆,连马带马车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你看这笔买卖能行不?”
老板想想之前那些问完价钱就摇头走的客人,忍痛点头答应了,“算了,我就亏本卖给你吧,要不是怕它天天关马厩里饿瘦了,我是真舍不得卖啊!”
沈青青随着他到隔壁选了辆还算扎实的马车,当场就把银子结清了,伙计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人不可貌相”说得还真有道理,头戴木簪子的人会花一百多两银子买马车,这事说出去谁信呐?
付完钱,掂量着空了一半的荷包,沈青青不免感到一阵肉痛,“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滴水”也不过如此了。
还好她有个捉鬼的本事能赚点外快,要不然光靠卖菌油拌面,这辈子都别打算发家致富奔小康了。
买完东西,沈青青照旧赶着牛车回去,伙计跟在后面帮忙赶马车。
看见牛车的时候,伙计明显愣了下,语气里带了几分羡慕,“这也是您家的车啊?”
有牛车了还花钱买马车,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沈青青斜他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深意:“不是,我家穷,这牛车是租来的。”
伙计:“……姑娘,您就别提这茬事了,饶了我吧。”
两人回到石头镇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正好,染得半边天都是红灿灿的。
孟渊抱着四宝站在红光的尽头,微风撩动衣摆,两人皆面带笑容,一派岁月静好的温柔模样。
沈青青勒停牛车,冲两人扬了扬唇角,然后指挥伙计把马车赶进后院。
贺氏原本在厨房做饭,瞟见那油光水滑的马匹,连锅铲子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径直冲了出去,惊喜地喊道:“好马啊!瞧瞧这体格,瞧瞧这皮毛,看着像是军队里专门运送物资的河曲马呢!”
“婶子眼光不错,的确是河曲马。”
贺氏摸了下马尾巴,凑到沈青青面前小声问:“租的?”
“买的,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呢,婶子觉得值不值?”
贺氏点头,“值是值,但是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一百五十两,就是把擀面杖擀出火星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昨儿出去帮人抓鬼赚的。”沈青青吸了吸鼻子,“这啥味啊?”
“糟糕,我的菜糊了!”贺氏一拍大腿,连忙往厨房跑去。
第064章 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多好啊
两人都没注意到坐在走廊吹风的二宝听到那句“昨儿出去捉鬼帮人赚的”时,眼睛有多亮。
沈青青把帮忙的伙计送了出去,再进屋时就见大宝撅着屁股蹲在马车前面,伸着根手指头,比划了半天都没敢摸一下。
她看得好笑,上前握住他的小手,动作温柔地摸了下马头。
马儿依旧欢快地嚼着草料,对于他的触摸完全没有反应。
孟琦风兴奋地攥紧了衣角,又大着胆子摸了下它的脑袋,再抬头时激动得脸都红了,“娘,我可以骑一下马儿吗?”
“可以,但是只能试一试,因为这两天娘要学骑马,学会之后好去南边找你爹爹,等娘从南边回来了再慢慢教你,好不好?”
孟琦风乖乖点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惊讶地问道:“娘,你不会骑马吗?”
在他眼里娘除了不会射箭,可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么厉害的娘亲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沈青青笑:“不会不是挺正常的吗?马匹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尤其是在现代,谁闲着没事骑马出行啊?
是绿皮火车不够便宜,还是高铁飞机不够快?
“好像是挺正常的。”孟琦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厨房传来贺氏喊吃饭的声音,沈青青拍拍他的后脑勺,“走,进去吃饭,吃完饭再带你看马儿。”
今日的晚饭称之为满汉全席也不过分,鸡鱼肉蛋、煎炸烹煮样样齐全,当然要先忽略那盘黑乎乎的辣炒鸡丁。
沈青青直接看呆了,“嚯,婶子这是把看家绝活都拿出来了。”
“那可不!”贺氏捧着饭盆,脸笑得跟朵花一样,“今儿算是渊哥儿回来的第一天,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都敞开肚皮吃,能不剩饭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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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三宝回答得格外响亮。
沈青青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先递给他一双筷子,“来,给你筷子,一定要加油吃呀。”
然后依次把碗筷分发给贺氏和另外三个崽子,轮到身边的孟渊时捏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按理说鬼是不吃饭的,但别人都在吃东西,让他干看着好像有一丝丝尴尬……
想了一下,她还是把筷子递了出去,“你的。”
孟渊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淡定地接过筷子道了声谢。
“都别愣着了,赶紧动筷子吧,雨儿的口水都要飞出来了。”贺氏笑着说了一句。
孟琦雨赶紧掏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咧着嘴傻笑道:“擦干净了,可以吃肉肉吗?”
“吃。”贺氏给他夹了个鸡翅膀。
“我也要吃鸡翅膀!”
孟琦雪指着另外一个鸡翅,激动得胳膊乱晃。
沈青青帮她夹了起来,“好,你也吃鸡翅膀。”
夹完鸡翅低头一看,她碗里多了块鱼肉。
低头的功夫,孟渊又往她碗里放了块剥好的虾肉,压低声音道:“还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我说就好。”
沈青青面皮微微发烫,“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不是筷子使得不太利索吗?正好我闲着没事,帮你夹个菜又累不着,安心吃吧。”
孟渊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那行吧。”
沈青青夹起虾肉往嘴里放,嚼了两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孟渊怎么会知道她使不好筷子?
可能是小时候没人教的缘故,沈青青的筷子功夫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遇到稍微圆点、滑点的东西就半天夹不起来。
为了避免尴尬,一般和别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不会碰这类菜品,所以除了师傅,基本没人发现她使不好筷子的事情,所以孟渊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梦?
沈青青疑惑,真会有这么神奇的梦吗?
愣神时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下,孟渊把又往她碗里放了两只剥好的虾尾,“吃菜,待会儿凉了不好吃。”
另一边的孟琦雪看着她碗里诱人的虾肉,舔着嘴唇问孟渊:“爹爹,雪宝的肉肉呢?你为什么只给娘夹菜,不给雪宝夹菜呀?”
贺氏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来,奶奶给你剥,你爹剥的就留给你娘吃。”
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多好啊。
这样一闹,沈青青不好意思了,尬笑着对孟渊道:“你别光给我夹菜啊,给孩子们和贺婶子也夹点。”
“嗯。”孟渊回答得干脆,剥出来的虾肉、挑好的鱼肉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她碗里放。
四个崽子就在一旁干看着,贺婶子则笑得嘴巴都要咧耳后根了。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沈青青领着四个崽子熟悉新买的马匹,“这是咱家添置的一个新成员,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要!”孟琦雪举起胳膊,迫不及待地回道:“叫它大马,大马好不好听?”
沈青青:“……呵呵,要不咱换一个,风儿,你来取一个。”
孟琦风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试探地问:“大将军好听吗?”
“还可以。”
反正比四宝的“大马”正常多了。
沈青青偏头看向二宝,“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孟琦云背着手,语气傲娇:“叫什么都行,我没有意见。”
她对这个一点都不感兴趣,骑马射箭有什么好?整日风吹日晒的,还落不到什么好处,不如跟娘学捉鬼。
多赚钱呐!
沈青青完全没想这么多,只当她傲娇的毛病又犯了,转头问三宝要取什么名字。
“饭饭,叫饭饭,好吃!”
沈青青:“……”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四个崽子都没啥起名天赋。
这时候贺氏站了出来,“要不就叫它平安吧。希望你和渊哥儿,还有振山都能从南边平安回来。”
“这个名字好。”沈青青竖起拇指,低头看看孩子们,“你们觉得平安好听吗?”
四人齐齐点头。
“行,那就叫它平安了。”
平安虽然体型庞大,强健有力,一副脾气大不好惹的模样,但性格却十分温顺,四个崽子轮流坐上马背体验了一回骑马的感觉,它全程没有生气,专心吃草料。
沈青青笑着调侃它:“咱家平安也是个大吃货呢,跟雨儿一个样!”
说着自己心里也犯痒了,拉着缰绳往马背上爬。
第一次没爬上去,第二次尝试时腰肢忽然被人揽住了,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男人一用力直接将她送上了马背。
沈青青紧握缰绳,猛然回头,男人正对着她温柔浅笑。
那笑容如阳春三月缠绕在柳枝间的春风,吹得柳枝飞旋,河面生涟漪。
第065章 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青青的心狠狠跳了下,双颊泛起一抹薄红,如腊月里落入雪地的梅花瓣,一红一白,煞是鲜妍美丽。
孟渊看着她这副错愕又害羞的可爱模样,低头笑了一声,抓住垂在旁侧的缰绳,温声问道:“想不想出去跑两圈?我带你。”
“不用了吧,天都黑了……要不等明天,明天找个空地,你教我学骑马?”
沈青青语气中带了几分犹疑,孟渊在前线待了一段时间,应该会骑马吧?
孟渊点头:“好,明天教你。”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青青偏头看向贺氏,“婶子呢?您是跟我一块出去,还是继续留在店里?”
“我就留在这吧,今天中午面馆没开门,过来吃面的客人都快把门板敲烂了,要是明天还不开门,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而且只要开门就有银子赚,她可不会嫌银子太多烫手。
贺婶子笑着冲她摆摆手,“你就安心去学骑马吧,孩子们和店里的生意都交给我照看,保管不会出错。”
沈青青见她已经打定主意便不再多言,最后叮嘱了一句:“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不开门了,跟他们解释一下,大家都会理解的。”
贺氏点头,“嗯,我心里有数。”
翌日吃过早饭,沈青青和孟渊便一同牵着平安出门找地方学骑马。
一出店门,沈青青就爬上马背准备提前找找感觉,跑了几步后发现是自己天真了,一是速度太不好控制,二是颠簸得太厉害,感觉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
她可不想当街摔个脸朝地,只能灰溜溜地爬下来,牵着马步行,一边走还一边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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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看着她愁苦的模样,嘴角就没落下来过,沈青青忍了几忍还是憋不住回头瞪他:“不许笑。”
“好,我不笑。”孟渊刻意抿紧唇瓣,摆正脸色,但眉眼间依旧含着盈盈笑意。
沈青青强行给自己找场子:“我这人学东西很快的,估计两天就能学会,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嘲笑谁呢。”
“很遗憾,你可能没有嘲笑我的机会了。”孟渊背着手,脸上带了几分得意,“因为我压根没学过骑马,第一次接触就直接上手了。”
沈青青:“……”
可恶,被他装到了。
顺着街道走了一段路,行至拐角处忽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回头就见张承颐手里捧着糕点,笑着向她奔来。
沈青青停下脚步,客气地和他打招呼:“张公子,真巧啊。”
张承颐喘着粗气摇摇头,“不算凑巧,我正要到面馆找你呢!”
“我听贺婶子说昨天下午你去面馆找我了,怎么一句话没留就走了。”
“我想当面跟你说……”张承颐低下头,面露羞赧,“昨天我叔父的事情,实在对不住,我代他向你道歉。”
沈青青一摆手,“道歉就不用了,你是你,他是他,他说错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昨天我已经打过他们了,这事就算了结了,以后不必再提。”
张承颐听闻她没有怪罪自己,松了口气,笑着把糕点递了出去,“这是我买给孩子们的糕点,你先替他们收着吧。”
沈青青不肯接,“昨天他们已经吃过你买的东西了,哪能再收一次?张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糕点你就拿回家自己吃吧。”
“那好吧。”张承颐转身把糕点递给小厮,又回头对沈青青道:“商队那边的人我已经换过了,你要是有需要,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上你。”
“那就劳烦张公子帮我问问,如果方便的话就带上我,不方便就算了。”
贺婶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还惦记着这事,家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让贺婶子为她操心了。
张承颐眉开眼笑:“沈姑娘放心,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妥了。”
沈青青向他拱手道谢,“那我先在此谢过公子了,如果成了还请公子派人通知我一声。”
“姑娘客气了。”
张承颐望着她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心跳得飞快,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在学院读书时与人侃侃而谈一上午都不会词穷,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沈青青先开口道:“公子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买东西了。”
“我已经买好东西了。”张承颐抬眼看到她身后的高头大马,终于找到了新话题:“这是你牵来的马?你还会骑马啊?”
“不会,正准备找地方学学呢。”
“你自己吗?”问完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你自己出去不安全,要不我陪你一块出去吧,万一遇到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旁边的小厮弱弱地扯了下他的衣裳:“公子,你也不会骑马啊,怎么照应?”
张承颐生气地瞪他:“多嘴!”
沈青青笑了一声,“公子还是专心读书吧,我自己能行的。”
说着拉紧缰绳走向南边的小道。
孟渊闷头跟在她身侧,薄唇紧抿,眉头微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青青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孟渊回头看看还站在街角往这边望的青色身影,更心塞了。
他偏过头,神情紧张地看向沈青青,“青青,我什么时候能变回人?”
沈青青调笑道:“等不及了?之前也没见你着急啊。”
孟渊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之前不急是因为有你在身边,能陪着你做人做鬼都无所谓。”
“现在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孟渊摇头,一想到那个姓张的男人看自家媳妇的眼神,就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此时他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沈青青的性子直爽,对男女之事完全不开窍,压根没领那份情。
担忧的是沈青青实在太好了,以后吸引的目光会越来越多,万一碰到个比他优秀的男子,那他不完蛋了吗?
思及此,他的语气有些急促:“反正我不想做鬼了,我想堂堂正正你陪在你身边,以丈夫的身份。”
说到“丈夫”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沈青青奇怪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吃醋了?”
肯定是吃醋了。
可是这醋吃得也太无厘头了吧。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和张公子统共就见过四面,话都没说几句,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提男女之情了,压根不存在的事情。”
第066章 骏马骄行踏落花
“而且在救醒你之前,我是不会和其他男人扯上关系的,所以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怎么说原主也是孟渊花十两银子光明正大娶回家的媳妇,如果她真不愿意在这个家待了,自然会提前和他说清楚,立下和离字据,坦坦荡荡地离开,没必要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孟渊听完她的解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人家都快把眼珠子粘她身上了,她还没一点感觉,这神经不是一般的粗啊。
两人最终来到石头镇南边的一片荒地,荒地杂草丛生,但地势平缓开阔,算是骑马的好地方。
沈青青摸摸马头,小声念道:“平安,你可得争点气,表现好了回家给你加口粮。”
平安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发出“呼噜”的声响。
孟渊在一旁拿眼瞟她,“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我想自己试试。”
万一她也不用人教就能上手呢?
沈青青搓搓手,走到平安身侧,左手拉紧缰绳,右手扶住马鞍,一条腿踩上马镫,另一条腿刚抬起来,一个大斑鸠咕咕地飞过来,啄了口下平安的屁股又咕咕地飞走了。
平安菊花一紧,仰头长啸一声,愤怒地调转马头去追斑鸠。
“卧槽,大哥,你干啥!”
沈青青人都傻了,双手死死抱着缰绳,一条腿垂在马镫上,一条腿翘在马背上,以极其诡异的姿态被它带飞起来了。
孟渊见情况不对,连飞身跃上马背,一手揽住沈青青的腰肢,将她抱上马背,另一手抓住缰绳,勒停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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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的时候,沈青青气得脸都绿了,指着远处的斑鸠怒骂道:“别让我逮到你,不然老娘非把你毛拔光,剁成肉糜炸丸子吃!”
斑鸠咕咕叫两声,扑腾着翅膀钻进了附近的树林。
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别折腾了,我教你吧。你看,缰绳应该这样握,两手各握一缰,尽量保持一样的长度……”
孟渊把骑马的姿势、握缰技巧详细地解释一遍,然后扬起马鞭,马儿嘶鸣一声,撒腿狂奔。
沈青青一开始有点恐慌,死死抓住孟渊的袖子不敢撒手,跑了两圈后胆子就大了起来,还尝试着从孟渊手中拿过马鞭与缰绳。
孟渊在身后细致地教她如何挥鞭加速,如何勒停马匹,教完问她记住没有,沈青青没有直接回答,爽朗地笑了一声,扬起手中鞭子,“驾!”
马儿如疾风般狂奔起来,马蹄落地发出极富节奏的哒哒声响,溅起尘土无数。
沈青青眯起眼睛,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身体也仿佛随着那风一起飞了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诗:“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当真潇洒。
当真肆意。
她双腿夹紧马腹,同时收紧缰绳,马儿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
她回头看向孟渊,表情得意:“如何?”
孟渊笑:“很好。”
不愧是他媳妇。
他翻身跳下马背,向她伸出右手,“下来,我再教教你怎样上马下马。”
沈青青垂眸看着他被日光照得发白的手心,犹豫了一下,递出自己的左手。
孟渊全程都讲得很细致,不仅讲了基本的知识和技巧,连意外情况的应对之策都讲得清清楚楚,末了笑望着她道:“你放心去尝试,有我在这里看着,不会出事的。”
沈青青冲他一挑眉,调侃道:“孟夫子教得真好,他日开个专门教人骑马的辅导班,还能小赚一笔呢。”
说罢巧笑嫣然地抓紧缰绳,翻身跃上马背,策马扬鞭,向远处的青草地狂奔而去。
她脊背挺得笔直,一手挽缰,一手扬鞭,红衣猎猎而起,如一朵开在荒漠的红花,美得肆意而张扬。
那狂奔的马蹄好像踏在了他的心上,哒哒、哒哒哒,心跳得毫无章法。
梦里那份虚无缥缈的悸动又变得异常清晰。
沈青青沿着荒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脸上笑容明媚,“你可以到四处转转,我再练习一会儿。”
孟渊点头,“好。”
沈青青重复许多遍上马下马的过程,待动作完全熟练后便开始专心练习马技。
在马背上颠簸一上午,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她人都快散架了,两条腿也跟被人卸掉重组了一样,轻飘飘的,连路都走不好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一上午就学会了骑马,她的表现也不差嘛。
荒地里没见孟渊的身影,沈青青牵着平安找了一圈,最后在荒树林里找到了他。
还有那只啄平安屁股的斑鸠。
孟渊提着斑鸠向她走了过来,“你不是要捉斑鸠炸丸子吗?我给你捉来了。”
斑鸠睁着绿豆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嘴里“咕咕”叫个不停,一听就没在说好话。
沈青青揪住了它的鸟嘴,笑道:“这鸟骨头多,炸丸子扎嘴,就该直接绑起来放火上烤,快烤熟时刷一层蜂蜜,这叫什么?蜜汁斑鸠。”
斑鸠瞬间哑巴了。
沈青青松开鸟嘴,点了下它的脑瓜,“不嚣张了?”
说完笑着看向孟渊,“把它放了吧,这么点肉还不够功夫钱。”
平安“嘶嘶”地叫了两声,似乎对沈青青放鸟归山的行为很不满。
斑鸠则扑腾着翅膀,围着它打转,嘴里咕咕直叫,好像在挑衅。
沈青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感觉它们俩好像有仇。”
“好像的确如此。”
可是一匹马和一只鸟能有什么仇?
想不通。
她摇摇头,抓住缰绳翻身上马,冲孟渊招招手,“上来吧,不管它们了,咱们回家吃饭。”
返回百碗面馆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剩余的几个瞧见沈青青连上前追着她问:“沈老板,你这两日偷懒了,虾米田螺不卖就算了,竟然连面条都懒得卖了,这像话吗?”
那语气就跟妻子质问渣男的语气一样。
沈青青扬起嘴角尬笑起来,“诸位,不是我不想开门做生意,实在是家里遇到了急事,等把这件事处理好,我保证会回来好好卖面条。”
客人们知道她有难处,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听她解释后便笑着散开了,常来光顾的婶子还拉着她的手温言细语好一通安慰。
沈青青听得十分感动,她开这间面馆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赚点安稳钱,现在看着店里真心喜欢她的菌油拌面,并支持她的客人,心里倒生出些从未有过的责任感。
等回来后,她一定好好规划规划,把面馆的生意安排好。
第067章 临行前的安排
厨房里贺氏已经做好午饭,四个孩子正蹲在水盆边洗手,沈青青过去看了眼,三宝和四宝的衣裳袖子都湿了半截。
她哭笑不得地把两人拉起来,拧了拧袖子上的水,“你们俩这是洗手呢,还是在水里摸鱼呢?”
孟琦雨撅着嘴告状:“妹妹甩水,甩我身上。”
“才不是呢!明明是你先把水弄我身上的。”孟琦雪不服气地反驳。
“我没有,我没有!”
眼见着两个孩子又要吵起来,沈青青赶紧把他们拉开了,“下次你们再洗手按照年龄轮流着来,风儿先洗,雪宝排最后,要是这样还能把袖子洗湿,我可要拧你们耳朵了。”
孟琦雪一把抱住沈青青的大腿,撒娇道:“娘亲骗人,你才不会拧雪宝耳朵呢。”
“你娘不拧耳朵,我可要拧了。”贺氏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洗个手都洗半天了,还没洗好吗?”
“洗好了,奶奶你看,我洗得可干净了。”孟琦雪连忙撒开手,跑到贺氏面前炫耀自己白白胖胖的小爪子。
沈青青失笑,弯腰摸摸三宝的脑袋,“去吃饭吧,别傻站着了。”
听到有饭吃,孟琦雨立刻转忧为喜,连蹦带跳地跑到了院子东南角的小桌前,捧起了自己的饭碗,兴奋地喊道:“吃饭饭喽!”
沈青青挽起袖子洗了洗手,走到小桌旁时孟渊已经给孩子们盛好了饭,当然,她坐的位置前也摆了碗热腾腾的米饭。
“谢谢。”沈青青客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孟渊似乎不太满意的疏离的态度,眉头轻皱,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吃过午饭,前头传来敲门声,来人是跟在张承颐身边的小厮宣纸,“沈姑娘,我家少爷让我告诉您,商队的事情他已经问好了,能带上您。”
“只是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不知道姑娘准备好了没有,要是没有,我家少爷也说了,可以让他们等您一天。”
沈青青点头:“收拾好了,明天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都定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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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来了,明日辰时从宁阳县北边的荣丰布桩出发,姑娘知道荣丰布桩在哪吗?要是不知道我可以带路。”
“不认路可以找别人问路嘛,就不麻烦小哥了。”沈青青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子,递给他,“劳烦你跑这一趟,拿着银子路上买碗茶水润润喉咙。”
宣纸摇着头不肯接银子,“我只是按我家公子的吩咐办事,要是让他知道我收了您的银子,还不得把我撵出府。”
也不知道他家公子中了什么邪,对这位沈姑娘上心得很,以前从不过问家里生意的人,这两天竟然破天荒地开始操心商队的事情,又是找人,又是问话,就没闲下来过。
要是沈青青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他还会多想,可人家都是孩儿他娘了,闹着一出是啥意思?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把自家主子的话带到后,什么东西都不肯收就回家复命了。
沈青青立刻把明日要和张家商队一起出发的事情告诉了贺氏。
贺氏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有人陪着你一块去就好,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婶子只管放心,以我的本事,无论有没有人陪着,自保都是绰绰有余的,再说这不还有孟渊陪着我吗?我看他身手也不错。”
被点名的某人转头望过来,“婶子放心,青青是我媳妇,我自会尽全力护她周全。”
贺氏笑着点头:“好,放心,我放心了。家里呢,你们也不用担心,有我老婆子在,绝对不会让四个孩子饿着冻着。”
“还有店里的生意,我也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你就专心找渊哥儿,其他事一律不用管。”
“要不面馆还是关了吧,您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过来?不说别的,光擀面条都能把胳膊累折了。”
沈青青不同意她的说法,“您就把四个孩子照顾好就行了,不用太过操劳。”
“瞧你说的,就擀个面条还能把胳膊擀折了?你也太看不起婶子了!四个孩子听话,压根不用人操心,我总不能天天坐门口晒太阳,那多没意思啊。”
贺氏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事的时候总要找点事干,比如开个荒地种种菜,去山脚挖挖野菜。
现在每天有固定的活要干,她完全没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
沈青青见她态度坚决,只能无奈叹气,早知道有今天这出,她就把百碗面馆改成五十碗、不十碗面馆了。
谁都劝不动谁的时候,前头又传来了敲门声,大壮娘和大壮提着水桶出现在面馆前,两人脖子脸都晒得通红,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
沈青青一瞧见他们立刻想起了买虾米和田螺的事情,满怀愧疚地向他们道歉:“真是对不住,这两天遇到点急事,把你们给忘了。”
说着她连忙去接大壮手里的水桶,大壮侧身躲了过去,闷声闷气地说道:“桶里有水,太沉了,我提着就好。”
沈青青指指门后的空地,“行,那你们把水桶放到这边,进来喝口凉茶解解暑再说。”
大壮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接连两天都找不到人,还以为沈青青不愿意收这些东西了,但是东西已经捉了,就想提过来碰碰运气,其实心里早做了最坏的打算。
还好,人家还愿意收,要不然这两天她就白忙活了。
三人进了店,贺氏提着茶壶过来给他们每人倒了一大碗凉茶,“先把茶喝了,你看孩子晒得脖子都要脱皮了。”
大壮憨厚地搓了搓脖颈,咧嘴笑:“这个不是今天晒得,是以前捉鱼的时候晒得,没啥事,又不痒又不疼的。”
大壮娘跟着摇头笑:“这孩子就爱捉鱼摸虾,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沈青青看着母女俩憨厚老实的模样,心中一动,不能请人到店里帮忙,但是她可以请人提前把面条擀好送过来啊。
做菌油拌面最累人的就是采菌子和擀面条。菌油呢,家里存了不少,应该能撑半个月,那她再请个人每天过来送面条不就好了吗?
当天擀,当天送,当天卖,既不会影响菌油拌面的口感,又省得贺婶子受累了,两全其美。
第068章 为夫怎么可能不馋
沈青青并没有直接把要请人擀面条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她对大壮母子俩的人品不是很了解,万一选错人又要徒增是非。
而且她明天就要离开,很多事根本来不及安排,所以这事还是先和贺婶子商量一下,由她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理为好。
打定主意后,沈青青到对面商铺借了根杆秤,把大壮母子带来的虾米和田螺分别称了,虾米四斤多一点,田螺有六斤多。
沈青青给他们凑了个整数,付了五十个铜板,“多的钱就当送货的辛苦费了。这几天你们就先别捉虾和田螺了,我有事要出趟远门,店里就贺婶子一个忙不过来,要是后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去找你们,可以吗?”
大壮娘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沈青青跟她说要出高价收虾米和田螺的那天,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还以为自己终于能领着孩子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人家原本就是看她孤儿寡母可怜才愿意帮忙的,愿意帮忙说明人家善良,不愿意帮忙好像也没什么错处。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大壮娘点点头,“行,以后你们再需要人干活的时候尽管来找我,粗活重活什么活都可以,我都能干!”
沈青青见她回答得干脆,完全不见生气和埋怨,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层,从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递出去,“回去的时候找辆牛车坐,这会太阳正毒,别把孩子晒坏了。”
大壮娘不肯要,“咱们村离这边又不远,一会儿就走回去了,哪用坐牛车?大壮,把水桶提好,咱们回家。”
两人走后,沈青青便把想请人擀面条的事情跟贺氏说了,“我觉得大壮娘挺不错的,老实厚道,也不像是怕吃苦的人,要不咱们就请她帮忙?”
“她的脾性确实不错,可以用,但是咱店里没必要请人呐,擀个面条而已,被你说得比上阵杀敌还难。”
贺氏还是不肯松口。
沈青青挽着她的胳膊笑,“我知道婶子厉害,也知道婶子不怕苦不怕累,但也请您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小辈的心思。”
“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看面馆,忙前忙后万一累病了,我不心疼吗?孩子们不心疼吗?”
“你这孩子,唉……”贺氏别过头,眼睛发酸,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请您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小辈的心思……
没想到无儿无女的她,还能如此幸运,遇到个能把她自家长辈敬重疼爱的人。
她擦去将要滚出眼眶的泪水,笑着握住她的手,“婶子答应你,请人!”
“行,那咱们就说定了,明日你就回村收拾东西,顺便和大壮娘商量下帮忙的事情。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您就和孩子们在镇上住,不要来回跑了,麻烦。”
“大壮娘那边每日给她二十文钱,让她午时前把擀好的面条送过来就成。别的不管,面条的质量一定要过关,不能偷工减料,生意可做可不做,咱们店里的口碑一定不能坏了。”
贺氏点头,“你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回头一定会提前跟她说清楚。那雪宝的虾米和田螺还卖不卖?我看有不少客人在问这个呢。”
一旁玩耍的孟琦雪耳朵贼尖,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立刻扭头看了过来,“娘亲,雪宝还想卖虾米!”
上次卖虾米赚的铜板分给了爹爹一半,她就只剩下两小把了,还不够她买酥糖、买头绳、买新衣服……反正买什么都不够。
她要赚多多的钱!
沈青青无奈摆手,“想卖就卖吧,我这就教你贺奶奶怎么炸虾米、炒田螺,回头再跟大壮说一声,让他继续捉就行了。”
难得孩子对这个感兴趣,就放手让她卖吧,看最后能卖出什么名堂来。
说干就干,她立刻动身把盛放虾米和田螺的水桶拎到后院,虾米倒进筛子挑出杂质,淘洗干净,田螺已经泡过水了,只需要剪去尾巴清洗几遍即可。
她一边清洗一边教贺氏做这两道菜的秘籍:“油炸虾米最重要的是油炸这一步,先中火炸黄后捞出,再大火复炸一遍,这样炸出来的虾米才会酥脆,口感最佳。”
“辣炒田螺最重要的是舍得下料,葱姜蒜、辣椒、花椒、桂皮等香料要齐全,最好还要留点汤汁,带汁水的田螺肉才有灵魂。”
咕咚咕咚……
她身后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回头,大小几个人全都在眼巴巴盯着她,连不用吃饭的某只鬼也不例外。
沈青青笑弯了眼睛,“行了,别看我了,咱们开火做饭,今晚让你们吃个够!”
这么多斤虾和田螺,可不就吃个够吗?
三宝一马当先,飞快地跑进厨房,兴奋地喊道:“吃虾虾喽!吃个够,吃个够!”
沈青青掌勺,贺氏烧火,孟渊和几个孩子在一旁围观,炸好虾米,炒好田螺,再炒一盘青菜,一顿简单的晚饭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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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上桌,四个孩子如饿狼般扑了上去,贺氏和沈青青的筷子也没停过,一个个都埋头吃得喷香。
完全被忽略的孟渊默默夹了只虾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挂在虾尾的辣椒籽上都写着“好吃”二字。
他明明闻不到味道,虾米的鲜香味却好像已经钻进了鼻孔,诱得他不停地咽口水。
摆在眼前的美食吃不到嘴里,世上还有比这跟憋屈的事情吗?
没有!
他郁闷地把虾米放到了沈青青碗里。
沈青青仰头看看他,“待会儿我直接拨碗里就好,不用单独夹了。”
“我夹的这份是我的,你帮我吃。”孟渊说得一本正经。
沈青青捧着碗嗤地笑了,故意逗他:“你是不是馋了?是不是?”
孟渊对上她的眼睛,眉眼间笑意盈盈,“青青做的饭如此好吃,为夫怎么可能不馋?”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沈青青面上一热,又羞又窘地回头望去。
贺氏擦掉嘴边饭粒,若无其事地端着碗挪到一旁,嘴里嘟囔道:“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你们继续,我听不见。”
沈青青的脸更红了,凶巴巴地瞪了孟渊一眼,继续闷头扒饭,一碗饭扒完头都没抬起来过。
第069章 送别
吃过晚饭,沈青青开始收拾外出的行李,衣服薄被一个包裹,吃的用的一个包裹,包裹外用防水的油布罩着,分门别类地放好。
贺氏拿出赶制出的软垫塞进马车,“赶车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垫下面,省得硌屁股。”
沈青青伸手捏了一把,软乎乎的,非常厚实,估计装了不少棉花,乐呵呵地抱住贺氏的胳膊撒娇讨好:“还是婶子对我好,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经常一个人外出做任务,早习惯了分别漂泊的日子,所以此刻并没有太多离愁别绪,说说笑笑依旧快乐。
但四个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娘亲要走了。
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不一定会和爹爹一样,很久都不回来。
想到这个,他们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就特别想哭。
孟琦雪红着眼睛抱住了沈青青大腿,“娘亲,你真要走吗?雪宝舍不得你!”
沈青青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耐心解释道:“娘亲要去找你们爹爹啊,你们爹爹被坏人关起来了,娘要过去把他救出来,到时候雪宝就可以见到爹爹了,你不想见他吗?”
孟琦雪指指站在马车旁的孟渊,“爹爹不是在那儿吗?”
“那不是爹爹,那是你爹爹放出来通知咱们过去救他的假人。”沈青青帮她擦擦眼泪,温声道:“为了你爹爹能早点回来,娘必须出去一趟,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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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雪宝也舍不得娘亲啊,雪宝不想让娘亲离开!爹爹那么厉害,自己打败坏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娘亲去救?”
孟琦雪哭得一抽一抽的,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廊下的孟渊,嘴撅得老高。
三宝也在一旁附和:“爹爹自己回来,不许娘亲走!”
大宝和二宝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很赞同孟琦雪的说法,爹爹又能捉野猪,又能打老鹰,为什么就不能打败坏人呢?
被四双眼睛齐齐盯着的孟渊:“……”
无言以对。
只能尴尬地求助沈青青。
沈青青同情地看他一眼,继续解释道:“你们爹爹的确很厉害,可是他只有一个人,而坏人有很多,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过一群人呢?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琦雪抽噎着点点头,外面坏人太多,爹爹一个人打不过,所以需要娘亲过去帮忙,她听明白了,可是心里还是舍不得,还是想哭。
孟琦雨看见她哭,也忍不住跟着哭。
大宝和二宝年纪大些,憋着没哭,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抽抽搭搭的哭声。
沈青青无奈,只好放下孟琦雪,把四个孩子挨个抱了一遍,然后蹲下身子语气郑重地承诺道:“别哭了,娘向你们保证,一定早点回来,不会和你们爹爹一样,出去那么长时间。”
“早点是多早啊?”孟琦雪不依不饶地问她。
“三十天,娘保证会在三十天之内回来,你们可以让贺奶奶帮忙监督,要是晚了就罚娘亲三天不能吃饭,行不行?”
四个孩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要吃饭,不许晚回来,不许晚回来!”
“好,不晚回来。”
沈青青左手牵三宝,右手牵四宝,温柔地看向大宝和二宝,“都擦擦眼泪跟娘进屋,娘给你们讲故事听。”
“今天娘给你们讲葫芦娃的故事,从前葫芦山里住着一位老爷爷,有一天老爷爷进山采药,无意中进了一个山洞……”
故事讲到一半三宝和四宝歪在枕头上睡着了,另外两个依旧精神抖擞。
沈青青帮他们掖了掖被子,摸摸大宝二宝的头,温声道:“娘亲把这个故事讲完,明天弟弟妹妹要是不开心的话,你们替帮娘给他们讲故事,好不好?”
大宝攥紧拳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宝傲娇地哼唧一声,“那两个小哭包最好哄了,一有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哪用讲故事啊?”
沈青青笑望着她,“那你还要不要听葫芦娃的故事?”
孟琦云别过头,脸蛋微微发红,“要。”
沈青青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下去:“爷爷被蛇妖扔下山崖后并没有摔死,他被山里的老鹰救下来送到了葫芦山……”
故事讲完,大宝和二宝也困得睁不开眼了。
贺氏把他们抱去隔壁了房间,沈青青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紫金葫芦打开,冲孟渊勾勾手指头,“这几天你就先待在这里吧,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孟渊点头,“嗯,你也早点睡吧,眼皮子都打架了。”
第二日醒来天还未大亮,孩子们仍在酣睡,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鞋子,梳好头发,出门一看,厨房里正亮着灯。
贺氏佝偻着身子站在灶台前摊鸡蛋饼,瞧见沈青青,她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道:“你先去洗漱,饼和粥马上就好了,吃完饭咱们再出发。”
沈青青心中一片温软,傻笑着点点头。
贺婶子的厨艺不错,鸡蛋饼煎得金黄软嫩,葱香四溢,沈青青一口气吃了四个,又喝了半碗米粥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
临走前贺氏往她马车里塞了一包煮好的鸡蛋和一卷鸡蛋饼,送到门口见附近包子店开门了,又要去买包子。
沈青青赶紧拦住了她,“别买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东西?而且天气好热,隔夜就坏了,不是浪费粮食吗?”
“那行吧,路上你自己买着吃,千万别饿着了。手里还有钱不?没有婶子给你!”
说着,她已经把荷包掏了出来。
沈青青按住她的胳膊,“我有钱,不要你的,婶子回去吧,别送了,趁时候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那行,我就不送了。”贺氏放慢了脚步,仰头看着她爬上马车。
“走了!”
沈青青摆摆手挥动鞭子,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去,车轮转动,最终消失在天边熹微的白光中。
贺氏看着远处的一抹残影,怅然若失地叹口气,孤零零地站在街头张望许久,直到听见大宝的喊声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她转身走到大宝身边,牵住他的手往回走,“你娘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再睡一会儿,今天奶奶给你们摊饼吃。”
孟琦风回头看看空荡荡的街道,什么都没说,只乖巧地点点头。
第070章 遇旧情人
沈青青到达荣丰布桩时天已经亮透,红彤彤的日头挂在东方天际,万道金光穿过云层洒落在街角屋檐,照得眼前一片金黄。
荣丰布桩前停了十余辆运货的马车,一二十个汉子正来回搬运货物。
其中一个大胡子男人瞧见停在路口的马车,连甩掉脸上臭汗,上前搭话:“我们商队马上就要出发了,麻烦你往旁边让让,不要挡路。”
沈青青默不作声地把马车赶到前方空地,然后跳下车,走到大胡子面前拱手一拜道:“请问这边停的是石头镇张家的商队吗?”
大胡子一愣,瞪大眼睛打量着她,惊讶地问道:“你就是张家少爷说的那位要随我们南下的朋友?”
沈青青点头:“正是在下。”
“这,这……”
大胡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天张承颐找到他时明明说的是一位身手极好、本领极强的朋友,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
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真遇到麻烦别说帮他们了,不给他们添更多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昨天他已经答应了张承颐会帮忙带人,临走时再反悔显然不太厚道,而且他还想和张家长久合作,自然不能得罪张家少爷……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劝回去,让她知难而退。
大胡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小姑娘,我看你年岁不大,应该没出过远门吧?我跟你说,外面可乱着呢,尤其是南边,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稍不留神就把命赔进去了。”
“听叔一句劝,要是没遇到非去不可的事就别去了,赶紧回家吧。”
沈青青眼睫颤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多谢提醒,这一趟我的确是非去不可呢。”
大胡子见她完全不听劝,便不再多说,冷着脸道:“非要去也行,那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们商队的规矩是货比人重要,万一遇到土匪强盗,最要紧的就是保住货,人命啥的都得靠边站。”
“到时候你要是因为这个断了胳膊断了腿,或者丢了性命,可别怨我们见死不救!”
沈青青转身跃上马车,漫不经心地理了下裙角,语气随意道:“放心,我还用不着你们来救。”
大胡子被她轻狂的态度激怒,磨了磨牙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未多时,汉子们搬完了货,清点妥当后准备出发。
大胡子扭头看了眼倚靠在车边的沈青青,粗声粗气地喊了声“出发了”,喊罢便头也不回地扬鞭策马而去。
沈青青等商队的马车全都上路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拽出软垫,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挥鞭赶走马车。
一路上基本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闷头赶路,刚出发时日头不算毒,时不时有凉风扑面而来,感觉还挺惬意。
到了午时就难受了,毒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仿佛要将人晒成肉干。
沈青青有些受不住了,兜帽一戴,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河曲马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长腿一迈,很快便超过了商队的马车。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汉子见状扭头喊大胡子:“领队,那个不是张公子托我们照顾的朋友吗?她怎么自己走了?”
大胡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想走就走吧,我们也少了个累赘。”
沈青青赶着马车一路狂奔,最终停在某片荒树林前休息吃饭。
午饭是早晨贺婶子塞进马车的鸡蛋饼、水煮蛋及消暑清热的枇杷竹叶茶。
茶是在家里提前煮好盛放在皮囊里的,随时都能喝,不用费功夫。
饭吃到一半,商队也到达了荒树林。
大胡子看看身后的汉子们被晒得发红的脸,一声令下,让大家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顺便把午饭吃了。
汉子们欢呼一声,立刻勒停马车,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囊和干粮袋,躲到阴凉处喝水啃干粮去了。
他们吃的都是干粮,将蒸熟的大米蒸熟、捣烂再晾干制成的锅巴,硬邦邦的没什么滋味,勉强填饱肚子,完全谈不上享受。
往常赶路他们吃的都是这个,也不觉得苦,可今日看到沈青青手里白生生的鸡蛋和黄灿灿的煎饼,口水就开始不争气的往外流。
同样是赶路,人家吃的是啥,他们吃的是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沈青青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一口吃掉手里的鸡蛋,灌了口茶水,默默把腿边的东西收了起来。
她提起东西准备到另一侧休息片刻,刚站起来,身后传来男人惊喜的声音:“青青,青青是你吗?”
沈青青疑惑地回头,就见一个被日头晒得红光发亮的男人情绪激动地向她奔来。
“还真是你!我早就看着像你,但没敢认。”男人搓着手,笑容讨好,“青青,大半年不见,你变漂亮了。”
沈青青眉头一皱,迟疑地念出个名字:“陈东阳?”
陈东阳是原主未出嫁时的恋人,两人是一个村的,从小一块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根据原主的记忆,陈东阳长得还算不错,五官端正,身板壮实,一张嘴特别会说,花言巧语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再看面前的男人,头圆肚子圆,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哪里能跟“不错”两个字扯上关系?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果然不假。
沈青青嘴角抽了抽,默不作声地后腿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陈东阳却是个不知趣的,仍笑嘻嘻地往她身边蹭,眼珠子粘在她脸上舍不得离开,脸上全是惊艳。
“叫什么陈东阳,多生分呐,你还和以前一样,叫我东阳哥就好。”
沈青青又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冷硬道:“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我是孟家媳妇,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请你自重。”
陈东阳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皮子一耷拉,看着伤心极了,“青青,你可是在怨恨那日我没去准时赴约?”
“天地良心,我做梦都想跟你一块走啊,但那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是个女孩,家中有弟有妹,说走就走了,没什么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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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家中长子,我爹我娘还等着我养老。我要是什么都不管,跟你一起私奔了,他们该怎么办?”
第071章 青青,我会对你好的
原主出嫁前曾动过私奔的念头,两人本来都约好了时间地点,结果事到临头陈东阳退缩了,没有去赴约。
原主没有等到意中人,躲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最后认命嫁给了孟渊。
陈东阳可能也感觉到自己做得不大厚道,一直没脸找原主道歉,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没想到又在商队里偶遇了沈青青。
看着面前身着红衣,如娇花般的姑娘,陈东阳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再想到她成亲那天丈夫就被征兵的抓去了前线打仗,连洞房都没入,他的心情更激动了。
南下路程遥远艰辛,沈青青一个柔弱女子必然有很多需要照顾的地方,若是他找对时机多献殷勤,两人说不定能重修旧好。
女人嘛,最好哄了。
说几句情话,买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到那时寂寞已久的沈青青肯定要主动往他床上爬。
想到美人衣衫半解,袅娜娉婷地躺在红纱帐里的香艳场景,一股子热血直冲天灵盖。
陈东阳激动地冲到沈青青面前,陡然提高了音调:“青青,你就原谅哥哥吧,哥哥不是故意爽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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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手脚不干净地往沈青青胳膊上搭。
沈青青被他那句“哥哥”恶心得险些把午饭吐出来,冷着脸将他踹回了原地,警告道:“少在这跟我攀亲戚念旧情,老娘不认!”
“青青,你果然还在生气。”
陈东阳捂着肚子,语气笃定,青青心里还是在乎他的,要是不在乎,为什么会生气?
对,肯定是这样。
在乎好啊,在乎说明他还有机会。
他又赶紧补充道:“是我辜负了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请你别把我往外推,给我个补偿的机会。求求你了,青青。”
“你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沈青青点点自己的脑袋,“我现在是孟渊的媳妇,你一个外男准备怎么补偿我?”
“我……”陈东阳声音一梗,半晌厚着脸皮道:“孟渊现在又不在,你一个女人在外头多不方便,咱们俩是旧相识,我多照顾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沈青青撩起眼皮斜他一眼,“呦,想挖墙脚?挖墙脚你也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配不配啊?”
“瞅你那圆头圆脑圆肚皮,给我当车夫,我都怕你把马车压翻了,还挖墙脚呢?”
“你,你咋能这么说我?”
陈东阳被她讽刺得面皮燥红,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是有一点点胖,但长相还是不差的,咱们村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我?”
沈青青:“……”
她总算明白原主为什么会觉得这货长得不错了,十有八九是被洗脑了,而且洗得很彻底。
她叹口气,提着东西扭头就走,走前丢下一句话:“你开心就好。”
简单的五个字,比骂他一百句还有效果,陈东阳气得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走了。
睁眼说瞎话的蠢女人,老子不伺候了!
沈青青拎着东西爬上马车准备小憩一会儿,刚上车,挂在腰间的紫金葫芦当当响了起来。
她顺手拔掉瓶塞,孟渊立刻迫不及待地从葫芦里钻了出来。
沈青青瞅瞅他心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有事?”
孟渊摸摸鼻子,坐到她对面,小声道:“你和那个男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沈青青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遍和陈东阳的对话,确定没说什么会产生误会的话后,懒懒地往后一靠,笑着问他:“听到了,然后呢?”
“我,我想跟你道歉。”孟渊脸颊泛红,吭吭哧哧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要是知道……”
沈青青笑得更灿烂了,“知道了会怎样?不娶了?”
“还……还是想娶。”孟渊小心翼翼地回道。
沈青青噗嗤笑了,这人倒是挺实诚。
“行了,不用道歉,这事跟你没啥关系,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俩……嗯,我们俩没有缘分。”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孟渊却听得胆战心惊。
人家两个的感情都到了要私奔的程度,结果被他横插一脚破坏了,搁谁谁不生气?换谁谁不恼火?
他对上沈青青的眼睛,试探地问道:“你真不生气?”
“不生气,陈东阳又不是什么好男人,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感情。”
孟渊疑惑不解,“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不好还能一起私奔?
沈青青尴尬地吸口气,“也不算不好吧,就是那会儿年轻不懂事,被屎糊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现在醒悟过来了。”
倒不是她故意抹黑陈东阳,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陈东阳的确算不上一个好男人。
长得不咋地,却开口闭口都在吹嘘自己品貌俱佳,是十里八村姑娘爱慕的对象。
口袋里没两个铜板,画大饼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强。一会要给原主买糕点零食,一会要给原主买簪子衣服,嘴上说得痛快,结果连根绣花针都没见他买过。
还没有一点身为男儿该有的担当。原主得知自己被家人许给旁人后,焦急无措找他商量,他一个屁都不放,让原主自己想办法解决。
……
槽点实在太多,总而言之一句话,这男人就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垃圾货。
孟渊听她这样说,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落在他的身侧,沐浴在阳光中的半张脸愈发清晰明朗。
他眉眼低垂,神色温柔,藏在心间的情感却又如阳光般热烈。
“青青,我会对你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夏日温柔的风拂面而过,那种轻盈又缠绵的感觉却缠绕在心尖久久不散。
片刻,他又补充道:“很好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沈青青怔怔地望着他,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和一丝不知从何处而起的感动。
胸膛下的一颗心也跳得格外急促有力。
怦怦,怦怦……
一瞬间,马车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孟渊微微偏头,对上她的眼睛,深邃的眉眼如月光般温柔又明亮。
他说:“青青,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沈青青缓慢又郑重地点了下头,说:“好。”
第072章 敢爬他媳妇的马车?
孟渊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唇角微勾,不自觉地抬起胳膊,想要摸一下她软软的头发,刚抬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
他怅然若失地扯了下衣摆,躬身站起来,温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马车。”
说罢,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沈青青早晨起得太早,这会儿的确有些困了,懒洋洋地揉了下眼便歪在一旁的薄被上睡着了。
另一边,商队修整完毕准备上路。
有汉子见沈青青的马车还没动静,特意过去问大胡子:“领队,要不要叫上那个女人?”
“去问问吧,愿意跟我们一块走就让她跟,不愿意拉倒。”
大胡子虽然不喜欢沈青青嚣张的态度,但孰轻孰重还是能分清的,把一个女人丢在荒山野岭,万一出事了他也没法跟张承颐交差。
汉子闻言立刻跑过去叫人,结果走到半路被陈东阳喊住了。
陈东阳搓着手,满脸堆笑,“张峰大哥,喊人的事儿交给我吧,我跟她是一个村的,能搭上话。”
张峰不疑有他,点头道:“行,那你去叫吧。”
陈东阳一路小跑来到马车前,踮着脚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眼,沈青青躺在软垫上睡得正酣,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半边侧脸红艳艳的,如同三月里挂在枝头的桃花,娇艳惹人爱。
他咽了下口水,色心大起,双手撑着车辕便往上爬,爬到一半四周陡然掀起一阵劲风,直接将他吹翻在地。
陈东阳后脑勺和脊梁骨摔得生疼,张嘴就要喊叫,声音还未从喉咙里挤出来,忽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狠狠地卷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声痛呼就如同刚点燃的线香,还未烧起来,便被人硬生生掐断了。
孟渊面色阴冷地掐住他的脖子,一脚踩上他的胸口,空出来的那只手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招呼。
敢爬他媳妇的马车?
谁给他的胆子?
哐哐几拳下去,陈东阳的双眼和腮帮子全都肿得老高。
此刻他就是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大鹅,四肢拼命踢弹,张着嘴就是叫不出来,脸憋得通红,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狼,狈极了。
孟渊嫌弃地踢了他两脚,一手抓住他的后脖颈,拖死狗一样把他扔到了远处的荒林中。
得到自由的陈东阳连头都不敢回,撒腿就跑,一直跑到大胡子面前才如获新生般跪地痛哭。
大胡子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眉毛拧得跟麻花一样,“你这是咋了?被那女人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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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队,呜呜……我,呜呜……”
陈东阳面色青紫地瘫在地上,呜呜哭得厉害,完全答不上话。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玩意打了。
反正不是人!
他娘的,太恐怖了!
大胡子被他哭得心烦,转身让人把他抬上了马车,“把他抬上去,咱们走,不管那娘们了。”
竟然敢把他的人打成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张峰还在犹豫,“咱们真不管那女人了?她怎么说也是张公子的朋友,咱们以后还要靠着张家吃饭呢!”
“我就不信离了张家,我薛某人会饿死!”大胡子一扭头,冲一众兄弟摆摆手,“咱们走!”
孟渊见商队要出发,掀开车帘看了眼睡得正熟的沈青青,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随队伍一起走。
虽然他很不喜欢那个姓陈的男人,更不想让媳妇和他待在同一个商队,但是南边局势复杂,万一碰上了土匪强盗,他就是本领再强,一时之间也很难招架几十上百人。
为了媳妇的安全,他忍了!
穿过荒树林,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
张峰一扭头就看到了跟在队伍末尾的马车,松了口气,拍拍大胡子的肩膀,“领队,那女人跟上来了。”
“她把我的人打成这样,还有脸跟过来?”
大胡子眉毛一横,翻身跳下了马车,“我去问问这娘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脚步生风地奔向队伍末尾,走到一半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最后面的那辆马车跑得倒是挺欢畅,可赶马的人呢?
哪里有沈青青的影子?
发现这一情况的不止大胡子,后面几辆车上的汉子全都伸着头在看队伍末尾那辆无人看管的马车。
“这马也太聪明了吧,居然会自己跟着队伍跑!”
“咱们要是也能买几匹这样的马,回头赶路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躺马车上睡大觉了?”
“领队,你要不问问那姑娘的马在哪买的,给咱们也整几匹呗?”
大胡子听得头顶冒火,“老子雇你们是来干活的,还是来睡大觉的?”
汉子们全都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大胡子快步走到沈青青的马车旁,砰砰敲了几下车壁,“出来,我有事问你!”
沈青青被噪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一伸头就对上孟渊那张无辜的脸,“这边人太多,我没敢拦。”
万一媳妇被人当成了妖魔鬼怪,可就麻烦了。
沈青青看看他弱小又无助的表情,看看大胡子怒气冲冲的模样,再看看一众伸头往这边看的汉子,整个就是大写的懵逼。
她就睡了个午觉,到底错过了多少事?
暴脾气的大胡子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把马车拍得咣咣响,“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意见当面跟我提不行吗?为什么要打人?”
“打人?我打谁了?”沈青青一脸懵。
大胡子见她不肯承认,更生气了,“敢打不敢认是吧?我喊他过来跟你对峙!”
说罢,转身让人把陈东阳叫过来。
沈青青回头看向孟渊,眉梢一挑,向他使了个眼色。
孟渊接收到她的暗示,轻咳一声,面上一派坦然,“我打的,他趁你睡觉的时候往马车上爬,该打。”
沈青青无奈摊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捶人,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句:“你可真是个好样的。”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大胡子气呼呼地瞪她,“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我的兄弟,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吗?”
“急什么,等人过来再说。”沈青青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跳下马车。
未多时,陈东阳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扶过来了。
这会儿他还没缓过来,脸还是青紫的,双腿抖得完全站不起来。
瞧见沈青青身后的马车,那腿抖得更厉害了。
第073章 人比人气死人
“领,领队,你喊我有事吗?”
大胡子指指沈青青,“你的脸是这女人打的吗?”
陈东阳心惊胆战地看向沈青青,后者冲他勾了勾唇角。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青青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深意,笑得他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陈东阳缩着脖子,小声道:“不是,不是她打的。”
“那是谁打的?”大胡子眼一瞪,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倍,闹了半天是他冤枉了别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
陈东阳咧着嘴哭了起来,“我往车边一站,突然就有一阵风吹过来了,我被那风直接掀翻了,再然后就吹来好多阵风,又是掐我喉咙,又是打我脸。”
他手舞足蹈地演示起来,看得大胡子直咬牙,最后没憋住一巴掌呼过去了,“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什么风会打人?来,你给老子好好说道说道!”
“我不知道,呜呜,反正就是风打的,要不然是鬼打的。”陈东阳捂着腮帮子,哭得嗷嗷叫。
其他汉子听见哭声一股脑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讨论得热闹极了。
沈青青被他嘹亮的哭声吵得脑瓜子嗡嗡响,咬紧后槽牙斜他一眼,“大哥,别哭了,再哭我也要扇人了。”
陈东阳捂着脸后退两步,逐渐止住了哭声。
“现在怎么说?”沈青青抬首看向大胡子,眼梢微挑,“还有其他事吗?”
大胡子向她拱了拱手,“今天的事是薛某有错,对不住了。”
“道歉就免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青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陈东阳,“请薛领队看好自己的兄弟,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碰到不安分的人,可不会手软。”
大胡子虽然没有完全弄懂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捕捉到一点苗头,转身问陈东阳:“我让你去喊人,你还干了啥好事?”
陈东阳头埋得更低了,“我,我啥也没干。”
连衣角都没摸到就被掀翻了,能干啥啊?
大胡子看他这副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怒骂道:“我薛某人行得正站得直,做的是正经生意,从不干那些鸡鸣狗盗、杀人越货等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我身边的兄弟也应该如此,你们要是生了什么龌蹉心思,就趁早滚出商队,别污了老子的名声!”
大胡子吼完扭头就走,留下一群汉子在那讽刺陈东阳:“什么风会打人呀?小老弟,你跟咱们兄弟讲讲呗?”
“我看风啊鬼啊都是假的,偷摸小姑娘反被人揍了才是真!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还有人贱兮兮地问:“东阳啊,吃饭的时候人家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你咋还不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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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阳再也站不住了,捂着脸逃似的跑了。
众人哄笑起来,再看向沈青青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她一个瘦弱的女子,竟然能把陈东阳打成这样,可见身手不一般啊。
有人感慨她的身手,还有人在眼馋她的马车。
终于有汉子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你的马在哪买的?这也太聪明了,居然不用人管自己就能跑!”
沈青青看看端坐在车辕处的孟渊,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马是在镇上买的河曲马,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人训得好。”
“训练的?还能训成这样?”汉子张着嘴,完全不敢相信。
他赶的那匹马跟着他走南闯北两年了,时不时还要撒欢尥蹶子一次,一点都不服管教。
再看看别人家聪明又听话的马,汉子的眼睛都亮了,“姑娘,你是怎么训马的,能教教我吗?”
“这个……可能教不了。”沈青青憋着笑道:“别人帮忙训的,我也不了解。”
“这样啊。”汉子眼里的光又灭了。
其他人心里也跟翻了醋坛子一样,酸得厉害。
同样是赶路,人家吃鸡蛋和煎饼,他们啃硬巴巴的干粮。
人家吃完就躺马车里睡觉,他们要顶着烈日赶车,一个个晒得跟刚从煤矿里爬出来的黑泥鳅一样。
真应了那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其中一个汉子摇着头叹气,“大家都散了吧,耽误了行程,领队又该骂人了。”
“我不想回去,看见我的那匹马就来气,它个不争气的东西。”
听得大家的抱怨声,沈青青靠在马车边笑得眉眼弯弯,偏头对孟渊道:“你猜那些因为你挨骂的马儿会不会偷偷骂你?”
孟渊望着她的笑眼,粲然一笑,“应该会,骂就骂吧,我不介意。”
他往前挪了两步,微微倾身,向沈青青伸出了右手,“上车吧,别在外面晒着了,万一晒黑了可就不漂亮了。”
沈青青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胡说,晒黑了我也是个黑美人。”
话没说完,自己先吃吃地笑了起来。
爬上马车,沈青青还不肯往里面走,扭头看着他,“你确定要帮我赶车?我很能睡的,一旦睡着,两个时辰都不带醒的。”
孟渊笑着向她摆摆手,“进去吧,大家都知道你有匹特别聪明的马了,不好好表现一下怎么行呢?”
“那好吧,你要是累了,记得把我喊起来。”
沈青青叮嘱一句,钻进马车后又歪在薄被上睡了起来。
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玩,没有相声看,她又没带零食,只能躺平睡觉了。
这一觉还真睡了两个多时辰,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咸蛋黄般的太阳病恹恹地挂在林稍,完全没有了正午的毒辣气势。
沈青青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听见身后的动静,孟渊转过身,笑得温柔,“醒了?”
“醒了。”沈青青坐到车辕的另一侧,问他:“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吗?一直睡觉我怕会把自己睡成傻子。”
“好玩的……下棋,你会吗?”
沈青青一拍腿,对啊,她怎么能把师父最爱的娱乐项目忘了呢?
“这个可以,今晚休息的时候我去买副棋子,咱们俩切磋切磋?”
孟渊回得干脆:“好。”
说着他看看周围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岭,补充道:“不过今晚恐怕不行。”
沈青青秒懂他的意思,歪头叹气,“离家第一天就得睡荒山,我这运气不咋滴啊。”
想到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在外辛苦奔波,孟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局促望着她道:“青青,辛苦你了。”
第074章 山上遇狼群
沈青青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客气了,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全当外出游玩了呗。”
商队又往前赶了四五里路,最终选择在某片缘溪的空地安营扎寨。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只能依稀辨出个人影。
商队的汉子们生好火,一队人留下来看守货物,另一队人带着工具到山上打猎去了。
沈青青把马车停在小溪边的松树下,翻翻中午没吃完的东西,只剩下两个鸡蛋和一块饼,不够吃,而且她也想吃点新鲜东西。
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山上找点野菜、野果子吃。
她翻出布袋里的手电筒,扭头和孟渊说话:“我准备到山上找点吃的,你是留下来看东西,还是跟我一起去?”
“一起吧,山上太黑,不安全。”孟渊顺手拿过她身旁的背篓,向小溪后面的山林走去。
山上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动植物种类非常丰富,野菜与菌子随处可见,时不时还能遇到受惊乱窜的松鼠和小昆虫。
沈青青兴奋地搓搓手,由衷感叹:“这地方真不错!”
前世她要是能遇到这种好地方,随便拍拍风景、采个蘑菇,发发视频,估计就能涨几十万粉丝。
简直是乡村美食博主的福地啊!
不过她也就只能想想,人都凉了,要粉丝有什么用?
上坟吗?
沈青青瞬间认清现实,认命地蹲下身子开始采蘑菇。
孟渊把背篓放到她身侧,眼睛盯着躲在灌木丛中的小东西,压低声音道:“想不想吃点好东西,比如烤鸡?”
沈青青采蘑菇的动作一顿,惊喜地抬起头,“能抓到吗?”
“自然可以。”孟渊轻笑一声,弯腰捡起两块石头,掷向不远处的灌木。
山林间立刻响起一声鸣叫,野鸡扑腾着翅膀往高处飞,身体刚刚离地,另一块石头破空而来。
又一声鸡叫响起,沈青青还没看清面前的状况,孟渊已快步跑到灌木丛中,捡起了奄奄一息的野鸡。
沈青青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准头不错,能比得上十个我了。”
孟渊提着野鸡,调笑道:“能比得上十个反打弹弓的你?”
沈青青:“……”
他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她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嘟囔:“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孟渊笑着走到她面前,垂眸,眼中带着盈盈笑意,“我家青青会捉鬼、会做饭,已经很厉害了,总要有点不会的,要不然岂不是显得为夫很无能?”
我家青青……
沈青青听得耳根一热,假装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结结巴巴道:“我再采点菌子吧,待会儿……嗯,煮个菌汤解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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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吧,我帮你掌灯。”
新鲜的菌子不耐储存,她忙着赶路又没时间晾晒,所以这次就采了一小兜,另外挖了撮野葱。
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了一丛地菍果,红艳艳地挂在枝头特别喜人,她没经受住诱惑,扯了下孟渊的衣袖,“等一下,我摘点果子吃。”
孟渊将背篓放到脚边,转身帮她摘野果。
沈青青一边摘一边往嘴里塞果子,这个时节的地菍熟得正好,咬开薄薄的外皮,丰富的汁水瞬间在唇舌间爆开,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我小时候最喜欢上山采这个吃了,每次都要坐草堆上吃饱才舍得回家。孟渊,你吃过吗?”
孟渊点头,“吃过,不止这个,还有羊奶果、桑葚、拐枣……不过我不太喜欢吃酸的,偶尔吃点改变一下口味,感觉还不错。”
两人欢欢喜喜摘野果时,远处的山林间忽响起数道野兽吼叫声,惊得附近鸟兽四处乱窜。
沈青青和孟渊同时抬起头,对视一眼。
“这是?”
“狼群,山上有狼群!”
孟渊惊呼一声,抓住沈青青的胳膊就往山下跑。
“不对。”沈青青捏住他的手腕停下脚步,“你听听,还有别的声音。”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远处响起男人的惨叫声。
沈青青神色一凝,“那边有人!”
说罢掉头就往山上跑。
狼群的战斗力比狮子等猛兽还要凶猛,活人落入狼群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见死不救!
孟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回来!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你躲在这边不要动。”
“如果真是狼群,你一个人招架不了的。”
沈青青拍拍腰间的葫芦,“放心,我不是傻子,有办法对付它们。”
孟渊见她说得胸有成竹,稍微放心了些,“那你跟在我后面,要是情况不对,立刻往山下跑,不用管我。”
“知道了。”沈青青笑,关键时刻这男人还挺靠谱的。
两人徇着声源一路狂奔,未走多远便看见几道明晃晃的火光,以及红光周围几十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大胡子手提砍刀,胳膊夹着个被野狼咬伤的兄弟,气得双目赤红,“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今天咱们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这么多匹狼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我看这一趟咱们算是折进去了,呜呜……我娘要是知道我被狼吃了,该有多伤心啊。”
“太倒霉了,我还准备攒钱娶媳妇呢,这可倒好,直接去地府投胎了。”
大胡子就不乐意听这种丧气话,“还没打呢,投什么胎?老子今天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刀法!”
他把受伤的兄弟往旁边人身上一推,挥刀向咬人的那匹狼砍去。
野狼也不是吃素的,前爪扒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个暴起冲进人群。
原本围成一圈的队伍瞬间被冲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沈青青掐诀召唤出懒球,指指前方的狼群,“去吼一嗓子,把它们吓走。”
懒球瞅一眼狼群,嫌弃地冲她呲牙:“沈青青,你礼貌吗?”
费老大劲把它召唤出来,就为了吓走一群野狼。
它可是吃恶鬼的神兽啊。
神兽!
沈青青拍拍它的脑瓜子,“去吧,就当为你主人我积福了。”
“摊上这样的主人算我倒霉!”
懒球不情不愿地吐槽一句,一跃而起,跳到了人群中央,冲着狼王“汪汪”叫了几声。
原本斗志昂扬的狼王听到声响立刻缩紧尾巴,“嗷呜”一声掉头就跑。
其他狼接收到信号瞬间散开,一时间,山林间全是四处逃窜的野狼。
第075章 香酥烤鸡
原本抱着必死念头的汉子们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傻眼了,“这,这是咋回事?”
有汉子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软倒在地,喘着粗气惊喜道:“野狼被我们吓跑了?野狼竟然被我们吓跑了!”
“不可能吧,我们还没开始打呢!”
“那是怎么回事?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可能有人过来救咱们啊。”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松树后亮起一道神奇的白光,逆着光,他们只能看出白光后有道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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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火红的裙裾,如燃烧的火焰般绚烂,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山林间的阴霾。
“有神仙来救我们了,兄弟们,神仙来救我们了。”
有汉子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裳,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
“好像不是神仙,是那个女人。”有汉子喃喃自语。
白光渐近,沈青青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庞、火红的裙子,如一段色彩鲜明的折子戏 ,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翩然的身姿,与淡然从容的气度,宛若神邸。
有汉子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询问:“是你吗?是不是你帮我们赶走了狼群?”
沈青青没有回答,手电筒扫过面前众人,最后落在某个躺在血泊中的汉子身上,眉头微蹙。
片刻,她偏头看向大胡子,“快点找东西把他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先把血止住,再淌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
大胡子点头,连忙上前把受伤的汉子扶坐起来,轮到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却紧张得胳膊发抖,半天没把布条撕下来。
“大哥,你行不行啊?”
沈青青无奈,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嗞啦一声,硬生生撕掉了半拉衣裳袖子,“快点包扎,止住血后尽快带他去看大夫。别磨蹭,万一伤口恶化,他的胳膊很有可能会保不住。”
大胡子接住她扔过来的布条,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待会儿就带他去找医馆。”
旁边的汉子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凶得跟老虎一样的领队吗?
咋听话得跟猫儿一样?
沈青青站在一旁看他笨手笨脚地包扎好伤口,握着手电筒扭头走了,走前丢下一句话:“没什么事就尽快下山吧,万一狼群再杀回来就麻烦了。”
一群汉子跟在她身后不停地追问:“姑娘,狼群真的是被你吓走的吗?怎么吓的,能教教我们吗?”
沈青青回头瞅他们一眼,“祖传秘法,你们学不来的。”
汉子们遗憾地叹口气,害,他们果然还是只有羡慕的份。
下山后,大胡子骑马带着伤者外出找医馆,其余人仍驻扎在原地看守货物。
沈青青把那只奄奄一息的野鸡宰了,拿到小溪边清洗干净,往铁锅里一放,加入从家里带来的盐、干辣椒、花椒等调料腌制一段时间。
趁着腌肉的空档,她把刚采的菌子和野葱择洗干净,洗菜的时候一个汉子提着只野鸡走了过来。
“姑娘,这是我们捉的野鸡,分你一只尝尝。”
沈青青摇头,“不用了,我有吃的。”
“你就收着吧,吃那点野菜哪能填饱肚子!”
而且他们吃肉,让恩人嚼野菜,这良心也过不去啊。
汉子把野鸡往她面前一放,扭头跑得飞快。
沈青青看着那只洗得白白净净的野鸡,失笑出声。
这群人还挺可爱的,没白救。
她把洗好的野菜捞出来,提着野鸡回到烧得正旺的火堆旁。
孟渊正在往火堆里加柴,见她过来往旁边挪了挪,“肉腌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
沈青青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往腌好的鸡肚子里塞了两把菌子,把野鸡绑到竹棍上,递给他。
“你先帮我烤着,时不时转两下防止烤焦就好了,我把这只野鸡处理了。”
孟渊眉梢微挑,“从哪弄的野鸡?”
“那群人给的,待会儿烤好再还回去,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想到她烹制的美食,孟渊默默咽了下口水,忧伤看天。
每次都是看到吃不到,他太难了!
野鸡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就开始滋滋冒油,同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那香味顺着风飘了老远,馋得商队的汉子们口水横流。
“你们闻到没,这啥东西那么香啊?”
“不行,我得去瞅瞅她弄的到底是啥,吃不到闻闻味也行啊。”
有汉子跑到小溪边观望了一阵,又吸溜着口水跑了回来,“是烤鸡,是烤鸡的香味!”
汉子们看着面前火堆上烤得黑乎乎的野鸡和野兔,集体陷入了深思。
野鸡烤熟后,沈青青迫不及待地拽了只鸡腿咬了一大口。
皮被火烤得焦脆,里面的肉却非常细嫩,炭火的香味混着鸡肉的香味越嚼越浓郁,吃到最后连骨头都好像透着股香味,香得她恨不得嚼碎骨头,吸干里头的骨髓油脂。
烤鸡肚子里的菌子也完全熟透了,一扒开,带着肉香与野生菌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黄灿灿的汤汁顺着破裂的肚皮直接往下淌。
沈青青连忙捞只瓷碗放在下面接住汤汁,手被烤鸡烫得嘶嘶哈哈都舍不得撒开。
孟渊被她手忙脚乱的模样逗笑,伸手帮她提住热腾腾的烤鸡,提醒道:“慢点,没人给你抢。”
“你不懂,这个东西就得热的时候吃才有灵魂。”
沈青青用筷子把菌子全都扒拉到碗里,捧着碗吃得喷香,“嗯,就是这个味,回头你吃一次就懂了。”
吃完菌子,她又啃了只鸡腿,这才不紧不慢地提着另一只烤鸡去找那个送野鸡的汉子。
汉子手里捧着块焦糊的鸡翅膀,傻愣愣地望着她,“姑娘,你这是啥意思?”
“我那边有只野鸡了,吃不完,这个还给你。”沈青青把烤鸡递到他面前。
那烤鸡被火光照得金黄油亮,诱人得紧。
汉子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口是心非地回道:“不,不用了,我有吃的。”
“拿着吧。”沈青青直接把东西塞到了他手里,“鸡肚子里还有菌子,有点烫,记得找个东西接着。”
说完,她一身轻松地转身离开,没走两步,身后就闹开了。
“大树,你可不能吃独食,这野鸡可是咱们一块捉的。”
“快点给我撕一块,香死我了!”
“哎,别抢啊,别抢!”
“……”
这群人啊,怎么跟饿狼一样。
沈青青笑着摇摇头。
第076章 我喂你吃兔腿
回去的时候铁锅里的菌汤也煮好了,沈青青把切好的葱花洒进去,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碗汤来得太不容易,她喝得格外满足,喝完之后正要盛第二碗,暗处突然窜出个黑影。
陈东阳手里拿着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讪笑着往她面前凑,“青青啊,你吃过饭没有?”
沈青青皱着眉头斜他一眼,捧着碗往旁边挪了挪,“你来干什么?脸不疼了?”
“我这不是来给你送吃的了吗?”
陈东阳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面前黄灿灿的烤鸡,舍不得移开。
“这是他们分给我的兔腿,我舍不得吃,特意留给你的,你要不要尝尝?”
沈青青看着他手里都快被烧成炭的兔腿,默默捏紧了拳头,“我尝你奶奶的腿,拿着东西麻溜地滚,别在这恶心我!”
还送兔腿?
怕是想毒死她吧!
“好,不吃。”陈东阳见她要生气,连忙把兔腿放到身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瞥见那散发着香味的烤鸡,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往沈青青面前挪了挪,试探地问道:“我听人说你做的烤鸡特别好吃,能不能给我尝点?”
沈青青冷笑,兜了一大圈子,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想吃烤鸡是吧?来,我喂你吃!”
沈青青把碗往脚边一放,弯腰捡起被他扔到一旁的兔腿。
陈东阳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跑,但是慢了一步,被沈青青一把揪住了后脖颈。
“你应该没吃晚饭吧,先来只兔腿开开胃。”
说着,直接用力将他扯翻在地。
陈东阳脑瓜子磕到地上,一下磕懵了,反应过来张嘴就喊:“你要干啥,沈青青,你要干啥?”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踩中他的胸口,弯腰,唇畔多了抹阴冷的笑容,“喂你吃兔腿啊,你不是饿了么?”
陈东阳双手扑腾着想要站起来,“我不吃,那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都黑得掉渣了,咋下得了口?
沈青青闻言笑得更冷了,抬起胳膊硬是把兔腿捣进了他嘴里。
“跟我耍心眼,我让你耍!”
硬邦邦的腿骨撞破嘴唇,捣得门牙又酸又疼,陈东阳受不住这样的苦楚,张嘴嚎了起来。
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兔腿直接捣进喉咙眼,险些把他的嘴撑烂。
沈青青撒开手,面色阴沉地瞪着他,“给我吃,吃完再走!”
“吃,我吃。”
陈东阳一手捏着兔腿,一手撑着地坐起来,哭着啃起了黑炭棒。
呜呜,太难吃了。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啃完兔腿,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扭头吐了起来。
沈青青嫌弃地后退一步,“晦气!”
说完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旁边的锅碗和没吃完的东西。
放好东西,一扭头就见孟渊正站在马车旁笑盈盈地望着她。
那笑容里多少带了点揶揄的味道。
沈青青不自在地别过头,沉默片刻,小声问他:“我是不是有点凶了?”
孟渊摸了下鼻尖,“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沈青青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你还是保持沉默吧。”
孟渊还在笑,声音却温柔了许多,“其实凶点也没关系,欺负别人总比受欺负好。”
“这句话中听。”沈青青认同地点点头。
小时候她经常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被欺负的次数多了,就悟出了一个道理:
你越是胆怯,越是求饶,那些人的气焰就越是嚣张;但如果反过来,你比那些欺负你的人还蛮横,他们反而软了下来。
拳头硬的人,身板才能挺起来。
从那以后她就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
有些人,你警告一百遍都不一定长记性,但挨过两次打就知道轻重了。
咋说呢,他们就是欠打!
接受完“教育”的陈东阳果然老实不少,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敢往沈青青面前凑。
偶尔碰到了,也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扭头就跑。
没有烦人精的打扰,沈青青的日子过得相当舒爽,每到饭点就有商队的人主动过来送吃送喝,日头一毒,孟渊就非常自觉地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她晒不着,也饿不着,就是娱乐项目太单调,只能左右手下棋,或者嗑点瓜子,没一点意思。
这日傍晚,车队停在在县城的一家客栈休息。
一行人刚停好马车,还未进店,里面忽冲出来一个穿着褐色短衣的男人。
男人摇摆着双臂,拖着条断腿,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一边跑一边哭嚎:“回家,我要回家!”
跑了没两步,便被门前的石块绊倒,下巴着地,顿时摔得顺嘴淌血。
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吐出被磕掉的门牙,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两个同样穿着褐色短衣的男人从店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一天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两人快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无奈地说道:“王大哥,咱们就消停会吧!”
王大哥显然听不进去人话,如同发怒的野牛,嘶吼一声,闷头往街上跑。
两个男人像是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同时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王大哥,求您再耐心等两天,马上,咱们马上就到家了!”
姓王的男人罔若未闻,依旧梗着脖子往前冲,力气大到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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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一个人显然拼不过两个人,折腾了半天还是被两人拉了回去。
孟渊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偏头看向沈青青,“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嗯?”
孟渊蹙起眉头,“看着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现在的记忆依旧混乱,除了那个梦里的场景特别清晰外,其他记忆都是一团乱麻。
就比如那个发疯的男人。
他可以确定自己和他有过交集,但具体是什么交集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等我找个机会问问他。”
只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问之前还得帮他把身上的脏东西除了。
真麻烦。
沈青青郁闷地揉了下眉心,碰碰孟渊的肩膀,“进去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店内,两个男人已经把发疯的男人捆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往他嘴里塞饭。
第077章 偶遇同乡
姓王的男人不肯老实吃饭,脑袋左右摇摆个不停,到嘴的米饭又被他吐了出来。
两人折腾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喂进去几口米饭。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气得直接把碗摔了,“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再折腾下去,他疯没疯我不知道,我是真要疯了!”
矮个男人劝他:“再坚持坚持吧,王大哥也算是救过咱们性命的恩人,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他扔了不管啊!”
“那你说咱们该咋办?一天发八百次疯,吃饭还得靠喂,这还能不能过了?”
高个男人正唉声叹气地抱怨生活艰难,眼前忽然一暗,抬头,身边多了个穿红衣的年轻女人。
女人生得异常美丽鲜妍,尤其是那一双凤眼,又清又亮,如冬日清晨挂在草叶上的露水珠,被日头照得熠熠生辉。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着实冷了些,冷得男人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这位姑娘,你有事吗?”
“我可以帮你治好这个人的疯病。”沈青青言简意赅。
“你能治好他的疯病?”高个男人一听她能治病,蹭地站了起来,“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沈青青抬头看他,声音古井无波:“你看我像是在骗人吗?”
“那你说该怎么治,需要买什么东西,我们兄弟全都听你的!”
只要能把王大顺的疯病治好,让他跪下来磕头叫爷爷都行!
“什么都不用买,去开一间房,把他送到房间里就行了。”
高个男人转身就去找老板,没跑两步忽然被矮个男人拽住了胳膊。
矮个男人冲他挤挤眼,小声道:“你先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有啥事不能后面再说,我现在有正事要干呢!”
他现在心里火急火燎的,好不容易碰到个能治疯病的人,可不能再放跑了。
“你就跟我过来吧!”
矮个子男人硬是把他拽到了后面,压低声音道:“你就不觉得这女人很可疑吗?”
“哪里可疑了?”
矮个男人气得想捶人,“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女人像大夫吗?”
“上头特意交代我们一定要把王大顺平安送回家,这都走一大半路程了,眼见着就要到地方了,再出个岔子,咱们怎么回去交差?”
“那怎么办?不让她治了?”高个男人苦着脸,心有不甘。
“不治了吧,反正咱们的任务是把他送回家,别的不用管。”
沈青青冷嗤一声,插话道:“再耽搁几天,你们怕是只能把他的尸体送回家了。”
两人同时回头看她,“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沈青青没有回答,反问道:“他是毫无征兆突然疯的吧?”
“对,就是突然疯的。”高个男人立刻接话道:“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吃完饭突然就疯了,哭着闹着要回家,怎么劝都没用!”
高个男人殷切地向她走了一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没疯,只是招惹了一些不该招惹的东西。”
“不该招惹的东西……”高个男人的眼睛逐渐瞪大,“鬼,鬼吗?”
“准确来说,是一只精神失控的鬼,不排除有主动伤人的可能性。”
沈青青似笑非笑地扫他们一眼,“好好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了就过来找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说罢,捏着钥匙上了楼。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两个男人拖着暴怒的王大顺出现在门外。
沈青青打开房门,侧过身子,“进来吧。”
高个男人把王大顺按到凳子上坐下,扭头看沈青青,“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慢慢等就好。”
沈青青碰了下手边的线香,神色从容,“你们先出去吧,这里用不到你们。”
矮个男人磨蹭着不愿意走,最后被高个男人捶了一拳,“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磨叽啥?真想陪着他一块死啊?”
两人拉拉扯扯出了房间,房门关上的刹那有淡淡的白色烟雾自燃烧的线香氤氲而起,那白烟好像拥有生命力,打着旋钻进王大顺的鼻孔。
渐渐地,王大顺不再狂躁,茫然地看向四周,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沈青青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红唇轻启:“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王大顺眨了两下眼睛,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一下,整个人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倒地。
一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鬼从他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小鬼浑身沾满了污血,胸口插着把锈迹斑斑的红缨枪,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算干净。
它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沈青青,“我想回家,姑娘,我想回家。”
沈青青看它模样实在可怜,声音稍微软了些,“你家在哪?方便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小鬼抬起胳膊指向北方,“就在那边,我家就在宁阳县,宁阳县杨花村,你知道吗?”
“杨花村?”沈青青一愣,立刻回头喊孟渊,“孟渊,这边有你的同乡,过来看看认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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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看到了,看着有点眼熟,但是……”
话未说完,小鬼却好像看到了亲人,激动地扑了过去,“孟渊,是你吗?”
孟渊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一边躲。
小鬼扑了个空,不甘心地看着他,“我是强子,咱们一块出来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好像……有点印象。”孟渊语气迟疑。
“行了,咱们先别急着认亲了。”
沈青青咳嗽一声,打断两鬼的对话,“强子是吧?你知不知道孟渊在哪死的?”
小鬼摇头,“不知道,我没跟他分到一个地方,你可以问大顺,他们俩在一个队。”
“他吗?”沈青青指指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小鬼点头,“就是他。”
沈青青走到王大顺身前,踢了下他的腿,“醒醒。”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
沈青青皱眉,想了下,转身倒了杯凉茶浇到了他脸上。
王大顺打了个寒颤,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他头疼得厉害,身子也软绵绵,好像正在半空中飘着。
半晌,他的眼神逐渐聚拢,落到眼前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
一句话脱口而出:“仙女?……我这是死了吗?”
第078章 孟渊死在了凤凰山
沈青青嘴角抽了抽,一字一顿道:“我,人,活的那种。”
“那我还活着?”王大顺狂喜,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沈青青把凳子往他面前踢了踢,“坐下,我有事问你。”
王大顺脑袋还是懵的,听见她的话“哦”了一声,乖乖坐上板凳。
沈青青转身坐到他对面,胳膊撑着桌沿,眉梢微挑,“认识孟渊吗?”
“孟……孟渊。”王大顺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睁大眼睛看向沈青青,肥厚的嘴唇微微颤抖。
沈青青扣了下桌沿,又问了一遍:“认识他吗?”
王大顺舔了下嘴唇,双手攥紧衣角,半晌,语调缓慢地回道:“认识,他是我同乡。”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抬起头对上沈青青的眼睛,“你是谁?为什么要打听孟渊的事情?”
沈青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站在窗口的孟渊,月光明亮,将男人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
她清了下嗓子,飞快地回道:“我是他的妻子,这次南下,是想接他回家。”
“妻,妻子。”王大顺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心底忽然冒出一丝嫉妒的情绪。
那情绪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又酸又胀的感觉充满胸腔,他抹掉手掌心的汗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喝完凉茶,那种异常的情绪才被他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孟渊他死了,三个月前就死了。”
沈青青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从容淡定地望着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哪出的意外?”
王大顺一直盯着桌上已经烧完的线香不说话,许久之后,干巴巴地舔了下唇,小声嘟囔道:“人都死了,问这个有什么用?要不……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回去吧?”
说到这,他猛然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妹子,你跟我一块回去吧,咱们结个伴。孟渊早就死了,说不定尸体都被山里的野狼吃光了,你过去能找到什么东西?”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沈青青声音平静:“你只需要告诉我,孟渊是在哪出事的。”
王大顺还在劝她:“南边那么乱,到处都是蛮子杀人,你一个女人往那边跑不是妥妥的送死吗?”
他似乎已经从最初的迷茫中走了出来,说话更加有条理了,“我和孟渊是一个村的好兄弟,你是孟渊媳妇,按理我也应该叫你一声弟妹。”
“弟妹啊,听哥一声劝,别往南边跑了,你还年轻,回去之后该改嫁改嫁,不耽误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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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压迫,“我再问最后一遍,孟渊是在哪出事的?”
王大顺目光闪动,偏头躲开了她的审视,小声抱怨:“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求人?”
沈青青笑了一声,“要不我再把你的小鬼兄弟叫回来?”
王大顺立刻想到三天前的夜晚撞到的诡异场面,慌得顿时坐不住了,惊慌失措地望着她,“那不是梦吗?”
要不是梦,他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沈青青不跟他解释,转头走向躲在角落的小鬼,“我把它叫出来给你看看吧。”
王大顺脑海里闪过一道血淋淋的身影,惊恐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高喊道:“别!我相信你了,我相信你!”
沈青青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王大顺,你现在需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的命在我手里,要求,也该是你求我。”
王大顺被她看得后背发凉,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一直撞到桌子才停下。
他狠狠地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问她:“那我告,告诉你孟渊是在哪死的,你……是不是就会放过我?”
“说吧。”
“他死在了凤凰山。”王大顺这次回答得非常干脆,“当时上头派我们给驻扎在凤凰山后的大部队运送粮草,结果走到半路遇到了一群蛮子,那群蛮子仗着人多势众,想抢我们的粮食。”
“我们没打过,最后被逼上了凤凰山,孟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蛮子推下了悬崖。你不知道,凤凰山高得很,铁疙瘩掉下去也要摔烂,更别说孟渊这个活生生的人了。”
“所以你压根不用去找,去了也是白跑一趟,何必呢?”
沈青青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审视两遍,提出质疑:“听你话里的意思,当时你应该和孟渊待在一起,那问题来了,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安然无恙地下山,孟渊为何会被蛮子推下山崖?”
孟渊的身手和反应能力都很强,绝对不能和普通的乡村莽夫相提并论。
但是这样的人居然死在了王大顺前面,让人如何不怀疑?
而且王大顺说话吞吞吐吐,眼珠子还老是乱瞟,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沈青青懒得跟他继续周旋,直接把话挑明了。
王大顺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登时愣在了原地。
沈青青抬步上前,目光阴狠地盯着他,“想好再说,不要骗我,我这个人最痛恨骗子了。”
王大顺紧张地扶住了桌沿,舔了下唇道:“没有骗你,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运气好,逃跑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到山上巡察的士兵,要不然我也早死了。”
“你,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别人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这回事。”
沈青青向躲在角落的小鬼使了个眼色,“他刚才说的事你听说过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那件事过后,运送粮草的人增加了一倍还多。”
沈青青点头,“行,我知道了,是真是假等找到孟渊问问就清楚了。”
王大顺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孟渊都死了,还怎么问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青青嘴角噙着抹冷笑,对他道:“出去吧,咱们,杨花村再见。”
王大顺心砰砰跳得厉害,总觉得她的话别有深意,但转念一想,孟渊已经死了这么久,就算真有鬼魂,也该去地府转世投胎了,她能找到什么?
换句话说,就算她真发现了什么,一个女人能拿他怎么着?
他现在可是大梁的功臣,连将军见了他都要夸奖两句,一个无权无势的村姑还想跟他作对?
做梦吧!
思及此,王大顺的腰背挺直了几分,“那就杨花村见吧,但你要是回不去了,可别怪你王哥没事先提醒。”
第079章 我对你这种小鬼没兴趣
小鬼见他要走,急忙追了上去,“我也要回家,带带我,带带我呀!”
沈青青扯着红缨枪上的穗子把它揪了回来,“你还准备附人家身上啊?”
小鬼弱弱地看着她,“可是我想回家啊,只有跟着他才能回家。”
这小鬼精神是不太正常,但脑子还怪灵光的。
沈青青把它赶回房间,顺便带上了门,“别跟着他了,他身体虚得很,再被你折腾两天,估计等不到回家就咽气了。到时候你不仅回不了家,恐怕还要被地府的鬼差捉下去下油锅炸喽。”
“那我该怎么办?”小鬼急得原地打转,“我就想回家见他们一面,咋这么难呢?”
沈青青摸摸下巴,上下将他打量一遍,末了问他:“会赶马车吗?”
“会,我在军营里就是专门给别人运送东西的,领班还夸我赶车稳呢!”
小鬼眨巴下眼睛,面露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青青回到小桌旁坐下,轻声道:“帮我赶车,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送你回家。”
“跟,跟你走啊……”小鬼的声音发虚。
说实话,它有点害怕沈青青。
人都怕鬼,比如王大顺,看到它直接吓尿了。
但是这姑娘见到它,脸色就没变过,那犀利的眼神一扫,看得它都不自信了。
沈青青抬眸,瞬间看穿了它的心思,轻笑一声:“放心,我只收恶鬼,对你这种小鬼没什么兴趣。”
小鬼还是不大放心,但对家人的思念最终战胜了心中的恐怖。
它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道:“那我就留下来帮你赶车,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沈青青敷衍地点点头,拔掉葫芦塞子,“先进来休息,明天再放你出来。”
小鬼乖乖点头,走到她身前时忽又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孟渊媳妇,你有没有见到我媳妇,还有我闺女儿子?”
沈青青瞅瞅他血肉模糊的脸,面露难色,“你媳妇叫什么?”
“桂花,我媳妇叫桂花,儿子叫大柱,闺女叫彩珠,你见过他们吗?”
沈青青心猛地一跳,情绪瞬间被拉了下来,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那个勤劳憨厚的女人还在盼着丈夫回家,沈青青不敢想象,她最后得知丈夫离世的噩耗后会怎样的反应。
其实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她旁观过很多次,饶是提前做过心理准备,当哭声真的响起时还是会忍不住跟着难过。
更要命的是,这次经历生死别离的人,她还认识。
小鬼见她变了脸色,顿时有些慌乱,“他们过得不好吗?”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笑着答道:“很好,桂花姐很能干,大壮也是,他们在帮我家面馆干活,每日能赚点小钱,暂时不用为吃喝发愁。”
小鬼听得又是欣慰,又是内疚,“我要是在家,他们娘俩不肯不用这么辛苦,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沈青青浅笑着安慰他:“别难过啊,咱们换个思路,没有你,他们也养活自己,这不是件好事吗?”
“嗯,是件好事。”小鬼咧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孟渊媳妇,谢谢你了,谢谢你肯帮桂花他们。”
沈青青一摆手,“你这个‘帮’字用得不大贴切,他们干活,我付工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就暂时把心放肚子里,家里不会有事的,我尽快找到孟渊,然后咱们一块回家,行吧?”
小鬼强忍住泪水拼命点头,进葫芦前回头看了眼孟渊,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孟渊老弟,你娶了个好媳妇!”
孟渊勾唇笑,声音轻快地回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差不多得了。”沈青青冲孟渊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老是这样夸她,她会不好意思的。
“你准备去哪?是进葫芦陪你兄弟唠唠嗑,还是继续在外面守夜?”
“守夜。”孟渊丢下两个字,抬腿向窗口走去。
虽然这两天陈东阳比较老实,但他还是不放心。
媳妇睡觉太沉,万一真被那狗东西找机会摸进来了,他不得被气死?
沈青青知道拦不住,直接没管他,自顾自地走到床边,解开簪子,和衣而眠。
夜风习习,吹散空气中的燥热气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睡得时间太多,这会儿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重新披上衣服下了床。
房间里窗户大开,窗外明月高悬,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给幽深的夜色笼了层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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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安静地坐在窗台,大半个身子都悬在外头,微风簌簌,撩起他乌黑的发丝,仿佛将那抹浅淡的月光也送了进来。
沈青青拿出装着棋子的木盒,轻轻扯了下他翻飞的衣袖,“要不要下两盘棋?”
孟渊看看她手里的木盒,翻身从窗台跳了下来,“可以,但是棋盘还在马车上吧?我先下去一趟,把棋盘拿上来。”
“不用了,今天咱们玩个简单的,五子棋,会吗?”
说着,她把盒子搁到桌上,分出黑白棋子,取出盒中叠好的白纸,摊开,白纸上纵横交错全是用笔墨绘制的方格。
孟渊点头,语调中含了几分笑意:“会是会,但没玩过几次,你可要让着我点。”
沈青青瞅他一眼,嗔怪道:“我信你个鬼,上次下围棋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结果和她纠缠了两个时辰都没分出胜负!
孟渊笑得温柔,“上次是我运气好,今天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沈青青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再来几局,五子棋简单,这次总不能还能下两个时辰。”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太年轻了,两人都快把白纸上的格子占满了还没分出胜负。
气得她捶了下桌子,扭头要走,“算了吧,我觉得咱们不适合凑一块玩。”
孟渊连忙按住她的手背,“再来一局,最后一局。”
“行吧,那再来一局。”沈青青重新坐了回去。
这次战局依旧焦灼,你出我挡,你来我往,依旧半天没分出胜负。
就在沈青青撑着额头叹气的时候,孟渊突然出现了失误,一子落,胜负见分晓。
沈青青长出一口气,摇着头感慨道:“赢一次可真不容易啊,孟渊,待在杨花村委屈你了。”
孟渊眉开眼笑地望着她,“那要不要再来一局?”
“我觉得可以。”
这一局依旧是纠缠许久,然后孟渊出现失误,沈青青赢。
一开始她还没感觉到哪里不对,连赢几把后猛然回过神来。
“孟渊,你不会在故意让着我吧?”
第080章 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孟渊捡棋子的动作一顿,片刻,抬起头无辜地看着她,“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沈青青:“本来不是很明显,但是你这一问就……”
就属于不打自招了。
孟渊尴尬地摸了下鼻尖,他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看来媳妇太聪明了也有坏处,想放个水哄媳妇开心都难如上青天。
他吐出口气,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爱棋之人最高兴的事莫过于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并凭自己的实力赢过他。
结果他却弄巧成拙,让媳妇白高兴一场。
媳妇不会因此生他的气吧?
他攥紧手中的棋子,小心翼翼地问沈青青:“那,还来吗?”
沈青青摇头,“不来了吧,等我琢磨出新东西再找你。”
她算是发现了,这男人会的技能特别多,跟他拼传统的东西恐怕不行,想赢他得另辟蹊径,整点新鲜东西,比如飞行棋、魔方什么的。
到时候就该轮到她考虑需不需要放水了。
胜负欲爆棚的某人完全没体会到男人的小心思,趴在桌边收拾起散落在白纸上的黑白棋子。
等她把棋子收好,吹熄桌上油灯,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忽然被人抓住了衣袖。
孟渊正站在窗口,月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点亮了那双黢黑的眼睛。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沈青青,轻轻晃动着手臂,声音软得像轻吻过湖面的微风:“青青,对不起……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沈青青的心好像被某种小动物挠了下,痒得厉害。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她望着那双乌黑明亮又可怜兮兮的眼睛,忽然想起大学时期的一段经历。
她的某个室友有段时间迷上了一款游戏,但技术又菜得要死,每次跟路人对局都被杀得片甲不留,战绩一片飘红。室友被杀疯了,气急之下拉着男朋友陪她一块打。
男朋友怕她再输下去会被气哭,每局游戏都费尽心思地放水让她赢,那水放的,都快把宿舍楼淹了。
有次放得实在太明显,被室友发现了,气得小姑娘当场开语音把他批评了一顿,提醒他玩游戏要认真。
当时沈青青也在宿舍,正好听到了男生的回答。
男生回的是:“我不在乎游戏的输赢,我只在乎你开不开心,只要能让你开心,我怎样都好。”
宿舍里几个姑娘都被这句话感动得不行,嚷嚷着要把民政局搬过来,让他俩原地结婚。
沈青青倒没有太大感触,玩游戏嘛,技术菜就慢慢练,总有一天会翻身成大神的。
直到今天,有人站在她面前说了类似的话。
望着那温柔的眉眼,听着那真挚的话语,她才陡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关注点从头到尾就跑偏了。
她关注的是游戏和棋。
别人看到的却是那份明晃晃的偏爱。
我爱你,所以想法设法地哄你开心。
输赢,对错,与你的喜乐相比,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青青缓慢又认真地勾起唇角,微笑着向他解释:“孟渊,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
她抬手将他额前的乱发往旁边拨了拨,乌黑的眸瞳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别乱想,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如果真生气了,肯定第一时间就发作了,哪会给你胡思乱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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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孟渊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柔美面颊,喉结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胳膊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放下来,而是小心地问她:“青青,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沈青青没有回答,直接展开双臂抱住了他,耳朵贴上他宽阔胸膛的那一刻,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心无比安宁。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屋顶细碎沙石簌簌作响,很快,月亮被稠密的云层阻隔,天慢慢暗了下来。
远处亮起一道白光,紧接着响起“轰隆”雷声。
“要下雨了。”沈青青喃喃低语。
孟渊恋恋不舍地松开胳膊,上前合上了窗棂,雨陡然落下,屋外顿时热闹起来,四面八方都是哗哗的雨声。
沈青青笑了一声,“这下好了,今晚可能睡不着觉了。”
孟渊拉着她的袖子往床边走,“先睡吧,说不定雨马上就停了。”
沈青青飞快地脱掉鞋袜,钻进被窝,见孟渊站在一边没过来,拍拍手边空位,“过来坐,反正睡不着,咱们聊会天吧。”
孟渊顺势坐到床边,黑暗里,一只手不小心摸到她垂在身侧的发丝,微凉丝滑的感觉从指尖一下传到心头。
他的脸一热,落在发间的手指停在了原地,片刻,轻咳一声,问她:“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梦吧,梦里咱们是怎么相遇的?”
孟渊的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她的发梢,仰头望着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一道微光,慢慢开口:“梦里我得了重病,在床上躺了很久,一醒来就听见你在跟别人吵架,吵得挺厉害的,好像还动手了。”
沈青青尬笑着舔了下唇,“我们的初遇有点尴尬啊。”
孟渊笑,“是有一点,不过你挺厉害的,一张嘴能把人活活气死……”
孟渊断断续续地把梦里的场景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突然没人应声了,低头一看,沈青青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他的食指动了下,缠绕住她垂落的发丝,卷了两圈又猛然松开。
黑暗里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果然是只瞌睡虫。”
第二天早晨,商队的汉子们吃早饭时没见到沈青青,便特意安排了一个人上楼叫她。
沈青青听见敲门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答话:“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
回答完又在床上眯了一小会儿,这才开始穿衣梳洗。
全都收拾好,推窗一看,雨还没停,天好像被人泼了盆墨汁,黑沉沉的,很不对劲。
沈青青眉头微蹙,从布袋里摸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
卦象大凶,不宜出行,容易遇到歹人,有兵戎之争,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南地多匪盗,卦象中的歹人应该就是山匪之流。
这些人一心求财,视人命如粪土,若是与他们正面对上,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商队的汉子们大都是些普通人,不是那些匪盗的对手。
为了避免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今天不出门了。
正好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补补觉。
沈青青把收拾好的东西重新放回去,两手空空地下了楼。
第081章 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
楼下,商队众人已吃过早饭,正忙着收拾随身携带的物品,王大顺和另外两个男人在门边的那张桌子吃早饭。
瞧见沈青青,王大顺捧着包子站了起来,“弟妹,你真不跟哥哥一块回家吗?”
沈青青冷淡地斜他一眼,“昨天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不回算了,我还懒得带你上你呢。”
王大顺小声嘟囔一句,踢踢高个男人的腿,语气傲慢地问道:“吃完没有?吃完咱们该上路了!”
“差不多了,等我把这口粥喝完。”高个男人捧着碗把最后一点米粥喝光,抓起身旁的包裹道:“咱们走吧。”
临走前王大顺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多漂亮的女人,要是肯跟他一起回去该有多好。
沈青青神色淡然地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圈,没找到大胡子,随手拦了个商队的汉子问话:“你们领队呢?”
汉子指指后院,“他应该在后边查货,沈姑娘找他有事吗?我去帮你叫他。”
不等沈青青回答,汉子便脚步飞快地跑进了后院喊人。
自那日沈青青将他们从狼群包围圈中救下,大胡子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虽不是十分热情,但也算得上以礼相待。
听到手下人说沈青青有事与他商量,大胡子立刻将清点货物的事情交给张峰,看见沈青青时还客气地向她拱了拱手,“沈姑娘,你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青青简单地把今日不宜出行的事情和他讲了,末了刻意强调道:“这件事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还请领队慎重考虑。”
大胡子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之后就开始怀疑沈青青弄错了,“沈姑娘,咱们接下来要走的那条路可是官道!南地匪盗虽然猖狂,但也不至于猖狂到敢在官道上犯事吧?”
他的嗓门极大,一嗓子吼下去全店的客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看。
店里本地客人没几个,大部分都是来往住宿的商队,听见“匪盗”二字全都来了精神。
其中一个下巴尖瘦的年轻人插话道:“这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这附近有土匪吗?”
“没有的事!”店老板站出来解释:“我在这地方待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附近有匪盗作乱,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另一个黑脸汉子附和道:“我经常在这条道上跑,一月能往返三五趟,从没出过岔子,别说土匪了,连个小偷都没见过。你们呀,就是没见过世面,把南地想得太凶险了。”
大胡子原本对沈青青的话存疑,听完别人的说法就更不愿意相信匪盗一说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致摸清了沈青青的特点,和张承颐说的一样,的确有点本事,但在有些方面也讲究得很。
比如吃,别人赶路都是啃干粮喝凉水,她随时随地都要生火做饭,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样不缺。
比如住,能住客栈就绝不睡在外面,就算在外面睡,他们都是破布一摊,随便躺下了,她呢,被褥、枕头都铺得整整齐齐。
那是真讲究,讲究得他看到都想翻白眼。
所以听完大家的解释,他下意识地就把原因归咎为沈青青不想吃苦。
这要是放在往日,他肯定直接骂起来了,但转念一想,沈青青到底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沈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段时间赶路太累,想停下来休息一天?你要是觉得累了,咱们可以晚走一会儿,或者中午多休息一阵,但停一天恐怕不行,那边还等着咱们的货呢。”
沈青青被他的说法气笑了,“我觉得累?我又不用搬货,又不用赶车,为什么会累啊?”
她往旁边空位一坐,无奈地说道:“该劝的我都劝了,你们要是愿意相信,就留在客栈避避风头,不信就走吧,反正真遇到土匪死的又不是我。”
大胡子见她说得如此硬气,又犹豫了。
毕竟遇到土匪可不是件小事,弄不好就没命了,兄弟们信任他,愿意跟他出来闯荡,他自然也要为兄弟们的安全负责。
他抬起胳膊,冲商队的汉子们招招手,“先别收拾东西了,跟我到后院,咱们商量一下今天到底要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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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不掺和他们的事,抬手叫来店小二,点了笼包子另加一碗小米粥。
包子个头挺大,就是皮太厚,一口咬下去没找到馅在哪。
她吃了两口嫌弃太淡,跑到后院把马车里提前装好的油鸡枞找了出来,另外让小二拿了个碟子,包子配着油鸡枞,总算能品出滋味了。
店里的客人看着碟子里油汪汪、红艳艳的小吃,闻着那香香辣辣的气味,馋得忍不住咂摸嘴。
最开始问话的年轻人往她旁边挪了挪,又开始搭话:“姑娘,你吃的是啥?我咋从来没见过呢?”
“自己家做的,你肯定没见过。”
沈青青咬掉最后一口包子,把剩余的油鸡枞全都扒进了嘴里。
年轻人看她吃得那么香,跟着咽了好几次口水,眼巴巴地问道:“能卖给我一点吗?我也想尝尝味道。”
沈青青打量他一眼,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穿得也体面,就是身板太瘦,看着像只猴。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年轻人心里有点急,赶紧拿出块碎银子推到她面前,祈求道:“给点呗,我这个人没啥爱好,就喜欢吃,遇到好吃的又吃不到嘴里,能难受大半年。”
沈青青看他说得这么可怜,转头又让店小二拿了个碟子,给他夹了一筷子,“就这些,尝尝味吧,银子就不要了。”
她就带了一小罐,准备时不时吃两口改善下口味,可没打算卖出去。
店里其他客人闻言也想找她要一口吃,还没张开嘴,沈青青已经抱着装油鸡枞的罐子走了。
再回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把鸡枞吃光了,正拿着馒头蘸碟子上的油汁。
沈青青笑,这人还挺会吃的,一下就抓住了吃油鸡枞的精髓。
年轻人擦掉最后一滴油汁,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感慨道:“这玩意儿可真香,比肉还香!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做的吗?回头我也让家里人照着做点。”
沈青青抿唇笑,“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不能外传。”
年轻人失望地叹口气,随即想到什么又惊喜地看向沈青青,“姑娘,你是在开店卖这个吗?在哪卖?到时候我去你店里买!”
第082章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沈青青爽快地回道:“我家店面在宁阳县石头镇,公子叫什么,来的时候报上姓名,我请你吃拌面。”
年轻人向她一拱手,“在下姓袁,名旭东,敢问姑娘芳名,交个朋友可好?”
沈青青回拜道:“在下沈青青。”
话落,大胡子领着一群兄弟从后院走了过来。
沈青青回头看他们一眼,“商量出结果了?”
大胡子伸着头要说话,刚吐出一个字又被旁边的张峰推了回去,“领队,你先冷静一下,我来跟沈姑娘说。”
张峰转身冲沈青青笑了笑,语气委婉地问道:“沈姑娘,我听人说你以前好像不会算卦,那这算卦观天象的本事是你才学的吗?”
“听人说……”沈青青嗤笑一声,美目流转,落到躲在人后的陈东阳身上,“听陈东阳说的吧?这怂蛋子总算找到机会报仇了,可真不容易啊。”
众人听她语气不对,连忙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陈东阳说的都是假的?”
跟沈青青比较熟悉的几个汉子也跟着问:“沈姑娘,你真会算卦吗?准不准啊?”
“我不仅会算卦,还会捉鬼呢,现在手底下就有两只鬼,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看。”
沈青青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东阳,“要不然让他跟我一起上楼看看?”
陈东阳顿时感觉后背一凉,紧紧抱住身边人的胳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我不去。”
沈青青身边有没有鬼他不知道,但会打人是真的。
他才没有这么傻,巴巴地贴上去挨打呢!
“我跟你上去。”大胡子一甩袖子,大跨步迈上了楼梯,他倒是要看看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跟着他上了楼。
进房间后,大胡子手一背,义愤填膺地说道:“沈姑娘,你救过我们的性命,我薛某打心眼地感谢你。但就事论事,你也不能仗着这份恩情,把我们当傻子骗,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
他正气汹汹地说着话,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抬头,就见头顶多了把红纸伞。
沈青青指指窗口的位置,“看那边。”
大胡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口竟然凭空多了两道人影。
左边那个穿白衣服的还像个正常人,右边的那个属实……恐怖了些,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全都是黑乎乎的血渍,有几处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那小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多恐怖,咧着嘴冲他笑:“大哥,你是在找我吗?你能带我回家吗?”
大胡子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神色张皇地看向沈青青,“鬼,鬼吗?”
沈青青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大胡子抖着胳膊扶了下桌子,稳住心神后扭头就跑,跑到楼梯口时还踉跄了一下,险些直接摔下去。
楼下众人全都在盯着他看,张峰焦急地问他:“咋样,领队,你看到她说的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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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不说话,白着脸走下楼梯,摸到最近的桌前给自己到了杯凉茶,喝完茶,一双手还是抖的。
他手足无措地捏紧茶杯,看向张峰,“让他们把东西都卸下来吧,咱们今天休息,明天再上路。”
张峰脸色一变,“真看到了?”
大胡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冲他摆摆手,“别问了,就按我说的做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全都变了。
张峰不再多问,立刻带着商队的汉子们收拾东西去了。
店里的其他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好奇地往大胡子身边凑,性子最活泛的袁旭东往他身边一坐,先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小声问道:“刚才的事,确定了吗?”
大胡子仰头把茶喝完,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慎重点好啊。”
“多谢大哥提醒。”
袁旭东又给他倒了杯茶,转身叫来身边小厮,“去告诉他们,今天不急赶路,留下来休息一天。”
店里原本就住了三波人,两波人决定留下,眼下就只剩黑脸汉子还未说话。
有男人拉了下黑脸汉子的衣裳,小声问:“老大,他们都不走了,我们呢?”
黑脸汉子把碗往桌子上一撂,粗声粗气道:“他们都是外乡人,对这附近的情况不了解,你也是外乡人吗?这条道咱们都走多少趟了,出过什么问题?你怕个屁啊?”
“可……可那姑娘都说了,有土匪……”
人家连鬼都能抓,算卦还会出错吗?
“你可拉倒吧,那小姑娘说的话听听就得了,还能当真?你看她长得靠谱吗?”
男人尴尬地抓抓脸,“长得挺漂亮的……靠不靠谱就不知道了。”
袁旭东在一旁插话:“我觉得沈姑娘挺靠谱的,你别看人家是个小姑娘就不拿正眼看她,一个人有没有本事跟性别和年龄可没有关系。”
“再说了,人家骗你有什么好处?听人劝吃饱饭,该听的话还是听听吧。”
黑脸汉子嗤笑,“你愿意听那些没有根据的胡话就听吧,别来劝我,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经验。”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手下人道:“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袁旭东气得直挠头,“嘿,你这个人咋还越劝越来劲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袁公子就让他去吧。”
沈青青倚靠在二楼走廊,凤眼低垂,扫过黑脸汉子那不信邪的面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遇到危险记得往回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回了房间。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如一张巨网将世间万物笼罩了起来,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黑脸汉子戴上斗篷、披上蓑衣,领着七八个手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雨幕中。
袁旭东搬了个板凳,坐在客栈走廊前磕起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大胡子聊天,“那个大黑脸可真虎,土匪啊,居然连土匪都不怕!”
“也许这边真没土匪吧。”大胡子敷衍地回了一句。
袁旭东抓出一把瓜子塞到大胡子手里,双眼发亮地看着他,“大哥,你真看到鬼了?鬼长啥样啊,吓不吓人?”
大胡子的手哆嗦了一下,一抬头,好像又听见那血淋淋的小鬼在他耳边叫他大哥。
一声连着一声。
催命一样。
第083章 土匪追过来了
袁旭东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啊。”
大胡子躲过他的胳膊,手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拧着眉毛回道:“别问我了,你要是真好奇就去找沈姑娘吧,让她领着你去看看。”
袁旭东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笑,“看来这位大哥是真被吓到了,走路都没之前利索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不去问沈青青了,省得看完夜里做噩梦。
他百无聊赖地咂摸下嘴,转身冲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去把昨儿买的桂花糕取出来两盒,一盒送到沈姑娘房间,一盒拿到这儿来,一直嗑瓜子怪没意思的。”
小厮去送糕点时沈青青正在房间里研究当地的地形图,再往前行百十里她就要和张家的商队分道扬镳,剩下的路程只能自己摸索。
南地多山路,地形复杂,据说照着地形图走都有可能把自己绕进坑里,她要是不提前做点功课,估计光找路都要找个两三天。
敲门声响起,沈青青放下地形图过去开门,收了糕点向小厮道了声谢,又顺便问他这趟的目的地在哪。
小厮转身指指东南方向,“我们要去那边的临源县,姑娘要跟我们一起吗?”
沈青青客气地笑笑,“没法一起,咱们不顺路。”
要是顺路就好了,能给她省不少事。
送走小厮,沈青青把糕点放桌上一搁,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这地形图也太复杂了,看得人脑瓜子疼,要是有导航就好了。”
孟渊疑惑地抬起头,“导航是什么?”
“就是一个引路的东西,有了它就不用担心会迷路了,不过咱们这边没有这玩意儿,只能做做白日梦了。”
沈青青认命地叹口气,执笔在地形图上勾勾画画,“你看这片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小山丘,路线密得跟蜘蛛网一样,让人怎么找啊……”
她一边抱怨一边做笔记,把容易出问题的地段全都标了出来,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正午。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仿佛一副褪了色的水墨画,灰鸦鸦的墨汁从天边一直晕染到屋顶。
沈青青看了眼天色,喃喃自语:“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砰砰的拍门声,“沈姑娘,不好了,上午离开的那帮人把土匪引过来了!”
“土匪也跟过来了?胆子这么大的吗?”沈青青讶然。
报信的汉子喘着粗气道:“来了,快到客栈这边了,领队已经派人去城里通知官府了,估计还得一会才能到。现在咱们的人都在楼下守着,姑娘一定要在房间里躲好,千万别出去。”
沈青青点头:“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注意安全。”
汉子摆摆手,一刻不停地下了楼。
楼下,四十多个男人拿着刀剑和棍棒如铁桶般将客栈团团守住,客栈老板急得来回打转,嘴里还嘟囔个不停:“怎么会有土匪呢?咱们这地方一直挺太平的啊。”
“待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你们可得注意点,别把我的桌子板凳砸坏喽。”
袁旭东嘴里叼着个大猪蹄,用眼斜他,“命都要没了,你还在惦记那几张破桌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老板叉腰瞪他:“就你有出息,这都啥时候了,还在啃那破猪蹄子,咋不撑死你呢!”
“什么叫破猪蹄子?我这猪蹄子可是在千味坊买的好东西,一个能抵你两张桌子,不识货的家伙。”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厉害,门外传来一声震天响的喊声:“救命啊!”
袁旭东连忙丢下猪蹄,扭头一看,就见远处几个汉子骑着马朝这边狂奔而来,最前头的那个正是清早刚走的黑脸汉子。
此时黑脸汉子已变成了红脸汉子,他的前胸与脸都被污血濡湿,再配上那狰狞的面容,犹如刚从坟墓爬出来的恶鬼。
他身后的汉子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其中一个虚弱地趴在马背上,背上郝然插了把铁剑。
再往后看,斜坡下乌泱泱全是人头,其中寒光交错,来势凶猛。
袁旭东见情况危急,连忙往门口跑,想找大胡子商量下对策,走前瞥见手上的油渍,一伸胳膊揪住客栈老板的衣摆使劲蹭了几下。
老板气得嘴边的八字胡都翘起来了,“你个狗东西,往哪蹭呢?”
“回头赔你件衣裳。”
袁旭东飞快地丢下句话,一溜烟跑到门口挡在了大胡子面前,“大哥,现在该咋办,要不要过去接应一下他们?”
大胡子一句话掷地有声:“接,见死不救这种事我做不来!”
说罢命人牵来马匹,抓住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马背,“张峰,随我过去会会他们,其他人留下把守客栈。”
“等一下,还有我!”袁旭东抢走手下人的马匹,紧随其后。
三人提刀策马奔腾,很快便接应到黑脸汉子的队伍。
“你领着兄弟们进客栈喘口气,我们垫后。”大胡子冲黑脸汉子高喊一声,夹紧马腹,主动退至队伍末尾。
说话的功夫,上百个土匪已追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土匪手握弓箭,猖狂地笑了起来:“跑?是不是以为跑到城里就安全了?老子偏要追进来,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
“兄弟们,今天咱们只要命不要钱,杀一个保本,杀两个倒赚,都给我上!”
“杀啊!”
土匪们犹如斗红了眼的公鸡,挥舞着刀剑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黑脸汉子抹掉脸上血渍,扯着喉咙喊道:“身上有伤的撤回客栈,其他人跟我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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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马立刻缠斗起来。
大胡子身手极好,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黑脸男人同样晓勇,一柄大刀舞得出神入化。
张峰的武力稍逊一些,但足以自保。
唯独袁旭东傻了眼,他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哪能应付如此阵仗。
接连躲过两轮攻击后,他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又有土匪挥刀向他砍来。
他实在躲不过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哭声嚎叫起来:“我的鸭腿瓜子大肘子啊!”
预料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耳边传来“哐当”一声,沈青青面无表情地挥尺打掉了土匪手中的大刀,冷冷地斜他一眼,“打不过还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袁旭东激动地擦擦眼泪,吸溜着鼻涕回道:“大哥都站出来了,我咋能躲着?”
第084章 咱们这是遭报应了吗
要是真躲起来了,他手下的那些人肯定又要偷偷骂他是怂包了。
他不想当只会吃东西的怂包了!
沈青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你还是躲着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
和身家性命相比,他还是选择当怂包。
袁旭东调转马头,狼狈地逃向客栈。
大胡子一面与土匪缠斗,一面哑着嗓子问沈青青:“不是让你在房间里躲着吗?出来干什么?”
“帮忙。”沈青青随手斩落一个土匪,夺去其手中的大刀,一个潇洒的转身又斩落一个土匪。
大胡子见她身手如此敏捷,眼睛亮了亮,不再多问,专心应付起周围的敌人。
与此同时,孟渊飞身跃进人群,一脚将猖狂大笑的匪首踹下马背。
“谁?谁打老子?!”
匪首惊恐地坐了起来,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犹如一只无头苍蝇,双手举着大刀乱砍一通。
孟渊侧身避过刀锋,动作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拧,直接将握刀的那只胳膊卸了下来。
匪首疼得躺倒在地,嘴里嗷嗷叫个不停。
周围的土匪发现情况不对,连忙聚拢过来查看情况,“老大,你没事吧?”
“有人,有人偷袭我!”
匪首的一句话还未吼完,又有人捂着胳膊表情痛苦地瘫倒在地。
孟渊犹如一阵穿堂而过的风,所惊之处全是兵刃落地与土匪的痛呼声。
他并不伤人性命,只卸胳膊,一个接一个,动作熟练如吃饭喝水。
渐渐地,终于感觉到异常之处,捂着剧痛的胳膊喃喃道:“咱们这是遭报应了吗?”
这句话如火星溅入柴火堆,瞬间点燃了大家心头的恐惧。
他们原是岭南的普通农户,因战乱和旱灾流离失所,逃到附近的荒山占山为王,靠打劫来往商户和打猎为生。
上个月挑事的靖国向朝廷递了降书,镇守南地的赵家军班师回朝前又得了上头的命令,说南地匪盗猖狂,让他们顺路把土匪缴了再回京。
三天前他们跟朝廷的人交过一次手,损失了大半的兄弟,剩余的几十人一路向北逃窜,路上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
杀人的时候只觉得很痛快,既然老天不给他们留希望,那他们又何必对别人心慈手软。
午夜梦回时,他们也会感到恐惧,怕那些枉死的冤魂过来找他们报仇,但一到天明,重新握起刀的时刻,他们又把那份恐惧抛诸脑后,沉浸在杀虐的快感中。
直到此刻,胳膊无端被卸,他们才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回忆起这一路来做过的荒唐事。
心里有恨。
也有悔。
“其实我不想杀人,一点都不想杀人!”有人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谁想杀人呢?咱们不都是被逼的吗?当初朝廷要是能早点放粮赈灾,谁愿意跑到山上当土匪?”
“我不想当土匪,也不想杀人,我想回家,和以前一样,安稳地过日子。”
“……”
越来越多的土匪丢掉兵器,自暴自弃地跪坐在荒地上哭嚎起来。
哭声凄厉,像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
黑脸汉子及其兄弟望着眼前的一幕,举着刀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打了?”
大胡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青青,“是你弄的吗?”
除了那两只鬼,别人也做不到来无影去无踪吧。
沈青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睫低垂,向面前的白衣男子伸出右手,轻声道:“上来吧,咱们回去。”
孟渊仰头看着她,他身后血色漫漫,和黄泉路旁盛开的彼岸花一样绚烂。
“你没事吧?”
沈青青摇头,“没事,快上来,要下雨了。”
说话时,风裹挟着雨滴飘然而至。
孟渊将手放入她的掌心,翻身跃上马背,双臂环绕过她纤细的腰肢,握住了缰绳,语调温柔道:“走吧。”
哒哒的马蹄声拉回了大胡子的心绪,他对着沈青青的背影高声问道:“沈姑娘,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先围起来,等官府的人过来处置。”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县令打头,身后乌泱泱跟了几百名官差。
沉浸在绝望中的土匪看到一片暗红色的官服,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又被激发出来。
匪首捡起兵器,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兄弟们,都振作起来,杀死这群狗官,为咱们惨死的兄弟们报仇!”
“杀死狗官,为兄弟们报仇!”
土匪们眼中重新恢复神采,举起刀剑以近乎决绝的姿势冲向官差队伍。
兵戈声四起,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挣扎着爬起来,到最后整片荒原几乎被鲜血染红。
客栈老板站在茫茫雨幕前伸头看了一眼,又连忙捂着眼睛退了回去,“造孽啊,到处都是死人,我看那些土匪都快死光了!”
袁旭东一边咔擦咔擦地磕着瓜子,一边唠叨:“我就想不明白这些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乖乖跟着官差走还能多活两天,为啥非要想不开往刀口上撞呢?”
没人理他,他偏头看向沈青青,“沈姑娘,你说呢?”
“因为在他们眼里,生和死没什么区别。”
心中有希望,生活才有滋有味,有苦有乐。
而他们的希望早在上山为匪的那一刻就破灭了,活着只为活着。
麻木、冷血地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袁旭东托着下巴叹口气,“唉,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人没有家人和朋友,成天在外飘荡,为了一口吃的杀了那么多人,好像确实没啥意思……”
他自顾自地絮叨着,抬头见大胡子等人冒着大雨折了回来,连笑着出去迎接:“大哥们,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黑脸汉子跳下马背,伸出粗壮的胳膊把袁旭东往旁边一推,“麻烦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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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推得袁旭东那小身板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扎进水坑,“嘿,你这人咋这样啊?”
对得起他舍命相救的情谊吗?
“对不住了。”
黑脸汉子向他拱手道歉,急切地走进客栈,停到沈青青面前,在众目睽睽下噗通跪了下来。
“多谢姑娘提醒之恩,要不是您,我们兄弟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沈青青虚扶了一下,“起来吧,我受不起如此大礼。”
黑脸汉子跪伏在地,端端正正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站起来,“在下刘结实,家住向化县的凤凰山下,姑娘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刘结实绝不会有一点怨言。”
“凤凰山下?”沈青青面露惊喜之色,“你家在凤凰山附近?”
第085章 羊肉宴
刘结实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整懵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沈青青笑着解释:“我正要到凤凰山找人,但对那边的地形不是很熟悉,如果方便的话,咱们能不能结个伴?”
“当然可以。”刘结实回答得很干脆。
且不说沈青青对他有恩,单看这个人,能掐会算,还会拳脚功夫,妥妥的大粗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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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抱是傻子!
大胡子听得心里一咯噔,连忙冲上前问沈青青:“沈姑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张峰也在一旁附和:“沈姑娘,你是不是因为早晨的事情生气了?别生气呀,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儿绝不会出现第二次了,以后我们全都听你的!”
沈青青笑着摇头,“没生气,只是昨天从别人那儿得到一些线索,我要找的人就在凤凰山附近。凤凰山与你们要去的地方不同路,所以咱们只能就此别过了。”
张峰遗憾地叹口气,向她一拱手道:“那行吧,张某在这里祝沈姑娘早日找到要找的人,平安返回宁阳县。”
沈青青拱手向他回了一礼。
大胡子坐在一旁没吭声,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从两人初遇开始,他就没给过沈青青好脸色,临到分别还在怀疑人家在撒谎骗人。
可沈青青是怎么对他的?
先是把他们从狼群包围圈中救了出来,后又帮他们避开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如此胸襟与气度,更衬得他小肚鸡肠。
大胡子懊恼地搓搓脸,随手喊来一名手下,扯掉腰间荷包递给他道:“去街上买两只羊,搬几坛酒,今晚我请大家吃肉喝酒,全当为沈姑娘践行了。”
袁旭东听见有吃的,一个健步窜了出来,“这么多人呢,两只羊恐怕不够吃的,我再添点银子,咱们买五只!”
“买酒的银子我出了,这边有家酒馆的竹叶酒非常出名,咱们来十坛尝尝味。”刘结实不肯落后,也站了出来。
沈青青摸摸下巴,沉吟道:“那我……”
三个男人同时打断她:“不用你出钱!”
沈青青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想说的是,我知道羊肉怎样做最好吃……”
大胡子和刘结实尴尬地抓抓脑袋,嘿嘿笑着不说话。
袁旭东倒是激动得直拍手,“太好了!说句实话,刚才我就在想要不要出去请个厨子,吃这个客栈厨子做的饭对不起自个儿的舌头!”
客栈老板闻言抡起胳膊要揍人,“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再说一个试试?”
袁旭东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扭头跟他吵:“我说这个是为你好,开门做生意的,就得多听听客人意见,你那饭做得是真不好吃,不信你问问别人。”
“沈姑娘,你觉得呢?”
沈青青故意转过头不看他,“我不知道,你问别人。”
休想把战火引到她身上。
袁旭东又转头看向大胡子,“大哥你说,他这店里的早饭难吃不?”
大胡子的回答十分中肯:“好像是有一点,不过咱们经常在外漂泊,对饭食没啥要求,能吃就行。”
“听见没,能吃就行。”袁旭东瞬间找回了自信,“就你那馒头馅的包子,再卖几天,店都能卖倒闭,不信你试试。”
老板气得一拳砸在桌板上,反问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仗义直言?”
“谢谢就不必了,中午给我们做点好吃就行。”
老板扭头叫来店小二,“去厨房让师傅把那半扇猪剁了,给大家炒两个小菜炖个排骨汤,叫他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做不好就收拾东西滚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果然是我的好大哥,肯听人劝,以后生意一定红火。”袁旭东勾住他的肩膀,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老板推开他的胳膊,斜他一眼,“今天的午饭没有你的,别人可以免费吃,你给多少银子我都不卖。”
袁旭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大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咋还记仇呢?”
店里响起一阵哄笑声,有人打趣他道:“多谢袁老弟的仗义直言,帮咱们省了顿午饭钱,哈哈。”
袁旭东:“……”
做人果然不能太实诚,不然容易招人恨。
半个时辰后,午饭上桌,每桌八菜一汤,有荤有素,看模样是比那馒头馅的包子强不少。
众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其乐融融。
袁旭东独自坐在店门口啃肘子,啃一口嘟囔一句:“肘子真好吃。”
嘟囔完仰头看天,长叹一口气。
连续重复十几遍后,客栈老板走到他背后踢了踢凳子,“进去吧,菜做得有点多,吃不完浪费了。”
袁旭东蹭一下从凳子上窜了起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大哥,果然是我的好大哥。”
老板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这店里除了沈姑娘,哪个不是你的好大哥?”
“他们是我大哥,你是好大哥,不一样。”袁旭东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快步钻进人堆,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吃过午饭没多久,外出买羊买酒的人便赶回来了。
袁旭东背着手凑到沈青青面前问:“沈姑娘,现在咱们该干什么?”
沈青青看看那还在悠闲吃草的绵羊,嘶了一声,“你说呢?”
袁旭东挠头:“我不知道啊,我只会吃。”
“你对自己的本事倒是挺清楚的。”沈青青的嘴角抽了抽,“去厨房借把好使的刀,准备杀羊。”
没想到袁旭东直接把客栈的厨子领了过来,几个彩虹屁哄得厨子乐颠颠地帮他们把羊杀了。
沈青青默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嘴不仅会吃,还挺会说的。”
优点全长嘴上了。
袁旭东得意地挑挑眉,“那是,说生意的不会说话能行吗?接下来干什么,我再夸他几句,让他帮我们一块弄了。”
“找几个人帮忙,把羊毛烧干净,羊头、羊排、羊腿什么的全都拆下来,你跟师傅说,他应该会弄,我先到去厨房看看。”
沈青青简单叮嘱几句,得到客栈老板的允许后开始准备烧烤的工具,以及油盐酱醋和各种香料。
所有东西收拾齐全后,汉子们陆续把拆分好的羊肉抬了进来。
沈青青从一大堆羊肉里挑出后腿和羊里脊,除去肉中筋膜,洗干净后切成小块,加鸡蛋、面粉及各种调料腌制,腌好加少量羊油穿成串用来烧烤。
第086章 要不要合伙开羊肉馆
再把羊排挑出来,一部分剁成长段,用来做香煎羊排,另一部分剁成小段,用来做红烧羊排。
羊杂清洗干净后,下大料爆炒。
羊蝎子炖汤,其他部位全都砍成小块,下锅卤了。
东西挺多,整理起来特别繁琐,好在帮手也多,抬水的、劈柴的、烧火的……几十个汉子忙得不可开交。
很快,羊肉串穿好了,该炖的肉也炖上了,店里店外都飘荡着羊肉的香味。
袁旭东揣着手蹲在厨房门口,望眼欲穿地盯着锅里的肉,吸溜口水的动作就没停过。
沈青青把炭块往他面前一放,指指院里的空地,“别在这杵着了,去那边生火烤羊肉串吧。”
“羊肉串?我不会弄啊。”
袁旭东答得飞快,在沈青青拧起眉毛前又赶紧改口道:“别生气,我这就去生火,大热天的生气多伤身体啊。”
炭火生好,把羊肉串横架在铁网上下翻烤,一直烤到两面都滋滋冒油,再刷上辣条粉和孜然粉就可以装盘了。
羊肉串烤好,那边的红烧羊排、卤羊肉、羊蝎子汤也都可以出锅了。
沈青青最后把煮好的长排段放入油锅煎至两面金黄,再撒上孜然粒和熟芝麻,香煎羊排就就做好了。
羊杂是店里的厨子炒的,应沈青青的要求,下了猛料,那股子香辣味离老远都能闻到。
几大盆肉端上桌,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整个屋子都是咽口水的声音。
香,实在太香了!
关键是每种肉的香味还不一样。
羊肉串带着股炭火的香味,外皮酥脆,里面的肉鲜嫩,香香辣辣,风味十足。
卤羊肉酱香味浓郁,羊肉炖得软烂,吃起来完全不费劲,人手一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非常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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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煎羊排则是焦香味,里面的肉嫩得爆汁……
所有人都吃得满嘴流油,连话都顾不得说了,其中要数袁旭东吃得最欢,整个人几乎都被面前的骨头山埋了。
光吃还不过瘾,他还要拿着食盒打包,结果被客栈老板抓个正着,两人拉拉扯扯又吵了一个回合。
沈青青捧着碗坐在廊前喝羊肉汤,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脸上,惬意极了。
两只鬼蹲坐在她对面,喉结上下滚动,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沈青青把碗放到一旁,安慰他们:“别难过,你们以后肯定也能吃上热乎的羊肉。就算这辈子没机会了,不是还有下辈子吗?”
小鬼委屈地撇撇嘴:“你可真会安慰人,不,安慰鬼。”
孟渊却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回答道:“不光是羊肉,菌油拌面,炸虾米,还有炒田螺……只要是你做的菜,我都想吃。”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比那个姓袁的男人厉害,我会烧火洗菜切菜,能帮你做很多事。”
“老弟,别做梦了,咱们是鬼,鬼又不能吃人吃的东西。”小鬼拍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
孟渊摇头,和他拉开距离,“不,我们不一样,我还没死透。”
小鬼:“???”
还带这样玩的?
小鬼疑惑地看向沈青青,“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青青嘿嘿笑了两声,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别伤心哈,说不定你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到时候想吃啥没有啊?”
小鬼沉默了,蹲在角落半天没吱声。
吃过晚饭,袁旭东兴冲冲地跑到沈青青面前,嚷嚷着要请她合伙开店,“咱们就开家羊肉馆,专门卖羊肉串、卤羊肉什么的,我敢保证生意肯定红火。”
“带我一个呗,我觉得这生意能成!”客栈老板情绪激动地冲了出来。
这会儿两个人倒是不吵架了,一个要提供资金,一个要提供人脉,片刻功夫就把开羊肉馆的事情定下了。
商量完,两人满怀期待地看向沈青青,“咋样,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青青丝毫不为所动,“以后再看吧,现在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暂时脱不开身。”
说着就要往楼上走。
袁旭东焦急地扯住了她的衣裳袖子,“以后是什么时候,你给句准话呗,这不清不楚的,我能难受两年。”
“这样吧,你们先把手底的事情处理好,再把开店的计划理清楚,最后确定要干这一行了,再到宁阳县找我商量开羊肉馆的事情。”
之前开面馆完全是一时兴起的决定,开起来简单,经营起来却很难,若不是顾客们体谅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如果要开别的店,她肯定要提前做好详细的规划,把可能遇到的风险和问题全都提前列出来,想办法解决了,不能像之前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累人不说,对顾客也不负责任。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有点远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孟渊救醒,孩子们还眼巴巴在家里等着呢!
“你们先商量着吧,我先回房休息了,明早还得赶路呢。”
沈青青冲他们摆摆手,步伐轻快地上了楼。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沈青青醒得很早,昨日下过雨的缘故,气温降了些,一推开窗,凉风便扑面而来,吹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懒洋洋地揉揉眼,穿戴梳洗整齐后到厨房找吃的,昨天那馒头馅的包子把她整害怕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吃点像样的东西。
厨房里白雾缭绕,厨子大叔拖着肥胖的身体在烟雾里来回穿梭,瞧见沈青青,他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片刻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走了出来。
“刚出锅的肉包子,来两个?”
“啊,这不合适吧?”沈青青僵着胳膊没接。
厨子硬是把包子塞到了她手里,“有什么不合适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沈青青不忍心辜负大叔眼底的期望,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一口下去直接愣住了。
这又薄又松软的外皮,这丰富鲜香的馅料,和昨天早上的包子相比,完全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她又咬了一口包子,好奇地问那厨子:“冒昧地问您一句,昨天早上的包子是谁做的?”
“昨天早晨我有事没来,应该是老板做的,咋了,有问题吗?”
沈青青呵呵笑:“没问题,你们老板还挺多才多艺的。”
第087章 一点肉都没有,放心吃吧
厨子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压低声音提醒道:“沈姑娘,你可别在我老板面前评价他的厨艺,要不然他真跟你急。”
沈青青笑容明媚,“我明白,昨天已经有嘴快的试过了。”
嘴快的袁旭东仍不长记性,下楼吃早饭时嘴里还在嘟囔:“今天的早饭可别再是包子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玩意儿了。”
正坐在楼梯口喝粥的老板闻言蹭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瞪他一眼,扭头冲厨房喊道:“老王,记住这臭小子,以后他再来咱们店里住宿,直接撵出去,别让他进来了!”
糟心玩意儿,看着就烦。
他做的包子咋了?
有皮有馅,白白胖胖,不是挺好吗?
袁旭东一见情况不妙,连忙举手讨饶:“好大哥,你咋又生气了?别生气啊,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事了。”
沈青青看到他低伏作小的模样就想笑,这人嘴皮子利索,性格又逗比,做生意屈才了,就应该上台说相声去,保管场场观众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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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大胡子带着谢礼向沈青青告别:“沈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这些东西你收着,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
沈青青看了眼他手里的礼物,一柄精巧的匕首和一匹红色的绸缎,都是实打实能用得上的东西,的确用心了。
“多谢领队和大家的好意,东西我就收下了,他日回到宁阳县,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想到沈青青的好厨艺,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有汉子伸着脖子问:“沈姑娘,你不是开了家面馆吗?面馆在哪,到时候我去捧场!”
沈青青笑着回答:“石头镇的百碗面馆。”
“百碗面馆,行,我记住了,正好我就在石头镇住,以后吃面就去你家面馆。”
大家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沈青青把他们送到客栈门口,再折回来时袁旭东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看见沈青青,他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小厮,将搁在一旁的木盒递了出去,“沈姑娘,我这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就一点吃的,你可千万别嫌弃。”
沈青青没接,“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我那边还有半车呢,吃不完。”
袁旭东解释一句,把木盒放到她身旁的桌子上,笑眯眯地冲她挥挥手,“沈姑娘,咱们回头再见,记得提前准备好羊肉和酒哦!”
“等一下。”沈青青叫住了他,面色凝重道:“回去之后记得带令堂检查下身体。”
袁旭东一愣,“什么意思?我娘病了吗?”
“不是病,你按我说的做就好了,记得避着旁人,尤其是关系亲近的人。”
袁旭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回去就带她去检查……沈姑娘,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沈青青垂下眼睑,低吟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袁公子,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袁旭东面相不对,不仅位于额中偏上的父母宫阴郁暗沉,眼尾的夫妻宫同样细纹横生、阴云笼罩。
再观其眼睛恍惚无神,气势低迷,明显被儿女情长所困,久久不得开解而产生了心结。
短时间处于这种状态倒没什么大影响,若是长期如此,对个人的财运、福运及身体健康都有损害。
但感情这种事她也没法管,最多劝一句“想开点”,别的就看他自己了。
袁旭东明显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情绪低落地别过头,轻声道:“多谢沈姑娘提醒,袁某先走一步了。”
沈青青望着他消瘦的背影,轻轻摇下了头,感情果然是最能伤人的东西,瞧把好好一个逗比小伙祸害成啥样了。
又等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刘结实终于安顿好受伤的兄弟,拎着两个破包裹出了客栈,“沈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沈青青爬上马车,回头看看他身后缠着绷带的兄弟,“他们两个能撑得住吗?要不然坐我的马车?”
两个汉子连忙摇头道:“不用,我们就是受了点皮外伤,不耽误赶路。”
“嗯,那咱们走吧,你们走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就行。”
十几个汉子陆续爬上马背,整装待发时客栈老板提着一大兜包子追了出来,“沈姑娘,把包子带上,路上吃。以后要是决定开羊肉馆了,记得叫我啊!”
沈青青冲他摆摆手,朗声回道:“知道了,到时候让人通知你。”
说罢,挥动马鞭,马蹄踏过店门口的水坑,奔向远处宽敞的大路。
刚开始,刘结实怕沈青青赶着马车跟不上他们,特意放慢了速度,走到半路还准备停下来问她累不累。
结果回头一看,人家正靠在车壁上吹风,姿态悠闲,仿佛一只窝在家门口晒太阳的懒猫,哪有半点疲态?
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高声提醒一句便加快了速度。
沈青青向坐在车辕另一侧的小鬼比了个手势,“你来赶车,我到里面抓把瓜子吃。”
袁旭东送她的盒子就摆在马车中间的小桌上,掀开盖子一看,里面瓜子、核桃、杏仁、糖果、桃酥……各类零食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零食大礼包。
沈青青咋舌,“这个袁旭东还真会吃。”
“的确会吃,就是不知道吃的东西都跑哪去了。”孟渊笑着打趣一句,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弯腰剥起了瓜子壳。
沈青青挑了块桃酥饼,一边吃一边附和:“他的身板确实太瘦了,应该是那种光吃不胖的类型。”
孟渊瞟她一眼,“怎么,你还羡慕?”
“当然羡慕了,只需要吃不需要考虑减肥,多爽啊。”
说着,她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腰,这腰……好像比刚来的时候粗了一圈。
可是她也没来多久啊……
沈青青默默把桃酥饼塞进嘴里,迅速合上盖子,看了两眼,又把木盒塞到了桌板下面,嘴里嘟囔道:“不能再吃了,万一胖成球我得哭死。”
正说着话,脸颊忽然传来微微凉意,孟渊的右手落到了她的腮边,大拇指与食指并拢,轻轻掐了下她脸上的软肉。
沈青青的心漏跳了一拍,怔怔地对上他的笑眼,一时忘记了动作。
随后马车里响起男人温柔的声音:“一点肉都没有,放心吃吧。”
一撮剥好的瓜子落在了她的掌心。
第088章 青青,我舍不得离开你
沈青青低头看着躺在掌心的瓜子仁,被他掐过那半边脸颊慢慢热了起来。
那股子似有若无的热度仿佛溅入热油锅中的水滴,滋啦一声,整张脸都变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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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仰头把瓜子全都倒进了嘴里。
瓜子仁是甜味的。
从口腔一直甜到胃里。
中午沈青青把客栈老板送的包子拿给大家分了,每人两个包子,配着干粮和凉茶算是一顿午饭。
今日的天气比较凉爽,日头如打霜的茄子一般病恹恹地挂在天边,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威力。
考虑到这样的好天气不常见,吃过饭他们就直接出发了,没有在中途多停留。
下午沈青青拉着孟渊研究了两三个时辰的围棋名局,这些棋局都是她师父费好大劲搜罗起来的,研究十来年了都没研究出啥名堂,现在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乐趣。
夜里他们在隔壁县城的客栈休息,当地人大都说方言,她听不懂,跟人没法交流,吃过晚饭买了些烧饼,又煮了锅凉茶便倒头睡了。
如此赶了两天路,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凤凰山地界。
这边的地形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错综复杂,一个路口能分出几条岔路,有上坡有下坡,稍不留神走错一条道,得绕着山转一圈才能转出来。
沈青青手里抱着地形图,一边做记号一边啧啧感叹:“你看这路绕得啊,还好有人带路,要不然我可能要在这片山转两天。”
穿过这片山地时正好是傍晚,众人在山脚下的平地安营扎寨。
几个汉子上山猎了些野鸡野兔,沈青青跟着采了些野生菌,当晚依旧是吃烤肉喝菌汤。
饭后刘结实过来找她商量进城的事:“明天咱们就进县城了,我得先去东家那边把货款赔了。沈姑娘,你先在我家待一天,等后天早晨咱们再一块出去找人。”
沈青青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找就好了。”
“不不不,沈姑娘,你没来过向化县,对咱们这边的风土人情不了解,这边有很多村子都不欢迎外人的!”
刘结实往她面前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而且他们的规矩特别多,要是不小心坏了规矩,很有可能被抓起来处火刑。”
沈青青蹙眉,“火刑,这么野蛮的吗?”
“对,那些人完全不通人情,只认死理,所以沈姑娘你可千万别贸然行动,等我跟你一块去。我在这边待的时间长,对他们的规矩多少了解点。”
“行,那就再等一天吧,麻烦你了。”
刘结实摆摆手,“麻烦什么?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以后千万别说这种客套话了。”
沈青青笑着答应了,回想起来,她这一路遇到的好像都是敞亮人,脾气是差了点,但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在背后耍阴招。
她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翌日清晨,沈青青是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的,掀开车帘一看,天刚蒙蒙亮,月亮还在树梢挂着,太阳也悄然钻出了云层。
两个大圆盘遥遥相望,看着还挺有趣。
沈青青拍拍孟渊的肩膀,问他:“马上就要见到另一个自己了,激动吗?”
孟渊淡淡地回道:“还好吧。”
“嗯,你居然不激动?”
沈青青不解,如果她也能在死后许久突然活了过来,肯定会激动到当场飙泪。
死而复生,听起来就很牛!
孟渊望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侧脸,心中无端地涌起一阵伤感,“说不激动是假的,在外漂泊的这些天,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以正常人的身份回到你身边。”
“但是当这一天真要到来时,我又有些害怕。怕这个我的存在对于那个我而言,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消失了。”
他小心地拉住她的衣角,攥得极紧,好像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
“青青,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的声音恳切,又带了几分胆怯,听得人心头发软。
沈青青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滑动,与他十指紧扣,“孟渊,这不是梦,这是我们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事情,它们早就刻在了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的心脏,“还有这里。”
“就算那个你把它们忘了,我也会全都找回来。”
“相信我。”
孟渊对上她坚定的眼神,胸腔巨震,最终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将她拥入怀抱,喃喃低语:“青青,娶你回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
沈青青抓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所以你一定要争点气,牢牢记住这段经历。如果真把我忘了,你心心念念的拌面、炸虾米、炒田螺可全都没了。”
孟渊认真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行了,打起精神来,我下去弄点早饭,吃完咱们就出发!”
沈青青揉了下他紧皱的眉心,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蹲坐在火堆前的刘结实听见身后的响动立刻回头,笑着打招呼:“沈姑娘,你醒了啊,刚烤好的鸡腿,来两个?”
说着,他举起黄灿灿的鸡腿往沈青青面前递。
沈青青没接,“不用了,你们吃吧,我想吃点清淡的东西。”
她到小溪边打了罐水,淘了把小米,加几颗干红枣,煮了半锅小米红枣粥,另外把提前买的烧饼热了,烧饼配粥,凑合吃一顿。
许是即将回家,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兴奋地讲起家中琐事,比如谁家闺女会说话了,谁家老娘病好了……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进了向化县城,刘结实牵着马走到沈青青马车旁边,提前向她介绍自己家中的情况:“我家人不多,就我娘、两个孩子,还有我媳妇。”
“我娘那个人脾气不大好,话有点多,她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青青把脸颊两侧的乱发别到耳后,语气淡然地回道:“我尽量。”
刘结实尴尬地挠挠头,突然想到面前这位的脾气好像没比他娘好到哪里去……
“算了,我还是提醒我娘,让她少说几句话。”
万一两人真杠起来了,你说他该帮谁?
帮谁好像都说不过去啊。
第089章 竟然敢在外面找野女人
到家之前,刘结实把马停到了隔壁巷子里,让兄弟们先在街角等着,自己则领着沈青青拍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个五十岁左右妇人,她打扮得非常干净利索,身穿宝蓝色短衫,鬓发高绾,生了双浓眉,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瞪,一股子精明强干的气息扑面而来。
猜得不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刘结实口中那位脾气不怎样的娘。
果然,妇人一看见刘结实立刻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包裹,眉开眼笑地把人往屋里引,嘴上说道:“你可回来了,巧姐儿成天念叨着要找爹爹,都念好几天了!你吃饭没有,没吃的话娘这就去杀鸡。”
“娘,先别急,儿子有事跟您说。”刘结实赶忙把她拽了回来。
“啥事啊?”刘母回头,眼睛余光一扫,终于看到了被刘结实堵在身后的沈青青。
瞧见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刘母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刘结实还没注意到自家亲娘变了脸色,侧身介绍道:“沈姑娘,这位就是我娘。娘,这位是……”
话未说完,刘母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单鞋,抓着鞋底子就往他屁股上抽,边抽边骂:“刘结实,你个小兔崽子出息了啊,竟然敢在外头找野女人!”
“你这么做对得起翠芝吗?她拼死拼活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生巧姐儿的时候差点把命都赔里头了,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刘母的嘴皮子是真厉害,一串话下来跟火箭炮似的,压根不给人还嘴的机会。
刘结实被她打得斯哈乱蹦,最后一个连环跳躲到家门外,扒着门板苦哈哈地解释道:“娘,您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前几天我在路上遇到了土匪,多亏沈姑娘好心提点了一句,我和兄弟们才能侥幸脱身。正好她要到向化县找人,我就带她一块回来了。没别的情况,您可别瞎说了。”
“遇到土匪了?”刘母惊呼一声,紧张兮兮地望着他,追问道:“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刘结实摇摇头,“您放心,我没事,就是运的货弄丢了,估计要赔不少钱。”
刘母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这个时候就别管银子了,人没事就好。”
说罢,她转头看向沈青青,尴尬地向她道歉:“姑娘,不好意思啊,搞错了,我就说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我家那个丑儿子。”
刘结实无奈叹气,“娘,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什么叫丑儿子?
他就是长得着急了一点,压根不丑好吗?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这模样的确配不上人家小姑娘,给人当车夫都不配!”
刘结实:“……”
算了,他还是不反抗了。
“娘,您先带沈姑娘进屋弄点吃的,我出去一趟,先把货款的事儿解决了再回来吃饭。”
说完又对沈青青道:“沈姑娘,你就安心在我家待着,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
刘母附和道:“对,姑娘,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么尽管跟婶子说。”
沈青青呵呵笑了两声,指指她手里的单鞋,委婉提示:“或许,咱可以先把鞋穿上?”
刘母低头看看还抓在手里的臭单鞋,大笑一声,连忙弯腰把鞋套上了,“穿好了,走,婶子给你杀鸡吃。”
交代完毕,刘结实就离开了家,刘母把儿媳妇翠芝叫出来,婆媳俩一个杀鸡一个择菜,忙得热火朝天。
沈青青本想到厨房帮忙,结果直接被刘母推了出去,“你到堂屋歇着去,厨房有我们娘俩就行了。”
翠芝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冲沈青青笑了笑道:“姑娘要是觉得自己待着没意思,可以到西侧房找巧姐儿玩。”
沈青青点头,扭头朝堂屋走,刚进门就瞧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趴在门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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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又黑又亮,神采奕奕,但脸色不大好看,蜡黄蜡黄的,看着像是久病未愈的模样。
沈青青冲她招招手,露出了哄骗幼童的招牌笑容,“姑姑这边有好吃的,你想不想吃啊?”
小姑娘摇摇头,“娘不让我乱吃东西,吃完会肚子痛。”
她苦着脸拍拍自己的肚子,嘟囔道:“肚子痛最难受了,还得喝药药,药可苦、可难喝了。”
沈青青被她自言自语的可爱模样逗笑,向前两步,蹲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脸道:“好,那咱们不乱吃东西了。”
两人你问我答,有说有笑地说了会儿话,小姑娘很是机灵,时不时吐出两句童言稚语,逗得沈青青哈哈大笑。
笑够了,她揉揉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温声道:“姑姑去外面拿点好玩的东西,你在这等着姑姑好不好?”
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
然而她刚走两步,忽然被小姑娘揪住了裙摆。
沈青青回头笑着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偷偷咽了下口水,小声问:“姑姑,你那儿有什么好吃的呀?有糖吗?我可以吃糖!”
每次喝过药,娘就会喂她吃一块糖。
糖可好吃了,甜甜的,吃完嘴巴能甜一下午。
沈青青噗嗤笑了,闹了半天她还在惦记着吃的呢。
“有糖,但是咱们得先问问你娘让不让吃。”沈青青牵住她的小手,“走吧,看着点脚下。”
院里洗菜的翠芝早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扭头对沈青青道:“只要不是太凉太辣的东西,她都可以吃,但不能吃多,一吃多肚子就要闹腾起来了。”
沈青青点头,把袁旭东送她的零食盒子搬了出来,给自己留了些打发时间的瓜子核桃,其他的就当见面礼送给了小姑娘。
翠芝推辞着不肯收,“你是结实的救命恩人,我们招待你是应该的,哪能另外收东西?”
沈青青扫过她裙摆的补丁,态度强硬地把盒子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吧,都是别人送的,没花钱,我不咋爱吃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留给孩子吃呢。”
翠芝低头看看自家闺女渴望的眼神,厚着脸皮把盒子接了过去。
前年大的那个进了县里书院读书,每年束脩和笔墨纸砚是一笔开销。
小的是早产儿,一出生身子就不大好,吃药看病又是一笔开销。
这段时间她和婆婆又在攒钱,想给女儿寻个名医好好调理下身体,因此日子过得愈发捉襟见肘,压根就没闲钱给孩子买零嘴吃。
第090章 正好跟她侄子配一对
有时候看着女儿对着糖罐偷偷流口水的模样,她心里就跟被扎了刀子一样,疼得厉害。
所以她明知道不该收沈青青的东西,还是收了。
提着沉甸甸的盒子,她又羞又窘地向沈青青说了许多声谢谢。
沈青青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就是一点吃的,哄小孩开心罢了,哪用这么客气?”
翠芝点头,弯腰摸摸女儿的头顶,“还不快谢谢姐姐。”
小姑娘眨眨眼,一脸疑惑:“可是,可是漂亮姐姐让我叫她姑姑啊。”
所以她到底该叫什么?
“漂亮姑姑?”
她试着叫了一句,引得两个大人捧腹大笑,方才压抑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土豆炖鸡、辣椒炒肉、韭菜炒鸡蛋、清炒菜心,都是农家常见的菜肴,但堆得快要溢出来的盘子足以显示诚意。
饭桌上刘母和翠芝基本没怎么吃菜,时不时夹两片菜叶子就着米饭吃了,倒是一个劲地往沈青青碗里夹肉,弄得沈青青都不好意思了。
看刘结实在外面的表现不像是有困难的样子,没想到家里人过得如此拮据,早知道她就不来打扰人家了。
“你们别光给我夹啊,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大家一块吃。”
她制止了两人夹菜的动作,转头把堆在碗里的肉分了出去。
刘母看着她热情夹菜的模样,笑弯了眼睛,和蔼地问道:“好姑娘,你今年多大了,成亲没有?要是没成亲,婶子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沈青青:“……”
每个年代长辈关怀小辈的话术好像都一样。
读书的问成绩,没结婚的问对象,结过婚的问孩子,几千年了都不带变的。
沈青青把鸡腿往她碗里一放,脆生生地回道:“我今年十六,已经成亲了,家里还有四个娃。”
刘母呆了一下,“四个娃?”
沈青青笑着转移话题:“对,婶子快吃肉,这鸡肉味道不错。”
刘母顺手夹了块肉塞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嚼了几下,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四个娃。
十六岁,四个娃,怎么可能嘛……
未时末,刘结实终于匆忙赶回家,午饭早就凉了,刘母立刻到厨房给他热饭。
巧姐儿兴奋地扑到爹爹怀里,向他展示自己刚从沈青青那得来的竹蜻蜓。
刘结实夸了两句,不好意思地冲沈青青笑笑,“沈姑娘,让你破费了。”
“就一个竹蜻蜓,谈不上破费。”沈青青看看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翠芝,向他比了个手势,“我到外面转一圈,你们聊。”
沈青青走后,翠芝立刻冲到刘结实面前,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末了不放心地追问道:“真没受伤?”
刘结实笑着捶了下自己的胸口,“真没有,你男人我结实着呢!”
翠芝红着眼睛瞪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听到你在外面遇到了土匪,我都快吓死了。”
刘结实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完,他失落地叹了口气:“就是这一趟没挣到钱……家里银子够花吗?不够我去兄弟那借点应急。”
“够花的,不用借。我和娘还攒了点钱,想给巧姐儿请个好点的大夫,看看能不能把她的身子调理过来。”
翠芝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经常在外跑,认识的人多,知不知道哪里有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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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医……”刘结实思索片刻,一拍大腿道:“还真有,而且就在咱们凤凰山,不过听人说他经常上山采药,一去就是十来天,找他看病只能碰运气。”
“不管能不能找到,咱们总得试试,要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行,正好我这两天要带着沈姑娘出去找人,顺便连那位神医一块找了,你在家安心等着,这种事情急不得。”
说话时他瞥见自家媳妇打了补丁的衣裳,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来他还是得想法子多赚点钱,只帮人运货不行啊。
另一边,沈青青离开刘家后立刻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算了一卦,这次的卦象和上次给孟渊算命的卦象差不多,乱糟糟的,完全没法解。
她辛苦研究了半天,最后只提取到两点还算有用的信息。
一是靠山,这点不用算卦好像也能推断出来,魂都被摔出来了,他还能跑到别处不成?
二是东南方向,这点有用多了,最起码能排除一大半范围。
结果她拉了个路人问了下凤凰山周围的情况,路人告诉她凤凰山下总共有三个村庄,全在东南方向。
就他娘的离谱!
气得沈青青险些把手里的银子捏碎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跟孟渊沾边的事就别想走捷径,越走越费劲。
沈青青气哄哄地来到书院买了份当地的风物志和地形图,准备老老实实按正常流程找人。
买完书又拐到附近酒楼买了两只烧鸡,临走时顺手在路边摊给巧姐儿买了两根头绳。
照这个势头看,她估计要在向化县待好几天,必须要先和刘家人打好关系。
结果等她提着东西刘家,刘母当场就咋呼起来了,非要让她回去把烧鸡和头绳退了,不退就不让她进门。
沈青青二话不说立刻扯下来一只鸡腿塞到了巧姐儿手里,又扯下另一只鸡翅膀塞给了翠芝,向她摊摊手道:“现在退不成了。”
“你这孩子,哎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刘母急得直捶墙,但又无可奈何。
刘结实在心里给沈青青的这波操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拍拍母亲的肩膀小声劝道:“买都买了,哪还有退的道理,留着吧,到时候咱们把银子还给她就行了。”
“那行吧。”刘母抬头看看沈青青,忍不住夸赞道:“这姑娘是个实诚人,长得漂亮,心眼还好,可惜已经成亲了。”
要不然跟她那个小侄子正好配一对。
可惜,可惜了。
沈青青把剩余的烤鸡递给刘母,头绳系到了巧姐儿的辫子上,然后指指手里的地形图,对刘结实道:“咱们商量下找人的事儿吧。”
刘结实点头,跟着她进了堂屋。
沈青青摊开地形图,指向凤凰山正中心,“我要找的人是在凤凰山出的事,之后应该被附近的村民救了。刚才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凤凰山周围的村庄都在这个位置。”
第091章 空无一人的村庄
刘结实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眉毛一拧,“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
刘结实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苦着脸道:“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事儿吗?向化县有些村子非常排外,规矩还特别多,说的就是这几个地方。”
沈青青干笑:“……那我的运气是真好啊。”
“不过沈姑娘也别太担心,咱们只是去找人,又不干别的,应该不会招惹到他们。”
刘结实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之前去那边送过两次货,认识了一个叫小波的年轻人,他还挺好说话的,到时候咱们可以找他帮忙。”
“好,那明天的事就麻烦你了。”沈青青客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
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沈青青赶着马车来到凤凰山时太阳已经出老高了,之前离得远还不觉得这山有多高,走到山脚仰头一看,好家伙,一眼望不到顶。
怪不得王大顺一口咬定孟渊已经死了,这么高的山,谁跳谁不死?
也就孟渊个奇葩能活下来。
她放下车帘,转身拍拍孟渊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兄弟,你可真坚强呀。”
孟渊眉梢微挑,“你是……在夸我?”
“不是夸,是羡慕。”
来自一个被可乐呛死的人的羡慕。
孟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他跳得高?
羡慕他死得快?
沈青青故作深沉地摇摇头,“你不懂的,这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懂。”
孟渊侧过身子,正要问个究竟,外面忽然传来刘结实的声音:“沈姑娘,是你在说话吗?”
沈青青连忙坐正了身体,向孟渊使了个眼色,高声回道:“是我,刚才在看书,一不小心念出来了。”
“姑娘可真厉害,还会识字,等巧姐儿再大两岁,我也想办法把她送到书院去,让她跟着她哥念几年书。不管男孩女孩,读过书的,看起来就是比不识字的有灵气些。”
想到自己闺女活泼可爱的模样,刘结实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刘大哥这话说得不假,读书识字的确对孩子有好处,就算不参加科考,平常过日子也能用得上……”
沈青青顺着他的话讲了下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第一个村子。
与其说是村庄,倒不如称呼其为原始部落。
整个村子处处透着荒凉的气息,摇摇欲坠的茅草房、随处可见的炭灰与动物残骸……
阳光穿过茂密的丛林,折射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束,将村子渲染得雾蒙蒙的,更显得阴森恐怖。
沈青青看见一道道紧闭的大门,顿感不妙,随即走到一户人家前拍门,拍了半天,没有人应声,反而落了一手细灰。
她拍掉手上灰尘,偏头和刘结实说话:“这边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可是我上次过来的时候,这边是有人的,还不少呢。”刘结实也迷茫了。
沈青青猜测道:“也许是为了躲避战乱搬走了吧,咱们再去别的村子看看,总该有留下来的人。”
两人又赶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来到第二个村子。
这个村庄和第一个村庄的情况差不多,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荒草长得有半人高。
沈青青眉头紧锁,喃喃低语:“不应该啊……”
要是山下的村民都搬走了,那是谁救了孟渊?
总不能是山上的野兽吧?
刘结实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主动站出来提议道:“我说的那位朋友就住在这个村子,要不咱们先去他家看看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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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去看看吧。”
沈青青跳下马车,跟随他一路向前,穿过十几户人家后来到了一座相对豪华的茅草屋前,和其他人家一样,这座茅草屋的门也是关着的。
“他就住在这里。”刘结实解释一句,抬手拍响了大门,“有人吗?小波,你在不在家?”
很快,屋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年轻男人的问话声:“谁啊?”
刘结实面上一喜,扭头对沈青青道:“沈姑娘,小波在家!”
说完又拍了两下门,回道:“是我,刘结实,你刘大哥!”
话刚说完,老旧的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迎面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
他应该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半眯着眼睛,腮帮子上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了道红印。
小波眯着眼看看刘结实,问:“刘大哥,你咋突然跑到这边来了?”
刘结实往旁边挪了挪,指指身后的沈青青,“我陪沈姑娘过来找人。”
“找人?”
小波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清沈青青的面容后,眼中的困倦顿时一扫而空。
“好漂亮的姑娘!”
他惊呼一声,连快步跑到沈青青面前,乐呵呵地问:“敢问这位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婚配,如果没有,你看我咋样?”
沈青青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别问,问就是已婚,不仅已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你已经成亲了?”小波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看着不像啊。”
刘结实实在看不惯他这副狗腿样,一伸胳膊把他揪了回去,“人家确实成亲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成天看到个漂亮的姑娘就往上凑,也没见你凑出什么名堂。”
“这不是缘分还没到吗?”小波尴尬地挠挠头,“你刚才说啥……找人,找人对吧?”
他指了指空荡荡的村子,“你们来的时候肯定也看到了,这附近压根没人。”
刘结实接话道:“对啊,村里的人都去哪了?刚才我从东边过来,那边好像也没人。”
小波扯了扯裤腿,往家门口一蹲,吊儿郎当道:“还能去哪?躲山窝里避难了呗!”
“那你呢?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沈青青突然插话,垂下眼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小波被她颇具威势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紧,不由得腹诽道:这姑娘长得柔柔弱弱,跟朵娇花似的,怎么凶起来像头母老虎。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偏过头,小声回道:“我觉得在那边过得不自在,就提前回来了。”
沈青青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抬手摸了下落满灰尘的门环,在他的注视下捻了下手指,“你是才回来的吧?”
第092章 要把他烧了祭天
小波脸一热,支支吾吾道:“的确是才回来的……这说明你们运气好,要是早来一天就见不到我了。”
沈青青哂笑一声,转移话题:“小兄弟,能告诉我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吗?”
小波飞快地看她一眼,紧张地搓搓手,问她:“你能先告诉我,你们要找的人是男是女,长啥样吗?”
“男的,个子挺高,身板蛮壮实,长相……很英俊。”
沈青青每说一个字,小波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刘结实都发现不对劲了,“小波,啥情况啊?你是不是见过我们要找的人?”
“可,可能见过吧。”
小波纠结地抠着手指,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半晌,他仰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人,小声问:“那个人对你们很重要吗?要是不重要就别去找了,别整到最后把自己都赔进去……”
话未说完,沈青青突然俯身揪住了他的衣襟,眼神凶得仿佛藏了把刀子。
“把你知道的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
小波被她凶残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向刘结实求助:“刘大哥,你救救我啊,这女人好凶!”
“沈姑娘。”刘结实上前一步,劝道:“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听小波把话说完。小波,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吧,沈姑娘千里迢迢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沈青青紧攥着衣襟的拇指动了下,旋即松开手对他说了声抱歉,退到了一旁。
小波理了理衣裳,无奈道:“既然你们非要过去送死,那我就直说了,你们要找的人被他们关在了祠堂。”
“关在了祠堂?关祠堂干啥?”刘结实追问道。
小波摇头叹气,“那个死老太婆非说他是灾星化身,前段时间的战乱都是他带来的,还要一把火把他烧了祭天。”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野蛮做法才跑回来的,现在赶过去救人应该还来得及,但是村里那么多人呢,光凭你们两个恐怕救不出来。”
刘结实六神无主地看向沈青青,“沈姑娘,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先回去请人帮忙?”
“这个地方和向化县有段距离,等咱们凑够人再赶过来,他估计都变成一抔骨灰了。”
沈青青抬步向村口走去,“先去看看情况吧,能不动手最好。”
小波左看看又看看,末了向刘结实求助道:“那我还用去吗?”
“给我们带下路吧,麻烦你了。”
小波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行吧,但我可得提前说好,我只管带路,救人的事千万别带上我。”
刘结实碰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兄弟,你放心,沈姑娘就是看着凶了点,实际上心肠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冒险的。”
“心肠好,我可没看出来她心肠有多好……”
小波撇着嘴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乖乖爬上了马车。
抱怨归抱怨,忙该帮还是得帮,谁让他心肠好,看不得一个大活人被那群蠢东西害死呢。
上了车,对上沈青青那双犀利的眼睛,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生怕再说错句话,被她揪住衣裳揍。
沈青青看他一眼,把桌上的瓜子袋往他面前推了推。
小波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挪屁股缩到了角落,“你要干什么?”
沈青青扣了下桌沿,“请你吃瓜子。”
小波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还真是瓜子,悬着心顿时落了回去,“谢谢啊,但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马车里安静片刻,沈青青摸摸下巴,放缓了声音解释道:“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一时心急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没吓着你吧?”
小波吸吸鼻子,挺直了腰背,“怎么可能被吓到呢?我像是这么胆小的人吗?”
“没吓到就好。”沈青青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勾住挂在紫金葫芦上的红穗子把玩起来。
小波看着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好奇地问道:“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许是被她镇定的情绪感染,小波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他偏头看看外面一闪而过的树影,最终鼓起勇气道:“其实我知道一个救人的办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有话直说。”
小波咳嗽一声,“烧人祭天的主意是那个死老太婆出的,想从她手底下救人,就必须先让村里人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再澄清谣言。”
说到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个死老太婆不是个好玩意儿,她立下规矩不允许大家擅自离村,说一旦离村就会给全村人带来灾祸,背地里却偷偷把大家种植的粮食、打来的猎物卖了出去,得来的银子全都被她藏在了祠堂的神像里。”
沈青青眉梢一挑,“这么会玩?”
小波纠结地看着她,“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个,因为村里人真的很信任她,就差没把她的话当圣旨了,万一再弄巧成拙把人惹急了,咱们三个恐怕也要被烤熟了。”
“你要是害怕,到时候躲人堆里就好了,我自己上。”沈青青向他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波轻轻点了下头,脸颊滚烫,内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该站出来了,小波,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站出来,万一他的秘密被公诸于众,村里人会怎么看他?
到时候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他吧。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堵住了耳朵。
算了吧,再躲最后一次。
要是再有下次,他一定会站出来的。
“你没事吧?”
沈青青递给他一块帕子,“把头上的汗擦擦,其实你真不用害怕,这点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小波攥紧了帕子,嗅着鼻尖淡淡的皂角香味,“嗯”了一声,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刘大哥说得好像是真的,这位姑娘心肠真好。
前面的路越来越崎岖,赶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车轮卡在了乱石缝里,彻底走不动了。
沈青青掀开车帘跳了下去,“把马车栓到旁边的树上,咱们走过去吧。小兄弟,还有多远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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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一只手搭在额前,朝远处望了望,“快了,翻过前面那个坡就到地方了。”
第093章 懒球,你今天有口福了
沈青青捞起兜帽往头上一戴,“走吧。”
三人翻山越岭来到驻扎地的时候,正好赶上祭祀典礼开场,杂草丛生的荒地上黑压压跪满了人。
众人身穿黑袍,虔诚地跪伏在祭坛前,双臂大开,嘴里念着完全听不懂的咒语,念完双手合十磕了个头,如此循环三次,站在祭坛上的老太婆也动了起来。
老太婆身体非常削瘦,宽大的黑袍将她从头到脚都罩了起来,从背后看,就如同一个超大号的垃圾袋,垃圾袋里灌满了风,在高台上摇摆翻滚。
她的身后是一道高高耸立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绑了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男人似乎还处于昏迷状态,头耷拉在胸前,鬓角垂下来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完全看不清脸。
小波轻手轻脚地走到沈青青身边问话:“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暂时还没看出来。”
沈青青收回视线,看向祭坛上正在“施法”的老太婆。
她手里握着个铃铛,摇摆着胳膊围绕供桌转了两圈,嘴里念了一大段不知名的咒语,末了动作夸张地跪在供桌前,高声道:“恳请圣人降临,消去灾难送吉祥,保我同门皆安宁,今以灾星转世为供,愿圣人功德永存!”
话落,挂在供台上方的铃铛剧烈地摇晃起来,台下众人听着清脆的摇铃声欢呼雀跃:“圣人来了,我们有救了!拜谢圣人!”
刘结实被眼前诡异的一幕整得心里发毛,“真的假的啊,这么邪乎。”
小波却一脸无所谓,“管他真的假的,反正这老太婆不是个好玩意儿就对了。”
这种场面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了,除了会摇个破铃铛,还能干啥?
刘结实默默点头,一转身发现原本站在他右边的沈青青不见了,连惊呼道:“沈姑娘呢?”
此时沈青青已穿过荒草丛来到了供台后,挂在木棍上的老鬼头还在忙着摇铃,时不时发出吱吱的笑声,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沈青青一个纵身跃上供台,抬腿踢断了绑在供桌旁的木棍,铃铛猛地摇晃一下,掉落在地,同时落地的还有那个蓬头垢面的老鬼头。
“哪来的无知小儿,竟敢坏我好事!”
老鬼头如蜥蜴般趴伏在地,深陷的眼窝里爆出红色光芒,同时周身阴气大涨,整个祭坛登时被黑云笼罩,阴森的气息冷得人直打寒颤。
这老鬼头竟有数百年的修为!
台下众人被面前诡异的阴云吓退,惊叫着往四周逃窜,原本跪拜在供桌前的老太婆连滚带爬地下了祭坛,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沈青青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神色淡然地拍拍挂在腰间的葫芦,笑道:“懒球,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说话时,老鬼头突然爆喝一声,如破空之剑般冲了出去,两只锋利的前爪高举,直逼沈青青白皙的脖颈。
沈青青侧身躲过袭击,随手抽出镇魂尺,凝神聚气,铁铸的尺面闪过一道金光,那金光自动凝结成符,霎时间布满尺身。
沈青青挥尺砍向老鬼头,镇魂尺落下的时刻金光大盛,如闪电般点亮整个祭坛,原本笼罩在祭坛上空的黑云顿时消散无弥。
老鬼头没料到她竟有如此本事,调转方向朝人群奔逃而去,但还是慢了一步,被那金光劈中后背,狼狈地倒在了荒草地上。
沈青青手握镇魂尺跳下祭坛,目光阴沉地看着它道:“不好好到阴司转世投胎,躲在这山沟沟里装神弄鬼,好玩吗?”
老鬼头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双红到发黑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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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它想到什么,双臂撑地一跃而起,一边向旁边逃窜,一边高声喊道:“麻婆子,还不快让人把这女的抓起来!”
麻婆子想到祠堂里堆成山的金银财宝,咬咬牙拨开荒草走了出来,“大家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冲撞了圣人,会给我们带来灾祸的!”
村里人向来对麻婆言听计从,闻言立刻赤手空拳地扑向沈青青,有的抱腿有的扯胳膊,踢走一波又来一波,没完没了。
老鬼头悬在半空看着被困在人群的沈青青,桀桀地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沈青青甩开两个抱她大腿的女人,仰头冷嗤一声道:“你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话落,一个黄色的圆球从她背后弹出,飞到半空时体型暴涨,化作一只四脚凶兽。
懒球黑乎乎的鼻头动了动,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鬼气,兴奋地汪汪叫了几声,扭头对沈青青道:“沈青青,你总算干了件人事。”
说完饿虎扑食般冲向老鬼头,老鬼头见形势不对,拔腿就跑,但它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穷奇兽,未跑两步便被懒球咬住了腿。
沈青青把抱住她胳膊的胖男人甩到一旁,向懒球喊道:“等等,先别吃,我还有用!”
懒球闻声嚼得更快了,嚼完一条腿又咬中另一条腿,老鬼头疼得抓住头发四处乱扭,另一条腿嚼完,它脑壳上的头发也被薅光了。
吃完两条腿,懒球总算满意了,咬住它光秃秃的脑袋跳了下来。
沈青青一个横扫踢翻扑上来的村民,双脚震地一跃而起跳到麻婆面前,揪住了她的黑袍子,将人拎了起来,“谁还敢上,再上我把她脖子拧了!”
众人惶然,不敢轻举妄动,转身看向一个瘫在地上的胡子拉碴的老头,“族长,麻婆被妖女抓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老头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沈青青面前,沉着脸道:“这位姑娘,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祭祀礼,伤害我们村里的人?”
沈青青压根不回答他的话,揪着麻婆的脖子径直把她往祭坛上拖。
众人害怕惹怒了她,会伤到麻婆,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沈青青将麻婆扔到供桌前,一脚踩中她的胸口,面向台下众人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们供奉了那么多年的圣人,就不想见见圣人是什么模样吗?”
“见圣人?我们还能见到圣人吗?”众人一脸茫然。
老头厉声打断大家的议论:“都不许胡说!圣人是功德无量的仙,我们是污浊的凡人,凡人怎么可能见到仙?”
第094章 世上哪有什么圣人
沈青青嗤笑一声,偏头对懒球道:“把那老鬼头叼过来。”
“啊呸!”
懒球喷了口唾沫,把吞到一半的老鬼头甩了出来。
沈青青拧起眉毛,嫌弃地瞥它一眼,“你恶不恶心?”
“给你留就不错了,还挑啥挑啊。”
懒球傲娇地哼唧一声,跳到了供桌上,背靠着桌上的猪头,翘着二郎腿,叮嘱她:“搞快点,吃完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沈青青送给它一个白眼,从布袋里捞出张现身符贴在了老鬼头亮堂堂的脑门上。
祭坛上顿时多了只光头缺腿的女鬼。
女鬼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脸上皱纹横生,皮肤干得跟老树皮一样,原本就扭曲的五官因为疼痛挤作一团,黑红的眼珠子挂在眼眶外,嘴角歪到了腮帮子,露出里面发黑的牙床。
众人被她恐怖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退去。
连一向胆大的刘结实都忍不住直搓胳膊,“我的老天爷啊,你们村咋还藏了这种东西?”
小波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沈青青等了半天都不见尖叫声停下来,不耐烦地堵住耳朵高声呵斥道:“都别吵吵了,再吵我把它扔你们怀里!”
尖叫声戛然而止。
众人瑟缩着看向沈青青,小声询问:“那真是我们的圣人吗?”
他们的圣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仙吗?
怎么可能是面前如大黑耗子一般的老鬼?
沈青青躬下身子把麻婆揪到了老鬼头面前,硬生生把一人一鬼按到了一起。
感受到额头的凉意,麻婆惊恐万分,扭转着身子想要往一旁躲,奈何沈青青按得实在太紧,令她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女人冷若冰霜的声音:“睁大眼睛,看着你面前的鬼玩意儿,看清了。”
那声音如同一柄寒光凛冽的刀,悬在她脑门上方,强大的威势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一睁眼正对上那双冒着红光的眼珠子,她甚至能看到眼球里密密麻麻的血丝,那些血丝如一张巨网将她笼罩其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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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她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狼狈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转身告诉大家,你召唤的圣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沈青青扯住黑袍将她调转了方向。
麻婆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上下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良久,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骗了大家,没有圣人,压根就没有圣人……”
两行热泪从她黑洞洞的眼眶里滚落,她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完蛋了,全完了……
当初她跟这只老鬼立下契约,她带着村里人给老鬼供奉香火,提供生人性命,助它修炼;老鬼帮她在村里人面前立威,然后她再借着这份威势收揽钱财。
如今老鬼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捉住,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台下众人还不愿意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人情绪激动地追问麻婆,有人不知所措地号啕大哭。
打记事起,他们就把村里的巫师当成了自己的信仰,巫师说什么,他们就乖乖做什么,从来没想过忤逆和反叛。
可以说巫师就是他们的地,圣人就是他们的天。
如今谎言被拆穿,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想要逃避,躲过这残忍的事实。
“婆婆,你在骗我们对不对?圣人是仙,仙应该住在天上,怎么会出现在咱们村子?”
“婆婆,你别害怕,我们全村人都在,那个女人伤不了你的,你跟我们说实话吧!”
大家都殷切地看向麻婆,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期待。
麻婆不敢正面回答,捂着脸声音悲切地哭道:“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被逼的啊!我要是不按它说的做,它就要杀光咱们全村人!”
“所以世上真的没有圣人,对吗?”
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话,四下一片哗然。
麻婆点了点头,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众人犹如失去方向的帆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许久,有个女人佝偻着脊背站了出来,泪流满面地问她:“那我家小花呢?你说她是被圣人选中的孩子,要把她送走,你把小花送到哪里去了?”
“还有我家大虎,你把大虎弄哪了?”
“……”
越来越多的女人站出来追问孩子的事情。
当初麻婆告诉他们,圣人要挑选一批有资质的孩子收为门下弟子,被挑中的人家虽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想到若是送出孩子就能得到圣人的庇佑,还是忍痛答应了。
结果压根就没有圣人。
所以……他们的孩子全都被送进恶鬼肚子里了吗?
有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高台按住麻婆就是一通暴打,甚至还有人向老鬼头举起了棍棒,现场乱作一团。
麻婆趴在地上嗓子都喊劈叉了:“亮哥,亮哥救我!救救我啊!”
老头抹掉额头冷汗,颤巍巍地爬上祭坛,“都不许打了,不许打了!你们没听见吗?麻婆也是为了救大家才这样做的,要是没有她,咱们村早就完蛋了!”
村里人习惯了听从巫师和族长的命令,闻言纷纷放下拳头和棍棒退到一旁。
有人哭着拽住老头的衣角问:“族长,没有了圣人庇佑,我们该怎么活啊?”
站在一旁憋了许久的沈青青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揪住问话的那人怒骂道:“你是傻X吗?都说多少遍了,没有圣人,没有圣人!”
她偏头看着一众村民,“你们有手有脚,会吃会喝,能种地能打猎,离开了狗屁圣人怎么就活不成了?”
“外面的百姓既不供奉圣人,又不用每日参拜巫师和族长,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出去看看吧,人家过得比你们滋润多了!”
众人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整傻了,迷茫地站在原地,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后又看向老头,“族长,咋办啊?”
沈青青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族长,族长……
除了族长就没别的话了?
去他丫的,这群人没救了!
她转身走下祭坛,撂下一句话:“你们爱咋地咋地吧,懒球,把这老鬼头吃了,咱们去后边救人!”
第095章 去祠堂找银子
懒球在旁边坐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汪的一声跳下供桌,叼起老鬼头就跑。
沈青青走到十字架前,扒开下面的干草堆,掂脚去解绳索,奈何绳子绑得太高,捞了两下都没够着。
她转身看向躲在灌木丛中的刘结实和小波,“过来搭把手。”
结果两人还未过来,原本在祭坛上哭哭啼啼的麻婆突然窜了出来,边跑还边喊:“亮哥,快拦住她,不能让她把人救下来!”
老头一摆胳膊,振臂高呼:“这个男人擅闯祠堂,冲撞了老祖宗,给我们带来了灾祸,我们决不能放过他!大家快跟我来,拦住这个疯女人!”
众人想都没想便直接跟着他冲了下去。
沈青青望着乌泱泱奔来的村民,怒极反笑:“今天你们跟我杠上了是吗?”
她踢走脚边的柴火捆,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麻婆的胳膊,拧麻花似的将她的胳膊反剪到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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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婆疼得“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扭头向老头求助:“亮哥,快救我!”
老头紧张地看着沈青青,“姑娘,你帮我们除掉恶鬼,我们很感激你,就不追究你破坏祭祀礼的事情了,但是这个男人你不能带走,他是我们村的罪人!”
“如果我非要带他走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老头拉下脸,目露狠色。
沈青青目光流转,扫过老头与麻婆,嗤笑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把狗仗人势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擅闯祠堂,冲撞了老祖宗……到底是冲撞了老祖宗,还是发现了你们藏在祠堂的银子,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老头心中大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情况不对,来了个急转弯,“休要胡说八道,哪来的银子?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凤凰山,完全能自给自足,要银子干什么?”
“有没有银子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用得着在这边打嘴仗?”沈青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族长,你说呢?”
老头心虚地别过头,虚张声势道:“祠堂可是我们村的禁地,是你一个外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沈青青的耐心耗尽,撒开手,一脚将麻婆踢到他身上。
两人齐齐跌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沈青青转身看向想上又不敢上的村民们,问道:“你们呢?你们就不想看看自己拜了几十年的人到底是什么垃圾货色?”
村民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一次被骗还可以找借口说是骗子的骗术太高,第二次再被同一人骗,那就只能怪你们自己太蠢了!”
沈青青这话说得实在难听,终于有脾气火爆的年轻人听不下去站了出来,“你说婆婆和族长在祠堂里藏了银子对吧,行,我们跟你过去检查,要是没有呢?”
“没有我随你们处置。”沈青青向小波使了个眼色,“前面带路。”
麻婆坐在地上厉声吼道:“不许去!小波,不许带她过去!”
小波为难地看着沈青青,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青青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说话的年轻人,“你带路吧。”
“不许去,都不许去!”麻婆再次出声制止。
那年轻人却不肯听她的,大步向远处的祠堂走去,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临走前,沈青青回头看了眼坐在草丛吃老鬼头的懒球,“看好那个男人,出了意外我把你的毛拔光织毯子。”
懒球哼唧一声,头都不抬地回道:“懒得搭理你。”
众人一哄而散,留麻婆和老头急得在原地乱转,“怎么办,亮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银子这事是赖不掉了,但是咱们可以想个说法圆过去,现在他们还是很信任我们的。”
老头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先别着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吧。”
麻婆只得无奈点头。
另一边,年轻人把沈青青领到一个山洞前,指着黑乎乎洞口道:“你说吧,银子在哪?”
沈青青没回答,掏出手电筒径直走了进去。
众人被她手里会发白光的东西吓了一跳,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居然会发光!”
“好亮啊,比灯笼还亮,居然能一下照到祠堂里面!”
带路的年轻人对种障眼法完全不感兴趣,不屑地盯着她的背影,内心冷笑道:“你找,能找到银子算我输!”
他可是负责看守祠堂的人,每天都待在这个地方,可以说对祠堂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有没有银子他会不知道?
一个连祠堂在哪都不知道的人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唬谁呢?
沈青青没有直接走向祠堂正中的神像,反而先绕着山洞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密道机关后才折返回来。
年轻人看着她敲敲打打的动作,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说有银子吗,赶紧找银子啊,大家都在这看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其他人也在旁边议论:“祠堂里不就放了这些东西吗?一眼就看完了,要是真有银子,能藏到哪?”
“我觉得族长不可能背着我们做这些事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青青冷冷地扫他们一眼,上前两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踹向神像,一下居然没踹动。
她“嘶”了一声,这里面得装了多少东西啊。
不等她出第二脚,一众村民如疯狗般扑了上来,“拦住她,别让她碰到神像!”
“对神像不敬可是大罪,会遭天谴的!”
沈青青纵身越到一旁的石块上,冲带路的年轻人比了个手势,“你不是问我银子在哪吗?就藏在神像里,不信你自己去找找看。”
年轻人一副看小丑的模样看着她,“想让我冒犯神像遭天谴是吧?我才不会上当的!”
沈青青磨了磨牙,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该骂他傻X了。
“那你们闪开,我不怕遭天谴,我来砸!”
话落,她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冲向神像,用尽全力将神像踢下供台。
哐当一声,神像破裂,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村里人都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带路的年轻人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这,这怎么可能?!”
第096章 两个老东西有一腿
他摇着头,不敢相信地往后退,嘴里还喃喃地念道:“不可能的,婆婆和族长对我们这么好,为了照顾我们,甚至放弃了成亲生子的机会……他们是真心把我们当自己孩子疼的!”
这样的人会可能欺骗他们呢?
他捂住发酸的眼睛,忍不住低声啜泣。
沈青青却对他的话来了兴趣,“你说他们俩终身未娶未嫁?”
这就不对了,看老头和麻婆的面相,两人分明是有家室有子女的。
她的判断基本不会出错,那就意味着两个老东西在说谎。
他们一个是村里的巫师,掌管求神问卜、消灾祈福之事,深受村民尊敬;一个是村中族长,负责日常起居饮食、打猎耕种等琐事,威信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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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两个人原本就是一伙的……
沈青青眼神渐冷,怪不得村民们被骗得这么惨,两个老东西太会演戏了!
她转身向外,准备出去找人算账。
步子还未迈出去,外面便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老头和麻婆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
村里人看到他们情绪都特别激动,指着地上的碎银子质问道:“族长、婆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们全村人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偷偷藏银子?”
老头故作为难地长叹一口气,偏头看看麻婆,“你来跟大家解释吧。”
说完自己唉声叹气地挪到了一旁。
麻婆挺了挺腰,望着在场的众人道:“其实我和亮哥藏这些银子,都是为大家好。”
“你们也看到了,这段时间凤凰山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隔壁村子的人都跑完了,咱们能在这山里躲过一次,那下次呢?”
“要是下次打到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
“没地方去了!我们只能和他们一样到外面逃难,外面跟咱们村可不一样,吃饭睡觉都要银子,没有银子就只能活活冻死饿死!”
有村民接话道:“所以这些银子都是为了下次逃难用的?”
麻婆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依旧严肃地回道:“对,我们辛苦攒这些银子,都是为了大家的以后着想。”
也有村民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既然都是为我们好,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大家一起努力攒钱不是更快吗?”
“您不是说外面世道混乱,擅自离村会给大家带来灾祸吗?那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
麻婆被问得哑口无言,偏头向老头求助。
老头拧着眉毛,一脸为难,半晌没想出来应对之策。
这时候沈青青冷笑着站了出来,“回答不上来了吧?那我来告诉你们答案,他们两个攒的银子压根就没打算用在你们身上!”
老头下意识地反驳道:“胡说八道!我们两个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要银子有什么用?”
“你们是用不上,但你们的孩子可以。”
沈青青的话犹如平地惊雷,把在场所有人炸得外焦里嫩。
“什,什么意思?婆婆和族长有孩子?”
“他们俩压根就没成亲,哪来的孩子?”
麻婆更是踉跄一下,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老头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连续喘了好几口气后总算稳住心神,声嘶力竭地喊道:“疯子,她就是个疯子!大家快堵住她的嘴,别让她胡说八道了!”
然而这一次却没人听他的话了。
大家习惯了尊重、信任与服从,但这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
他们也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沈青青的话只是个引子,引起了他们对过往种种细节的回忆,比如族长和麻婆的家只有一墙之隔,比如他们总是结伴进山,一进就是三五天,比如他们之间亲密的称呼……
这些细节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没往别处想,或者应该说压根不敢乱想。
当所有证据都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怀疑那两个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有人泪流满面地看向沈青青,“姑娘,你是从哪知道这些事情的?你还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们吧。”
日子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反正怎样都比被人当猴子耍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青青身上。
沈青青淡笑着抽出镇魂尺,踱步走到两个老东西面前,弯腰,锋利的铁尺划过麻婆皱巴巴的脸颊,落到老头脖颈间。
“与其问我,倒不如问当事人来得更直白些。”她勾起唇角,冷笑出声:“给你们三个数的思考时间,要么说实话,要么我送你们见阎王。”
“三……”
麻婆惊恐地看向老头,“怎么办?”
后者目光坚定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活了几十年,早就活够了,但是他们的子孙不一样,那些孩子还年轻,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绝不能被他们拖累了。
“二……”
他回头看了眼洞外明晃晃的日光,握紧了麻婆干枯的手掌,缓缓闭上眼睛。
就这样结束吧。
结束他这满是遗憾、满是罪恶的一生。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手腕翻动,利刃割破老头的脖子,刹那间鲜血横流。
有人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捂住眼睛躲到了一旁。
“等一下!”
小波白着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沈青青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神色从容地收回铁尺,将上面的血渍擦拭干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终于舍得站出来了。”
小波偏着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地问:“族长……族长他没事吧?”
沈青青淡笑:“放心,割偏了,暂时还死不掉。”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有。”小波低下头,声音低若蚊呐:“他们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所以,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好了,不要再为难他们。”
“不许说!小波,这是我们犯下的罪孽,和你没有关系,你回去,赶紧回去!”
麻婆捂住老头脖子上的伤口,红头胀脸地冲着他大吼大叫。
“什么叫没有关系?我是你们的孙子,亲孙子!”
小波陡然提高了声音,自暴自弃地吼了起来,“我不是什么狗屁圣人的座下弟子,我是族长和巫师的孙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弟弟!”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为什么?”
麻婆瘫坐在地,痛不欲生地嚎啕大哭。
第097章 谁又能救救他们呢
小波抹掉眼底泪水,认真又固执地看着她,“因为你们做错了事,我不能看着你们继续错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的祖父祖母幼年相识,青年互生爱慕并许下终生之约,但村里人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是啊,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孤女怎么配得上族长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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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笑了一声,语气里全是嘲讽:“他们俩就这样硬生生被人拆散了,我祖母甚至还被族中人赶出了村子,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爹一出生就得了很严重的病,我祖母没钱为他看病,只能回到村子找我祖父帮忙。”
“然后她就成了村里的巫师,借着巫师的身份弄到不少银子,有了银子,她在县城买了座宅院,把我爹安置在那边,还专门请了婆子照看。”
“我爹病情逐渐得到控制,最终顺利长大成人并娶妻生子,先有了我,然后有了我弟弟。”
小波轻轻叹了口气,迷茫地看着洞口道:“我弟弟和我爹一样,一出生就有病,只能靠汤药吊着命,那些药实在太贵了,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起的。”
“我爹为了赚钱只能出去帮人搬货,有次货物突然倒塌,我爹被砸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过。我爹走后,我娘也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弟弟。”
他仰起头,两眼热泪汹涌而下,“祖母就把我接回村子,为了不让人怀疑我的身份,只能对外说我是圣人座下的弟子,需要下凡历练。”
“而我的弟弟被留在了家里,为了治好他的病,我的祖父祖母一直在想办法敛财,一开始只是卖些猎物和粮食,后来就开始……开始卖幼童和女人……”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比谁都希望我弟弟能活下去,可是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啊!”
他终于忍不住了,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所以我家小花是被他们卖了对吗?”
“还有那些失踪的女人,都被他们卖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你的孩子是命,我的孩子就不是命吗?”
有女人尖叫一声,疯子一样冲向麻婆,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孩子!”
有更多的人扑了上来,撕打、捶打、痛哭,黢黑的山洞里全是凄厉的哭声。
小波哭泣着想要上前阻拦,还未靠近便被人推倒在地。
他茫然地看了一圈,最终将希望寄托在沈青青身上:“沈姑娘,你拦住他们啊,求你帮我拦住他们!”
沈青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我的确能救下你祖父祖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他们活活烧死的人,那些被他们卖进地狱的人……”
“谁能听见他们的求救声?”
“谁又能救救他们呢?”
小波哑口无言,怔怔地瘫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良久,他无措地开口:“难道我就只能看着他们被人打死吗?”
“你可以陪他们一块死。”沈青青的声音一顿,“或者,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沈青青垂眸,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找回你祖父祖母卖出去的孩子,带着村里人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留下最后八个字,她转身向洞口走去,临行前向刘结实招招手,“我们走了,他们村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刘结实连忙跟了上去,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憋在心里的问题全都吐了出来:“沈姑娘,你怎么知道那老头和麻婆有一腿?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孩子?你怎么知道小波是他们孙子?”
“前两个问题,是从他们的面相及言行举止看出来的,最后一个问题,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早发现他身份不简单。”
刘结实茫然:“什么意思?”
“这个村子人人因循守旧、不知变通,连村子都没有出过,唯有他表现活跃,甚至还能与你有生意上的往来,如果他真的是天资聪颖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那种性格……”
想到小波懦弱地躲在人后的模样,沈青青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一次变故能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她吐出口气,继续道:“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上面的矛盾,那就是他压根不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人。但是你又说这个村子很排外,想让这群排外的村民接受一个陌生人,只能由族长或巫师出面……显然,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刘结实听得连连点头,“听你一分析,我才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我这个人神经粗,竟然没看出来他有问题。”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祭坛走,回到原地的时候被绑的男子还在昏迷着。
刘结实挠挠头,问沈青青:“沈姑娘,看清了吗?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沈青青摇了摇头,“不是。”
其实她早就发现不是了,按理说孟渊现在就是活死人状态,能吊着口气不死就算他命大,更别说闯祠堂发现别人的秘密了,他也得能爬得起来啊。
“啊?”刘结实愕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人救下来吧。”
都走到这一步了,索性就帮人帮到底吧。
沈青青走到十字架前,先解开绑在男人双腿和腰间的绳子,然后搬了块大石头垫在脚底,准备解绑在他胳膊上的绳索。
伸手捞绳索时无意间扫到了男人的脸,她的动作随之一顿。
面前的男人她认识。
他就是贺婶子的丈夫,方振山。
刘结实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凑过来问话:“是不是够不着?够不着我来吧。”
“能够着。”
沈青青伸手把绳子解了,配合着刘结实把方振山扶了下来。
一上一下的功夫,方振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侧脸,他半晌没反应过来,“沈……沈氏?你怎么来了?”
沈青青言简意赅:“我来找孟渊。”
“来找孟渊?”方振山心里全是疑问,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
刘结实听着他们俩一来一回的对话,迷惑了,“沈姑娘,你不是说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这咋又聊上了?
“他是我老家的一位叔叔,我要找的人是我丈夫。”沈青青扶住方振山的胳膊,对他道:“来,搭把手,咱们先回去。”
第098章 无功而返
两人顶着烈日把方振山扶上了马车,上车后,沈青青先给方振山倒了杯凉茶,然后主动把自己到向化县寻人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方振山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怎么会有人没死魂飞了的事情?”
“沈氏,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一成亲就守寡,但事实就是如此,咱们没必要为了寻求心里安慰,自己骗自己嘛!”
“等我找到孟渊的尸骨,咱们就回家,你要是不想继续留在杨花村,可以回娘家,四个孩子交给我和你贺婶子养。要是不想走呢,咱就留下来,有我和你贺婶子在,总不会让你和孩子饿着。”
方振山兀自絮叨着,一抬头发现自己对面多了个人,而且那人就是他找了一个多月的孟渊。
他激动得手一抖,浇了自己一裤腿凉茶,“孟,孟渊?是你吗?”
孟渊纠正他:“准确来说,我只是孟渊体内飘出来的一缕游魂。”
方振山把茶杯搁到桌上,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还在后,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茶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
他歪头望着孟渊,犹豫地抬起手指向沈青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孟渊点头,“是真的。”
方振山嘴角连续抽动了好几下,眼睛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他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表情失控的脸。
良久,又吐出一口气,抖着声音道:“知道你还活着,叔真的很高兴。”
当初村里有人来信说孟渊死了,他死活都不愿意相信这事是真的,那是他方振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智慧谋略身手都远超常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死掉?
所以他离开家乡,不远千里来到前线,路上和土匪打过架,和猛兽抢过食,还混入军营摸爬滚打了半个月,只为找回自己心爱的徒弟。
可是找到最后,他只等来孟渊死在了凤凰山的消息。
遇到沈青青之前,他已是万念俱灰,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找到孟渊的尸骨,然后带回家好生安葬。
谁料峰回路转,老天爷浇灭他的希望后,转头又送给他一个惊喜。
孟渊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对上那一双潮湿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道:“方叔,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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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山吸吸鼻子,向他摆了摆手,“别说这种话,只要你还活着,叔怎样都好。”
孟渊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腕,重新坐了回去。
方振山捏着茶杯安静地坐了许久,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后,转身看向沈青青,“你现在知道孟渊的肉身在哪吗?”
沈青青摇头,“我原本以为是凤凰山下的村民救了他,但是今天去了一趟发现并非如此。”
方振山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我已经把能找的地方全都找完了,所有人都说他在凤凰山。如果这个地方再找不到,我真不知道该去哪找了。”
“方叔别急,等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大不了换种方法再算几遍,她就不信找不出来一点有用的线索。
*
回到刘家,沈青青先拜托刘结实请了大夫,为方振山处理后脑勺的伤口,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先用梅花易数起了一卦,得出的结论和上次一样——东南方向靠山的地方。
然后又起了个六爻卦,测算出的结果和之前一致。
接连用了许多种测算方法,最后连她闲着没事在网上自学的塔罗牌都试了一下。
结果都是一致的。
根据地形图看,这附近的山脉只有凤凰山,所以孟渊的确就在凤凰山。
山上除了那三个村的村民,是不是还住了其他人呢?
沈青青心中一动,正要出去向刘结实询问凤凰山的情况,外面忽然传来翠芝的呼救声:“娘,结实,快去请大夫,巧姐儿突然发病了!”
沈青青立刻出去查看情况,一开门就见翠芝惊慌失措地抱着孩子跪坐在地。
而她怀里的巧姐儿正张着嘴剧烈地咳嗽,双手还死死地扒拉着喉咙,脸憋得通红。
这分明是被异物卡住喉咙的表现!
“翠芝嫂子,快把她放下来!”
沈青青高呼一声,冲到院里,半跪到巧姐儿身后,双手放在肋骨下方迅速按压了五六次。
巧姐儿“呕”了一下,吐出个桃核,哭嚎着扑进翠芝怀里。
这时候刘结实母子和方振山也全都围过来询问情况。
沈青青擦擦额头的汗滴,解释道:“她是被桃核卡了喉咙,现在东西已经吐出来了,没事了。”
“真没事了?”刘结实还是不太放心。
“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去请大夫看看,反正也不费啥事。”
“那好,我这就去请大夫。”刘结实看了眼刘母,“娘,你看好她们娘俩,我马上就回来。”
“这种事还用你交代吗?”
刘母嫌弃地瞪他一眼,蹲下身子捡起了被巧姐儿吐出来的桃核,问翠芝:“巧姐儿不是不能吃凉的吗?怎么会被桃核卡了喉咙?”
翠芝抹着眼泪哭道:“刚才我领着巧姐儿出去买菜,路上遇到个卖桃子的婆婆,巧姐儿看见人家的桃子就走不动路了。”
“我狠下心来没给她买,婆婆看她可怜,送了她一个小的。我想着现在天气还热,吃一个应该不打紧,谁知道会害她被桃核卡住,说起来还是怪我太大意了。”
刘母闻言也不好说什么,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别哭了,咱们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我知道你是心疼巧姐儿吃不到好东西,别说你这个当娘的了,我这个做奶奶的也心疼啊,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方振山看着一个小娃娃哭成这样,也心疼得厉害,忍不住问:“这孩子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不能吃桃?”
刘母把原因跟他说了一遍。
方振山听得眉头直皱,“她这种情况应该尽快找大夫调理过来,要不然越拖越严重,孩子也跟着受罪。”
“我们也想啊,可是附近的大夫根本看不好,再往远了去,又没那条件。”
刘母低下头,无奈地叹口气。
“我认识一位名医,他应该能治好这种病,记得没错的话,他就住在这附近,但是我们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
第099章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刘母一听就来了精神,“你说的那位名医在哪?能帮我们介绍一下吗?”
“这个没问题,不过现在有点晚了,恐怕赶不过去,等明天吧,明天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那就明天吧,麻烦你了。”
“夫人客气了。”方振山应了一声,静默片刻后转头看向沈青青,“沈……青青,你那边有没有新的线索?”
沈青青点头,折身往屋里走,“咱们进去说吧。”
方振山紧跟在她身后,走到房门口时抱着孩子的翠芝忽然伸头叫住了他:“方先生,请问你说的那位名医是不是姓张?”
方振山挑眉,“是姓张,单名一个悬字,怎么,你认识?”
翠芝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结实提过两次,听说他医术很高明。”
“那家伙医术的确不错,就是脾气太差了,又倔又冷血。”
当初他带着中毒的兄弟找张悬救治,结果人家往床上一躺压根不理他,给多少银子都不搭腔,最后还是听人说他喜欢美酒,特意带了两坛酒过去才把人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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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他立刻补充一句:“你们趁这个时间出去买两坛酒,要味道好的,那位张神医是个老酒鬼。”
“我明白了。”翠芝恍然,转过身子正要和婆婆商量买酒的事情,却见刘母已提着的荷包跑出了小院,边跑还边喊:“翠芝,你在家看着孩子,我去酒馆看看!”
另一边,沈青青把测算结果告诉了方振山,末了问道:“现在基本能确定孟渊还在凤凰山,方叔,你比我来得早,知不知道凤凰山除了那些村民,还有没有别的人居住?”
方振山尴尬地扯起嘴角,“我的确比你来得早,但是只在山上找了一天,当夜在山洞休息时就被人暗算了……所以很多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谁能想到他一个能在战场上自由出入的人,最后差点被一群手无寸铁之力的平头百姓烤了?
真丢人呐!
方振山搓了把发烫的脸,转身拉开房门道:“我出去找人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等他来到街上,向路人提起“凤凰山”三个字,路人全都摇着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凤凰山上住的人都跟土匪一样,谁闲着没事敢往那边跑啊,大哥,你最好也别去那边,小心被人抓起来一把火烧喽!”
方振山:“呵呵。”
说得还挺准。
*
翌日依旧是个晴天。
方振山带着沈青青及刘结实一家来到了张悬的住址,很可惜,没找到人。
不仅没找到人,连那两间破茅草房都不见了,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方振山找到菜地的主人询问情况,主人告诉他张悬搬到了凤凰山上,但具体在哪她也不知道。
“凤凰山?”方振山讶然,转身看向沈青青。
后者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凤凰山、名医、半死不活的孟渊……
这不就对上了吗?
“方叔,你说有没有可能,孟渊被这位张神医救了?”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张悬这个人可没这么好心,求上门的病人他都不一定管,怎么会往家里捡人?”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管他呢,反正刘大哥他们要帮巧姐儿看病,我们就一块跟过去看看吧。”
一旁的刘结实皱着眉道:“可是凤凰山这么大,咱们要从哪找起啊?要是一点一点地摸索,还不得找个七八十来天?”
“好像也是。”
而且现在天气还热得要命,整天在山上跑,不得把人晒化了。
沈青青摸着下巴低头深思,片刻双眼发亮地抬起头来,“我们找不到他,但是可以让他主动来找我们呐!”
四双眼睛同时看向她,“怎么个主动法?”
沈青青神秘地勾唇一笑,“等会儿在隔壁镇停一下,我要去买个东西,买完你们就知道了。”
半刻钟后,四人看着她手里的乌黑发亮的大唢呐,傻眼了,“这是啥意思?”
沈青青举起唢呐,现场演示了一遍什么叫魔音绕耳。
声音刚响起来,附近的路人全循着声音围过来看热闹,隔壁杂货店的老板更是直接提着刀出来了,“啥意思啊?你搁这送丧呢?”
“没,刚买的唢呐,试试好不好用。”
沈青青把唢呐往车辕上一放,冲完全愣住的四个人挑挑眉,“怎么样,效果不错吧?”
四人默。
半晌,刘结实尬笑两声,夸赞道:“你别说,好像真点用,哈?”
“有没有用,咱们去试试就知道了。”沈青青翻身爬上马车,“走吧,直接去凤凰山。”
她摊开地形图,指着被圈出来的位置道:“咱们今天先把这片地方摸透。”
这次是方振山赶车,速度比较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沈青青便掏出了大唢呐,“把耳朵堵起来,我要开始吹了。”
滴滴嗒嗒的声音一响,附近林子的鸟受到惊吓全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野兔野鸡等小动物也疯狂四处逃窜。
方振山一开始还没捂耳朵,听了一段被吵得头皮发麻,连捂住耳朵躲到了旁边。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这句话真没掺一点水分。
太吵了,吵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吵只是其一,关键感染力还特别强,听着那富有节奏的声音,心跳都不正常了,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天上一会地下,谁能受得住啊?
安睡在马车里的巧姐儿也被那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掀开车帘,看到眼前鼠兔乱窜的诡异画面,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啊哦,娘,漂亮姑姑在干什么?”
听起来好吓人啊……
翠芝上前捂住了她的耳朵,“你姑姑她在找人呢,娘帮你堵住耳朵,堵住耳朵就不吵了。”
巧姐儿摇着头躲过她伸来的手,“不要,我要帮漂亮姑姑找人。”
说着一只手拽住车帘,探出半拉脑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快出来呀!漂亮姑姑要找的人~你快出来啊!”
小姑娘的声音又尖又亮,跟小炮仗似的,吵得翠芝额头青筋嚯嚯跳了几下。
左边唢呐,右边炮仗。
这谁顶得住啊。
她无奈地堵住耳朵躲到了马车后面。
沈青青接连吹了几首曲子,吹得腮帮子都酸了,山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第100章 因为他长得俏啊
她疲惫地揉了揉脸,吐出一口气,“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等一下。”
方振山扯住她的衣角,情绪激动地看向一片葱绿后的黑色身影。
“他好像真的来了。”
张悬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好不容易逮着个空闲时间睡一觉,结果刚闭眼就听到一阵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差点直接把他送走。
吹一小会儿就算了,堵住耳朵勉强能忍下去,但你一直吹一直吹是啥意思?
真想把他送走呗?
听了两首曲子,他实在忍不住了,提上鞋循着那声音狂奔而去。
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扰他清梦,让他逮住非得狠狠揍一顿不可!
一路紧赶慢赶来到山脚,唢呐终于停了,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远处几个男男女女正往他这边跑。
其中一个微胖的老妇人跑得最快,嘴里还欣喜若狂地喊道:“张神医,是你吗?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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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悬把后槽牙咬得嘎嘎响,“你们这是找人吗?你们分明是来送丧的!”
而且还是活埋的那种!
方振山提着两坛酒走了过来,调侃道:“十几年不见,张大哥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张悬连偏头望去,瞧见熟悉的面孔,他激动得手一抖,“是你,竟然是你……十年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一直都不相信,看吧,你果然还活着。”
“你不是总说我是祸害吗?祸害遗千年,哪会这么容易死掉?”
“说的也是。”
林风簌簌,两位故人相对而站,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罢,方振山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立,轻声道:“张大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有没有……”
张悬打断了他的话,“先别问了,走,咱们哥俩上去喝两杯。”
走前他偏头看了看眼巴巴地守在一旁的刘结实等人,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刘结实紧张地搓搓手,解释道:“我家巧姐儿生的时候没足月,身子一直都很虚弱,老是得病,您能不能帮我们看一下是什么原因?”
张悬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向方振山,“你朋友?”
“嗯,我朋友。张大哥,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忙?”
张悬拧着眉毛反问:“你这些朋友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唢呐找人,呵,亏得我身子骨硬朗,要不然早被吵死了!”
手里还拎着唢呐的沈青青:“……”
就,很尴尬。
她干笑两声,主动站出来认错:“张神医,您别生气,这不是山里找人太困难了,我们被逼得没法才出此下策。您要是被吵到了,改天我提着美酒登门赔罪行不行?”
张悬斜她一眼,又偏头看向方振山,“这位也是你朋友?”
方振山脸上多了份郑重,“不是,她是我徒弟的媳妇,叫沈青青。”
“徒弟的媳妇?你居然还收徒弟了?方振山,这些年你过得不赖嘛!”
张悬大笑着拍拍方振山的肩膀,“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一块上来吧。”
这就是不继续追究的意思了。
几人随着张悬来到一座茅草屋前,茅草屋前后都用篱笆围了起来,屋前种了两片青菜和药材,屋后种了片竹子,竹林旁侧还放张石桌和两个石凳。
正是草木葱茏的时节,微风一吹,碧波荡漾,茅草屋顿时淹没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
沈青青呼吸着山里独有的新鲜空气,忍不住夸赞道:“这地方选得好,适合养老。”
等她把四个孩子抚养成人,也要选一个这样的地方,过上混吃等死的悠闲生活。
张悬得意地捋了下胡子,“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选的位置。”
说着他回头向抱着孩子的翠芝招招手,“进来吧,我先给这孩子把把脉。”
翠芝等人立刻跟了上去,落在后面的沈青青和方振山对视一眼,“要不直接过去问问,有没有就一句话的事儿。”
方振山点头,“行,那我去问。”
屋里,张悬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搭在巧姐儿的手腕上,半眯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除了容易风寒发热,这孩子是不是睡觉也不踏实,并且极易出汗,经常腹痛腹泻?”
“对,这些症状都有。”
翠芝连点了几次头,“大夫说她是脾胃虚弱,需要好好调理,但这都调理两年了都不见好转……”
“这种病光靠吃药不行,需要注意的地方多着呢。这样吧,待会儿我给你写几个食疗方子,你就按照这个方子做给她吃。”
“再教你一套推拿手法,每日抽空按一遍,坚持个三五月应该就能看到效果。”
刘结实一家闻言心情激动难以自已,一个劲地鞠躬道谢。
张悬摆摆手,“我只是起个引导作用,具体能不能坚持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能,肯定能!只要能把巧姐儿的病治好,我们几个再辛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刘母摸摸巧姐儿的头,嘴角上扬,笑着笑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张悬行医问诊几十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把女儿看得如此重要,一时感慨道:“这个孩子能生在你们家,是她的福气。”
说完抬头看向等候多时的方振山,“你不是说有事问我,什么事?”
“你有没有救过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个子挺高,长得……”
不等他描述完,张悬蹭地坐了起来,“长得贼俊俏啦,跟画上的人一样?”
“对对对,张大哥,你有没有见过他?”
“我何止见过啊!”
张悬拍着大腿道:“我还把他捡回来了!”
方振山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徒弟!谢谢你啊,张大哥,没想到你是如此热心肠的人,以前我误会你了。”
“不,你没误会,我就是很冷血,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躲到山里。”
方振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你为什么还愿意……”
“因为他长得俏啊,如此俊俏的年轻个就这样死在山里实在太可惜了。就凭那张脸,我也得把他救回来!”
方振山:“……”
所以他当年被拒绝,就是因为长得丑喽?
沈青青:“……”
长得好看原来还有这作用。
可是她长得也不差啊,为啥老天爷不能放她一马?
第101章 她这是一脚踏地府去了?
“你们是来找他的吧?”
张悬瞥两人一眼,“跟我走吧,他就在前面山洞里躺着。”
张悬一路走一路絮叨:“这些年我经手过的病人不说一千也有几百了,啥稀奇古怪的病没见过?欸,这年轻人的情况我还真没见过。”
“你说他死了吧,偏偏还有一口气吊着;你说他没死吧,用什么药扎什么针都弄不醒,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了三个月。”
“有时候我真想把他扔山里算了,但看着那张俊脸,又舍不得下手,他要是长得丑点就好了。”
张悬摸着下巴,发出一声叹息。
沈青青听着他惋惜的语气,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音,“张神医似乎对病人的长相很执着。”
张悬用眼斜她,“不止病人,对其他人也一样,要不然你现在为啥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沈青青一噎,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走了数百米,三人终于来到一个山洞前,山洞两面透光,周围绿草环绕,十分宽敞明亮。
孟渊就躺在山洞正中央的石床上。
他穿了件单薄的白衣,乌发柔顺地散在身侧,双眼紧闭,表情祥和,如果忽略那发白的唇色,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方振山看着眼前昏睡的人,腿肚子软了下,险些跪倒在地。
张悬伸手扶住了他,“过去看看吧,兴许他听见你的声音会有反应。”
方振山压下汹涌的泪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孟渊面前。
山洞里响起他犹如梦呓的呼唤声,沈青青听着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心酸地别过头。
还好所有的辛苦与等待都是值得的。
还好。
孟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声音中多了丝怅然,“我要回去了,是吗?”
沈青青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回道:“是。”
“真快啊,比我想的要快很多。”
他望着前方白花花的日光,喃喃出声。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以鬼的身份陪在沈青青身边,突然又可以重新做回人了,他竟然没有感到多么欣喜,更多的是茫然、无所适从,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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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好像看穿了他所有的情绪,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腕,“相信我,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孟渊回握一下,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沈青青松开手,抬步走向躺在石床上的男人。
方振山见她过来,连忙让出个位置,充满期待地看向她,“丫头,你真能把他救回来吗?”
沈青青没有直接回答,“我先看看他的状态如何。”
如果状态好的话,应该能立刻开始引魂;如果状态不好,还要再熏个两日的安魂香才能动手。
她咬破左手中指,挤出滴指尖血往他眉心点去。
手指还未落下,斜刺里忽伸出只胳膊将她推了回去,张悬以母鸡护崽的姿态将孟渊牢牢护在身后,对沈青青道:
“我说小丫头你可得悠着点,他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万一折腾没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张神医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青青语气从容,绕过他将指尖血点在了孟渊眉心,同时右手飞快掐决。
随着她掐决的动作,孟渊眉心那颗殷红血珠犹如火上沸水,冒着小气泡翻涌起来,并越翻越剧烈,最后发出一束极盛的红光,红光消散时他额头的血珠也不见了。
而原本站在山洞中的沈青青却掉入一片混沌。
到处都是灰色的雾气,一层叠着一层,如纱布般蒙在人脸上,压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沈青青闭上眼睛念了段清心咒,再睁眼时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漫无边际的大河,河岸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朵朵鲜红似血,衬得那河水都似乎透着鲜艳的红。
沿着河岸走了一段,面前又出现一座白色的石桥,站在桥头的沈青青完全傻掉了。
这桥、这花、这河……
感觉不太对啊。
她这是一脚踏地府去了?
虽然她在玄学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还不至于猖狂到跑地府抢人啊!
沈青青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毅然决定原路返回,转身时眼睛一扫,瞥见了桥对岸的光景。
对面悬着个藤蔓秋千,上面坐了个白衣飘飘的男人,秋千在风中上下晃动,带着他的身子一起摇晃。
绿叶、黑发、白衣,别样的生动。
这不就是孟渊吗?
沈青青刚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来都来了,还是先搞清楚情况吧。
“孟渊,孟渊?”她伸着头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孟渊好像睡着了,斜倚在藤蔓上一动不动。
她紧了紧手掌,鼓起勇气踏上桥面,脚面落地发出一声轻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
沈青青一鼓作气穿过石桥来到河对岸,走到孟渊面前,停下,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迷茫地望着她,红唇轻启:“你……”
停顿片刻,他又吐出三个字:“沈青青?”
沈青青愕然,“你认识我?”
做梦的是另外一半魂魄,现在两部分魂魄还未融合,按理说这部分魂魄应该不认识她啊。
孟渊点点头,“嗯,之前去你家提亲,远远地看过两眼,当时你在和别人说话,应该没注意到我。”
听到他的回答,沈青青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失落,片刻,她整理好心情,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见他面色红润、气色如常,稍微放心了些。
“待会儿我要帮你把另外一部分魂魄引入体内,你注意着点,别睡了。”
孟渊闻言瞳孔微张,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沈青青怪异地看他一眼,“有问题吗?”
“没有。”孟渊缓慢地摇了下头,喃喃道:“三个月前,我刚出事的时候,有人让我待在这里,说到时候会有人过来找我。”
“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别人告诉你的?”沈青青来了兴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或者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我只听见了声音,那声音很沧桑,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孟渊看向她,“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但应该和那个孟渊在梦里遇到的是一个人。
第102章 这一次该你相信我了
沈青青的眼中多了几分审视,酸溜溜地说道:“看来有高人在背后保你性命啊。”
有后台的人就是不一样。
孟渊摸了下鼻尖,看起来颇为无辜,“我不认识什么高人。”
沈青青瞥见他摸鼻尖的小动作,心中微动,声音稍微放软了些:“认不认识都不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你救醒,其他事以后再说。”
孟渊颔首,“所以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在这等着就好。”
沈青青冲他比了个手势,“我先走了,咱们回见。”
说罢抬起右手掐了个决,身形一闪,消失在混沌中。
睁开眼,她又回到了山洞,面前是两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丫头,你没事吧?”方振山紧张地问。
沈青青摇头,“没事,孟渊的身体状态不错,今天就能把另外一部分魂魄引入体内,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太好了!”方振山喜出望外。
张悬一脸不可置信:“你能把他救醒?用什么办法?针灸还是吃药?”
“既不用针灸也不用吃药。”
沈青青淡笑一声,开始从布袋里掏东西,先掏出了招魂铃,然后又掏出了一把安神香。
“张神医,你这边有香炉吗?”
“没有香炉,煤油灯倒是有两个,你要吗?”
沈青青:“……我看菜地里种的有茄子,能不能给我摘四个圆茄子?”
不等张悬回答,方振山已快步跑出了山洞。
看着他风一样的背影,张悬呸了一声道:“果然是个祸害,一来就要把我这两天的晚饭嚯嚯没了,晦气!”
沈青青失笑,这对欢喜冤家真逗,面对面的时候一声一句兄弟,背地里又比谁骂得都狠。
笑完一转头,恰对上孟渊深邃的眉眼,把她吓了一跳。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冒出来一次,怪吓人的。”
孟渊红着脸摸摸鼻尖,半晌憋出一句话:“我想多看你两眼。”
把你的样子牢牢刻在心上,这样就永远不会忘掉了。
沈青青扑哧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可爱呢。”
跟雪宝一个样,知道她要离开家,就牢牢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甩都甩不开。
孟渊垂下眼睑,方才就微微泛红的脸好像更红了,艳得犹如混沌中开在河畔的彼岸花。
沈青青扬起唇角,正要调笑他两句,方振山抱着一大兜茄子回来了,目测最低得有十来个。
“我怕我挑的茄子不能用,所以多摘了几个,你随便挑几个用。”
“你那是多摘了几个吗?你是想把我的菜地薅秃啊!”
张悬气炸了,指着鼻子骂他:“方振山,你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上次过来祸害了我的药房,这次又祸害了我的菜地,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方振山没敢还嘴,低着头道歉,一口一个张大哥,喊得相当亲切,最后以十坛美酒作为赔礼才算了结。
那边沈青青迅速挑出四个大小差不多的茄子,分别放在石床四角,并将安神香插了上去。
然后点燃线香,烟雾袅袅升起,山洞里顿时弥漫起淡淡的檀香味。
孟渊站在一旁看着她来回忙碌,檀香味钻进鼻孔时他连吸了几次,正要夸她香制得不错,话还未说出口,突然感觉到情况好像不太对。
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轻,如同一片云彩,轻飘飘地悬在半空。原本意识清醒的大脑也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搅得混沌不堪。
那段深深镌刻在他心头的梦,化作了一片虚无缥缈的雾气,越散越远,最后淡到完全消失不见。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红衣烈烈的女子,伸出胳膊抓住了她的手,反复念着沈青青的名字,“青青,青青……”
沈青青反握住他的手,倾身抱住了他,“最后允许你叫我一声媳妇,叫完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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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等着你回家呢。”
孟渊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落到腰间,然后,猛地扣紧。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青好像听到了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如雨滴跌入水面,溅起无数小水珠。
耳边穿来他低沉喑哑的呢喃:“媳妇,我不会忘记你的,这一次该你相信我了。”
那声音夏日里穿堂而过的风,打耳畔掠过,滑到了心尖,撩得她心弦波动不已。
沈青青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柔声回道:“我相信你,孟渊,一定要回来找我。”
两人无声地抱了会儿,许久,她松开手后退两步,举起了手中的招魂铃,闭上眼睛念起了口诀。
孟渊立刻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后来又逐渐放松,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如木偶人般慢慢走向石床。
叮叮当当的摇铃声中,两具完全相同的身体融为一体。
躺在石板上的男人依旧睡得安详,但神情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两道浓眉紧蹙,好像非常痛苦。
沈青青弯腰为他擦去额头汗珠,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走出了山洞。
方振山连忙迎了上去,“丫头,怎么样了?”
“已经引进去了,至于什么时候醒,就看他自己的了。”
“真这么神吗?”
张悬还是不敢相信,就点几根香、摇摇铃铛,就能把半死不活的人救回来?
要是真这么简单,那要大夫还有什么用?
他不信邪,快步走进山洞检查孟渊的身体状态,猛地一看,气色好像真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都有了血色。
再把把脉,脉象明显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但是跳得太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两个人在干仗呢。
他转过身子看向方振山,“我药房里有瓶安神丸,去找过来喂他两粒,你还记得药房在哪吧?”
方振山干笑:“记得,烧成灰我都记得。”
当初张悬躺在床上不搭理他,他被逼急了只得自己钻到药房找药,一不小心打翻了炼药的炉子,险些把药房烧了。
因为这事,他可没少赔罪。
“你还敢提烧这个字?”张悬袖子一捋,准备打人。
方振山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张悬哼了一声,偏头看向沈青青,仔细将她打量一遍,然后竖起了大拇指,“你这丫头是个能人啊。”
第103章 他暂时不会醒来了
沈青青笑,“术业有专攻罢了。”
“能跟我说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会躺三个月都不见醒?”
这个问题折磨他好久了,要是不问出来心里可能会一直不舒服。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沈青青思索片刻,把三魂七魄论简单讲了一遍,末了道:“之前他是丢了魂魄,身体没啥问题,所以一直醒不过来,如今丢失的那部分魂魄已经归位,情况自然会有所好转。”
“那要是一直不把丢失的那部分魂魄找回来,他是不是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这倒不会。”
沈青青正要继续和他解释,外面忽然传来方振山的声音:“张大哥,你看是不是这瓶药?”
张悬偏头扫了一眼,“是这个,给他喂两粒,吃过药等脉象稳定下来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方振山立刻打开瓶塞倒出两颗药丸,灌到了孟渊嘴里。
吃过药,孟渊的情绪明显稳定许多,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缓开来,就在三人以为他要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五官拧成了一团,额头冷汗涔涔,似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痛苦。
张悬赶紧给他把了下脉,脉象果然比之前更乱了,“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一直醒不过来会不会出问题啊?”
沈青青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相,“他暂时不会有事。”
“那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游离的那部分魂魄离开身体太久,出现了排斥反应,这种情况咱们着急也没用,只能靠他自己挺过来。”
想了想,她又摸出两根安神香,插在床头的茄子上,点燃。
张悬转身看看外面逐渐西斜的日头,抬步往外走,边走边说:“时候不早了,先弄点东西吃吧,一直饿着也不是事儿。”
沈青青没动,“孟渊这边……”
方振山冲她摆摆手,“你去吃东西吧,这边有我一个就够了。”
两人回到茅草屋时刘家人还在院里巴巴地等着,瞧见有人回来,刘结实立刻迎上去询问:“你们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沈青青回答:“遇到一点麻烦,今晚可能回不去了,你们赶着马车回去吧,明天得了空再来接我们。”
“行,那我明早过来接你们。”
说完他转头看向张悬,讨好地笑笑,“张神医,药方的事……”
不等他说完,张悬已大步走进药房,研磨提笔写起了食疗方子和推拿手法,写完又包了些能用得上的药材。
拿着满满一大包东西,刘结实激动得手直抖,颤巍巍地将荷包递了出去,“张神医,我们就带了这些银子过来,您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明天我再带点过来。”
张悬瞥他一眼,没接,“银子就不用了,明天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两坛美酒和几道下酒菜,正好能用得上。”
刘结实忙不迭地点头,连忙将巧姐儿拉到身前,让她磕头跪拜恩人。
巧姐儿倒也听话,乖乖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还脆生生喊了好几声“爷爷”。
喊得张悬眉开眼笑,忍不住夸道:“真是个聪明的女娃,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呢!”
送走刘结实一家,张悬开始动手做晚饭。
平常山里就他一个人,吃饭基本都是凑合,铁锅加水放调料,再把要吃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去,想切的时候随便剁两下,不想切的时候直接囫囵炖。
反正山里柴多,怎样都能炖熟。
现在来了客人,再整大乱炖似乎不太合适,想了想,还是决定炒两个小菜吃吃。
沈青青在屋后的竹林里掰竹笋时,忽听见厨房传来砰砰几声巨响,吓得她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查看情况。
一进门就见张悬正抡着把大骨头往案板上剁,案板上还摆了个巨大无比的火腿,斧头落下,没砍到肉,反而扎进了案板里。
老旧的案板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击,“轰隆”一声垮了。
目睹全程的沈青青:“……”
就,无言以对。
张悬尴尬地拔出斧头,干笑两声解释道:“这是之前的病人送来的火腿,说怎样做都好吃,但我一直懒得弄……正好今天你们过来了,我就想拿出来随便整整,没想到它这么硬。”
直接把案板干碎了。
沈青青:“……您把东西放那吧,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张悬很清楚自己的厨艺到底有多水,闻言主动退了出来,“家里好像没什么肉了,我去河边捞两条鱼吧。”
沈青青把火腿捡起来,挑了块还算完整的木板垫到石桌上充当菜板,切下一块腿肉,除去表层皮质,放入温水浸泡。
趁着泡肉的时间,她把掰好的竹笋捡了回来,剥掉外壳削去根部老化的部分,其余部分切成片,冷水下锅加盐煮,煮好放入清水浸泡一段时间,除去竹笋的涩味。
接着她去旁边的山地摘了几朵野生菌,回来时顺便带上了落在山洞的茄子,又去菜地摘了把青菜和小葱。
准备好食材,她就开始淘米生火做饭,先把泡好的火腿切成薄片,和笋片一起爆炒,做成清脆爽口的竹笋炒火腿。
然后又分别把茄子和青菜炒了,做了道红烧茄子和小炒青菜。
全部弄好后张悬总算提着两条鲫鱼回来了。
沈青青动作迅速地把鲫鱼处理了,放入油锅煎至两面金黄,加温水与洗好的野生菌一块煮了。
饭菜做好,沈青青去山洞喊方振山吃饭,孟渊的情况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时不时平静一阵,大多数时候都是眉头紧锁,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青青把安神香续上,对方振山道:“吃饭吧,看情况他暂时不会醒来了,这是场持久战,咱们得养好精神。”
“嗯,走吧。”
两人回去时张悬已盛好米饭,并摆好了碗筷,迫不及待地摆着手道:“快点进来,再不来菜都凉了!”
方振山看着桌上卖相极好的菜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都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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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这本事啊?这些菜都是沈丫头做的!”
方振山回头看了眼沈青青,想到之前她煮的那犹如猪食的面条,更不敢相信了。
张悬等得不耐烦了,焦急地拍着大腿道:“你到底还吃不吃啊?不吃我可先动手了!”
他可馋那盘竹笋炒火腿好久了!
第104章 把孩子和面馆交出来
“吃吃吃。”
方振山不再犹豫,上前接住他递来的筷子。
三双筷子不约而同地伸向竹笋炒火腿,篱笆小院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看来咱们三个的口味差不多啊。”张悬调笑道。
说完,夹起一片竹笋塞进嘴里,笋片口感爽脆,其中夹杂着火腿的特殊香味,香而不腻,十分美味。
“你这笋炒得不错,竟然没有一点涩味,好吃!”
“鲫鱼汤也好喝,鲜香鲜香的,完全不腥。”
“好像菜叶子也比我炖得好吃,你这手艺真不错。”
“沈丫头,你在哪住啊?等我在这里呆够了,就搬到你那边去!”
一顿饭下来,张悬的筷子没停过,嘴也没停过。
至于原本要喝的美酒,被忘得一干二净。
饭后张悬把药房的门板拆了,用板凳给沈青青支了张床。
在幽幽药香的熏陶下,沈青青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夜她却睡得不太安稳。
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孟琦风拽着她的衣角,一声接一声地哭喊道:“娘,风儿不想走。”
“娘,您真的不要风儿了吗?”
“娘,风儿会乖乖听话的,求您千万不要把我送走。”
那凄切的哭喊声听得沈青青心中剧痛,最后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心仍跳得飞快,惶惶之不得安宁。
她擦去额头粘腻的汗水,抖着手摸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
果然有人趁她不在家跳出来整幺蛾子了!
她奶奶的,敢抢她沈青青的孩子。
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沈青青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生出双翅膀直接飞回家手撕了那女人!
气哄哄地在床上坐了会,她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上衣裳顺着小路摸到了山洞。
月光穿过繁盛的枝叶落到洞前,如一双无形的手勾勒出男人流畅的脸部线条。
此时他睡得很安稳,如睡美人一般恬静美好。
沈青青微微倾身,试探性地伸出手,点了下他的鼻尖,呢喃道:“麻烦你争点气,快点醒过来。”
无人回应她,风轻抚过林梢,传来沙沙的细微声响。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道:“就算醒不过来,也要一定要撑下去,家里出了点事,咱们必须提前回去了。”
“路途遥远,可能要委屈你了。”
*
石头镇百碗面馆。
正是午时营业的时间,店里店外全是客人。
贺氏和四个孩子又是收账发牌子,又是烧火煮面,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来吃面的都是熟客,知道店里的情况,慢了点也不会催促。
众人一边排队等待,一边逗孟琦雪玩,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突然,一个身材削瘦、蓬头垢面的女人闯了进来。
“贺凌霜,你个老不死赶紧给我滚出来!”
女人一开口就是尖利的骂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有客人看不惯她这做派,出言斥责道:“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张嘴就骂人啊,小心烂舌头!”
“咋了?骂你了?”女人一叉腰,骂得更毒了,“没骂你就闭嘴,乱管别人家的闲事,早晚得暴病横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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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那客人被气得不轻。
此时贺氏已听见动静,急匆匆跑了过来,拦在那客人面前安抚道:“实在对不住,这女人自家日子过得不舒心,总爱拿别人撒气,你就当是听狗叫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客人瞪了那女人一眼,看在贺氏的面子上没有继续追究了。
安抚好客人,贺氏转过身子,脸顿时拉了下来,“周泼皮,你来干什么?咋了,之前坑孟渊的银子花完了,又想来打秋风了?”
来人正是孟渊的大嫂周氏。
当年她离开孟家没多久便被娘家人打包卖给了隔壁村的老光棍,刚成亲时她还过了两个月好日子,新鲜劲过后老光棍就原形毕露,整日喝酒赌钱,每次输了钱都会将她暴打一顿。
她后来还怀过两次孕,每次都被酒鬼丈夫硬生生打掉了,之后几年再也没怀过孕。
前段时间她偷偷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她伤了身子,今后恐怕再也不能生育。
她吓坏了,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孟琦风身上。
好歹是自己生下来的骨血,总比收养别人家的孩子要亲厚些。
到时候她想办法劝服丈夫,把孟琦风接回来,也算是解决了一桩人生大事。
刚开始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抢孩子,毕竟孟渊不是个善茬,惹急了他恐怕落不到好处。
结果她跑到杨花村一打听,孟渊竟然早死在了前线,他那个新娶的媳妇在镇上开了家面馆,没干多久也跑了。
现在面馆和孩子都在贺氏那个老太婆手里。
周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来劲了,孟渊和孟渊媳妇都走了,孟家能死的人又早就死绝了,按理说四个孩子和面馆应该交给她啊!
虽然她改嫁了,两个孩子也过继到了孟渊名下,但她到底是孩子的亲娘,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
贺氏那死老太婆凭什么抢她的东西?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特意挑了个人最多的时间闯进面馆,于是就有了刚才骂人的那一幕。
听到贺氏骂她的话,周氏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什么叫坑?我为老孟家拼死拼活生了两个孩子,要点银子花花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贺氏冷笑,“对,理所应当。该给的银子孟渊早就给你了,该算的帐也早就算清了,你还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如今孟渊不在了,他那个不靠谱的媳妇又跑了,撇下四个孩子没人管,作为孟渊的大嫂,这个时候我肯定要站出来收拾这烂摊子。”
贺氏被她冠冕堂皇的理由气笑了,“你少在这跟我老**立牌坊——装正经,还收拾烂摊子?你不就是相中了这两间店面吗?”
“周泼皮,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吧,青青她压根没跑,她是去南边找孟渊去了。等她回来撞见了你,你要是还能站在这好好说话,我跟你姓。”
“哟,你搁这吓唬谁呢?只要你一天不把孩子和面馆交给我,我就在这边骂一天,我看你这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
周氏完全不相信她的话,一门心思认定沈青青已经跑了。
男人死了,还撇下四个拖油瓶,不跑留下来干啥,帮人养孩子吗?
呵呵,编也不编个靠谱的理由。
笑死人。
[祝大家新年快乐,虎年行大运!]
第105章 他只是想要一点关心而已
周氏往门边一站,叉着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旁边的客人劝她:“沈老板去南边有段日子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当面说清楚不行吗?为啥非要在店里闹呢?”
“那她要是不回来呢?”
周氏三角眼一斜,语气尖酸道:“她要是不回来了,岂不是让贺凌霜个老妖婆白捡一个大便宜?”
“贺凌霜,赶紧把孩子和面馆都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你干的龌龊事全都抖落出来,让你以后再也没脸见人!”
贺氏闻言气得不轻,“那你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龌龊事?”
她贺凌霜来石头镇十年,从来都是以热心待人,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哪来的什么龌龊事?
“当年孟渊突然要把风儿和云儿过继到自己的名下,是你个老妖婆在背后怂恿的吧?”
“对,是我。”贺氏回答得十分干脆,“为的就是防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回来打秋风!”
“防我?贺凌霜,你凭什么说这话?我再不济也是恒哥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两个孩子的亲娘,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插手孟家的事,凭什么霸占孟家的财产?”
“我呸!”贺氏啐了她一口唾沫,“你咋好意思开口的啊?恒哥儿活着时候对你多好,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都紧着你,结果呢,人死后没三月你就改嫁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忘了自己是恒哥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生完云儿,你哭着闹着要银子,威胁孟渊不给银子就把孩子掐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孩子娘?”
店里的客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女人的心也太毒了吧?好歹是自己辛苦十月生下来的骨血,她怎么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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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男人死了改嫁就改嫁呗,但孩子是你自己辛苦生下来的,为啥不好好待他们呢?”
“这女人我认识,我们村老赌鬼的媳妇,成天在村里跟人吵架,吵完东家吵西家,就是个不讲理的泼皮!”
“……”
听着周围指指点点的骂声,周氏心知自己不占理,索性破罐子破摔,冲进店里就开始掀桌子摔碗,边摔嘴里还边嘟囔:
“让你霸占我的面馆,让你跟我抢孩子,抢,我让你抢!”
贺氏看见地上被砸碎的瓷碗心疼得不行,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扔了出去。
周氏哪是肯吃亏的人,反应过来后吱哇一声,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但是她身材太瘦小,力气又不大,完全不是贺氏的对手,刚走到近前便被贺氏反剪了胳膊,啪啪几巴掌扇得脑瓜子嗡嗡响。
“贺凌霜,你等着瞧吧,今天这事没完!”
周氏没想到她真敢动手,心中惶恐极了,丢下一句话,捂着脸落荒而逃。
贺氏回头向客人道了歉,收拾好被摔烂的瓷碗,准备继续回厨房煮面,临走前忽瞥见了站在店门口的孟琦风。
他神情低落地望着周氏离开的方向,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犹如一个安静的小树桩。
贺氏心疼地走到他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抚道:“风儿听话,咱不为那样的人难过,不值当。”
孟琦风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面馆。
其实他也不是很难过。
只是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别人的娘都那么好,而他的娘只会要钱,只会吵架。
从来没问过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新衣服穿。
他只是想要一点关心而已。
就一点点。
另一边,周氏顶着红肿的脸回到村里。
周氏的丈夫孙大富难得没去喝酒,正坐在家门口的杨树下打瞌睡。
听到脚步声,他打着哈欠睁开了眼,一张嘴就开始破口大骂:“晦气娘们,蛋不会下,钱不会赚,连做个饭都不见人影,我看你是又欠捶了!”
周氏跟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回话,飞快地跑到厨房生火做饭。
家里米缸面缸都是空的,只剩下些红薯干和糙米。
她抓把糙米混着红薯干加水煮了,小半锅糊糊先给孙大富盛一大碗,她只能喝个碗底。
就这孙大富还不满意,一边吃一边骂人,嘴上就没有干净的时候。
周氏全程不敢搭腔,到最后见孙大富吃得差不多了,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今天我在镇上看到风儿了。”
“风儿?咋了,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之前的男人?忘不了你就下去陪他啊,我又不拦着。”
“不是。”周氏赶紧解释:“我不是跟你说过,那孩子被他小叔养了,连户籍都挪走了。今天我听人说孩子小叔死在了前线,孩子婶娘也跑了,就撇下……”
话未说完,孙大富便一拳抡了上去,“臭娘们,你是不是想让老子帮你养那野种?”
“大富!大富你听我说完,孩子婶娘走前还留了个面馆,我去看了,生意特别好,如果收养了那四个孩子,面馆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咱们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面馆?她走都走了,为什么要留下个面馆?你没搞错吧?”
“谁知道她为啥要留个面馆,反正杨花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错不了。大富,你就不想开店做老板吗?”
最后一句话可算问到了孙大富心坎里,能做生意赚钱,谁愿意苦哈哈地种地?就算不做生意,单把店面卖了也是比钱呐。
“这事可行,但是那四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孩子饭量再小总是张嘴,一直吃还不得把咱们吃穷了?”
“这个好办,到时候咱们把风儿和云儿留下来,剩下那俩卖给人牙子,说不定还能卖比银子呢!”
周氏越想心里越美,有了银子她就不用每天吃硬邦邦的红薯干了,大白米饭配肥猪肉吃起来多香!
孙大富撇着嘴斜她一眼,心道有了银子老子娶什么样的媳妇,生多少孩子不行,为啥偏要帮别人养孩子?
他又不是傻子!
这话他没敢往外说,毕竟抢面馆这事还是得看周氏的。
他眼珠子一转,压下满肚子的算计,问她:“你说的面馆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不能直接过去,现在面馆在贺氏那老妖婆手里,她可不是好惹的,手段厉害着呢,咱们两个加一块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先前是她失算了,以为贺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动她,没想到贺氏这么泼辣,说打就打,一点脸面都不顾。
第106章 我没你这样的娘
下次过去她肯定不能正面硬刚了,得想想别的办法。
既然她是风儿、云儿的亲娘,那就得从孩子身上下手,只要两个孩子愿意跟她走,贺氏一个外人说什么都没理。
到时候那些人肯定要顺着孩子的意思帮她说话,要回面馆和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周氏把自己的打算和孙大富说了,末了催促道:“你赶紧拿点银子,咱们去镇上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空手过去多没有诚意。”
孙大富磨磨蹭蹭不肯拿钱,“你这办法靠谱吗?别回头没哄好孩子,还把银子赔进去了。”
“怎么可能哄不好?我可是孩子亲娘,不向着我还能向着谁?快去拿钱吧,一点小钱换两间面馆,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孙大富被她说得心动了,“行,老子听你的,拿钱!”
两人揣着十来个铜板到了镇上,一开始准备买盒糕点,问了之后嫌太贵,没买。
后来又问了衣服鞋子,都没舍得下手。
一条街逛完了,愣是啥都没买到,最后瞧见街头卖烧饼的,终于舍得花三文钱买了个大烧饼。
烧饼到手,先被孙大富掰走一半,周氏惊叫着去拦,被他一胳膊推开了。
“这么大个烧饼,孩子又吃不完,我先替他们吃一半咋了?”
周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行,你吃吧。”
两人捧着着半个烧饼在面馆外蹲守许久,从下午等到黄昏,终于等到了出门买包子的孟琦云。
周氏激动地冲她招招手,“云儿,快过来,娘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烧饼。
孟琦云嫌弃地斜了她一眼,“给狗狗都不吃的东西,谁稀罕呐!”
说完,扭头走向了对面的包子铺。
周氏气得嘴都歪了,“我是你娘,有你这样跟自己亲娘说话的吗?”
“我没你这样的娘!”
孟琦云突然回过头,眼神凶得跟狼崽子一样,“再敢来我家闹事,我一头撞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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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
这他娘的是一个六岁小孩该说的话吗?
孙大富拽拽她的衣裳,“我看着这孩子不像个好惹的,咱们还是别招惹她了,别回头真领了个大爷回家。”
“算了,不管她了,咱们再等等,看能不能等到风儿,那孩子性子像他爹,一点都不凶。”
“行,那就再等等吧。”
两人又在巷口蹲守了一会儿,孟琦云买完包子回去没多久,孟琦风就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观望了一阵,看见鬼鬼祟祟躲在巷口的男女,径直走了过去。
“你又来干什么?”
他停在距离周氏大约五步远的位置,语气冷硬地问。
“娘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还不行吗?”
周氏主动走上前,比了比他的个头,笑道:“你长高了,娘记得上次见你,你才只有这么高……”
她伸出一只手,往腰上比了比。
孟琦风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接话。
周氏把已经凉透了的烧饼塞到了他手里,“娘特意给你买的烧饼,要不要尝一口?”
孟琦风麻木地动了下胳膊,将烧饼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去,又冷又硬。
像极了周氏脸上虚伪的关心。
他把那口烧饼咽下去,抬起头看向周氏,声音沉静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有娘了,她很疼我。”
周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傻孩子,我才是你亲娘啊,我才是那个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啊,你怎么能为了个陌生人,不要自己的亲娘呢?”
“是不是亲娘很重要吗?”
孟琦风捏紧了手里的烧饼,认真地说:“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娘,但会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新衣服穿,还会讲故事逗我开心。”
“这些,你都做过吗?”
周氏哑然,半晌流着泪将他抱在怀里,“风儿,对不起,娘之前做过很多错事,没有照顾好你和妹妹,让你们受委屈了。”
“请你给娘一个机会,娘会好好对你们,把之前欠你们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孟琦风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半晌没有吭声。
周氏见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欣喜地摸摸他的脑袋,“你愿不愿意跟娘走,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孟琦风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邋遢男人,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推开面前的女人,一句话没说,扭头就往回走。
周氏还在后面喊他:“风儿,你到底愿不愿意啊,娘真的改了!”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身问她:“如果我愿意跟你走,你能不能别到面馆闹事了,贺奶奶会难过的。”
周氏一听到“贺奶奶”三个字就来气,“你这孩子管谁叫奶奶呢?以后可别管她叫奶奶了,她可不是个好东西,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来拐骗你们,还想把你婶子留下来的面馆占了,这样的人就该骂!”
孟琦风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凉水,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氏看着他的背影傻眼了,“我这是又说错话了吗?”
孙大富翻了个白眼,“你说呢?孩子都叫人贺奶奶了,你还在这说人坏话,他听了能高兴吗?”
“我不是一时没忍住吗?再说了,贺氏的确不是啥好玩意儿啊。”
“是不是好玩意儿都别再提了,我看这小子还是在乎你的,明天咱们继续,多跑几趟,早晚能把他哄好。”
周氏点点头,“那咱回去吧,明天不买烧饼了,刚才我尝了一口,硬得都撕不烂。”
孟琦风回到家,贺氏和其他三个孩子正围坐在小桌旁吃包子。
贺氏看到他手里的半块烧饼,皱了皱眉,把装着包子的盘子往他面前一推,问:“你是吃烧饼,还是吃包子?”
孟琦风仰头看她一眼,放下烧饼,拿起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啃了起来。
贺氏看着他专心吃包子的模样,心里稍微舒服了些,重新坐下来道:“奶奶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青青的确不是你亲娘,但她对你的关心与爱护却是出自真心的,奶奶不拦着你接触周氏,但必须事先提醒你一句话:做任何决定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千万别让真正爱你的人难过。”
孟琦风怔怔地点头,“贺奶奶,我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
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第107章 她和你,不一样
是夜,孟琦风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娘抱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坐在家门口晒太阳,两人说说笑笑,非常有爱。
他站在路边拼命地挥着胳膊喊“娘”,喊得喉咙都哑了,只希望对方能看他一眼。
可是他娘却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一直笑盈盈地望着那孩子,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被那眼神刺伤,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就从梦里惊醒了。
他擦掉眼底的泪痕,讷讷地坐了起来。
夜还很长,月华如水洒落窗台,照亮了摆在窗边的竹箭。
竹箭表层的绿色已经褪去,变成了暗沉的灰褐色,手握的地方更是被磨得光滑圆润。
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走到窗前拿起竹箭,左手反握住弓箭,右手拉弦,对着自己的额头崩了一下。
感受到额头传来的细微疼痛,他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脑海里全是沈青青说起自己反打弹弓时眉飞色舞的模样。
真傻。
他真傻。
满腹的悲伤与不甘仿佛随着那欢快的笑声被掩埋在月光里。
翌日,孟琦风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后主动跑到厨房淘米做饭,但没掌握好火候,硬是把米粥煮成了米饭。
贺氏起床后看到一大锅米饭笑弯了腰,“风儿果然贴心,知道奶奶想吃米饭了,特意早起煮了锅米饭,真是个好孩子,奶奶中午给你炖肉吃!”
孟琦风被夸得脖子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我想煮米粥来着。”
贺氏依旧笑得开怀,“管它米粥还是米饭,只要是风儿做的,奶奶都喜欢!”
孟琦风又羞又窘地捏紧了衣角,脸更红了。
吃过早饭,贺氏便开始收拾虾米和田螺,为中午的生意做准备。
四个孩子没事做,就在附近溜达着玩。
将到中午的时候,孟琦风又在巷口遇到了周氏和孙大富。
这次他没有主动走上前,而是远远地看着躲在阴凉处的邋遢女人,眼神清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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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瞧见他时面上一喜,连招了招手,举起手里的包子,“风儿,娘给你买了包子,猪肉馅的,可香了,你想不想吃啊?”
孟琦风摇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这都快中午了,就当午饭吃呗,来嘛。”
孟琦风依旧不为所动,“中午贺奶奶要给我炖肉吃。”
周氏一听见他有肉吃就不继续劝了,“你有肉吃是吧?行,那娘就先替你把包子吃了,等你哪天饿了,娘再来给你送好吃的。”
话还未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将包子塞进了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犹如一只丑陋的癞蛤蟆。
孟琦风看着她粗鄙的模样,心中无端地生出一股子厌恶的情绪,扭头便往店里走。
周氏在后面喊他:“风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告诉娘,娘给你买!”
孟琦风停下脚步,片刻的沉默后,突然开口道:“今天早晨做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衣服燎了个洞,你要真想给我买东西,就买件新衣服吧。”
说完径直走进了面馆。
周氏讪讪地扭头看向孙大富,“孩子说想要新衣服,咋办?”
孙大富一脸不情愿,“衣服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他一个小屁孩穿新衣服有啥用,还不如省点钱买个包子吃呢!”
“可是孩子都开口了……”周氏面露难色,兀自嘟囔了半晌,总算想出个不用花钱的法子。
“我记得家里还有你穿烂的衣裳,回头我把烂的地方剪下来,应该能凑一件衣裳。”
反正小孩子又不知道好坏,要衣服给他衣服不就好了吗?
没什么好讲究的。
打定主意后,周氏立刻赶回家翻箱倒柜地找破衣裳,东拼西凑花了两天时间总算缝出了一件袍子。
做好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百碗面馆找孟琦风送衣服。
贺氏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翻着白眼进了店,“不要脸的周泼皮,脸皮比南城墙还厚。”
孩子都懒得搭理她了,她还硬往上凑。
一点脸都不要!
那边周氏也在偷偷骂她,看到孟琦风时赶紧止住骂声,笑着把袍子递了出去,“娘给你做的新衣服,快来试试合不合适。”
孟琦风低头看看她手里的衣服,随处可见的缝合痕迹,针脚歪得跟蜈蚣一样,有些地方更是被洗得褪了色。
衣服?
他家的擦脚布都没这寒碜。
饶是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下。
周氏见他一直不肯接衣服,心里顿时有点慌,“你是不是嫌弃衣服不好看?这可都是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代表着娘对你的心意啊,你咋能嫌弃呢?”
孟琦风的声音不掺杂一感情:“其实我有衣服穿,不用你做。”
“那你为啥还要让娘买?”周氏责怪道:“你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为了给你做衣裳,娘这两天都没睡好觉。”
孟琦风仰头看着她,眼神冷若冰霜,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想看一下,你对我,到底能有多敷衍。”
挺好的。
一下把他的念想断得干干净净。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孟琦风,这辈子只认一个娘,她姓沈。”
周氏彻底慌了,“可是姓沈的那女人已经抛弃你们走了啊!娘才是最疼你的!”
“她不会走的。”
孟琦风语气笃定,“她不是你……不会在丈夫死后立刻改嫁,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她和你,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任凭周氏在后面如何喊叫,他都没有回过头。
周氏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她的富贵梦彻底破碎了。
她不甘心地吼了起来:“孟琦风,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为了生你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怎么能认别人当娘?你对得起我吗?”
她正吼得起劲,迎头一桶泔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贺氏放下泔水桶,叉着腰骂她:“滚一边鬼叫去,别站我家门口!”
周氏抹掉脸上臭水,还想继续骂,“死”字还没吐出来,贺氏已捋着袖子冲了上来。
“咋滴,皮又痒了是吧?这回想让我打哪边脸?”
周氏连把未说出来的话咽进肚子,调转方向撒丫子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贺氏看了眼被她丢在地上的袍子,嫌弃地踩了两脚。
第108章 把孟琦风绑走
踩完还不解气,呼呼几下撕成布条扔到了粪坑里。
啥玩意啊,搁这糊弄傻子呢?
周氏顶着一头泔水回到家中,气哄哄地把孟琦风对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你说这孩子像话吗?自己的亲娘还活着呢,非要巴巴地认别人当娘!”
“还说我和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有本事她别跑啊?呵呵,跑都跑了还装什么好人……”
孙大富愁眉苦脸地打断她的抱怨,“现在咱们是孩子没哄好,还赔进去一个烧饼,两个包子和一件衣裳,你说这事该咋办吧?”
“能咋办呢?抢又抢不过,哄又哄不走,要不然咱们趁早歇了这心思吧,别瞎折腾了。”
她算是明白了,孟琦风已经被那个姓沈的女人迷了心窍,带回来恐怕也不会跟她一心,要是这样还不如收养别人的孩子呢!
“不行,咱们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孙大富往她身边凑了凑,“其实我想到了一个抢回面馆的办法,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什么办法?”
“咱们找机会把你儿子绑过来,对外就说姓贺的老太婆虐待孩子,孩子想跟咱们过,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把面馆要走。”
“硬绑吗?”周氏犹豫不决,“这样他会不会记恨我啊?”
“害,你不绑他就不记恨你了吗?就你之前干的那缺德事,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啊,他要记恨早记恨上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周氏讪讪地搓搓手,附和道:“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要不……就按你说的做吧。”
饭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儿子不儿子的。
再说了,只是绑回家,又不干其他,他有什么好记恨的。
就当回报她的生育之恩了呗。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下午就跑到百碗面馆外蹲守起来。
可惜接下来的两天孟琦风一直没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在门口转转就回去了,两人等得眼都快瞎了还没找到机会。
到了第三天,他们终于碰到了独自外出买糕点的孟琦风。
周氏躲在隐蔽的巷子里喊他,孟琦风看她一眼,连理都不带理的,仍闷头往前走。
“娘在叫你呢,听见没?”
周氏重复一声,慌忙跑出来,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巷子里拉。
“你撒手!”
孟琦风也懒得跟她客气了,嘶吼一声,牛犊似的撞向她的胸口。
周氏没有防备,一下被他撞倒在地,屁股都要摔成八瓣了。
她捂着屁股哼唧两声,见孟琦风要走,赶紧扭头冲躲在巷子里的孙大富喊道:“快点过来截住他,别让他跑了!”
孙大富立刻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人拖进了巷子。
周氏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麻袋,往孟琦风的头上套去。
望着眼前举着麻袋向自己走来的女人,孟琦风眼底的光一点点凐灭。
当个陌生人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呢?”
世界陷入黑暗前,他发出一声低喃。
像是质问,又像是无奈的叹息。
两人得手后立刻把孟琦风扛回家,锁进了西侧的杂物房里,甚至连麻袋口都没解开。
孟琦风安静地躺在地上,望着隐隐约约透进来的白光,缓慢地流下两行泪珠,“娘,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风儿想你了。”
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他想做一个有娘疼的孩子。
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
*
将到午时,陆续有客人过来排队吃面,面馆逐渐忙碌起来。
贺氏找了一圈没找到孟琦风的身影,总算意识到情况情况不对了,“风儿呢?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你们大哥?”
孟琦雪有模有样地问:“大哥不是去买桂花糕了吗?”
“他就是去买人肉糕,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啊!”
贺氏急了,连忙跟店里的客人打了声招呼,连围裙都顾不得解便冲出去找人去了。
一路上都没找到人,糕点铺老板也说没见到孟琦风,贺氏听完眼泪顿时就止不住了,“这可怎么办啊?”
老板在旁边安慰她:“兴许是孩子贪玩,跑到哪里玩疯了,忘记了回家,等玩够了他自己就回家了。”
“不可能的,风儿懂事,不会因为贪玩耽误正事,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贺氏越想越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脚。
老板帮她出主意:“要不去报官吧,说不定是拍花子的人干的,早点报官说不定还能把人找回来。”
贺氏咬紧了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老板道:“劳烦您帮我借辆马车,我这就去县城报官。”
老板立刻答应下来,跑到隔壁去借马车。
马车还未借到,孟琦云先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奶奶,姓周的那个疯女人又来了,她说大哥跟她回家了!”
贺氏深吸一口气,气愤地砸了下墙,“原来是她干的好事,看来上次那顿打还是太轻了!”
“云儿,奶奶先回家找那女人算账,你慢慢走回去,不着急。”
贺氏丢下一句话,向着面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一时间,周氏正叉着腰质问孟琦雨和孟琦雪两个孩子:“贺凌霜那个老妖婆呢,快叫她出来见我!”
“她一个外姓女人,霸占了孟家的财产不说,还虐待我儿子,要不是他哭着找我诉苦,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周围的客人听得一头雾水,“贺大姐对孩子们有多好,我们这些人都看着呢,而且四个孩子也愿意跟她亲近,哪来的虐待一说?”
“贺凌霜最会骗人了,当着你们的面肯定会对孩子们好了,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呢?谁知道她会在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反正孩子不是她生的,她又不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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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大骗子!贺奶奶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孟琦雪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迈着小短腿冲到她面前,抓住周氏的小鸡爪子张口就咬。
周氏被咬得吱哇一声,想都没想便直接将面前的小人推翻在地。
孟琦雨见妹妹吃了亏,怒吼一声,也扑了上去,嘴里喊道:“大骗子,我咬死你!”
他还没跑到周氏面前,忽有一道鲜红的身影从人群中跃出,一记干脆利落的拳法将她掀翻在地。
周氏连眼都没睁开,更多拳头接踵而来。
一下接着一下,捶得她的头好像裂开了一样,钻心蚀骨地疼。
第109章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狗东西,趁我不在来搞事是吧?”
“我让你搞事,让你搞事!”
沈青青骑在周氏身上边骂边打,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周氏被打得横躺在地,犹如一只翻了盖的乌龟,拼命挥舞着四肢,毫无反抗之力,嘴上鬼哭狼嚎叫个不停。
“别打,别打了!”
“姑奶奶,别打了,要死人了!”
“祖宗,我的祖宗啊,饶了我吧!”
“呜呜……”
一旁的孟琦雪见状麻溜地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小碎步跑上前踢了她两脚,奶声奶气地说道:“大骗子,打死你这个大骗子!”
打完一把抱住沈青青的大腿,白嫩嫩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娘亲,你终于回来啦!雪宝好想你,好想你呀!”
“娘亲也想你。”沈青青飞快地揉了下她的脑袋,“但是现在娘有事要做,你先往后退点,万一被疯狗咬到就不好了。”
孟琦雪凶巴巴地瞪了周氏一眼,乖乖松开手,退到了孟琦雨身边。
沈青青捏了捏发酸的手,弯腰将周氏揪了起来,“哐”地一下怼到墙角。
周氏就如同一团恶臭的粪团,整个糊到墙上,还是带爆浆的那种,鼻血横飞,甩得满脸都是。
沈青青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冷冷道:“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就准备在孟家为所欲为了是吗?狗东西,别人肯惯着你,老娘可不惯你!”
“今天不管是胳膊还是腿,老娘高低得帮你废一条。”
周氏被吓懵了,咧着嘴一个劲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我?凭什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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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打成这样,还有王法吗?!
店里的客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搭腔道:“你又要抢人家的面馆,又要抢人家的孩子,闹了半天连人家长啥样都不知道啊?”
周氏傻了,“沈,沈青青吗?”
居然是沈青青……
“她不是跑了吗?她不是抛下孩子跑了吗?”
跑都跑了,怎么可能再回来?
周围的客人嘲讽她:“嗤,自己是个烂人,就觉得所有人都该跟她一样烂,什么玩意啊!”
“别拿沈老板和你比,人家有情有义,干不出抛夫弃子的龌龊事,你想当粪坑里的蛆就自己当呗,不要带上别人!”
“我不是蛆,我没错……我只是想要点银子,我有什么错?”
周氏扭动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反驳。
沈青青死死地扣住她的脖颈,冷笑道:“对,你没有错,错的是老天爷,老天爷就不该给你做母亲的机会!”
人人都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个母亲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当做敛财工具?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说话时,她扣住周氏的手腕,咬紧后槽牙用力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面馆里响起周氏杀猪般的嚎叫声。
刚赶到街角的贺氏闻声心里一咯噔,跑得更快了,“周泼皮,你要是敢对孩子们下手,老娘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你剁了!”
她一路狂奔冲进店里,看见地上痛哭流涕的周氏,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看向沈青青,“青青……你回来了?”
沈青青吐出一口气,点头,“对,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贺氏低喃两声,瞥见趁机往外爬的周氏,一个大跨步冲上前将她拽了回来,左右开弓,巴掌甩得啪啪响。
“风儿多好一孩子,被你这个不成调的娘祸害成啥样了,你咋就不能心疼心疼他!”
“畜牲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你呢?除了会往他心上捅刀子还能干啥?畜牲不如的玩意儿,阎王爷就该早点把你收了!”
贺氏的手劲大,连接几巴掌下去手都扇麻了。
周氏被扇得连喊都喊不出来,扭动着麻杆般的身体,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着,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打够了,贺氏动作强硬地把人拎了起来,回头看向沈青青,“风儿被这个丧良心的玩意儿抓走了,咱们得赶紧把人找回来。”
沈青青看看躲在人群后的三宝和四宝,尤其是三宝,他似乎吓得不轻,小脸煞白,一点血色都无。
她走到店门口轻声道:“婶子,风儿的事儿交给我吧,您在家照顾孩子们,我看雨儿好像被吓到了。”
也怪她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忘了,当着孩子的面下这么重的手,万一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贺氏闻言赶紧回头看了眼孟琦雨,见他脸色果然不大好看,撒开手退了回去,“好,那我就留下来看孩子,你路上小心点。”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打架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人打死了,因为这种畜牲不如的玩意儿吃官司不值当。”
“婶子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青青垂眸踢了周氏一脚,“还不快起来带路,等着我请轿子抬你?”
周氏连屁都不敢放一声,连忙抖着腿从地上爬起来,瞎子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才找准方向。
两人到地方时孙家小破院正热闹得紧。
几个混混正堵着门催赌债,孙大富跟个孙子似的跪在地上磕头打保证:“几位大爷再给我两天时间吧,两天后我肯定能把欠款还清!”
为首的混混一脚踹向他的脑门,面色阴狠地说道:“半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吧?银子呢?你答应老子的银子呢?今天你能交出银子就算了,要是拿不出来……”
混混将手里的刀往桌子上一插,“老子把你的命根子剁了,让你当太监去!”
孙大富裤裆一紧,夹着大腿哆哆嗦嗦地回道:“这回真没有骗你,我找到了赚钱的门路!”
“不信你去西边屋里检查一下,人都绑回来了,等我把他家面馆弄到手,别说五十两银子了,一百两我都还得起!”
为首的混混半信半疑,踱步往窗口走,还未走到近前,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了。
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是血的女人被扔了进来。
“什么情况?”
混混们如临大敌,纷纷举起手里的棍棒。
再然后一个约莫十六七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肤白貌美,身段婀娜,一双凤眼却如同刀锋般犀利,看得在场众人心里直打鼓。
沈青青冷笑着扫过一众人,轻嗤一声道:“还挺热闹啊。”
第110章 风儿好喜欢你
为首的混混把插在桌板上的刀拔了出来,问她:“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和你们一样,来算账的。”
沈青青神色淡然地回答一句,转身关上院门,走向孙大富。
看着面前人冷若冰霜的面容,孙大富的心里忽涌起一阵恐慌,他瑟缩着不断往后退,退到墙根后连忙往旁侧跑去。
步子刚迈开,便被沈青青拽了回来。
女人如同鬼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绑我孩子,抢我面馆,你们夫妻俩可真有能耐啊。”
孙大富缩成一团,小声辩解:“没,没有,是那孩子主动要跟我们走的,他娘在这边,孩子想跟自己亲娘过不是挺正常的吗?”
沈青青回头瞥了眼瘫在地上的疯女人,嗤笑:“就她也配?风儿年纪是小,但脑子没病,还没傻到把狗屎当娘的地步!”
话落,她猝不及防地抬腿踹向孙大富的腹部。
孙大富嚎叫一声,摔倒在地,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扶着墙站了起来,嘴里骂道:“小贱人,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抡起拳头砸向沈青青。
他就不信他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沈青青侧身躲过他的拳头,顺手夺去了旁边混混手中的棍棒,径直怼向孙大富的裤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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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响起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嚎叫。
在场的混混全都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裤裆,看向沈青青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恐惧,还有几分敬仰。
这娘们下手可真狠呐。
比他们狠多了。
孙大富面目狰狞地蜷缩在地,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沈青青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一截长棍舞得虎虎生威,一棍不落全打他身上了。
打到最后孙大富人都麻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裤裆里的玩意儿,疼得他天灵盖都要飞出来了。
一通暴打过后,沈青青的心情总算通畅了,将棍棒还给了混混,转身走向西侧房。
她瞥了眼门锁,直接一脚踹翻了门板,轰隆一声响,吓得麻袋中的孟琦风立刻坐了起来。
沈青青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一小团身影,心好像被人捶了一拳,闷闷地疼。
她一句话都没说,脚步飞快地走上前解开袋子口,把孟琦风拉了出来。
此刻的孟琦风就像个流浪已久的花猫,头发乱糟糟的,裤腿从脚踝跑到了膝盖上方,脸上不知从哪蹭了几片灰,黑一块白一块的。
可怜中又透着几分滑稽。
他仰着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沈青青,心里沉甸甸的,压了一千句一万话,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最后只憋出了一个“娘”字。
沈青青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弯腰将他拥入怀抱,双手扣紧他的后脑勺,温声回道:“在呢,娘在呢……”
一句“娘在呢”拆去了孟琦风心头最后一层伪装,眼泪如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娘,我每天都在练箭,贺奶奶说我的进步很大,以后说不定能超过爹爹,到时候我就可以教娘射箭了。”
“娘给我讲的故事,我都讲给村里的朋友听了,他们可喜欢了,还羡慕我有个会讲故事的娘亲。”
“娘,我学会了煮面条、挑小虾米,店里的客人都夸我煮的面条特别好吃……”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话,越说哭得越厉害,最后泣不成声地抱住沈青青的胳膊说:“娘,风儿好想你。”
“风儿好喜欢你。”
沈青青一下泪目了,这句话她从三宝和四宝口中听过许多遍,却从未听孟琦风说过一次。
他的性格太内敛了,叫一句娘脸都会红半天,可是今天却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心里话,并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摊开与她分享。
这代表了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那个被他偷偷藏在心里的木匣子终于还是打开了。
沈青青感动之余,还有些心疼。
心疼他偷偷流泪的每一个夜晚。
心疼他被至亲抛弃后遭受的所有苦难。
“娘也想你,娘也好喜欢你。”
沈青青松开手,对上他的眼睛,温柔且坚定地说道:“风儿,不要再为她难过了,她不愿意疼你,娘来疼,我们风儿一直都是有人疼的孩子啊。”
孟琦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委屈和难过。
而是高兴。
从今以后他就是个有娘疼的孩子了。
和世上所有孩子有一样。
沈青青默默地帮他擦着眼泪,等他彻底止住了哭泣,这才牵住他的手往外走。
孙大富和周氏原本正凑在一起互相抱怨,看到沈青青的刹那瞬间哑巴了,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沈青青牵着孟琦风走到两人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天当着孩子的面,我就把话说清楚了,风儿和云儿,都是我的孩子,归我管,和你们没有一丁点关系,你们要是再敢动歪心思……”
“下次可不仅仅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俩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信你们来试试,我随时奉陪。”
两人哪敢搭话,趴伏在地上,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沈青青斜了两人一眼,牵着孟琦风转身离去。
那群催债的混混还守在孙家门外没有离开,见沈青青出来连忙围了上去。
沈青青掀起眼皮瞥向为首的混混,“有事?”
为首的混混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裤裆,讪笑着回道:“我看夫人身手不凡,颇有女侠风范,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虎头帮?加入虎头帮,保你顿顿喝酒吃肉,快活无忧!”
“你们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把欠款讨回来吧,回头那俩货再卷铺盖跑路了,你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沈青青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孙家。
有混混碰碰为首那个的肩膀,“这女人说的有道理欸,他们俩要收拾东西跑了,咱们岂不是一个子儿都捞不到了?”
为首的混混思索片刻,点头道:“行,那咱们就别跟他废话了,直接进屋搜,搜到银子就拿银子,没银子就把值钱的东西带走,能捞一点算一点。”
一群混混重新涌入孙家小破院,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锅碗瓢盆、衣服鞋子、粮油米面……
只要能拿的,管它新旧好坏全都一股脑地翻了出来。
周氏和孙大富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冲上去阻拦,结果又被混混按着打了一顿。
第111章 别耽误我隔空蹭饭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孙家被洗劫一空。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周氏彻底崩溃了,扑到孙大富身上疯狂撕咬捶打。
“孙大富,我跟你拼了!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大家一块死吧!”
周氏的力气原本就比不过孙大富,再加上断了只胳膊,打了两下便被孙大富按倒在地,对着头猛捶了起来。
整个村子都回荡着周氏凄惨的尖叫与哭嚎声。
村里人听着周氏的哭声,全都摇着头叹气,没一个愿意站出来拉架。
之前有人见他们两口子闹得太厉害,特意帮周氏说了几句话,结果反被周氏指着鼻子骂多管闲事。
从那以后再没人管他家的闲事了。
等到傍晚,有村民路过孙家,忍不住伸头往里看了眼,家里早没了孙大富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周氏孤零零地躺在院里的空地。
身下全是发黑的污血。
村里人被吓了一跳,冲进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但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那人赶紧跑到村口请了大夫,算是勉强保住了周氏的性命。
但是如今于她而言,活着似乎比死了还要痛苦。
*
沈青青和孟琦风回到百碗面馆时店里的客人已经被贺氏劝走了,祖孙几个相互依偎着守在门边。
看到远处街角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孟琦雪激动地跳了起来,“娘亲把大哥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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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连忙迎了上去,先仔细地把孟琦风打量一遍,然后又将沈青青打量一遍,见两人都没受伤,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快进屋吧,把脸洗洗,准备吃饭。”
为了赶路,沈青青连续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之前心里装着事也没觉得饿,现在听贺氏一说,
突然就饿得不行了。
进了店,她二话不说捧着面碗就是一通狂嗦,连嗦了三碗面才舍得撂筷子。
坐在家里吃饭的感觉就是爽。
一碗面条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味道。
沈青青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还想再来一碗,奈何自己的胃不允许,只得捧着肚子空叹气。
贺氏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得直抹眼泪,“吃完就回屋睡觉吧,床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有什么事咱们睡醒再说。”
沈青青倾身抱了下贺氏,“婶子,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赶紧去睡觉吧。”
贺氏推推搡搡地把她赶进了房间。
许是太久没躺在床上安稳睡觉,一沾到枕头,她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傍晚,一睁眼,就瞧见了床头排排站的四个崽子。
跟宫廷剧里伺候娘娘睡觉的宫女一样。
一个比一个站得直,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
沈青青瞧着他们严阵以待的模样,噗嗤笑了,“你们几个站这儿干什么啊?”
孟琦雪眨巴眨巴眼睛,“看娘亲睡觉啊……娘亲睡觉的时候还流口水了呢,是不是做梦在啃大鸡腿?大鸡腿好不好吃?”
流,流口水?
沈青青下意识地擦了下嘴角,果然是湿的……
救命,她这啥运气啊。
八百年不流一次口水,流一次就被崽子们围观了。
她这当娘的威严何存?
沈青青强行给自己挽尊:“你们看错了,娘这不是流口水,是渴了太久想喝水了。”
话刚说完,离桌子最近的孟琦风便将倒满凉茶的杯子递了过来,“娘,喝茶。”
沈青青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小崽子可真贴心,不枉她千辛万苦跑这一遭。
贺氏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询问情况:“是不是孩子们吵到你了?吵的话我把他们都揪出去。”
沈青青摇头,“没有,我自己睡醒的。”
她翻身下床,将贺氏拉到桌边坐下,温声道:“婶子就不想知道孟渊的情况?”
贺氏顿时紧张地攥紧了手掌,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但是见沈青青独自一人回来,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愣是没敢问。
此时见她主动提起,便顺着话头道:“你说吧,结果是好是坏,婶子都能接受。”
沈青青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笑容如午后阳光一般明媚,“婶子,我找到孟渊了,他还活着!”
“真的吗?”贺氏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现在在哪?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婶子别急,他还在回石头镇的路上,应该过两天才能到。本来我准备和他一块回来的,但他身体状态不太好,就在那边多留了一天。”
“好,太好了,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贺氏流着泪自顾自地念了许多声好,最后想到什么又抬头看向沈青青,“那振山呢?你有没有在南边遇到振山?”
“见到了,他如今和孟渊待在一起。”
闻言,贺氏所有的烦恼与忧虑全都烟消云散,她擦擦眼泪,笑着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们做晚饭,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多炒两道菜庆祝一下。”
沈青青挽住她的胳膊,“咱们一起。”
四个崽子不甘落后地追了出去。
四宝:“娘,我帮您择菜!”
二宝:“娘,我帮您加水!”
三宝:“娘,我……我给您鼓掌!”
大宝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拿起了烧火棍,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无比灿烂的笑容。
肉沫豆腐、辣子鸡丁、红烧排骨、酸菜鱼……
整个小院都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勾得附近路过的行人口水直流。
对面的包子店老板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搬个凳子往街边一坐,吸两下鼻子咬一口包子,满脸陶醉。
有路人好奇地拍他的肩膀,“陈老板,你干啥呢?”
老板嫌弃地冲路人摆摆手,“一边去,别耽误我隔空蹭饭!”
到前面搬凳子的沈青青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隔空蹭饭,这位兄弟是个人才呀。
她提着板凳回到后院,把两人的对话同贺氏讲了,然后笑着说起有人邀请她开羊肉馆的事。
“你手艺好,要真开饭馆生意肯定不会差,但是你要忙面馆的事,有时候还要帮人捉那啥,忙不过来吧?”
贺氏往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你看你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喽,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考虑赚钱的事吧。”
这话倒是跟前世师父总挂在嘴边的话对上了。
沈青青端起碗一顿猛扒,“在吃了,在吃了,婶子你要相信我的厨艺,用不了半月,掉的肉就该回来了。”
第112章 我要跟您学捉鬼
贺氏见她如此自觉,嘟囔一句“你可要说话算数”便放过她了。
吃过饭,贺氏把放钱的木盒搬了出来,“这段时间卖面的钱全都在这儿了,除去大壮娘的工钱,大概有二十两银子。”
她把木盒放到桌上,往沈青青面前推了推,“你清点一下,除了这锭银子,其他都是零钱,回头到钱庄换成银子就好了。”
“婶子,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平常买菜割肉都用得上,我手里还有银子,不够用了再找您要行不?”
沈青青把木盒推了回去,一只手按在上面不许她推回来。
贺氏见她态度坚决,无奈地叹口气道:“算了,我帮你存着吧,等四个孩子大了,家里房子肯定不够住,还得另外盖房子,要不少银子呢。”
还有孩子念书的束脩、买笔墨纸砚的银子,将来孩子大了,要娶媳妇,要准备嫁妆……
这么一想,贺氏顿时觉得任重而道远。
年轻人不懂事,花钱大手大脚,她得在背后偷偷攒点,光靠卖拌面不够,回头得把她家那口子赶山上打猎去。
长这么高的个子,不干活哪行啊?
沈青青还不知道贺氏的思绪已经飘到十几二十年后了,正揪着孟琦雪的小脸逗她,“你呢,你卖虾米和田螺的钱不分点给娘吗?”
孟琦雪回答得相当爽快:“分,娘亲你想要多少啊?”
“都拿过来吧,娘看看你赚了多少钱。”
孟琦雪一路小跑冲进房间,没一会儿捧着个木盒吭吭哧哧回来了。
木盒放到桌上,咣当一声。
沈青青听着那厚重的声音,眉梢一挑,好像还真不少呢。
孟琦雪兴高采烈地打开盒盖,向沈青青炫耀:“噔噔噔,娘亲你看,这些全都是雪宝赚的哦!”
木盒里整整齐齐码放了好几排铜板,最角落还塞了两小块碎银子,最低得有七八两。
孟琦雪一手搭在盒子上,一手叉腰,模样神气极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沈青青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厉害,到时候娘让铁匠给你做个小推车,你就在咱店门口卖小吃吧。”
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卖出什么名堂。
孟琦雪闻言兴奋地跳了起来,抱住沈青青的脖子,啵啵亲个不停,糊了沈青青一脸口水。
太热情了。
热情得沈青青眼都睁不开了。
“小祖宗啊,娘真是怕了你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仰头叹气,费了好大劲才把粘在身上的口水制造机扒拉开,“别亲了,让贺奶奶给你打水洗澡,洗完澡娘给你们讲故事听。”
还是故事的吸引力大,孟琦雪立马扭身拽住贺氏的衣摆,催促她去打热水,连自己的宝贝钱匣子都忘了。
沈青青笑着看向孟琦风,“听说你射箭的本事又长了,去把弓箭拿来,给娘露两手。”
孟琦风点头,风似的跑回房间。
夜晚天色暗沉,即使有蜡烛照亮,看东西也不如白天清晰,但这样恶劣的环境对孟琦风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沈青青鼓掌,帮他把竹箭拔了出来,“不错,再来一次。”
孟琦风接过她递来的竹箭,又射出一箭,仍旧正中靶心。
这准头,果然和之前相比有很大的进步。
“可以啊,你这技术的确可以当娘的老师了。”
孟琦风轻轻摇了一下头,“没有,和爹爹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不用和别人比,在娘眼里你就是很厉害。”
孟琦风被她夸得脸一红,害羞地埋下头,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沈青青摸摸他的脑袋,回头一看,另外两个崽子也在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扬唇笑笑,问他们:“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学到什么新本事?”
孟琦雨迫不及待地举起手说道:“我能帮妹妹收钱,收好多钱!”
“还有呢?”
“我和大哥一起学射箭了,啾,扎到靶子上,可厉害了!”
孟琦风在旁边帮他解释:“雨儿也学会了射箭,但是射得不太准,就中过两次。”
沈青青笑,“两次就已经很厉害了,雨儿年纪小,可以慢慢学。娘不会这个,你有空的话帮娘多教教弟弟。”
孟琦风乖巧点头,“好。”
沈青青转头看向孟琦云,“云儿呢?”
孟琦云纠结地攥紧衣摆,咬紧嘴唇半晌没搭腔。
沈青青见状安慰道:“没学新东西也不要紧,以后遇到什么感兴趣的再跟娘说。”
孟琦云猛地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看向她,“什么都可以吗?”
沈青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是,有想法?”
孟琦云疯狂点头。
有想法,她可太有想法了!
“我要跟您学捉鬼!”
这可把沈青青难住了。
干这一行,来钱的确快,但弊端一箩筐都说不完,更完犊子的是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她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深知其中艰险。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还是不希望孟琦云走她的老路。
躺着就能挣钱花,何必往死人堆里扎呢?
孟琦云见她一直不松口,挺直胸脯道:“前几天我还劝走了一个要偷别人包子吃的小鬼,我很厉害的,一定不会丢您的脸!”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三遍“冷静”,然后冲她露出了死亡微笑脸:“你还主动去找小鬼了?”
小兔崽子,你可真有出息啊!
“我买包子的时候碰到的,正好闲着没事干就吓唬它两句,把它吓跑了。”
孟琦云说得风轻云淡,一副大佬做完好事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沈青青拍拍身旁板凳,“来,你坐下,咱们娘俩好好唠唠这事。”
孟琦云依言坐下。
“告诉娘,你为啥要学这个?”
“因为可以赚钱。”
沈青青:“……”
她好像没虐待孩子吧?
“赚钱的法子,娘能给你想一百种,换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孟琦云咽了下口水,逐渐摆正了脸色,“赚钱就是我的目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能看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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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看不到,我却能看到,说明我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以前我总是被各种鬼吓哭,要是跟着娘学会了捉鬼的本事,下次再见面,该哭的就是它们了。”
说到这,孟琦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这就是吓她的代价!
她孟琦云才不是好惹的呢!
第113章 学捉鬼要先识字
沈青青看着她坚毅的小眼神,忽然就想起来师父骗她入门时的情形了。
当时她被一只坏脾气的吊死鬼追得满村子逃窜,最后逃到了师父家门口。
战战兢兢,无处可躲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袍、手握拂尘的老人忽然从天而降,刷刷两下就把那只小鬼送走了。
她看呆了,还以为自己是被哪路神仙救了,激动得双腿打颤,眼泪哗哗流,就差没直接跪下了。
然而,老人一开口,她就把下跪的心思收了回来,甚至还想邦邦捶他两拳。
老人,不,老头的嘴太损了,话又多又密,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有一拼。
不过她也不差,老头说一句,她回怼一句,怼到最后反而把老头逗笑了。
“你这女娃娃嘴皮子利索,我喜欢!”老头笑得一脸奸诈,“你叫我声师父,我教你捉鬼的口诀,怎么样?”
“学捉鬼的口诀有什么用?”
“当然是捉鬼了,到时候那些欺负过你的小鬼,看到你全都要绕道走。”
年少无知的她信了老头的鬼话,当场喊了声师父,结果喊完就被老头揪着后脖颈拎回家了。
“叫了这声师父,你就是我徒弟了,走,跟为师回家念书识字去。”
那时候她四岁,连字都认不全乎,硬是被师父关到小破院里翻了半年的新华字典。
直到把大部分字认全了,师父才开始正儿八经地教她捉鬼的口诀。
恢复自由的那天,她把整个村的孤魂野鬼扫荡一空,全都用锁鬼绳绑了,挂到房梁上,整整齐齐码了两排。
那几天小鬼们哭着喊爸爸的声音就没停过。
到现在沈青青还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就一个字:爽!
爽翻了!
和卑微社畜翻身做老板,前顶头上司秒变手下员工的感觉一样爽!
所以沈青青还是挺能理解孟琦云想要翻身做主的心情,但是……
她嘴角一勾,学捉鬼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啊。
你不得把字儿认全了?
“咳咳。”沈青青清了清嗓子,“娘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在学习之前,你也要答应娘一个要求。”
孟琦云见她松了口,高兴得原地蹦了两圈,眼神殷切地望着沈青青道:“您说。”
“该怎么教,怎么学,娘说了算。”
“就这啊。”孟琦云一脸无所谓,豪爽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娘,您放心,我肯定乖乖听话!”
只要能变得和娘一样厉害,让她怎样都行!
沈青青憋着笑道:“那行,明天娘给你买套识字绘本,你先把书上的字认齐吧。”
“啥?识字?”孟琦云傻了,“学捉鬼为什么要识字啊?”
她最讨厌的就是念书了,以前爹爹教他们几个识字,她每回听个开头就该打瞌睡了,上下眼皮根本舍不得分家……
想到那段痛苦的经历,孟琦云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娘,能不能不识字啊?您先教我别的呗?”
沈青青笑得慈眉善目,“不识字怎么学画符,怎么学口诀呢?”
好像也有点道理哦。
孟琦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不就是识字吗?为了变强,她忍了!
“我愿意识字!娘,识完字是不是就可以学捉鬼了?”
“差不多吧,不过娘建议你先不要想太多,踏踏实实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
万一连第一步都没坚持下去,岂不是很尴尬?
孟琦云只听到前面几个字思维就活跃起来了,直接忽略了后半段话。
等她学好本事,一定要回村报仇,把那些小鬼全都抓起来。
抓起来之后该怎么教训呢?
骂一顿?
不行,不够解气。
打一顿?
那么多只鬼挨个打岂不是很累人?
……
接连想了好几个办法都给她一一否决了。
孟琦云老神在在地摸摸下巴,这个问题她一定要好好考虑,反正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想。
沈青青见她一会咧嘴傻笑,一会皱眉深思,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想啥呢?”
孟琦云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啥,娘,我去洗澡了,待会儿别忘了给我们讲故事呀!”
说着一路小跑冲进厨房,把正在打热水的贺氏吓得差点把水瓢扔了。
“小祖宗,咱慢点,万一坐水盆里了,还不得把你这一身皮烫烂?”
孟琦云继续嘿嘿笑:“不会烂的,我皮厚!”
沈青青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失笑出声,小崽子,希望你以后抱着书识字的时候别哭。
等崽子们洗完澡爬上床,沈青青才开始打热水洗澡洗头,全部收拾好已经很晚了,本以为孩子们恐怕要等不及睡着了,进屋一看,四个崽子眼睛都瞪得溜圆。
孟琦雪的两条胖胳膊都摆出重影了,“娘,快过来呀,我们给您留好位置了。”
一张床,四个孩子两两一组分别占据了两头,非常自觉地把正中心的位置让了出来。
沈青青盘腿往中间空位一坐,看看周围四个腰板挺得笔直的崽子,有点想笑。
他们这架势不像讲故事,倒像是女魔头练功,练的还是专门吸取小孩生气的那种邪门功法。
她忍住笑想了下,“今天娘给你们讲个神话故事吧,名字叫西游记,听好喽!”
“在傲来山的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有一天,那仙石咔嚓一声裂开了,从里面蹦出一只石猴……”
崽子们头一次听这种故事,各种问题没断过,讲了半个时辰,才勉强讲到大闹天宫那段。
这回崽子们没睡着,沈青青倒是先困了,打了个哈欠道:“要不咱们明天再讲吧,娘有点困,想睡觉了,剩下的故事还长着呢,讲一夜估计都讲不完。”
孟琦风闻言立刻掀开被子爬下床,顺便把孟琦雨也带了下来,乖巧地对沈青青道:“那娘早点休息,我带弟弟回房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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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点头,“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别绊着了。”
“嗯。”
孟琦风牵着弟弟往门口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转身道:“娘要是累的话明天可以多睡会儿,我让奶奶晚点做饭。”
沈青青听得心里一软,这孩子心思真细啊,有做暖男的潜质。
“按之前的时间就好,娘要是起来晚了,可以去对面买包子吃。”
孟琦风点头,这才乖乖离开。
第114章 你不是跟野男人跑了吗
翌日,沈青青醒来时房间里还是暗的,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心里还纳闷,自己这睡懒觉的本事咋变差了?
结果一推门,险些被外头明晃晃的日头刺瞎眼,再回屋一看,原来房间里的窗户、门全都被人用厚棉布遮住了。
不用想,这事肯定是贺氏做的。
沈青青对着阳光勾唇笑了,笑得有点傻。
有家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啊。
院里嬉戏打闹的孟琦雪看到沈青青出来,欢快地笑了两声,赶紧跑到厨房让贺氏盛饭。
饭还是热乎的,香葱花卷配米粥,花卷松松软软、咸香可口,米粥熬得软糯粘稠,一碗喝下去身心舒爽。
吃过饭,沈青青先是到书局买了些启蒙书本和笔墨纸砚,然后到铁匠店定做了一个带轮子的小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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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东西回到店里基本就到午时了,百碗面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客人,其中有一半是老顾客,打招呼问好的声音没断过。
沈青青笑着一一回应了,见三宝和四宝踩着板凳站在柜台前一个发牌子一个收钱,忙得热火朝天,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帮忙。
一百块牌子很快发完,孟琦雪业务熟练地搬出了放在托盘上的油炸虾米和田螺。
“昨天我娘刚回来,奶奶太高兴啦,忘了炸虾米了,幸亏我记性好,提醒了她,要不然你们今天就吃不到香喷喷的油炸虾米啦!”
孟琦雪挺着胸脯,一副快夸我的骄傲模样。
立刻有妇人接话道:“婶子就知道咱们雪宝聪明,是个干大事的小姑娘,比我家臭小子厉害多了!”
这位妇人基本每天都来店里吃饭,孟琦雪早跟她混熟了,一口一个婶婶聪明,一口一个婶婶漂亮,把人哄得哈哈笑。
说完话,孟琦雪大方地把托盘里的东西全都分了出去,“今天雪宝不收钱了,免费请大家吃东西,祝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和我一样,每天都开心呀!”
说话时,她学着大人的模样拱手作揖,头上两个小辫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可爱极了。
沈青青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这孩子果然是做生意的料子,人聪明,嘴会说,还特别会收拢人心。
光卖这两样有点屈才了,看来得帮她扩展下业务了。
忙完前店的事,沈青青又到后面厨房帮忙,第一锅面已经煮出来了,贺氏正在捞面,孟琦风在旁边浇菌油。
沈青青从孟琦风手里拿过勺子,拍拍他的肩膀道:“看你这一脑门的汗,出去吹吹风吧。”
浇完菌油,偏头瞧见案板上白生生的面条,她才猛然想起大壮家的事儿,心情顿时有些低落,“婶子,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下。”
贺氏抬头看她:“啥事?”
“在南边的时候,我不光找到了孟渊和振山叔,还遇到了杨花村的其他人。”
“谁?”
“大壮他爹。”沈青青面色纠结,“但是吧,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贺氏的心也跟着揪紧了,“有多不乐观?”
“就……变成鬼了。”
贺氏沉默下来,半晌,摇着头叹口气,“桂花不容易啊。”
“大壮他爹死后不愿意投胎,一心一意想回来见见家人,我就把他带回来了,但是,这事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贺氏看着锅里沸腾的面条,又叹了口气,“等把客人都送走了,咱们直接回杨花村吧,我来跟她说。桂花看着软弱,实际上很坚强,肯定能挺过去的。”
客人的面做好后,沈青青趁着热锅另外下了几碗面条,一家人吃完饭连东西都没收拾便直接回了杨花村。
同一时间,杨花村村口围满了人。
春丫娘正站在人群中央绘声绘色地炫耀自己头上的簪子,“你们看到这簪子了吗?金的!我家大顺在县里的首饰店买的,要几十两银子呢!”
村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几十两银子?哎呦,你们家这是发达了?”
春丫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得意地摸摸簪子道:“发达还算不上吧,就是赚了点小钱而已。”
“我早就想问了,大顺是不是在南边立功了,我看回来的时候还专门有两个人送。”
一句话出来,所有人都支棱起耳朵等答案。
杨花村要是真出个大功臣,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光啊。
“我就知道瞒不住大家。”春丫娘笑得眉毛都快飞天上去了,“我家大顺的确立了功!”
“他在南边不是运送粮食的兵吗?有次半路遇到了蛮子,好多人都死了,就大顺没死,不仅没死,还把几车粮食保下来了!”
“领队特别高兴,还把他的事告诉了将军,将军都夸了他呢,就那个打仗特别厉害的赵将军,你们知不知道?”
村里人连忙附和道:“知道,谁不认识赵将军啊!”
也有人问:“大顺立了这么大的功,就没当个官?”
“我正要说这个呢!前几天大顺到县衙领赏,县令大人说他到前线打仗有功,给了好几十两银子,还特意请他到衙门当捕头。”
“捕头?他这样的不应该跟着赵将军进宫领赏吗?怎么还留在县里啊?”
捕头虽然听起来威风,实际上压根就不算官嘛。
春丫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捕头怎么了?捕头能管的事儿多了,以后咱们村要是谁吃了官司,说不定还要求着大顺帮忙呢!”
这话倒是真的。
小地方统共就那几个厉害人物,捕头也勉强能排上号。
大家不敢说其他闲话了,纷纷凑上前说些恭维的话,把春丫娘捧得脑袋晕晕乎乎,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恰巧碰上沈青青等人回了杨花村,打村口路过,她凭着那股子劲冲上去了。
“呦,这不是沈青青吗?你不是跟野男人跑了吗,这咋又回来了?”
沈青青一甩马鞭,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你是皮又痒了?”
要搁往常,春丫娘早缩着脖子跑了,但是现在她不怕了!
她是捕头媳妇,谁敢得罪她?
“咋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春丫娘贱兮兮地打量她几眼,“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模样,是不是被野男人抛弃了才回来的?”
沈青青没接话,直接拎着马鞭跳下去了。
村里人见势头不对,赶紧挡在了两人中间。
几个婶子苦口婆心地劝沈青青:“青青呐,忍忍吧。她男人当上了捕头,手里有权有势,咱们招惹不起呀!”
第115章 天生的麻雀命
沈青青嗤笑,“她记恨我的事多着呢,不差这一件!”
说罢推开众人,杀气腾腾地冲向春丫娘。
后者见形势不对,连忙往人后躲,一边躲一边说道:“沈青青,只要你诚心向我道个歉,从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要是非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到衙门找……”
话未说完,沈青青手里的鞭子“刷”地甩到了她脸上,鞭尾恰好扫过她那肥厚的嘴唇,两片唇顿时肿得跟香肠一样。
她嘶嘶哈哈地叫了几声,想伸手捂嘴,手指头刚碰上嘴唇又疼得放了下来,一上一下的功夫,又一鞭落下。
原本就红肿的嘴唇被鞭子抽破了皮,血珠子登时哗哗地往外涌。
春丫娘气红了眼睛,张牙舞爪地扑向沈青青,狰狞的面目配上那血红的嘴巴,活像个吃人的野兽。
村里人再次冲出来拦住了春丫娘,劝道:“春丫娘,别犯傻,你又打不过人家,何必自己找罪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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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该白挨打吗?你们看看我这嘴,让我咋个吃法,咋个见人呐?”
春丫娘心中愤愤难平,蚂蚱似的原地乱蹦哒。
人群里忽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不是你嘴贱在先吗,你这两鞭子挨得不亏。”
这一句话简直是往火上浇油,气得春丫娘一蹦三尺高,“谁在帮沈青青说话,站出来,给老娘站出来!”
张婶子缩紧脖子往人群里躲了躲,她才不站出来呢,她又不是傻子。
“行了,别蹦哒了。”
沈青青低喝一声,村口顿时安静下来,春丫娘喘着粗气往人后挪了挪,不敢乱蹦了。
她阴冷的眼神落在春丫娘身上,周身的气势逼得人后背直冒冷汗,“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吗?回家等着吧,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就去找你,咱们好好……聊聊。”
看着她唇角意味深长的笑容,春丫娘猛地打了个寒颤,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上次吃蘑菇中毒的情形。
她现在开始怀疑其实自己压根没有中毒,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人很有可能是沈青青故意放出来吓她的小鬼!
沈青青连小鬼都能操控,对付她一个大活人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不行,她不能待在家里等死!
她要到县衙找大顺帮忙,把这个邪门的女人抓起来!
春丫娘连喘几口气,攥紧了衣摆拔腿就往县城的方向跑,走前撂下一句话:“沈青青,咱们走着瞧吧!”
春丫娘一走,村里人立刻把沈青青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刚才的事情,“孟渊家的,你也太冲动了,春丫娘心眼最小了,今后恐怕要一直针对你。”
“王大顺也不是啥好东西,之前就爱欺负人、占个小便宜,现在手里有了点权力,还不得把尾巴翘天上去?得罪了他们俩,以后可有你好受的了。”
沈青青面上一派淡然,“大家放心吧,他们蹦哒不几天了。天生的麻雀命,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众人听得一愣,“你这话啥意思?”
沈青青没解释,转身爬上马车,问众人:“你们有没有看到桂花姐,我有事找她。”
“她在河边摸鱼呢!”
有人回了一句,回完自顾自地念叨着:“成天在那摸鱼,也不知道有啥好摸的。”
沈青青道了声谢,先把孩子们送回家,然后独自到小河边找人,离老远就能看到河岸站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两人都晒得黢黑,一咧嘴,衬得那牙白到反光。
瞧见有人过来,桂花连忙把盛放虾米的水桶放到阴凉处,蹭蹭手上的污水迎了上去,“青青妹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沈青青和她寒暄两句,指指家里的方向,“我有事找你,咱们回家说吧,别在这站着了。”
“嗯好。”桂花温和地笑笑,也不问为什么,跟着她进了孟家。
贺氏原本在走廊前坐着,一瞧见桂花就站了起来,手抓着衣摆,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桂花看出她神情不对,也跟着紧张起来,“贺婶子,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擀面条的事?如今青青回来了,要是用不上我了直接说就成。”
“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赚了点钱,够我们娘几个吃一阵的了,应该能撑到强哥回来。”
听到“强哥”二字,贺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强子的事。”
桂花心里一咯噔,双眼空洞地看着她,“强子,强子咋了?”
贺氏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支支吾吾地回道:“他,他没了。”
桂花怔怔地看着她,嘴角一直抽动却说不出话来,良久的沉默过后,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极其隐忍压抑。
贺氏不忍看到这一幕,别过头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蹲在沈青青脚边的小鬼也在哭,哭得比桂花还惨,身体一抽一抽的,抖得红缨枪上的铁锈直往下掉。
沈青青踢踢他的脚后跟,“别哭了,你不是一直想回家见见家人吗?现在人就在你面前,还见不见啊?”
“想见。”小鬼哭唧唧地抬起头,“但是我这个鬼样子,会不会吓到桂花啊?”
沈青青斜它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去帮你问问吧,桂花姐应该也想见你。”
沈青青上前几步走到桂花身旁,碰碰她的肩膀,“强哥跟我一块回来了,你想不想见见他?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可能有点吓人,我怕你接受不了。”
桂花抹掉眼底泪痕,站直了身体,“不怕的,那是我男人,我有啥好怕的。”
旁边的小鬼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桂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
当初走的时候,他明明答应了媳妇,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可是现在……他却变成了鬼。
原本该由他担起的责任全落在了媳妇肩上,他都不敢想,媳妇以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沈青青将撑开的阴阳伞递给了桂花,“强哥在那边,你们聊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和贺氏领着四个孩子进了堂屋,房门关上的刹那,院里响起了男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贺氏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泪,“老天爷真是心狠呐,好好一孩子,说没就没了,让活着的人也跟着遭罪,唉……”
第116章 他们回来了
“奶奶不哭,雪宝可以把赚来的钱分桂花婶子一半,这样他们就不会饿肚子啦!”
孟琦雪抱住她的胳膊乖巧地安慰道。
贺氏摇摇着头没说话,倒是止住了眼泪。
沈青青揉揉她的脑袋,“好孩子,娘跟你商量个事儿。”
孟琦雪仰头看她,“娘,您说,雪宝听着呢。”
“娘在铁匠店给你定做了一辆小推车,有了推车,你就可以多卖几样小吃,这样你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需要请人帮忙……”
孟琦雪若有所思地接话道:“娘想让我请桂花婶子帮忙对吗?”
“目前来说,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沈青青蹲下身子,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娘可以帮你雇人,教你怎么做小吃,但是不会教你怎么卖,也不会教你怎样管理手下员工。”
“这一切需要靠你自己慢慢摸索,不过如果遇到麻烦,可以随时来问娘,娘陪你一起寻找答案。”
孟琦雪重重地点了两次头,“好,雪宝自己来!”
她攥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孟琦雪,你是最棒的!”
沈青青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附和道:“嗯,雪宝是最棒的。”
“那我呢?娘,我棒不棒?”孟琦雨一脸热切地凑了过来。
沈青青点了下他的鼻尖,夸道:“我们雨儿也很棒!”
孟琦雨立刻咧嘴笑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有了孩子们插话,屋里的氛围轻松不少。
过了一阵儿,外面哭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桂花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走上前敲了敲门,“贺婶子,青青妹子,我们俩说完话了。”
沈青青拉开门,掠过桂花那双红肿的眼睛,落到瘫坐在院里的小鬼身上,“你还要见大壮他们吗?”
小鬼摇头,“不见了吧,万一吓到孩子们就不好了。”
“行,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送你回阴司投胎吧。”
沈青青拿出一道送魂符,折成倒三角形走到小鬼面前。
小鬼最后看了眼桂花,含着泪道:“桂花,千万保重身体,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男人,就把我忘了吧。”
它的身形随着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一同消失在明晃晃的日光里。
桂花仰起头,将快要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不能哭,从今以后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孩子们的天,她不能哭。
她吸吸鼻子,控制好情绪后,双手捧着阴阳伞跪在了沈青青面前。
“桂花姐,你这是做什么?”沈青青赶紧上前扶她。
桂花坚持着不肯起来,“让我给你磕个头吧,谢谢你带强哥回来,帮他了结了最后一桩心愿。”
说着,她弓下身子笨拙地磕了个头。
“我嘴笨,说不出啥好听的话,不知道该怎样报答这份恩情。要不这样,大壮抓的虾和田螺就不要钱了,擀面条的工钱也少点,够孩子们吃饭就行了。”
沈青青弯腰把她扶了起来,“桂花姐,送强哥回来之前我就跟他说好了,他帮我赶马车,作为回报,我带他回来见你们,两两抵消,不存在谁欠谁。”
“所以你不用替他说谢谢,更不用提出来降工钱,我愿意用你,是看中了你的人品和能力,跟其他没有关系。你要是心里还过意不去,那就好好干,把事情做好,咱们一起赚大钱。”
桂花被她说得心中热血沸腾,握紧双手道:“我听你的,把事情做好,一起赚大钱。”
沈青青扬唇笑了,“这样才对嘛,咱们进屋,我还有件事和你商量。”
进屋后,沈青青把开小吃摊的事情和她说了,末了问她:“桂花姐愿不愿意来小吃摊帮忙,每日保底工钱十文,另外再按照当天的营业利润发放提成。”
桂花没听懂什么提成不提成的,但猜出来是要加钱的意思,摇着头道:“加钱就不用了,我只要十文钱就好。”
“要加的,到时候小吃摊生意起来了,肯定忙得很,有钱赚人才有干劲嘛。而且我这钱也不是白加的,咱们得签个合同,定下规矩。”
沈青青找来笔墨纸砚,当场写了份简单的劳务合同,向她解释道:“在我这边学到的配方一律不能外泄,哪怕是自己单干,也要事先经过我的允许。”
“如果有违背,我可以找你赔钱,还能把你告入县衙,这一点,你能接受吗?”
“能接受。”
桂花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手印。
沈青青把拟好的合同叠起来装进布袋,正要和贺氏商量小吃摊的事情,外面忽响起一阵鼎沸的人声。
几人连出去查看情况,就见村民们簇拥着一辆马车匆匆赶来,坐在车辕处的人正是方振山。
贺氏看着远处熟悉的人影,激动得指尖微微颤抖,喃喃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沈青青揽住她肩膀,温声笑道:“对啊,回来了。
同样激动的还有杨花村的村民们。
“方叔,你真把孟渊找回来了?大顺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这种事还会搞错?”
“王大顺那个人啥时候靠谱过啊,信他的话还不如信明天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但是这都老半天了,咋没见孟渊说话啊?方叔,你让孟渊出来给大家打声招呼呗。”
方振山向大家拱了拱手道:“请大家让让,孟渊受了伤不方便见人,等他日养好伤一定让他出来向大家问好。”
方振山在村里威信颇高,众人闻言不好意思再往前凑,主动让出一条道,他这才顺利把马车赶进院子。
贺氏一刻都舍不得耽误,马车刚停稳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询问孟渊的情况。
四个崽子也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方振山看了眼沈青青,摇摇头,“渊哥儿还没醒过来,不过情况比之前好多了,瞧着像是快醒了。”
贺氏早从沈青青那知道了孟渊的情况,此刻心里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平安回来就好,早醒一天,晚醒一天都不要紧的。”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盼头。
几人齐心协力将孟渊从马车上扶下来,搬到了东侧房的床上,期间沈青青特意多瞟了两眼,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许多,神态也十分安详,和熟睡的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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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确是要醒了。
第117章 我答应过她,不能忘就是不能忘
安置好孟渊,闲不住的贺氏要去村里屠户家割块猪肉,再买只鸡拔点菜,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饭。
方振山一两个月没见到媳妇,稀罕得不行,跟着她一起忙活去了。
屋里就剩下沈青青和四个崽子。
四个小萝卜丁排排站,紧紧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孟渊,眼睛都舍不得离开。
“爹爹好能睡啊,比娘还能睡。”孟琦雪嘟着嘴,小声抱怨:“我看得眼睛都疼了,他都不舍得睁开眼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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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雨点着头附和道:“爹爹是大懒虫,特别懒特别懒的大懒虫。”
“你们俩别胡说,爹爹只是受伤了,等伤好了就该醒过来了。”孟琦云纠正两人。
孟琦风也在一旁解释:“对,爹爹受伤了,受伤了需要躺床上好好养伤。”
沈青青见他们聊得挺热闹,笑着退出房间,找出水桶打了些水,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刷了一遍。
正抱着扫帚清扫小院时,春丫娘搬着救兵折回来了。
她领着三个身穿衙门制服的男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叫起来了:“沈青青,妖女,滚出来,今天非让你见识下老娘的厉害!”
沈青青闻声眼神一冷,抡起手里的扫把不由分说地拍到了她头上。
春丫娘“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吱吱哇哇地跳到了自家男人身后,怂恿道:“大顺,快把这妖女抓起来,她会邪术,专门用小鬼害人!”
王大顺身后的两名衙役刷地亮出腰间佩刀,凶神恶煞地对准了沈青青。
春丫娘见状胆子大了些,撩起眼皮子,得意洋洋地看着沈青青道:“妖女,你欺负我这么多次,把我们母女两个逼得连门都不敢出,这回总该我翻身修理你了吧!”
说着她气势汹汹地指挥两名衙役,“把她给我绑起来,往死里打,我不说停就别停!”
两名衙役没动,偏头询问王大顺:“老大,要不要上?”
王大顺看着沈青青那张如娇花般水灵灵的脸,再看看自家媳妇的血盆大口,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如今他当上了捕头,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换个年轻漂亮的老婆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沈青青虽然嫁了人,名声不好听,但胜在长得漂亮,本事强,而且还没跟孟渊圆房,倒是勉强能配得上他。
这样想着,王大顺的脸色就变了,不耐烦地推了下春丫娘道:“咱能别嚎了吗?成天一惊一乍的,不嫌丢人?”
“我这不是……”
“别说了。”王大顺打断她的话,“衙门办事自然有衙门的章程,哪能听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儿瞎嚷嚷?你赶紧回家去,这边的事交给我处理。”
春丫娘不愿意离开,她被沈青青整这么惨,就等着这会儿出口恶气呢,要是直接走了,岂不是白折腾一场?
王大顺见她磨磨蹭蹭不吱声,生气了,“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春丫娘见他真要领着人离开,连忙讨好地追了上去,“别,我走,我回家给你们做饭,这样总行了吧?”
“记得多炒两个菜,再打壶酒,我要跟两个兄弟喝点。”
王大顺叮嘱一句,转身笑容猥琐地打量着沈青青,不怀好意地说道:“弟妹,好久不见。”
“上次分别我惦记了你好久,生怕你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回不来了,还好老天怜惜美人,保佑你平安回来了。”
“怎么样,你这趟有没有找到孟渊?”
沈青青没有搭话,冷睨着那张大胖脸,他身上的阴郁之气比之前更重了,整个人都被黑云笼罩,眼窝深陷,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明显是死期将近的征兆。
将死之人急着给活人哭丧,有意思。
王大顺见她冷着脸不应声,得意地笑了起来,连装都不愿意装了,直言道:“我早就跟你说孟渊死了,你非不相信,现在折腾一趟死心了吧?”
沈青青嗤笑一声,“我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嘴硬。”王大顺觍着脸继续往前蹭,“孟渊没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好过吧?要不这样,哥再给你介绍个男人,保管比孟渊强一百倍。”
沈青青眼稍微挑,嘴角噙着冷笑打量着他,犀利的眼神看得王大顺心里直打鼓。
“你愿不愿意,直接给句话呗,这样看我算什么意思?”
沈青青笑,“你说的那个男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不会吧?”
“就算家里穷买不起镜子,尿总有吧?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行不行?”
王大顺登时拉下脸来,“死娘们,你别不知好歹!就你这种嫁过人的小寡妇,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就该哭着……”
不等他说完话,沈青青便抡起扫把头怼向他的肚皮,一下把他捅了出去。
王大顺惨叫一声,扭头看向身边的衙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死娘们抓起来!他娘的,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老子把你抓进大牢,打个十几二十板子就老实了!”
衙役提刀上前,三人顿时缠斗在一起,远处偷看的春丫娘见状也跑了过来,一边趁机偷袭沈青青,一边不干不净地骂沈青青不要脸,勾引她男人。
四个孩子闻声跑出去帮沈青青助威,拉弹弓的,丢石子的,吐唾沫的,乱成一团。
同一时刻,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
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家乡,遇到了很重要的人,也经历了很重要的事。
他会随着梦中的经历欢喜,也会随着梦中的经历悲伤,过往种种皆重若万钧,深深地镌刻在心头。
可是在梦境结束的时刻,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却如同雾气般瞬间蒸发,留给他的只剩下一团虚无缥缈的云烟。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忘了吧,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存在。梦醒之后,应当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不允许他忘,反复在他耳边描绘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我答应过她,不能忘就是不能忘。”
“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而我只能为她做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有什么脸面见她?”
“又有什么脸面再叫她媳妇?”
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环绕。
一天两天……
一遍两遍……
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固执到连他都觉得可怕。
第118章 孟渊,欢迎回家
最终是先开口的那道声音妥协了:“罢了,你要记得就记得吧,反正为你破例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
于是,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记忆重新生动起来。
那个爱穿红衣,如火般热烈的女子。
那个脾气暴躁,笑起来又格外好看的姑娘。
那个他刚娶回家还未来得及掀盖头的新娘。
在他心上重新鲜活了起来。
“沈青青。”
他反复呢喃着三个字,终于睁开了眼睛。
窗外夕阳正好,如火般烧红了半边天。
他的头很沉,沉得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完全抬不起来,但身体的各个部位已经活跃起来。
耳边纷纷扰扰,全是男人女人的吵闹声、尖叫声。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他的眼前却已浮现出沈青青与人打架时潇洒利落的身影,一声低笑不自觉地从喉咙中溢出。
他扶着床柱子站起来,如学步稚童般沿着墙根慢慢走了出去,腿又酸又疼,那份难受却抵不过他心头万分之一的欢喜。
他想看一眼沈青青。
迫不及待地。
蹲在墙根吐口水的孟琦雨最先注意到身后的响动,一转头,看到高大挺拔的孟渊,顿时惊喜地跳了起来。
“爹爹,爹爹醒了!”
另外三个孩子同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孟渊。
孟渊冲他们笑了笑,举目望着前方纤瘦的红色身影,神色温柔,“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落在耳畔却格外沉稳有力。
沈青青推开面前的男女,转过身子,身着白衣的男子倚靠在门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唇畔生花,如芝兰玉树般卓然而立。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缓缓走向他,最终停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抬起头,眼睛亮得比日光还要灼人。
“孟渊,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明艳面庞,无数画面打心头掠过。
“姑娘,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像我那刚过门的媳妇。”
“姑娘,你带我回家吧。”
“……”
一抹红晕从脸颊逐渐爬到耳根,他羞涩地埋下头,整张脸和天边的红霞一般鲜艳。
从前的他……脸皮真的很厚。
初次见面便扯着人家的袖子不撒手。
一张嘴便媳妇媳妇叫个不停。
活像个登徒子。
他局促地摸了下鼻尖,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声地回答:“记得。”
“那我是谁?”
“沈青青。”
“哦。”沈青青点头,语气里带了几分失落,果然不记得了。
撩完就忘,渣男行径。
吐槽的话还未说出口,耳边又传来三个字:“我媳妇。”
轻轻的。
像是在试探。
又像是不好意思。
虽然和那个他叫媳妇的口气完全不同,但沈青青还是立刻明白过来,他没有失忆!
那些变成鬼后经历的一切,他都还记得!
“孟渊,欢迎回家。”
沈青青笑着向他伸出右手,眼中光芒闪动,如星河般璀璨。
孟渊垂眸望着她,时光流转,两人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安静柔和的夜晚。
他勾起唇,也跟着笑起来,伸出右手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掌。
掌心交握,两人心头皆是一软,一言未发,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四个崽子巴巴地凑到旁边,踮着脚伸着爪爪往两人手上搭,“我们也要握手,爹爹,欢迎回家!”
沈青青和孟渊同时弓下身子握住了另外四只小手。
“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嗯,再也不分开了。”
院外的王大顺看着突然出现的孟渊,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不可能的,孟渊明明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孟渊从凤凰山掉下去的,那么高的山,怎么可能活下来?
不可能!
他强壮镇定地安慰自己:面前的是应该孟渊的鬼魂,也有可能是沈青青那个小贱人为了整他故意使出来的障眼法。
反正不可能是活着的孟渊……
他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王大顺喘着粗气站了起来,额头的汗水如盆泼一样刷刷往下淌。
旁边的衙役看他状态不对,连忙上前询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王大顺强壮镇定地摇摇头,“我没事,走吧,咱们回衙门。”
“现在回去吗?那女人不抓了?”
“不抓了,快走。”
王大顺一刻都不敢耽误,扭头就跑,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会功夫便消失在孟家门前。
孟渊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很快,那抹厉色又被温柔替代。
他弯腰牵着孩子们的手进了堂屋,“来,告诉爹,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听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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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靠在他的膝边答话:“当然听了,我可是咱家最听话的孩子,不信你问娘亲。”
“我最听话,我才是最听话的孩子!”
孟琦雨不服气,跟她争论起来。
孟琦雪瞅他一眼,“你先把你脸上的鼻涕擦干净再说话吧。”
“不是鼻涕,雨儿是爱干净的小朋友,不流鼻涕!”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
另外两个看着弟弟妹妹斗嘴的模样,不忍直视地扶额叹气。
害,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争的嘛。
“他们俩说得不对,最听话是我!”
两人同时开口,话落对视一眼,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沈青青和孟渊对望着彼此,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提着猪肉、鸡、各类蔬菜返回的贺氏看到堂屋里热闹的场景,惊得手一抖,“孟渊,渊哥儿醒了吗?”
公鸡趁机从她手中挣脱开来,扑腾着翅膀跳上院里的小饭桌,喔喔叫了起来。
屋里的人闻声出来查看情况,公鸡一双黄豆大的眼睛扫过屋内众人,对准孟渊竖起了鸡冠。
“喔喔!”
它仰天鸣叫一声,挥动翅膀,拖着笨拙的身体撞向孟渊。
可怜孟渊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还没好全乎,就被大胖鸡莫名其妙撞了胸口。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抓住了鸡脖子,要不然高低还要毁个容。
“老天爷啊!”
贺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冲上前从他手里拎走了公鸡,“渊哥儿,你没事吧?”
孟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摇头,“没事。”
就是差点被撞吐血而已。
“我这就去宰了它去,抓的时候没见它有多野,这个时候蹦哒得怪厉害。”
公鸡好像还不服气,扯着喉咙叫了几声。
贺氏一巴掌把它的头拍歪了,“别叫,显得你能耐了!”
说着转头指挥方振山:“你去厨房烧点热水,准备杀鸡褪毛。”
第119章 某人这是害羞了?
沈青青瞥孟渊一眼,忍不住笑道:“鸡兄好像知道它是因为你才上断头台的,特意过来找你报仇了。”
孟渊无辜地摸了下鼻尖,“我觉得它是在嫉妒我。”
沈青青不解:“嗯?”
“嫉妒我比它好看。”
要不然怎么会目标明确地往他脸上啄。
沈青青:“……”
兄弟你有点自恋啊。
旁听的孟琦雪夸张地捂住了脸,从手指头缝里露出水灵灵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羞羞脸,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要夸也该让娘亲夸呀!”
孟渊飞快地看了眼沈青青,脸上笑容收敛,多了些局促,白玉般的面庞浮出一抹浅淡的红。
咳,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主动找媳妇讨夸奖多不好意思啊。
沈青青瞥见他飘红的面颊,心中错愕,某人这是害羞了?
初次见面就满嘴媳妇的男人竟然会害羞?
好家伙,这是过趟鬼门关把脸皮都过薄了。
不过男人害羞的模样还挺好看,像极了立在枝头的木兰花,粉中透白,白中透粉,当真娇艳迷人眼。
沈青青忽然心中发痒,想逗逗面前害羞的纯情少年,之前一直被撩,这回总该她崛起了。
她抬起头,眉眼中含着七八分笑意,细细将孟渊打量一遍,末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他泛红的脸颊,点头道:“不错,你们爹爹长得的确有让鸡兄嫉妒的资本。”
她的手指仿佛带了簇火苗,烫得他的心狠狠抖了下,手指碰到的那寸肌肤瞬间又红了几分。
孟渊不自在地别过头,抬手摸摸鼻子,又摸摸脸,紧张到都不知道把手往哪放了。
他记得媳妇以前没这么豪放啊。
叫她媳妇还生气嘞。
这咋就突然动起手了?
他是该配合呢,还是稍微抗拒一下?
埋头思考时耳边先传来沈青青清脆如铃的笑声,那笑声狭促,听得孟渊神情愈发窘迫,干巴巴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今日的天气好像有点热……”
热得他都冒汗了。
沈青青看破不说破:“嫌热的话就坐走廊吹吹风,我去厨房帮贺婶子做晚饭。”
刚进厨房,贺氏就摆着胳膊把她往外赶,“你出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振山就够了。”
方振山脖子上挂着花布围裙,手里炒着锅铲,在旁边附和:“歇着吧,赶了那么多天路,辛苦你了。”
他个大糙汉都折腾够呛,别说沈青青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你们炒你们的菜,我给孟渊熬锅粥,他刚醒,最好吃点清淡的东西。”
贺氏露出抹姨母笑,“行,那你煮吧。”
人家小两口互相恩爱,她可不能当拦路石。
沈青青把杂物房的砂锅找出来洗刷干净,淘了碗米煮上,趁着煮白粥的时间,切了块梅花肉剁成泥,加一点淀粉腌制片刻,然后下油锅炒熟。
等炒好肉糜回头一看,原本该坐在走廊吹风的男人正蹲在火炉前翻碳块。
沈青青眉梢一挑,走过去碰碰他的肩膀,揶揄道:“你不是热吗?怎么还往厨房凑呢?”
孟渊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我觉得厨房比走廊凉快。”
沈青青笑了声,不与他争辩这个,叮嘱道:“米粥快煮好了,火小点,我去切把青菜。”
菜是贺氏洗好的,她直接抓了一把,用刀切成小粒,等白粥熬得软糯粘稠的时候直接倒进去,再加入炒好的肉糜,及油、盐调味。
米粥咕咕噜噜冒着泡泡,热气上涌,香味便飘了出来,蹲坐在炭炉前的孟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内心一阵激动。
他终于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终于不用眼巴巴看着别人吃东西了!
饭菜上桌,孟渊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碗米粥,一口下去,烫得灵魂都要飞升了。
沈青青在旁边问他:“好久没煮青菜瘦肉粥了,味道怎么样?”
孟渊的舌头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热粥吞下去,不敢开口说话,因为总感觉自己会喷出火,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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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笑,“好吃你就多吃点。”
孟渊哆嗦着手又给自己舀了勺粥,这回长记性了,没敢直接往嘴里塞,晾了一会儿才敢入口。
这应该是他喝过最好喝的粥了,粥米软糯,肉糜软嫩,菜粒鲜脆,口感极其丰富。
一碗米粥下肚,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胃里暖洋洋的,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饭后,贺氏准备帮崽子们洗完澡再回家,结果还没走到厨房就被方振山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咱俩都多久没见了,你就不想跟我说说话,聊聊天?”
“臭烘烘的糟老头子,谁稀罕你呀?”
“你不稀罕我,我可稀罕你了……”
两人欢快的声音逐渐消散在夜风里。
沈青青忍不住跟着扬起了唇角,笑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烧水给孩子们洗澡,一会儿你也洗洗吧,洗完澡再睡应该舒服些。”
孟渊连忙扶着凳子站起来,跟着她走进厨房,主动拿起烧火棍,生火添柴。
两人都没说话,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劈叭声,院里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孟渊看着面前姑娘恬静的侧脸,无声地笑了。
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水烧好,沈青青先舀了两盆出来,二宝不用人照顾自己能洗,她主要帮四宝擦擦后背就好。
夏天洗澡快,一会儿功夫四个崽子就全都洗好了,回屋前,孟琦雪恋恋不舍地揪住沈青青的衣裳叮嘱:“讲故事,娘亲,记得给我们讲故事呀!”
沈青青把衣裳从她手里扯出来,哭笑不得地说道:“宝,你已经重复八百遍了。”
暑期神剧的魅力果然大,瞧把孩子们都迷成啥样了。
洗完澡,她来到西侧房接着给孩子们讲西游记:“孙悟空在五指山被压了整整五百年,终于遇到西行取经的唐僧……”
讲到半途抬头一看,就见门边多了个刚出浴的美男子。
他顶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烛光照得发亮的水珠自脸颊滑过,没入单薄的白衣。
被水沾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她几乎能清晰地看到白衣下流畅的肌理线条,宽肩窄腰,完美之极。
沈青青咽了下口水,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去西天取经的唐僧,而孟渊则是半路勾引她的男妖精。
第120章 他还能再猖狂一些吗
偏某人诱人而不自知,还倚在门边问她:“唐僧的小白马被吃掉之后呢?他还怎么去西天取经?”
沈青青别过头,往外指了指,“你先把头发擦擦吧,毛巾在走廊绳上晾着,记得把衣服也换换,当心着凉。”
孟渊点头,依着她的话擦了头发换了衣服,再回去时,孩子们已经在打瞌睡了。
沈青青揉揉孟琦雪耷拉到胸前的脑袋,对另外三个道:“今天就讲到这吧,睡觉。”
等孩子们全都钻被窝里睡了,看着守在一旁的男人,沈青青倒有点无所适从了,“要不你回去睡吧,我就留这边,跟云儿、雪宝挤挤。”
孟渊没动,“那边的床大些。”
“我睡觉不老实,怕夜里会踢到你。”
“没关系,我皮厚,不怕踢。”
说完不等沈青青回话,他自个儿先红了脸,半晌,闷闷地说道:“我不是之前那个登徒子了……咱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登徒子。”沈青青重复一遍,没绷住笑了,“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
孟渊摸了摸鼻尖,小心地看她一眼,“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沈青青没有直接回答,顺手解开缠在发间的木簪子,乌黑如瀑的长发纷纷散落于肩侧,随后响起她轻快的声音:“走吧,睡觉去。”
不知是不是窗外的月光太明亮,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人都毫无睡意。
沈青青伸手碰碰旁边的男人,“之前一直忘记问了,你为什么会突然从凤凰山跌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孟渊身子一僵,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向来温柔的眼中迸发出无穷的杀意,“被人暗算了。”
沈青青并不觉得意外,“是王大顺吧?我早就觉得那个狗东西不对劲了。”
孟渊薄唇紧抿,点了下头,“是他。当时我们被蛮子逼上凤凰山,死的死伤的伤,熬到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还活着,眼见着日常巡逻的队伍就要来了,他却忽然在背后下黑手,将我推下了山崖。”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考虑着如何保住粮食,顺利活下去,哪里想到身边人会趁机谋害他!
想到这一点,滔天的怒意便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明日我去衙门找他,好好清算一下这笔账!”
他孟渊既然有本事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从蛮子手里救出来,自然也有本事送他入地狱!
*
自从在孟家撞见孟渊后,王大顺心里的弦一直在紧绷着,晚饭没心情吃,随便扒拉两口便爬床上睡了。
结果一闭眼就看到孟渊提着刀在后面砍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他被吓得睡不着觉,苦捱了大半夜终于在天快亮时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睁开眼,孟渊就在他床头站着,那张脸比横在他脖颈间的刀锋还冷。
他还以为自己做噩梦了,喘着粗气揉了下眼睛,再睁眼孟时渊还在,且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使劲咽了下口水,抓紧手边被褥,壮着胆子问:“孟,孟渊老弟,是你吗?”
孟渊冷嗤一声,揪住他的衣服前襟,直接将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这时候外面忽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一队官差如铁桶般将王大顺的卧房牢牢围了起来。
一个身材干瘦的衙役托着断掉的胳膊,一边带路一边向县令林子言描绘当时的情形:“那时候天才刚亮,我守完夜困得不行,准备回去睡一觉。”
“那男人突然就窜到我面前,提着刀,问我王捕头在哪,表情凶得恨不能把王捕头生吞了。我看情况不对,当然要拦着了。”
“结果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给扔了,就这样‘嗖’地一下甩飞了,甩飞了您懂吗?”
林子言偏头看看他瘦得跟竹竿棍一样的胳膊,抿了抿唇,未做评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房间门口,停在距离孟渊约莫五步远的位置。
还未开口,林子言先将行凶的“歹徒”粗略地打量了一遍,那“歹徒”生得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浑身上下透着股凛然正气。
对比之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反倒更像歹徒本徒。
看到手下人如此窝囊,林子言嫌弃地瞥王大顺一眼,抬头和孟渊谈条件:“放下手中武器,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本官说,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孟渊冷笑,踢了王大顺一脚,“你来说说你自己无不无辜。”
王大顺痛呼一声,感觉被他踢过的地方骨头都要碎了,强忍着疼痛向林子言伸出胳膊求救:“县令大人,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孟渊神色一凛,抬腿踩中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冷声道:“当初你就是用这只手将我推下山崖的吧?”
说罢,面无表情地挥起手中大刀,径直砍向王大顺的胳膊。
“哐当”一声,手起刀落,王大顺的半条手臂直接被他砍了下来!
尖叫声轰然而起,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如阎罗般恐怖的男人,他竟然砍了王捕头的手?!
当着县令的面砍了王捕头的手?!
老天爷,他还能再猖狂一点吗?
王大顺更是疼得连哭都哭不出来,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来回打滚。
可孟渊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弯腰将他揪了起来,冷冷地质问道:“现在你无不无辜?”
王大顺再不敢挣扎了,冷汗涔涔地向他求饶:“孟渊老弟,对不起,我就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求你饶了我吧!”
林子言听出他们话里的蹊跷,连忙对孟渊道:“这位壮士,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和本官说,没必要赔上自己呀!”
孟渊眼神阴冷看王大顺一眼,“说,把你干过的好事,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
“我……我是禽兽啊!”
王大顺抱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哭着将自己贪图军功把出生入死的兄弟推下山崖的事情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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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他的话,不止孟渊,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自王大顺来到县衙,所有人都对他以礼相待,一部分是因为他捕头的身份,另一部分则是单纯地敬畏保家卫国的战士。
然而实际上呢?
他们敬畏的是一个连畜牲都不如的孬种!
第121章 壮士,杀人犯法
“他娘的,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认你这种败类当大哥!把老子请你喝的酒都吐出来,快吐出来!”
昨日跟着王大顺到杨花村的一名衙役气冲冲地站了出来,揪住他的衣裳嘭嘭一顿捶。
另一名衙役也站了出来,“这狗东西坑了我三顿酒肉,把我这个月的奉银都坑光了,他奶奶的,咱们一块打!”
两人前后夹击,王大顺被打得无处可躲,只得哭哭啼啼地向林子言求助:“林大人,我的确有罪,但罪不至死啊,您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打我,会打死人的!”
“罪不至死?谁跟你说的罪不至死?”林子言垂眸看着他,脸上阴云密布。
王大顺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不是吗?我是推了孟渊不假,但他没死啊,都说杀人偿命,我又没杀人为啥要偿命?”
“本官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悔改!等着吧,本官会将此事如实上报到朝廷,你这颗脑袋要是还能保住,本官把头拧了给你当凳子坐!”
王大顺一噎,心顿时凉了半截,连滚带爬地挪到林子言面前蹭他的大腿,“林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命,今后我一定洗清革面重新做人,求您饶了我吧!”
“有些人可以给洗清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像你这种就没必要了。”
垃圾就是垃圾,再改造也不会变成宝贝。
林子言一抬脚将他踢到了官差面前,“暂时将他收监入狱,等上头的命令来了再审。”
两名官差正要上前拿人,一柄沾了血的刀忽然悬在了王大顺脑门上。
孟渊提着刀,面无表情地看向林子言,“这个人,我要带走。”
他因为这个狗杂碎吃尽了苦头,还连累媳妇孩子、叔叔婶子一同吃苦受罪,哪能让他这么便宜地死了!
“这位壮士,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总要按规矩办事吧?”
林子言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放心把此事交给本官处理,本官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大人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这个人我必须先带走。”
孟渊姿态端正地向他拱了下手,提刀挑断王大顺的腰带,三两下绑了个绳结套住王大顺的大腿,将人拖了出去。
官差看着他高大威猛的背影,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关键也没有拦的必要。
有人偏头询问林子言:“大人,还拦吗?”
林子言皱眉望着门外的身影,提高声音道:“本官会按照章程把他谋害你的事上报的,出完气记得把人送回来!”
孟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古井无波:“知道了。”
您这像是知道了的样子吗?
林子言无奈叹气,“壮士,本官再提醒你最后一句:杀人犯法!”
孟渊没应声,把王大顺拖出衙门后直接将人往马腿上一绑,跃上马背,扬鞭打马向宁阳县附近的山崖奔去。
上了山,站在一眼看不到底的悬崖边,王大顺浑身的骨头好像被人卸掉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你不能杀我,县令大人说了杀人犯法,你想变成杀人犯吗?”
“谁说我要杀人了?”孟渊冷视着他,“你这样的人不配死在我的刀下!”
话落,他陡然举起手中砍刀,寒光一闪,吓得王大顺瞬间湿了裤裆。
然而那刀锋却落在了他身旁的藤蔓之上。
孟渊捡起藤蔓缠住他的粗腰,一脚将人踢下了山崖。
空旷的山野间响起杀猪般凄惨的叫声,惊起无数飞鸟扑腾着翅膀四散开来。
王大顺吓得连眼都不敢睁,捂住胸口一个劲地喘粗气,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了,上头的人忽然发力将他拽了上来。
屁股刚落地,他立刻哭着向孟渊求饶:“孟渊我求……”
只吐出四个字,又被踢了下去,剩下几个字飘散在狂风中:“我~求~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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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个皮球,被孟渊拎起来、踢出去、拎起来、踢出去……一开始还能硬气地骂几声娘,后来就完全说不出话了,一个劲地掐着脖子干呕,呕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到最后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气息奄奄地翻着眼珠子看向孟渊,哭声求道:“给我个痛快吧,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太难受了。
又疼又累又害怕。
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干脆利落呢!
“我说过,我不杀你。”
孟渊丢下一句话,再次将他甩下悬崖。
王大顺白眼珠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孟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气味,嫌弃地拧紧眉毛,拽着藤蔓的另一头将他拖下山,然后跟来时一样,把他往马腿上一绑硬生生拖到了县衙门口。
看守的官差连忙上前捡人,还未走近,先被他身上的骚臭味熏吐了,“操,他爬粪坑了吗?咋这么臭啊?”
孟渊利落地斩断藤蔓,蹙着眉头道:“自己拉的。”
又拉又尿又吐,简直是恶心他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官差懒得挨他,捏着鼻子隔了老远问孟渊:“他还有气吗?”
孟渊点头,撂下句“辛苦兄弟了”便调转马头离开了县衙。
他一走,周围的百姓呼啦啦全围上来了,伸着脖子向官差打听情况。
官差就是个嫉恶如仇的,叉着腰绘声绘色地把王大顺干的龌龊事讲了一遍。
周围百姓听得义愤填膺,抓起石子烂菜叶就往王大顺头上丢,“杀战友抢军功,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杨花村的热心村民张婶子到县城赶集,正好撞见这一幕,抢走街边大爷的粪桶哗啦倒王大顺头上了。
她倒完就跑,一路不带喘气地跑回了杨花村。
恰碰上春丫娘在村口跟人炫耀王大顺多有本事,多受县令看重,气得她当场就冲出去了。
“你家男人好有本事啊,老婆子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本事的男人!”
村里人听她语气不对,连追问道:“啥情况?你是不是又从哪得了什么小道消息?”
张婶子哼笑一声,挑了个比较高的位置,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疑问吧,王大顺这人,五岁偷鸡,八岁偷狗,打小就不是好东西,为啥长大之后就突然变成英雄了?”
“为啥啊?”
“因为他的功劳全是抢人家孟渊的!”
第122章 原来他做的饼是桌子腿
“你放屁!”春丫娘撸起袖子要跟她干仗,“成天就你一张嘴在这儿胡咧咧,那明明是我家大壮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名,跟孟渊有啥关系?”
“要真是孟渊的功劳,为啥会落到大壮身上,你当赵将军、县令大人他们都是傻的吗?”
张婶子这回不怂了,袖子比她撸得还高,脊梁比她挺得还直,“我这个人是爱说闲话,但从来都没说过瞎话!”
“你可以嫌我话多,但不能说我胡咧咧,这是侮辱我的人品,懂吗?”
村里人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从张婶子嘴里传出来的消息好像都是真的。
几个孟姓的汉子站了出来,将春丫娘隔绝在外,对张婶子道:“婶子你继续说,王大顺是怎么把孟渊的功劳抢走的?”
张婶子煞有其事地捂着嘴咳嗽两声,然后将那官差说的话学了一遍,连语气都没带变的,末了拍着大腿道:“你们说王大顺这损色儿缺不缺德?”
“自己没本事就蹭别人的,蹭就蹭吧,还想吃独食,把人给害了。我敢说,十里八村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村里人都听傻了,梗着脖子不敢相信:“王大顺真干了这种缺德事?不能吧,他俩都是咱杨花村的男人,在外不应该相互帮扶吗?”
“而且你说孟渊到县衙找王大顺算账了,但是方叔昨天不是说他受了伤需要修养吗,他总不能睡一夜就好全乎了吧?”
春丫娘叉着腰在旁边附和:“你就是记恨大壮小时候偷过你家的鸡,不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故意编出来谎话污蔑他的!”
张婶子不乐意了,白眼一翻道:“谁污蔑他了?谁稀罕污蔑他个狗杂碎啊?”
“你骂谁狗杂碎呢?”
“谁接话我就在骂谁,咋滴,不服来干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村口忽响起踏踏的马蹄声,众人扭头一看,就见孟渊身姿翩然地打马而来,哪有一点病秧子的模样?
张婶子瞬间找回底气,激动地蹦了起来,“咋样,我没瞎说吧?人家孟渊好着呢!”
村里人一拥而上,将孟渊团团围了起来,“孟渊,你的身子已经养好了?咋这么快啊?”
“孟渊,你真是被王大顺害的吗?”
“大顺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也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吧?”
“……”
众人七嘴八舌,抛出一大堆问题,把孟渊问得头都大了。
等所有人都问完,他挑出两个最重要的问题回答了:“感谢大家的关心,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害我的人的确是王大顺,至于其他问题,可以到县衙大牢问王大顺本人。”
“这种事居然是真的!”
有人感慨一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春丫娘,眼中带了几分鄙夷,“这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还跑出来炫耀,脸皮子被狗啃了吧?”
“你抬举她了,像她这种人还有脸皮?”
春丫娘脸色苍白地摇着头往后退,“不可能的,我家大顺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抢别人的功劳?”
“可不可能,你去县衙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张婶子撅着嘴拿眼斜她,“不过你可得跑快点,晚了说不定他就被人用烂菜叶砸死了。”
这句话点醒了春丫娘,她扭头就往大路上跑,没跑几步被石子拌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头发也颠散了,别在发间的簪子嗖地飞到了三尺开外。
有人弯腰捡起簪子,拿到手感觉不太对,敲了两下,惊奇道:“咦,这簪子不是铜的吗?”
“铜的?”旁边几个妇人立刻围了上来,扒拉着围观,“还真是铜的,跟我家的铜勺子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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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丫娘蹭地爬起来,将簪子从那妇人手里夺了去,“胡说,这明明是大顺特意花大价钱给我买的,怎么可能会是铜的?你们又没戴过金簪子,你们知道金簪子长啥样?”
那妇人懒得跟她争论,呵呵笑了两声:“行,金簪子,你说金簪子就是金簪子吧。”
春丫娘宝贝似的将那簪子塞进怀里,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人前脚刚走,后脚一群妇人便哄笑开来,“把铜簪子当金簪子宝贝,这娘们可真有意思。”
“她把我们当傻子骗呗!要不就是王大顺个孬种把她当傻子骗,反正夫妻俩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坐这儿看笑话就成了。”
孟渊偏头看了眼春丫娘踉踉跄跄的背影,摇摇头,挥鞭踏上回家的小路。
沈青青和四个崽子已经吃过早饭,一大四小蹲坐在院里挑虾米里的杂质。
听到脚步声,沈青青回头看了眼,“厨房里还有饭,你自己去盛。”
孟渊把马牵进院子栓好,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一看,他离家前做的两个死面饼还在那放着,压根没人动,笼屉下的米粥倒是少了大半。
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扭头问:“青青,你们早上没吃饼吗?”
“吃了,葱油饼,还给你留了几张,在那两张大饼下面压着。”
孟琦雪放下手中虾米,扭头和他说话:“爹爹,你做的饼也太硬了吧,差点把大哥的门牙崩掉了。”
“爹,你看我这颗牙。”孟琦风呲着牙往他面前蹭,“昨天还没晃这么厉害呢,咬了口您做的饼就要掉了。”
孟渊:“……”
他刚还想问为啥不吃他做的饼呢……
“你们不是吃这饼长大的吗?以前就不觉得硬?”
“硬啊,但那不是没得选吗?”孟琦云耿直接话:“有香香软软的葱油饼吃,谁还想啃桌子腿啊?”
桌子腿……
孟渊无语,原来他做的饼是桌子腿。
好样的!
沈青青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抽抽,“孟渊,其实葱油饼、鸡蛋饼、土豆饼……各种饼都很简单,你要不要稍微学学?”
“学,到时候你教我。”
孟渊爽快地应了句,回头掀开大饼,下面果然压了三张黄灿灿的葱油饼。
他拿起一张葱油饼饼,咬了口,外层酥脆,内里松软,葱香味十足,果然好吃。
他再回头看看锅里灰不拉几的大饼,鬼使神差地拿起来试着咬了一口,咬完又皱着眉头放回去了。
还是拿去喂方叔家的大黄吧。
正好帮它磨磨牙。
第123章 炕土豆和铁板豆腐
贺氏来的时候带了盆米酒,还未进门就开始吆喝:“青青,我前两天做的米酒好了,你快过来尝尝!”
一进门撞上正在吃饼的孟渊,愣了下,然后咧嘴笑笑:“好久没见你,突然回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说完继续伸头和沈青青说话:“青青,快去拿碗,放井底冰镇过的,还凉着呢!”
沈青青赶紧到厨房拿勺子和碗,俩人凑在一起讨论米酒制作秘籍,有说有笑,融洽极了。
一只脚已经迈进厨房的孟渊又默默退了回去,嗯,他好像挺多余的。
随后赶来的方振山听着厨房里欢快的笑声,拍拍孟渊的肩膀,“我说孟渊,你得加把劲啊,要不然叔也得跟你一块受罪。”
大清早抱着媳妇睡得好好的,结果突然被媳妇一脚踢开,说要起床给青青煮米酒喝。
你说这日子过的,出去一趟,媳妇都要成别人家的了,憋屈。
快到中午桂花端着擀好的面条过来了,她腿边还跟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女孩手里提了个小竹篮,篮子里放了些新鲜蔬菜。
桂花帮忙把盛放面条的笼屉搁到马车上,转身拍拍自家闺女,“彩珠,快把菜拿给你小婶婶。”
又对沈青青道:“以后你们要是缺菜吃就到我家菜地里薅,别到处买了,浪费钱。”
沈青青笑着把菜收了,请她进屋喝了碗凉米酒,又给彩珠抓了把酥糖和炸虾米。
小姑娘性格很文静,收了东西小声说了两声谢谢婶婶,便躲在桂花身后不动了。
孟琦雪在旁边扯她衣角,“彩珠过来玩呀,咱们来跳格子,我娘教的,可好玩了。”
桂花揉了下她的头顶,“去跟妹妹玩吧,娘有事问你小婶婶,走的时候叫你。”
几个孩子凑一块很快就玩开了。
桂花扭过头问沈青青:“青青,你昨天说的小吃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卖?我准备带两个孩子回娘家一趟,把强哥的事和他们说了,估计要在那边住两天,恐怕会耽误你的生意。”
“这个不要紧,推车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做好,你安心回娘家吧,到时候我提前通知你。”
桂花这才放下心来,又她说了几句闲话便匆匆告辞了。
桂花走后,贺氏又凑过来了,“青青,你打算卖什么小吃,考虑好没?”
“考虑好了,就卖炕土豆和铁板豆腐。”
“炕土豆、铁板豆腐。”贺氏跟着念了一遍,评价道:“好像很容易做出来的样子。”
沈青青抿唇笑,“这两样东西听起来的确简单,但别人想做出来味道一模一样的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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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来了兴趣:“咋,你又有啥绝招?”
沈青青卖了个关子,“等我把东西做出来,婶子就明白了。”
到镇上后沈青青把店里的生意交给贺氏打理,自己和孟渊一同到附近的香料铺子买香料,茴香、丁香、香叶、陈皮、肉桂……一下买了十来种香料。
这个时代,香料大都用来美容香薰,是有钱人才追求的东西,所以价格比较高,一兜香料花了将近十两银子。
如此大手笔把香料店老板都看呆了,“夫人,你买香料可是用来熏衣服的?听我句劝,要是熏衣服买两样就好了,不能用这么杂。”
这么多种香料掺一块味儿得多怪啊?
想想就上头。
沈青青掩唇偷笑,“就照这个来,我家有人喜欢。”
香料店老板偏头看看坐在马车上的孟渊,摇摇头,小伙子长得挺俊,但是品味好像不咋地。
买好香料,两人又去干货店买了不同品种的干辣椒,比如椒香浓郁的条子椒、辣味香醇的灯笼椒……
辣椒买的比香料还多,直接用麻袋装了半袋。
干货店老板非常贴心地提醒她:“年轻人,再爱吃辣也要克制一点,要不然吃的时候过瘾,那啥的时候可要遭罪了。”
沈青青憋笑:“我吃得不多,家里有人爱这一口。”
站在一旁提麻袋的孟渊再次无辜躺枪。
干货店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辣椒吃多了不仅那啥的时候遭罪,脸上还容易长疙瘩,你这脸要是被疙瘩毁了,多可惜呀。”
孟渊:“?”
跟一个还在喝粥养身体的人说这个合适吗?
接着两人去集市买了斤芝麻,称了几块老豆腐和几斤小土豆。
所有材料准备齐全,两人又到杂货店买了个能放到桌上的小石磨,一个超大号陶臼,和一套小杆秤。
回去的路上沈青青提着荷包一边数钱一边絮叨:“回去之后我得把账单写出来贴雪宝床头,激励她早点把本钱赚回来,要不然整天掏老本,早晚有一天得把我掏空。”
孟渊在前面接话:“明天我就上山打猎,猎来的东西送到酒楼卖了也能换点银子,到时候你就有钱了。”
“你身体行吗?不需要养两天?”
孟渊:“?”
他哪里不行了?
两人回到百碗面馆,客人基本都走光了,方振山捧着碗坐在店里吃得呼呼响,四个崽子头对头趴在凳子上乐呵呵地数铜板。
瞧见沈青青进来,方振山连咬断嘴里的面条,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丫头,你可真有能耐,以前是我说反了,孟渊能娶你做媳妇,属实是他高攀了。”
孟渊:“……”
您可真是我亲师父呀。
贺氏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别傻站了,快洗手吃饭。”
简单地吃了碗面,沈青青直奔厨房开始做蘸料。
先把芝麻炒熟放到一边备用,再把辣椒放入锅中小火慢炒,没一会儿辣椒独有的焦香味就飘了出来。
对面包子铺老板正在门口躺椅上打瞌睡,闻见这香味蹭地窜了起来,吸吸鼻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对面这是做新菜了啊。”
说着回到家中抓了把瓜子,往墙角一蹲,继续远程蹭饭。
等辣椒被炒到焦脆的状态就可以盛入陶臼捣碎,捣碎过程就比较销魂了,又辣眼睛又呛鼻子,毒辣程度堪比生化武器。
沈青青捣了几下就受不住了,只得跑到卧房揪了两团棉花塞鼻子,再出来时她的位置已经被孟渊占了。
男人一手扶着陶臼,一手紧握棒槌,铛铛的捶打声中,胳膊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显露无遗。
沈青青捏了下他硬邦邦的胳膊,夸道:“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睡了三个月不需要修养,直接就满血复活了。
不愧是有后台的男人。
第124章 拌鞋底都好吃的蘸水辣
“还好吧。”
孟渊偏头答话,一不留神吸了口辣椒粉,登时被呛得脖子脸通红。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替他拍拍后背,等人不咳嗽了,踮起脚,一手扳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棉花往他鼻孔里塞。
感受到喷洒在脖颈间的温热气息,孟渊好像被点了定身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唯有一颗心随着她的呼吸狂乱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塞好棉花仍不见男人有动作,沈青青好奇地伸出一只手往他面前挥了挥,“怎么,被呛傻了?”
孟渊回过神来,垂眸对上她明亮如星的眼睛,脸腾地红了个通透,小声回道:“没有。”
然后别过头,抡起棒槌继续捣起了辣椒。
看着他泛红的脸颊,沈青青心里纳闷:这是又害羞了?
这么容易就害羞了?
她坏心思地戳了下孟渊的脸颊,不等人有所反应,笑着跑出厨房,来到井边把小土豆洗净下锅煮了。
趁着煮土豆的时间,找出杆秤开始按比例称香料。
收拾完东西的贺氏瞧见这一幕,连凑过来看个稀奇,“还得用称配重量啊,真讲究。”
“比例不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不对,可不得讲究点。”
沈青青动作麻利地把所有香料称好剪成小块,倒入铁锅小火炒香,炒完用小石磨碾成粉末,然后再把单独留下的青红花椒也用石磨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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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孟渊也捣好了辣椒,这时候所有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只剩下最后一步——混合。
把香料末、熟芝麻一股脑倒入辣椒碎中,再加入适量食用盐,搅拌均匀,特色蘸水辣完美出锅。
贺氏用筷子沾了点蘸水辣尝了尝味,尝完竖起的大拇指就舍不得放下来,“这蘸料,毫不夸张地说,拌鞋底都好吃!”
“我也要尝一口,给我尝一口吧!”
孟琦雨扒拉着贺氏的胳膊,眼巴巴地盯着陶臼,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沈青青赶紧把他拉到了一边,“这个吃不得,太辣了,娘给你煎豆腐吃行不行?”
“煎豆腐好吃吗?”
沈青青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尖,“娘做的什么不好吃啊?”
“拌鞋底都好吃!”孟琦雨仰着头,脆生生地答话。
“这孩子,哈哈哈……”
贺氏没绷住笑喷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青青把买来的豆腐切成薄片下油锅煎了,煎到两面金黄时刷上层酱油、白糖、蒜末混成的酱汁,再撒上刚做好的蘸水辣,再用勺子淋上热油小火煎片刻撒上灵魂葱花即可出锅。
孩子那份洒的蘸水辣比较少,但味道足够丰富,焦香麻辣的外壳搭配软嫩弹滑的内里,把孟琦雨香得蹲在墙角嗦手指头。
孟琦雪一手一块豆腐片,彩虹屁成串地往外冒。
“娘亲,你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
“娘亲,你为啥能把豆腐做这么好吃?”
“要是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豆腐,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嘿嘿。”
“……”
贺氏等人也完全停不下来,一块接着一块,没一会儿就把盘子清空了。
沈青青看着吃得一脸陶醉的众人,“你们觉得这豆腐味道如何?”
“好吃!”
除了好吃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看来这铁板豆腐是没啥问题了,那接下来咱们把土豆煎了吧。”
沈青青用漏勺把煮好的土豆捞出来,放入凉水浸泡片刻除去外皮,然后就下油锅煎,煎至表层金黄酥脆,捞出沥干油分。
“娘,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孟琦雨一看到土豆出锅,立马蹭了过来。
“等会儿,这还没调味呢!”
煎好的土豆加入蘸水辣、蒜末、葱花,香菜搅拌,等每块土豆都均匀粘上调料后就可以装盘了。
土豆表层焦脆,内里软糯,和煎豆腐的口感完全不同,但因为两者都加了蘸水辣,味道相似,都是又香又辣,小土豆个头刚刚好,一口一个,吃起来特别过瘾。
几斤土豆没一会儿就被霍霍完了,贺氏捞出水井里镇好的米酒,一人又来了碗凉甜可口的米酒,喝完米酒撑得人直打饱嗝。
贺氏满足地坐在椅子上吹风,“我看晚上也不用做饭了,煮锅粥吃吃完事儿。”
“我觉得可行,昨儿给孟渊煮的青菜瘦肉粥,把孩子们馋坏了,今天咱们也吃那个吧。”
孟琦雪挥着胖胳膊欢呼起来,“好耶,粥好喝,娘做的什么都好喝!”
一家人休息片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店门刚落锁,张家的马车来了。
先跳下来的是张承颐身边的小厮宣纸,“沈姑娘,请等一下,我家夫人有急事找您。”
话音未落,郑氏已神色焦急地下了马车。
不等她说明来意,沈青青先开口了:“夫人是为了张公子的事情来的吧?”
郑氏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家承颐出事了?”
“我看夫人面相不对,猜出来的。”
郑氏闻言顿时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急切地挽住她的胳膊道:“承颐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请你救救他吧!”
沈青青转身看向孟渊等人,“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张家看看,要是太晚就直接在店里休息了,不用等我回去。”
孟渊把马鞭递给方振山,翻身跳下马车,“我陪你一起去。”
路上,郑氏把张承颐的情况告诉了沈青青:“他身子骨一直挺硬朗,连头疼脑热这种小病都很少出现,可是十天前突然出现了头疼头晕的情况,请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我以为他是看书看出来的毛病,那两天就没让他去书院了,但是休息两天不仅没效果,反而晕得更厉害了,甚至还昏过几次。”
“这时候我才感觉情况不对,又去县城请了大夫诊治,大夫说他心虚气短,脉象孱弱,但就是查不出来原因。”
“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过来麻烦你。青青,你见多识广,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沈青青点头,“半个月前我见过张公子一面,那时候他一切正常,并无卧病之相,如今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小人暗算了。”
“有可能是下毒,也有可能是邪门阵法作祟,具体什么情况需要看过才知道。”
第125章 有人在用小鬼偷你的气运
“小人暗算,又是小人暗算,让我逮到幕后下黑手的人,非得把他的蹄子剁了不可!”
郑氏气极,一拳捶向小桌板,震翻了桌上盛放凉茶的杯盏。
沈青青连掏出手帕擦水渍,低头时马车陡然提高了速度,她连起身出去查看情况,外面忽传来孟渊的低吼声:“青青小心!”
她没有多想,迅速偏转身子闪到一旁,一发利箭刺破车帘,擦过她的发梢,铮地扎进车身。
马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巷子里。
郑氏受惊从座位滑落,软软地跪坐在地,惊慌失措地看向沈青青,“青青,你没事吧?”
沈青青一脚将小桌踢到她身前,“保护好自己,我出去看一下什么情况。”
说罢倾身掀开车帘,车外寒光闪动,十余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立在小巷的院墙之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手执长弓立在车前,他的脚下是一地的断裂羽箭,孟渊手握马鞭站在车辕间,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杀意尽显。
那人没想到这偏僻小镇竟有能用马鞭接箭的高手,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好身手,若你愿意跳下马车原路返回,我便放你一马。”
“谁放谁一马还不一定呢。”
孟渊丢下一句话,如破空而出的雄鹰般跃上左侧高墙,他手中的马鞭则化作一道利刃,凌空一甩,墙上四五个黑衣人顿时捂着脖子摔下墙头。
“轰隆”落地声响起的同时,他踩着一名黑衣人的肩膀冲下墙头,刷刷作响的鞭子直逼开头说话的那名黑衣人。
黑衣人下意识地闪身去躲,但那鞭子却如同生了眼睛,径直缠住他的腰,鞭子另一头的孟渊胳膊一抬,男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剩余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举起兵器跳下墙头冲向孟渊,沈青青也不再旁观,抽出腰间镇魂尺跳了下去。
两人一人挥尺一人挥鞭,配合默契,片刻功夫小巷里便倒满了黑衣人。
这时开头那个大放厥词的黑衣人终于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怒骂道:“他娘的,被坑了,咱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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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一声,小巷里顿时冒起滚滚白烟。
“青青。”
孟渊低呼一声,不假思索地将身边人拉进怀里。
许是眼睛看不见,听觉就格外敏锐。
这次她是真的听到了孟渊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带着她的心跳也逐渐变得急促。
其实刚才的经历在她眼里并不算危险,稍微费点力气便过去了,压根算不得什么。
但是看着孟渊紧张的模样,她的心好像被温水泡过一样,又暖又温柔。
有个肩膀依靠的感觉好像很不错。
白烟散去,她仰起头戳了戳孟渊的下巴,“孟渊,人都走了,没事了。”
男人低头,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怔怔地松开胳膊。
一股痒意顺着被她点过的下巴悄悄爬上脸颊,痒得他脸颊微微发烫。
孟渊别过头,轻咳一声,踢走脚边的碎箭,闷闷道:“上车吧。”
上了车,郑氏连忙推开小桌板迎了上来,“青青,你没事吧?”
沈青青摇头,拔掉插在车厢上的羽箭扔了出去,转身问她:“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我们张家在镇上做生意几十年了,一直主张以和为贵,基本没和外人发生过口角争端。”
“这就奇怪了。”沈青青吐出口气,“刚才那群黑衣人明显是别人花钱雇来的杀手,若是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针对张家?”
外面赶车的孟渊突然接话:“他们应该是针对我们,或者说针对你来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把我们吓回去。”
黑衣人最开始出现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些人并没有下死手,要不然直接偷袭就好,何必大张旗鼓地将马车堵进巷子,放冷箭挑衅?
“那就是不想让我到张家救张公子,看来这个局是针对张公子下的。”
沈青青沉吟片刻,转头问郑氏:“夫人,你来找我帮忙的事,可告诉了别人?”
“我家老爷,还有几个下人都知道。”郑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解释道:“上次经你提醒,我把府里下人排查了一遍,来路不明的全都遣散回家了,难不成还有漏下的?”
“这事不好说,保险起见,待会儿回到家直接把门锁了慢慢排查,总能把内鬼揪出来。”
郑氏当机立断,同意了沈青青的说法,一到地方立刻叫来管家把门锁了,并命几个可靠的小厮守住所有出口,不许放任何人出去。
沈青青和孟渊则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张承颐的房间,还未进门,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张府果然有小人作祟!
沈青青立刻摸出罗盘检查一圈,房间里阴气虽重,但并没有脏东西,看来她来晚了,已经有人提前把东西收走了。
张承颐虚得跟纸人一样,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瞧见沈青青进来,眼皮子动了动,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了。
沈青青摆摆手,走到床头问他:“这几天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张承颐摇头,有气无力地答话:“没有……这几天我一直在家下棋,未见过外人,也未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那梦里呢?你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张承颐表情一变,沉思片刻道:“有,这几天我总是梦到一个婴儿在我耳边哭泣,说自己找不到弟弟了,问我有没有见到他弟弟。”
随后赶来的郑氏闻言忍不住埋怨道:“做了这么奇怪的梦,为啥不跟娘说呢?娘早点请人过来破破,不就没今天的事了吗?”
“我以为那只是个梦……”张承颐面露难色。
沈青青打断母子二人的对话,问他:“除了这个,他还说其他了吗?”
“说了,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张承颐舔了下唇,“一会儿说自己要当大官了,问我要不要陪他当官,一会儿说自己要发财了,转头又找我借钱,反正颠三倒四,没有一点逻辑。”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青青,“沈姑娘,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沈青青声音清冷地说道:“猜得不错的话,有人在用小鬼偷你的气运。”
郑氏惊呼一声,“偷气运?人的命不是上天注定的吗?咋还能被偷走?”
第126章 自己脱还是让我来
“人的命的确是上天注定的,无法更改,但后来的气运却可以改变。”
很多高人通过辟谷修行,脱胎换骨得道成仙,是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有普通人广结善缘,日行善事,为自己积累阴德,从而改变不好的运势。
当然也有心怀不轨之徒不愿努力,使用邪门阵法将他人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而被转运之人要么缠绵病榻,早早夭亡;要么穷困潦倒,一生凄苦。
像张承颐这种一下被干趴下的,说实话,她还没见过。
郑氏继续追问:“那咱们现在该咋办?”
“先把阵法毁了再说。”
单靠一只小鬼并不能成事,还需在当事人周围设置特殊阵法,阵法一破,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沈青青循着房间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接着又去检查了卧房周围的布置,均未发现异常。
这就怪了,既没有风水局,又没有脏东西,那些人到底把阵法设到哪了?
沈青青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张承颐,目光扫过他弱唧唧的身体,沉吟片刻道:“把衣服脱了。”
张承颐:“?”
“沈姑娘,这不合适吧?”
守在一旁的孟渊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嘴角抽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媳妇的行事风格也忒剽悍了吧……
倒是郑氏动作非常利索,往床边一坐,扯住张承颐的衣裳就往下扒,嘴上责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让你脱衣服你就脱,有啥不好意思的?”
张承颐抬头看看沈青青,瘪着嘴,脸红得跟红烧大虾一样,活脱脱被轻薄的良家妇男形象。
沈青青尴尬地咳嗽一声,别过头,碰碰孟渊的肩膀,“算了,你帮我检查吧,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特殊的符咒。”
说完走出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孟渊大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己脱还是让我来。”
张承颐强打着精神坐了起来,“我自己来吧。”
说着解开衣带脱掉中衣,左手搭在裤带上,一脸纠结地问他:“裤子不用脱吧?”
“等会儿再看,我先检查下有没有问题。”
孟渊弯腰检查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嗯,太白了,还有点瘦,不是青青喜欢的类型。
“大哥,这位大哥?”张承颐强忍住尴尬喊了他两声,“有问题吗?”
孟渊轻咳一声,“没问题,你转过来,我再看看后背。”
“哦。”张承颐依言照做,目光扫过他俊俏的五官,忍不住问:“你是……沈姑娘的什么人?”
孟渊垂下眼睑,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我是她丈夫。”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下姓孟,你应该叫她孟夫人。”
张承颐的心好像被人捶了一拳,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道:“沈姑娘的丈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是别人胡说的。”
孟渊随口回了一句,瞥见他后背上暗红色圆形图案,神色一凛,连忙转身喊沈青青:“发现东西了,在他后背上,有点像胎记。”
沈青青推门而入,边走边说:“转过身子让我看看。”
张承颐犹如霜打的茄子,也顾不上害羞了,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子,将后背暴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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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案大约有巴掌大小,上半部分好像是个长了翅膀的昆虫,下半部分则是密密麻麻的咒语,字太小太密,完全没办法辨认。
郑氏看得着急,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那片皮肤平整光滑,完全感觉不到异常。
她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承颐身上没有胎记啊。”
沈青青没有作答,凭空画了道符咒,淡金色的符咒落到他的后背,片刻,散发出灿烂的金光。
而那暗红色的图案被火烧焦了一般,呈现出鲜艳的正红色,如同一股流动的鲜血,好像要随时冲破皮肤涌出来。
张承颐咬紧牙关,忍受着后背火烧火燎的剧痛,最后实在憋不出了,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郑氏惊叫一声,正要上前扶人,他后背鲜红的图案陡然一暗,一团黑色带翅的小虫从图案处掉了出来。
沈青青从布袋里捞出一张符咒,抛向半空,同时右手掐决,符咒起火瞬间将那团黑虫烧成了灰烬。
郑氏将张承颐扶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转头问沈青青:“青青呀,这些虫子是怎么回事?”
沈青青拧眉踢了踢落到地上的黑灰,漫不经心道:“别人专门饲养的毒虫。”
她以前只在古书上见过,南方某地有些村落擅养各种虫类,每种虫都有不同效果,其中有一种带翅甲虫便有钻入血肉,移形换位充当阵法的作用。
又养小鬼又养毒虫,看来这背后之人还是个高手啊。
沈青青摸摸下巴,手有点痒,如果有机会她定要会会那人,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顺便抢几只毒虫玩玩,长长见识。
“张夫人,劳烦你把府里下人全都叫过来,咱们玩个抓内鬼的游戏,顺便再把害人的小鬼抓了。”
郑氏看看怀里昏倒的张承颐,“那承颐呢?他不要紧吧?”
“夫人放心,他暂时不会有事。”
郑氏点头,这才放心地出去喊人,没一会儿,卧房外便多了二三十个人。
张老爷牵着小女儿站在门外向郑氏抱怨:“你这是在搞哪一出,糖糖的饭还没吃饭呢。”
“让你来你就来,来了就一边站着去,别多问。”
郑氏横他一眼,牵着女儿进了房间,问沈青青:“青青,我家就这些人,全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沈青青垂眸瞟了一眼她身边的小女孩,脸色一沉,这小女孩身上竟透着股阴气,且和张承颐身上的阴气相同!
“张夫人,她是?”
“我小女儿,糖糖。”郑氏见她脸色不对,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她不会也被人……”
“没有。”
沈青青弯腰,对上小姑娘的眼睛,“告诉姐姐,你今天有没有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抬头看向郑氏。
郑氏拍拍她的肩膀,解释道:“这个姐姐是来救你大哥的,她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隐瞒。”
小姑娘点点头,小声回答:“今天我在后面捡风筝的时候,看到大伯偷偷在树下面挖土。”
“等他走了以后,我过去看了看,挖出来一个破瓦罐,里面黑乎乎的啥都没有,不好玩,我就又扔回去了。”
第127章 双生小鬼
“你大伯?”郑氏愕然,转头看向张老爷,又急又气地吼道:“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你偏不听劝,非把人往家里领。现在好了,把承颐害成这样你高兴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承颐大伯,害了承颐,对他有什么好处?”张老爷下意识地回了一嘴。
郑氏气得跳起来要打人,沈青青赶紧将人拦了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小鬼抓了,其他事咱们以后再说。”
“行,我听你的。”郑氏狠狠地瞪了张老爷一眼,硬是把火气咽了下去。
沈青青弯腰牵住糖糖的手,“你把那罐子扔哪了?带姐姐过去看看。”
“就在后面的园子里,绕过假山就到了。”
糖糖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院走,其余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到半路忽听得左侧偏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循声望去,就见那翠竹环绕的茅草屋上方笼罩着一层阴云,黑压压的,仿佛要将屋顶压垮。
郑氏见状惊呼道:“张胜个狗东西就在那边住!”
话音刚落,沈青青已飞身跃到茅草屋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张胜此刻正在地上躺着,整张脸呈青黑色,翻着白眼珠,左半边脸好像被野兽啃了几口,皮开肉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一只小鬼正趴在他的肩膀乱啃,那小鬼生得头大身子小,通体黝黑,皮肉松松垮垮的挂在骨架上,活像是未进化的毛猴子。
沈青青立即抽出镇魂尺,凝神聚力向小鬼劈去,小鬼反应极快,蹭地窜上一旁的窗棂,但左半边胳膊还是被镇魂尺劈焦了一块。
“吱吱吱……”
小鬼发出警告声,向外凸出的大眼睛红得跟火珠子似的,干枯的嘴唇咧开,露出里面沾了血的两排尖牙。
“吱吱吱……”
小鬼再次发出响声,挥舞着如尖刀般的爪子扑向沈青青。
沈青青完全不躲,右手挥尺,左手画符,尺落符成,镇魂尺斩断了小鬼的两根手指,同时符咒落到了小鬼的额头。
“滋啦”一声,小鬼的额头直接被符咒烧出个窟窿。
小鬼痛极,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沈青青的对手,扭头冲向窗口欲破窗而逃,未行两步,额间符咒突然金光大作,如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它牢牢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一个黄色肉球从沈青青腰间的布袋中弹了出来,房间里响起懒球兴奋的叫声:“宝贝大餐,我来了!”
沈青青眼疾手快地揪住它的尾巴,硬生生把它拽了回来,“等我把事情弄清楚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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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球扭头,冲她呲牙咧嘴:“沈青青,你真烦人!”
“你也一样。”
沈青青送它个大白眼,快步走到小鬼面前,咬破食指点了下它的额头。
眼前顿时一暗,她陷入了一片混沌,混沌之中站了两个,不,站了一个半小人。
为什么说一个半小人呢?
因为这两人共用一双腿,就像一颗树从中间分出两道岔,分叉口之下共生,分叉口之上完全独立。
这种情况她听学医的朋友提起过,双胞胎在娘胎里争夺营养,其中一胎将另一胎“吞掉”,两个胎儿融为一体,产生了畸形儿。
面前的两人要特殊一些,它们融为一体后并未死亡,反而共用一个身体活了下来。
当然,这种人是活不久的。
它们死后便被人利用,成了有心之人的赚钱工具,一个负责偷别人的官运财运,一个负责接收,同时利用特殊阵法转移到买家身上。
两人本就是双胞胎联系紧密,再加上这种共用一体的情况,简直是偷运转运的绝佳工具。
别人转运都是利用风水局徐徐图之,而这次的幕后主使上来就放小鬼,怪不得张承颐的身体垮这么快。
也亏得他福运绵长,要是换作别人,估计早咽气了。
沈青青收回手指,回头斜了眼懒球,“吃你的大餐吧。”
成天就知道吃的懒货。
懒球纵身跳到半空,叼起小鬼就跑,临走前还冲沈青青甩了下尾巴,傲娇地哼唧一声。
这时门外响起郑氏战战兢兢的问话声:“青青,我们能进来吗?”
“进来吧,该清理的东西已经清走了。”
沈青青转身走到张胜面前,踢了踢他的腿,“喂,还活着吗?”
趴在地上的男人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随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了过去。
沈青青弯腰探了下鼻息,“人还活着,要不要请大夫,你们看着办。”
张老爷看着自家媳妇,弱弱开口道:“还是请大夫吧,问清楚到底是啥情况,万一这事不是他做的呢?”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在这儿找借口!”
郑氏气得抡了他一拳,“张威,今天你要是非护着他,咱们就别过了,待会儿就让人把和离书写了,我领着两个孩子单过去!”
张老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苦着脸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了解我大哥,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哪有本事设局坑承颐啊?”
“依我看,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搞鬼,咱们总得先把他救醒,问出背后主使吧?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次不把事情解决了,还有下次咋整?”
郑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立刻派人请了大夫。
吩咐完转头看向沈青青和孟渊,“折腾了这么久,你们都饿了吧,先去饭厅吃点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饭吃到一半,张胜就醒过来了。
郑氏心里有气,压根不愿意过去看他,直接命小厮把他拖到了饭厅。
人一到,郑氏就把从他枕头下搜出来的银票甩了出去,“张胜,说说吧,这些银票是谁给你的?”
张胜连头都不敢抬,小声嘟囔:“我,我自己攒的……我都打拼大半辈子了,还能没有一点积蓄吗?”
“你自己的积蓄,呵呵……”
郑氏冷笑两声,快步走到他身前,拔掉头上簪子就往他脖子上扎。
张老爷连忙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将人拽了回去,“不能捅,不能捅啊,你要是杀了人,承颐以后该怎么办?”
“那你让他说实话啊?他不说实话,找不出害人的真凶,承颐还有以后吗?”
张老爷扭头看向自家大哥,哭声哀求道:“大哥,你就说实话吧,难不成你真为了那点银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第128章 承颐是咱们张家的未来啊
张胜知道郑氏是个不好惹的,思索片刻还是说了实话:“那些银票是李秀才给我的,他还给了我一个破瓦罐和一包黑乎乎的东西。”
“说只要我把罐子藏到承颐房间里,再把那黑乎乎的东西给承颐吃了,等个十天半月事成之后,他就……再给我五百两银子。”
“为了几百两银子,你连自己的亲侄儿都害?张胜,你还算人吗?”郑氏气得直跺脚。
“什么亲侄儿?”张胜目光阴狠地扫过沈青青,“为了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非要把我的谋生路砍断,他把我当大伯看过吗?”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张老爷头疼地解释道:“让你离开商队是我的意思,你身上戾气太重,在外奔走难免会影响张家的名声。”
“再说了,你离开商队之后,我也没亏待你啊,吃的喝的,哪点亏了你?”
“给点吃的喝的就算不亏待了?张威,当初要不是爹娘偏心,非要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你,现在张家当家做主的就应该是我张胜!”
和张家的万贯家财相比,他得到的那点东西算什么?
“我呸,张胜,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当年要不是我把自己的嫁妆投了出去,张家早就完蛋了,你还当家做主,你当个屁的家!”
郑氏啐了他一脸唾沫,骂完气呼呼地往凳子上一坐,半天都没把气喘匀。
张老爷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低下头继续问他:“李秀才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放这些东西?”
“李秀才没来找我,是他府上的小厮找的我,我感觉事情不太对,偷偷跟着那小厮摸到了李家,至于他们为啥要放这些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他只管顺利拿到钱,别的事才懒得问呢。
郑氏忍不住插话:“为什么放?这种事还用问吗?前段时间李家那混小子买通咱家小厮偷承颐的文章,还被我教训了一顿,这事你忘了?”
“那李秀才肯定是见咱们承颐聪明,想把承颐的气运转给自己的蠢才儿子!”
说完她回头看向沈青青,语气骄傲地问道:“青青,我说得对吧?”
沈青青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郑氏气汹汹地踢了下张胜的肚子,“我要请青青帮忙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张胜眼珠子一转,偏过头不敢接话了。
郑氏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恨地把半路遇到杀手的事情说了,末了咬牙切齿地问张老爷:“你说说吧,今天这事到底该咋解决?”
“平常小打小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今天这事绝不能忍!张胜这狗东西是要把咱们都害死啊!”
张老爷看着瘫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目光平静,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张胜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揪住他的裤腿强调:“我是你大哥,张威,我可是你大哥!”
“嗯,你是我大哥。”张老爷平静地应了一声,转身看向郑氏,“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郑氏对上他决然的眼睛,激动的情绪逐渐平缓,犹豫片刻,她点了下头,一字一顿道:“张威,夫妻一场,别让我看不起你。”
张老爷垂下眼眸,冲身后的管家摆了下手,“把人带走。”
两名小厮拖死狗一样把张胜拖到了前厅,张老爷踱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喃喃道:“你是我大哥,大哥,因为这声大哥我忍了你二十几年,二十几年了……”
傍晚昏黄的日光落到人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看着男人明暗不定的脸,张胜心底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恐惧。
他抓住了弟弟的手,声音恳切地说道:“大哥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这次,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不给你惹麻烦了。”
张老爷看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走吧,兄弟一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但承颐是我儿子,我也不能容忍害我儿子的凶手安稳地生活在张家,所以,你必须走。”
张胜摊摊胳膊,“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出去之后还有活路吗?”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张老爷一抬手,“把他送出去。”
“出去也行,你得给我点银子呀,不要多,五十两,一百两都行!”
张胜见他态度坚决,又开始讨价还价,然而没人回应他,两名小厮架着胳膊将他丢了出去,门一关锁一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张老爷仰头望着天边滚滚红霞,睡着了一般,长久没有动作。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搭话:“老爷,您不该就这样把他放出去的,说句不该说的,像他这种不要脸的人,肯定会回来继续纠缠,到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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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对外放出消息,就说张家和张胜已经断绝关系,他不再是张家庇护的对象了。”
老管家一怔,“您这是要……”
“我忍了他二十多年,对得起这份兄弟情了。他作下的孽,他自己还吧,是生是死都和咱们没关系了。”
老管家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张老爷怅然地转过身子,“你再去取五百两银子,送到饭厅那边,然后代我向今日过来帮忙的那对小夫妻道个歉。”
“五百两?”老管家一怔。
张老爷没有解释,转身走进房间,嘴里喃喃道:“承颐是咱们张家的未来啊。”
任何人都别想毁了张家的未来!
饭厅,郑氏把桃酥饼推到沈青青面前,热情地说道:“青青,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小厨房刚烤出来的。”
沈青青拿起一块咬了口,又脆又甜,酥到掉渣,的确好吃。
她点点头,夸道:“好吃,比糕点铺子里卖的好吃多了。”
郑氏笑笑,“回头我让人给你打包一盒,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到家里拿。”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道:“青青,承颐那边该怎么办?被小鬼偷走的气运还能再弄回来吗?”
“阵法一破,散去的气运自然会慢慢回来的,不需要咱们插手。”
郑氏稍微松了口气,沉默片刻,继续问:“那李秀才那边……”
沈青青唇角微勾,“他们现在应该不太好过。”
转运阵法一破,那边必然会受到反噬。
别说运不运的了,能保住命就算他命大。
第129章 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宁阳县,李家。
原本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少年突然两眼翻白手脚抽搐起来,旁边伺候的丫鬟连过去查看情况,刚走到床边便被喷了一脸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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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闷哼一声昏死过去,同时摆在床头的瓦罐哐当落地,一只黑瘦的小鬼从里面跳了出来。
小鬼头顶的毛发根根直立,双眼爆红,挥舞着利爪疯了般扑向床上的少年。
眼见着利爪就要刺破脖颈,房门忽被人从外踹开,一道拂尘甩来,瞬间将小鬼拂落在地。
小鬼反应极快,打了个滚后迅速爬了起来,弓着身子,对着来人呲起尖牙,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老道甩出一张黄符,挥动拂尘将那黄符贴到了小鬼额头,上下嘴唇开开合合,念出一段咒语。
咒还未念完,那小鬼便一个暴起突到了他面前,利爪勾住宽大的道袍,一口咬住了他的腮帮子。
“哇呀!”
老道尖叫一声,连甩掉身上的小鬼,被咬伤的半边脸顿时多了两排黑窟窿,窟窿里幽幽冒着黑气。
老道捂着脸呲牙咧嘴地喊疼,小鬼却好像不知疼痛,双脚蹬地再次扑了上来。
“孽畜,贫道看你是活够了!”
老道怒极,侧身避过小鬼的袭击,一手挥动拂尘,一手掐决念咒,拂尘周围涌起一股汹涌的气流,如一柄利刃径直劈向小鬼。
小鬼被气流击中,黑瘦的身体顿时化作无数块碎片,一阵风吹来,碎片随着风融入黑沉沉的夜色中,逐渐消失不见。
看着房间里残存的阴气,老道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为了炼成这对双生小鬼,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全都毁了!
他沉着脸转过头,看向躲在门边的李秀才,“查出来了吗?是谁在帮张家做事?”
李秀才弓着身子小声回答:“查出来了,是一个叫沈青青的女人。”
“沈青青。”老道喃喃地念出三个字,双手倏地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敢坏他的好事,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李秀才探出半个身子朝屋里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老道回头瞥了一眼床上脸色黑青的少年,神色漠然道:“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李秀才腿一软,噗通跪下了,“陈道长,吾儿他还没考取功名,还没入朝为官,光耀我李家的门楣,他不能死啊!求您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贫道早就提醒过你,一定要看好张家那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转运阵法,否则他就会遭到阵法反噬损伤性命,你是怎么看的?”
“张胜那边一来消息,我就立刻请了人拦路,但那女人颇有手段,身边还跟了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连杀手都拦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秀才站起身来,态度逐渐强硬,“我花大价钱请你过来帮吾儿转运,现在出了事,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一点责任都不愿意付,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老道抬眼,怒目而视,“怎么,你还想让我赔命?”
“赔命倒不至于,只要把吾儿救回来就好。”
“阵法反噬算为天谴,大罗神仙过来都救不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李秀才脸色一沉,抬手叫来小厮,“来人,将这害人的老道抓起来!”
几个小厮闻声而来,还未走到近前,李秀才忽如面条般软倒在地,两行黑血从鼻孔涌出,滴滴嗒嗒,濡湿了衣襟。
老道收起装着毒虫的小瓷瓶,哼笑一声道:“拦我,你凭什么?”
说罢,冷冷地扫过面前一众小厮,“不想死的话,就滚一边去!”
小厮抖着腿主动让出一条路,等人走后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查看情况,躺在地上的李秀才已然气绝身亡!
“报官,快去报官!”
黑暗里有小厮喊了一声,一群人纷纷冲出府门奔向县衙。
*
翌日一早,李家父子双双毙命的消息便传遍了宁阳县大街小巷。
有人说李家闹鬼,父子俩是被恶鬼咬死的,还有人说父子俩惹了江湖术士,被术士用邪门阵法害死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
消息传到张家,郑氏高兴得直拍手,“真是苍天有眼啊!昨个夜里我还盘算着到李家讨个说法,今天就传出来这个消息,还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说完瞥见张老爷黑沉的脸色,心生疑惑,“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张老爷忧心忡忡地叹口气,抬手叫来管家询问李家父子的死因。
老管家把李家小厮深夜报官的事情及坊间传闻同他讲了,两人听完脸色都沉了下来。
张老爷这时才幽幽地说道:“我总觉得那个道士不是善茬,万一他因为此事记恨上张家,在背后使什么阴狠手段,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你说得对,待会儿吃过午饭,我就去面馆找青青,问问她有没有办法防着那害人精。”
张老爷皱眉思考片刻,沉声道:“记得提醒下沈姑娘,让她小心点,说不定那道士连她也盯上了。”
郑氏点头应了,想了想又叮嘱管家:“这段时间让府里下人都警醒点,守好宅院,非必要就别出去了,一旦遇到可疑人员随时告诉我和老爷。”
打点好府里的琐事,郑氏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便提着礼品来到了百碗面馆。
此时店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沈青青正陪着家人在后院吃午饭,见郑氏过来,匆匆扒光碗里的米饭迎了上去,开门见山道:“夫人是为了李家而来吧?”
郑氏点头,“你也听说李家的事情了?”
“嗯,李家的事儿闹挺大,店里的客人一直在议论,我随便听了几句。”
沈青青将她请进客房,倒了杯凉茶递到她手中,温声宽慰道:“夫人不必过分忧虑,破他阵法的人是我,他就算寻仇也该找我寻,不会牵连到张家的。”
郑氏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局促地捧着杯子,不太敢看沈青青了,半晌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啊,青青,给你添……”
沈青青打断她的话,“夫人客气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说白了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收了张家的银子,自然要把事情办妥了。”
“要是前怕鬼后怕人的,就没必要接活了,趁早收手回家捡破烂,也省得丢玄学界的脸了。”
第130章 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郑氏见她心性如此豁达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叮嘱她以后行事小心些,遇到危险可到张家请人帮忙等等,说完就要动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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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沈青青叫住了她,“我这里有些护身符,可防小鬼侵扰,夫人一并拿回去分给家里人。”
“另外回去的时候再去药房配些驱虫的草药,药量下猛一点,买完制成香包随身佩戴,应该能防住那老道。”
说着她转身走到隔壁房间,取出抽屉里堆放的黄符交给郑氏,“为了防止符纸丢失,夫人可以把它与驱虫草药一同塞进香包。”
郑氏收了符纸,转头要付银子,但被沈青青拦了下来,“几张黄纸,不值钱的,夫人就安心收着吧。”
就当还之前张承颐帮她找商队的那份情了。
郑氏实在拗不过她,只得把荷包收了回去,感慨道:“你这孩子真不错。”
可惜已经成亲了,要不然正好配她家承颐。
虽然家世虽差了点,不能给承颐带来家族助力,但凭她自己的本事,足够保护承颐未来几十年平安无忧。
要是能娶到这么厉害的儿媳,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真是可惜了……
送走郑氏,沈青青回到房间找出未用完的黄纸和朱砂,重新画了几张护身符。
孟琦云在一旁全程围观,眼珠子跟着笔尖来回转,从头到尾都不舍得移开。
沈青青把笔往旁边一撂,问她:“能看懂?”
“不能。”孟琦云耿直摇头。
书本上的字已经够难认了,娘亲写的字好像比书上的还要难很多很多……
等她把书上的字认全,开始学习画符捉鬼的时候就会明白,符面上的字并没有多难。
——她娘只是单纯地写字丑而已。
画完符,沈青青又去药房买了些驱虫草药,回家后和贺氏一起缝了八个香包,把草药和护身符通通塞进去,家里每人分了一个。
然后又用草药煮了锅黑乎乎的药水,沿着房前屋后洒了一圈。
无论那黑心道士会不会过来报复,准备工作算是做齐全了。
做完一切天色尚早,一家人回杨花村采了一个多时辰的野生菌,当晚沈青青用新鲜菌子煮了锅小鸡炖蘑菇,众人全都吃得肚儿滚圆,连动都不想动了。
当日算是无事发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孟渊便从睡梦中醒来,扯下挂在床头的衣裳,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盘算着今天要到哪片山头打猎。
穿好衣服回头一看,沈青青正依偎在墙边伸懒腰,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头发有点乱,两撮发丝非常有个性地耷拉在眼皮上方,再配上双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又莫名地可爱。
好像一只刚睡醒炸了毛的小橘猫。
注意到头顶上方的视线,沈青青伸懒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我做什么?穿衣服啊。”
孟渊伸了一半的手默默缩了回来,系好衣带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你可以继续睡,等我把早饭做好再起来也不迟。”
沈青青想起他亲手制作的超级大硬饼,摇摇头,“还是我来做吧,你做的我怕孩子们不愿意吃。”
孟渊:“……”
“要不然我说你做,咱们一对一教学,争取早日把你从黑暗料理界拉出来?”
这样她也能多睡会儿懒觉。
美滋滋。
孟渊点头,把挂在床头的红裙子取下来递给她,“穿衣服吧。”
穿戴整齐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不用沈青青提醒,孟渊便主动淘了米生了火,“接下来要干什么?”
“把案板上的小葱择干净洗了,切成末。”
孟渊依言照做,择好葱出去打水洗菜,接着是提刀切菜,一系列动作做得非常流畅,一看就是经常做家务的老手。
沈青青欣慰地咂摸下嘴,不错,这男人有教的价值。
“先把葱末放到一边,把案板下面的盆拿出来,加水倒面搅成面糊,再打三个鸡蛋加一大勺盐,搅拌均匀。”
孟渊变成了一个声控机器人,按照她的指令动作,每一步都分毫不差。
沈青青看着他握筷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的手很好看,肤色白皙,手指修长匀称,提笔画符时肯定很带感。
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男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接下来是不是要把葱末加进去?”
“是。”
孟渊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把葱末倒进面糊搅拌几下,沾了葱末的面糊在他手下格外丝滑。
接下来是生火倒油做煎饼,沈青青动手做了第一张煎饼,剩下的面糊就交给了孟渊。
一盆面糊做了将近二十张煎饼,只糊了两张,其余的全都被煎得金黄油亮,沈青青捞起一张尝了尝,口感味道都没得挑,虽然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自家吃完全足够了。
“你这手艺可以啊,下回咱们整个难点的,千层饼,你觉得如何?”
孟渊抿唇笑,双颊泛起淡淡的红色,轻声道:“我都听你的。”
媳妇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
沈青青被他温软似水的声音撩得心头一软,如果说之前的孟渊是只花枝招展的孔雀,挖空心思吸引她的注意力。
那现在的孟渊就好像……好像一只刚成年的德牧,看似威猛高冷,实则温柔又可爱。
可爱到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做了。
掌心落到头顶的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你……”
孟渊低喃一声,原本泛着淡粉色的脸颊瞬间飞红。
看到他害羞的模样,沈青青恶胆从心生,往前一凑,对上他的眸瞳,还重重地揉了两下他的脑袋,反问道:“我,怎么了?”
孟渊舔了下唇,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你变了。”
沈青青眯起眼睛,眼眸间光芒流转,唇边忽地绽放出一抹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你没有变吗?”
孟渊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心头一颤,不知从哪冒出股勇气,倾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亲完好像被岩浆烫了脚,转身就跑。
留沈青青一人傻在了厨房。
?
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怔怔地抬手摸向唇角,指尖好像还能触碰到他的唇瓣落下的温度。
热热的。
如飞溅而出的一粒火星。
烧得她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第131章 沈青青,是你逼我的
吃过早饭,孟渊和方振山结伴上山打猎,沈青青和贺氏把昨天采的菌子炸了,按惯例掐着时间赶到镇上卖拌面。
马车刚停好,小巷里忽窜出个黑影冲到车前,二话不说噗通跪下了。
春丫娘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刚下马车的沈青青,嘴一张,胳膊一甩,正要开始表演,原本正在悠闲甩尾巴的平安突然弹了下后蹄,一脚把她踹到三尺开外。
沈青青斜一眼趴在地上臭得如同粪球的春丫娘,嫌弃地撇了撇嘴:“我说,你跑这儿碰瓷来了?”
春丫娘揉揉被马踢疼的胸脯,往前蹭了几步,哭声哀求道:“青青,求你让孟渊帮大顺在县令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吧。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再不请大夫看看,怕是要没了啊!”
沈青青凤眼一挑,“真的?”
春丫娘连连点头,抹了把眼泪正要继续哀求,头顶传来沈青青薄凉的笑声:“那就等死了以后再来通知我们,方便我们过去吃席。”
贺氏也忍不住在旁边骂她:“你还有脸过来找渊哥儿求情?要不是青青本事大,把他救回来了,现在死的人就是孟渊!”
“一命换一命,老天爷公平得很,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把人救出来,没本事就受着,这是你们应得的!”
春丫娘闷头不语,双眼死死盯着沈青青,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愤怒与仇恨。
她捏紧了藏在袖中的瓷瓶,脑海里浮现出昨夜老道对她说的话:“你恨沈青青吗?”
“恨,就听我的,想办法把瓶子里的东西弄到沈青青身上。”
“只有听我的话,你才能报仇,否则就只有被羞辱的份儿。”
沈青青,是你逼我的!
春丫娘慢慢站起来,一步两步,不动声色地走向正在开锁的沈青青。
贺氏察觉到她状态不对,连伸手拦人,“你干什么呢?”
可惜只拽到个衣角,滋啦一声,衣服被扯烂。
春丫娘恍若未觉,一个大跨步迈上台阶,拔掉瓶塞,如发疯的牛犊般扑向沈青青。
扑上来的刹那,沈青青推开店门闪到了一旁,而春丫娘则因来不及调转方向一头扎进店里。
手中的瓷瓶随之落地。
一只黑色的甲虫从瓶子里钻了出来,扑腾着透明的翅膀径直飞向沈青青。
沈青青眼疾手快地掏出张符咒,正要一把火将甲虫烧了,谁知甲虫好像感受到了危险,突然调转方向落到了春丫娘脸上。
春丫娘感觉到面颊一痒,下意识地抬手摸脸,不等手指挨到脸,那虫如一道流光,爬行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便钻进了她的鼻孔。
门外的贺氏看着眼前的一幕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沈青青已将昨日未倒完的草药水浇到了春丫娘头上。
春丫娘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挥舞着双手拼命拍打着自己脸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痛呼,好像正在忍受某种极其痛苦的酷刑。
片刻,两行黑血从她的鼻孔汹涌而出,那只黑色甲虫也踩着污血爬了出来,沈青青当机立断,立刻抛出符咒,掐决念咒将甲虫烧成了灰烬。
然而已经晚了,春丫娘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侧,眼珠子无力地滚了两圈,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骗我。”
说完这两个字,便彻底没了气息。
唯有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
贺氏连忙捂住了三宝和四宝的眼睛,冲大宝和二宝喊道:“快闭上眼睛,都不许看!”
孟琦云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只虫子就能杀人,也太牛了吧!
店外围观的路人同样一片哗然,“死了?她这是死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死了?”
一众人仰头看向沈青青,眼中有迷茫,有震惊,也有恐惧。
“是……沈老板杀的吗?”
沈青青回头看向说话那人,面上如死水般波澜无惊,“愣着干什么,去报官。”
心里却骂了一万句娘,他娘的,什么鬼运气。
还真被碰瓷了。
有路人回过神来,赶紧去套马车到县衙报官。
躲在小巷里目睹全程的老道黑着脸骂了句“废物”,正要抬步离开,迎面撞上手提猎物的孟渊。
对上那双如鹰眼般犀利的眼睛,老道心中一紧,连低下头快步穿过小巷。
孟渊不动声色地上前拦路问话:“这位老伯,请问您知道臻味楼该怎么走吗?”
老道摇摇头,脚步更快了。
孟渊意识到情况不对,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不料老道突然撒腿狂奔,同时挥动拂尘甩出一坨青白色软虫。
孟渊连闪身避开软虫,回过神时老道已涌入人流,消失在白花花的日光中。
软虫落地喷出一股黑色的汁液,原本软胖的身体急速干瘪,缩成了一坨黑色的粒状物。
孟渊见状眉毛拧得更紧,也顾不得追老道了,转身径直奔向面馆。
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安坐在店门口的沈青青等人,他稍微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沈青青抬眼瞥见他一头的汗水,连将袖袋里的手帕递了出去,“你这是从哪过来的,怎么一头的汗?”
孟渊接过手帕轻嗅一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艾草香味,他又把手帕收了回去,用袖子擦了擦汗道:“我在隔壁小巷撞见了一个行动可疑的老头,他很有可能就是害张家的道士。”
沈青青站了起来,“那他人呢?”
孟渊懊恼地摇摇头,“我只是怀疑他有问题,想试探一下,谁料他警惕性特别高,不等我动手便扔下一坨毒虫跑了。我怕你们遇到危险就立刻赶回来了,没顾得上追。”
说话时他随意一瞥,瞥见桌子后面躺着的尸体,愣住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春丫娘的尸体,她应该是受那老道的蛊惑拿了只毒虫过来害我,结果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毒死了。”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摊手道:“县衙的衙役估计马上到了,搞不好我还得在牢里蹲两天,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按时给我送饭吃啊。”
后两句话就纯属开玩笑了,孟渊望着她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无奈摇头,“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他们把你关进大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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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还准备殴打衙役啊?”沈青青笑着打趣他。
孟渊面上一派坦然:“也不是没打过。”
第132章 请外援
未多时县衙的人便来了,来的还正好有那日被孟渊一胳膊甩飞的小瘦子。
小瘦子瞧见孟渊就开启了振动模式,握着刀的手抖得铛铛响。
旁边的衙役拍他肩膀:“大哥,咱们别抖了行吗?”
“我害怕啊……”
小瘦子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其他人也开始怕了。
那天王大顺被孟渊扔到县衙门口后,全衙门的人都去围观了,好家伙,除了剩条命,别的地方就没一处全乎的,坑坑洼洼全是伤。
你说就这样的人,谁敢惹啊。
“孟大哥,您是孟大哥吧?”
领头的衙役凑上前和孟渊搭话,脸上笑容谦卑,“我们奉林大人的令前来调查百碗面馆的命案,您看您方不方便配合一下?”
孟渊转身看向沈青青,眼稍微微挑起,“我们去县衙一趟吧,正好可以让县令帮忙查查那老道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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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她已经被那老道盯上了,敌在暗她在明,对付这种手段狠辣警惕性又高的敌人,还是有必要请外援的。
最重要的是,送上门的人,不用白不用嘛。
宁阳县县衙,林子言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坐立难安。
前天夜里的两桩命案还没头绪呢,今天又来一桩,宁阳县都快成谣言聚集地了,什么恶鬼报复,什么神秘诅咒……反正是越传越离谱。
作为一方父母官,他能不急吗?
好不容易等到衙役将尸体和疑犯带来,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到前面审案。
看看担架上臭烘烘的尸体,再看看笔直地立在公堂之上的孟渊,林子言太阳穴处的青筋嚯嚯跳了两下。
“本官不是告诉过你杀人犯法吗?”
“不杀王大顺,跑去杀王大顺老婆,你咋这么能耐呢?”
他就猜这虎了吧唧的男人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真让他猜中了!
“本官都说了,会帮你把事情处理好,人和人之间就不能多点信任吗……”
林子言正在那喋喋不休,忽被旁边的衙役扯了下袖子,“林大人,那个……疑犯不是他,是他旁边的女人。”
林子言一噎,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沈青青主动站出来道:“我只说两点,一人不是我杀的,二害她的人和前天夜里害死李家父子的是同一个。”
她眼神明亮,声音清朗,浑身透着股飒爽的气度,没有一点扭捏害怕的模样。
只一眼,林子言便相信了她,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命衙役将春丫娘的尸体抬下去检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县衙里负责检验尸体的仵作过来汇报结果,的确如沈青青所言,李秀才与春丫娘的死因相同。
听完仵作的话,林子言回头定定地看着沈青青,“你知道多少内情,全部告诉本官。”
“这事吧,其实也挺好解释,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相信了。”
林子言声音笃定:“只要你说得有理,本官肯定会相信。”
“行。”沈青青偏头冲守在一旁的小瘦子使了个眼色,“小哥,帮忙搬个凳子,谢了。”
小瘦子:“……”
别的犯人被抓都要跪下受审,这位倒好,不跪就算了,还要凳子……
这合理吗?
林子言偏头低语:“搬凳子吧。”
小瘦子:嗯,还挺合理的。
沈青青往凳子上一坐,慢条斯理地把李秀才请人偷张承颐命格,及老道事后蓄意报复的事情讲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秀才的儿子是被转运阵法反噬死的,李秀才和王大顺老婆都是被老道用毒虫害死的?”
林子言拧着眉毛,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扭头看向同样表情复杂的师爷,“你听懂了吗?”
师爷尬笑:“懂是懂了,但是感觉……”
就,有点离谱。
沈青青闻言也不多解释了,“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爱信就信,不愿意信拉倒。”
“不是,要不你给点证据,这无凭无据的,我就是想相信也说服不了自己啊。”
“要证据是吧?”沈青青摸摸下巴,又冲小瘦子招招手,“你去药房买点驱虫的草药,让厨房煮成药水端来。”
小瘦子:“好嘞!”
他已经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啥衙役啊,跑腿的一个。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瘦子端着黑乎乎的药水回来了,这次他也不问林子言了,直接看向沈青青道:“接下来要干啥?”
沈青青瞥向林子言,“李秀才的尸体在哪,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可以。”
林子言起身走到前面带路,刚走进停尸房,正要回头告诉沈青青李秀才的尸体在哪,沈青青已夺走小瘦子手里的水盆走到了尸体前。
“哗啦”一声,药水浇到刘秀才头上,停尸房里一众人全看傻了眼。
“你这人……怎么和孟渊一样虎了吧唧的?”
林子言震惊,回头李家人过来看到这一幕,还不得找他要说法?
沈青青把水盆丢到一旁,瞥向从李秀才鼻孔中爬出来的甲虫,“喏,你要的证据。”
许是被驱虫药熏傻了,原本行动敏捷的甲虫爬行速度慢了数倍,蠕动了半天还没从李秀才脸上爬下来。
沈青青捏着张符咒,回头看了眼懵逼的众人,“这回相信了吧?”
林子言艰难点头,“所以,这虫子该如何处理?”
话落,眼前忽然亮起一簇火光,方才还在原地打转的甲虫顿时化为一团灰烬。
陈师爷激动得嘴边的胡子都飞起来了,“哇,你有这本事咋不早说,早说我们就相信你了呀!”
沈青青的嘴角抽了抽,关键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好糊弄啊。
林子言轻咳一声,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来,咱们聊聊如何捉老道吧,这点你肯定比本官在行。”
沈青青跟随他返回大堂,往板凳上一坐,有条不紊地说道:“那老道警惕性很高,又独来独往,明着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打草惊蛇就难办了,所以最好等他下次动手的时候再抓。”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动手……”
“慢慢等着呗,我看出来了,他是个急性子,憋不了几天就该手痒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孟渊碰碰小瘦子的肩膀,“你去拿副纸笔来,我把那老道的模样画出来,大家提前认认,应该会省很多功夫。”
小瘦子:“好嘞!”
第133章 我想留在杨花村安安稳稳过日子
小瘦子很快就捧着纸笔回来了,孟渊也不挑地方,把宣纸往公堂之上的审案桌上一摊,埋头画了起来。
沈青青连凑过去围观,怎么说呢,他下笔流畅,每一笔皆是一气呵成,看起来很牛的样子,但画的东西吧……半天没认出来是什么。
沈青青摸摸下巴,正考虑着要不要委婉提醒他可以找专业画师帮忙,就见他忽然改变笔法,在原本潦草的线条里加了许多细节,细节一加,画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稀疏细长的眉毛,凶狠的三白眼,宽大凸出的面颊……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头形象跃然纸上。
沈青青冲他竖起大拇指,“技术不错嘛,跟我的画符水平一样,都是实用派的。”
“你这是在夸我?”
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沈青青横他一眼,“当然是夸啊。”
都带上她自己了,难不成还是损?
孟渊吐出口气,算了,就当是夸吧。
他吹干纸上墨痕,将画像交给了林子言,“务必让他们记住此人,一旦发现异常不要轻举妄动,尽快想办法通知我们。他身上带了许多毒虫,稍不留神就会中招,千万要小心行事。”
沈青青在一旁补充,“保险起见,你们也去药房买点驱虫草药制成香包佩戴在身上,目前来看草药还是有点作用的。”
林子言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行,你们交代的事本官都记住了。这段时间本官会派人在你们附近蹲守,有情况随时和他们联系。”
商量完捉拿老道的事情,衙役又客客气气地把沈青青和孟渊送回了百碗面馆。
面馆里仍挤满了人,少部分是等着看热闹的路人,大部分是常来吃饭的老顾客,因担心沈青青特意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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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青青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就说沈老板是个爽快人,咋可能杀人嘛!”
“当时我就在现场,看得真真的,沈老板压根没挨她,她突然就倒地上咽气了,肯定是来碰瓷的。”
听到大家对她的维护,沈青青心里有些感动,清了清嗓子道:“请大家放心,人不是我害的,至于她为何而死,等县令大人调查清楚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小瘦子在一旁帮忙解释:“请大家相信沈老板,也相信县令大人,这件事一定很快就会真相大白的!”
“小兄弟,你是从县衙来的,肯定知道很多事儿,能不能给咱们说说李家父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啊,你放心说,我们不往外乱传。”
小瘦子瞅着乌压压凑过来的人头,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往外传,我信你们个鬼!
“不好意思,案件调查期间任何情况都不能外传,大家省省心别打听了。”
有人急着听八卦,也有人一心牵挂美食,咽着口水问沈青青今天中午还卖不卖拌面。
沈青青看着那客人贪吃的模样,掩唇笑了,偏头冲孟琦雪招招手,“过来发牌子收钱,准备开张。”
客人心里一喜,连跑到柜台前交钱领牌子,他的等待果然是值得的!
老顾客们见状也不打听八卦了,连挤上前排队,一些看热闹的路人闻着厨房飘来的香味,也受不住诱惑加入排队大军。
送人的两名衙役吸吸鼻子,同时扭头看向孟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孟大哥,嘿嘿,给我们也来碗面尝尝吧。”
孟渊斜他们一眼,“一边排队去。”
半刻钟后,第一锅面煮好,整个店里都飘荡着拌面的香味,还有呼呼噜噜吸面条的声音。
小瘦子捧着碗,激动得双眼含泪,“太好吃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如果可以,我愿意辞去县衙的职位,专门留下来给沈老板跑腿。”
另一名衙役无情地打断他的念头,“别想了,就算沈老板同意,你娘也不同意啊,你的腿不想要了?”
想到他娘提着棒子揍人的场景,小瘦子顿时打了个寒颤,“算了,跑腿这活不适合我。”
主要是他的腿不结实,万一被他娘打断就完犊子了。
*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老道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底失去踪迹。
第三天早晨,几名衙役敲锣打鼓地来到了杨花村,村民上前一问才知道是孟渊被王大顺谋害的事情出了结果。
原本这事要等半月才能传到京城,等上面有了决断恐怕还要再等一两月。
也是凑巧,这段时间赵将军班师回朝正好路过南源郡,听南源郡郡守偶然提起此事非常生气,直接就判了王大顺死刑。
而后又自掏腰包补贴了数百两白银,并修书一封告诉孟渊若想继续从军可直接带着书信入京找他,届时必会予他优待。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摆在红布上的将军亲笔书信,村里人的眼睛都直了。
孟家那个命比石头还硬的男人居然转运了!
赵将军亲口许下的承诺,可比县令封的破捕头靠谱太多了!
“真是苍天保佑啊,我孟氏一族总算有了出头之日!”
原本卧床不起的孟家族老孟广丰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眼也不花了,腿也不疼了,当场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直奔孟渊家。
此时孟家小院乌泱泱全是人,杨花村上至七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幼童,基本都来了。
孟广丰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孟渊面前,泪花花地握住他的手道:“渊哥儿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前面苦了二十多年,这回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去了京城之后你可要事事小心,千万不能再被奸人给害了。以后有空的话记得回杨花村看看,让孟家的孩子们跟你学学本事,说不定咱们村还能多出几个人才……”
孟渊摸摸鼻尖,打断他的话,“大爷爷,我没打算去京城。”
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连沈青青都忍不住偏头瞥他一眼。
“我想留在杨花村安安稳稳过日子,和青青、孩子们一起。”
“渊哥儿,你可别糊涂啊,这是光耀孟家门楣的大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咋能不愿意去呢?”
孟广丰急了,揪住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孟渊将胳膊从他手里扯出来,认真地说道:“大爷爷,我志不在此,还请您不要勉强。”
第134章 沉重过往
“不是,渊哥儿你不能这样啊,这么好的事儿错过了你去哪找?”
“孟渊老弟,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梦想不就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吗?现在机会摆面前了,咱们该上就得上呀!”
“就是,你去京城当了官,咱们杨花村也能跟着沾沾光,多好的事啊!”
村里人全都跟着劝,在他们眼里,一个乡下泥腿子能得到大将军的赏识,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就算爬也得爬到京城挣个功名回来,哪能不去呢?
孟渊依旧不为所动,“大家不用再劝了,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的。”
村民们见他态度坚决,又把希望放到了沈青青身上,“青青妹子,要不你去劝劝孟渊?让他去京城搏一搏,说不定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呢!”
沈青青偏头看看孟渊,“要不,咱们聊聊?”
孟渊点头,跟着她进了堂屋。
“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愿意去京城的理由?”
沈青青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他,一双凤眼清清亮亮,如一泓清水,倒映着孟渊局促的面颊。
“因为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并不是我的追求。”
“我此生最大的梦想是娶到心爱的女子,养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平安和乐地度过这一生。”
沈青青一怔,“你这个梦想很朴实啊。”
孟渊轻笑一声,偏头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喃喃道:“是很朴实,但我的确盼了它好多年。”
他回过头,对上她明净的眸子,思绪回转,跳到了少年时代。
他是什么时候背上克亲罪名的呢?
大概从大哥死后开始的吧。
其实大哥死前,村里关于他命硬克亲的流言就很多了,但他娘护着他,只要听见相关的议论就要冲出去和人打架。
打架的次数多了,得罪的人也多了,村里人议论的对象便从他变成了他娘,说他娘是个泼妇,骂他娘是个毒妇,接连克死了两任丈夫,晦气极了。
听见他娘被人用最不堪的言论侮辱,他生气,他愤怒,他跟人理论,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他娘知道后不仅不高兴,反而哭着打他骂他:“谁要你为我出头了?我已经成过两次亲,有了你们兄弟两个,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名声好不好听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但是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长,你还要娶妻生子,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如果背上那污糟的名声,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兄弟两个娶妻生子,把日子过好过红火,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渊哥儿,听娘的话好吗,不去跟那些人理论。”
他沉默许久,最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从此以后他再不与人争论,每日除了干活还是干活,除了家人,基本很少开口说话。
可是大哥死了。
他家再次成了全村人议论的焦点。
他娘克夫的说法也不成立了,他再次背上了克亲的罪名。
那段日子他娘整日以泪洗面,哭得不成人形,于是少年瘦弱的肩膀担起了所有责任:对付刁蛮的大嫂,抚养大哥的两个孩子,照顾病弱的母亲……
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他心里始终怀揣着希望。
希望厄运从此不再降临,他能靠着一双勤劳的手带他娘和几个孩子过上好日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他娘又死了。
死在了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
他坐在床头问他娘:“娘,您恨我吗?”
他娘摇摇头,轻轻地笑了,“傻孩子,你是娘的儿子,当娘的怎么会恨自己的儿子呢?”
“儿子啊,娘以后可能陪不了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他娘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咽了气。
他在冰冷的雨幕里坐了整整一天,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轮番冒出,甚至还想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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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痛苦、最残忍的方法杀死自己,为那些因他死去的人赎罪。
可是他又看到了孩子们。
他们笨拙地将伞撑到他的头顶,捧着碗喊他:“爹,喝一口米粥吧,可香可甜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米粥,米粥的热气熏得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擦掉眼泪的刹那,他又打消了死亡的念头。
此后打猎、卖野味、养孩子……
他的生活回归了平静。
娶沈青青应该算是个意外。
那日他在家中劈柴,遇到一个上门讨水喝的老道,老道喝完他递来的茶,竟蹲在门边不愿走了,非要免费帮他算一卦。
他不愿相信这个,但实在推诿不过便随他算了。
谁料老道张口就来,把他前二十年的经历说得八九不离十,末了道:“缘主命格贵不可言,寻常人压不住,只能娶一个同样命格的女子为妻才能破解。”
贵不可言?
如果克死亲人叫贵不可言,那他宁愿一生清贫。
娶妻?
他嗤笑一声,自己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娶妻,那不是坑人吗?
老道也不管他信不信,继续说:“很巧,这附近就有个能压得住你命格的女子,杏花村沈家幺女沈青青,娶了她,你就会摆脱丧亲厄运,一生顺遂。”
他将茶碗从老道手里夺了去,转身嘭地关上了门,再不听那老道胡言乱语。
但是沈青青三个字却烙在了他的心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然后嘲笑自己:孟渊,你还是没死心,大克星怎么能娶媳妇呢?你已经害死四条人命了,还不愿意接受现实吗?
时间长了,他渐渐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某天去酒楼卖野味,听到一个脑满肥肠的老男人说起娶续弦的事情。
他随便听了一句,男人要娶的正是沈家幺女沈青青。
从男人口中,他知道了沈青青的处境,爹不疼娘不爱,为了十两银子就能把她嫁给一个人品败坏的老男人。
听着老男人口中的污言秽语,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既然两边都是火坑,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把沈青青娶回家?
万一那道士说得是真的呢?
万一呢?
那他不是可以像娘所期盼的那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然后平凡又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135章 青青,让我陪着你好吗
纠结了两日,他终是没战胜心底对平凡人生的渴望,揣着十两银子来到了杏花村沈家。
进门前,他还在想,沈父沈母会不会气急败坏地将他赶出家门,是啊,哪户人家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背着克亲名声的男人呢?
赶走了好,这样他就能彻底断了念想,带着孩子们好好过日子。
谁知沈父沈母听闻来意后并没有责骂他,只问他愿意出多少聘礼迎娶沈青青,言语之间没有一丝一毫对女儿的疼爱与怜惜。
现在他还记得沈母要钱时的丑陋嘴脸:“我女儿可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想娶她没有银子是不行的。”
“十两?嘁,老娘含辛茹苦养了她十几年,中间花费了多少心血,十两银子够做什么?二十两,没有二十两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克亲啊?没事,我们家不信这个,这年头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谁还管克不克亲呐?”
他带着满腹的愤懑与纠结回了家。
因沈家父母对女儿冷血的态度而愤怒。
因二十两银子和该不该将那女子娶回家而纠结。
当夜他做了个梦,又梦到了那个到他家讨水喝的白胡子老道。
老道蹲坐在门槛边,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鼻子骂:“贫道都把你们俩的姻缘线用铁丝加固两百遍了,这你要是还能挣断,活该你孤寡一辈子!”
“你要是争点气,就麻溜地上门提亲,成亲的日子贫道都给你选好了,正月初八,宜嫁娶,日子好得很。”
“成亲后你还会有一次大劫,若顺利渡过此劫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他不服气地问那老道:“要是我熬不过最后的劫难呢?”
老道弹了他一脑瓜崩:“你小子也忒看不起人了,贫道会做没把握的事儿吗?”
说完这句话,老道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他睁开眼,揉了揉酸疼的额头,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
月光穿过窗棂落到床边,白茫茫的一片,如一双无形的手挥散了堆聚在他心头的阴霾。
他决定赌一把。
如果真如老道所言,他婚后还会经历大劫,等渡过劫难,他就好好和那女子过日子,从此互相关照,携手到老。
如果老道所推测的都没有发生,他就把选择权交给那女子,她若愿意留下,他就用心对待;她若想回娘家或改嫁,他便送上一份和离书。
第二日他便拿着二十两银子来到沈家,沈父沈母见到银子自然是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女婿叫得格外亲切,可是临到谈论定亲时又忽然改了口,非要另加半扇猪肉。
自小被母亲疼爱着长大的他被沈父沈母贪得无厌的嘴脸激怒,扭头上山猎了头野猪,然后要和两人立下字据,收了野猪与银子,沈青青这个人从此再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沈父沈母被那头两百多斤的野猪迷了眼,二话不说按上了手印,一门亲事自此变成了单纯的买卖关系。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最后沈青青不愿意和他过,也不必回到那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娘家,天高海阔,去哪里生活不好,何必非要往火坑里跳?
就这样,他顺利地娶了妻。
正月初八的确是个好日子,阳光和煦,春风温柔,院里那棵老桃树都提前开了花。
他心里既忐忑又高兴,满心满眼都是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与憧憬。
再然后他就被征兵的抓走了。
连媳妇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掀。
坐在南下的小破车上,他把那老道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连成亲的日子都选不好,还装什么得道高人?
狗骗子一个!
直到被王大顺推下山崖,坠落的刹那,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老道口中的大劫。
也许从成亲那天起,他的劫难就已经开始了。
后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山洞昏迷三个月,被沈青青救醒,返回杨花村……一切都在那老道的计算中。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彻底相信了老道的话。
相信了沈青青——他命中注定的妻,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很庆幸自己迈出了最后一步。
也很庆幸能娶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子。
孟渊伸出了右手,神色温柔又认真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青青,让我陪着你好吗?”
也许选择入京追随赵将军,他会收获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无论那样的人生如何锦绣繁华,都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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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守住眼前的人,守住眼前的幸福。
和八年前那个躲在墙角偷偷哭泣的单薄少年所期盼的一样。
沈青青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将右手放入他的掌心,用力握了一下,“我尊重你的选择。”
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载,自然要活得潇洒一点,何必非要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麻烦!
孟渊心中动容,忍不住倾身抱住了她,“谢谢你,青青。”
沈青青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出去跟大家说清楚吧,别人无所谓,方叔和贺婶那边倒是要好好解释。”
能把一个山里汉子培养成文武双全的人才,除了本人的天赋和努力,培养者自然也下了不少功夫。
方振山和贺氏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完他的想法并没有多问什么,和沈青青一样,选择了尊重。
倒是孟氏的族老们气得不行,几个老头凑一块对着孟渊轮番教训,唾沫星子能喷三尺远。
孟渊听得头疼,最后无奈摊手道:“诸位,差不多得了,你们要真舍不得这个荣誉,就把自己的儿子孙子送去参军,万一哪个运气好飞黄腾达了,你们脸上不是更有光吗?”
“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们呐,赵将军手下好几万的兵,想熬出头哪是件容易事儿?”
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碰着了,后悔都来不及!
“熬不出头就慢慢熬,总会有熬出头的那天,都是孟家子孙,他们不会比我差的,你们得对自己儿孙有信心呀。”
一句话把几个族老堵得死死的。
反驳吧,那不是承认自家孩子比不上孟渊吗?
不反驳吧,到手的荣耀飞走了,怪憋屈的。
孟渊可不管他们憋不憋屈,瞅准时机冲出人群,逃似的跳上马车,向沈青青和四个孩子摆摆手道:“快上车,店里的客人估计要等不及了。”
沈青青看看还挂在东方天际的日头,笑着摇摇头,长辈的魔音绕耳果然恐怖,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第136章 你不懂礼义廉耻,我懂
孟渊赶着马车跑了,留下一群人对着紧闭的大门唉声叹气,孟广丰直接把拐棍一扔,坐到他家门口不走了。
“这混账玩意儿,我今天跟他杠上了,送上门的荣誉不要,非要到镇上卖面条,你们说说他办的这叫啥事?”
王碧荷站出来安慰他:“大爷爷,您别生气,孟渊他就是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弯,等想明白了肯定就愿意去京城了。”
孟广丰瞅她两眼,别过头哼哼道:“谁是你大爷爷啊,别乱攀亲戚。”
杨花村有孟氏和王氏两大姓,两族之间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暗地里较着劲呢!
前几年王氏一族出了个秀才,拽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眼下孟氏一族好不容易盼来了希望,结果又遇上孟渊个不思进取的,都快把人气死了。
王碧荷这时候站出来说话,咋听咋像讽刺人,孟广丰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王碧荷的母亲赵氏一把将自家闺女扯到了人后,责怪道:“你在那瞎掺和啥啊,他愿不愿意去京城跟你有关系吗?”
王碧荷下意识地反驳:“为什么没有关系?孟渊是咱们杨花村的人,我自然盼着他当上大官,过上风风光光的日子。”
村里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哄笑起来,“呦,碧荷妹妹还在惦记着孟渊呐?听嫂子一句话,咱换个人惦记吧,让人家小两口安生几天。”
王碧荷面色一红,脸热得好像被沸水烫过,都能脱下来一层皮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说话那妇人一眼,扭头跑了。
回家后越想越委屈,趴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赵氏过来劝她:“你哭啥呢?你说说你哭啥?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咱们条件这么好,啥样的男人找不到,为啥非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
“那你倒是找啊?”
王碧荷哭得更厉害了,“自从被张家退了亲,还有媒人来过咱家吗?娘,我马上就十八了,你看看咱们村有十八岁未嫁的老姑娘吗?”
赵氏一噎,“上次那事都怪张家不厚道,跟咱又没有关系,再等一阵吧,再等等媒婆就该来说亲了。”
“等等等,就知道等!当初要不是你和爹拦着,我现在就是孟渊媳妇了!我早说了孟渊有本事,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你们偏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赵氏的确有些后悔,但人家都娶媳妇了,再后悔也没用啊。
“碧荷,听娘的话,咱们慢慢找,娘肯定给你找个比孟渊还有本事的夫婿。”
“世上还会有比孟渊更厉害的男子吗?”
王碧荷反问一句,低头抹起了眼泪,眼里全都是孟渊拉弓射箭时英俊飒爽的模样。
要是她能嫁给孟渊该有多好。
如果她是孟渊的妻子,肯定会放他去京城建功立业,而不是像沈青青那样,将他捆绑在杨花村。
在她眼里,孟渊就该和其他男人一样,渴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成为一代枭雄。
至于他为何放弃这次机会,肯定和沈青青有关。
肯定是那个鼠目寸光的女人将孟渊困在了杨花村!
爱一个人就该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沈青青肯定不是真心喜欢孟渊的。
这种自私的女人配不上孟渊!
王碧荷擦掉眼泪坐了起来,默默下定决心:她要把孟渊抢回来!
*
沈青青和孟渊带着孩子返回杨花村时已是傍晚,天灰蒙蒙的,眼见着就要黑透了。
“你说那群人还会在咱家门口守着吗?”沈青青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问孟渊。
“应该还在,那群人把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孟渊无奈地呵出口气,“待会儿我先下车,你带着孩子们回家,等天黑了我再翻墙进去。”
沈青青:“……”
静默片刻,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翻墙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
进村前孟渊下了马车,沿着村子后面的小路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忽见前方影影绰绰站了个人。
他顿感不妙,扭头就走。
“孟渊?孟渊是你吗?”
王碧荷已经发现了他,惊喜地追了上去。
孟渊头疼地揉了下眉心,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一眼,“有事?”
王碧荷被他冷漠的眼神伤了下,转念一想,他对谁好像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又释然了。
她扯出个讨好的笑容,将藏在怀里的布袋掏出来递到孟渊面前,“这是我亲手制作的护臂,很早之前就想送给你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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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后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冷漠疏离地扫过她带笑的嘴角,蹙着眉头道:“王家也算是书香人家,应该教过你礼义廉耻吧?”
“你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别人丈夫送护臂算什么行为?”
王碧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流着泪问他:“你是在害怕沈青青误会吗?不会误会的,她压根就不喜欢你!”
“孟渊,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男人,肯定会全心全意支持那个男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不顾你的意愿将你留在杨花村,这哪里是爱啊!到现在你还没弄清楚吗,我才是最爱你的女人!”
“是吗?”
孟渊低喃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沈青青握住他的手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时认真又温柔的模样。
媳妇果然是喜欢他的。
孟渊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听到那声轻如微风拂柳的笑声,王碧荷愣住了,孟渊笑了?
孟渊为什么突然笑了?
难不成真的感受到她的爱意了?
她压制住内心的狂喜,一步步走向孟渊,眼神狂热,“孟渊,休掉沈青青吧,来娶我,我支持你入京追求自己的梦想!”
孟渊挤着眉毛往后退了两步,大半年不见,这女人是疯了吧?
还休妻,媳妇没把他休了都算他运气好。
“王姑娘,你还能听懂我的话吗?”
王碧荷激动地点头,“你说。”
孟渊见状又往后退了两步,“留在杨花村是我自己的意思,青青她不会干涉我的决定,麻烦你不要在这儿瞎猜。”
“你的意思?”王碧荷傻眼了,“怎么可能,将军都亲自写信请你了,你还不愿意去?”
“人各有志,王姑娘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
孟渊扫过她手上的护臂,神色漠然地转过身子,“我已有家世,麻烦王姑娘以后不要再乱送东西,不止东西,话最好也少说。”
“你不懂礼义廉耻,我懂。”
第137章 龙凤和鸣簪
“孟渊,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王碧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为了你甚至不惜和家里人闹翻,到最后还比不上沈青青与你半年,不,几天的感情吗?”
“感情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我不喜欢你,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还是这个答案,这一点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吧?还要我强调多少遍你才肯罢休?”
他实在想不明白王碧荷的脑回路到底是如何构造的。
每一次他都把话说得很难听,说是侮辱都不为过。
但王碧荷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这次哭完,下次还能贴上来。
咋了,世上就剩他一个男的了?
孟渊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不耐。
“青青是我的妻子,永远不会更改,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你最好也别问了。”
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王碧荷愤懑的情绪汹涌而出,“你以为那个女人真这么好吗?她在演戏,她在骗你!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信你去打听一下,你去问问村里人她之前是怎么对待四个孩子的!”
孟渊陡然转过身子,眼神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风霜,看得王碧荷心中一紧,忍不住揪住了衣角。
“真的,她一直在虐待四个孩子,缺吃少喝,非打即骂,就是看你要回来才收敛……”
“够了!”
孟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她以前是怎样的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她是好是坏,作为丈夫,我比你一个外人更清楚。”
他挑起眼稍,黢黑的眸子里有寒光闪过,“王碧荷,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她的坏话。”
王碧荷被他凶狠的气势震慑住,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从认识到现在,孟渊从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但无论是劝诫也好,侮辱也好,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生气。
犀利的眼神如刀,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她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她想不明白孟渊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明明是杨花村最漂亮的姑娘,还有着最风光的家世。
那男人凭什么看不上她?
“孟渊,你凭什么?”
“沈青青,你凭什么?”
她攥紧拳头,悲愤地嘶吼起来。
风声渐起,送来了踏踏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一道黑影正由远及近向她走来。
“孟渊?你回来了?”
王碧荷惊喜地爬起来,跑向那黑影。
走得近了才发现来人压根不是孟渊,而是个身披黑袍,浑身散发着恶臭气味的老道。
她嫌恶地皱起眉,扭头要走,老道却叫住了她。
“这位缘主,贫道看你眼尾凹陷,精神不振,可是感情方面遭受了挫折?”
“贫道有一妙计可解你心中烦恼,不知缘主有没有兴趣?”
王碧荷抬起的腿又缩了回来,“什么办法,说出来我听听。”
老道从道袍里掏出根做工精巧的簪子,笑道:“看到这簪子没有,它叫龙凤和鸣簪,戴上它,所有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真的?”王碧荷面上一喜,看到那镶嵌在簪头上的红宝石,脸色又垮了下来,“可是我没钱,买不起簪子。”
“买不起没关系,贫道与你有缘,直接送你就是了。”老道笑吟吟地将簪子递了出去。
王碧荷瞪大了眼睛不敢接,“真要送给我吗?”
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实不相瞒,贫道和你们村一个叫沈青青的女人有点私人恩怨,帮你也就是帮贫道自己。”
老道把簪子塞到她手中,三白眼向上一翻,透出精光。
王碧荷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的欣喜中,压根没注意到他异常的神色,接过簪子才发现竟然是金的,而且簪头镶嵌的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这波赚大发了!
顾不得有外人在,她迫不及待地把簪子别到了发髻上,摆着头转了几圈,咯咯地笑起来。
老道看着她缺心眼的模样,内心冷笑:真是个蠢货,怪不得那男人看不上你!
片刻,原本黯淡无光的簪子忽亮起了红光,嵌在簪头的红宝石如燃烧的烛心,将整块玉石烧得近乎透明。
宝石中央出现了一只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如同江南绵绵细雨,透着无限缠绵的情意。
渐渐地,那只眼睛消失不见。
王碧荷突然停下了转圈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天边高悬的明月,眼神机械无光,如同一个死物。
“嘻嘻。”
一声轻快的笑声自她喉咙溢出,和刚才粗噶难听的笑声不同,这一声笑透着几分灵气,如雨打芭蕉般轻灵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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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碧荷抬手将簪子固定到发间,低头看看自己干瘪的胸脯,嫌弃地皱起眉:“这么平的胸,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女人呀。”
“有得用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了。”老道冲她摆摆手,“红缨,记住我交代你的事,表现好点,别让我对你失望。”
“啰嗦。”
红缨瞥他一眼,挥动衣袖,如风般飘向杨花村。
王草根刚喝了两大碗稀饭,小腹憋得厉害,抖着裤带到屋后墙根撒尿,东西刚掏出来,肩膀忽被人拍了下。
他以为是邻居家的小子在捣乱,挥着手嘟囔:“超儿,别闹,哥撒尿呢!”
耳边忽响起女子欢快的笑声,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又把尿憋回去了。
“卧槽,啥情况啊?”
扭头一看,王碧荷好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软软地贴在他身侧,眼神妩媚,嘴里呵着热气,把他半个身子都呵酥了。
“不,不是,你啥意思啊?”
王草根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提上裤子,把她往外推了推,“碧荷,你可别这样,让大伯娘知道了还不得杀了我。”
“你是在害怕吗?”红缨再次凑到他身边,笑盈盈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病根子,娇媚地唤道:“哥哥,怕什么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王草根被她那声“哥哥”喊得腿一软,靠在墙根走不动路了,眼神痴缠地望着她,喃喃道:“碧荷,你变漂亮了。”
红缨倾身,抵上他的额头,黑色的眸子泛起鲜亮的红光。
那红光如同一根无形的钩子,将王草根的魂都勾走了。
“你不是碧荷,姑娘,你好漂亮啊……”
第138章 其实登徒子这个身份挺适合他的
杨花村这两天出了桩怪事。
很多青壮年莫名其妙地病了,头脑昏沉,腰漆酸软,身子虚得走两步路都满头大汗。
村里的大夫、镇上的大夫全都查不出病因,眼见中招的人越来越多,村长王铁柱坐不住了,来到孟家找沈青青帮忙。
但孟家大门紧锁,压根没人。
原来是铁匠铺来了消息,沈青青定制的小推车终于要完工了。
为了让小吃摊生意尽快步入正轨,沈青青整日穿梭于各个菜市场挑选物美价廉的土豆和豆腐,挑完还要回来比较口感,调试炭炉火候。
哪有功夫管村里乱七八糟的事?
王铁柱带着几个汉子赶到百碗面馆找人时,沈青青正蹲在厨房门口吃土豆。
“孟渊家的,村里出大事了!”
一进店,几个汉子就嚷嚷起来了。
沈青青未吃完的土豆往孟渊手里一塞,出去询问情况:“出什么事了?”
几人七嘴八舌地把村里青壮年生病的事情讲了。
沈青青听得眉头直皱,腰漆酸软,身体虚弱,确定不是肾虚?
肾虚这种事她可管不了呀。
她清了清嗓子,委婉提示:“你们找错地方了吧,出了这条街左转就有个医馆,要不你们先去医馆问问?”
“问过了,大夫都说他们没病。”
王铁柱厚着脸皮凑上前道:“孟渊家的,要不你回去一趟,看看咱们村是不是进了什么脏东西?”
沈青青懒懒地往凳子上一坐,明天就要开始卖小吃了,她还有三家的土豆没试呢,哪有时间回村帮人看肾虚。
“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把手底的事儿忙完再帮你们看。”
王铁柱脸一垮,还要再劝。
沈青青像是早有预料,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嫌慢就去请别人,这两天事多,伺候不起你们。”
王铁柱又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行,那等你忙完再看,我们就不打扰了。”
临走前沈青青又补充一句:“回去后记得把守在我家门口的老古董弄走。”
天天蹲在门边守孟渊,都快守成望夫石了。
那群老家伙不嫌累,她看着都累。
“知道了。”
王铁柱有求于人,答应得十分爽快。
沈青青笑着转身冲孟渊打了个响指,“又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准备怎么感谢我?”
孟渊低头,不期然撞进少女明媚的笑眼中,她唇上还挂着辣椒面,被辣椒茵红的唇瓣如沾了水的樱桃一般娇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受控制地俯下身子。
看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脸,沈青青脑袋懵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男人眉眼低垂,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仿佛藏了片星辰大海,看得她惊心动魄。
她忽然感觉嘴唇有点干,伸出舌头舔了下唇。
孟渊恰好在此时抬起拇指,想要替她抹去唇瓣上的辣椒面。
舌尖触碰到指尖。
两人的身体皆是一僵。
沈青青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迅速往后缩了缩,白玉般的脸颊红了个通透。
孟渊的脸也是红的,连耳垂都透着娇艳的粉。
但心情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没有窘迫与羞涩。
被她舔过的指尖,还有一颗心都痒得厉害。
他突然后悔跟沈青青说“慢慢来”三个字了。
其实,登徒子这个身份挺适合他的。
“我……”
两人同时开口。
孟渊紧张地摸摸鼻尖,“你先说。”
“我还有土豆没煎,先溜了。”
沈青青站起来就跑,跑前还不忘带上没吃完的土豆。
看着她如受惊兔子般的慌乱身影,孟渊脑海里闪过少女痞笑着点他脸颊的模样。
两相对比,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嚣张得跟女流氓一样的某人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尝完所有食材已是傍晚,沈青青选出两种口感最好的土豆与豆腐做了标记,收拾完东西便回杨花村了。
杨花村的村民全都在村口守着,瞧见沈青青跟猫儿见到鱼一样,巴巴地凑了上去。
沈青青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果然在其中几人眉宇间发现了异样的黑气。
她跳下马车,径直走向那几名青壮年,“说说吧,这两天你们都做过什么好事?”
几人齐齐摇头,“我们一直在村里待着,什么都没干啊。”
都快把“肾虚”俩字刻脑门上了,还啥事没干?
沈青青凤眼微抬,眼中多了几分犀利,“不说实话?”
“真啥也没干,不信你问我们家里人。”
几人言之凿凿,神色焦急,的确不像在说谎。
沈青青抬手随便点了个人,“你,跟我走一趟。”
王草根不敢有疑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孟家。
沈青青关上房门,取出根线香点了。
袅袅烟雾升起,王草根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定下来,这时耳畔响起沈青青轻缓温柔的声音:“仔细想想,你到底忘了什么。”
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如层层薄纱将他包围其中,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场景,越努力越看不清。
眼睛又酸又疼,头也疼得厉害,好像要炸了一样。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眼前忽然亮起一道红光,原本被白雾包裹的视线豁然开朗。
他想起来了!
前天晚上他吃过饭到屋后撒尿,王碧荷,不,一个红衣女鬼缠了过来。
那女鬼身穿一袭单薄的红色纱衣,薄纱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透出婀娜的身段,勾得人神魂颠倒。
在极致的诱惑下,他像是被拆去了骨头,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
女鬼娇媚一笑,弯腰跪坐在他身前,一手扶住他的腰线,另一只手解开了裤带……
许久,女鬼骑坐在他身上,轻抵着他的额头呼唤着他的名字,潋滟的桃花眼亮着红光。
他在那刺眼的红光里逐渐迷失了自我。
王草根还沉浸在旖旎的场景里无法自拔,画面一转,忽然又回到了燃着线香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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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扫来,瞬间将他打回现实。
王草根咂摸下嘴,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被一个女鬼……”
沈青青神色淡然地打断他的话,“我都看到了。”
“啊?”王草根傻眼了。
他和女鬼那啥啥的画面都被沈青青看到了?
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啊?
“行了,我都没嫌你辣眼睛,你还先扭捏上了。”
沈青青指指房门的方向,“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王草根听话地推门出去。
夕阳顺着门缝挤进房间,照亮了沈青青粉色的耳垂。
第139章 要不你用美色把她勾引出来
沈青青搓搓脸,深吸一口气,清空脑海里的污秽画面,转身出了房间。
王铁柱立刻带人迎了上去,“孟渊家的,查出来了吗?咱们村是不是进脏东西了?”
沈青青颔首,举目看向人群,“王碧荷呢?你们有没有见到她?”
众人茫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王碧荷,但还是配合地把王碧荷的母亲赵氏推到了人前,“秀才夫人,碧荷去哪了?”
赵氏狐疑地扫沈青青一眼,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问:“不是要捉鬼吗?找我家碧荷做什么?”
“你只管回答问题,不该问的别问。”
赵氏被她傲慢的语气激怒,腰一叉吼道:“你这是啥态度?仗着自己有点小本事就拽起来了?”
王草根在旁边拽她袖子,“大伯娘,别问了,你就告诉她碧荷妹妹在哪吧。”
他虽然没弄清楚前天傍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约能猜到和王碧荷有关系,要不然为啥他最开始能看到王碧荷的脸?
碧荷妹妹还未成亲,万一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以后哪户人家还愿意娶她?
沈青青也是实在人,没直接提这档子事,她咋还硬逼着人家说呢?
他就没见过这样坑闺女的!
王铁柱也在劝:“孟渊家的既然开口问了,肯定是找她有事,你知道啥直接说不就行了?”
待会儿再把人惹毛了,撂挑子不干了咋办?
别人越劝赵氏就越来劲,脖子一梗跟沈青青杠上了,“今天你不把原因说清楚,我就偏不告诉你碧荷去哪了!”
沈青青眯起眼睛,神色古怪地看她两眼,不紧不慢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傻X。”
“你闺女被鬼魅附身了,正到处找男人吸精气提升修为呢,咱们村那几个肾虚的男人就是她干的好事。”
“这回知道原因了,满意了吧?”
赵氏如遭雷击,两眼一黑险些厥过去,同村的妇人连忙扶住了她。
她强撑着一口气偏头看向王草根,哆嗦着嘴唇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王草根难为情地别过头,小声嘟囔:“都说了不让你问,你偏问……”
赵氏眼珠子往上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她一昏,大家便把目光落到了王碧荷的嫂子身上,“碧荷到底在哪,你就告诉大家呗,这可是关系到全村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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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碧荷嫂子心里犯怵,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情况说了:“前天晚上我就感觉她不对劲,吃饭的时候找不到人,天黑透了才回家,接着就跟婆婆说要去赵家村走亲戚,昨个儿一大早就走了。”
“所以这两天王碧荷没回过家?”沈青青问。
嫂子点头,“对,没回过。”
沈青青了然,这鬼魅饥渴很呐,一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占了别人的身子就跑出去野了。
再任她乱搞下去,不知道要嚯嚯多少人呢。
沈青青冲堵在门口的一帮子人摆摆手:“都散了吧,回去之后待家里别乱跑,我想办法把那鬼魅除了。”
劝走众人,沈青青回头看向孟渊,神色从容道:“那老道果然又来了。”
她在杨花村待的时间不算短,如果村里真藏了个道行高深的鬼魅,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所以那鬼魅肯定是这两天刚出现的。
一露头就如此高调地作乱,就差没直接跳出来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了。
这不是赤裸裸地挑衅吗?
沈青青不屑地嗤笑一声,让一只未成气候的鬼魅过来对付她,老道未免有点太看不起人了。
“孟渊,你去通知一下衙门的官差,告诉他们来活了。”
孟渊不放心地看她一眼,“你先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说。”
沈青青点头应了,折身回到房间摸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那鬼魅就藏在东北方向的山林间。
孟渊通知完官差,两人就一同上山捉鬼去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镰刀似的月牙挂在林稍,光芒黯淡等同于无。风一吹,草木簌簌而动,平添几分苍凉诡异的气氛。
沈青青把手电筒塞给孟渊,从布袋中摸出了罗盘,罗盘指针随风摇摆,摆了许久都未见有停下来的迹象。
“嘶~这玩意儿有点本事啊。”
沈青青收回罗盘,偏头瞟向孟渊棱角分明的侧脸,试探地问:“要不你牺牲一下美色,把她勾引出来?”
孟渊拧眉,“一定要这样吗?”
让他去色诱一个顶着王碧荷的脸的女鬼,还不如一刀捅了他来得痛快呢。
“也不是一定要,但咱不是图简单省事吗?”沈青青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娇软地哄道:“去吧,回头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渊垂眸,视线从她搭在自己腕间的葱白手指滑到莹亮润泽的唇瓣,幽深的目光一沉,一抹浅淡的红爬上脸颊。
“那好吧,我听你的。”
他吐出一句话,临走前捏了下她的手掌,温软细腻,烫得他心神一荡。
沈青青看着他乖巧离开的背影,勾起唇笑了笑,这男人真好哄,比家里四个崽子还好哄。
她低头从布袋里翻出个小玻璃瓶,倒出瓶中玉珠压在舌底,闪身躲进草丛,不远不近地跟随孟渊往山上走。
风似乎变大了,吹得林间草木哗哗作响。
一道黑影轻盈地落在树梢,探头闻了闻飘荡在风中的生人气息,“嘻嘻”笑了两声,如捕猎的鹰般俯冲而下,径直扑向孟渊。
看似在悠闲漫步的孟渊察觉到异常,忽地停下脚步,迅速闪身避开女子贴上来的身体。
红缨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快,一个躲避不及撞到松树上,“嘭”一声撞得鼻子都要塌了。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奴家呢?”
红缨揉着鼻子转身,娇娇弱弱地望向孟渊,眸中红光闪动,媚眼如丝,如一汪春水将孟渊包裹其中。
孟渊身体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一步两步……
他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再睁开眼睛时陡然停下步伐,眸中明显多了几分冷意。
红缨对上他犀利的眼眸,愣了下,“你竟然……”
说话时沈青青已提着镇魂尺赶了过来。
她碰碰孟渊的胳膊,“怎么样,没事吧?”
孟渊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没应声。
第140章 他或许中了魅毒
对面响起红缨狂妄的声音:“不错嘛,来得挺快。”
“哪有你厉害啊,哥哥怪。”
沈青青回怼一句,举起镇魂尺砍了过去。
红缨纵身跃上身后的松树,手一抬,掌心间顿时多了根冒着红光的簪子。
“姐姐,你好凶呀。”
她娇呼一声,挥簪刺向沈青青。
两人缠斗几招,终是沈青青占了上分,一个扭身将红缨拍到了松树上。
“哐”一声,胸口传来剧痛。
红缨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原本就没什么起伏的胸竟然被撞塌陷了!
“嘤嘤,你弄坏了奴家的身子。”
红缨夹着嗓子哭了两声,恋恋不舍地从王碧荷的身体窜了出来。
失去支撑的王碧荷如同漏气的玩偶般慢慢卸了力,顺着树干滑倒在地。
红缨知道了沈青青的厉害,不想继续和她缠斗下去,飞身上树逃向林霏深处,逃窜数十米前方忽响起“汪汪”的叫声。
定睛一看,一只威风凛凛的穷奇兽正呲着牙等她自投罗网。
红缨吓得肝胆俱裂,连调转方向往回跑。
风撩动衣衫,送来女鬼身上的特殊气味,熏得懒球翻了个白眼差点昏过去。
“这他妈的生化武器吧,呕!”
它最讨厌这种骚烘烘的女鬼,没有之一!
那边红缨被沈青青凌空砍了一尺,半拉身子都被砍焦了,走投无路下一头撞向孟渊,试图附上孟渊的身体。
哪曾想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挨着,便被一道金光弹到了一丈开外。
头还没抬起来,沈青青便将黄符盖到了她脑门上。
红缨行动受限,只得可怜巴巴地向沈青青求饶:“姐姐,红缨知道错了,求你饶我这一次吧。”
说话时那如春水般的眼睛又开始闪红光,红光照着晶莹的泪珠,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惹人怜的模样。
沈青青弯腰又往她额头盖了张黄符,一边一张恰遮住两只眼睛,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你都死几百年的老骨灰了,还在这儿觍着脸叫姐姐呢?要不要脸呐?”
红缨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姐姐要是不喜欢奴家这样叫,奴家可以换个称呼,叫哥哥~好不好呀?”
那一声“哥哥”喊得可谓是天地为之变色,山河为之动容。
听得沈青青鸡皮疙瘩掉一地,一鞋底把她的头跺石头缝里了,“给老子闭嘴!”
红缨半拉头卡在石头缝里,牙齿抵着硬邦邦的石头块,终于说不出话了。
沈青青如释重负地连喘几口气,抬腿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见过骚的,没见过像你这么骚的,你可真他娘的是个旷世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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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是不是那老道把你送过来的,是的话动动左腿。”
红缨乖乖动了下左腿。
“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躲着,知道的话动动右腿。”
红缨乖乖动了下右腿。
沈青青满意地把她从石头缝里拽了出来,“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吗?非得让人动粗。”
红缨怂怂地看她一眼,不敢吱声。
“走吧,带我们过去找人。”
“那个……我能说句话吗?”红缨弱弱开口。
“说。”
“那丑东西特意设了陷阱,就等你往里跳呢,姐姐、哥,不,姑娘,你确定要去找他?”
沈青青凤眼微眯,噙着抹笑打量她:“你这是要叛变?”
“不,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红缨认真地纠正她。
不知道为啥,她就是感觉臭道士打不过面前的小姑娘,与其把人坑了之后再求饶,还不如提前投诚,到时候说不定能保住小命。
“嗤~你的眼光倒挺好。”沈青青笑了一声,话音一转接着问:“知道他设了什么陷阱吗?”
红缨小声嘀咕:“他从不跟我说这种事。”
沈青青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冲她摆摆手,“行,前面带路吧。”
“你不害怕吗?”
“比起这点危险,我还是更讨厌被仇人惦记的感觉。”
老道都挑衅到家门口了还不敢应战,显得她多无能。
红缨默默吐气,果然是个狠人,不像她,只想保住狗命。
“那行吧,我带你过去,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别怨我。”
一人一鬼走了数十米,忽然发现孟渊没有跟上,沈青青回头叫了他一声。
孟渊跟没听见一样,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手里还握着手电筒,莹白的光四散开来,照亮了他酡红的脸颊。
沈青青察觉到异样,折身向他走去,“孟渊,你怎么了?”
孟渊幽幽地看她一眼,忽然大步上前将她揽入怀抱。
滚烫的鼻息扑面而来,烫得沈青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搭在腰间的大手扣得更紧了。
孟渊的心跳得很快,如脱缰的野马般,好似要跳出胸膛。
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反复叫着她的名字。
语调缠绵,如午夜梦回时的贴耳呢喃。
一声连着一声,叫得沈青青红了面颊。
“你到底什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红缨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释:“他大概、或许、有可能……中了魅毒。”
她生前为江南名妓,死后被一江湖术士炼化到龙凤和鸣簪中,学的就是勾引男人的技能,媚眼一抛,千年和尚都顶不住。
唯独孟渊不为所动。
她还以为他是个例外,没想到该起的效果还是起了,只不过往后推迟了片刻。
为了防止再被踹脸,红缨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踮起脚尖,往旁边平移了好几步。
沈青青果然向她甩了个眼刀子,“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说罢,艰难地仰起头和孟渊说话,“孟渊,我教你念段清心咒吧,念完应该就会冷静下来。”
她双手扒拉着孟渊的胳膊,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动了一下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别动。”
“好,我不动。”
沈青青举手投降,“其实这样也可以教,我念一句你念一句,慢慢来……唔。”
话未说完,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嘴唇被堵上的刹那,沈青青脑海里闪过一行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乖乖画符找鬼不好吗?
为什么要色诱?
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许是感受到怀里姑娘的不专注,孟渊恶劣地咬了下她的唇瓣。
沈青青嘤咛一声,不满地捶了下他的后背。
旁观的红缨捂住眼睛,只留一条缝隙,看得津津有味。
看别人缠绵果然比自己来有意思得多。
第141章 闹鬼的破庙
良久,孟渊恋恋不舍地移开唇角,身体仍烫得厉害,如一锅沸水,咕噜咕噜往外冒着泡。
他强忍住内心的躁动,垂下眼睑,恰好能看到怀中少女轻颤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如两片飞羽落到他的心头,一颗心更加酸痒难耐了。
“青青,你害惨我了。”
他俯身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声抱怨,声音低沉浑厚,还带了点撒娇似的娇软。
听得沈青青耳根发烫,原本就一片绯红的脸颊更加娇艳了,如枝头坠了露水的桃花瓣,娇娇嫩嫩,吹弹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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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她小声为自己辩解。
“是吗?”
孟渊深吸一口气,忽地偏头咬住了她的脖颈。
细微的疼痛自颈项传来,沈青青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全身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到了一处,那种热气蒸腾的感觉逼得她手脚发软,扶住他的肩膀才勉强站稳脚跟。
顶不住了,这男人太会撒娇了。
再被他啃两口,她怕是会原地升天。
沈青青抵住他的肩膀,颤着声道:“孟渊,你,你先冷静下,咱们还要找那老道算账呢。”
孟渊低笑一声,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无奈。
“你就这么喜欢找人打架?”
他难道还没有一个破了相的臭道士有吸引力吗?
沈青青咽了下口水,“也不是喜欢,他都蹦哒成这样了,再不过去揍他一顿……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好,听你的。”
孟渊贴耳低语,原本扣在腰间的手一滑,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对,十指紧扣。
“走吧。”
两人肩并肩往下山走,走了几步发现红缨还在松树下站着,嘴咧得贼大,笑得跟傻子一样。
沈青青回头瞥她一眼,“前面带路呀。”
“哦,带路。”红缨看看两人紧握的双手,嘿嘿笑了两声,“带路,我最喜欢带路了。”
两人一鬼下了山,迎面撞上赶来支援的官差,沈青青朝山里指了指,“上面还有个人,把她弄下来吧。”
为首两名的官差点头,赶紧上去救人。
红缨挪到她身边小心搭话:“能不能帮我把那丑女人头上的簪子弄回来啊?那可是我睡觉的地方。”
她双手合十,不住地点头作揖:“姐姐,不,仙女,求你,求你了。”
沈青青无奈,转身叮嘱救人的两名官差,“记得把她头上的簪子拔了,我留它有用。”
“知道了。”官差高声回答。
小瘦子带着其余官差守在两边问她:“夫人,找到害人的道士了吗?”
“没呢,不过快了,咱们一块去看看吧。”
一行人跟着红缨绕过小连山,穿过一片荒地,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一座破庙前。
破庙位于石头镇北方的山脚下,四面荒草萋萋,再加上正值深夜,周围影影绰绰,气氛诡异。
山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哀鸣,听得人寒毛卓立。
小瘦子胆战心惊地搓搓胳膊,小声嘟囔:“我家就在这附近,听我娘说,这破庙闹鬼。”
“我也听说过,八年前宁阳县大旱,饿死了好多百姓,其中有一批人就被葬在了这附近。”
另一名官差在旁边补充:“后面就传出来破庙闹鬼的消息,说凡是到里面歇脚的人都会被那群饿死鬼生吃了,连骨头茬都不剩!”
小瘦子苦着脸看向沈青青,“所以咱们要进去吗?”
“你们留在这守着,我进去看看情况。”
沈青青打开手电筒,抬步走向破庙。
庙门虚掩,一道的黄符安静地躺在门缝间,符纸上布满灰尘,边边角角被虫子咬得全是豁口,但上面的图案依旧清晰。
是一道束鬼符。
看来有得道高人来过此地,临走前留下这张符纸,将饿死鬼封印在破庙中。
外面并未有恶鬼伤人的消息传出,说明贴在门上的黄纸应该掉落没多久。
弄不好就是那老道干的好事。
沈青青磨了磨牙根,手痒了。
身为玄门中人,不要求你思想境界有多高,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总该有吧?
为报私仇连恶鬼都往外放,这样的黑心王八就欠打!
沈青青抬腿踹开大门。
屋内响起“吱哇”一声惨叫,一只藏在门后的小鬼被弹飞在地。
那小鬼浑身没有二两肉,干瘦得如火柴棍的身体上顶着个大脑袋,手电的白光下,黑洞洞的眼睛向外冒着脓水,滴在了被啃平的鼻子上。
一股子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沈青青捂住口鼻干呕了好几声,总算勉强适应了屋内污浊的空气。
“有,有好吃的……嘻嘻,有好吃的。”
小鬼嬉嘻地笑着,它身后又出现了十来只同样干瘦的小鬼,其中有一只身上连皮肉都没了,只剩下筋线连缀着骨头,活脱脱一个火柴人。
“有吃的了……桀桀桀,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了。”
“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呢,闻着就香……嘶,待会儿我要先啃脸,你们都不许抢。”
“脸上又没肉,谁稀罕呀,我要啃屁股,屁股肉多,嘶溜。”
“……”
还开起美食大会了。
这是真没把她放在眼里呀。
沈青青抡起镇魂尺劈了过去,一尺砍中啃屁股小鬼的头盖骨。
“哐当”一声,头盖骨被砍了个缝,里面黑糊糊的浆液淌了出来。
旁边的小鬼见状竟趴上去舔了起来,边舔还边咂摸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喝的是玉露琼浆。
沈青青再憋不住了,扭头呕出口酸水。
这他娘的也太重口了!
后面赶来的孟渊拍拍她的后背,“没事吧?”
“没事。”沈青青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感觉情况不对,过来帮忙。”
孟渊冷着脸看向笼罩在神像下的浓重黑气,“青青,把你的小红伞借我用用。”
小红伞……
沈青青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你说阴阳伞啊。”
她顺手把阴阳伞抽出来递给他。
孟渊撑开伞身,看到对面十余只小鬼头,神色一凛,捡起门后木棒向其中一只小鬼抡去。
“你打不到他们的。”
沈青青提醒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只仅剩白骨的小鬼被孟渊用木棒敲了个稀碎。
卧槽,这也可以?
她把手电筒往布袋里一丢,不甘落后地挥尺冲了上去。
两人动作极快,片刻功夫便将一群小鬼打得落花流水。
“小后生果然有两把刷子,但是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门外响起老道嚣张的笑声。
第142章 虫子养得不错,全归我了
他甩了下手中拂尘,嘀嘀咕咕念起咒语。
小破庙顿时阴风四起,原本倒地不起的小鬼们仿佛受到牵引,蹭地站了起来。
那只碎掉的白骨小鬼捡起掉落的四肢和头,把自己重新组装成人形,咧起嘴,发出桀桀的笑声。
沈青青一尺子扫过去,又把它的头扫掉了,“笑屁啊笑!”
“吱吱,吱吱……”
白骨小鬼慌了,挥舞着胳膊满地找头。
其余小鬼腾空而起,磨着白森森的牙齿扑向沈青青和孟渊。
两人神色从容,淡定地挥动手中武器接招。
阵法加持下的小鬼明显比之前厉害许多,而且感受不到疼痛和疲倦,打倒后再爬起来,一次又一次,无限循环。
两人身手再强也总有疲倦的时候。
看着庙里气喘吁吁的年轻男女,老道猖狂地哈哈大笑,“怎样,贫道的御鬼之术不错吧?”
“像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后生,贫道见多了,年纪轻轻学点本事就膨胀起来了,呵,你也得有膨胀的资本呀。”
“今天贫道就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该接的活别接,不该得罪的人你也别得罪,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说这种话恐怕有点早了。”
沈青青嗤笑一声,再次砍断白骨小鬼的脑袋,叮嘱孟渊,“把小鬼赶到我这边,我送它们上西天!”
她抬手掐决,决成的刹那镇魂尺爆发出极盛的金光。
“接好了。”
孟渊抡起木棒将飞扑而来的小鬼甩到沈青青面前。
“嗤”的一声,小鬼被捅了个对穿 ,瞬间消失在金色光芒中。
孟渊见状不再犹豫,拍皮球般将小鬼一个接一个地甩到沈青青那边。
破庙里嗤嗤嗤的声音响个不停,片刻功夫,所有小鬼都魂飞魄散,屋内只剩下呛人的扬尘。
孟渊擦掉额头汗珠,抡起木棒走向老道,眼神犀利如刀锋。
沈青青扯住了他的袖子,“让我来。”
她把袖子往胳膊肘一挽,姿态豪迈地踏出门槛,咬牙切齿道:“老东西,玩得花样挺多啊。”
老道意识到情况不对,扭头就跑,边跑边往后扔毒虫。
毒虫嗅到沈青青身上的药草味自动散开,如无头苍蝇般钻进了杂草堆。
沈青青纵身跃到老道身后,一个扫堂腿将其掀翻在地,同时快准狠地抬脚踩中了他不安分的爪子。
老道发出一声猪叫,愤怒地瞪着她道:“小后生,你要是识相的话就把我放了,不然……”
“不然你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沈青青嗤笑,一尺子下去把他左半边脸扇肿了。
老道恼了,怒吼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襄城陈家的后人!”
尺子啪地落到他右半边脸,右侧脸也肿了。
“哦,陈家,你继续。”
“今日你若敢对我下手,那便是和整个陈家作对!”
尺子啪地弹到他脑门上,脑门瞬间鼓了个包。
老道疼得哆嗦了一下,“我陈家人才辈出,个个都是玄学界的翘楚,随便来一个就足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都是翘楚,就你一个废柴是吧?”
老道:“你才是废柴,你全家都是废柴!”
沈青青又给他一尺子,回头,“孟渊,他骂你是废柴。”
孟渊紧了紧手里小儿手臂粗的木棍,举步上前,“来了。”
场外等待的官差们正瑟缩成一团等待沈青青的捷报,忽听见破庙前传来一声惨叫。
好家伙,叫得比案板上待宰的猪还惨。
小瘦子一下来了精神,“成了,这事肯定成了!快快快,咱们去凑个热闹!”
一群官差蜂拥而起,兴冲冲地奔向破庙。
黑暗里果然有一高一矮两人按着另一团黑影捶,你一尺子,我一棒子,打得相当痛快。
小瘦子看得手直痒痒,“这狗东西害我们在外面晒了那么多天,不出口恶气怎么行?兄弟们,走,咱们也去踹两脚!”
飘在半空的红缨听着老道凄惨的嚎叫声,默默揉了下自己细嫩的脸蛋,还好她叛变得快,要不然今天怕是要毁容呦。
打到最后老道胳膊腿全折了,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就剩下一双眼珠子还能活动两下。
沈青青把尺子上的脏东西擦干净,塞回布袋,弯腰撕起了老道的衣裳。
老道被她冷不丁的举动被吓个半死,蛆一样拼命往旁边挪。
沈青青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撕开外袍,把藏在里面的瓷瓶全掏了出来。
随便打开一个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果然躺了条白白胖胖的大虫子。
她眉梢一挑,轻笑道:“虫子养得不错,全归我了。”
老道气得头要炸,他娘的,这女人是土匪吧!
“打够了就把他嘴堵了绑回去吧,告诉林大人,这家伙不是啥好东西,能宰就宰了吧,不能宰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可以送他一程。”
宰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黑心王八,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小瘦子连忙搭话:“您放心,我们林大人最是嫉恶如仇,绝对不会饶过这种杀人犯的。”
有两名官差掏出绳子将老道捆了,又拽出只臭袜子把他嘴堵了。
沈青青和孟渊与一众官差告了别,循着来路返回杨花村。
临走前瞥见还在林稍飘着的红缨,沈青青脚步一顿,“被我一尺子捅死,或者被懒球吃掉,两种死法你选哪一种?”
不等红缨吱声,葫芦里睡觉的懒球先炸了:“我才不吃那个骚东西,宁愿饿死都不吃!”
红缨笑得卑微,“仙女,你看它都不愿意吃我,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了吧。”
“哦,放了你,然后你再出去嚯嚯别人?”
红缨迈着小碎步平移到沈青青面前,讨好地说道:“要不你当我主人吧,我保证听话。”
沈青青嫌弃地瞅瞅她扭得跟水蛇一样的细腰,“我又不是男人,留你有什么用?”
“其实除了勾引男人,我还会其他东西。”
“比如?”
红缨卖力地推销自己:“我会唱歌跳舞,还会诗词歌赋,青楼姑娘会的我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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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向她露出了死亡微笑脸,“咱能说点实用的吗?”
“啊……那擀面条煮面算吗?我入青楼前,家里是开面馆的,所以会点那个。”
红缨艰难开口,本以为又要被沈青青骂了,没想到竟然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那行,你先跟我走吧。”
红缨:“!!!”
她又活了!
第143章 她不好过,大家都别好过!
杨花村,王秀才家。
王碧荷在赵氏嘶哑的哭声中幽幽转醒。
身子难受得厉害,尤其是胸口和下半身,好像被巨石碾过一样,疼得她直打哆嗦。
她艰难地转过头叫了声娘,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如折子戏般从脑海里闪过,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赵氏见她醒来,哭得更厉害了,“我可怜的碧荷啊,你受苦了!”
王碧荷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哭得喉咙哑了才慢慢停下来。
“碧荷,你跟你娘说说到底咋回事啊,你咋就被女鬼附身了呢?”
王碧荷抽抽搭搭地将前天傍晚的事情说了,赵氏听得又气又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就不动脑子想想,平白无故的,别人为啥要送你簪子?那可是金簪子啊!”
“我就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哪里想到簪子里还能藏女鬼?”
王碧荷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娘,咋办啊,这回我是真嫁不出去了!”
打门口经过的王秀才伸头插了句话:“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家里又不缺你吃喝,只要人没事就好。”
“你在说什么屁话?不嫁人,外面那些等着看咱家笑话的人还不得笑死?”
她在杨花村威风了二十来年,可不想到老了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而且家里有个嫁不出的小姑子,将来孙子孙女的亲事咋办?
赵氏替王碧荷擦擦眼泪安慰道:“别听你爹胡说,能嫁出去的。大不了咱降低要求,找个穷点的人家,到时候娘多给你添点嫁妆,照样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王秀才听到这话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王碧荷却不大乐意,哭着摇头道:“娘,我不想嫁到穷人家受苦,我王碧荷宁愿去富人家做妾,都不去穷人家吃糠咽菜!”
赵氏垮了脸,“你要去富人家做妾,人家也得看得上你啊!”
王碧荷的心又被插了一刀,对啊,她现在不是清白之身,给人家做妾人家都不一定要。
难不成她就只能嫁给穷小子,或者嫁给老头子当续弦了吗?
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王碧荷越想越激动,哆嗦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赵氏赶紧扶住了她,“碧荷啊,这大清早的,你要干啥?”
“我要去找孟渊,都是因为他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要让他给我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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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碧荷擦掉眼泪,表情坚决。
她现在已经是掉入粪坑的臭虫,没有洗白的机会了,既然如此,那就拉上孟渊一起臭!
她不好过,大家都别好过!
“你又打不过沈青青那个泼妇,这样过去不是白挨打吗?”
赵氏拦不住她,只得无奈地跟了上去。
母女俩很快来到孟家,身后还跟了一大串看热闹的村民。
沈青青正在厨房教孟渊做千层饼,听见外头的响声连开门出去查看情况。
推门瞧见人群中央相互搀扶的母女俩,她一脸兴味地挑了挑眉,“呦,你这身子骨恢复得挺快啊,这就有精神串门了?”
王碧荷避过她嘲讽的眼神,泪眼婆娑地看向她身后的孟渊,“孟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孟渊眉毛一拧,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王碧荷梨花带雨地哭道:“一切都是因为你!那天傍晚你要是没把我扔到村子后面的荒地里,我就不会遇到那个道士,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孟渊,这两日我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拜你所赐!”
村民闻言全都惊呆了,孟渊把王碧荷扔在了村后的荒地里?孤男寡女跑荒地里干什么?
“孟渊啊,青青的脾气虽然火爆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啊!”
有婶子苦口婆心地劝孟渊。
孟渊正要开口解释,贺氏抡着扫把拨开人群冲了出来。
“孟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真瞎了眼,因为王碧荷个丑东西背叛青青,那就别进这个家门死外面得了!”
孟渊:“……”
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贺婶子当场用扫把拍死。
贺氏拍拍沈青青的肩膀,和她并肩而立,“青青,你放心,婶子绝对跟你是同一阵线。”
沈青青憋着笑向孟渊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婶子,那天的事我知道,孟渊跟我说了。”
“你知道啊?”
“嗯,某人见孟渊得了赵将军的亲笔信,心痒痒了,主动跳出来送护臂,被孟渊拒绝了。”
沈青青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碧荷,“毕竟某些人惦记我家夫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送个礼物什么的,也算常规操作吧。”
贺氏嫌弃地啐了一口,“啥常规操作啊,她就是不要脸,人家有媳妇了还往上蹭,护城墙都没她脸皮厚!”
话说到这,大家都明白过来了。
“王碧荷,你说孟渊把你扔荒地里了,你是没长腿啊,还是不会走啊,自己不知道回家?”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想把孟渊的名声搞臭!你这样冤枉孟渊,对你有啥好处,难不成还想让孟渊把你娶回家?”
王碧荷被人说中心思,脸一热,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我哪里冤枉他了?要不是因为他我会出现在荒地吗?我会受那道士胁迫,被女鬼附体吗?”
原本坐在墙头看热闹的红缨听见这话眼睛一瞪,蹭蹭跑到沈青青面前告状:“这女人在无中生有,无事生非!”
“明明是她贪小便宜收了臭道士的簪子,看都不看就往头上戴,谁威胁她了?”
沈青青向她比了个明白的手势,偏头看向王碧荷,笑吟吟地捏了下拳头。
王碧荷被她阴恻恻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赵氏身后躲,刚抬起步子便被沈青青一把揪住头发,拽了回来。
“来,你告诉我那老道是怎么威胁你的?是这样……”
沈青青用力一扯,扯得王碧荷如陀螺般原地转了一圈,不等她站稳脚跟,利落出脚踢向她的腿窝。
王碧荷噗通跪倒在地,感觉头都要被薅下来了,脑瓜子突突地疼。
头顶响起沈青青古井无波的声音:“还是这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从肩头滑落,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沈青青弯腰,冰冷的眸子对上她的,“想起来了吗?那道士到底是如何威胁你的?”
“没,没有,他没有威胁我。”
第144章 找县令大人评理
王碧荷被掐得直翻白眼,支支吾吾道:“是我,是我自己贪小便宜拿了别人的簪子,呜呜……”
周围村民听得直摇头,“这个王碧荷算是没救了,说十句话得有八句是假的,以后谁还敢相信她啊。”
“青青妹子好心把你从恶鬼手里救出来,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反过来挑拨人家夫妻感情,你自己品品你干的是人事吗?”
“还有你,赵霜降,当娘的不好好管教自家闺女,由着她纠缠人家有妇之夫。就你这种人,咋好意思以秀才夫人自居啊?”
“依我看这事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了,青青是咱们村的大恩人,恩人遇到事儿了,咱们就得想办法帮她解决!”
最后一人的话得到许多人的赞同,村民们纷纷看向王铁柱,“村长,这事该咋解决,你给你句话呗。”
赵氏不肯退让,语气强势道:“王铁柱,你是姓王还是姓孟,这事不用我提醒你吧?”
“我姓王还是姓孟,跟你们母女俩要不要脸有关系吗?”
王铁柱气呼呼地回瞪她,成天倚仗着秀才夫人的身份压他一头,他不要面子的吗?
“我王铁柱今天就算把姓改了,也得把这事给你掰扯明白了!”
他扭头冲村里的小伙摆摆手,“去把王秀才叫出来,一个大男人成天缩家里不管事像话吗?王八见了他都得叫他声大哥。”
小伙腿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拽着王秀才回来了。
王秀才抖抖被小伙抓皱的衣襟,不满地冲王铁柱嘟囔:“有什么事你看着处理了不好吗?非得把我喊出来干什么?”
“因为你是王碧荷她爹,是赵霜降丈夫,这事就该你管!”
王铁柱挺直腰杆,生平第一次在王秀才面前支棱起来了。
“你媳妇、你闺女,闲着没屁事跑到别人家里闹事,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你身为一家之主总得给人家个交代吧?”
“是该给个交代。”
性格软弱的王秀才开始和稀泥,“霜降、碧荷,你俩给人家道个歉,别闹了,有啥事咱们关上门好好说不行吗?”
赵氏脖子一梗,声音嘹亮:“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死都不可能道歉!”
王碧荷瘫在地上嘤嘤地哭,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妻女都不听他的,王秀才自觉无趣,主动走到孟渊面前作了一揖,“孟渊贤侄,是我没管好妻女,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说完,扭头看向王铁柱,“这样总行了吧?”
“行个屁,你看看你那是道歉的样子吗?”
王铁柱生气,“咱也别说道歉的事了,你当着乡亲们的面立个字据,保证以后会管好妻女。今天的情况要是再出现第二次,你们也别在杨花村待了,哪凉快去哪吧。”
王秀才大惊,“你居然要赶我走?我可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你居然要赶秀才走?”
其他村民听不下去了,反问道:“秀才咋了,秀才就比我们高贵些?”
“我支持村长的说法,人品不好的人留在咱杨花村就是祸害,别说秀才了,就算是官老爷该撵也得撵走!”
王铁柱见大家都支持他,瞬间来了底气,“孟渊,你识字,你帮我们写一下字据。”
孟渊颔首,转身进屋取了纸笔,片刻功夫便将文书写好了。
“啥也别说了,过来按手印。”王铁柱向王秀才招招手。
王秀才自少年时期便开始到书院读书,二十余岁考上童生,又埋头苦读多年考上了秀才,虽没能再进一步,但一直以读书人的身份为傲,不太看得起村里的泥腿子。
如今他竟然要被最看不起的泥腿子逼着按手印!
这让他怎么忍下去?
王秀才偏头向赵氏使了个眼色,比着口型道:“快想想办法啊!”
赵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骂了句“窝囊废”后便冲上前要抢王铁柱手上的文书。
抢了两次被抢到,气急败坏地威胁道:“王铁柱,你是不是忘了我家老爷和县令大人的交情?”
“你觉得今天这事要是传到县令大人耳朵里,你村长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
沈青青闻言嗤地笑了,“秀才夫人好大的官威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县令大人,看他会不会为你撑腰。”
从面相上看,林子言就是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性格,这样的人会因为一个破秀才打破自己的原则?
呵呵,没睡醒吧。
“找就找,谁怕谁啊!王铁柱,等着吧,老娘一定要让你哭着求我!”
赵氏就听不得这种话,当场放出了豪言壮语。
王秀才吓得连冲上前去捂她的嘴,“这点小事哪用得着麻烦县令大人,不就是按手印嘛,我按,我按还不行吗?”
赵氏一甩胳膊把他推走了,“你这人就是心太软,啥事都不愿意惊动县令大人,总说都是乡亲不能撕破脸,你自己看,他们把你当乡亲看了吗?”
“今天说破天,我也要找县令大人要个说法,不能让咱家碧荷白白受了委屈!”
“去就去,我王铁柱还怕你不成?”王铁柱一咬牙一跺脚,“长远,把你家牛车套上,咱们一块去县城找县令大人评理!”
沈青青对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拍拍孟渊的肩膀,准备回家继续做千层饼,人还没走进院门就被热心婶子拽回来了。
“青青,别走啊,咱们杨花村的泥腿子们好不容易风光一回,咋说你也得过去做个见证。”
“对,还有孟渊,你们俩都去!”
盛情难却,沈青青只得把四个崽子交给贺氏照看,与孟渊一同跟着村民到县城看热闹去了。
一路上王秀才都欲言又止,每次想开口劝劝赵氏,嘴还没张开就被赵氏一巴掌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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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劝,劝也没用!就得让这群泥腿子知道咱们的厉害,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跟我叫板!”
王秀才垮着脸,欲哭无泪。
一行人赶着牛车来到了县衙,刚下车,守门的两名官差便伸着头打量他们,不知看到哪个人,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看到没,他们已经认出来我家老爷了,马上就来跟我们打招呼了。”
赵氏挽住王秀才的胳膊,一脸骄傲。
“只有我们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这待遇,像你们这些泥腿子,连门都摸不到就要被赶出来!”
第14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步、两步……
两名官差步伐稳健地走过来了。
赵氏挺直腰背,得意地瞥了眼沈青青等人,“瞧见没,这就是排面!”
趾高气昂地丢下句话,她扯出个讨好的笑容上前与官差打招呼,嘴刚张开,两名官差跟没看见她一样,直接从她面前掠过了。
?
赵氏急了,赶紧伸手去拦官差,“官爷,两位官爷,你们走过了,我家老爷在这呢!”
小瘦子扭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再看看她身旁的王秀才,灵魂一问:“你俩谁啊?”
村民们哄地一声笑开了。
赵氏拽着王秀才往两人面前蹭,“你们不认识我家老爷吗?杨花村的王秀才啊,县令大人的好朋友!”
小瘦子与另一名官差对视一眼。
“林大人有个姓王的秀才朋友吗?”
“没有吧,我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赵氏用力拽了下王秀才,“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秀才从她手里挣脱开来,捂着半边脸往牛车后面躲,“你让我说啥?有啥好说的?”
他都一两年没进过县衙了,谁认得他啊?
有村民欠欠地问官差:“敢问两位官爷,你们是来找谁的啊?”
“那肯定是来找孟大哥和嫂子的,其他人我们也不认识啊。”
说到“其他人”三个字时,小瘦子刻意回头看了眼赵氏,谁不知道他们林大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魔,压根就没时间交朋友。
就算交朋友,也不可能交这种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啥好人的朋友!
小瘦子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走到沈青青和孟渊面前,换了个表情,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嫂子,早上好,老远就看到你们了,要不要进去喝杯茶、歇歇脚?”
孟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沈青青笑着回道:“喝茶就不用了,我们村的秀才老爷有事与县令大人商量,要不然你帮帮忙,把林大人叫过来?”
“您这话太见外了,整得我都不适应了。”
小瘦子笑着搓搓手,“下回有事直接吩咐,我就乐意干跑腿的活。嫂子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下次过来记得给我捎碗面。”
不等沈青青回答,他便乐呵呵地跑进县衙叫人去了。
另一名官差冲沈青青拱拱手,走前丢下句话:“我比那家伙腿长,下次需要人跑腿可以喊我,而且我吃面给钱,不白嫖!”
沈青青噗嗤笑了,这俩人为了吃口拌面真是豁出去了。
村里人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听他们说话的语气,我咋感觉孟渊两口子才是当官的那个呢?”
“赵霜降,你不是说人家是来迎接你的吗?这会儿咋不说话了?哑巴了?”
赵氏脸火辣辣地疼,结结巴巴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他们两个应,应该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们,这,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行,他们是新来的,那县令大人总不是新来的吧?待会儿咱们听听县令大人有啥说法……欸,秀才老爷,你别跑啊!”
有村民反应快,伸手把捂脸欲逃的王秀才揪了回来。
林子言来得很快,先和孟渊、沈青青打了招呼,然后看向牛车旁的一众村民,“哪个要找本官商量事情?”
村民们赶紧把王秀才推了出去,“就他,他有天大的冤屈要找您申诉!”
林子言打量他一眼,“王秀才?”
“是我。”王秀才耷拉着脑袋,额头冷汗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你有什么冤屈,直说吧?”
王秀才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旁边的赵氏倒来劲了,既然县令大人记得她家老爷,那就说明两人还是有点情谊在的。
有情谊事情就好办了。
赵氏噗通往地上一跪,抹着眼泪把自家闺女的悲惨遭遇讲了,末了哭道:“都是孟渊个负心汉把我女儿害成了这样,求县令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林子言:“?”
一整个愣住了。
半晌拧着眉毛,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缓缓地问:“你没事吧?”
赵氏:“我没事啊,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本官觉得你有事。”
林子言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尤其是这里,好像有那什么大病!”
赵氏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我没病,县令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是因为孟渊,我家碧荷绝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你家闺女被女鬼附体的事儿,本官已经知道了,要怪只能怪那老道太过狡猾,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林子言无奈叹气,“要是按你的道理,这事还该怪本官,怪本官办事不利,没能早点把老道抓起来。”
“县令大人,您别听她胡说,她就是怕自家闺女嫁不出去,跑别人家碰瓷去了。”
村民们叽叽喳喳把母女俩的骚操作说了一遍,顺便提了提王家人平日欺压乡邻、看不起平头百姓的言行。
林子言听得怒火中烧,“王秀才,你埋头苦读了几十年,‘读书本意在元元’这句诗可听说过?”
“作为村里唯一的秀才,享受村里人的优待,你不想办法造福乡邻,为大家带来便利,反而仗势欺人,纵容家人干尽下作事。”
“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一点读书人应有的风骨吗?”
王秀才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低头嚅嗫道:“林大人,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改的。”
“本官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林子言憋着怒气道:“念在考取功名实在不易的份上,本官就破例饶你一次。若你再敢做出诸如此类的事情,本官定要将你的恶行上报督学政,革了你秀才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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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蛇打七寸,林子言的一句话可算拿捏住了王家人的命门,不光吓坏了王秀才,连话最多的赵氏都不敢吱声了。
林子言气哄哄地走后,村里人全都笑喷了。
“哎呦,我总算明白‘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啥意思了!秀才夫人,你明白吗,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赵氏瞪说话那人一眼,别着头不敢接话。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我瞅着太阳都比昨天的亮。”
王铁柱背着手走到了人前,“为了庆祝太阳变亮了,今儿晚上我要在家摆大席,各位乡亲都过来吃席啊,记住喽,只吃饭不收礼。”
“别问为啥,问就是高兴!哈哈哈!”
憋屈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出口恶气了。
乐死他了!
第146章 与你并肩而行就好
有村民迫不及待地爬上牛车,“村长,咱们回去呗,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娘,让她老人家也乐呵乐呵。”
“回去,是该回去了。”
王铁柱咧着嘴笑,恨不得横着走路。
一行人陆续爬上牛车,王秀才和赵氏也厚着脸皮往车上爬,但人还没摸到车就被坐在前的村民推开了。
“不好意思,牛车已经坐满了,你们俩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赵氏:“来的时候能坐下,回去的时候为啥就坐不下了?你们别欺人太甚!”
“谁欺负你了,我出来一趟膨胀了不行吗?”
“长远,别搭理他们,咱们回家!”
牛车嘚嘚地跑上大路,甩了赵氏和王秀才一脸灰,差点没把两人气昏过去。
杨花村剩余的村民全都眼巴巴地守在村口等消息,瞧见孟长远赶着牛车回来,一股脑地拥了上去。
张婶子跳下马车,往村口的大石头上一站,开始了她的表演,“都过来,我跟你们讲讲事情的经过,保管你们听了高兴得睡不着觉!”
“事情得从县衙门口的两位官爷说起……”
听着她生动有趣的描述,沈青青忍不住跟着笑,“咱们村的能人可真不少啊。”
随便拉个人都能出去说书了。
孟渊看着她勾起的唇角,眼底也是一片笑意,“张婶子的确是个能人,光那张嘴寻常人就招架不住。”
“要是以后真开了羊肉馆,我就请她到店里说书,多有意思。”
正好可以和袁旭东那个逗比唱对台戏,简直不要太完美。
孟渊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家里走。
“青青,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沈青青瞥他一眼,“你说。”
“那个……”孟渊摸了下鼻尖,吞吞吐吐,“其实这几天我和方叔并没有在打猎……”
“嗯?”
“我们挖了好几种野生菌,准备自己种种看,如果能种成,以后大家就不用辛苦往山上跑了。”
孟渊轻咳一声,神色有些窘迫,“但是吧,效果不太理想,挖回来的菌子全焉了。青青,你知道原因吗?”
沈青青:“……所以,你是怎么种的?拔出来、挖个坑、再埋进去,就跟种菜一样?”
“不应该这么种吗?”孟渊一脸无辜。
沈青青忍俊不禁,“这样要是能种出来就有鬼了,种菌子要先培养菌种,而且有些菌子生长条件苛刻,人工很难培育出来。”
就比如鸡枞菌,与土栖白蚁共生,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前世镇上有位老板大张旗鼓搞鸡枞菌人工种植,最后赔得连底裤都不剩,哭着回了老家。
不过也有成功的案例,沈青青曾去隔壁县的野生菌基地摘过菌子,别说,在大棚里采菌子真的超过瘾!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种植,一没时间,二没精力,怎么可能成功?
沈青青咂摸下嘴,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到种野生菌了?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一旦决定要做,投入的精力和财力可少不了。”
“因为我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孟渊定定地看着她,“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我每日上山打猎换点银子,赚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吃穿嚼用了,你来了之后……”
“我来了之后也够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孟渊的视线落在她发间的木簪子上,认真地摇摇头,“不好,我们青青又开店又捉鬼,厉害的不得了。做丈夫的如果只会打猎,怎么配得上如此优秀的青青呢?”
沈青青被他夸得面颊发红,“所以你是打算努力超过我喽?”
“不用超过。”孟渊紧了紧手掌,扬起唇角,“与你并肩而行就好。”
“那回头我想想别人是如何培养野生菌的,把所有资料总结一下交给你,不过可能不齐全,剩下的需要你自己慢慢摸索,可以吗?”
孟渊郑重地点了下头,“可以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回到家,不等进门,穿着红衣红鞋、带着红头绳的孟琦雪便兴冲冲地迎了上来,“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雪宝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沈青青弯腰掐她的腮帮子,“来,让娘看看你哪根头发白了。”
“快白了,还没白呢!”
孟琦雪红着脸逃脱她的魔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下,“娘,咱们什么时候回面馆啊?不是说今天开始卖土豆和豆腐吗?”
“瞧把你急得,都是要当小老板的人了,咱就不能沉住气,有点做老板的样子?”沈青青笑着调侃她。
“做老板的样子?”
孟琦雪歪头思考片刻,然后挺直胸脯,双手背后,迈起小短腿围着院子走了两圈,问大家:“这样像个大老板吗?”
孟琦云:“想听实话吗?”
某人疯狂点头。
“你这样特别像村口散步的老大爷。”
孟琦风补充:“还是刚吃过饭的那种。”
孟琦雨:“大爷,雪宝是老大爷!”
孟琦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你们还是别说话了,我不想听。”
“哈哈哈……”
沈青青等人被四个崽子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
一家人赶到面馆时距离午时还有段时间,大家有商有量地把洗土豆、煮土豆和切豆腐的活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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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切到一半贺氏才感觉事情不太对,“青青,咱们今天不卖拌面了吗?谁来擀面啊?”
沈青青摸摸下巴,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又找了个擀面的帮手,不过她身份有点特殊,可能不方便见人。”
“啥身份呐,咋还不方便见人呢?不见人咋擀面……老天爷!擀面杖咋,咋飘起来了?”
贺氏战战兢兢地举起了菜刀。
沈青青把她手里的菜刀扒拉下来,呵呵笑了两声:“婶子,稳住,这是我新找的帮手。”
贺氏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人了,抖着手道:“别告诉我,你请了个鬼。”
“猜对了!”沈青青眉开眼笑,“这帮手不错吧?既不用付工钱,还不用担心配方泄露,两全其美!”
“好是好,就是老是让擀面杖这样飞着吧,着实有点吓人……”
还好她心脏没问题,要不然冷不丁地撞见这一幕,非得被吓死不可。
“青青,你不是能让鬼显形吗?要不先让她现个形,让我适应两天?”
沈青青偏头看看红缨身上的薄纱,嘶了一声,“我先给她烧件衣裳吧,这样出来太有伤风化了。”
第147章 小吃摊开业
说干就干,沈青青立刻回房间用纸糊了件连衣裙,类似于现代改良版旗袍,款式简约,做起来很快。
擀完面条的红缨按耐不住好奇心过来围观,看到她手里半截袖子的怪异长裙,笑得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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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奴家身上的衣服都穿几百年了,缝缝补补再穿个几百年也没问题,不用换新的。”
沈青青眼稍一抬,杀气腾腾:“看不起我?等拿到衣服你就知道了,我以隔壁奶奶的手艺保证,绝对好看!”
隔壁奶奶可是村上有名的巧手,作为巧手的关外弟子,她的手艺怎么可能会差?
在她的眼神威胁下,红缨默默屈服了。
不就是件稀奇古怪的衣服吗?
眼睛一闭就穿上了。
沈青青自动忽略她生无可恋的表情,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和籍贯姓名,提着火盆来到路口。
选了个背阴的地界,以木棍画符,念着红缨的籍贯与生辰八字将制好的纸衣扔进火盆烧了。
同时,坐在墙头打瞌睡的红缨手里突然多了件沉甸甸的衣服,整件衣服呈浅黄色,前襟缀着三颗红色盘扣,再无别的颜色。
别说,还挺好看。
等沈青青提着火盆回来,红缨已经乐颠颠地把衣服换上了,她本就属于身材姣好的浓颜系美女,旗袍一穿,更显得胸大腰细、妩媚动人。
看着她摸着裙摆爱不释手的模样,沈青青笑话她:“你那件破裙子不是还能再穿几百年吗?怎么转眼就穿上新衣服了?”
红缨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哎呀,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姐姐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嘻嘻,姐姐做的衣服可真好看,要是当年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我肯定能名动大齐,让所有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沈青青:“……”
你是真自恋啊。
换好衣服,沈青青给她一张现身符,领着她和家里的老老少少打招呼。
红缨这人特别自来熟,见了男的就叫哥哥,见了女的就叫姐姐,两句话把方振山和贺氏都喊懵了。
“你可别叫哥哥,跟着青青叫叔就行。”方振山吓得直接躲贺氏身后了,他可不想回家跪搓衣板!
贺氏呵呵笑了两声,尴尬地找话:“你这孩子声儿怪甜的,就是眼神不咋好,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叫啥姐姐啊。”
轮到孟渊,不等她开口,孟渊主动退到了沈青青身后,“介绍就免了,我不想再听到哥哥两个字了。”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要揍人!
“害,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姐姐喜欢我就好了。”
红缨扭头冲沈青青抛了个媚眼,笑得含羞带怯。
长得漂亮又会做衣服的姐姐谁不爱啊!
孟渊:“?”
他真会打人!
轮到四个崽子,压根就没红缨说话的份儿了。
孟琦雪一个飞扑窜到她怀里,啵啵亲了好几口,直接把红缨亲懵了。
接着又是一通连环彩虹屁,“漂亮姐姐”四个字没停过,听得红缨笑成了傻子。
孟琦风走到沈青青身边,小声嘀咕:“我觉得她也就是一般好看,跟娘比起来差远了。”
“对,娘才是最好看的,娘最好看!”孟琦雨连着强调好几遍。
沈青青满意地拍拍两人的肩膀,“不愧是娘的好儿子,贴心。”
不像某个小没良心的,看到漂亮姑娘心就飞了。
刚腹诽完,就见孟琦雪拽着红缨的裙摆,双眼发亮地问:“漂亮姐姐,你的小裙子能送给我吗?我觉得我娘穿这个裙子肯定好看。”
红缨:“???”
合着闹了半天,你就是看上我裙子了?
沈青青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孟琦雪,你可真没让娘失望!”
孟琦雪害羞地揪揪衣摆,她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是想给娘整件漂亮裙子穿而已。
红缨捧着颗支离破碎的心看向孟琦云,“小妹妹,来,姐姐抱一下。”
孟琦云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不给抱,最讨厌鬼了。”
红缨:“……”
所以当鬼是她的错喽?
沈青青站出来打圆场:“好了,认识完就散了吧,准备生火煮面,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
孟琦雪闻言蹭地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脚步飞快地往前店走。
外面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了,瞧见她身上的红衣红裤,都在夸她:“雪宝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跟年画娃娃一样,喜庆!”
孟琦雪嘿嘿笑,笑完想起沈青青逗她的话,又赶紧收敛笑容摆正脸色,腰一挺,字正腔圆地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马上……”
话未说完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旁边的客人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雪宝,你有啥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啊?”
孟琦雪看看自己满手的灰,再对上大家关切的眼神,“嗷呜”一声哭着跑回了厨房。
“娘亲,呜呜,我不能当老板了!”
“呜呜,好丢人!”
沈青青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弄明白缘由后又笑得不行,“没事,出门摔倒是好兆头,说明咱们要发大财了!”
孟琦雪不敢相信,“真的?”
沈青青嗔她一眼,“娘的话你都不信了?”
“我信!”
孟琦雪瞬间被治愈了,要是能发财,她不介意多摔几跟头!
她擦擦眼泪,重振旗鼓,再次走到了客人面前,腰一叉,豪气冲天地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要当老板啦!”
客人以为她在开玩笑,附和着夸道:“咱们雪宝不一直都是老板吗?小老板,厉害得很!”
孟琦雪纠正他们:“不是小老板,是大老板,我要做大老板了!”
“嗯,雪宝是大老板!”
大家顺口夸她,都没当真,毕竟孟琦雪不过是个三岁半的小娃娃,再厉害也当不了老板呀。
等吃完面,孟琦雪艰难地扒拉着小推车出来后,大家才陡然意识到她没开玩笑。
她居然真要做老板了!
孟琦雪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扯掉盖在小推车上的红布,爬上了板凳,摆着胖胳膊介绍:“当当当,这就是我要卖的东西,铁板豆腐和香辣小土豆!”
沈青青极其配合地铲出几份成品,摆到客人面前展示。
第148章 给娘亲买衣服
土豆和豆腐都被煎得金黄,表层洒着红艳艳的蘸水辣和翠绿的小葱,红绿搭配,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再闻闻味道,香香辣辣的滋味顺着鼻孔直冲天灵盖,站在前排的客人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沈青青看时间差不多了,拿出了提前泡好的竹签,“都别干看着了,过来尝尝味道如何。”
大家也都不跟她客气,当即拿起竹签扎了块土豆或者豆腐尝个新鲜,东西一入口,整个人都精神了。
同样是豆腐和土豆,人家做的就是比家里的好吃,香、辣、焦、嫩……光品着味就能吃三大碗饭。
盘子里的东西还没分完,外面的小吃摊已经被客人包围了。
对面包子店的老板连店都不看了,几个大跨步冲过来,激动得差点把推车撞翻,“给我来两份,土豆和豆腐各两份!”
沈青青看他一眼,“这么多吃不完吧?放久了口感会变差。”
老板拍拍自己的胖肚皮,“没事,我能吃!”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不多吃几分都对不起自己!
“那行吧,单独买一份豆腐或者土豆是八文钱,两份优惠价十五文,这边收您三十文。”
沈青青报了价钱,将铁板上已经煎得金黄的豆腐和土豆翻了个面。
孟琦雪捧着钱盒子,声音清脆地喊道:“大家都到这边排队,钱交给我,我是老板,我收钱!”
有客人逗她:“孟老板,你这小吃是跟之前一样按数量卖,还是随便买啊?要是随便买,我可要把你的小吃摊清空了!”
“我跟我娘早商量好了,按时间卖,每天卖完拌面摆一个时辰的摊,能卖多少就卖多少。菜市场的土豆和豆腐可多了,叔叔买不完的!”
孟琦雪说话不紧不慢,十分有条理,还真有几分当老板的样子。
经常来吃饭的婶子看看孟琦雪,忍不住问沈青青:“沈老板,我早就想找你取经了,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能教出像雪宝这样聪明的孩子?”
“这个嘛……”沈青青淡然一笑,“我也没怎么教,主要是孩子自己聪明。”
婶子叹气,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第一锅豆腐和土豆很快卖完,接着是第二锅、第三锅……由于面馆门口实在太热闹,又吸引了一大批路人,一家人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沈青青身心俱疲地往凳子上一瘫,“不卖了,想吃明天再来吧!”
说着她转过头和贺氏说话:“今儿晚上一定得把桂花姐从娘家接回来,没她是真不行!”
贺氏也是又累又热,但心里却乐得不行,铜板一直入账的感觉真爽呀!
“渴了吧,我给您倒点水喝。”
沈青青用帕子擦擦脸,准备去厨房端水,一扭头就见孟渊正提着茶壶往这边走。
“喝点东西,好好休息一阵,后面的活就交给我了。”
孟渊抬手倒茶,杯子还没递到沈青青手里,孟琦风和孟琦雨捧着盆碗冲出来了。
“奶奶、娘,别喝茶,喝米酒,爷爷刚从水井里捞出来的!”
贺氏把茶杯往旁边一放,笑眯眯地接过孟琦雨递来的碗,“那我就不喝茶了,米酒好喝。”
孟琦风乐呵呵地给贺氏倒米酒,倒完转身给沈青青倒。
全都弄完,一抬头就见他爹正黑着脸看他。
“爹你也想喝米酒啊?但我们就拿了两个碗,要不你喝点凉茶凑合一下?”
孟渊面无表情地放下茶壶,“不喝,我不渴。”
他就是有一点点想打小孩而已。
说完抬步走到小吃摊前收拾残渣剩油去了。
孟琦雪正撅着屁股趴在凳子上数钱,全都数好抱着钱匣子跑到孟渊面前,眨巴眨巴眼睛。
孟渊扫地的动作一顿,“有事?”
“爹爹,我想给娘买件漂亮裙子穿,你帮我挑挑吧。”
孟渊回头看看有说有笑的沈青青,勾了下唇,“好,你娘知道应该会很高兴,你想什么时候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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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趴在他身侧咬耳朵:“今天可以吗?咱们偷偷去,不让她知道。”
“那等爹把地扫完,找个借口带你出去。”
孟琦雪咧嘴笑,“好耶,谢谢爹。”
孟渊揉了下她的脑袋,继续埋头苦干。
打扫好卫生,孟渊以买零嘴为借口,顺利带着孟琦雪出了面馆。
成衣店的衣服挺多,各种颜色、款式得有一二十种,但孟琦雪愣是一件都没看上。
“你们就没有那种露胳膊,前面还带红扣扣的衣服吗?”
成衣店老板一脸为难:“带红扣扣的还好说,但露胳膊的就……别说店里没有,就算有也没人敢买啊。”
“怎么就没人买了?我就觉得那样的衣服好看。”孟琦雪不服气。
孟渊把她拉到身前讲道理:“雪宝,爹知道你想买啥样的衣服了,但是那种衣服不适合你娘穿。”
“怎么就不适合了?我娘没有红缨姐姐漂亮吗?”
孟琦雪目光炯炯地瞪着他,大有“你要是敢说不好看,我就回家告状”的意思。
“你娘肯定比她漂亮,但你看街上有穿那种衣服的人吗?”
孟琦雪摇头:“没有。”
“这就对了,大家都不穿,就你娘一个人穿,别人会说她是异类的。”
孟琦雪沉默了,思考片刻抬起头,认真地说:“是不是等大家都愿意穿这种衣服了,我娘就可以穿了?”
这孩子还挺执着的。
孟渊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你说得对,所以咱们还是等那一天来了再说,现在呢,就认认真真选件适合你娘穿的衣服。”
“你看这件怎么样?”
他抬手指向挂在中间的红裙子,是那种最鲜艳的红,裙摆、袖口、前襟皆用银线绣了缠绕花枝,张扬中透着几分精致秀丽。
“好看!”
孟琦雪高兴地拍拍手,“就要它了,娘亲肯定会喜欢的!”
孟渊莞尔,伸手去摸荷包,准备付钱时被孟琦雪拦住了,“说好我买,怎么能让爹爹付钱呢?”
她从孟渊怀里跳出来,把袖袋里揣的银子一股脑地掏了出来。
店老板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还没见过哪家小孩出门带这么多银子呢!
“够了,小姑娘,这些银子就够了!你等着,我去找块布帮你把衣服包起来。”
孟渊看着她乐颠颠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余光瞥见对面的首饰店,心中微动。
第149章 撩完就跑,你就这点出息吗
两人买完东西回到面馆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沈青青把米酒碗往旁边小桌上一放,瞥两人一眼,“你们终于舍得回来了,买的什么零嘴,拿出来分分,雨儿急得都要上街找人了。”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糟糕,忘记买吃的了!
好在孟渊反应快,把孟琦雪往身前一推,面不改色道:“买的东西都被雪宝吃完了,所以回来得有些晚。”
“啊?”孟琦雪傻眼了,片刻点点头道:“没错,就是我吃的,太好吃了,没忍住。”
孟琦雪呲牙笑着地蹭到她腿边,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皮,“看,全都在这里面!”
沈青青还没说话,吃货孟琦雨先不愿意了,瘪着嘴抱怨:“吃完了,你怎么能吃完呢?”
“爹,我也要吃东西,呜呜,我也要吃!”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青青把人推到孟渊腿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孟渊无奈,弯腰把人抱了起来,“行了,别哭了,咱们再买一份总行了吧?”
临走前看看另外三个孩子,“都去吧,大家一起。”
万一再有人哭起来他可招架不住。
哄好四个小祖宗已经到了傍晚,一家人不再耽误,立刻动身返回杨花村。
众人刚到村口就被等候多时的王铁柱拦下了。
“可算把你们等回来了,今晚别做饭了,都到我家吃饭去,村里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们几个了!”
一家人跟着王铁柱来到王家,前脚刚进院子,后头鞭炮声就响起来了,村里人全都挤在院门口看热闹,个个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鞭炮声传到了另一头的王秀才家,王秀才的孙子扒着门要出去玩,硬是被赵氏拽了回去。
如今他们一家是村里的重点嘲笑对象,不能出门,一出门准受奚落,关键还不敢还嘴,日子过得别提多闹心了。
放完鞭炮就开席了,光从菜色上就能看出王铁柱下了血本,鸡鱼肉蛋全都不缺,比寻常人家的喜宴还要有排面。
吃饭时沈青青所在的那一桌是最热闹的,不停有村民过来敬酒,说些感谢恭维的话。
沈青青一律照单全收,不过酒倒是没喝,因为她啥啥都好,就是酒量不咋地,基本上一杯就倒。
年少无知时偷喝了师父藏的酒,喝完在床底睡了整整一天,醒来之后还被师父胖揍一顿,屁股差点被打开花。
打那以后她就长记性了,不该碰的东西不能碰。
饭后村里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孩子们也扎堆玩得非常开心。
往常话最少的孟琦风成了孩子王,坐在路口的大石头上给大家将西游记的故事,孟琦雨在旁边抓耳挠腮地扮猴子,把一群孩子迷得眼睛舍不得眨。
孟琦雪则在跟几个同龄小屁孩炫耀自己家的美食,“你们都吃过豆腐吧?我家的豆腐跟你们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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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几个小屁孩馋得口水横流,衣襟、袖口湿得直滴水。
唯独孟琦云淡定地往树下一坐,“前面那个炸毛小鬼,你是不是挂树上吓过我,来,咱们好好聊聊。”
小鬼回头看她一眼,拔腿就跑。
“嘁,真没意思。”
孟琦云摇头,她又没学会捉鬼,怕她干什么?
时光无声流淌,沈青青看看挂在梢头的月亮,伸了个懒腰,“咱们回家吧,收拾一下可以睡觉了。”
孟渊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和还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贺氏打了招呼,两人并肩往外走。
大宝、三宝和四宝和伙伴们玩得正开心,都不舍得回去,二宝好不容易揪住个愿意陪她聊天的小鬼,也不愿意走。
村长媳妇冲沈青青摆摆手,“孩子们难得玩这么开心,就让他们再玩一会儿吧,到时候我把他们送回去就行了。”
沈青青只得点头应了,临走前瞥了眼蹲在孟琦云面前的小鬼,“老实点,敢对她下手,我把你头拧了煮汤喝。”
小鬼:它是造了什么孽,居然遇到这对凶悍的母女!
路上,沈青青戳了下孟渊的胳膊,问:“今天你和雪宝出去买什么了?”
孟渊心虚地别过头,“吃的啊。”
话音刚落,左侧耳垂便被人揪住了,少女瞪着眼,一脸嚣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快说实话!”
语气够凶,但是落在耳垂上的手却没使劲儿,他只感觉到一片温热,烫得他耳根都红了。
孟渊很没骨气地把孟琦雪卖了:“雪宝给你买了件新衣服,就在马车里的小桌板下面藏着,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雪宝给我买了衣服?”
沈青青笑了,撒开手往家里跑。
被她抛弃在路口的孟渊默默叹气,叹完气又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青青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怪可爱的。
沈青青飞奔回家,爬上马车把桌板下的包裹拿了出来,抖开里面的红裙子比在身前转几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们的眼光不错,这裙子衬我!”
孟渊跟着她笑,“喜欢可以先试试。”
“不行,得先洗澡,洗完澡再试。”
要不然把新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沈青青恋恋不舍地把裙子放了回去,转身跑进厨房烧洗澡水。
洗完澡洗了头,才舍得把衣服拿回房间试穿。
孟渊安静地依靠在房间门口,摩挲着手里的梅花簪,嘴角挂着抹浅淡的笑意。
“嘎吱”一声,门开了。
沈青青穿着崭新的红裙走了出来。
房间里烛火摇曳,她乌发雪肤,配着一袭红衣,美艳不可方物,如志怪故事里会魅惑人心的妖精,轻易地夺去了他的目光与心跳。
“好看吗?”
沈青青抬起宽大的衣袖,动作间带起一缕秀发,恰好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孟渊摸了下鼻尖,脸又红了,“好看”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遭都没吐出来。
沈青青凤眼微抬,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你的脸怎么又红了?昨个儿在山上抱着我不撒手的时候可没这么红。”
她笑着调侃一句,调侃完转身就跑,结果突然被某人拽住胳膊,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撩完就跑,你就这点出息吗?”
男人的声音低哑,带着说不清的魅惑,听得沈青青耳根一热。
“谁,谁撩完就跑了?”
沈青青舔了下唇,弱弱反驳:“明明有些人比我跑得还快。”
第150章 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孟渊低头,眸子如墨般浓稠,“那这次我们都不跑了,好吗?”
再跑下去他怕是一辈子都抱不到媳妇。
沈青青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所以,你想干什么?”
孟渊微微倾身,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轻轻蹭了下,低喃道:“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沈青青的脸一下红透了,亲就亲呗,哪有这样问的呀,问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孟渊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低笑一声,吻上她的唇瓣。
如细雨飘落,带着微微的凉意,散落在唇瓣间,辗转厮磨,逐渐升温。
和上次的急躁与慌乱相比,这一次两人明显都多了些耐心与情调。
像一场游戏,你追我赶,你来我往……
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尤其是孟渊,鼻息烫得灼人。
手指缠住发梢,一直向上攀爬,直到碰到插在发间的木簪子。
他将木簪子拔下来,换上了梅花簪。
鲜红的花蕊与她身上的红衣格外相衬。
“你往我头上戴了什么?”
沈青青抬手去摸头发,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了手掌。
“送你的礼物。”
孟渊低声回答,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哑着声音问:“青青,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沈青青的心漏跳了一拍,“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是,但是我想办一场专属于我们的婚礼,完整的婚礼。”孟渊目光幽深地望着她,声音温柔:“有亲人的祝福、拜堂、掀盖头……”
“还有,洞房花烛夜。”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音调。
沈青青眼睫颤动,娇嗔地瞪他一眼,她就说某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茬事,果然没安好心。
不过……想一想,感觉还不错呢。
“你想什么时候重新办婚礼?先说好,我很忙的,万一没时间准备可不能怪我。”
孟渊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没忍住又啄了下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说道:“放心,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你只管安心当新娘就好。”
外面响起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沈青青连忙推开面前的男人,擦了擦嘴唇。
动作间村长媳妇已领着孩子们进了院子,“青青,快出来接下孩子们,天黑,别摔着了。”
“来了。”沈青青回应一声,迎了出去。
黑暗里传来孟琦雪夸张的惊呼声:“哇,娘亲,你好漂亮!你是不是穿了雪宝买的新衣服?是不是呀?”
沈青青笑话她:“这么黑的天,你都能看到娘穿的什么衣服,属狗的吗?”
“看不清,但是我能猜出来啊。”孟琦雪一本正经,“有爹爹个大叛徒在,娘想找到我藏的东西不是超级简单?”
孟渊低咳一声,“孟琦雪,你爹还活着呢。”
孟琦雪咧嘴傻笑,“嘿嘿,爹爹你也在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就算说了,那也是大实话。
“娘,咱们进屋吧,我想看看你穿新裙子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沈青青牵了她的手,“走吧。”
进了屋,孟琦雪兴奋地围着她转了几圈,眼睛亮得好像藏了星星,“娘亲穿上这件衣服更好看了,跟奶奶种的大红花一样好看!”
沈青青捧着她的小脸亲了好几口,“娘亲也觉得好看,雪宝的眼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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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胸脯一挺,得意极了,“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女儿!”
沈青青被她俏皮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心里好像灌了蜜一样甜。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不缺买衣服首饰的钱,但自己买的和别人送的总感觉有点差别。
同样一种东西,别人送的,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送的,好像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变得更珍贵了。
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另外三个孩子都若有所思。
最后孟琦云先开口问了:“娘,除了新衣服,你还喜欢什么呀?”
“娘喜欢的东西可海了去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全都喜欢。”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琦云挠头,“那娘最喜欢什么啊?”
沈青青抿唇笑,大拇指搭在食指上捻了捻,“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钱呐!”
俗话说得好“有钱一条龙,无钱一条虫”,哪有人不爱钱呐!
孟琦云:“……”
她娘的爱好还真是简单粗暴。
“我明白了。”
以后想讨娘高兴,直接带钱回来就完事了。
孟琦风和孟琦雨对视一眼,难道他们也要像妹妹一样摆摊卖土豆赚钱吗?
感觉好难……
看透一切的沈青青拍拍四个崽子的小脑瓜,笑道:“其实你们不用想法设法地给娘买礼物,只要你们心里能记挂着娘,哪怕是带颗糖回来,娘就很高兴了。”
四个崽子同时点头,“知道了,娘。”
把崽子们哄睡后,沈青青拔下发间的梅花簪,来回把玩了几遍,问孟渊:“你怎么突然想到买这么贵的簪子?”
“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孟渊走到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身,“所以,你喜欢吗?”
“喜欢,挺漂亮的。”沈青青笑,“就是有点心疼小钱钱,赵将军给你的赏银花完了吧?”
孟渊吻了下她的发心,“没有,还没贵到那种程度……我明天有事要做,就不陪你去镇上了,你和贺婶子忙得过来吗?”
“啊,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才想起来忘记找桂花姐了。算了,明天再找吧,有她帮忙应该就轻松了。”
沈青青走到桌前取了笔墨纸砚,温声道:“你应该是要去山上弄野生菌吧?我把知道的东西写下来,给你做个参考。”
沈青青挽袖研墨,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放弃了,后退一步,冲孟渊招招手,“来,你来写。”
孟渊垂眸看着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小字,笑了,“你的字写得还挺有个性。”
沈青青抬起右手,露出了死亡微笑脸,“找打?”
“不敢。”孟渊举手投降。
两人搬了凳子凑到小桌前,一个说一个写。“野生菌对环境的要求很高,想人工培养野生菌,最好先搭建大棚,方便控制温度……”
孟渊的字很好看,铁画银钩,自如其人。
看得沈青青心里泛酸,暗自下定决心今后要好好练字。
她沈青青怎么能输给别人?
第151章 你这种行为和渣女有什么区别
翌日不等沈青青过去找人,桂花就主动提着自家的蔬菜来敲门了。
到了面馆,沈青青向她示范了一遍如何煎土豆和豆腐,操作本来就简单,再加上桂花厨艺不错,很快就掌握了方法技巧。
当天下午她就能守着小吃摊单独操作了。
孟琦雪那边也雇了两名的员工——大宝和三宝,一天五文钱,便宜又实惠。
兄弟俩为钱低头,一个化身活体招牌,扮猴子招揽顾客;一个沦为收钱机器,数铜板数到手抽筋。
小老板孟琦雪倒清闲得不行,揣着手四处巡逻,时不时蹦出几个彩虹屁,把客人哄得开怀大笑。
由于石头镇并没有卖铁板豆腐和五香小土豆的先例,头几天生意相当火爆,买东西的顾客从店门口能排到小巷子里,看得一群商贩羡慕又嫉妒。
包子铺老板每日又多了个娱乐项目,那就是嗑着瓜子、闻着香味看一群客人为了口吃的挤破头,有趣极了。
沈青青有了空闲时间,开始摆弄从老道身上搜下来的毒虫。
毒虫总共有八种,其中有五种在书上看到过,就是很普通的、能喷出酸性或碱性毒液的虫类。
不致命,但是不小心碰到也够人喝一壶的。
沈青青买了好几个带盖子的陶罐,按照各自的习性放了片菜叶,把它们当宠物养了。
至于不认识的三种,其中一种是毒死李秀才和春丫娘的黑色甲虫,瓶子里就一对,沈青青本来打算让它们自生自灭,但想了想还是倒陶罐里养着了。
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剩下的两种,一个体型很大,通体程黑红色,头顶生了双触角,看着就不像好惹的。
另一种则小得要命,长得酷似麦田里的蚜虫,瓶口一拔倒出来一大团,略微有些恶心。
由于不知道后面三种虫子的习性,沈青青只能凭感觉来,每个陶罐都撒了些菜叶、米粒,随缘养虫。
就这样养了几天,其他虫子都活得好好的,尤其是小蚜虫都快泛滥成灾了,唯独那只不好惹的大虫什么都没吃,饿得触角都耷拉下来了。
沈青青用筷子戳了戳它,“小老弟,你到底吃啥?吱一声呗。”
小老弟一张嘴把筷子啃了个豁口,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
这虫子长了钢牙吗?
沈青青伸手把整双筷子都丢进去了,就见那大虫跟仓鼠嗑坚果一样,抱着筷子一顿猛啃,一双竹筷很快就被它啃光了。
沈青青想了想,返回厨房掰了块竹笋丢进去,大虫吃得更欢快了。
合着跟大熊猫一个属性,专门吃竹子啊。
紫金葫芦里传来懒球傲娇的哼声:“沈青青,你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居然连蛊王都敢养!”
蛊王?
沈青青看看陶罐里欢快啃笋的大虫子,咂咂嘴,小东西长得挺普通,来头倒不小。
“沈青青,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那玩意儿什么都能啃动,你就不怕它把你吃了吗?”
沈青青漫不经心地拍拍葫芦,反问道:“那它有你厉害吗?”
懒球没意识到某人在挖坑,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可是神兽,它就一破虫,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对啊,我连神兽都敢养,为何会害怕一只小小的蛊王?”
懒球着急了,“可是你有我了啊,养了我还养别的宠物,沈青青,你这种行为和渣女有什么区别?”
沈青青憋笑,她就说某懒球为什么会突然跳出来,合着是吃醋了。
她又往陶罐里丢了块竹笋,嘴角噙着笑,“放心,无论我养了多少只宠物,你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个。”
懒球:“渣女,大渣女!”
*
近日石头镇多了好几家卖煎豆腐和土豆的摊位,售卖方式和百碗面馆相同,且要价都偏低,有狠人直接卖到了四文钱一份。
有了竞争对手,店里的生意自然比不上从前,把孟琦雪愁得托着脸坐门槛上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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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笑着把她扶了起来,“怎么,这就被打倒了?”
“没有被打倒,就是有一点点想哭。”
孟琦雪瘪了瘪嘴,脸皱得跟苦瓜一样,“娘亲,你说集市上有这么多东西能卖,他们为什么非要和我们卖一样的东西呢?”
“因为我们卖的东西能赚钱啊,商人做生意不都是为了赚钱吗?”
“那他们也不能学我们,最讨厌学人精了!”
孟琦雪嘴撅得能挂油壶了。
沈青青失笑,“放心,他们只能学个表面,模仿不出精髓的。耐心等几天吧,咱们的生意会慢慢变好的。”
孟琦雪仰头看她,“为什么啊?”
“你忘了娘亲手制作的调料了吗?那个别人可模仿不来。”沈青青掐了下她的小脸,“记住一句话,要想在生意场上长盛不衰,必须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要么是技术,要么是头脑。”
“哇。”孟琦雪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那娘你呢?”
沈青青唇角一勾,“你娘就比较厉害了,两样都占了。”
“我以后也要成为和娘一样厉害的人!”
孟琦雪叉起腰,声音洪亮,跟宣誓一样。
过两日小吃摊的生意果然回春了,排队买小吃的客人都在抱怨:“昨天在酒楼对面买的煎豆腐难吃死了,又干又硬,跟嚼鞋底子一样。”
“城南路口的炸土豆也不好吃,除了香就是咸,连我媳妇做的好吃都没有!”
“二哥,嫂子啥时候给你炸土豆了,咋不给我留两口啊?我最爱吃土豆了。”
“你二哥在家啥地位,你不知道吗?当然是梦里吃的啊,要吃下次做梦带上你。”
“……”
客人们一边排队,一边交流吃盗版小吃的心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就是不如贵的好吃。
“以后还是不折腾了,买小吃就认准沈老板,除了她家的尝都不用尝!”
于是石头镇刚开业几天的小吃摊纷纷面临倒闭危机,有些识趣的见赚不到钱直接就关门大吉了,有些不死心的还在想办法抢生意。
李数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桂花的表哥,早年跟着兄弟外出跑腿赚了点小钱,就在石头镇开了家杂货铺,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这段时间跟风在店门口卖起了小吃。
本钱投进去了,就开业第一天生意好点,后来就越来越差,他不想错过这次发财的机会,便将注意打到了桂花身上。
第152章 像你这种蠢货,活该穷一辈子
这天傍晚,桂花提着包酥糖和半斤猪肉回了家。
要搁在往常,这些没用的东西她是绝不舍得买的,但现在条件不同了,她每日到小吃摊帮忙,生意再差也能赚五六十个铜板。
虽然站在炉火旁煎东西又累又热,但只要能赚到钱,再苦心里也是甜的。
今日生意格外好,小老板直接分了她百十个铜板,拿到钱她便去买了酥糖和肉,准备给家人做顿好的。
还未进门就见院里站了个男人,她打量了半天没敢认,最后还是李数先开口打招呼:“桂花妹子,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数哥啊。”
“数哥?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桂花笑着进门和他寒暄两句,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招待很周全,但心里却在暗自嘀咕。
自李数一家发达后就很少与穷亲戚来往了,这次突然登门拜访,恐怕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李数随口扯了几件童年旧事,紧接着就提起最近几天摆摊卖小吃的事情。
他也不提自己家生意如何,张嘴就要请桂花到他家帮忙。
“反正你在哪家干活都是干,还不如过来帮我呢。放心,都是亲戚,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桂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那不行,我既然答应了青青帮她做事,肯定得帮到最后,要不然人家以后还敢用我吗?”
“桂花妹子,我可是你表哥,虽然这些年联系得少,但血缘关系还在,你怎么能为了个外人拒绝我呢?”
“听说百碗面馆每日只做一个时辰的生意,你跟着她应该也挣不了几个钱吧?这样,我开二十文的工钱,你就过来给我干呗。”
桂花摸摸腰间沉甸甸的荷包,拒绝得更干脆了:“表哥不必再劝,我不会离开百碗面馆的,开多少工钱都不会离开。”
李数气极:“桂花,你是傻了吧,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那这次就让表哥长见识了。”
桂花冷了脸,“表哥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家吧,我家门庭破落,招待不起您这样的贵人。”
“像你这种蠢货,活该穷一辈子!”
李数怒吼一声,气哄哄地走了。
桂花没搭理他,拆开酥糖给两个孩子分了,并交代道:“下次你们表叔再过来,不要给他开门。”
大壮:“他要是非得进来呢?”
彩珠舔着糖块笑嘻嘻地搭话:“那就放狗咬他,汪,屁股给他咬烂!”
桂花看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中一片温软,要不是有沈青青帮忙,他们哪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做人呐,要懂得感恩。
“大壮,你明天跟娘一起去面馆帮忙,给客人打包东西,正好能让你贺奶奶休息会儿。”
大壮把胸脯拍得哐哐响,“我还可以帮娘搬东西,我可有劲儿了。”
桂花笑着看他一眼,又偏头看向彩珠,“彩珠就和奶奶留在家里,一定要乖乖听话,娘赚了钱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不用新衣服,我的衣服还能穿。”彩珠认真地摇摇头。
虽然她桂花很少主动提丈夫去世的事情,但两个孩子还是察觉到家里的变化,变得比之前还要懂事,这样她感到既欣慰又心疼。
当天晚上桂花把猪肉炒了,一家人美美吃了顿红烧肉配大白米饭。
第二日到面馆帮忙时她并未提李数上门纠缠的事情,反倒是沈青青看出些端倪,主动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桂花摇头:“一点小事而已,我自己能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左不过是多拒绝两遍,能费什么事?
“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件事,你这两天注意点,尽量不要和别人发生口舌争端。”
桂花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点了下头。
今天的生意依旧火爆,有大壮的帮忙,她倒是有了喝水休息的空当,当天晚上又分到了百十个铜板。
看看大壮身上的吊脚裤,桂花拿着钱准备去附近的布桩买点便宜的粗布。
走到街角李数的媳妇张氏叫住了她:“表妹,有空吗?有空的话来家里喝杯茶。”
桂花脸上的笑容收敛,声音冷硬地回道:“不用了,我准备带孩子买点东西,没时间。”
张氏却好似听不懂她的话,笑着挽了她的胳膊,硬是把人往巷子里拽,“别客气啊,就是喝口茶,不费啥时间。”
“嫂子别拽了,你和表哥一样,是为了请我去小吃摊帮忙的吧?”
桂花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这事我说得很清楚了,真去不了,谁劝都没用。”
“表妹,你误会了,这次我不是来请你帮忙的。”张氏再次挽了她的胳膊,故作伤感道:“强子的事情我听人说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好过吧?”
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指指一旁的大壮,“这些银子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你看大壮的衣服都破成啥样了。”
桂花没接银子,直言道:“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吧。”
张氏笑得尴尬,“这几天我家小吃摊的生意不太好,嫂子想找你取个经,那豆腐和土豆到底是怎样煎出来的,上面拌的是什么调料?”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桂花推开她的胳膊后退一步,冷着脸道:“嫂子别问了,这种事我不可能跟你说,给钱也不能说。”
说罢,她抓住大壮的手腕扭头就往回走,不料被李数和一群街头混混挡住了去路。
李数拿着根木棒,悠闲地敲击着地面,“把配方留下,我就放你和大壮离开,银子也给你。如若不然,就别怪表哥翻脸不认人了。”
桂花站得笔直,毫不畏惧地对上他,“我不知道配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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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数露出狠色,抬手叫来兄弟,“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许打我娘!”大壮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将桂花牢牢护在身后。
爹爹不在了,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应该担起保护娘和妹妹的责任。
“臭狗屎,吃我一拳!”
大壮抡起拳头冲向李数,还没挨到人就被混混踢得原地翻了个跟头。
大壮揉了揉被摔成八瓣的屁股,眉毛拧成了麻花。
不对啊,他明明很强的!
村里的小屁孩都打不过他!
第153章 我认你当大哥,你教我打弹弓
桂花连忙上前将儿子扶了起来,又急又气地吼道:“李数,连孩子都打,你还算个人吗?”
李数吊儿郎当地笑:“我也不想打啊,这不是被逼的吗?桂花妹子,早点把配方交出来,咱们皆大欢喜。”
“听不懂人话是吗,我不知道配方!再问一百遍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那就跟表哥回家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表哥就什么时候送你回家。”
李数认定了她在糊弄自己,偏头冲混混们招招手,“去,把我表妹和小外甥请回家,下手轻点,把别人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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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们举起木棒,狞笑着将母子俩围了起来。
大壮抹掉额头的臭汗,再次鼓足勇气冲了出去,“敢欺负我娘,我跟你们拼了!”
一拳挥出,还没打到人,面前的小混混忽然捂着脸吱吱哇哇地惨叫起来。
大壮愣住了,震惊地看看自己的小黑手。
他这么厉害的吗?
疑惑间,身后响起孟琦风的声音:“大壮哥,蹲下!”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蹲下了。
孟琦风拉起弹弓,嗖地射向另一个混混,小巷里顿时又响起一道惨叫声。
沈青青倚靠在马车旁夸他:“准头不错,换个方向,打那个兔头麞脑的男人。”
葱白的手指一抬,指向躲在人后的李数。
孟琦风拉开弹弓,对准李数的大脑门,石子弹出准确地崩到李数的额头中央。
“哪来的小屁孩,我看你是皮痒了!”李数捂住脑门疼得呲牙咧嘴,“兄弟们,把那两个小屁孩也给我抓起来!”
孟琦风丝毫不慌,稳稳地站在巷口拉弹弓,孟琦雨在一旁递石子,兄弟俩配合相当默契。
小巷里接连传来数道惨叫声,靠在墙边的大壮看看捂脸哀嚎的混混,再看看淡定从容的孟琦风,眼睛越来越亮。
他也想成为和孟琦风一样厉害的人。
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娘和妹妹了!
“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
桂花拽住他的胳膊,瞅准时机往巷子外面跑。
有混混提着棒子去追,被孟琦风嗖嗖几个石子崩得脸都肿了。
“给你脸了是吧?爷今个儿非把你们的屁股打开花!”
混混气红了眼,面目狰狞地冲向两个孩子,手里的棒子轮得浑圆。
孟琦雨连缩紧脖子躲到一旁,扭头和沈青青告状:“娘,他们以大欺小,不讲武德!”
沈青青纵身越到混混身前,嘭嘭两脚将那混混踹得人仰马翻。
踹完抖抖裙摆,冲孟琦风挑了下眉,“继续,送上门的练手机会,不用白不用。”
倒地哀嚎的混混们:“?”
把他们当活靶子练手?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混混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老大,咱们跑吧,我还没到娶媳妇,不能破相……啊,我的脸!”
混混头子一声令下:“兄弟们,咱们撤!”
好汉不吃眼前亏,傻子才为那点小钱卖命呢。
“欸,你们别跑啊!”
李数慌了,拽住混混头子的胳膊不撒手,“咱收了钱就得办事,把我一个人扔到这儿算啥意思?”
“你管老子啥意思!”混混头子转身就是一脚,把李数踢到沈青青面前,拔腿跑了。
四目相对,李数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片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沈老板,好巧啊。”
“不巧,我等你很久了。”
沈青青目光幽深,看得人心中发紧,“敢动我的人,你是皮痒了吧?”
李数睁着眼睛说瞎话:“误会,这是误会,我就是想请表妹和小外甥回家喝杯茶,没别的意思。”
“你说谎!”大壮气鼓鼓地站了出来,对沈青青道:“婶婶,他是个坏蛋,他要抢咱们的配方!”
沈青青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偏头向孟琦风比了个手势,“开始吧。”
孟琦风点头,镇定地拉开弹弓,有沈青青在旁边守着,他的动作更加从容了,额头、脸颊、鼻子……
一发接着一发,跟平时在家玩射击游戏时的状态没有区别。
大壮看得热血沸腾,崇拜地看着他道:“琦风,我认你当大哥,你教我打弹弓好不好?”
孟琦风瞥他一眼,“可是我没你大啊。”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比我厉害就行!”大壮拱手向他作了一揖,“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那豪气万千的声音震得孟琦风手一抖,原本瞄在腿上的石子一歪,打到了李数的命根子。
“嗷!”
小巷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李数夹紧裤裆,靠着墙软了下来。
躲在角落的张氏见状奋不顾身地冲出来挡在李数面前,跪地哀求道:“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抢你们的生意了,求沈老板高抬贵手,别让孩子拉弹弓了。”
再崩两下,她的后半生幸福都要断送了。
沈青青缓步上前,漂亮的凤眼间目光流转,气势逼人,“别,继续抢,咱们两家谁怂谁是二蛋子。”
说完,她转身看孟琦风一眼,“咱们走。”
出了这样的事,桂花也没心情买东西了,趁着沈青青的马车回了杨花村。
路上,大壮眼巴巴地看着孟琦风手里的弹弓,“大哥,能让我摸摸你的弹弓吗?”
孟琦风大方地递给了他,“随便摸,你也可以试试。”
弹弓是孟渊亲手做的,手握的部分特意包了皮子,比杂货店里卖的还要精致。
大壮激动地接过弹弓试了几次,石子弹飞的刹那,他的心好像也跟着飞了起来,比捉到一桶鱼还令人高兴。
桂花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无奈摇头,厚着脸皮对沈青青道:“下次风儿练箭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大壮,让他在旁边看着也行。”
难得孩子有个喜欢的东西,当娘的自然想尽力满足一下。
“那就一起吧,几个孩子一块学动力更足。”
桂花客气地向她道了好几声谢,想到临走前李数阴沉的脸色,忧心忡忡道:“青青,李数这个人我了解,心眼小脾气大,最爱记仇。你那样激他,他可能真要继续和咱抢生意。”
沈青青笑:“抢就抢呗,就怕他不抢。”
看面相,李数的财帛宫有异相,若是老老实实安守现状,还能勉强守住眼前的富贵;
若是不信邪,非要瞎折腾,到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啊,最喜欢不信邪的人了。
第154章 三天之内必倒闭
如桂花所料,李数果然被沈青青的三言两语气得跳脚。
“还谁怂谁是二蛋子,我李数啥时候怂过!”
“哦,你没怂,那你刚才咋不起来跟她打呀?为啥要夹着裤裆干哼哼?”
张氏毫不留情地拆了他的台,“依我看,咱们就别折腾了,好好守着杂货店,有吃有穿,安生过日子不行吗?”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守着那破店一年能挣几个子儿?说不定还没有人家一个小摊两个月赚得多呢!”
李数拍拍屁股上的灰爬了起来,“这事你别管了,我一定要把配方搞出来,把她家的生意全抢走!”
接下来的两天李数一直在百碗面馆附近晃荡,观察了许久总算看出点名堂,她家的东西好吃就好吃在那碗红艳艳的调料上。
他看不出来调料的配方,便托人买了份土豆,捧着土豆来到县城花钱请天香楼的厨子鉴别。
那厨子家里恰好遭逢大难,急需用钱,昧着良心给他整了份偷工减料的盗版配方。
李数买了方子就要回家实验,临走前被厨子拽住了胳膊,“李老板,我这里还有个好东西,你愿不愿意收?”
“什么东西?”
“天香楼葱油拌面的配方。”
天香楼是宁阳县最大的酒楼,有好几道招牌菜,葱油拌面算是其中之一。
李数闻言心中一喜,葱油拌面的味道虽比不上百碗面馆的菌油拌面,但还是挺好吃的,而且价格低廉,优势明显。
要是他在石头镇开家面馆,再利用调料配方卖起小吃,肯定能吸引到一大批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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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镇总共就这么大,客源有限,客人都到他家吃面,沈青青那边不就自然凉了吗?
李数越想越欢喜,面上却不显,故作冷静地问厨子:“多少银子出,价钱合适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厨子比出五根手指,“一口价,五十两,你要不收我就去找别人,宁阳县眼馋这配方的人多得是!”
五十两银子换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好像的确很划算。
李数头脑一热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即回家把这些年的积蓄全掏了出来。
买完方子,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杂货店的位置相对偏僻,不适合开面馆招揽客人。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票大的,直接把杂货店卖了,用卖店的钱重新买了两间铺面,很巧,那两间店就在百碗面馆隔壁。
隔壁店敲敲打打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沈青青正悠闲地坐在店里喝茶嗑瓜子。
贺氏急得来回转:“青青,隔壁在装修,看样子是要卖吃的,不会对咱们店里的生意有影响吧?”
沈青青淡然一笑,“婶子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几天后隔壁装修完毕,挂上了招牌——千碗面馆。
这下连店里的熟客都坐不住了,“隔壁是啥意思,欺负到人头上了?沈老板,这你能忍?”
沈青青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感觉还能再忍几天。”
两天后,李数的千碗面馆开张,顺便推出了自家特色小吃铁板豆腐片和六香小土豆。
这回店里的熟客沉不住气了,“沈老板,这回你能忍,我们不能忍!哥几个,咱们去隔壁问问那学人精到底想干啥!”
李数穿着件簇新的衣裳,意气风发地站在店门口招揽生意,面对众人的质疑,他胸脯一挺,义正言辞道:“怎么,就她姓沈的能卖拌面,还不许别人卖了?”
“学人精?哪里学了?看清楚喽,她的是百碗面馆,我的是千碗面馆,一样吗?”
“你们要是想吃面就进来,不想吃就往旁边挪挪,别影响其他客人吃饭。”
沈青青把茶盏撂到一边,理理袖子走了出去,“大家不要和他争论了,进来吃饭吧,面快要煮好了。”
有客人不甘心地看向沈青青,“沈老板,你不是很厉害吗?撸起袖子揍他啊,嚯嚯哈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那人急得当场打了套醉拳。
有个瘦高个青年拽拽他的袖子,“二哥,别在外面丢人了,让嫂子看见非得拿擀面杖敲你脑壳。”
“滚滚滚,就你话多。”
几人推推搡搡地回了百碗面馆。
李数架着胳膊靠在门边嘲讽沈青青:“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这就怂了?”
“别急啊。”沈青青笑盈盈地看着他,红唇轻启道:“告诉你个坏消息,这两间店面呀……风水不太好,买下他的人很容易破财。”
“你在放什么狗屁?好好的店面怎么就风水不好了?”
“这儿的前任主人为什么要卖店,你不会不知道吧?”沈青青笑着抖抖衣袖,“你要是不信邪,咱们走着瞧,三天之内,你这面馆必会倒闭。”
丢下这句话,她潇洒地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李数和一群议论纷纷的路人。
“我记得之前赵老板的杂货店开得好好的,突然就得罪了人,几十年的家底都掏空了,不会真是风水闹的吧?”
“真说不准呢,你忘了沈老板的面馆咋来的?人家连鬼都能捉,看个风水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
大家越说越笃定,最后看李数的眼神都添了几分同情,“小兄弟,保重啊。”
李数被他们说得心里发寒,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诸位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进来吃碗面,天香楼同款葱油拌面,只要八文钱一碗,保管让你们吃了不后悔。”
“天香楼同款?你没瞎说吧?人家天香楼的葱油拌面可是独家配方,你一个开杂货店的怎么会做?”
李数得意地笑:“味道不对不要钱,怎样,敢不敢进来尝尝?”
“尝就尝!”
有客人不信,抱着打假的心态进了店,结果面端上来尝了两口,咦,还真是那个味!
“牛啊,怪不得敢把面馆开到百碗面馆旁,还真有几把刷子。”
客人夸赞一句,闷头吃了起来。
李数被夸得飘飘然,把沈青青的话抛到脑后,得意洋洋地跑到门口招揽客人了。
张嘴闭嘴就是天仙楼同款,恨不得把天仙楼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关键还真有客人买账,毕竟天仙楼一碗拌面卖十二文钱,现在立省四文,谁不想进去尝尝?
但消息传到天仙楼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第155章 卖店赔钱
“在我眼皮子底下卖天香楼的招牌菜,这人是真没把我胡勇放在眼里啊。”
天香楼的老板胡勇拂落桌边的瓜子碟,对躬身守在一旁的店掌柜道:“把我们的人叫过来,待会儿去石头镇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是。”店掌柜点头,转身出去叫人。
“等一下,查查是哪个厨子泄露的方子。”胡勇冷笑,表情狠厉,“敢背叛老子?他是嫌命太长了!”
店掌柜暗自捏了把冷汗,他跟着胡勇干了十来年,深知其脾性,那可真是说一不二的主,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见血。
这回估计又要有人倒霉了。
李数全然不知灾祸即将降临,正坐在店里清点铜板,数完喜不自胜地对妻子张氏道:“五两多银子,开业两天就赚五两银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咱们要发财了,哈哈!”
“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咱们卖天香楼的葱油拌面,让他们知道了,能愿意?”
“不愿意又能咋滴?他们还能拦着不让卖?而且咱们一口咬定配方是自己研究的,跟天香楼没关系,真闹起来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李数一脸得意地说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煮面挣钱,等着发财当贵夫人吧。我跟你打包票,绝对不会出事的。”
正说着话,前面忽然来了几位客人,李数连笑眯眯地上前迎客,“几位客官里面请,咱店里有葱油拌面、铁板豆腐……唔。”
话未说完,打头的客人忽抡起胳膊,一拳将他掀翻在地。
胡勇活动了一下健硕的手臂,将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葱油拌面,今个儿老子要用你的血拌面!”
“嘭”一拳落在腹部,疼得李数嗷呜一声,如虾米般弓紧了身子。
他艰难地别过头问话:“你是谁?凭什么打我?”
“连老子都不认识就敢到天香楼偷方子,你小子是真不怕死!”
又是一拳捶在胸口,如重石落下,砸得李数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
“当家的,你没事吧?”
张氏想冲上前救人,还未挨到人便被胡勇的手下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我没,没偷方子,你别诬陷,诬陷我。”李数瘫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辩解。
胡勇哪有心情听他胡扯,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嘭嘭捶了起来,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李数被打懵了,再次喷出口血,脑袋疼痛欲裂,眼前已然出现了重影。
他张开嘴,卑微求饶:“祖宗,我不卖了,再也不卖了,求你饶了我吧。”
“现在说不卖?晚了!”
胡勇将他按倒在地,拔出别在腰间的佩刀,毫无预兆地砍了下去,霎时间鲜血飞溅,李数的右手拇指直接被他砍了下来!
“这根手指是你算计我天仙楼的教训!另外再交二百两银子当做你私自用我方子的赔款,明日午时前把银子凑齐送到天香楼,要是到时间见不着人……”
胡勇哼笑一声,蹭地将刀插在了他的发髻间,“下次刀再落下,砍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李数被刀定在了地板上,不能动,也不敢动,“还钱,祖宗,我一定按时还钱,求你别杀我!”
“算你识相!”
胡勇拔了刀,看看四周崭新的布置,横眉吩咐道:“把他店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一群汉子立刻动手打砸桌椅板凳,直到店里的桌椅板凳、碗碟筷笼全都变成碎渣,胡勇才满意地带着手下人离开了面馆。
外面正热闹,一群客人挤在百碗面馆前排队买面。
看着那熙熙攘攘的队伍,胡勇的脚步一顿,眼中多了几分深意,“早就听闻石头镇开了家口味一绝的面馆,我一直没当回事,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
店掌柜狗腿地凑上前询问:“要不小的去那边买一碗给您尝尝?”
“不需要,我胡勇想吃的东西哪用得着花钱买?”胡勇自信一笑,抬步走上街头。
胡勇一行人走后许久,李数才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慢慢挪动,然而胸口和脑袋都太疼了,疼得他压根没办法起身。
“当家的,你没事吧?”张氏喘着粗气问了一句,双腿打着飘往外走,“我去给你请大夫,请大夫……”
经过大夫诊断,李数断了两根肋骨,后脑存了瘀血,伤情算是很严重,看病包扎再抓药,一系列流程下来,刚到手的五两银子没了。
送走大夫,张氏晃了晃空荡荡的钱匣子,再看看包成猪头的李数,眼睛一热,鼻子一酸,嗷嗷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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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不让你瞎折腾,你非不信邪,现在好了吧?银子没了不说,还把人弄成这样,以后的日子该咋过啊?”
李数心里也不是滋味,“我哪知道天香楼的老板这么横……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啥都晚了,你去牙行把这两间店面卖了吧。”
“只要能在明日午时前出手,亏点也不要紧,我估摸着应该能卖个百十两银子,剩下的钱等夜里回家找我娘要,她手里应该有点积蓄。”
“唉,你让我怎么说你呢?”
张氏气得直拍大腿,但是没办法,日子还得过下去,总不能看着丈夫被人砍死?
张氏一走就是一下午,直到天擦黑才垂头丧气地摸了回来。
李数看到她的表情心顿时凉了半截,自欺自人地低喃道:“时间的确太紧了,卖不出去也正常,咱们再稍微降一点,肯定能卖出去。”
“不是价钱的问题。”张氏急哭了,“人家说这两间店风水不好,买了容易破财,说白送都得考虑一下。”
“风水不好?”李数猛地想起沈青青的话,一阵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她说的居然是真的……咱们这次是真完蛋了!”
悔,悔不当初!
张氏哭着走到他面前,问:“当家的,要不我们去求沈老板吧,镇上的人都说她有本事,咱们去求求她,让她帮我们破破灾,兴许还能熬过去。”
李数别着头不吭声,想到自己之前在沈青青面前放过的狠话,脸跟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地疼。
“去吧。”张氏晃晃他的胳膊,“面子跟性命相比,到底哪个重要,你心里没数吗?”
李数认命地叹口气,“行,我听你的。”
只要能保住命,别说二蛋子了,让他当乌龟王八蛋都行!
第156章 五十两银子收了你的店面
杨花村,孟家。
东侧房内烛火摇曳,孟渊宝贝似的捧着个木匣子向沈青青炫耀,“青青,你看我培养出来的菌种。”
沈青青凑过去看了眼,木匣子表面果然长了层白色的菌丝,长势还挺喜人。
她竖起大拇指,夸道:“不错,看样子好像成功了,你这些天的辛苦没白费!”
孟渊抿唇笑,“其实不止这些菌种,我和方叔还有其他收获,我们在小连山发现了一片种菌菇的宝地。”
沈青青来了兴致:“具体说说?”
“那是个山洞,光照不是很强,洞里有水源,气温不冷不热,完全符合菌菇的生长条件。我打算先做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搭建大棚的工序可以省了。”
沈青青碰了下他的肩膀,挑起眉梢,“行啊你,动作够快。”
孟渊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心弦微动,握住她的手将人带到身前,俯身吻了下唇角,“快吗,可是我觉得好慢……”
贪心的他还想再快点。
早些种出菌菇,赚一大笔银子,为他心爱的姑娘办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想到她穿着嫁衣的明艳模样,孟渊的心上好像有蚂蚁在爬,痒得厉害。
他低下头,还想再亲亲她的脸颊,外面忽传来嘭嘭的敲门声。
沈青青偏头看了眼窗外,从他怀里挣脱开,轻笑道:“等会儿,我养的小鱼来了。”
说着转身出了厢房。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数夫妇,沈青青撩起眼皮打量他们几眼,笑着调侃道:“呦,李老板这装扮漂亮啊,跟我们村背着壳的老王八有一拼。”
李数当场暴起:“你他娘的会……”
张氏手疾眼快地扯了下他的胳膊,“当家的,保命要紧。”
李数咽下一口气,语气来了个大转弯:“你他娘的真会说话,我李数,就是只老王八,二蛋子……”
“呜呜,沈老板,求你救救我这只老王八!”
李数摆着胳膊,哭着跪了下来。
沈青青嫌弃地往后挪挪,“你们俩是为了店面的事情来的吧?”
“对对对!沈老板,您可真是个高人呐!”李数疯狂点头,“您既然能看出那店面风水有问题,是不是能想办法帮我们破了?”
“能啊。”沈青青淡然应声:“改一次风水二百两银子,你们出得起吗?”
“二百两银子?”李数哭丧着脸,“这两间店面才值百十两银子,您的要价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合理?”
“我觉得挺合理,嫌贵你可以不破。”
沈青青眯眼,笑得狡黠,“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
“什么?”
“五十两银子,把那两间店面卖给我。”
李数:“?”
这他娘的是在打劫吧?
“沈老板,那两间店面可是我花一百多两银子买的,您出价五十两,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过分吗?我觉得不过分,你要是觉得过分,可以高价卖给别人。”
沈青青目光流转,“前提是得有人愿意要。”
李数看着她如此笃定的模样,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不是早算到会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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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一直容忍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哒。
沈青青笑着打了个响指,“你总算反应过来了,不容易啊。”
李数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真傻,呜呜,我真傻。”
世上再找不出比他还傻的人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把店面低价卖给我,保住狗命;二,守着你那破店面安静等死。具体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五十两银子,还差一百五十两,你让我们去哪变出这么多银子?”
李数和张氏夫妻俩抱头痛哭。
“这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沈青青语气随意:“给你们一夜考虑时间,如果愿意卖,明天上午再来找我。”
说罢,她抬手关门,门合上的瞬间又补充道:“别来太早,耽误了我睡觉,我可是会降价的。”
房间里,孟渊正坐在油灯旁看书。
男人穿着单薄的白衣,眉眼低垂,表情认真,浑身透着股儒雅的书卷气。
沈青青上前挑了他的下巴,痞里痞气地说道:“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小书生跑出来了。”
孟渊空出一只手,笑着地将她拉进怀抱,按坐在腿边,语调轻快地反问道:“我若是小书生,姑娘该是什么?勾人魂的小妖精?”
“我是吃人的老妖婆。”
沈青青咯咯地笑,顺手拿起桌边的书本,“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农政全书,啧,你这是准备改行种地了?”
孟家原先有几亩良田,但几年前孟恒意外身亡,孟家大嫂以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狮子大开口,为了凑钱,一家人只得把良田卖了。
后来孟渊打猎的本事渐强,不种地也能满足家人开销,索性就当起了猎户,以打猎为生。
如今看他专心研究起农书,沈青青有点想笑。
搞笑中又透着丝辛酸。
孟渊摸摸鼻尖,窘迫道:“没打算种地,我不擅长干那个。”
他打开书,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几行字道:“蕈之为物也,无根无蒂,忽然而生……”
“根据描述,‘蕈’就是我们说的野生菌,上面写了点种植方法,虽然不全面,但当参考资料还是有点用处的。”
沈青青手支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忽地笑了。
孟渊垂眸,面露疑惑,“我说错了吗?”
“没有,只是看你如此努力,一时间有点欣慰。”
沈青青呵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努力,我后半辈子的菌菇自由全靠你了!”
当年她要有孟渊这股子认真劲儿,说不定能冲冲清北,也不至于成天被师父嘲讽成渣渣。
孟渊:“……倒也不必如此郑重。”
*
第二日早晨,李数夫妇灰头土脸地来到了孟家。
他们昨天一夜没睡,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人要不要买店铺,中间被人当小偷打过,被狗追着咬过,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就没一个人愿意把店面收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回来找沈青青,能回一点本算一点,总比烂在手里强。
第157章 店里进贼了
沈青青正在小院里吃早饭,瞧见二人过来慢悠悠地扒了口米粥,“折腾一晚上,死心了?”
李数怂怂地点头,“死心了,死得透透的。”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沈青青笑,“去镇上请个牙保吧,先把买卖契约准备好,我吃完饭就过去签字付钱。”
李数沧桑地叹口气,挽住张氏的胳膊走了。
随后赶来的贺氏看看两人的背影,问沈青青:“什么情况?他们两个怎么跑这边来了?”
“来卖店面的。”沈青青捏着块千层饼,眉开眼笑:“五十两银子买两间店面,这一波赚大发了。”
“你不是说那店面风水不好吗?”
沈青青笑得眼睛都弯了,“婶子怎么连这种话都信?那是我故意唬他们的,要不然五十两他怎么舍得卖?”
贺氏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你一点都不急,原来早就有打算了。”
说完又似恼非恼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真是的,也不提前透点口风,害我愁得几天没吃好饭。”
肚子上的富贵肉都快饿没了。
沈青青举手讨饶,“我知错了,作为补偿,今晚婶子就别回家了,我给您做大餐!”
“这还差不多。”贺氏满意地笑,“记得煮一锅菌汤,好几天没喝,想得慌了。”
“煮,给您煮一大锅。”
贺氏往板凳上一坐,惬意地吹了会儿风,又偏头问她:“你突然买店面干什么?是不是准备再开家面馆?”
“噗通”一声,骑在墙头看云彩的红缨毫无预兆地摔了下来。
沈青青斜她一眼,“怎么,屁股长钉了?”
红缨揉着屁股,哭唧唧地挪到她面前,哀声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能再开面馆了!你看我的胳膊都快成擀面杖了!”
她双手握拳举起胳膊,向沈青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了胳膊上偾起的肌肉。
沈青青上手捏了一下,还挺有韧劲,“比之前弱不禁风的模样好看多了,继续努力。”
红缨:“?”
“这样好看?姐姐,你在逗我吧?”
沈青青递给她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这叫力量美,你想象一下美女单手撂到俩大汉的情形,简直美爆了好吗?”
红缨稀里糊涂地被她推走了,走前还在捶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就……怀疑人生。
糊弄走红缨,沈青青向贺氏解释:“不是开面馆,您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开羊肉馆的事情吗?”
“那个想和我合伙开羊肉馆的人要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贺氏笑着点头,“开羊肉馆也行,正好我闲着没事,可以过去帮忙。”
沈青青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忍不住问:“婶子,您就不嫌累吗?”
“不累,赚钱的事情怎么能喊累呢?咱们这叫追求梦想,为了梦想再苦再难都值得!”
沈青青:“……”
嗯,新鲜的热鸡汤真好喝。
吃过早饭,一家人收拾东西提前到了面馆。
李数夫妇就领着牙保在店门口守着,沈青青没跟他们废话,直接拿出银两签下了转卖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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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契到手,沈青青转头和贺氏打了声招呼,便来到隔壁验收成果。
一开门,满地狼藉,看得她嘴角直抽搐。
亏了!
早知道店里的东西被砸成这鬼样子,五十两银子她都懒得出!
沈青青敲了下放在布袋中的红宝石簪子,“红缨,出来,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红缨扭着曼妙的身姿走了出来,“姐姐,找我有事吗?”
“帮忙清一下店里的垃圾。”
“姐姐~”红缨娇软地贴了上来,“奴家每日擀面条已经够累了,哪有力气收拾东西,要不你找别人帮忙。”
“我看那只住在葫芦里的四脚兽就挺合适。”
“骚东西,少在这儿煽风点火!”
某四脚兽气得从葫芦里蹦了出来,“你爷爷我可是神兽,神兽怎么能做扫地搬桌的粗活?”
“那你奶奶我还是花魁呢,花魁一样不能干粗活!”
红缨双手叉腰,丝毫不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当初把她吓个半死的四脚兽其实就是个只会唬鬼的花架子。
花架子有什么好怕的?
该怼就怼,该拿来顶锅就拿来顶锅,不带怂的。
“你们俩别争了。”沈青青打破僵局,把扫把扔到一鬼一兽中间,“一个扫地,一个搬东西,各忙各的,公平吧?”
懒球气哄哄地冲红缨呲了呲牙,“和你这种蠢鬼做邻居,算我懒球倒了八辈子血霉!”
骂完认命地叼起桌子腿丢到门边。
红缨捡起扫把,对着它忙碌的背影嘿嘿地笑。
这就是跟她作对的下场!
沈青青也挽起袖子开始搬东西,只忙了一小会儿,孟琦风忽然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了。
“娘,奶奶说咱们店里进贼了,让您快点回去。”
沈青青一惊,连放下扫把往隔壁走,边走边询问情况:“检查过了吗?有没有丢东西?”
孟琦风摇头,“好像没丢。”
沈青青跟着他来到厨房,一进门,贺氏就把她拉到了炉灶前,指着打翻的调料罐道:“你看看,咱们店里的油盐酱醋全翻了!”
“我问过对面包子店老板,这附近没野猫什么的,所以肯定是人干的,但是咱们厨房的门锁也没见撬开的痕迹,那人是怎么进来的啊?”
“青青,青青?你怎么不说话?”
沈青青回过神,淡淡地说道:“也不一定非得是人。”
“那还能是什么?”
沈青青红唇轻启:“鬼。”
厨房四周笼罩着一层阴气,很淡,若不是她感觉敏锐,很有可能就直接忽略了。
贺氏愕然,自顾自地念道:“鬼啊,怎么哪哪都有鬼……可是鬼又不用吃东西,跑我们厨房干什么?”
“鬼不吃东西,但养小鬼的人就不一定了。”
贺氏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小鬼到咱们店里偷东西……不对,是偷蘸水辣?”
沈青青低头看看灶台上黏糊糊的油渍,补充道:“可能还有菌油。”
只不过那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做事向来谨慎,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丢到无人看管的面馆?
退一步来说,就算拿到了菌油和蘸水辣样品,他们也做不出相同口味的东西。
第158章 贪吃鬼
一个配比复杂,稍微错一点口味就会变。
一个需要用到菌子,如果不认识野生菌,累死也做不出来。
沈青青嗤笑,想偷她的配方,做梦吧!
贺氏也在庆幸:“还好咱们店里没留东西,要不然真让他们的得手了!不过他们这次没落到好处,后面会不会还来啊?”
“来了好,就怕他们不来。”
沈青青抬眸,眼底一片寒光。
“婶子,我出去买点东西,店里的生意就劳烦您多费点心。”
贺氏摆摆手,“你去吧,这边一切有我。”
出了面馆,沈青青径直来到香料店。
店老板还记得她上次豪买十余种香料的壮举,连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夫人,您又来了,上次买的香料用完了?”
沈青青颔首,“把你们店里味道最冲的香料全拿出来。”
香料店老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道:“确定吗?夫人,听我句劝,咱的品味可以独特,但也不至于独特到阎王见了都要打喷嚏的地步,要不换点温和的香料试试?”
“不用换,就要味道冲的,有人爱这一口。”
香料店老板咂咂嘴,他果然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店里压了两年的陈货总算能清出去了!
他一边撅着屁股翻找东西,一边和沈青青搭话:“夫人,这次我给你算便宜点,下次有需要还来找我啊!”
沈青青点头应了,最后以骨折价买了包堪称毒气弹的香料,接着又去干货店买了全店最辣的魔鬼椒。
买好东西,她按照制作蘸水辣的流程,憋着气把所有香料炒香研碎混合,装进腾出来的调料罐中。
东西不多,就一小罐,但制作过程极其艰辛,熏得沈青青眼泪快流成河了。
连对面包子店老板都被惊动了,揣着手过来问贺氏出了什么事。
贺氏客气地回道:“没事,店里在研究新菜,可能味道有点大,打扰您了。”
“新菜?”包子店老板嘟囔一句,双眼一片茫然,这哪是新菜啊,分明是对他远程蹭饭行为的惩罚!
闻个味都要被制裁,太惨了!
准备好特制蘸水辣,沈青青提起油壶又开始动手制作加料版菌油。
另一边,天香楼。
店掌柜快步走进厢房,把揣在袖口的一坨拌面掏了出来,捂的时间太久,面条的外形看起来不大好看,但香味依旧浓郁。
店掌柜吸溜下口水,对胡勇道:“老板,面买回来了,但是路上耽搁时间太久,油都浸面条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管他呢,先试试再说。”
胡勇转身走到床前,从床头箱子里搬出个朱红色的瓦罐,然后将瓦罐摆到桌子中央,又点燃三根线香,插在瓦罐前的香炉中拜了拜。
片刻,一道黑影从瓦罐里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年岁很长的鬼,脸上皮肉松弛,皱纹堆叠,五官几乎都埋在了皱纹中。
它佝偻着腰背,头几乎耷拉到胸口,这样的姿势令它看起来特别矮小,身量犹如一个三四岁的幼童。
老鬼是胡勇的老祖宗,年轻时在宫中当御厨,厨艺堪称一绝,后来因喝酒误事被管事赶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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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它就开始了云游生涯,期间尝遍天下美食,练就了一张神嘴——寻常饭食吃一口便能推断出烹饪方法,复杂点的研究一下也能写出配方。
因留恋世间美食,它死后不愿转世投胎,嘱托后人将他的魂魄养在罐子里,并花高价买了只能通阴阳的玉碗。
自此它就过上了捧着玉碗混吃混喝的生活。
不过它也不是白吃,胡家后人想要什么方子,只需要指明方向,第二天就能拿到手,天香楼的几道招牌菜都是它弄出来的。
从不失手的老鬼昨夜却经历了人生滑铁卢,没找到东西就算了,临走前还被屋外的斑鸠吓了一大跳,从窗口跌落,踢翻了调料罐,差点把仅剩的一颗大牙摔掉。
想到自己狼狈地躺在油渍里的场景,老鬼就气不打一处来。
开个店还天天抱着调料罐,它就没见过这么狗的老板!
店掌柜看不到它,只觉得面前冷气森森,连顶着汗跪了下来。
胡勇走到老鬼面前,态度恭敬道:“老祖宗,打扰您休息了。”
老鬼别过头不搭理他,余光瞥见桌上的菌油拌面,吸吸鼻子,眼里顿时有了身彩:“香,好香的味儿啊,你又弄什么好吃的了?”
胡勇把盛放拌面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这就是昨天玄孙让您去那家面馆找的东西,您要不要尝尝?”
“来点。”老鬼乐颠颠地往桌子上一坐,掏出藏在怀里的玉碗,示意胡勇给它添饭。
胡勇将面条倒进了碗里。
老鬼立刻捧着碗吃了起来,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下手抓。
“唔,好吃,这面可真香,就是太少了,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胡勇呵呵干笑,腹诽道:您老人家就一颗牙,哪来的牙缝?
老鬼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面条,意犹未尽地捧着玉碗舔嘴唇。
胡勇满脸堆笑地上前询问:“老祖宗,您可品出来这面的配方了?”
“啊这……吃得太快,没仔细品。”
胡勇:“……”
这老头是越来越没用了!
这时出去买铁板豆腐的手下也回来了。
胡勇压下心头不满,把已经凉透的豆腐片倒进玉碗,推到他面前,“老祖宗,这次您可得慢慢品尝,玄孙能不能发财全看您的了。”
“好说,好说。”老鬼答应得很爽快,端起碗又是一通胡吃海塞。
吃完讲究地擦擦嘴道:“这豆腐片很普通,特别的是洒在豆腐片上的调料,但是这调料跟葱花、油什么的混一块了,再加上用料复杂,我也不好辨别。”
“您的意思是,咱们还得去偷调料?”
“什么叫偷?老夫这是凭本事自取,换个人能有这本事?”老鬼傲娇地哼了一声,“知道那家老板在哪住吗?我去她家找找看。”
“她就住在石头镇杨花村,具体在哪还得到村子里打听一下。”
“行,那你让人打听去吧,问完告诉我地方,我再过去一趟,这趟我一定会把配方搞出来!”
老鬼握紧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第159章 开始你的狡辩
当天下午卖完小吃,沈青青和贺氏领着四个崽子到菜市场购买食材。
到了地方,沈青青大手一挥,爽快道:“你们想吃什么菜,尽管说,娘全都满足。”
孟琦雪立刻接话:“只要是娘亲做的,雪宝全都喜欢吃,不挑食!”
沈青青笑眯眯地看着她,“乖雪宝呦,真会心疼娘,你的那道菜就省了。”
孟琦雪:“?”
娘听到她的话不应该很感动吗?
感动到要多给她做几道菜。
到嘴的美食怎么就飞了?
“娘,我想吃红糖糯米粑粑,超甜超甜的那种糯米粑粑!”
孟琦雪双手抱住沈青青的胳膊,开始耍赖。
沈青青掐掐她的小脸,“行,给你做红糖糯米粑粑。”
小屁孩,还想跟她耍心眼,你耍得过老娘吗?
接着是孟琦风:“我想吃蘑菇炖鸡,加宽粉条的那种。”
沈青青打了个响指,“给你安排上,云儿、雨儿呢?”
孟琦云揣着手,一脸高冷,“我无所谓,娘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思考了半天的孟琦雨在大家的注视下缓慢开口:“我想吃炸虾米、炒田螺、烤大鱼、五花肉……”
沈青青打断他的话:“我的宝,咱差不多得了。”
孟琦雨舔舔湿漉漉的嘴唇,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可是这些都是我想吃的菜呀。”
沈青青:“……”
早知道就不乱吹牛了。
她蹲下身子循循善诱:“雨儿啊,你还小,一次吃那么多东西容易消化不良,要不咱选两道最喜欢吃的?”
“那就要烤大鱼和炒肉肉吧。”
“行,菜齐了,咱们去买东西!”
沈青青把背篓往肩上一甩,姿态豪迈地挽住贺氏的胳膊,身后还跟着一行崽子,颇有种要把整个菜市场包下来的气势。
买完食材日头已经偏西,沈青青把东西装上车准备打道回府,刚出石头镇,迎面碰上赶车进城的孟长远。
孟长远和她打了声招呼,接着问道:“孟渊家的,你们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沈青青疑惑:“什么情况?”
孟长远:“今儿下午有人到咱们村打听你在哪住,我看那人长得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你可得提防着点。”
沈青青向他道了声谢,回头看向贺氏,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摸咱家来了!”
贺氏活动了一下筋骨,气哄哄地说道:“今个儿吃完饭我不回去了,就守在厨房等他们过来,他奶奶的,竟然偷到咱们头上,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
“婶子别急,等我回面馆把上午准备的东西拿过来再说。”
沈青青立刻调转马头,回到百碗面馆取出特制蘸水辣和菌油。
回到家已是傍晚,开未进门先听到方振山幽怨的声音:“前天夜里做梦,我梦到自己变成菌子了,还是顶着红伞的那种菌子。”
“你婶子举着菜刀要把我剁碎煮汤,把我吓得满地打滚,滚着滚着就从床上掉下去了,差点把腿摔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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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憋着笑答话:“没这么夸张吧?”
“就这么夸张!”
方振山悲愤道:“趁现在没外人,叔跟你说啊,你婶子这段时间跟着了魔一样,天天在我耳边念:振山,你可要加把劲,早点种出菌子……不是,你别碰我胳膊,我还没说完呢。”
“有天半夜醒来,我就看见她靠在床头咂摸嘴,笑得跟傻子一样,那模样把我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结果她来了句:振山,我想喝菌汤了……”
门外的沈青青没绷住,笑喷了。
看来方叔近来被野生菌折磨得不轻啊。
贺氏倒是一脸愤愤不平,“怪不得他这两天看我的眼神不对,合着就因为这。”
她就是想早日实现菌汤自由,稍微激励了他一下,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方振山听见院外的说话声,抬头看见门外杀气腾腾的贺氏,吓得浑身一激灵,话都说不利索了:“凌,凌霜,你啥时候回,回来的?”
“在你说我举着菜刀的时候。”贺氏露出了死亡微笑脸,“方振山,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啊。”
方振山顿感不妙,连扔掉手里的菌子,跑了过来,“媳妇,你听我解释。”
贺氏往板凳上一坐,扬了扬下巴,“行,开始你的狡辩。”
沈青青悄悄走到孟渊身边,碰碰他的肩膀,“你怎么不提醒一下方叔?”
“提醒了,但收效甚微。”
孟渊顺手取下她肩膀上的背篓,看到背篓里的鸡鱼,嘴角多了抹笑容,“今天要改善伙食?”
“对,要不让他们先吵着,咱们去那边处理食材?”
“走。”孟渊空出一只手,牵住沈青青走向院里的排水口。
骑在墙头偷看的红缨揪了揪懒球的头毛,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你看,牵手了,他们俩又牵手了!”
懒球瞥一眼两人紧握的手掌,嗤笑:“都说了某人眼光不好,还不承认。”
“咋滴,你嫉妒了?”
红缨嘲笑它:“嫉妒也没用,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你呀,充其量就是个宠物。”
懒球:“宠物怎么了,宠物也比你个工具鬼强,哼!”
杀好鸡,择完鱼,四个崽子也把配菜择净洗好了。
那边方振山终于狡辩完毕,把媳妇哄好了,笑眯眯过来帮沈青青剁鸡。
沈青青叮嘱他:“剁大块一点,吃起来过瘾。”
“明白!”
就说句话的功夫,孟渊嘭嘭几刀把大草鱼剁成块了。
沈青青:“哦豁,你儿子的烤大鱼没了。”
有感应一般,正撅着屁股在厨房门口洗菌子的孟琦雨抬起了头,泪眼花花地看向孟渊,“你赔我烤大鱼!呜呜,赔我烤大鱼!”
孟琦云凉凉开口:“爹爹,你就不能对自己的厨艺有点数吗?好好打杂就行了,为啥非得动刀。”
孟渊翻翻菜板上的鱼肉,尴尬地看向沈青青,“要不……我们吃红烧鱼块吧?”
沈青青揣着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问雨儿,别问我。”
孟渊蹲下身子替他擦擦眼泪,“回头爹给你买根糖葫芦,别哭了。”
“不行,我要两根。”
“行,两根。”孟渊无奈叹气。
哄好孟琦雨,他回厨房继续干活,这次就谨慎起来了,只干自己熟悉的,生怕出一点差错。
毕竟某人的嘴实在太毒了,他顶不住。
第160章 守门待鬼
大家齐心协力总算在天黑前做好了晚饭,饭菜上桌,孟琦雪先迫不及待地夹了块红糖糯米粑粑,一口咬下去,包着花生碎和熟芝麻的红糖夹心顺着嘴角直往外淌。
这可把一旁的孟琦雨急坏了,摆着手高声大喊:“糖出来了,快吃糖!”
那架势,恨不得帮她把淌出来的夹心舔了。
孟琦雪吸溜一口,又把糖水吸溜回去了,满嘴香甜,把她乐得手舞足蹈。
“好甜!美滋滋呀,美滋滋!”
等她乐呵呵地去拿第二块的时候,发现装糯米粑粑的盘子不见了。
?
“娘亲,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菜端走啊?”
她还没吃够呢!
沈青青往她碗里夹了根菜叶子,“先吃饭,吃完饭再吃甜食。”
孟琦雪戳了戳碗里的青菜,耷拉下脑袋,“那好吧。”
除了吃不到糯米粑粑的孟琦雪有点小郁闷,其他人都吃得相当过瘾。
尤其是贺氏,连喝三碗菌汤,要不是沈青青劝了一句,估计还有第四碗。
菜炒得有点多,除了糯米粑粑,其他都有剩的,方振山原本要把剩饭带回家喂狗,收拾的时候被贺氏拉住了。
“先别急,今晚咱们不回去了。”
方振山:“嗯?”
“有小贼要过来偷东西,不守着怎么行?”
“有贼?”
方振山和孟渊两人同时出声。
贺氏气愤地把面馆被小鬼光顾的事情说了,末了强调道:“今晚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遇到人就捉人,遇到鬼就逮鬼,决不能放过他们!”
“那啥……”方振山扯了下她的衣角,“你能看到鬼吗?”
还遇到鬼逮鬼,他媳妇是愈发膨胀了。
“哦,我把这茬事忘了!”
贺氏一拍脑门,转头看向沈青青,眼里含着期待:“青青,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看到鬼?”
沈青青挽起衣袖,“等我在附近设个阵法,只要有鬼踏入阵法,就会立刻原形毕露。”
“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在厨房放点东西。”
沈青青把原本放调料的位置清理出来,放上特制蘸水辣和菌油,顺便把吃剩的饭菜搁到调料罐旁边当诱饵。
“好了,大功告成!”
孟渊看得额头直冒问号,“你这是……捉老鼠呢?”
沈青青一身轻松地拍拍手,“差不多吧,我倒要看看这小鬼有什么能耐。待会儿小鬼进来后,大家先别出声,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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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热闹一天的杨花村渐渐安静下来,各家各户都熄灯睡觉了,孟家也不例外。
但若是观察仔细的话,可以看到孟家厨房对面的小桌后整整齐齐藏了一排脑袋。
沈青青捶捶蹲得发麻的腿,小声嘟囔:“这小贼到底还来不来,我的腿要断了。”
腰间忽然一沉,接着耳边传来男人的低语声:“坐我腿上就不那么累了。”
沈青青偏头瞥了眼身旁的贺氏,小脸一红,“这,影响不好吧?”
话音刚落,袖子便被人扯了下。
贺氏激动地指着墙角的一团黑影道:“来了,小贼来了。”
说着摸起桌上的菜刀,举了起来。
沈青青赶紧将她拉了回来,“别,自己人。”
“自己人?”贺氏一愣。
沈青青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别藏了,看到你了。”
黑影缓慢地动了动,随后穿着单衣光着脚丫的孟琦云走了出来。
月光明亮,恰好照亮了她泛红的脸蛋。
贺氏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是睡觉了吗?大半夜跑墙角干什么?拉屎?”
孟琦云的脸更红了,“我来看捉鬼。”
好不容易遇到只小鬼来送人头,她怎么能错过呢?
沈青青无奈地摆摆手,“行,你过来吧。”
于是蹲桌角大军又多一名成员。
这次他们没等多久,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墙头传来“嚯啦”一声响,一只身形酷似猿猴的小鬼跳过院墙爬了进来。
贺氏啧啧两声:“这鬼长得可真磕碜。”
说话的功夫小鬼已钻进厨房,先是绕着厨房转了一圈,随后跳上灶台,停在了盛饭剩菜的木盆前。
孟渊:“它不会要吃大黄的早饭吧?”
贺氏飞快接话:“不会的,鬼又不用吃东西。”
然后就见“不用吃东西”的小鬼从怀里掏出个亮晶晶的小碗,把剩菜全倒进碗里,如饿了八百年的狼狗一般狂吃起来。
贺氏:“……”
就两个字:尴尬。
沈青青摸摸下巴,倒是对小鬼手里的碗来了兴致,好东西,非常适合她这种经常和鬼打交道的人。
吃完剩菜,小鬼满足地拍拍肚皮,掀开了盛放蘸水辣的调料罐,许是闻到气味不对,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舀了一勺出来。
场外围观的沈青青激动地搓了搓手,来了,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
小鬼将蘸水辣倒进碗里,伸着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随后小院里爆发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恶鬼咆哮声。
嚎得沈青青等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鬼哭狼嚎,当真名不虚传!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孟琦云都被吓得钻进了沈青青怀里。
鬼叫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实在受不住蘸水辣暴击的小鬼噗通跳进水缸,捧着碗疯狂地喝起了凉水。
厨房依稀传来它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奶奶的四舅姥爷的,这是人吃的东西?”
“所以那罐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孟渊好奇的问。
“芥子、青红花椒配着魔鬼辣椒磨成的粉末,味道绝对纯正。”
听着她的描述,在场的其他人纷纷揉起了鼻子,那滋味的确够纯正。
来上一口估计直接灵魂升天了。
贺氏接着问:“那另一罐呢?”
沈青青抿唇笑,“菌油泡石块,口感一绝。”
话落,小鬼已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来到油罐前,这次它谨慎了许多,先是凑近闻了闻气味,确定没问题后才开始舀油。
舀进碗里舔了一下,许是感觉好吃,又折回去舀了一大勺,并顺便捞了两块泡在油里的不明固体。
这下屋外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就等着它啃石块呢!
小鬼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舔完菌油,美滋滋地咬向石块。
院里再次响起惊天动地的鬼叫声。
小鬼捧着被石块崩掉的牙齿,痛哭流涕地跪在灶台上,“我的牙,呜呜,我最后一颗牙……你走得好突然啊!”
第161章 上门抢鬼
听着它凄惨又滑稽的哭嚎声,沈青青实在憋不住了,捂嘴哈哈大笑,笑得肩膀直抽抽。
她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一时间小院里全是大家的哄笑声。
跪地痛哭的小鬼闻声身子一僵,循着声源缓慢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七分怀疑三分惊恐,看到桌后一排脑袋后,三分惊恐顿时变成了七分。
嘴巴的八字胡直接飞了起来。
“鬼啊!”
小鬼嚎叫一声,一骨碌从灶台滚了下来,摔得四脚朝天,半天没爬起来。
?
鬼喊捉鬼?
沈青青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踱步走向厨房。
她每走一步,小鬼就后退一步,直到被逼入墙角退无可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啊,它一只鬼为啥要害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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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拖着老得掉渣的身体站了起来,犹豫不定地问她:“你,你能看见我?”
沈青青唇角一勾,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看不见。”小鬼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边默念“看不到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窗口挪。
终于摸到了窗口,它吐出一口气,一个咸鱼翻身冲出厨房,黑暗里传来它得意的喊声:“小姑娘,再见了!”
沈青青淡笑着往门边一靠,完全没有要追的意思。
片刻功夫,外面再次响起凄惨的鬼叫声,刚刚逃走的小鬼又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
懒球往墙头一坐,悠闲地舔了舔爪子。
胆小鬼,它还没出声呢,就被吓成这样了。
看透一切的红缨沧桑地叹口气,新的受害鬼出现了,真惨。
沈青青走到小鬼面前,踢了踢它那瘦得跟干树枝一样的腿,“偷吃了我的东西就想跑?你把我家厨房当什么了,菜市场?”
小鬼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那是人吃的东西吗?调料里放芥子末,油里泡石头,我没找你赔牙就不错了!”
沈青青一甩胳膊把它扔到了柴火堆上,另一边贺氏也提着明晃晃的菜刀冲了过来,“还赔牙?老娘一会儿把你的腿剁了喂狗!”
孟琦云接话:“狗不吃鬼肉,还是把它留给我练手吧。娘,我认识好多字了,可以学习画符捉鬼了!”
小鬼整个吓懵了,它是掉豺狼窝了吧?
这家人有一点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吗?
它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道:“小姑娘,咱们商量个事儿吧。”
“我有个小玄孙,他手里特别有钱,要不你先把我放了,我让他赔你银子,要多少都有!”
沈青青笑,“有钱啊,有钱就好说了。”
“那可不,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小鬼嘿嘿笑,“所以你就把我放……”
话未说完,一张黄符盖在了它脑门中央。
沈青青揪着后脖颈将它拎起来,空着的那只手把它藏在怀里的玉碗掏了出来。
“小玉,我的小玉!”
“不许拿我小玉!”
头可断血可流,但没有小玉它是真不行。
小鬼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玉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青青斜它一眼,“我就看看,别这么小气。”
玉是好玉,白如割脂,清透澄净,底部还雕刻了特殊符箓,应当是玉碗能通阴阳的关键所在。
“不错,是个好东西,能值个千把两银子。”
“千把两银子?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我花费全部身家买的,上万两白银,你懂吗?”
小鬼情绪激动地反驳她。
“这么值钱啊?”沈青青啧啧两声,顺手把玉碗揣怀里了,“现在归我了。”
小鬼:“我***,你个****”
沈青青弹了它一脑瓜崩,“嘴巴干净点,再骂我真把你的破碗没收了。”
到嘴的脏话瞬间憋了回去。
小鬼冲她咧嘴笑笑,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蟑螂,“小姑娘,不,小仙姑,你听错了,刚才我在骂我那不听话的小玄孙呢,没骂你。”
天香楼。
熬夜苦守的胡勇突然连打几个喷嚏,把正站在门后打瞌睡的店掌柜吓精神了。
“老板,您这是着凉了?要不咱们回房间休息会儿?”
“着个屁的凉,肯定是哪个小兔崽子在偷偷骂我!”胡勇骂骂咧咧地揉揉鼻子,“去把老祖宗的骨灰罐子抱来,我问问啥情况,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店掌柜连点头哈腰地跑进厢房抱骨灰罐。
骨灰罐拿来了,线香点上了,头也磕了,就是没见老祖宗现身。
“不应该啊。”
胡勇嘀咕一句,继续磕头。
还是没见老祖宗。
店掌柜小心搭话:“老祖宗不会出事了吧?”
胡勇一巴掌呼了过去,“说屁话呢?老祖宗是鬼,外人连看都看不到,怎么出事?”
店掌柜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两人眼巴巴地在店里守了一整夜,始终没见骨灰罐有动静。
眼见着天都要亮了,胡勇搓搓磕肿的额头,黑着脸站了起来,“派人到杨花村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派出去的人回来得很快,“老板,我们去的时候那家人还在睡觉,没有一点异常。不过,我们从村民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姓沈的女子会捉鬼。”
胡勇一怔,这他娘的不是绵羊进狼窝——自投罗网了吗?
“老板,咱们现在该咋办啊?”店掌柜战战兢兢地问。
胡勇沉默片刻,忽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把兄弟们都叫出来,咱们去杨花村抢人!”
会捉鬼又咋了?
照样得被他的拳头打服!
一行人很快收拾整齐,提着砍刀直奔杨花村。
到地方时沈青青还未起床,孟渊领着孟琦风在院子里练习拳法,练到满头大汗时院门嘭地被人踹开了。
胡勇领着一众兄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姓沈的那臭娘们呢,快让她滚出来!”
孟渊眼神一冷,拍拍孟琦风的肩膀,“屋里躲着去。”
孟琦风乖乖点头,转身进了堂屋。
房门关上的刹那,孟渊偏头看向胡勇,眼神犀利如刀,“你让谁滚?”
胡勇拖着刀大步向前,语气嚣张:“沈青青,百碗面馆的老板沈青青,这屋里还有第二个姓沈……”
孟渊抬腿踹了出去,胡勇没有防备,一下被他踹个仰倒,摔得尾椎骨都要碎了。
第162章 贪吃鬼的基本素养
其他人见老板吃了亏,肯定要上前帮忙,来一个孟渊就踹飞一个,一个接一个全砸胡勇身上了。
跟摞千层饼似的,堆了老高。
被压在最底层的胡勇气炸了,“你他娘的放老子出来,老子要跟你单挑!”
孟渊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把上层想要逃跑的男人按了回去。
问他:“你让谁滚?”
“老子都说多少遍了,沈……”
砰一脚,胡勇的头被踢歪了。
“你让谁滚?”
胡勇把脖子扭了回来,“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啊……”
砰砰砰,一脚接着一脚。
胡勇的脖子脱臼了,脸上也多了十来个鞋印,但嘴上仍不肯服输:“有本事你打死老子啊,打死老子你也要跟着一块吃牢饭!”
孟渊捡起落在地上的砍刀,一刀下去,直接削了他的鼻尖。
滚烫的血喷到脸上,胡勇终于知道害怕了。
面前的男人不是光说不做的假把式,他是真狠!
比他胡勇还狠!
“我滚,我滚总行了吧?”
“但是在滚之前,你能不能让沈青青把我老祖宗放了?”
“我胡家的祖宗怎么能流落在外?”
听到这话的老鬼感动得涕泪横流,“小仙姑,你快出去劝劝你男人,别让他继续打了,打坏了我的乖玄孙该咋办?”
刚劝完,胡勇又说话了:“偷方子?我可没让它偷方子。”
“你们都误会了,我家老祖宗有个坏毛病,喜欢偷别人家的饭吃。自己家的饭不香,就爱吃别人锅里的。”
“它只是想吃口饭,没别的坏心思,你就当剩饭喂了狗,别跟它老人家计较了。”
“这个胡勇在胡说什么?!”
老鬼气得胡子乱飞,什么叫剩饭喂了狗?
它可是胡家的老祖宗!
沈青青凉凉地看它一眼,“其实你的小玄孙说得也没错,你昨晚吃的的确是狗食。”
老鬼目瞪口呆:狗吃得都比它好,死了算了!
沈青青一边挽发髻一边问它:“昨儿忘记问你了,你死后为何不去阴司转世投胎,非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留在人间?”
“留在人间有吃的啊,下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搞不到吃的咋办?”
沈青青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贪吃鬼。”
老鬼露出朴实无华的笑容,“小仙姑,其实我也有件事儿想问你。”
“昨天那些菜是谁炒的?以后我能不能拿着银子过来买饭?”
沈青青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啊,给钱都不卖吗?”
“我差你那点银子?”
老鬼尴尬挠头:“那我用美食秘方换行吗?我可是第一神嘴,世间美食只要入了我的口,就没有复制不出来的!”
要不是昨天吃的剩菜太乱了,他肯定早回家研究新菜去了,哪用得着在这苦哈哈地求人呐。
沈青青瞥他一眼,“光会吃吗?”
“嘁,怎么可能只会吃?我之前可是宫里的御厨,皇后娘娘都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呢!”
沈青青转头,眼中多了几分神采,“老鬼头,咱们做个交易吧。”
“你来我这边当厨子,我每日三顿饭管你吃到饱,如何?”
老鬼傲娇地摆起了架子:“我可是很挑剔的,饭不好吃就罢工。”
“我家的饭食你只管放心,绝对不会差。”
“那行,我出去跟小玄孙说一声,今儿就不跟他回去了。”
老鬼扭头要走,沈青青转身揪住了它的后脖颈,“听我把话说完,你要是真愿意跟我干,咱们就先签个生死契。”
“签了生死契,你就是我的鬼了,从今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如有违背,直接……”
沈青青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鬼呆住了,它就想吃口好菜,咋还得搭上命?
“好好考虑,我向来不勉强鬼。”
老鬼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许久,最终下定决心道:“好,我答应你!”
为了美食,死就死了。
这就是作为一只贪吃鬼的基本素养!
“你小玄孙那边?”
“我去跟他说。”老鬼扭头就走,走两步又退了回来,“你先把我头上的符扯了,太丑了,有损形象。”
“你还挺讲究。”
沈青青斜它一眼,顺手扯下黄符。
重获自由的老鬼甩甩袖子,意气风发地出了东厢房。
胡勇看到它非常激动:“老祖宗,您没事吧?”
“有事,我的牙掉了。”
老鬼咧开嘴,露出空荡荡的牙床。
“以后可能吃不上你孝敬的东西了,所以我不打算回去了。”
胡勇:“?”
这理由还能再扯一点吗?
一颗牙和没有牙的区别很大?
“老祖宗放心,店里有粥,啥粥都有,不会饿着您的。”
“你这孩子咋听不懂鬼话呢?你老祖宗我找好下家了,不准备跟你回去了。”
胡勇:“您可是胡家的老祖宗啊!”
老鬼摆摆手,“这些年我为老胡家做的事够多了,剩下的时间想高高兴兴地过,所以啊,你就别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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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胡勇苦着脸,欲言又止。
本来是来偷方子的,结果方子没拿到,偷方子的老祖宗反而被劝降了。
他心里不憋屈吗?
“你走吧,天香楼生意不错,足够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老鬼慢吞吞地往沈青青身后走,边走边嘟囔:“别怪老祖宗不愿意照顾你,实在是别人开的条件太诱人了。”
胡勇平躺在小院里,两眼望天,人麻了。
麻透了。
沈青青站在门边冷眼看着他道:“看在你老祖宗的面子上,这一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要是你还敢对百碗面馆下手,呵,我沈青青也不是好惹的。”
胡勇坐了起来,闭眼摇头,“别说了,我,胡勇,认栽。”
打又打不过,做菜没人家好吃,连老祖宗都跟别人跑了,还斗啥呢?
胡勇灰溜溜地领着一众兄弟走了,沈青青吸吸鼻子,皱起眉头问孟渊,“你闻到味儿了吗?”
孟渊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厨房,脸色一变,“我的米粥糊了!”
两人同时快步冲进厨房,身后还跟着个连跑带打滚的老鬼头,“别搅啊,千万不能搅,插两根小葱去去味还能喝!”
第163章 小姑娘,别乱看
由于合作伙伴还没来,老鬼暂时被沈青青安排到厨房煮面。
一开始听到自己要去煮面,老鬼内心是非常抗拒的。
“老夫可是堂堂御厨,你让御厨煮面?大材小用也不是你这么个用法!”
后来闻着厨房芳香四溢的菌油香味,老鬼高兴到舍不得放下漏勺。
“煮面好,我最爱煮面,感觉还能再干两百年!”
正在擀面条的红缨拿眼斜它,“闻个味都这么高兴,你能有点做鬼的出息吗?”
老鬼傲娇地哼哼两声:“老夫不跟你吵,不会吃东西的鬼是没有灵魂的。”
自从某女鬼被关进厨房当擀面工,性情大变,口头禅从“哥哥姐姐”变成了“你奶奶我”、“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等怼人行话。
除了沈青青她不敢招惹,其他鬼深受其害。
两只鬼在厨房吵架斗嘴,忙得热火朝天。
闲下来的贺氏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为了防止她太无聊,沈青青分别给了红缨和老鬼张现身符,好让他们三个能说说话解解闷。
小吃摊那边有桂花母子俩,完全用不上她,闲着没事干的沈青青接受了孟渊的邀请,来到山上参观他的野生菌种植基地。
入了秋,天气比之前凉爽许多,山上的野果子也都陆续成熟了。
猕猴桃、毛板栗、八月瓜、羊奶子……沈青青边走边吃,还边往孟渊的背篓里塞东西,一路上没闲过。
“捡点板栗,晚上可以做个板栗炖鸡!”
“哇,这棵树结了好多猕猴桃,我想把树扛回家了……别真砍啊,我开玩笑的。”
“这几个八月瓜熟得真好,可惜吃不下了,带回家给孩子们尝尝吧。”
“……”
孟渊全程没说多少话,爬树摘果、钻荆棘丛摘果,弄得全身都是草叶和小刺。
沈青青笑着帮他清理衣服上的碎草,“摘不到可以不摘嘛,不至于这么拼命。”
孟渊垂眸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心有点痒,“难得你高兴,摘个果子又不费事。”
“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倒也不必常来。”沈青青踮脚摘掉缠在他发间的枯枝,笑道:“偶尔摘一次算是情趣,次数多了就成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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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山洞里有棵野生葡萄树,你应该会喜欢。”
孟渊拍掉她衣袖间的草叶,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山上走。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山洞的入口长满藤蔓与灌木,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直接忽略。
穿过狭窄的入口,里面的世界豁然开朗,简直是个天然的大型别墅,而且还自带天窗与排水系统。
洞里的杂草与碎石早被孟渊清理干净,铺上了用棉籽壳、麦麸、木屑等材料制成的培养料。
有些位置的菌子已长出了灰色的菌盖,指甲盖大小,看着还怪可爱。
山洞左侧有条流动的溪水,孟渊所说的葡萄树就长在岸边。
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一串串紫色的小葡萄挂在枝头特别喜人。
沈青青摘了两串,在溪水里冲洗两遍,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葡萄一点都不酸,清甜爽口,汁水丰富。
她蹲坐在石块上边吃边笑着揶揄孟渊:“养菌专家,过几天我来买你的菌子,记得给我个优惠价啊。”
孟渊将洗好的葡萄递给她,顺手掐了下她的脸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不要银子,肉偿即可。”
沈青青一愣,嘴里咬着颗葡萄忘记嚼了,葡萄汁顺着唇瓣淌到下巴,留下一片嫣红的痕迹。
如皑皑白雪里悠然绽放的一株红梅,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孟渊的眼神一暗,俯身吻上她的唇瓣,咬住了剩下半颗葡萄。
水果的清甜味滑过齿缝落到舌尖。
山风清凉,两人的脸颊却都是滚烫的。
许久,孟渊移开唇角,大拇指摩挲过她的唇瓣,浅笑着吐出四个字:“真的很甜。”
不知是葡萄甜。
还是这个吻甜。
沈青青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往嘴里塞了把葡萄,含混不清地吐槽道:“孟渊,我发现你就是个骗子。”
孟渊笑了一声,“我怎么骗你了?”
沈青青撩起凤眼瞥了下他的红艳艳的脸颊,小声嘟囔:“长着张纯情小绵羊的脸,其实是只粗犷的狼。”
偏她还跟个缺心眼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凑上去撩他,妄图成为征服小绵羊的大灰狼。
这不纯纯的小丑行为吗?
孟渊声音中含了几分小委屈,“为夫冤枉,娇妻在怀,身为男人如果没有一点反应,不是更有问题吗?”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沈青青随口应了一句,眼神不自觉地往他身下瞟。
撞上她贼兮兮的眼神,孟渊的心尖一颤,一股子热血从心脏的位置涌向四肢百骸。
孟渊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鼻息烫得如七月流火的天气。
“小姑娘,别乱看。”
沈青青眼睫轻颤,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脸也燥热得厉害。
半晌,戳戳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孟渊松开手,啄了下她的脸颊,“没事。”
就是有点难受而已。
看着他隐忍的表情,沈青青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其实你也没必要一直憋着……”
虽然她前世活到二十八岁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但那只是单纯地挑对象,如果遇到对的人,该上就得上,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更何况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孟渊目光深沉地对上她的眼睛,声音低沉缓慢,伴着哗哗的溪流声,格外好听。
“其实我会娶你,全是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老道……”
他将成婚前所经历的种种事迹说了一遍,包括那些难以启齿的私心。
“婚姻应该是两个相爱之人的结合,而不是为了满足一人私心的商品。”
“所以我想重来一遍,让你心甘情愿、面带笑容地嫁给我。”
“青青,也许我不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但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尽自己所能为你带来最好的生活。”
“请你等等我,好吗?”
沈青青吻上他的唇,明亮的凤眼里水光潋滟。
“好,我等你。”
第164章 光吃不长肉的猪
两人在山洞里坐了一下午,吃野果、吹山风,直到日头偏西才舍得下山。
刚走到山脚,远处河岸边忽窜出来一只黑色的猿猴,哦,不,是一只身形酷似猿猴的泥人。
沈青青扯了扯唇角,“哪来的奇葩,在这儿玩行为艺术呢?”
话音刚落,就见泥人连蹦带跳地向他们跑了过来,一咧嘴,露出满口大白牙。
“两位,能不能帮在下推下……咦,沈姑娘?沈姑娘是你吗?”
沈青青眉头一皱,“你是?”
泥人撩起袖子疯狂擦脸,没想到越擦越脏,最后直接放弃了,激动地说道:“我,袁旭东,还记得吗?”
沈青青嘴角抽搐,“袁旭东,真有你的。”
早算到他会过来,就是没算到他会以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袁旭东不好意思地甩甩手上的泥巴,“我也不想这样啊,都怪那个指路的老头!”
“中午我到了南边那个小镇,有点不认路,就随便拉了个大爷问路,问路的时候想着不能麻烦人家,还特意拿了个香喷喷的大肘子。”
“结果他嫌弃我的肘子太油腻,宁愿要两个铜板都不愿意要我的肘子!”
“这我能忍?我当场就跟他理论起到底是两个铜板值钱,还是两个铜板值钱。”
沈青青接话:“然后呢?”
“那当然是我赢了!”袁旭东面露得意之色,但很快又垮了脸,“他个臭老头输不起,给我指了条山路,一天了,就走二里地,最后还掉泥坑里了。”
沈青青转头,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这孩子没救了”的表情。
“沈姑娘,相逢即是缘,帮我推下马车吧。”
临走前,袁旭东回头打量了一下孟渊,“这位兄弟,你是?”
孟渊态度清冷:“青青的丈夫,孟渊。”
“丈夫”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袁旭东抓抓脑袋,“沈姑娘成亲了吗?我怎么没印象?”
“现在有印象就行了。”
孟渊拉住沈青青的手腕,将人往身边带了带,问他:“马车在哪?带我们过去。”
“不远,就在南边的河里,一会儿就到了。”
袁旭东快步追了上去,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沈姑娘,我看你年岁不大,怎么就想不开早早成亲了呢?”
“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个兄弟呢,他可是我们那有名的美男子,家里有钱,读书又厉害,配你最合适了。”
孟渊脚步一停,单手把他拎了起来,“继续说,不要停。”
袁旭东双脚离地,胳膊腿儿摆得跟翻了盖的王八一样,“大哥,我开玩笑的,就您这张脸,来十个兄弟也比不过啊。”
孟渊松开手,凉凉地瞥他一眼,“总算说句人话了。”
袁旭东理了理被他拉紧的衣襟,不敢接话,偷偷凑到沈青青身边嘟囔:“你这丈夫,长得挺俊,就是太凶了。”
沈青青凤眼微眯,“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欠怼?”
袁旭东摆摆手,“算了,我不说话了。”
人家是两口子,肯定要护着彼此。
他算哪根葱啊。
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袁旭东口中“不远”的小河边,总共两辆马车,一辆停在河岸,一辆陷在了淤泥里,车轮子都看不见了。
四个男女老少在马车旁守着,袁旭东笑眯眯地为大家做了介绍。
身穿宝蓝色长衫、年纪稍长的妇人是袁旭东的老娘方氏。方氏身边跟了个老嬷嬷,唤作慈姑。
还有个身材精瘦、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名叫福旺,是袁旭东的小厮。
最后一人是个年轻小姑娘,长相清秀,穿着件浅黄色襦裙,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说起话来更是要跟断气了一样,有一声没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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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旭东没介绍她的身份,只简单说了名字,叫文娟。他不说沈青青也猜出来了,肯定是那段孽缘呗。
看破不说破,沈青青笑着转移了话题:“你这拖家带口的,是准备在宁阳县常住了?”
“家里出了点事,只能出来讨饭了,希望沈姑娘……”袁旭东瞥了眼孟渊,立刻改口:“希望孟夫人和孟大哥不嫌弃我,给口饭吃。”
沈青青摆手,“别,我可养不起你这种——猪崽。”
“你看我这体型,哪点能跟猪扯上关系?”袁旭东不服气。
孟渊默默补充:“光吃不长肉的猪,更养不得了。”
“……你们夫妻俩高贵,我不跟你们吵。”
这时候柔弱的文娟姑娘站了出来,“青青姐,旭东在开玩笑呢,我们带的有银子,还用不着别人救济。”
说话时她状似无意地扫过沈青青和孟渊的衣着打扮,以帕掩唇,轻轻地咳嗽一声。
沈青青当场翻了个大白眼,理都没理她,转身走了。
撸起袖子走到马车旁边,冲孟渊招招手,“过来推车,早点推出来早点回家吃饭。”
袁旭东拍拍文娟的手背,安慰道:“她就这个性子,不爱搭理人,习惯就好。”
福旺、慈姑、袁旭东都跟着下去推车了,袁母身子不大好,坐在石头上休息。
文娟跟个二愣子一样,傻不愣登地站在岸边指挥:“旭东,别往前走了,那边淤泥太深,会陷进去的。”
“旭东,你小心手,别被车轮夹到了。”
“旭东……”
说得正起劲儿,不知从哪飞出团臭泥巴直接糊她嘴上了。
文娟嘤咛一声,跑河边漱口去了。
沈青青飞快地收回胳膊,继续埋头推车,憋着笑和孟渊说悄悄话:“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娇娇弱弱,跟朵小花似的?”
孟渊:“想骂袁旭东你就直接骂,不要误伤其他人。”
“他的眼光是真不咋地。”沈青青啧啧两声,摇摇头。
几人齐心协力总算把马车推上岸了,沈青青用河水洗掉手上的污泥,问袁旭东:“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袁旭东咧嘴笑,又露出了满口大白牙,“当然是蹭饭了!沈,孟夫人,我可馋你家的饭馋好久了,这回你可不能拒绝!”
“看在你来这一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请你吃顿晚饭。”
沈青青转身看看面色苍白的袁母,又道:“快把你娘扶马车里,老人家吹不得风。”
安置好老人家,一行人这才拖着狼狈不堪的身体往杨花村走。
第165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众人回到杨花村时天已擦黑,贺氏和方振山正在厨房做晚饭,见有客人到访,又多煮了锅米饭。
沈青青把背篓里的野果给孩子们分了,板栗剥皮炖鸡肉,另外炒了几道家常小菜,煮了锅菌汤,帮忙的人多,做起来相当快。
天黑透时饭菜便上桌了。
袁旭东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总算有个人样了。菜一上桌,他立马招呼大家过来吃饭,又发筷子又发碗的,压根没把自己当客人看。
袁母等人一开始还比较矜持,尝了饭菜的味道后就逐渐放飞自我,吃相一个比一个生猛。
一桌饭菜吃得连葱叶子都没剩。
老鬼骑在墙头,手里捧着碗板栗炖鸡,暗自庆幸:“还好我提前偷了碗吃的,要不然今儿恐怕连块骨头都捞不着。”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破鸡肉有什么好吃的。”红缨吐槽它,说完吸吸鼻子,往它身边凑了凑,“要不……给我尝一块?”
不等老鬼回答,她直接伸手偷了块鸡腿肉塞到嘴里,气得老鬼原地乱蹦,“连老头子的饭都抢,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什么老头子?奶奶我明明比你大好吗?”
路过的沈青青斜两鬼一眼,“再吵我把你们送到阴司,下油锅炸了!”
两鬼同时哼了一声,背对背谁也不理谁了。
“青青姐,你在和谁说话啊?”
文娟手里捏着帕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沈青青眼稍微挑,拿捏着腔调问她:“文娟姑娘,敢问你今年芳龄几何?”
文娟低声答道:“我今年十八,有什么问题吗?”
“不好意思,我才十六,麻烦你不要老姐姐、姐姐地叫我了。我这人胃不好,听着老想反胃。”
文娟一噎,没料到她说话如此直接,默了片刻,委屈巴巴地问道:“青青,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才引得你如此对我?”
沈青青抬手制止她的话:“你没错,就是我不喜欢跟人打太极,你要是有事就直接说事,没必要夹着嗓子说些没用的话。”
被她这么一怼,文娟的言谈举止终于正常了一些,“青青,我可不可以跟你学做菜?”
“伯母好像很喜欢吃你做的菜,往常吃一小碗就吃不下了,今儿连吃了两碗饭。要是她每日都能吃这么多,应该很快就能把身体调养过来。”
“大可不必。”站在堂屋门口的袁母冷冷出声,“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该早点收拾东西离我家旭东远远的!”
“伯母!”文娟痛呼一声,唇瓣微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袁母黑着脸别过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文娟自觉屈辱,抹着眼泪跑出小院,袁旭东连快步追了上去。
“造孽啊!”
袁母气恼地跺了跺脚,并没有继续阻拦。
贺氏看出些门道,挽住她的胳膊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做老人的,有时候就得看开点,看开了日子才好过呀。”
“贺姐姐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但看着她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做派,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袁母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的身体不好,也没两年能活了,等我死了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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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安慰她两句,末了道:“我家里正好有张空床,你和慈姑今晚就在我家歇着。旭东他们可以去村长家住,待会儿我帮你们说一声。”
贺氏挽着袁母的胳膊走了没多久,袁旭东便背着文娟回来了,两人说说笑笑,看着还挺高兴。
沈青青跟他说了夜晚的住宿的事情,便让孟渊领着三人到村长家休息。
袁旭东忙道:“先等一会儿,孟夫人,我有点小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进屋说吧。”沈青青点头,转身进了堂屋。
一进门,袁旭东先从袖袋里摸出个红包递给沈青青,“之前我娘被人谋害的事儿,多亏有你提醒,她老人家才逃过一劫。我袁旭东,在此谢过你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格外真挚。
当初他带着袁家的商队回家时,袁母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时不时会咳嗽两声,府上下人、包括袁母自己都没当回事。
他对沈青青的话深信不疑,偷偷请了大夫为袁母诊脉,一次没检查出问题,就再换个大夫,直到请来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老大夫。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袁母竟被人下了****!
老大夫说还好发现及时,慢慢用药还能调理过来,若是再拖个把月,毒素浸入骨髓,就药石无医了。
袁旭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面帮母亲调理身体,一面暗中调查下毒之人。
他平日里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办起正事还挺有效率的,不到三天便查出了幕后真凶。
下毒的人竟然是袁旭东的亲弟弟、袁母的小儿子!
为的是惩罚母亲的偏心,报复大哥的严苛。
得知真相的袁旭东受到极大打击,无心管理家中生意,把能卖的家产全卖了,所有银两一分为二,带着半份家产和老娘来到了宁阳县,打算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准备在宁阳县买个宅子,做个小生意,安定下来。孟夫人,我之前跟你说的开羊肉馆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青青把红包放到一旁,声音轻快道:“我连店面都买好了,就在面馆隔壁,就等你过来请人装修了。”
袁旭东面上一喜,“可以,等明天我把家人安顿好,就立刻着手准备羊肉馆的事情,你这边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有我袁旭东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看他一副跃跃欲试,随时都要窜出房间的急切模样,沈青青连忙道:“先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合作之前,咱们要把基本情况掰扯清楚,避免后面产生纠纷。我这个人懒,不爱管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开业之后店里的日常营业、原材料购买都由你负责。”
“这都是小事,没问题。”袁旭东答应得很痛快。
沈青青继续道:“我负责提供菜品配方、培养合适的厨子,算是入技术股。”
“装修费用咱们对半出,店里的盈利我们也对半分,一月结算一次,你觉得如何?”
第166章 我想和她在一起
“装修费我出,店都是你买的,哪能还让你出钱装修?盈利呢,我也可以再让你一成,咱们四六分。”
袁旭东笑得精明,“你看我都如此有诚意了,下次有什么赚钱的好门路,记得带上我啊。”
他这人没啥特长,就两点特厉害。
一是会品美食,二是会抱大腿。
沈青青这腿,可粗着呢,跟着她绝对有肉吃!
沈青青也不跟他啰嗦:“那行,过两天我把店里的装修图,需要提前定制的锅具,还有用人要求、需要签订的合约一并拿给你,你看弄就行了。”
商量完开羊肉馆的事情,袁旭东扭捏着不肯离开,沈青青瞟他一眼:“还有其他事?”
袁旭东点头,面露羞赧,“我想让你帮我算算姻缘,我和文娟的事儿都拖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算姻缘啊?”沈青青轻咳一声,“你确定?一般来找我算姻缘的基本没好结果。”
“算算吧,这样我心里也有点数。”
沈青青:“……”
她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咳,我的意思是不用算了,你们俩不会修成正果。”
袁旭东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神色仓皇地看着她道:“为,为什么啊?”
他喜欢文娟,文娟也喜欢他。
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修成正果?
“没有为什么,姻缘天定,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如果非要勉强,注定两败俱伤。袁旭东,我还是那句话,放下心中执念。”
袁旭东低着头,许久没说话,最后红着眼圈抬起头,认真地问沈青青:“沈青青,你爱过一个人吗?”
沈青青沉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孟渊低眉浅笑时的温柔模样,心头好像有微风掠过,一片温柔。
不等她回答,袁旭东自问自答道:“如果爱过,你就会明白,感情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用理性控制的。”
“我想和她在一起,不撞南墙不回头。”
说完这句话,他身姿落寞地走了出去。
月光明亮,将他单薄的背影拉得极长。
躲在树后的文娟走进房间,眼里全是泪水,显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她擦掉眼泪,语气坚定地沈青青道:“我会和旭东修成正果的,一定会!”
沈青青手指滑过桌沿,没有接她的话,半晌淡淡道:“随便你……但是文娟姑娘,我想提醒你一句:诸恶莫作,天上有眼睛在看着呢。”
文娟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垂下眼眸,温声细语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时候不早了,孟夫人早点回房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沈青青望着她狼狈的背影,嗤笑一声。
本来以为袁旭东是个大情种。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大冤种。
真惨。
*
袁旭东的办事效率果然高,花了一天时间买宅子搬家,又花了一天时间买材料、请工人,第三天就直接进店装修了。
来面馆吃饭的客人见隔壁有了动静,全都揣着手跑出去围观。
“呦呵,隔壁又换主人了,十天换三个主人,前途无量啊。”
“你们听说没,李数被天香楼的老板暴打一顿,连手指头都剁了,如今正带着老婆在家讨饭呢!”
“这样看来,隔壁风水好像的确不行,也不知道哪个大冤种又被坑了。”
“欸,沈老板来了,你知道隔壁店面被谁买了吗?”
沈青青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你们说的那个大冤种就是我。”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大家跟着她呵呵干笑,尴尬得脚趾抠地。
半晌,人群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问话:“沈老板,你买了隔壁店面,可是想开了,准备每天多卖几碗,不,几百碗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沈青青。
为了吃口拌面,他们每日掐着点来排队,稍微来晚一会儿就吃不到了,要是店里能不限量供应,倒是件值得庆祝的美事。
沈青青摸摸下巴,“你们想多了,我买店是用来开羊肉馆的。”
“羊肉馆?我听说过面馆、酒楼、布桩……还没听说过专门卖羊肉的馆子呢!”
“这羊肉馆具体卖什么,你跟大伙说说呗?”
沈青青笑着解释:“中午卖羊肉、羊杂汤粉,晚上卖烧烤火锅炒菜,只要跟羊有关的美食,我们都卖。”
众人虽没听懂她嘴里的“烧烤火锅”是什么意思,但对沈青青的厨艺是一百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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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她卖的,放心跟着买就是了。
常来吃面的熟客扯掉腰间的荷包,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沈老板,羊肉馆什么时候开业,你可得提前通知我们,我们好过去给你撑场子。”
有客人嘲笑他:“撑什么场子,我看你是又馋了吧?”
“馋了又咋了,我馋你不馋?”
“馋馋馋,大家都馋!”
沈青青等两人斗完嘴,才笑着回答:“进展顺利的话中秋节前后就能开业,最迟可能到八月底。大家放心,到时候肯定提前告诉你们,毕竟咱也不能偷偷摸摸地开业啊。”
众人正欢笑着商量以后该如何大吃特吃,后院忽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沈青青连快步跑到后院查看情况。
出意外的是袁母,好在一旁的贺氏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她,所以只摔了面碗,没摔到人。
慈姑一边搬凳子一边抱怨:“大夫都说了您得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您怎么就不听劝呢?”
“我也没干什么重活,就洗个土豆、端个面碗,还能累着不成?”
袁母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道:“而且我挺喜欢这里的,贺姐姐爽快,客人们热情,比咱家里热闹多了。”
“伯母要是喜欢这里可以常来,但活还是少干,至少要先把身体养好再干。”
沈青青笑着接话,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她苍白的脸颊,接着问道:“这两日伯母的身体可有异常症状?”
“没有吧,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每日都要喝药调理,病都病习惯了,哪有什么异常?”
沈青青偏头看向慈姑,“慈姑,你觉得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asxs.什么。”
慈姑沉吟道:“老夫人这两日总打瞌睡,跟睡不醒似的,记性好像也变差了,刚说的话转头就忘了。”
第167章 勾魂纸人
沈青青接着问:“文娟姑娘呢?这两日怎么不见她出来?”
慈姑偏头看了眼袁母,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小心地答道:“文娟姑娘身子不适,一直在家休养。”
“她这病来得可真巧,大前天还生龙活虎的,转头就病倒了。”
沈青青笑了一声,没继续提这茬事,转而叮嘱袁母几句便走开了。
*
袁旭东买的宅子就在石头镇上,是个二进二出的小宅院,面积不大,但住他们一家人绰绰有余。
袁母住在正房,她身子不好,每日酉时初便吃过晚饭熄灯休息了。
慈姑帮她掖好被子,又在房间点好熏香才出门打水洗漱。
刚出房间,肩膀一沉,突然出现的沈青青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青青,你……”
“嘘。”沈青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咱们到隔壁再说,别把人吵醒了。”
到了隔壁耳房,慈姑连急切地问道:“青青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翻墙进来的。”
“翻,翻墙?”
沈青青蹭掉鞋底的青苔,言简意赅:“我来帮你家老夫人看病,想让她的身体尽快好转的话,今晚听我安排。”
慈姑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先等着。”
沈青青在袁母卧房窗口贴了张符箓,便安心回到隔壁耳房打瞌睡了。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又急又密,如一段杂乱的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
沈青青揉揉眼,站了起来。
夜色浓稠,原本明亮的月色被云层笼罩,只剩下一团黑色的雾气。
沈青青快步走到袁母卧房窗口,窗户本来就在开着,刚凑过去,一股子呛人的焚香味扑面而来。
慈姑在旁边解释:“老夫人觉浅,每日需点着助眠香才能安睡。”
沈青青吐出两口气,等适应了那股子特殊的香味后,定睛向对面的窗口看去。
敞开的窗棂缝隙中探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小纸人在窗口停了片刻,随后好像受到牵引般爬进房间,走到袁母的床头。
小纸人后跟着更多小纸人,它们排着队走进房间,围绕着袁母的身体站成一圈。
慈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是什么情况?纸人为什会走?”
沈青青没有回答,淡定地拧开手电照向纸人。
手电的白光照亮了纸人背后的红字,上面清晰地写着袁母的生辰八字。
沈青青这才小声回道:“这些纸人在摆阵法,勾魂摄魄的阵法。”
话落,就见开头引路的纸人双膝跪地,挥舞着胳膊抽风似的摆动起来。其他纸人纷纷跪下,随着它的节奏抽动身体。
窗口忽起了阵风,将那些纸人吹了起来。
黑沉沉的夜色里,阴风呼啸,一群纸人凌风起舞,画面着实有些诡异,慈姑吓得攥紧了沈青青的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房间里响起女子婉转的吟唱声,唱的不知是何地的方言,腔调温软悠扬,内容却艰深晦涩,沈青青愣是一句没听懂。
慈姑却有所发现,惊讶道:“这不是文娟老家的方言吗?”
文娟刚到临源县时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说着一口不知何地的方言,被一群街头混混堵在巷口欺负,恰碰到年少气盛的袁旭东,把她从混混手里救了出来。
后来袁母见她可怜,将她收进府当了丫鬟。
慈姑和她在同一间屋子住了两年,自然对她的方言非常熟悉,一听就反应过来了。
“好像在唱勾魂引魂,不要拦路什么的,时间长了,有些句子我也听不太懂。”
慈姑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不敢确定。
老夫人虽在她和袁旭东的亲事上做得绝了点,其他地方可一点没亏待她。一个不知从哪来的乡下丫头,吃穿用度都快赶上别家小姐了。
换作别的人家,她怎么可能有如此待遇?
正兀自猜想着,沈青青碰了下她的胳膊,“慈姑,麻烦你去把袁旭东叫过来,小声点,不要惊动他人。”
慈姑点头,折身快步离开。
这时房间里的歌声和大风都停了,纸人七零八落散了一床,一道透明的身影从袁母身体里抽出,面容呆滞地坐在床上,双眼晦暗无神。
这是袁母的生魂。
沈青青一手搭上窗棂,正要翻身跳进去,房间里再次响起女人的声音,这次她听懂了。
“伯母,忘掉从前的不愉快吧。”
“我是天底下最适合旭东的女人,是老天爷送到您身边的儿媳妇。”
女人一直重复这两句话,一遍又一遍……
袁母如木偶般听着耳边的声音,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反应,到最后女人急了,拔高了音调道:“您说句话啊,您说‘文娟是我的好儿媳’,说啊!”
话音刚落,袁母的生魂一晃,重新回到了体内,想来是文娟本事不够,只能拖这么长时间。
沈青青听得直咋舌,大费周章地设置阵法,就为了把人生魂叫出来,趴耳朵上念几句话。
辛酸得让人想笑。
生魂回归本体后,散落在床上的纸人也慢慢爬了起来,依旧由那个引路纸人打头,排着队爬上半开的窗棂。
袁旭东来的时候纸人基本走光了,只剩下一个掉队的如无头苍蝇般在窗口打转。
沈青青推门而入,将那纸人拈了起来,手指触碰到纸人的刹那,原本来回打转的纸人瞬间失去了活力,变成一张普通的黄纸。
袁旭东还不知道眼前的状况,看看她手里的黄纸,嬉皮笑脸地问话:“你这是转行了?嫌捉鬼算命不好玩,改扎纸人了?”
沈青青一抬胳膊把纸人盖他脑门上了,“好好看看这纸人是谁扎的,大冤种。”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惊醒了睡梦中的袁母。
袁母扶着床板坐了起来,额头冷汗涔涔,脸色更是如纸般苍白,“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沈青青走到床边问她:“伯母,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袁母抚上心口,喘着粗气道:“感觉头有点昏,心有点慌,老毛病了,应该没大碍。”
“慈姑,麻烦你去厨房给伯母烧壶热茶,另外把屋里的香灭了,通风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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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完慈姑,沈青青扭头,斜了眼袁旭东,“走,咱们去找你的小娟娟聊聊人生。”
第168章 你好像不明白该怎样爱一个人
袁旭东捏着纸人,一头雾水地跟她走了,边走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先跟我讲讲吗?好歹让我心里有点数。”
“你娘被人害了,害人的是你媳妇。”
一句话把袁旭东说懵了。
“我,我娘不是好了吗?一顿……一顿能吃两碗面呢。”
下意识地,他没有提“文娟”二字。
沈青青把纸人从他手里扯了出来,“现在不跟你解释这个,待会儿让你的小娟娟说吧。”
西侧房。
文娟擦掉嘴角血渍,伏在案前清点刚走回来的纸人,数到最后发现竟然少了一个。
文娟愕然,她是严格按照娘亲教她的秘法操作的,大部队都回来了,怎么可能少一个?
她不敢点灯,借着昏暗的月光伏地找了起来。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随后响起袁旭东的声音:“动作轻点,万一人还在睡觉呢?”
文娟受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后脑勺撞上桌角,“哐”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袁旭东脚步一顿,望着房间里的朦胧身影,半晌没有动作。
沈青青打开手电,走到她面前,把最后一张纸人往桌上一盖,“你在找这个吧?”
文娟飞快地看了眼纸人,脸比手电的白光还要白几分,“没有找东西,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抖着手摸向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我渴了,起床喝点水。”
沈青青正要继续追问,沉默许久的袁旭**然出声了:“文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吗?”
“每次说谎,你的手就会抖,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
袁旭东的语气笃定,两人相伴六载,对彼此的脾气与习惯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黑沉沉的眼眸中全是痛楚。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娘下手,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乎娘!”
发现他娘被人下毒的那两天,他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天瘦了快十斤,那时候文娟一直在旁边安慰他、鼓励他,陪他渡过难关。
他还特意问过她:“我娘这么对你,你不恨她吗?”
她是怎样回答的?
她说:“她是你娘啊,我最爱的男人的亲娘,我怎么会恨她呢?”
就是那一句话,让他下定决心和她在一起。
可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爱屋及乌,什么无条件偏爱,全是假的!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全是谎言!
“我……我没有,旭东,你不相信我了吗?”
文娟抖着肩膀,泣不成声:“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没有骗过我?”
袁旭东笑得讽刺,“春华和春桃两姊妹在袁府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急着回家?你就没有在背后和她们说过什么?”
“表妹到我家住了两天便扭了脚、落了水,这其中有没有你的功劳?”
“文娟呐,我只是爱装傻摆烂,并不是真的傻,这些年你做过的荒唐事,我全都在看着呢!”
文娟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张着嘴嚅嗫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知道所有事,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袁旭东无限苍凉地笑了一声,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因为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我……可是你好像不明白该怎样爱一个人。我教你识字读书,带你交友游玩,为的就是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爱。”
“爱是希望、是世间最美最单纯的东西,不是霸道的占有,更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但是,你不懂我,一直都不懂。”
“我懂!”文娟失声痛哭,浑身颤抖地抱住了他,“我什么都明白!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在乎你娘,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害她!”
“我只是想让她接受我,让她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而已。”
袁旭东没有说话,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得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文娟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手忙脚乱地搬出放在床上的木匣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纸人和坠着羽毛的风铃顿时散了一地。
她捧起乱糟糟的纸人,跪地哭诉道:“这些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是用来让人回心转意,根本不会伤人性命,当初我娘就是用它们挽回我爹的!”
“旭东,求你再相信我一次,这次我真没有骗你。”
袁旭东看着她狼狈又疯狂的模样,傻乎乎地咧开嘴,本来想笑一声,问她何必呢。嘴角一动,猝不及防地流下了眼泪。
他慌乱地别过身子,低头拭泪,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文娟见他仍不为所动,连站起来向沈青青求证,“青青,麻烦你告诉旭东,我真没有害人!如果这纸人会害人,我娘怎么舍得用在我爹身上?”
“我勉强可以相信你没有故意害袁老夫人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老夫人本就体弱多病,每日再被你如此折腾,万一挺不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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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的声音很冷:“生魂离体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轻则精神不振,萎靡数日;重则当场咽气,一命呜呼。
也亏得文娟道行太浅,生魂离体的时间短,没闹出人命,否则这对苦命鸳鸯今天怕是要直接上刀砍了。
文娟被她说得脸色一白,哭着解释:“旭东,我真没想那么多,我真的只是想让她接受我。”
“求你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别人了!”
袁旭东摇着头躲过她伸来的胳膊,如失了魂般喃喃道:“你让我怎样原谅你,那个人是我娘,是千辛万苦把我养大的人啊!”
“我宁愿被害的人是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是她!”
他被爱冲昏了头脑,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情,但还没彻底丧失理智,他娘,就是他的底线。
文娟“噗通”跪在了他面前,哭喊道:“旭东,我向你磕头,我向你道歉,求你再原谅我一次。我已经没了爹、没了娘,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够了!”门外响起袁母愤怒的声音:“我袁家将你从混混手里救出来,供你吃供你喝,对你还不够好?你非要把袁家搅得七零八散才满意吗?”
第169章 娘,留她一条性命
“我没有,伯母,我真的只是想让您同意我和旭东在一起。”文娟哭得无法自已。
袁母拧紧眉毛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团令人作呕的垃圾,“但凡你少作点妖,我也不至于一直不松口!旭东是我儿子,哪个当娘的不想让自己儿子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你既然喜欢旭东,为何又常在旭阳面前哭哭啼啼,说些搬弄是非的恶心话,害得他们兄弟离心,连我这个当娘的都要遭记恨。”
“若不是你,旭阳会做出谋害生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袁旭东瞳孔紧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艰难地说道:“娘,你在说什么啊?”
袁母心痛地看着他:“娘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读书做人做生意,样样一点就通,偏偏在感情上糊涂得厉害!”
“你弟弟旭阳也喜欢文娟,你就一点没察觉到吗?”
袁旭东张了张嘴,千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震惊、疑惑、愤怒……最后是浓浓的悲痛。
原来他真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偏头看向文娟,泪濡湿了眼眶,“文娟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旭东,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
文娟狼狈地抱住他的小腿,哭嚎道:“旭阳他是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更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
“你敢对天发誓吗?”袁母俯身,双目圆睁地瞪着她,“你对天发誓,旭阳下毒一事和你没有关系,如果说谎,你这辈子再也不能和旭东在一起!”
文娟表情一滞,咬紧唇瓣拼命往袁旭东身后躲,就是不肯开口。
“你发誓,你发誓啊!”
袁母嘶哑着嗓子,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为了不让自己儿子伤心,她把所有事都压在了心底,处处隐忍,处处退让,到最后换来了什么?
“娘。”袁旭东痛心疾首地揽住母亲的肩膀,轻声道:“不用逼她了,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缓慢地转过头,眼神越来越冷,“文娟,你走吧,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干。”
文娟如遭雷击,抖着身子抽噎道:“旭东,你不相信我吗?我真没有让他下毒害伯母,我只是和他抱怨了几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拦住他的!”
“你不会拦的。”袁旭东笑得狼狈,“你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呢?”
他将袁母扶坐在凳子上,抬手擦去眼底泪痕,深吸一口气,声音缓慢又决绝:“你自己收拾东西走吧,相爱一场,别逼我动手。”
“我不走!”文娟双目赤红,状若癫狂,“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这事可由不得你!”
袁母一拍桌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福旺,拿绳子,把这疯女人捆了!旭东,今日这女人交给我处理,你回屋休息吧。”
这几年她年岁见长,身子大不如前,很少管家里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是只病猫!
她一个女人能独自撑起袁家的生意,把两个儿子拉扯大,自然是有本事、有手段的。
从前怕儿子伤心,她不愿也不想动手,如今撕破了脸,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袁旭东了解自家母亲的性子,犹豫片刻,低声道:“娘,无论如何,留她一条性命。”
算是他对这份感情的最后一份仁慈。
说完目光深沉地看文娟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侧房。
身后依稀传来文娟的哭声,和她惯常柔弱的哭声不一样,这一次她哭得凄厉、哭得狼狈,如杜鹃啼血般悲怮。
袁旭东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月亮完全被阴云遮蔽,天阴得厉害。
老天爷好像也看不惯人间这相爱相杀的狗血戏码,气得要甩袖子骂人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六年前骑马踏花的少年郎,何等风流,何等肆意。
也许那才是他本该拥有的生活。
他摸索着回到房间,搬出了原本打算用来请客的美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烧得他如烈火焚身,郁郁不得解。
他提着酒壶走出房间,风声渐紧,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沈青青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歪着头,似乎想劝他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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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喝两杯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得勉强,“本来想请你和孟渊吃顿乔迁宴的,现在好像吃不成了。”
“能吃成,回头羊肉馆开业了,咱们到店里吃。”
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别太难过,世上比谈恋爱有意思的事情多了,比如搞钱啊、吃肉喝酒啊,不都挺有趣儿的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袁旭东笑了一声,抬臂倒了杯酒递给她。
沈青青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毕竟这种时候突然来一句“我不会喝酒”好像有点煞风景。
手还未挨到杯子,斜刺里忽伸出只手将杯子夺了去。
沈青青一偏头,正对上孟渊深邃的眼眸。
“你不能喝酒,忘了吗?”
“哪里不能喝了?”沈青青咕哝一声,乖乖地往花坛边一坐,冲袁旭东摆摆手道:“你们俩喝吧,我沾酒就倒,旁边看着就行。”
袁旭东看着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又被扎了一刀,“你们俩啊,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尤其是你……”
他拎着酒壶指向孟渊,“沈青青大半夜过来是有正事要做,你呢?你来当保镖的?”
“我来找我媳妇,跟你有关系?”
孟渊斜他一眼,仰头饮尽杯中酒,举着空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还喝不喝?不喝我带媳妇回家了。”
“喝,好不容易逮住个陪酒的,哪怕是条狗,今天我也得把它栓这儿。”
袁旭东接过酒杯,摸索着给他倒酒。
孟渊嘴角一抽,垂在身侧的手举了起来。
沈青青连忙把他的手掰下来,劝道:“算了,咱不跟失恋狗一般计较。”
孟渊掐了下她的脸颊,“去屋里坐,外面风大,有点冷。”
“一起吧。”沈青青弯腰把袁旭东的酒壶拎了起来,“走,进屋喝。”
第170章 再谈感情我就是傻瓜
三人依次进了房间,孟渊和袁旭东坐在桌边喝酒,沈青青就倚靠在美人靠上打瞌睡。
许是习惯了早睡早起,熬到这个时辰,她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声,睁开眼,就见袁旭东抱着孟渊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孟老弟,听哥一句劝,千万别跟女人谈感情,谈感情要命啊!”
“你看我,对文娟又是掏心,嗝,又是掏肺的,最后啥也没落到,还差点把老娘赔进去,你说亏不亏?”
“亏,亏大发了!嗝,要不是手上还有事没干完,我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袁旭东一边哭,一边往孟渊身上蹭,把孟渊蹭得火气乱窜,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脑瓜子拧了。
没等动手,袁母循着声音过来提人了。
“让你们见笑了,旭东这孩子就这熊样,喝点酒就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欸,别扯了,把人家裤子扯掉了可咋办?”
袁母赶紧上前把袁旭东从孟渊身上拽了下来,同时招呼福旺,“快把他拖回房间,别搁外面丢人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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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把人拖了出去,人都走老远了还能听到他的鬼叫声:“你是风儿我是沙,再谈感情我就是傻瓜!”
袁母尴尬地冲沈青青和孟渊笑了笑,“都到这个时辰了,你们就别回去了,随我到隔壁客房休息吧。”
沈青青揉了下干涩的眼睛,点头应了,临走前忽想起文娟的小纸人,连回头问:“伯母,文娟姑娘的纸人和风铃还在吗?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研究一下?”
“还在房间里扔着呢,你要是感兴趣,直接拿走就是了,反正我们要它也没啥用,看着还闹心。”
袁母答应得爽快,“慈姑,你去房间把东西收拢了,一并送予青青,另外再添点……”
她捻了捻手指,向慈姑使了个眼色。
慈姑顿悟,应声退出房间。
沈青青将主仆二人间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欣慰地吐出口气,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
起码不愁没银子花。
慈姑捧着木匣子来敲门时,沈青青已歪在床上睡着了,孟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里酣睡的小姑娘,噙着笑道:“她睡着了,姑姑把东西交给我就好。”
慈姑伸头看了一眼,脸上全是羡慕,“要是旭东一开始遇到的是像青青这样的姑娘,现在应该成家有孩子了吧。”
说着,她欣慰地打量着孟渊,“好孩子,眼光真好,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你可要珍惜啊。”
孟渊捧着盒子,回答得认真:“我会的。”
送走慈姑,一回头就见小姑娘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他,一双明亮如星河。
孟渊心弦微动,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角,“听到别人夸你,高兴得睡不着了?”
沈青青嗔他一眼,“怎么可能,要真是这样,我岂不是一辈子不用睡了?”
孟渊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塞了回去,温声道:“睡吧,再不睡就到第二天了。”
沈青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睡了,把慈姑送来的盒子搬过来,我研究一下。”
孟渊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无奈叹气,只得照着她的意思把东西搬来了。
纸人就是用普通的黄纸剪成的,没什么特别,关键的是那八个风铃,其作用和她手里的招魂铃相似。
不同的是,她的招魂铃招的是鬼,风铃招的是生魂。
“回头我想办法把这风铃改成招魂铃,留一个给云儿,其他全卖出去,估计能赚不少银子。”
沈青青碰碰他的肩膀,“现在银子有了,人也齐全了,你就不打算做点有意义的事?”
孟渊对上她的笑眼,“比如?”
“盖房子啊,你不觉得咱家有点挤吗?”
沈青青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念了起来:“还有水井,咱们一定要自己打个井,每天到村里打水太累人了。”
“我准备盖个四合院,多留几个房间,最起码每个孩子一间房。中间留个大花园,一半种花,一半种菜,既实用又好看,两全其美。”
“到时候把方叔和贺婶也接到咱家,老两口年纪越来越大,独自住在山脚不安全……”
孟渊默默记下了她的话,末了揽住她的肩膀温声道:“盖房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保证让你高高兴兴地住进新家。”
沈青青戳戳他光洁的脸颊,轻笑道:“话说回来,你在山洞种的菌子长得差不多了吧?准备怎么卖?”
“菌子娇嫩,经不起长途运输,我和方叔打算把它们都制成菌油,以菌油的方式卖出去。”
沈青青倚着床柱子叹气,“这两天袁旭东可能不管事了,我得到店里盯着,要不然就能陪你一起卖菌油了。”
孟渊轻笑,“青青放心,为夫一个人也可以的。”
“害。”沈青青老神在在地叹气,“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就是单纯地想凑个热闹而已。”
成天在面馆待着都待腻歪了。
*
沈青青的判断出错了。
酒醒后的袁旭东不仅没继续消沉,反而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态度,化身为工作狂魔,抢了装修工人的梯子和锤子就是哐哐一顿砸。
装修工人一开始还挺高兴,多个人干活他们就能省份力气,多美的事儿啊。
可是后来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袁旭东干活太猛了,跟头老黄牛一样,不会渴也不会饿,来得比他们早,走得比他们晚。
这还得了?
老板把他们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他们干什么?
沈青青进店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两个装修工人抱着袁旭东,袁旭东抱着个大铁锤,还有两个工人站在一旁哀求:
“老板,求你别干了,给我们留点活吧,你这样我们没钱赚啊!”
袁旭东:“工钱照发,你们撒手,让我继续砸!”
沈青青冲大家摆摆手,“让他砸吧。”
心情不好,总得找个方法发泄出来。
工人没有办法,只能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爬上梯子,又哐哐砸了起来。
领头的工人叹口气,“兄弟们,咱们也加油干吧,干完好找下家。”
下次他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懒散点的东家。
向袁旭东这样的变态,宁愿闲着都不给他干!
太卷了,都能把人卷死!
第171章 菌菇宴
沈青青在羊肉馆坐了一会儿,看袁旭东干活干得挺快乐就没有继续打扰他。
临走前丢下句话:“这几天我要做菌油,没时间过来监工,店里的琐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袁旭东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带停的,“行,你走吧。”
沈青青一摆手,“兄弟,注意身体,羊肉馆以后还指望你呢。”
袁旭东没应声,等人走出店了才伸头喊起来:“给我留一罐鸡枞油,要大罐的。”
沈青青噗嗤笑了,这才是袁旭东嘛。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面馆里,贺氏和袁母、慈姑三人并排蹲在水井边洗土豆,聊得热火朝天。
大宝和三宝在后院扎马步、练拳法,四宝抱着钱匣子乐颠颠地数钱,二宝则捧着本沈青青费好大劲淘来的占卜入门书埋头苦读。
沈青青解开栓马的绳子,问几个孩子:“娘要上山采菌子,你们有人要一起去吗?”
四个孩子齐齐摇头:“不去,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沈青青无奈摊手,果真是儿大不由娘,这才多久啊,她这个当娘的就被抛弃了。
沈青青独自骑马回了杨花村,等她背着竹篓来到山洞时,方振山和孟渊已经将洞里的菌子采收大半了。
许是山洞里的条件适宜,种出来的黑皮鸡枞菌长得格外喜人,菌肉肥厚、气味清香,一点不比野生的差。
三人忙活了半天,总共收了两背篓,虽不算太多,但是比之前漫山遍野找菌子的效率高太多了!
沈青青激动得脸颊泛红,“等得了空我一定要做个菌菇宴,一次吃个痛快!”
孟渊笑着接话:“稳着点,日子还长,一次吃够了,后面就不好办了。”
“放心,这玩意儿吃不够的,就算今天吃厌烦了,过两天口味一改照吃不误。”
“这话我同意。”方振山附和道:“每次煮菌汤,凌霜都要拍着肚皮说下次不喝了,等到下次又把之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玩意儿就跟有毒一样,越吃越上瘾!”
三人有说有笑地把菌子背下了山,由于是在山洞里种植,采收回来的鸡枞菌表面非常干净,简单地用清水洗两遍就可以制作油鸡枞了。
方振山烧火、沈青青掌勺、孟渊来回搬运油罐,很快就把两背篓菌子炸制完毕。
孟家小院完全被菌油的香味笼罩,香得路过的村民还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仙境,腿都抬不起来了。
“怪不得人家面馆的生意好,就这手艺,生意不好才有鬼!”
“光闻着味道就能把人香一跟头,这要是吃了还不得成仙?”
其中一个青年咂摸着嘴嘀咕:“你说孟渊媳妇啥时候怀孕生孩子啊?”
“咋,你一个大男人,惦记别人媳妇生不生孩子是啥意思?”
青年翻了个白眼,“你笨呀!生孩子不需要请客吗?那咱们不就能吃上他家的饭了吗?”
他这叫什么?
叫考虑长远!
出门透气的沈青青被这群想蹭饭的逗得哭笑不得,“其实大家不用等这么久,过段时间我家要起新房,动工那天肯定会请大家吃饭的!”
青年一咧嘴,乐了,“那我要是去你家帮忙,是不是能多蹭两顿饭?”
“何止多蹭两顿饭,来帮忙的每天中午管你吃到撑!”沈青青回答得爽快。
这个脱口而出的承诺,直接导致新房动工那天来帮忙村民把宅基地都踩平了。
村长王铁柱看得热泪盈眶,直呼:“多么团结友爱的杨花村啊,有这劲头,未来脱贫致富不是梦!”
一众村民:“村长,你自作多情了,我们只是想来蹭顿饭而已。”
*
接下来的两天,沈青青和孟渊一直为采收菌子、制作菌油的事情忙碌着,家里厨房、杂物房都快被盛放菌油的陶罐堆满了。
到第三日,收菌油的商人终于找上门来。
来人是臻味楼的老板秦风,今年三十出头,生得虎背熊腰、一身正气,很符合他酒楼老板的气质。
经孟渊介绍才知道开酒楼只是他的副业,秦风真正的身份是倒货商人,十来岁时便跟着家中长辈外出经商,其人脉资源、从商经验自然相当丰富。
孟渊和他因野味相识,两人都是豪爽之人,打过几次交道后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这次孟渊提起自家有好东西要卖,秦风二话不说就拍马过来了。
人还未进门,先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孟老弟,今天我一定要尝尝被你夸上天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吃!”
“秦兄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孟渊笑着将人请进院子,偏头对沈青青道:“人来齐了,咱们可以动手准备菌菇宴了。”
蒸、炸、烩、炒……各种烹饪方式齐上阵,一家人围着灶台忙得热火朝天。
青头菌取出菌冒扣入五花肉泥,再上锅蒸熟,肉香菌香融为一体,香得人直舔盘。
鸡油菌撕成条高温炒制后加高汤闷煮,留点汤汁往米饭上一盖,八十岁老太尝了也要多吃两碗饭。
……
一道道菜肴上桌,还没摸到筷子,秦风的口水先流下来了,“大意了,早知道弟妹手艺这么好,我应该把孩子老婆都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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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扶着老娘进屋的袁旭东闻言嘿嘿笑:“没事,下次就有经验了。”
原本沈青青只是礼貌性地让孟琦风问他一句要不要过来蹭饭,机智的他不仅早早赶来占位置,还顺便带上了老娘。
美食自然要和家人分享嘛。
左手牵狗绳,右手抱酒坛的方振山闻言回头看看身后的黄狗,“大黄,这回我可把你牵来了,要是还吃不到好东西可不能怨我。”
大黄汪汪两声,兴奋地支棱起尾巴,好像在说:放心,我一定能大吃四方!
沈青青端着刚蒸好的米饭走进堂屋,招呼大家坐下,“吃饭啊,愣着干什么?”
大家就等她这句话呢,话音刚落,一群人整整齐齐举起了筷子。
“哇,这个油炸的那什么太香了吧,吃起来好像还有肉味,不对,比肉香多了!”
“还有这个凉拌菜,真鲜真嫩,简直不要太好吃!”
“这个汤,这个汤我能喝一锅都不带停的,太鲜了!”
第172章 兄弟,你也找不到媳妇吧
秦风化身美食评论家,边吃边夸,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说了两句没人应他,左右一看,所有人都在闷头吃菜,只有他在傻乎乎地浪费时间说话。
最重要的是,说话的功夫,盘子里的菜竟然少了一半!
这波亏大发了!
秦风再不说话了,撸起袖子开始狂吃。
菜吃差不多的时候,方振山宝贝似的捧出酒坛子,“藏了八年的松花酒,今儿热闹,挖一坛出来咱们几个尝尝鲜。”
袁旭东连举起杯子凑上前讨酒,“叔,先给我来一杯,我品酒行家!”
袁母在旁边踩他的脚,“给我注意点,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娘您放心,我酒量好着呢!”袁旭东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看破一切的孟渊小声和秦风说话:“千万别被他缠住了,他酒量和酒品都贼差。”
秦风点头,露出“我懂了”的表情。
美酒开坛,就袁旭东一人喝得真情实感,其他人都是浅尝辄止,喝完便围坐在一起商论卖菌油的事情。
“饭吃了,酒也喝了,现在该告诉我到底要卖什么东西了吧?”
秦风回味着嘴里的清香味,心里充满期待。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要靠这批货发财了!
沈青青将提前准备好的菌油搬了出来,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香味顺着鼻孔直冲天灵盖。
不用介绍,秦风已经激动地开口了:“这是用那什么野生菌炸的吧?可真香呐!”
“秦老板猜得不错,的确是野生菌。”沈青青取出个小碟子,夹出一碟炸菌子,然后将筷子递给他,“尝尝吧。”
秦风本来想矜持点,小尝两口,结果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一直把碟子里的菌子吃完才不紧不慢地擦嘴。
孟渊拍拍他的肩膀,开门见山地问:“秦兄觉得这菌油能不能卖出去?”
“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就算别人不要,我臻味楼也能全包了!”
秦风眯着眼睛笑,“不过你们肯定不愿意贱卖出去吧?也是,如此美味的东西,卖给不懂吃的人糟蹋了。”
孟渊随着他笑,“知我者秦兄也。”
“打算卖多少银子一罐?给个数,我心里好留个底。”
孟渊偏头看了沈青青一眼,“在下有个想法,不知秦兄愿不愿意听。”
“愿闻其详。”
“我们合作吧,我负责供货,你负责售卖,所得利润咱们七三分,至于能卖多少银子一罐,全看秦兄的本事了。”
秦风竖起大拇指,“聪明人,果然是聪明人!行,我们合作吧。货交到大哥手里,你尽管放心,绝对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这种稀罕东西在小地方卖不上价钱,一旦运到郡上或者京城,身价能翻个几十、上百倍,有钱人那么多,完全不愁卖!
他本来还打算和孟渊商量一下,先卖一批货,等摸清行情后再开价,没想到人家早就把这事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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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他也没别的话好说,当场和孟渊共同拟好了合约,签完字按完手印,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屋内众人连出去查看情况,就见喝得烂醉的袁旭东抱着大黄,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念经似的和它说话。
“兄弟,你也找不到媳妇吧?没关系,我也找不到,以后咱俩过好不好?”
大黄:“汪汪汪!”
“别叫了,别叫了……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嘿嘿,酒真好喝,肉真好吃,为啥要找媳妇给自己添不痛快呢?”
大黄:“嗷呜!汪汪汪!”
谁来救救它,它害怕!
袁母坐在走廊前无奈地看着他,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她这个糟心儿子啊,不能要了!
扔给狗过得了!
沈青青看着面前滑稽的一幕,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孟渊,你要不要过去救救大黄,它好像在向你求救。”
孟渊向它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再坚持一会儿,明儿给你煮大骨头吃。”
大黄:“汪汪汪!”
狗生艰难!
秦风走得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孟老弟,你这个朋友有趣,下次介绍给我认识。”
孟渊:“……你不后悔就行。”
“后悔啥,这么有趣的人不多了。”
秦风冲他摆摆手,“行了,别送了,我回去整理下东西,找好商队,三日后过来找你拉货,你可得把东西提前准备好!”
“放心吧,赚钱的事我肯定上心。”
毕竟他还指望这笔银子盖新房、娶媳妇呢。
送走秦风返回小院,袁旭东还在抱着大黄讲道理:“你别走啊,咋了,连你也嫌弃我?我请你喝酒,你别走好不好?”
说着,他扭着身子往狗嘴里灌酒。
孟渊动作快,连将酒壶从他手里夺了去,顺便救出了大黄。
大黄“嗷”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失去支撑的袁旭东歪倒在地,哭得嗷嗷叫,“连狗都不愿意带我玩,我好惨,呜呜,孟渊,我好惨呐!”
孟渊躲过他伸来的胳膊,眉头紧锁,“你喝醉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不睡,我睡不着。”
袁旭东摸索着爬了起来,抓起竖在墙角的扫把,狗刨地一样扫起院子里并不存在的灰尘。
孟渊被他狂野的动作弄懵了,摸摸鼻尖半天没反应过来。
袁母在走廊喊他:“小孟,你回来吧,不用管他,让他扫,干累了就知道停了。”
孟渊走回堂屋,和沈青青对视一眼,疑惑地问:“他这个症状……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沈青青分析得头头是道:“失恋嘛,总要有个慢慢释怀的过程,刚开始心里肯定不好受,再等等吧,时间久了就该忘了。”
“你,很有经验?”
孟渊垂眸看着她,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被他打成猪头的丑男人,一股酸味涌上心头,同时还有深深的怜惜。
当初青青和那个男人分开后,也是这么难过吧?
沈青青踮脚掐了下他的脸颊,“傻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能有什么经验?顶多是看肥皂剧……看别人分分合合的次数多了,自己品出来的道理呗。”
孟渊握住她的手掌,傻傻地笑了,“没经验就好。”
没经验就不会难过。
就不会像袁旭东那样,难过到抱着狗讲道理。
第173章 胸口的胎记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山洞里的第一批菌子基本采收制作完毕,总共灌了五百三十一罐菌油,其中五百罐交给秦风售卖,零头就留着自家面馆用。
走前沈青青特意附上一份饮食指南,上面详细介绍了鸡枞油的妙用,方便售卖。
秦风也是个厚道人,提前付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定金,乐呵呵地载着满满两大车货出发了。
拿到第一桶金的孟渊没闲着,立刻着手准备第二批菌菇的种植,并抽空到村长家买了地。
王铁柱听到他要把新房盖到山脚,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渊哥儿啊,你是不是对咱村的人有意见,有什么意见咱们说开了就好,没必要把房子盖这么偏吧?”
“村长,您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那片地方近山靠水,住着方便而已。”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山洞的自然环境固然优越,但面积有限,来回上山搬运物资也不方便。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是想试着在山下用大棚种植。
山脚那片荒地价钱便宜,离水源近,平常去的人又少,发掘出来种植菌子再合适不过了。
王铁柱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继续劝了,“咱们一块去量量那片地方有多少大,我估计是四亩左右,花不了多少银子。”
最后量出来的结果和估计的差不多,四两二分地,荒地不值钱,四两银子一亩,孟渊当场把银子付了,地契要等村长到官府过了明目才能拿到。
买完地接着是定盖房的砖瓦,离杨花村最近的窑厂在杏花村,孟渊借了牛车赶到窑厂时正好是中午,干活的工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只留一人守门。
好巧不巧,守门的是个老熟人——陈东阳。
孟渊一看到他脸就拉下来了,黑着脸扭头就走。
陈东阳眼尖,连忙追了出去,“呦,这不是孟渊吗?跑这么快做什么,见不得人?”
孟渊停下脚步,一个眼刀子甩了出去,“找打是吗?我成全你。”
陈东阳被他犀利的眼神刺得心霍地一跳,再打量一下他魁梧的身材,自知不是对手,缩着脖子后退两步道:“别动手,我有事跟你说,关于沈青青的事,你不想听吗?”
“说。”
陈东阳战战兢兢地瞟他一眼,坏水咕咕噜噜往外冒,“兄弟,其实你被沈青青骗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在杏花村做闺女的时候就和好多男人勾搭在一起。”
“瞪我干啥?不信你去村里打听一下,肯定有好多人知道这事……”
孟渊忍无可忍,“嘭”一拳落下,捶得他鼻孔飙血。
陈东阳抹掉脸上血渍,一边往窑厂里跑,一边高声嚎:“我没骗你,不信你自己回家检查,她胸口有个桃形的红色胎记,你检查之后就明白了!”
陈东阳跑得飞快,回到房间插上门,软着身子瘫坐在地,忽然咧嘴笑了。
沈青青的胸口有胎记一事并非他亲眼所见,而是无意间从沈母和大女儿的对话中偷听来的。
无论他是怎样知道的,只要胎记是确实存在的就行。
孟渊听到他的话后肯定会找沈青青查验,一旦发现胎记便会彻底相信他的话。
他是个男人,所以太了解男人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花大价钱娶回家的媳妇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所以等待沈青青的只有一个结局——被休弃回家。
身为杏花村村民,他深知沈家夫妇有多不待见沈青青,沈青青在娘家待不下去,必然会改嫁他人。
到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陈东阳整理下破旧的衣裳,春风得意地笑了起来,到那时他一定要以天神降临的姿态来到沈青青身边,安慰她、鼓励她,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然后再利用她的好厨艺,在镇上开一家面馆,过上吃穿不愁的富贵生活。
陈东阳越想越激动,嘿嘿笑得欢快。
“哐当”,插好的房门竟然被孟渊连门带框整个踢翻了。
陈东阳躲避不及,被房门砸了腿,疼得嗷嗷乱叫。
孟渊一步跨进房间,将他揪了起来,“你为何会知道胎记的事情?”
“当然是亲眼看到的,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铁锤般的拳头落下,直接捶掉了他两颗门牙。
“我问你为何会知道胎记的事情?”
陈东阳吐出口污血,梗着脖子答:“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拿我发泄也没用,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家找沈青青算账。”
孟渊不再和他废话,一拳接着一拳打下去,刚开始陈东阳还能哼哼唧唧地反驳两句,后来实在顶不住了,只得哭着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我只是看上了她的面馆,呜呜,我知错了,求你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孟渊的眼神一暗,下手更重了,“用如此污秽不堪的言论污蔑自己喜欢过的女子,你也配做人?”
他生气、愤怒,更替沈青青感到不值。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凭什么要被人如此糟践?
接连几拳捶得陈东阳直往外呕血,翻着白眼死人一样瘫在了血泊中。
吃完午饭来干活工人撞见这一幕,吓得魂儿都要没了,连七手八脚地上前把两人拉开了。
一群男人把孟渊团团围住,“啥情况啊,咋能把人打成这样?”
孟渊如黑面阎罗般站在人群中央,冷声对陈东阳道:“若我在外听到任何关于青青不好的传言,定提刀将你的舌头割了。”
“我孟渊,说到做到!”
陈东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寒,心里怕得厉害。
这男人,实在太恐怖了!
孟渊冷冷地斜他一眼,抬步离开,二十多个汉子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离开窑厂,他赶着牛车一路狂奔赶到石头镇。
沈青青正在羊肉馆的新厨房里教老鬼烤羊肉串,炭火刚生好肉串还未上烤架,身后忽响起踏踏的脚步声,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男人大力地拥入怀抱。
一旁的老鬼瞪大了眼睛,“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现在的年轻人呐,也太不知羞了吧。
红缨拽拽他的胳膊,“你个老东西怎么一点都不识趣?人家小两口抱一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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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拽着老鬼往外走,一边咧嘴冲沈青青笑,“随便抱,亲一块都没事!”
她就乐意看别人秀恩爱!
第174章 你以前的眼光可真差
沈青青脸颊微微泛红,蹭了下孟渊的脖颈,轻声问:“孟渊,你怎么了?”
孟渊没出声,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出声:“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你这样叫没事?骗鬼呢?”
沈青青抬手掐住了他的脸颊,“说不说实话?不说掐脸了。”
孟渊偏头亲了下她的手心,“刚才在杏花村遇到了陈东阳,他说你坏话了。”
男人眉头紧锁,语气中带了几分生气和委屈,听得沈青青心头一痒,没忍住踮脚摸了下他的头顶。
掌心一片柔软细腻。
“狗咬人不是挺正常的吗?没必要因为这个生气。”
沈青青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哄小孩。
“你要是真气不过,咱们一块过去揍他一顿,把他牙打掉,舌头割了。”
听着她娇软的声音,孟渊心头的戾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再次伸出胳膊将人揽入怀抱,喃喃道:“已经打过了,门牙也掉了,不过没割舌头,割了可能要吃官司。”
沈青青噗嗤笑了,“那我还得夸你喽?”
孟渊随着她笑了一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喟叹道:“你以前的眼光可真差啊,粪坑里都捞不出如此极品的男人。”
这语气,是真嫌弃死陈东阳了。
沈青青仰起头,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睛,“如果我说,喜欢陈东阳的那个沈青青不是我呢。”
孟渊的心漏跳了一拍,瞳孔紧缩,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我?”沈青青淡笑着反问。
孟渊沉默了一下,他的确怀疑过,毕竟作为一个普通农女,她会的实在太多了,捉鬼算命、做饭采菇、识字经商……
每次疑问浮上心头,他都会想起梦里弹他脑瓜崩的老道,连老道托梦催婚、死而复生这种稀奇事都能碰到,那他娶一个全能农女好像也不是特别离谱的事儿。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说服了,结果现在沈青青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孟渊紧了紧手掌,顿时感觉有些紧张。
“怀疑过,但是和之前的离奇经历相比,好像又没有那么怀疑了。”
沈青青被他矛盾的说法逗笑了,笑完摆正脸色道:“孟渊,不要管以前的事情,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我沈青青,只爱过你一个男人。”
孟渊的心好像被猫挠了下,又酸又痒,还一丝丝的甜。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低声低喃:“我也爱你,只爱你一个。”
“亲了!亲了!”
红缨拽住老鬼仅剩的一小撮头发,激动地蹦了起来。
老鬼被她拽得脸上的皱纹都抻平了,吱吱哇哇地吼道:“撒手,你给老子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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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黑着脸瞪两鬼,“你们俩,活够了?”
“没。”红缨飞快地撒开手,“突然想起来我的面条还没擀,先走一步。”
红缨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老鬼理了理头顶的小啾啾,问沈青青:“那我是回面馆呢,还是留下来学烤串呢?”
“进来吧。”沈青青冲它摆摆手。
耽误了一阵,这会儿炭火烧得正旺,沈青青把提前准备好的烤串摆了上去,开始讲解烤串需要注意的细节。
孟渊再一旁守着,时不时帮忙递瓶调料,配合还挺默契。
很快,浓郁的烤肉香味四散开来,香得大家都忍不住流口水。
包子店老板兴奋了,连捧着瓜子跑过去蹲墙角蹭饭,手里的瓜子还没磕完,面前一暗,袁旭东摸着下巴蹲在了他身边。
“我说兄弟,你蹲我家门口干啥呢?”
包子店老板向他展示了手里的瓜子,再吸吸鼻子,一脸神秘道:“我在远程蹭饭呢。”
“蹭饭就蹭饭,还远程蹭饭,骗鬼呢?”
袁旭东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颈,“小毛贼,今天栽到爷爷手里算你倒霉,给我进去吧!”
包子店老板被他推进了羊肉馆,藏在袖口中的瓜子哗哗啦啦洒了一路。
沈青青瞧见两人怪异的姿势,眉毛一拧,“你俩干什么呢?”
袁旭东挺直胸脯,一脸骄傲,好像做了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抓了个蹲墙角的小毛贼,厉害吧。”
“啥毛贼啊,人家是对面邻居。”沈青青嫌弃地瞅他一眼,“就那边包子店的老板,你应该见过吧?”
袁旭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小声嘀咕道:“我说咋看着那么眼熟呢,兄弟,对不住喽。”
包子店老板压根没搭理他,眼巴巴盯着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馋得口水顺着嘴角淌。
沈青青顺手拿了两串递给他,“来,尝尝?”
包子店老板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笑眯眯地接了烤串,“谢谢沈老板,沈老板大气!谢谢小兄弟,多谢你把我抓进来。”
这波不亏!
袁旭东:“……”就无语。
他转头看向沈青青,“沈大老板,羊肉馆我可按照你的要求装修好了,新厨具也都齐全了,接下来可要就看你的了。”
“这不正在考虑招收厨子的事情吗?厨子好找,厨艺高超、品行端正的厨子就不好找了,得慢慢来。”
她都做好先在店里干一段时间的准备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包子店老板闻言又退了回来,大圆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你看我咋样?开包子店之前我是县里酒楼的厨子,基本功绝对没问题。”
说着又哐哐拍了两下胸脯,“人品也绝对没问题。”
“但,你的包子店怎么办?”
“包子店可以交给我儿子儿媳,整天跟包子打交道,我这张脸都快成包子了,没意思。”
沈青青把店里用人的规矩和他讲了,最后问:“这些规矩你确定能接受?”
“为啥不能接受啊,有吃又有赚,傻子才不同意!”包子店老板回答得相当爽快。
沈青青一侧身,将他请进厨房,“麻烦你用厨房现有的食材做道菜,做得好的话咱们可以立刻签合约。”
包子店老板把羊肉串撸了,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开始了他的厨艺展示。
羊肉馆还未开业,店里的食材只有弄羊肉串剩下的羊肉,还有些辣椒、葱姜等配菜。
包子店老板就地取材,做了道小炒羊肉,光看他切菜拍蒜的架势,就知道是个做饭的老手。
沈青青满意地向袁旭东递了个眼神,“行啊你,随手一抓,抓了个厨子回来。”
袁旭东挠头笑,“低调,低调。”
第175章 招收员工
很快,一道小炒羊肉出锅,肉嫩味正,手艺的确不错。
沈青青尝了一口,当场找来纸笔和包子店老板李家丰签了合约。
李家丰捧着合约,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羊肉馆的内部员工,再也不用远程蹭饭啦!
“沈老板,我得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媳妇,就先走一步了,有事到对面喊我,我随叫随到!”
沈青青看着他欢快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人对她家的饭还真是爱得深沉。
“现在咱们店里有两个厨子了,他呢,负责炒菜,老鬼头负责烤肉。你们俩先干着,要是后面忙不过来就再请个厨子。”
老鬼头不服气,“凭啥让我烤肉,我炒的菜比他好吃!”
堂堂一个御厨还比不过你酒楼的厨子吗?
沈青青低头打量下他的个头,“你觉得以你的身高能够得着灶台吗?”
老鬼头:“……”
想想自己站板凳上的煮面的情形,默默屈服了。
“除了厨子,咱们还要找两个跑堂的伙计和两名勤杂工。”
沈青青看向孟渊,“要不咱们去村里问问,选几个合适的人先用着。”
孟渊点头,“等一下,我先吃碗面再回去。”
跑了一大圈,又跟人打了一架,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沈青青笑,“去吃吧,我继续留在这儿教老鬼头做菜。”
孟渊狼吞虎咽地吃了碗拌面,先到石头镇附近的窑厂定了砖瓦,然后才带着沈青青回了杨花村。
王铁柱瞧见并肩而立的夫妻俩,愣了下,“你们的地契还没弄好呢,要是急的话我现在就去县城弄。”
“不是拿地契。”孟渊走进堂屋,向他说明了来意,接着道:“我和咱们村人打的交道少,有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还请您帮我们挑几个可用的人。”
“你们开的工钱高,村里人估计都愿意过去帮忙,说实在的,我都想把我那大儿子和大儿媳送过去。但赚钱的机会难得,咱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王铁柱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王老三的小闺女春雨,手脚利索,脾气豪爽。在家老是被两个嫂子嫌弃,怪可怜的,让她过去吧。”
“跑堂的可以找草头,咱们村数他嘴皮子最利索,前段时间他娘得了病,正需要用银子,有个赚钱的门路也能稍微松口气。”
“还有长远两口子,热心肠,人勤快,而且长远之前在县城的酒楼做工,对这行有经验,找他们夫妻俩正合适。”
推荐完人,王铁柱灌了口茶,问他们:“你们觉得我选的人咋样,不合适还可以重新选。”
孟渊仔细回忆了对那几人印象,基本和村长说的一致,他碰碰沈青青的肩膀,偷偷捏住小姑娘温软的手掌,小声问:“要不先把人叫来看看什么情况?”
沈青青斜了他一眼,“叫吧。”
王铁柱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孟渊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妻管严。
再想想沈青青按着春丫娘扇脸的情景,王铁柱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与肃然,渊哥儿日子过得不容易啊。
孟渊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同情对象,美滋滋地捏了下沈青青的手,对村长道:“先把人叫过来吧,总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王铁柱一挥胳膊,把喊人的任务交给了院里玩泥巴的大孙子。
小孩子腿脚快,很快就把四个人全喊来了。
最先进来的是王春雨,沈青青看到她的面相心里立刻冒出句话:“这姑娘是个性情中人。”
圆脸盘大高个,浓眉大眼,眼神清亮,浑身透着股爽利劲儿。
这样脾性的人若放在现代应该是个商业女强人,但在男尊女卑的封建年代,注定要受到更多打压,尤其在婚姻方面。
后面来的是孟长远夫妇。
孟长远就不用多观察了,是个热心肠实诚人,但嘴皮子不大利索,不适合当跑堂伙计,留在店里当帮厨蛮合适。
孟长远的媳妇腊梅长相清秀,身量不高,脾气好,性情温和,与春雨是两个极端。
最后一个来的是草头,一进门他便笑呵呵把屋内众人夸了一遍,嘴甜得很。
沈青青却蹙起了眉头,从面相上看,此人性格活泼开朗,能言善辩,的确很适合跑堂,但眼神不够清亮,容易被利益迷眼,做出违背道德的坏事。
这样的人,最好不用。
于是她没提羊肉馆请人的事情,以盖新房为借口,问他们到时候愿不愿意过去帮忙,几人不疑有他,自然连声答应了。
把人送走后,王铁柱急切地问沈青青:“孟渊家的,你咋没提请人的事儿啊,难道没看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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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个人没看上。”
沈青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王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应该吧,我感觉草头是个好孩子啊。”
“嘶,要不你再分析分析其他人,就春雨吧,你能从她面相上看出什么吗?”
“她在感情上受过大挫,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因为男方犯错,惹到了春雨姐,两方产生冲突,然后退婚了。”沈青青嘴角带笑,反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王铁柱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不可置信地问:“你之前没听说过春雨的事儿吧?”
沈青青摇头。
王铁柱眼睛瞪得更大了,“还真被你说准了!春雨原先是定了门婚事,本来都要成亲了,那狗男人不安分,和同村的寡妇拉扯不清,正好被春雨撞见。”
“春雨的脾气爆啊,哪能容忍这种事,一棒槌抡出去,直接把男人的脑袋打开花了,后面婚退了,她凶悍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再没有媒人敢上门说亲。”
这事曾在杨花村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时间长了,议论的人就少了。
而且春雨在家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又到二十了还没嫁出去,大家看她可怜,也不好意思在伤口上撒盐,便没再提了。
没想到沈青青看一眼就能把这件事算出来,真是神了!
“孟渊媳妇,我相信你说的了,咱们再重新选两个人。”
王铁柱摸着下巴思考好一阵才道:“留运、留福兄弟俩可以吗?他们俩都是从小苦到大的孩子,人品没话说,嘴巴也甜。”
第176章 妻管严
留运和留福是对双胞胎,一落地就死了娘,爹又是个不靠谱的,成天喝酒打人不干正事,奶奶把兄弟俩拉扯到五岁也死了。
村里人看兄弟俩实在可怜,时常给他们贴补吃的。兄弟俩也知道感恩,帮人扫地、捡柴什么粗活都干。
孟渊对兄弟俩的情况也了解,闻言点头道:“他们俩可以,人还算可靠。”
沈青青站了起来,“那行,咱们一家一家地敲门,把请人的事儿和他们说了。”
几人分头行动,很快把事情办妥了。
因开业的时间正巧赶上中秋节,沈青青突发奇想准备在院里垒个面包窑,提前烤些糕点、月饼打包送客人。
孟琦雪听到她的想法后震惊得合不拢嘴,“月饼也能自己做吗?”
沈青青笑着反问:“为什么不能?难道糕点铺子里的月饼、糕点都是神仙做的?”
“好像也是哦。”孟琦雪笑成了星星眼,“娘亲好厉害啊,什么都会做,是雪宝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沈青青掐了下她的小脸,“真会说话,今天允许你多吃一块月饼。”
四宝最喜欢吃甜食,但小孩子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所以沈青青一直没敢让她多吃。
孟琦雪被突然降临的惊喜砸昏了头,高兴得抱住她的脖子一顿猛亲,亲得正起劲,忽然被人揪住了后脖颈。
孟渊面无表情地把她丢到一边,“出去帮你大哥洗水果。”
孟琦雪撅着嘴瞅他一眼,一脸不服气地走出房间,她亲亲自家娘亲怎么了?凭什么要把她揪出去?
孟渊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小姑娘最近不太老实,好像在谋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想多了吧,她就一贪财小孩,能谋划什么大事?”沈青青漫不经心地笑,“过来帮我看看图纸,能不能把它垒出来。”
孟渊瞟一眼纸上抽象派的图形,嘴角抽了抽,“你告诉我要做什么,我来画图。”
“咋,嫌弃我?我跟你讲,我这是画符画多了,刚入门时我的绘画技术可是一流的!”沈青青不满地瞪他。
“嗯,我相信你。”
明明说的是相信,那双含着笑的眼睛里却全是揶揄,沈青青恼羞成怒地捶了他一下,捏着图纸跑出去了,“不让你帮忙了,我自己整!”
找地方、量尺寸、和泥、搬砖……这些活全是孟渊做的,沈青青在旁边叉着腰指挥,凶得跟小老虎似的。
“下回再嘲笑我,我把你饭碗都没收了,让你每天都喝西北风!”
过来送地契的王铁柱听到这话顿时为孟渊流了把辛酸泪,渊哥儿这孩子惨呐,比他还惨,连饭碗都在媳妇手里握着。
孟渊收了地契,把王铁柱送到门外,临走前王铁柱表情沉重地叹口气,从荷包里摸出把铜板递给他。
孟渊:“?”
“如今朝廷鼓励百姓开垦荒地,每亩地的价格稍微下调了一些,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别被媳妇发现了。”
孟渊:“?”
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王铁柱以过来人的语气对他道:“你现在年轻,有好多事不懂,作为男人,学会藏私房钱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想想啊,要是你上街想买个饼吃、买口酒喝时,一摸口袋一个子儿没有,多难受啊!”
孟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村长,我媳妇比我还有钱,她压根就不稀罕我手里那点银子,所以压根就没必要藏私房钱。”
王铁柱:“啊这……”
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羡慕。
孟渊撩起眼皮瞅他几眼,噙着笑道:“我看村长在外面挺威风的,没想到是个……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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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妻管严?谁是妻管严我都不可能是妻管严的好吗?”
王铁柱一把将递给孟渊的铜板抢了回来,搁手心里来回数了好几遍,期间孟渊碰了两下他的胳膊,把他气得不轻。
“别乱碰,我得数数对不对,别给多了……果然多了五个铜板,我拿走了。”
王铁柱挑出五个铜板装回荷包,正要重新塞进怀里,斜刺里伸出只手把荷包抢了。
村长媳妇露出了异常“和善”的笑容,“铁柱啊,家里有点事需要你解决,走,回家吧。”
王铁柱死死盯着飞走的荷包,笑得比哭还难看,“嗯,回家,咱们回家。”
呜呜,第八十八次攒私房钱失败。
孟渊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转身回到小院,沈青青正穿着草鞋踩泥巴,把旁边的孟琦雨羡慕得原地打转。
“娘,我也要踩!我也要!”
孟琦雨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飞扑进泥坑,刚进去就摔了个大马趴,啃了一大嘴泥。
沈青青:“我C……滴娘耶!”
赶紧弯腰把他捞起来,怀里顿时多了个小泥人。
孟琦雨一点没觉得脏,反而搂住沈青青的脖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娘,咱们一块玩吧?”
沈青青看着他真诚的小眼神,哭笑不得撒手把他放了下来,“算了,随便玩吧。”
反正这孩子也不能要了。
糊好面包窑,母子俩全都成了泥人,孟渊也没能幸免,脸上、身上全被糊了泥。
另外三个崽子见了鬼似的缩在墙角,动都不敢动。
过来送桂花的贺氏进门看到这一幕,人傻了,眨了好几下眼才赶往里走,“你们这是咋了,下河摸鱼了?”
孟琦雪擦掉腮帮子上的泥点子上前告状:“我娘在玩泥巴,跟二哥一起。”
沈青青掐了下她的脸,“别瞎说,我在做面包窑,婶子,明天早晨过来帮忙,咱们烤点酥饼和月饼吃。”
贺氏看看院里顶着个大烟囱的土窑,点点头,半晌又怀疑地瞅她两眼,“做面包窑也不至于把身上弄成这样吧?把雨儿交给我,你俩快回房换身干净衣服,别生病了。”
两人被贺氏推进了厢房,看着彼此如大花猫般的脸颊,同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孟渊忽伸手摸向腰带,沈青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就准备这样换……”
话未说完,面前多了个荷包。
“什么意思?”
孟渊:“以前是我不懂规矩,没上交财产,我认错。”
沈青青掂量一下荷包的份量,又还给他了,“这点银子,你自己留着花吧。”
孟渊:“……”
果然被嫌弃了。
第177章 碰瓷的小娃娃
翌日,沈青青起了个大早,洗漱完直奔厨房开始揉面做面包。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的面包新鲜出炉,整个小院都弥漫着炭火与小麦的香味。
好久没吃这口,沈青青馋得不行,也顾不上烫,立刻掰了一块往嘴里塞,窑烤的面包就是好吃,满口的炭火香味。
吃得正起劲,转头就见堂屋门边趴了个小脑袋。
孟琦雨扒着门,双眼微眯,不停地吸鼻子,嘴边挂着圈水渍,一脸陶醉,好像一只坐在香喷喷鸡腿前的贪吃小狗。
沈青青憋着笑扬了扬手里的面包,“过来吃两口?”
孟琦雨瞬间睁大了眼睛,蹭蹭跑过去,接过沈青青递来的云朵面包,嗷呜咬了一大口。
沈青青摸摸他的脑袋,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软软的,甜甜的,雨儿最喜欢啦!”
孟琦雨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早起过来帮忙的贺氏瞧见并肩坐在走廊前吃面包的母子俩,笑道:“呦,今天雨儿起这么早啊?”
孟琦雨抱着面包一板一眼地回答:“睡觉觉,闻到香味就出来了。”
“你这是狗鼻子吧,睡着觉还能闻到香味?”沈青青笑着捏捏他的鼻子。
孟琦雨咧开嘴“汪汪”叫了几声,蹭着她的胳膊上骄傲地说道:“我就是小狗,最厉害的小狗,汪汪!”
贺氏笑望着亲昵的母子俩,左右打量好几遍忍不住道:“我才发现你们娘俩长得有点像啊,眼睛不像,鼻子和脸型特别像!”
“是吗?”沈青青讶然,摸摸自己的鼻子和脸颊,再看看孟琦雨。
两人都是小翘鼻、瓜子脸,但孟琦雨脸上的肉多些,看着不太明显,仔细一看好像的确有相似之处。
沈青青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半开玩笑道:“这孩子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吧?”
“应该不会吧。”贺氏也开始怀疑了,“这孩子是孟渊在山上捡的,捡回来的时候就一岁多了,也没听人说哪家有这样的孩子啊。”
正说着话,孟渊提着背篓进来了,沈青青连招招手把他喊进来问:“你看我跟雨儿长得像不像?”
孟渊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再看看闷头吃面包的孟琦雨,“像吗?有点吧,但长得好看的人不都一个样吗?”
沈青青:“……你可真会夸人。”
孟渊放下背篓,从盘子里拿了块面包,边吃边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婶子说我和雨儿长得有点像,我感觉也像,你说我们俩有没有可能是亲戚?”
“可能性微乎其微,当初我捡到他时,他身上穿的是极好的绸缎料子,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
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小萝卜丁,孟渊的思绪瞬间回到四年前,那天他和往常一样上山打猎,走到半路忽听到草丛里有动静,正要拉弓射箭,一个脚步蹒跚的小娃娃窜了出来。
他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小腿就被人抱住了。
小娃娃双眼明亮地望着他,嘴角还挂着圈透明的涎水,一声接一声地叫他“爹爹”。
他装凶威胁那小娃娃,“别乱叫,我可不是你爹。”
小娃娃听不懂话,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玩,咯咯笑了起来,叫得更欢快了。
山中环境复杂,他不忍心把丢下小娃娃,只得抱着孩子到处寻找不负责任的爹娘,结果自然什么都没找到。
时间久了,他干脆不找了,反正两个孩子都养了,再多养一个也没区别。
没曾想,两年后他又被另一个小娃娃用同样的方法碰瓷了,两个娃瞬间变四个,连他都要被自己的吸娃体质逗笑了。
杨花村那么多好人家,为何偏要追着他一个单身汉喊爹?
但是没办法,爹都叫了,他又狠不下心把孩子扔了,只得稀里糊涂地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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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两个孩子身份不凡,早晚会有家人找上门来,一晃几年过去了,孩子都养出感情了,就是没人上门认领。
孟渊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一遍,“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小连山,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不是这附近的人。”
谁家平白无故丢了孩子不得闹翻天,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青青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能就是我想多了。”
贺氏在那边打圆场:“长得像说明你们有缘分,要不然怎么会成一家人呢?”
孟琦雨跟着点头,“雨儿和娘有缘分,是一家人!”
“好,是一家人!”
沈青青揉揉他的小胖脸,不深究这个问题了。
管他是不是亲戚,反正现在他们是母子,还有比母子更亲的关系吗?
“婶子,来尝尝我刚烤的面包,我去屋里把风儿他们叫起来,再不起来早饭都被抢光了。”
面包有两种,一种是牛角包,里面夹了豆沙馅,嚼起来有些劲道,贺氏特别喜欢吃这种面食,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另一种是云朵面包,蛋清加淀粉做的,松松软软,口味香甜,仿佛一口咬在了棉花上,几个崽子吃得特欢快。
吃完早饭,一家人就开始动手做月饼,传统的五仁馅、豆沙馅、莲蓉馅,比较新颖的蛋黄流心,还有不用烤制的水果饼皮月饼。
月饼模具是孟渊和沈青青亲手雕刻的,花朵、树叶、小猪、小兔……花里胡哨摆了一桌子。
四个崽子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围在案板前压月饼,你要一只兔子,我要一朵小花,闹腾得厉害。
贺氏在旁边艰难维持秩序,“欸,别抢,雪宝来,奶奶帮你把袖子挽起来。”
“雨儿,你干啥呢?咋吃起来了?”
沈青青倚在厨房门边笑,“真热闹,都有种过年的感觉了。”
往年端午、中秋这种节日她都是一个人过,包粽子、烤月饼都是自己来,她师父个懒虫就只会吃,边吃还要边损她:“整这么麻烦干啥,随便弄点东西吃吃不就好了吗?”
每次都把她气得想捶人,发誓下次再也不做了,结果到了下个节日又忘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呢?
孟渊笑着接话:“过年的时候会更热闹的,贴春联、放鞭炮、吃团年饭……”
沈青青想象一下大家穿新衣拜新年的模样,心里第一次对过年有了期待。
第178章 羊肉馆开业
羊肉馆开业的日期定在中秋节,当天孟长远特意赶了牛车,一群人早早来到镇上打扫卫生、准备食材,袁旭东比他们来得更早,一进店就见他扶着牌匾乐呵呵地邀功。
“看看我找人定制的牌匾,够不够醒目?够不够霸气?”
红布一拉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烫金大字:羊色天香。
“羊”字上面还特意画了对羊角,没看出来霸气,傻气倒是有几分,不过看久了又觉得有些呆萌可爱。
沈青青敷衍地摆摆手,“就这样吧,凑合用。”
好歹算是一特色。
一群人擦桌子扫地,挂灯笼结红绳忙碌开来,袁旭东还撅着屁股在那欣赏牌匾,“这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随手一拉,拉住了正在搬桌子的春雨,“你觉得这牌匾好不好看?”
春雨眉头一蹙,“一块牌匾而已,能用就行,还用管好不好看吗?”
说完她转身高声问后院的沈青青,“嫂子,这牌匾要不要挂上去?”
“要挂,但是你可能搬不动,待会让孟渊过来弄。”
“搬得动,我力气大。”
春雨一弯腰,直接把两个汉子才能抬起来的牌匾拎起来了。
一旁的袁旭东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女人该有的力气吗?怪物吧!
春雨把牌匾放到梯子旁,利落地爬了两阶,冲袁旭东招招手,“小老弟,麻烦你帮我把牌匾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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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旭东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试了两下没挪动,尴尬地咧嘴笑笑,“那啥,我力气小,搬不动。”
春雨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心里直纳闷:也不知道这小伙计是从哪招来的,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自己弄吧,不用你了。”
春雨退回去,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提着牌匾,咬牙爬上梯子。
“麻烦你帮我把锤子递上来。”
“哦,我马上去找。”
袁旭东蹭蹭跑到后院,看到沈青青时还见缝插针搭了句话:“沈老板,你招的那个小姑娘,实在太剽悍了!”
剽悍到他一个男人都自愧不如。
挂好牌匾,留运、留福两兄弟把提前买好的鞭炮抱了出去,红彤彤的爆竹打着圈从店门口摆到了街边。
孟琦云举着线香跟孟渊讲道理:“爹,上次面馆开业,爆竹就不是我放的,这次一定要让我来!”
“行,你来。”
孟渊摊手,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悉听尊便。
孟琦云眉开眼笑,蹭蹭跑到门口点燃引线,然后又一路小跑退回店里,堵上了耳朵。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街边看热闹的客人越聚越多,闻着隐约飘来的肉香,大家都难掩激动的心情,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爆竹声停,沈青青走了出来,“新店开业,全场菜品限时优惠,适逢中秋佳节,另有一百份月饼礼盒免费赠送,先到先得,想吃的赶紧进店排队吧!”
话落,许多面馆的熟客一拥而上,留运、留福两兄弟连笑眯眯地上前招待客人,“大家这边请,先点菜领礼盒,领完再去那边入座。”
“大家不要挤,咱们的菜一直都有,不用担心吃不到!”
“菜一直都有,但月饼不是啊,沈老板做什么东西向来都不舍得多做,这次吃不到估计要等到明年了,谁等得及啊。”
沈青青尴尬一笑,这客人还挺了解她的。
有人领到月饼礼盒忍不住当场拆开了,瞧见里面造型独特、颜色鲜亮的月饼,惊叫连连:“这月饼做得可真漂亮,我都舍不得吃了!”
说着舍不吃,手还是很诚实地选了块小花月饼往嘴里塞,咬开软软的糯米粉外皮,酸酸甜甜的果浆顺着齿缝滑进口腔,从未有过的味觉体验,引得人瞬间胃口大开。
“好吃!比糕点铺里卖得还好吃!”客人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就是太少了,六块,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本来还想带回去让我媳妇尝尝呢。”
“人家免费送的,有就不错了,你咋还好意思嫌少?”
“这不是太好吃了吗?”那人红着脸笑笑,眼巴巴都看向沈青青,“卖吗?”
沈青青摇头,“不卖,太费劲了,懒得弄。”
“沈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你这是对银子的不尊重!”
一众客人七嘴八舌地批判起沈青青有钱不赚的咸鱼态度,批得沈青青捂住耳朵逃到了厨房。
惹不起,这届客人战斗力太强了!
说说笑笑间,热腾腾的菜品陆续上桌了,羊肉串、煎羊排、红烧羊肉、羊杂汤……客人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交流心得。
“你那个羊肉串味道咋样,闻着怪香的。”
“不仅闻着香,吃着还香呢,你那羊杂汤好不好喝?”
“好喝啊,一点膻味都没有,香味特浓!”
“小二,给我来份他那个羊杂汤,再多来份羊肉串!”
吃着吃着,好多客人面前的菜不仅没见少,反而越堆越多,外面排队的客人又不愿意了,嚷嚷着让大家吃快点。
没办法,沈青青只得把面馆的门打开了,暂时充当一天羊肉馆。
忙活了大半天,店里的客流量终于稳定下来,沈青青抽空煮了几碗羊肉粉丝,招呼几个崽子吃午饭。
大宝、二宝、三宝,还有大壮都来了,就是不见四宝的身影。
“雪宝呢?你们没看到她吗?”
孟琦雨立刻举手:“我看到了!”
“她去给卖衣服的人,哦,不对,是去给那边的小伙伴送月饼吃了!”
孟琦雨举起胳膊指了一圈,最后也不知道该指哪了,纠结地捂住了脸。
沈青青把他的手扒开,严肃地提醒道:“小朋友不能说谎哦,说谎会变丑。”
孟琦雨眨巴下眼睛,“好吧,她就是去给卖衣服的人送月饼了,但是她不让我告诉你。”
“卖衣服的?”沈青青疑惑,“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卖衣服的人,关系竟然还好到送月饼的地步了?”
孟渊:“大概是上次给你买衣服时遇到的成衣店老板……雪宝这自来熟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青青袖子一撸,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门去,“这熊孩子,今天必须得让她长长记性!”
“啊哦。”孟琦雨悲惨地捂住了脸。
完了,妹妹又要说他是叛徒了。
第179章 合作卖衣服
成衣店门口,孟琦雪挺了挺胸脯,问红缨:“红缨姐姐,你看我这样有没有大老板的气势?”
红缨敷衍地点头,“嗯对,特别有气势。”
“认真点。”孟琦雪用眼睛瞥她,“你以后会不会有穿不完的新裙子,全看今天的了。”
红缨摆正姿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可以,特别棒,咱们快点进去吧。”
一大一小昂首挺胸走进成衣店。
成衣店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孟琦雪,连笑着迎上去问:“小姑娘,又来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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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举起手里的月饼,眼睛弯成了月牙,“伯伯,我来给您送月饼啦,祝您中秋节快乐!”
“哎呦,你这孩子也太乖了吧!”
老板受宠若惊,笑眯眯地接过月饼,要到后院给她拿糖吃。
“不吃糖,雪宝今天不吃糖。”孟琦雪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双手握拳拜了拜,“伯伯,您帮雪宝一个小忙好不好?”
老板被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哄得头都昏了,想都不想便回道:“你说,能帮的伯伯肯定帮!”
“伯伯,我们合作卖衣服好不好?”
“啊?”老板愣住了,一个三岁的小孩要跟他合作卖衣服?这要怎样合作?
孟琦雪鼓着腮帮子求他:“伯伯,我是认真的,您就考虑一下吧,求您了!”
红缨无奈扶额,说好的谈合作呢,怎么就突然变成求了?
她拍拍孟琦雪的脑袋,小声提醒:“咳咳,注意点,咱们现在可是大老板。”
老板终于注意到守在孟琦雪身后的美艳女人,疑惑地问:“您是这孩子的?”
“她是我老板,我是她小弟,不,小妹,你跟她谈就好。”
做生意赚钱这种事她可不感兴趣,她只在乎能不能穿上新裙子。
孟琦雪再次挺直胸脯,声音坚定道:“伯伯,你可不能因为我年龄小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年纪是小,但是我聪明啊。”
老板被她自信的模样逗笑了,“行,那你来说说咱们该怎样合作?”
“我出图纸和做衣服的钱,你帮我把衣服做出来,摆店里卖,卖出去的银子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老板立马反应过来了,“你不会想卖露胳膊、带红扣扣的裙子吧?那种衣服不行,卖不出去, 做了也是浪费钱。”
“不露胳膊,我加了袖子的。”孟琦雪赶紧把藏在怀里的设计图纸掏了出来。
图纸是她和红缨在旗袍的基础上修改的,保留了盘扣和修身的设计,添加了袖子和衬裙,能不露的部位一点没露。
老板伸手去接她的设计图,孟琦雪连忙把图纸背到身后道:“伯伯,你看了我的图纸可不能自己偷偷用,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我一生气我娘也会生气,把我娘惹生气你就倒霉了,她可厉害了,能一拳打三个,比母老虎还厉害!”
孟琦雪马步一扎,嚯嚯打了两个空拳,“就这样一拳打出去,你就啊……娘你怎么来了?”
沈青青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行啊你,有出息了,都知道拿着娘的名号在外面吓人了,你说谁比母老虎还厉害呢?”
孟琦雪小脸一僵,随后露出谄媚的笑容,抱住了她的大腿,“嘻嘻,雪宝在夸您厉害呢,红缨姐姐,是不是呀?”
红缨两个大跨步窜到了店门口,“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带上我。”
沈青青横她一眼,“让你出来帮忙切个菜、端个碗,你倒好,跑得连鬼影都见不着,回头再找你算账。”
红缨:“……”这下完犊子了。
沈青青收回视线,看向孟琦雪,“说说吧,连饭都不吃,跑到这儿干啥来了?”
孟琦雪乖乖把设计图交了出去,“我想和伯伯合作卖衣服。”
沈青青翻开图纸瞅了两眼,画的还挺像那回事,“图画得不错,不过这种衣服最好量身定做,不然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孟琦雪脑袋转得很快,“那我们可以先做两件挂在店里,等有人看上了再重新做新的!”
沈青青笑着点头,不愧是她女儿,小脑瓜真灵活。
“你们继续聊,娘在一边看着就好。”
有了后盾,孟琦雪说话更有底气了,“伯伯,您考虑好了吗?”
老板没接话,一直在打量沈青青,末了凑上前问:“真能一拳打三个?”
沈青青勾唇一笑,“怎么,想试试?”
“不用试,我就随口一问。”老板连忙摇头,这种事能乱试吗?
然后转身看向孟琦雪,“伯伯可以帮你做衣服,但是需要你自己过来卖,卖不卖得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要是真卖出去了,伯伯也不要你的银子,你只需要付个做衣服的工钱就行,你觉得这样行不行啊?”
“谢谢伯伯,我会努力的!”孟琦雪举起拳头,激动得小脸通红。
老板笑得慈祥,“不用谢,不用谢,你玩得开心就行。”
损失两块布料换孩子个笑脸,想想好像也不算太亏。
反正他是没指望小姑娘把衣服卖出去,指望一个三岁小孩卖衣服赚钱,这不白日做梦吗?
孟琦雪爬上板凳,把设计图摊到桌上,认真地讲起自己的想法,讲完还煞有介事地问老板:“伯伯,您听懂了吗?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老板哈哈大笑:“小姑娘,你放心,伯伯肯定能把你这衣服照着原样做出来!”
“哇,伯伯真厉害啊!”
“哪有你厉害,小小年纪都会画衣服了。”
两人相互吹嘘了几轮,临到走时老板才想起来问她名字:“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等衣服做好我好去找你。”
“伯伯,我叫孟琦雪,家住在杨花村,不过到时候伯伯可以去百碗面馆找我,我娘是百碗面馆的老板哦!”
“呦!”老板精神一振,“早就听说百碗面馆的拌面好吃,但一直没吃成,等到了店里我一定要来两碗尝尝!”
“不光拌面好吃,我家的小土豆和豆腐片也超级好吃呢!哦,还有羊肉串串、炖羊骨头、烤羊腿腿……”
孟琦雪掰着手指头数起了店里的美食,把老板数得心直痒痒。
“算了,正好这会儿店里没生意,我跟你们一块过去得了。”
今儿一定要尝尝把半个小镇的人都迷得神魂颠倒的美食到底多好吃!
第180章 戏精附体
几人返回羊肉馆时店里店外依旧堵满了客人,把成衣店老板看得直咋舌,“老天爷啊,排队抢钱都没有这积极吧?”
他往孟琦雪身侧走了两步,“合作伙伴,我就不排队了吧?”
孟琦雪小手一挥,霸气道:“不排了,伯伯看上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雪宝大气!”老板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姑娘可真讨喜,越看越讨喜,比他家那几个臭小子可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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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抬起下巴,一脸得意,“那可不,也不是看看我是谁?”
沈青青点了下她的发心,“忙完记得到后面找我,咱们母女俩好好……谈谈心。”
最后三个字硬是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孟琦雪得意的表情瞬间垮了,果然,该来的早晚都躲不掉。
招待完成衣店老板,孟琦雪深吸一口气,如奔赴战场的壮士般神色肃穆地推开房门,然后揪着衣角哭唧唧地喊了声娘。
“站那别动。”沈青青比了个停下的手势,“也别撅嘴,卖萌无效。”
孟琦雪摆正脸色,乖乖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瞒着娘偷偷跑出去,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给娘一个,一个……”孟琦雪歪头想了半天,“一个惊喜,对,我只是想给娘一个惊喜!”
“那你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万一坏人把你抓走了,娘去哪找你?”
孟琦雪迈着小碎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她的袖子,“娘亲,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您不要生气了。”
沈青青别过头不搭理她。
“娘亲~”孟琦雪换了个方向,继续扯。
拉拉扯扯几个回合,沈青青实在没绷住,噗嗤笑喷了,她一笑,孟琦雪也跟着笑,母女俩笑作一团。
“唉,我真拿你没办法!”
沈青青无奈叹气,她算是被这小家伙拿捏了。
“娘亲别叹气嘛,我向您保证,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和您商量,绝不私自行动。”
孟琦雪抱住她的胳膊,讨好地往她怀里蹭。
“行了,别蹭了,我娘不生气了,只要你能记住刚才说的话就行!”
沈青青扳正她的身体,温声道:“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但是你年纪太小,没有自保能力,做事之前还是要和爹娘商量。”
“爹娘不求什么惊喜,只希望你和哥哥姐姐能平安快乐地长大,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孟琦雪认真地点点头,“娘,我明白了。”
“真听话。”沈青青揉揉她的脑袋,偏头看向躲在门外的小黑影,“别在外面躲着了,进来吧。”
话落,孟琦云顶着红扑扑的脸走了进来。
沈青青看看她反常的脸色,眉毛一拧,“你也背着我干坏事了?”
孟琦云耷拉着脑袋,“没有。”
“娘,我已经把您给我的书都看完了,该背的口诀都背了,您能不能带我去捉鬼算命啊?”
“这么快?”沈青青有点不敢相信,随口考了几个问题,她竟然全都回答出来了,“你这效率可以啊。”
孟琦云小声嘀咕:“我连做梦都在背口诀,要是再记不住干脆笨死得了。”
沈青青默了片刻,当初她背口诀花了多长时间?零零碎碎好像快一年了,按照孟琦云的逻辑,那她笨得可以直接入土了。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算命可以,但是捉鬼还得再等等,这段时间你先跟着风儿一起练武,把底子练扎实了。”
孟琦云闻言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抖擞精神举起右手,“那娘我帮您算个命吧,您听听我算得对不对,您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沈青青又沉默了,因为原主压根没有任何关于生辰八字的记忆,过一年就长一岁,完全没有生辰一说。
“换个人算吧,给你妹妹……”
妹妹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要命了。
“先别算了,明天娘给你整块破布,你到街头摆个摊给别人算吧。”
孟琦云低头在袖口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块白布,白布抖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黑字:捉鬼,捉不到不要钱。
“拿错了。”
孟琦云赶紧把布条塞回去,掏啊掏,又掏出来一个布条,上面写着:算命,不准不要钱。
“娘说的是这个吧?”
沈青青看着她欠揍的表情,手又痒了,“好啊,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背着娘摆摊捉鬼算命了!”
“还没来得及摆呢!”孟琦云赶紧解释。
“别解释了。”沈青青戏精附体,一边抹着泪往门边走,一边哭唧唧道:“孩子大了,不用娘管了,我走,呜呜。”
两个孩子赶紧冲上前,一人抱住了一条腿,“娘,您别走,我们知道错了!”
“撒手,让我走!”
两个孩子抱得更紧了,紧得都快把裤子扯下来了。
沈青青赶紧改口:“……咳,你们先撒手,娘是要出去吃午饭。”
“你的午饭。”孟渊端着碗热腾腾的羊肉粉走了过来,同时眉眼带笑地打量着她,把沈青青看得一阵面红耳赤。
她摸了下发烫的脸颊,提提裤子,尴尬地解释:“我逗孩子们玩呢。”
“我知道。”孟渊把羊肉粉放到桌上,笑望着她道:“演得挺像,可以直接登台演戏了。”
沈青青嗔他一眼,“我要是登台演戏了,肯定要带上你,让你扮个头戴红花的媒婆。”
孟渊捏起兰花指做出个甩手绢的动作,正要问她是不是这样的媒婆,门外忽传来袁旭东的惊叫声:“啊,我的眼睛要瞎了!”
孟渊飞快地垂下胳膊,一朵红云从脸颊爬到了耳后根。
沈青青吃吃地笑起来,手抖得筷子都捏不住了。
“看不出来啊,兄弟,你居然还有这癖好。”
袁旭东揣着胳膊靠在门边,笑得鸡贼。
孟渊白他一眼,“哄媳妇开心呢,你一个单身狗懂个屁!”
袁旭东脸上的笑容没了,冲他呲了呲牙,扭头就走,走前丢下三个字:“算你狠!”
再跟这种有媳妇的男人玩,他就是狗!
第181章 十文钱一卦
为了衬托出自己的“大师”形象,出去摆摊算命前,孟琦云特意换了身黑衣服,还把带花的头绳摘了,换了条朴素的黑布条。
沈青青看着她破破烂烂的打扮,嫌弃得直皱眉,“算个命而已,没必要打扮这么丑吧?”
“丑吗?”孟琦云抖抖衣裳,“还好吧,很符合我的气质。”
沈青青嘴角抽了抽,这小屁孩,还气质……
“等会儿你就羊肉馆右边的巷口摆摊,有什么问题随时喊我。”
孟琦云点头,声音高冷:“明白。”
一家人到达石头镇后,不用沈青青提醒,孟琦云便主动跳下马车,左手捧碗、右手拎板凳,跑到巷口摆摊去了。
孟琦雪在后面为她加油打气:“大姐加油,你是最棒的!”
孟琦云淡定地摆摆手,把板凳往路口一放,掏出了怀里的破布。
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像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孟琦云面露喜色,看了这么久的书,她终于能赚钱了!
终于!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苦等了大半个时辰,愣是没一个人找她算命,好不容易遇到个肯停下脚步的,没等她说话,“咚”瓷碗里多了两个铜板。
“小姑娘拿着铜板买两个馒头吃吧,千万别骗人,骗人要被官差抓起来蹲大牢。”
孟琦云看看铜板,再看看丢铜板的路人,蹭地站了起来,准备好好和他理论一下。
路人却摆着手冲她摇头,“不用谢,不用谢,我就是看你在这儿坐半天了,怪可怜的。”
孟琦云咬牙切齿:“我谢谢你了。”
“害,你这孩子就是客气。”
那名路人走后,又有人往碗里扔了个铜板。
听着铜板入碗的清脆声响,孟琦云紧了紧拳头,皮笑肉不笑地冲人说了声谢谢。
路人看着她复杂的表情,感慨万千地叹口气,“孩子别哭,坚持下去,日子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孟琦云:“……”
关于算命摊变乞讨摊这件事,她是真的很想哭。
孟琦雪好心跑过来向她传授生意经:“大姐,光坐着不行,你要大声吆喝出来,这样大家才会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一定要吆喝吗?”
孟琦云脸挤成了苦瓜,她可是算命大师欸,当街吆喝多丢面子。
“当然,这可是我总结出来的秘籍,一般人我还不说呢!”
“那好吧。”
孟琦云深吸一口气,眼一闭,脚一跺,豁出去了。
“算命了,算命了,十文钱一卦,不准不要钱!”
“这位大伯,您要算命吗?只需要十文钱!”
“不算,我就是来看个稀奇。”
见过大骗子、老骗子,就是没见过那么小的骗子,今儿可得开开眼。
很多抱着同样心理的路人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交流着防骗知识。
“现在骗子的花招是越来越多了,连小娃娃都拉出来营业了,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对,上个月我还被一个装瘸的大爷骗了两个铜板,那些骗子就该遭天打雷劈!”
“……”
孟琦云疲惫地往凳子上一坐,她累了,就这么着吧。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小姑娘,我要算命!”
孟琦云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发光地看向来人,“叔,你想算什么?”
男人愣了下,“还要说算什么?”
刚才那人也没提醒他啊。
“你看着算吧,算啥都行。”
作为一名优秀的托,自然是不能为难东家的。
孟琦云对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很不满,但考虑到他是第一位客人,压着脾气道:“那我给您算算财运吧,生辰八字报一下。”
男人依言报出生辰八字,孟琦云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众人跟着她手指的动作出气、吸气,紧张得不行。
终于,孟琦云停下动作,挺直了腰背,“你八字中旺财,应该不愁钱花……”
男人打断她的话:“你没搞错吧,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哪个有钱人会为了几文钱当托?
对哦,他是托。
男人赶紧改口:“对对对,你说的对,接着说。”
“啥情况啊?”周围人感觉不对劲了,问男人,“你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该不会和这个小姑娘是一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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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角落里的沈青青闻言无奈扶额,便宜果然没好货,这个托太不专业了。
“大家都别吵了!”孟琦云忍不住出声:“让我先把这卦算完行不行?”
她继续看向男人,“你八字的确旺财,但气运非常差,来财就破财,就是大家口中的败财运。算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做小生意的吧?生意还不错,但总遇到意外,赚来的钱都赔出去了。”
孟琦云抖抖衣裳,骄傲地扬起下巴,“上个月你应该刚破了回财,我算得准不准?”
这下大家全都看向男人,眼神殷切,“准不准啊?”
男人在大家殷切的注视下“哇”地一声哭了,“大师,我的命苦啊!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城北头卖豆腐,卖二十年豆腐了,到现在还穷得只能睡茅草屋。”
“上个月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准备买地盖房子,结果买地的路上被野狗追着咬,我光顾着逃跑,没看路,一头栽进邻居家的粪坑里……呜呜,我把那粪坑捞了个遍都没找到银子。”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能买到地盖新房了!呜呜,我太难了!”
孟琦云安慰他:“没事,你这个运气,就算新房盖好了也有可能被冰雹砸塌,看开点。”
听了她的安慰,男人哭得更厉害了。
一众路人看他哭得真情实感,忍不住问:“你们来真的啊?”
“废话,谁拿这事开玩笑啊!”男人呜咽着擦擦眼泪,直接跪孟琦云面前了,“大师,你能不能帮我改改运?只要能改好,多少银子我都愿意掏!”
孟琦云轻飘飘地斜他一眼,“可是你现在也没钱啊。”
扎心了。
男人又哭起来了,“可以赊账吗?等我改了运赚了钱再来还行不行?求你答应我吧,不答应今儿我就跪这儿不走了。”
孟琦云面不改色,“把算卦的钱交了,随便跪,我不在乎。”
反正她不会承认自己还没学到如何帮人转运。
“还有人要算吗?十文钱一卦,把握住机会啊,明天就涨价了。”
第182章 你教我算命,我请你吃糖
“给我算一卦吧。”
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走了出来,“我前两天丢了个东西,一直没找到,你帮我算算到底丢哪了。”
孟琦云没有多问,当即起了一卦,这次算得更快,片刻功夫便抬起头道:“婶婶丢的是金镯子吧?”
妇人就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出来试一试,听到“金镯子”三个字顿时来精神了,“对,是金镯子,快算算丢哪了!”
“东西没丢,只是被有心人拿走了。”孟琦云不紧不慢道:“婶婶可以回去问问家人。”
“你的意思是镯子被我家里人拿走了?”妇人言之凿凿:“不可能的,家里就我和当家的两个人,他就一怂货,连嘴都不敢顶一句,更别说偷镯子了,他有那胆子吗?”
“你愿不愿意相信是你的事,反正该算的我已经算出来了,婶婶先把钱付了吧。”
“不付,镯子没找到,我为啥要付钱?”妇人叉起腰骂骂咧咧道:“我看你就是个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学人家算命骗人,就不怕烂嘴!”
“你的年纪不小,可惜光长了年龄,没长脑子。头上的绿帽子都反光了,还在这儿说人家是骗子,有这功夫回家除除草不好吗?”
沈青青黑着脸站出来,三言两语把妇人气得一蹦三尺高。
“胡说啥呢?我戴绿帽子?全天下的人都戴绿帽子了,我都不可能戴!”
就她家男人那芝麻胆子,别说找女人了,连母鸡肉都不敢吃好吗?
“不信是吧?不信咱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去就去,我怕你不成?”
沈青青冲孟琦云使了个眼色,“把你的东西收拾下,打出名号的机会来了。”
孟琦云:“来了,来了!”
路人们自然不愿错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一群人穿过两条巷子来到老妇人家门前,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院里男女轻佻的笑闹声。
“小心肝,快过来让我亲一口,两天没见,想死我了!”
“别急啊,进屋再亲,在外面万一让人听到了怎么办?”
“放心,那母夜叉出去买东西了,得一会儿呢,先让我亲两口过过瘾,么么……”
“袁老四,我日你仙人板板!”
妇人怒骂一声,抬腿踹开大门,旋风似的冲进小院揪住自家男人就是一通暴打。
男人跟只小鸡崽一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小院里回荡着他杀猪般的惨叫声。
外面的路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女人是真的强。”
偷情的女人见她如此强悍,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外跑,没跑两步又被妇人一把扯回来,藏在袖中的金镯子随之飞了出去。
“快看,金镯子!金镯子掉地上了!”
路人们激动地喊了起来,比自己捡了钱还要兴奋。
“还真让人小姑娘算准了,镯子没丢,是被家里人拿走了!”
妇人捡起镯子,怒火中烧,反手按倒偷情的女人啪啪扇起了巴掌。
沈青青碰碰孟琦云的肩膀,“去要钱。”
孟琦云走进小院,叉起腰,中气十足道:“现在你的镯子找到了,可以把算命的钱给我了吧?”
妇人打人打得正起劲,压根没听见她的话。
孟琦云生气了,跑到厨房舀了瓢凉水泼到了妇人身上,提高声音:“给钱,快点给钱!”
非得逼她动手,烦死了!
路人也帮忙催促:“就是啊,快点给钱,人家在这儿等半天了!”
“我又没说不给。”妇人从荷包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孟琦云,转头见自家男人要跑,再次生猛地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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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重新响起男人的鬼叫声。
孟琦云掂量下手里的铜板,嫌弃地撇撇嘴,太少了,还不够买碗面吃的,早知道把价钱开高点了。
这回不用她继续问,路人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小姑娘,给我算算姻缘吧!”
“我也要算,前天丢了只大母鸡,可把我心疼坏了,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孟琦云把铜板塞进袖袋,背着手,一脸高冷,“想算命的都到小摊前排队,今天只帮十个人算,还有八个名额,先到先得哦。”
“就给十个人算?你之前没说这个啊。”
“我算命,当然是我说了算。”
孟琦云撇撇嘴,心道:谁让你们刚才不搭理我,我不得找回点面子吗?
众人闻言拔腿便跑,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家要算的都是些婚丧嫁娶、丢鸡丢狗的杂事,这对孟琦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轻轻松松帮另外八人算完卦,她把摊在地上的破布一卷,捧着碗、拎着小板凳要走,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拦住了她的去路。
孟琦云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姐姐,你好厉害啊!”男童露出了星星眼,“我也想学算命,你能教教我吗?”
“不能。”
“你教我算命,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都多大了,还吃糖,幼不幼稚?”
孟琦云斜他一眼,高傲地挺着胸脯走了。
男童回头看看身后的小厮,弱弱地问:“吃糖很幼稚吗?”
小厮赶紧表明立场:“不幼稚,一点都不幼稚,她肯定没吃过糖在这儿乱说呢!”
男童点头:“嗯,一定是这样,明天我就带点糖让她尝尝,她肯定会喜欢!”
于是第二天上午,孟琦云还没把算命的招牌掏出来,就被男童和他的小厮堵住了。
“姐姐,吃糖吗?我特意从家里拿的,有花生糖、芝麻糖、麦芽糖,你要哪一种?”
孟琦云看看面前笑嘻嘻的小男童,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是说了吗?不吃糖。”
“哎呀,你就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男童从油纸包里掰出两块麦芽糖,一块塞到她手里,另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嚼得嘎嘣响。
“快吃啊,我娘昨天刚做的,可甜了!”
孟琦云看一眼手掌心里晶莹剔透的糖块,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然后飞快地扔到了嘴里。
果然很甜,还带着麦芽的清香味。
男童含着糖块对着她笑,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姐姐,吃了我的麦芽糖,就得教我算命哦。”
孟琦云眼一瞪,“小屁孩,你坑我?”
男童一脸无辜,“没有啊,我请你吃糖,你教我算命,咱俩不是说好了吗?”
第183章 财临桃花
“谁跟你咱俩啊,说不教就不教。”
孟琦云从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往他手里一塞,“还你的麦芽糖。”
男童垮了脸,“姐姐,你不能这样啊。”
为了让娘做糖,他又是卖萌又是打滚,脸都不要了,他容易吗?
孟琦云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摊开破布,往板凳上一坐,“往旁边让让,别耽误我做生意。”
男童捧着脸蹲到破布前继续和她搭话:“正好现在没别人,姐姐你先帮我算吧。”
孟琦云反问他:“一卦二两银子,你算得起吗?”
“昨儿不还是十文钱一卦吗?你不能看我家少爷年龄小就故意坑人呀。”男童身后的小厮忍不住插话。
“谁坑人了?你都说了那是昨天的价格,还不许我今天涨价了?”
“嘿,你这小姑娘嘴巴真是一点都不饶人。”
男童扯扯小厮的衣角:“小猴子,付钱,本少爷要算命。”
“啊,真要算呐?让夫人知道你在外面乱花钱,肯定要打你屁股。”
男童小脸一红,撅着嘴瞪他,臭猴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他不要面子吗?
男童跺跺脚,提高声音:“快点,我有正经事要算。”
小厮无奈叹口气,低头摸出荷包掏银子。
拿到银子,孟琦云的语气缓和许多:“小屁孩,不,这位客人您要算什么?”
男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拜师成功。”
小厮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家小少爷就这脾性,倔的很,认定的事一定要想法设法地办成。
今天成不了,估计明天还得来。
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想抽自己耳巴子,你说说他为啥要闲着没事拉小少爷过来看人算命,这下可好,走不脱了!
孟琦云直接把银子还给了他,“这个不用算,我不收徒弟,收徒弟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钱花,又不能当饭吃。”
她嫌弃地摆摆手,“一边待着去,别挡后面的客人。”
男童还要再说话,嘴还没张开就被后面的老妇人推开了。
老妇人捏着十个铜板,笑得脸上肥肉乱颤,“小姑娘,我家老母猪马上下崽了,你快帮我算算这回能下几只。”
孟琦云:“……”
找她算母猪下崽?
这合适吗?
“二两银子算一次,你确定要算?”
在二两银子的威势下,老妇人揣着铜板默默走了,后面要算母鸡下不下蛋、村头河里有没有鱼等奇葩杂事的客人见状非常自觉地回避了。
这下算命的人顿时少了大半,其他都是算运势或姻缘的,比较简单,没费多少功夫就完成了十单生意。
孟琦云数数瓷碗里的银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照这个趋势,她应该很快就能给娘买个金镯子。
妹妹都把新衣服安排上了,当姐姐的自然不能认输!
准备收摊离开的时候,一群小厮簇拥着一个身材肥胖、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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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云淡然地看看他们,“不好意思,我要收摊了,想算命的话明天再来吧。”
中年男人一句多余的话没说,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现在能算了吗?”
孟琦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请问伯伯想算什么?”
“算算我的财运。”郑多金摸摸肚皮上的肥肉,依照她的要求报了生辰八字。
孟琦云掐着手指头算了片刻,抬头问道:“伯伯两年前是否死了妻子?”
郑多金点头,“死了,然后呢?跟我的财运有关系?”
“伯伯您是财临桃花的命格,也就是说您的财运和妻子有很大关系。妻旺夫,您就能走大运、发大财;相反,若妻子命不好,您也会跟着破财。”
这下郑多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两年我生意越做越差,就是因为娶了个命不好的媳妇?”
“可以这样理解。”
“合着老子混到今天这地步,全是被沈大花个贱人拖累的!就这她还成天哭哭啼啼找我要银子花,她哪来的脸啊!”
郑多金怒不可遏,当场骂了起来,“今儿老子一定要把她休了,不休不痛快!”
旁边一个小厮连忙劝道:“老爷,您先别急,听小的给您分析分析,夫人嫁入郑家两年,把郑家里里外外打点得十分妥当。”
“您听了这小娃娃的三言两语就要把夫人休了,未免有点草率,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听,要不咱再回去找个人算算?”
郑多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夸道:“还是大山你考虑周全,这事咱们回去再说吧。”
“走之前先把算命的银子付了。”
孟琦云懒懒地开口,她才不管客人信不信她的话,把银子赚到手就行。
郑多金随手把银子扔到破布上,扛着大肚腩扭头就走。
孟琦云看看落在地上的银子,撇撇嘴,一点礼貌都没有,活该你倒霉!
守在一旁的男童弯腰捡起银子,递到她面前,笑容讨好,“姐姐,你的银子。”
“谢了。”孟琦云从他手里拿过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童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悲伤叹气,“姐姐好高冷啊,都不搭理我。”
小厮陪着他叹气,“小少爷,人都没影了,咱们也回家吧。”
“行,回家。”男童咂摸下嘴,“明天还来,带上我娘做的桂花糕,她肯定会喜欢吃。”
小厮默默腹诽:小少爷,您这样子真的很像舔狗耶。
另一边,郑多金怒气冲冲地回到家,刚进门还未来得及发作,沈大花便笑盈盈地迎上来了。
“老爷,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沈大花捏着帕子笑得娇羞,“我怀上了!大夫刚来诊过脉,说我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郑多金呆在了原地,“怀,怀上了?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了,老爷要是不信,可以再把大夫请过来当着您的面诊断一次。”
郑多金抖着胳膊冲身后小厮摆摆手,“大山,快去请大夫!”
“是!”大山喜不自胜地看了眼沈大花,转身飞奔而去。
这下郑多金看沈大花的眼神变了,方才的愤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期待。
他今年四十有四,膝下只有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成天头疼咳嗽,看着好像随时都会咽气,更别说接管郑家的生意了。
所以他是做梦都想再要个子嗣,不管男女,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就成!
第184章 沈青青是我妹妹
沈大花突然在这个节骨眼怀了孕,休妻的事儿肯定不能再提了,就算要提,那也得等生完孩子以后。
毕竟银子再好也比不上郑家的香火重要!
片刻功夫,郑多金就将未来一二年的事情盘算得明明白白。
他笑着挽住沈大花的胳膊,把人往饭厅里带,“马上就中午了,你肯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做。”
沈大花没跟他客气,什么菜金贵点什么,吃饭的时候又趁机要了套新首饰。
这时候郑多金自然对她有求必应,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
当夜,沈大花抱着新首饰盒睡得正香,忽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了。
睁开眼,果然看到小厮陈大山在床头坐着。
沈大花扯了下他的衣裳,娇嗔道:“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也不怕吓到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陈大山握住她的手,眼睛亮得吓人,“花啊,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沈大花佯装生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郑多金那个废物的东西还没我手指头粗,身子胖得爬个床都费劲,你觉得他这样的指啥生孩子?”
好在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人不行就赶紧换了,这不,一换人孩子就来了,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稳了。
沈大花越想越高兴,摩挲着腕间的金镯子提醒他道:“这段时间你老实点,别老往我房里跑,万一让人发现就坏事了。”
“咱们先坚持几年,等郑多金个老东西的身子骨不行了,郑家的财产不都是咱们还有咱们孩子的了吗?”
陈大山却没她那么高兴,脸色凝重地把郑多金找人算命的事情和她说了。
“你是没看到郑多金听到家里生意不好跟你有关系的时候有多生气,当场就提出来要休妻,要不是我在旁边劝着,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在你的肚子上,短时间应该不会提休妻的事儿,但以后就说不定了。所以咱们必须得提前做好打算,万一真被逼到休妻那一步,事情就不好办了。”
沈大花听完他的话忽感觉一阵后怕,幸亏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要不然她就被赶回娘家了!
想到那个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娘家,沈大花狠狠地攥紧了手掌,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郑多金打消休妻的念头!
“大山哥,明天你去算命摊那边打听一下算命的小姑娘是什么来头,看她是真有本事,还是诓人的骗子。”
陈大山点头,“大花,千万别着急,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外面的事儿有我呢!”
“谢谢你,大山哥。”沈大花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着,翌日一早陈大山便偷偷出了府向人打听有关孟琦云的消息。
这两日孟琦云的风头正盛,再加上有沈青青的名号加持,石头镇几乎人人都知道母女俩的威名。
陈大山一问,路人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捉鬼算命、开面馆、开羊肉馆……没一件遗漏的。
问完话,陈大山赶紧回家把消息传递给沈大花,“算命那小姑娘好像真有本事,以后她的名气越来越大,郑多金只会更相信她,那咱们就难受了……”
沈大花打断他的话,“你说小姑娘有个很厉害的娘叫沈青青?和我一样姓沈?”
“对啊,沈……不是很常见的姓吗?”
沈大花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怨毒的笑容,“大山哥,你知道吗?我有个娘家妹妹,她叫沈青青。巧的很,她也嫁了个姓孟的男人,家里有四个拖油瓶。”
“啊?”陈大山瞪大了眼睛,“这不就对上了吗?开面馆的沈青青就是你妹妹呀!那这事就好办了,你去找你妹妹,让她跟郑多金说昨天的一切是个误会。”
“如果她是故意的呢?捉鬼算命,我跟她在一间屋子待了十几年,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这本事!”
沈大花一拳砸上桌板,气得嘴唇泛乌,“她肯定是嫉妒我嫁得好,故意挖坑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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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们不是亲姐妹吗?亲姐妹不应该互帮互助,咋还能互坑呢?”
陈大山想不明白,坑了自家姐妹,她能落到什么好处?
“谁跟她是亲姐妹?她是我娘捡回来的野种!要不是她,爹娘怎么会不疼我?要不是她,我怎么会顿顿吃不饱饭?都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我好不容易嫁了人,过上了好日子,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沈大花愤怒地站了起来,“我要去找老爷,我要向老爷揭发她的真面目!”
“万万不可!”陈大山慌忙拦住她,“外面的人都说她厉害,特别相信她,你直接冲出去说她是骗子,谁信呐?”
“昨儿老爷特意提醒我们,不让我们在你面前提算命的事儿,说明他很在乎这个孩子,只要孩子在,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想办法。大花,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她真的是骗子!她能骗过你们却骗不过我!不信到时候我证明给你看!”沈大花从他手中挣脱开来,疯了似的冲出房间。
在后花园散步的郑多金瞧见她疯狂的模样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大花,你这是做什么?”
沈大花攥住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道:“老爷,您被人骗了!沈青青她就是个骗子!”
“什么被人骗了?”郑多金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陈大山抹去额头汗水,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老爷,我不小心在夫人面前说漏了嘴,她已经知道算命的事情了……老爷您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给您算命的小姑娘是夫人的熟人!”
郑多金偏头看向沈大花,“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沈大花抹着眼泪道:“给你算命的小姑娘是我娘家妹妹的继女,她们母女俩在合伙诓骗你,为的就是不让我过上好日子。”
郑多金不相信她,“整个石头镇的人都说她算命准,她骗一个两个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骗得过那么多人?”
昨夜他特意派管家出去打听过了,那小姑娘虽然年纪小,本事却一点不差,大家都对她赞不绝口,怎么可能有假?
“真的!”沈大花举起右手,“我以肚子里的孩子发誓,她们绝对是骗子,如果不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好死!”
第185章 你居然敢骂我娘!
郑多金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祖宗欸,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怎么能拿孩子发毒誓?”
万一有个好歹哭都来不及!
“我这不是怕您不相信吗?老爷,我跟沈青青可是一块长大的姐妹,她有什么本事,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比谁都清楚?”
沈大花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沈青青行骗的动机:“我这个妹妹啊,长得丑、人还笨,十六了还没人家愿意娶,只能给别人当后娘。”
“而我生得好、嫁得好,日子过得比她好一大截,她知道后能不嫉妒吗?老爷你如果真听了她的话,将我赶出郑家,那才真是中了小人的离间计!”
郑多金听了她的分析,感觉有点道理,但又有些放心不下,思索片刻道:“那这样吧,待会儿我带你一块过去,有什么问题,你们姐妹俩当面说清楚。现在先去饭厅吃早饭,千万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沈大花看他一脸慈爱地盯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愈发得意:沈青青,敢对我下手,我定要让知道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是什么下场!
*
孟琦云的算命摊刚摆好,等候许久的男童便左手提着桂花糕,右手捏着银子,笑嘻嘻地往她面前蹭。
“姐姐,吃桂花糕吗?里面加了好多蜂蜜,超甜超好吃哦!”
孟琦云下巴一扬,姿态高冷:“不吃,我才不稀罕吃小孩爱吃的玩意儿。”
“姐姐,尝一口吧,就一口,放心,我肯定不讹你。”
男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乌黑的大眼睛如琉璃珠般明亮,瞬间让孟琦云想到了被人抛弃的小狗。
看着好像有一丢丢可怜。
孟琦云沧桑地叹口气,从他手里拿了块桂花糕,“看你可怜才吃的,别多想。”
男童巴巴地点头,“姐姐,你要不要再可怜可怜我,和我交个朋友?”
他娘说了,和女孩子交往不能太心急,要一步一步来,今天说句话,明天交个朋友,后天说不定就能拜师成功了。
孟琦云眉毛一拧,这小孩脸皮咋这么厚,跟个癞皮狗似的,正想着如何拒绝他,东边忽走来一群人,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是要干仗。
孟琦云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对男童道:“快去那边的羊肉馆喊我娘,就说有人来找茬,快去!”
男童稀里糊涂地被她推到了一旁,反应过来时郑多金已带着人包围了算命摊。
“姐姐,你等着,我马上就叫人过来救你!”
男童冲人群喊了一声,拔腿就跑。
小厮在后面追着喊:“反了,反了,羊肉馆在那边!”
孟琦云往板凳上一坐,从容不迫地看着面前众人,“算命的话到后面排队,不算命往旁边让让。”
“小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郑多金背着手,姿态高傲。
孟琦云撩起眼皮瞅他一眼,“当然记得了,一个没有礼貌的倒霉大胖子。”
围观的路人听到这话哄地笑开了,别说,形容得还挺贴切。
郑多金则被气得血压飙升,“你这熊孩子找打是吧?别以为年纪小,我就不敢揍你,惹急了我照样揍!”
孟琦云深吸气,默念一句:冷静,狗咬我,我不能咬狗。
念完又恢复了高冷的模样,“有事说事,没事一边凉快去。”
郑多金被她爱搭不理的态度激怒,挥起拳头要打人,但被一旁的沈大花拦住了,“老爷,先别动手,我来问吧。”
郑多金冷哼一声,挪到旁边不搭理她了。
沈大花走到孟琦云面前,蹲下身子,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小姑娘,你娘是沈青青吧?我是你娘的姐姐,你该叫我一声姨母。”
孟琦云狐疑地瞅她一眼,“姨母?我可从来没听娘说过我有什么姨母。”
沈大花笑着解释:“那是因为姨母家里事多,一直没抽出空看你们。”
“连看自己的亲妹妹都抽不出时间,你这个姐姐当得也不怎样啊。”
孟琦云轻飘飘地丢出句话,把沈大花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这死妮子的嘴是真毒!
沈大花尴尬地笑两声,继续厚着脸皮凑上去套近乎,想从她嘴里套出点有用的话,“孩子,跟姨母说说,你这算命的本事跟谁学的?学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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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多长时间跟你有关系吗?”
孟琦云嗤笑一声,抬头看看郑多金,“你是跟那个胖子一块来的,那你应该就是他那个命不好的媳妇。”
小姑娘眼神犀利地扫过沈大花的脸,喃喃地念了起来:“上庭尖狭低陷,中庭短小偏塌,下庭尖薄无肉,果然卑贱破败之相。这我也没冤枉你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彻底把沈大花惹急了,“你这死妮子在胡咧咧什么?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我是卑贱破败之相,那你娘呢?你娘比我过得还差,她算什么东西?”
孟琦云面色一沉,蹭地从板凳上坐了起来,“骂我娘?你居然敢骂我娘?”
他娘的,不忍了!
“丑女人,我跟你拼了!”
孟琦云怒吼一声,抬腿踢向沈大花。
她个子矮,只踢中了沈大花的大腿,但还是把旁边的郑多金吓得不轻,正要上前扶人,一道身影先他一步窜了出来。
陈大山牢牢地挡在沈大花面前,高声道:“老爷,快让人把这死妮子抓起来!”
郑多金的视线从沈大花身上移开,黑着脸招呼一众小厮,“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抓人!”
孟琦云如泥鳅般灵活地钻进人群,远远地看到沈青青的身影,顿时激动地喊了起来:“娘,救我!”
“来了!”沈青青应喝一声,几个纵身越到孟琦云身前,母鸡护崽似的将人护在身后。
几个小厮见突然窜出个人影,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没瞧见那人长什么样呢,便被沈青青砰砰几脚踹了个人仰马翻。
沈青青抖抖打了褶的衣袖,轻蔑地笑道:“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可真不嫌害臊啊。”
郑多金循着声源转身望去,一抬眼就看到个长相明艳的年轻女子,他被那女子嘴角的笑容晃了眼,怔愣片刻后才抬头看向沈大花。
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就是你口中长得丑、人又笨的妹妹?”
长成这样还算丑?
那其他人要不要活了?
第186章 打赌
沈大花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抬眼仔细打量着沈青青,看清她的模样后,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怨恨与嫉妒。
沈青青变了,变得比从前好看了许多!
脸上皮肤又白又嫩,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吹弹可破,身材好像也变好了,胸是胸,腰是腰,要不是五官没变,她都要怀疑换了个人!
沈大花攥紧帕子,恨恨地腹诽道:变美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别人当后娘!还不是要领着继女在街头坑蒙拐骗?
野种就是野种,永远别想比过她!
她在打量沈青青的同时,沈青青也在打量她。
额头尖窄、两腮尖削无肉、嘴角下垂……啧,她还真是什么面相差就照着什么模样长,生了这样的面相,神仙都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再看其夫妻宫和子女宫的异相,沈青青脸上多了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她这个姐姐真会玩啊。
沈大花被她笑得心里直打怵,大半年不见,她这便宜妹妹不仅模样变了,气质也和从前大不相同,尤其是眼神,仿佛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又阴又冷。
但想到沈青青如正在做的行当,她又没这么怕了,果然是个骗子,真会装。
沈大花昂首挺胸,大步走到沈青青面前,扫过她身上的朴素单衣,轻蔑地扯了下唇角,真寒酸,怪不得要出去行骗。
“妹妹若是穷得吃不起饭了,大可到郑府找姐姐帮忙,姐姐少添两件衣服不就够你们一家老小吃两个月的吗?”
“何至于跑到街上坑蒙拐骗,做些丧良心的坏事,坑害他人,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穷得吃不起饭?”
沈青青一脸问号,顺着她的视线看看自己的打扮,这几日羊肉馆刚开业生意比较好,她一直在厨房帮忙,所以打扮得比较简单利索。
但好像也没简单到寒酸的地步吧?
“你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或者脑子有问题,好端端的怎么见人就咬?”
沈大花讥诮道:“怎么?你还不愿意承认?妹妹啊,命不好咱就得认,强撑着苦的是自己,何必呢?”
旁边的路人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出来为沈青青说话:“哪来的疯女人,脑子有问题吧?人家沈老板又开面馆、又开羊肉馆,手里会差钱?”
“沈老板?”沈大花愣住了,沈青青怎么可能当老板?她又蠢又懦弱,只会喂鸡喂猪,凭什么能开店当老板?
路人见状嘲讽道:“呦,你这姐姐当得可真好啊,连妹妹开了店当老板都不知道。刚才说得那么好听,我还以为你是真关心人家呢!”
沈大花脑瓜子嗡嗡地响,脸也火辣辣地疼,她怔怔地回头看向陈大山,忘了郑多金的存在,脱口而出:“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重要的事?”郑多金狐疑地看看她,再看看陈大山,“你们俩背着我干了什么?”
陈大山反应快,连忙解释道:“今早我不是在夫人面前说漏嘴了吗,然后夫人就问了我算命摊的情况,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但是还没来得及提面馆和羊肉馆,夫人就跑出去找您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情况。”沈大花声音急切地在旁边附和。
“是吗?”郑多金瞥陈大山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碍于外面人太多,不方便问,只得暂时把心头疑问压了下去。
他背着手看看沈大花,不耐烦地说道:“别纠结人家开没开店了,你不是说她们俩是骗子吗?给个证据证明一下。”
“证据?我本人就是证据!”
沈大花声音狂妄:“我是她姐姐,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她有什么本事我这个当姐姐的能不清楚?”
“她,沈青青要是会捉鬼算命,母猪都能爬上树!”
沈青青戳戳孟琦云的肩膀,“什么情况,你怎么惹到这条疯狗了?”
孟琦云一脸无辜,“我就说了两句实话,是她自己心态不好,玩不起,可不能怪我。”
沈青青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她说了什么话,无奈叹气道:“你啊……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她仰头看向沈大花,“行了,别叭叭了,你就直接说,我要是会捉鬼算命,你准备怎么着?”
“你要会捉鬼算命,我叫你姐姐!”
“别,咱别整那没用的,正好我店里缺个倒泔水桶的工人,要是我真有那本事,你就过来给我倒半年泔水。怎么样,敢不敢赌?”
沈大花就听不得这种话,“赌就赌,谁怕你啊!”
沈青青笑了,她就喜欢这种把脸凑过来让她扇的蠢货,“来,这么多路人,你随便点,我来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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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花在人群中梭巡一圈,点了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妇女,“就她了,算吧。”
“这位婶子今年四十出头,性格急躁,容易与人发生口角冲突,但心地善良,与街坊四邻关系还不错。”
“夫妻关系和睦,膝下有四子,两子年纪尚小,现正在书院念书,两子已成家立业。大儿媳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小二儿媳刚怀孕。”
沈青青淡然一笑,问那妇人:“我说的情况可属实?”
妇人连连点头,“属实,太属实了!全都对上了,没出一点错!”
沈青青笑望着沈大花,“这次信了吗?”
“不信!我不信!”沈大花情绪激动,“这女人肯定是你找的托,再换一个人算!”
她转头指向陈大山,“给他算,这次要是还能算准我就相信你!”
说话时她向陈大山使了个眼色,陈大山顿悟,悄悄冲她比了个手势。
沈青青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想找死?那她不得成全一下?
“可以,我来给他算。”
沈青青噙着抹笑容走到陈大山面前,眼神毒辣地将陈大山扫了一遍,等到人额头直冒冷汗时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今年三十,十八岁时娶妻,两年后妻子因病去世,之后十几年一直没有再娶。你处事圆滑懂变通,有点小聪明,很容易得到东家的信任,但有个致命的缺点——好色。”
“三十岁时你会经历一场桃花劫,若能经受诱惑,尚可安稳度过后半生;若经受不住诱惑,碰了不该碰的女人,轻则引来血光之灾,重则丢掉性命。”
沈青青轻笑一声,“这位大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第187章 帮别人养孩子的冤大头
陈大山心虚地躲过她的目光,支支吾吾道:“什么桃花劫?我每日都跟在老爷身边忙前忙后,压根没碰过女人好吗?你编瞎话就不能编得像点?”
说完他转头看向郑多金,“老爷,您听到了吧?这女人确实是骗子,不能相信!”
“可是她前面说的都能对上啊。”另一个小厮突然开口,他和陈大山是同乡,对陈大山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
“一边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陈大山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转头讪笑着对郑多金道:“我是娶过一任妻子,不过这事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机密,也许她正好听说过此事,故意这个时候说出来装神弄鬼呢?”
郑多金看看他脸上勉强的笑容,再看看镇定自若的沈青青,心中已有了计较,“沈老板,劳烦你再给我算一次,最后一次。”
沈大花闻言心顿时跳得飞快,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种预感令她惶惶不安。
不能让沈青青开口!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但她也不想向沈青青低头,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野种也配让她低头?
沈大花恶狠狠地瞪向沈青青,咬牙切齿:“沈青青,别再继续骗人了。认错吧,认错了咱们还是好姐妹,你让你女儿做的坏事我也不追究了。”
“谁跟你是好姐妹?”沈青青冷睨她一眼。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沈大花可不是个善茬,心眼小、爱慕虚荣,还是个小绿茶,惹了祸就往原主头上扣屎盆子,害得原主越来越遭家人嫌弃,可以说,原主被逼嫁给孟渊就有她一大半功劳。
沈青青原本没想招惹原主娘家的人,那些人虽然对原主不大好,但到底有养育之恩在,两两抵消,也说不上谁欠谁了。
可沈大花偏要跳到她头上舞,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到她雷点上。
骗子?
呵呵,敢说她沈青青是骗子的人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沈青青抬首,语速飞快:“郑多金,你今天四十出头,两年前丧妻再娶,子女缘薄,膝下仅有一独子,但独子身体孱弱,恐怕活不到成年……”
郑多金打断她的话,“沈老板算错了,如今我妻子有孕在身,明年郑家就会添丁,不是你说的独子。”
沈青青嗤地笑了,“你妻子有孕在身不假,但孩子是不是你的可就不一定了。”
“郑多金,你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了解吗?何必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
郑多金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她道:“你……你说什么?”
“老爷您别听她胡说,我自打嫁入郑家就很少出门,从来没跟外男有不正当接触,怎么可能怀上别人的孩子?”
沈大花挡在二人中间,目光怨毒,恨不能将沈青青生吞活剥了。
“沈青青,你不就是嫉妒我日子过得好,故意出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吗?先是让你女儿说我命不好,会害老爷破财,现在又诬陷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你怎能如此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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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山也忍不住跑出来劝说:“老爷,夫人对您有多好,咱们府里的人都看着呢,您可千万不能中了小人的离间计,让真心待您的人寒心呐!”
郑多金好像被人迎头敲了一记闷棍,脑仁顿顿地疼,耳边又回荡着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想提刀砍人。
“都他娘的别吵了,别吵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地看向沈大花,“说,你到底背着老子干了什么好事?!”
他虽然想子嗣想昏了头,但还没蠢到要帮别人养孩子的地步!
“我没有……”沈大花嘤嘤地哭了起来,“老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不说是吧?好,不说我问别人。”
郑多金抬头看向沈青青,“你来说,你来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沈青青眉梢微挑,瞟了眼脸白得跟纸一样的陈大山,笑道:“答案都糊你脑门上了,你还要问别人?”
郑多金循着她的视线转身,脸上的肥肉因愤怒不停地抽搐,抖了半天才憋出句话:“难,难道是大山?”
沈青青:“自信点,就是他。”
“陈大山,你个畜牲!”
郑多金怒火瞬间爆发,整个郑府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陈大山,结果他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在偷偷给他织绿帽子,还把孩子搞出来了。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跑出来算命,闹出今天的事儿,他不就成了帮别人养孩子的冤大头?!
“操,老子今天要弄死你个狗东西!”
郑多金如一头暴怒的野猪,嗷一声冲了出去。
陈大山自然不会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打,掉头跑进人群,两人你追我赶,在人群中上蹿下跳。
围观的路人跟着连连惊呼,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牛哇,牛哇,还是有钱人会玩!”
人群中央的沈大花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双眼死死盯着沈青青,哭道:“你不是沈青青,你绝对不是沈青青!沈青青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怎么可能有如此本事?”
“蠢货?沈大花,你太不了解我了。”沈青青嘴角噙着抹冷笑,一步步逼近她,“你真以为你之前使的那些小伎俩我不知道?”
“我全都知道!之所以一直忍让你,是因为我想看看爹娘到底能有多偏心。同为沈家女,为什么你可以任性撒娇,而我却要像个佣人一样整日操劳忙碌?”
沈青青痛苦的神色取悦到了沈大花,她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吗?那我就告诉你,因为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你是娘从山里抱回来的野种。”
沈大花歪着头,表情讥诮,“一个野种也想和亲生女儿有相同的待遇,你配吗?”
“野种?”沈青青瞳孔紧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眉眼间流露出浓浓的忧伤,“怎么可能?我记得小时候爹娘明明对我很好……”
沈大花笑得更欢畅了,“傻子,那是因为有个道士说你会给沈家带来好运,不然谁会愿意养你?谁愿意啊?”
“沈青青,你的存在本来就是多余的。爹和娘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第188章 天生的贱骨头
躲在沈青青身后的孟琦云再也憋不住了,旋风般冲出去,一头撞向沈大花,声音洪亮如钟:“你放屁,我娘才不是多余的!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沈大花被她撞得胸口剧痛,险些喷出口血来,她捂住胸口后退两步,嘴上仍不饶人:“沈青青,你就是个天生的贱骨头!在娘家时给我当丫鬟,出嫁后给别人当后娘……”
“啪”一巴掌,扇得她顺着嘴角淌血。
沈青青冷冷地看着她,浑身透着股寒气,“蠢东西,诈你一下你还来劲了……还从来没爱过我,我沈青青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爱!”
“我在娘家勤勤恳恳干活,为的是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如今恩情已还完,他们爱或不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在夫家照顾四个孩子,那是他们聪明善良,值得被爱!我疼爱他们,他们也同样在爱着我,我们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付出!”
“我凭自己的本事开店赚钱,凭自己的本事获得大家的尊重,何来贱骨头一说?倒是你,为了守住荣华富贵,费尽心思地往别的男人床上爬,这就是你作为沈家女儿高贵的风骨吗?”
沈大花涨红了脸,嘴唇嚅嗫,半晌没说出话,因为沈青青一字一句有理有据,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
“刚才那一巴掌是替从前的我打的,沈大花,记住一句话:现在的沈青青不是从前那个隐忍懦弱的沈青青了,你若敢来找我不痛快,我必百倍千倍还回去!”
沈青青收回视线,拍了下孟琦云的肩膀,“云儿,我们走。”
孟琦云气鼓鼓地斜她一眼,临走前没忍住踢了她一脚,“你才是野种!”踢完拔腿就跑。
“死妮子,我跟你拼了!”
沈大花气得浑身颤抖,甩开手里的帕子要去打孟琦云,刚迈开步子便被人揪住了脖颈。
“小贱人,现在轮到你了。”
郑多金如恶狼般凶狠的眼神从她苍白的脸颊落到平坦的小腹间,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时有多开心,他现在就有多愤怒!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给老子戴绿帽子。沈大花,你还真把老子当冤种了是吧?”
郑多金怒吼一声,抬腿踹向她的小腹。
沈大花吃痛,蜷缩着身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郑多金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还听得进去求饶声,红着眼睛不停地踹她的小腹。
“让你给老子戴绿帽子!让你怀孕!我让你怀孕!”
“肚子,我的肚子,痛啊……”沈大花疼得面部扭曲,冷汗一茬接一茬往外冒,连睁眼求救的力气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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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陈大山看得睚眦欲裂,奈何被几个小厮按倒在地,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了沈大花的裙角。
他的孩子,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没了……陈大山瘫在地上失声痛哭。
郑多金踢了下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沈大花,仍觉得不解恨,咬牙切齿地走到陈大山面前,对准命根子狠狠地踹了起来。
“让你睡老子女人!命根子给你废了,老子看你以后怎么睡!”
人山人山的街头又响起新一轮的惨叫声。
围观的路人看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但没一个上前阻拦,说到底,两人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他们不上前说句“活该”就算客气了。
百碗面馆后院,母女俩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沈青青扣了下桌沿,面色严肃,“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错,错在不该给那个大胖子算命?”孟琦云费解地抓抓脑袋,显然完全没意思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青青显然看出了这点,叹口气道:“你说你看到有人来找茬,都知道派人搬救兵了,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有事等娘过来再说,非要提前把人惹毛挨顿揍呢?”
孟琦云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也不想打她,可是她骂您耶。她都骂您了,我还不动手,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孝顺?”
沈青青:“……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孟琦云大气地摆摆手,“谢谢就不用了,这是我身为女儿应该做的。”
沈青青无奈扶额,“啥也别说了,明天早起,不,待会儿吃完饭就跟你哥一块跑圈去。”
她是对这孩子的铁头没辙了。
只能想办法提高她的武力值,最起码保证她不会被外面的小喽啰欺负。
“别在这儿傻坐了,走,去厨房端饭。”
危机解除,孟琦云悄悄吐出口气,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一偏头发现男童正躲在门边紧张兮兮地望着她。
孟琦云大步走到门边,扬了扬下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男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小声问:“姐姐,你没有被那坏女人打吧?”
“嘁,开玩笑,我是谁,怎么可能会被那个笨蛋打到?”
男童松了口气,准备说句“没有就好”,一张嘴,肚子咕咕噜噜叫了起来,小脸顿时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孟琦云憋着笑瞅他一眼,“厨房有面,你留下来吃一碗吧,就当是你帮我叫救兵的谢礼。”
男童羞涩地勾起唇角,“谢谢姐姐。”
内心忍不住窃喜,他娘说的果然没错,和女孩子交往,就得一步一步来,他这不就蹭上饭了吗?
端着面碗折回来的沈青青看到两个凑在一起的小脑袋,笑着问孟琦云:“你朋友啊?”
孟琦云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沈青青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居然会交这样的朋友。”
呆萌呆萌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和孟琦云那高冷炫酷的性格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孟琦云脸颊泛红,强行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才没和他交朋友,是他非要赖上我。”
“对对对,是我非要和姐姐交朋友。”男童巴巴地点头,一脸陶醉地吸吸鼻子,“姨姨,你端的是什么呀,好香好香呀。”
沈青青没忍住,捏了下他白嫩的小肉脸,“菌油拌面,想吃吗?想吃让姐姐带你去洗手。”
男童扭头看向孟琦云,扯了扯她的衣角。
“走吧。”孟琦云丢下两个字,昂首阔步地走向院角的水盆,男童连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第189章 把她以前吃过的苦都补回来
洗过手,面摆上桌,男童捧着碗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口,“嗷,好好吃!姐姐,你家的面好好吃呀!”
孟琦云扬唇,眉眼间添了几分得意之色,“不止面,我娘做的其他菜也很好吃,她是世界上最会做菜的人!”
“不对,世界上最会做菜的人是我娘,不信你问小猴子。”男童偏头看向身后的小厮,“小猴子,你说话啊?”
小猴子正沉浸在面香中无法自拔,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往外淌口水,压根就听不见他说话。
孟琦云见状愈发得意,“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男童红着脸挠挠头,“可是我娘做的饭也真的很好吃,不骗你。你要是不信的话,今天可以跟我一块回家,我让她给你做超多好吃的!”
孟琦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去,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我去,嘿嘿,我愿意去!”旁边桌子的孟琦雨一手扶碗,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笑得眉飞色舞。
男童转身,“你是谁啊”几个字都冒到喉咙口了,低头瞥见他碗里黄灿灿、香喷喷的豆腐块,又硬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吸溜着口水凑了过去,双眼发亮地问:“你碗里装的是什么?给我尝点,明天我给你带糖吃。”
“铁板豆腐,我妹妹卖的,特别香。你家有什么糖啊,好不好吃?”
两个小吃货一见如故,头对头炫耀起自家美食,把对方馋得口水横流。
一旁的孟琦云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嫌弃地撇撇嘴,嘁,果然是小屁孩,就知道吃。
另一边的小厮也喜得一碗拌面,正美滋滋地用筷子搅菌油,沈青青倚在桌边问他话:“请问小哥是哪个府的,我看几个孩子聊得挺投缘,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小厮连放下筷子准备站起来答话,沈青青又把他按了回去,“坐着说吧,咱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行,那我就坐下说。”小厮脊背挺得笔直,一板一眼道:“我们住在石头镇北边的苏家庄园,前两年刚搬过来,我家老爷喜欢清静,很少与外界来往,夫人可能没听说过。”
“我家小少爷叫苏立璟,今年五岁,前两天在街头看到云姑娘给人算命,一时兴起想拜云姑娘为师,但云姑娘好像不大乐意。”
小厮尴尬地笑笑,“小少爷性子倔,不想轻易放弃,所以这段时间可能要常来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不碍事,小孩子在一块玩热闹,他愿意来就让他来吧。”沈青青语气随和地回道。
这种身份贵重的朋友多交两个没坏处。
两个吃货交流完美食心得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跑完圈打完拳回来的孟琦云看看两人,一脸震惊,“你俩还没聊够?”
小厮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连上前道:“小少爷,咱们该回家了,再不回去夫人要提着棍子出来找人了。”
苏立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屁股,麻溜地站了起来,“琦雨老弟,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孟琦雨乖巧点头,提醒他:“明天记得带糖哦,多带两块,妹妹也喜欢吃糖。”
“好。”答应完孟琦雨,苏立璟又偏头看向孟琦云,咧开嘴,笑得憨实,“姐姐,明天我给你带桃酥饼,超好吃的桃酥饼!”
孟琦云:“……”
这小屁孩跟吃的杠上了吧。
她别过头,嫌弃地摆摆手,“回去吧,赶紧回去。”
送走苏立璟主仆二人,沈青青把店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便带着一家老小回杨花村了。
孟渊还在山上忙菌菇种植的事情,直到傍晚才带着一背篓菌子下了山,离老远就见孟琦云坐在家门口的大杨树下发呆。
“坐这儿干什么呢?”孟渊走到她身前问了一句。
孟琦云慢悠悠地睁开眼,看见是他,眼神微动,“有个事儿,关于我娘的,你要不要听?”
孟渊横眉,“跟你爹还卖起关子来了?有话就说。”
孟琦云揉揉眼,坐直身体,“今天我娘被人骂了。”
孟渊眉头一拧,“谁骂的?”
“沈大花。”孟琦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想到她骂人时的嚣张模样,拳头又硬了,“她说我娘是野种,还骂我娘是贱骨头,是她丫鬟,反正骂了好多句。”
“沈大花……”孟渊复述一遍,思索片刻才想起这号人物,然后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扭头就往杏花村走。
孟琦云赶紧拽住了他的袖子,“爹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孟渊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还有什么?”
孟琦云咬了咬嘴唇,犹豫许久才道:“她还说我娘是他娘从山上捡来的孩子,根本没有人爱过我娘。”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爹爹,我娘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我一直觉得我和大哥很惨很惨,生下来就没有娘疼,可是娘好像比我和大哥还可怜,她不仅没有娘疼,还没有爹爹疼……”
孟渊听着她的话心好像被无数根钢针穿透,密密匝匝疼得厉害,他伸出胳膊抱住孟琦云,替她擦了擦眼泪,“你娘小时候的确过得很苦,但那都过去了,以后咱们要好好疼她、爱她,把她以前吃过的苦都补回来,好不好?”
孟琦云认真地点点头,“好,我会努力练武,努力变强,再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娘!”
孟渊揉揉她的发心,温声道:“乖孩子,你去跟娘说爹爹有事要办,可能会晚点回来,让她晚饭不用等我了。”
“爹爹是要找那坏女人算账吗?我也要去!”
上午那两脚没发挥好,想想就不过瘾,她要找机会打回来!
“你们俩这是要背着我干什么?”沈青青迈过门槛,踱步走到两人面前,瞥见孟琦云发红的眼睛,眉心微蹙,“怎么还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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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哭,石子进眼里了,揉红的。”
沈青青却早已看破一切,直言道:“是因为沈大花的事情吧?她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没必要再跟她纠缠不清了。”
沈青青弯腰捡起地上的背篓,“回去吧,帮我烧火做饭。”
“好,做饭。”孟渊的声音温柔,接过她手里的背篓,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轻瞥孟琦云一眼,“云儿,回家吧。”
第190章 发现端倪
孟琦云郁闷地跟着两人回了家,看见沈青青要倒水洗菜,连跑过去抢走她手里的水瓢,“我来洗菜,我洗菜干净。”
“行,你洗吧。”沈青青折身进了厨房,准备把下午买的猪肉切了,手还没摸到刀就被孟渊截胡了,“我来切,你在旁边指挥。”
“那你切吧,切成薄片就行。”告诉他如何处理食材后,闲着没事做的沈青青盯上了烧得正旺的灶膛。
埋头烧火的孟琦风对上她的视线,连紧了紧手中的烧火棍,强调道:“烧火是我的活。”
这话说的,整得她跟抢活干的土匪一样。
沈青青冲他摆摆手,“嗯,你的活,放心,娘不抢。”
说完她咂摸下嘴,回堂屋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监督三宝和四宝背诗,简直不要太悠闲。
晚饭是孟渊做的,四菜一汤,看着还挺像那回事,沈青青夸了他两句,挽起袖子到一旁洗手,再回去时孟琦云把她的碗筷都摆好了。
“娘,快来吃饭呀!”孟琦云挥舞着胳膊,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对于高冷拽姐进化为乖巧小白兔这件事,沈青青特别想说一句话:“宝啊,别这样,娘害怕。”
就……跟做梦一样。
但为了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沈青青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坐下,都坐,不用给娘夹菜,娘自己来。”
沈青青捞起筷子扫一遍桌上的菜,最后伸向看起来味道好像很不错的辣椒炒肉,筷子刚伸出去,斜刺里伸出只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沈青青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向孟渊。
孟渊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别吃那道菜,炒菜的时候手抖了下,盐放多了,可,可能有点咸。”
说话时另一只小胖爪捏着筷子伸到盘子里,夹起一大块五花肉就往嘴里塞,等沈青青伸手阻止时已经晚了。
孟琦雨筷子一甩,张着嘴,仿佛跳进沸水里的青蛙蹦了起来,嘴里还呜呜哇哇叫着什么,叫了半天沈青青才听懂他喊的是:“毒,毒死人了,爹爹要毒死人了……”
沈青青嘴角抽了抽,偏头看向孟渊,表情复杂,“大哥,你管这叫有点咸?”
“也有可能是很咸……但我保证就这一道菜盐放得有点多,其他菜味道都正常,我在厨房偷偷尝过了。”
孟渊红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觉得我现在的厨艺挺好,以前只会铁锅乱炖,现在什么菜都会炒了。”
但炒得好不好吃就要看他手有没有抖了。
沈青青:“听起来好像进步很大的样子,我是不是还要夸你?”
这时候舌头都要苦掉的孟琦雨哭唧唧地插话:“爹、娘,你们嗦,嗦完话了吗?阔以给我倒碗水嚯吗?我好苦,好苦啊!”
“噗!”沈青青很不厚道地笑喷了,笑完赶紧给他倒了碗水,“对不起啊,把你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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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雨咕咚咕咚连喝两大碗温水才缓过来劲儿,擦擦眼泪,委屈巴巴地望着孟渊道:“爹爹,我再也不要吃你做的饭了!”
孟渊认错态度良好:“爹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要不你给爹一个改正的机会?”
孟琦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
“一串糖葫芦?”
孟琦雨继续摇头,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两串?”
“五串!再多爹真买不起了。”
“那你得给我买最大的。”
“行,给你买最大的。”
小插曲过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如孟渊所言,其他菜的味道还吃挺不错的。
饭后,不等沈青青有动作,孟琦云便抢着把碗刷了,一双短腿跟小旋风似的没停下来过。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沈青青悄咪咪地踢了下孟渊的小腿,“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进屋后,沈青青往门边一靠,开门见山:“你们父女俩今天吃错药了?”
“没,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不是件好事吗?”
“是好事,但也没必要这样,整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残废了。”
忙得时候老想着当咸鱼,真躺下来什么都不用做了,她又觉得无所适从了。
人呐,就是这么奇怪。
孟渊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回头我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点活动的机会。”
“给我点活动的机会?”沈青青扶额,“孟渊,你们俩到底背着我聊了些什么?”
孟渊垂眸望着她光洁的侧脸,低声回道:“聊了些关于你的旧事……青青,上天欠你的爱,今后就由我和孩子们一点一点补回来,好不好?”
沈青青的心房剧烈地颤动一下,一股暖流自心尖滑过涌入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勾唇笑了,“我真不在意那些东西。”
可能在世间漂泊太久,看多了人情冷暖,亲情、爱情这种奢侈品对于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没有,也无关痛痒。
但听到有人说要帮她缺失的爱补回来,她还是打心眼里觉得温暖与感动。
何其幸运,能在陌生的异世遇到这群温暖又可爱的人。
她抬手抱住了孟渊,轻笑道:“孟渊,谢谢你。其实,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惨,我还是有人爱的。”
比如她那不靠谱的师父,还有隔壁爱唠叨的老奶奶。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和之前那个沈青青并不是一个人。其实之前那个沈青青已经死了,而我是来自另一时空的灵魂,占据了原来那个沈青青的身体。”
孟渊胳膊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你是人是鬼?”
沈青青:“……”
你的关注点还能不能再清奇点?
“放心,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沈青青走到小桌旁坐下,缓缓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是个意外,又或者是老天看我兢兢业业为民除害,大发善心给我的福利,但是现在我发现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十六年前,原来那个沈青青的养母在山里遇到了一个道士,她在道士的怂恿下把沈青青抱回家养大成人。”
“十六年后,你又遇到了一个道士,然后你又在道士的怂恿下娶了沈青青。之后你被人推下悬崖生死未卜,也是那道士为你指引方向,让你的灵魂千里迢迢回到家乡找到我。”
“我们俩算是被那道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191章 这个恶人让我来当
“所以那道士的目的是什么?”孟渊忍不住问。
“暂时不清楚,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定背后谋划一切的人是我师父,为的是帮我避过二十八岁生日当天的生死劫。”
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靠不住,但好歹是关系到徒弟生死存亡的大事,万一靠谱一次了呢?
“那我呢?”孟渊接着问:“你师父为什么会找上我?”
“这个……”沈青青皱眉思索许久,“或许你是我能成功穿越的关键要素?就跟药引子一样,离了你计划就无法完成。”
说着她自顾自地叹口气,“可惜你不记得那老道的长相了,要不然咱们还能交流一下,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老人家。”
孟渊想了下,回道:“见过老道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还有杏花村的那位。要不我们明天去杏花村一趟,把事情问清楚。”
沈青青点头,“去一趟吧,也算是给原来那个沈青青一个交代。”
其实之前质问沈大花的那些话并不是她胡编乱造的,而是藏在原主心间许多年的苦楚。
原主刚到沈家时还是过了几年幸福生活,初时沈父沈母待她很好,有好吃好喝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想来沈大花就是在那个时候记恨上她的。
后来不知为何,沈父沈母的态度突然变了,开始嫌弃她、厌恶她,从一开始的冷言冷语演变为打骂侮辱,她从家中受宠的小公主变成了人人可欺的丫鬟仆人。
原主不止一次问过父母为什么,但没人给她答案,每次提问换来的都是一顿暴打。
后来她就学乖了,再也不问为什么,每日睁开眼就埋头干活,学着乖巧、学着讨好,面对姐弟的欺辱她也学会了隐忍,只为了让曾经疼爱过她的母亲再看她一眼。
就连最后被父母打包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她都没有恨娘家人,而是将痛楚发泄到了无辜的幼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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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沈青青很不喜欢原主软弱的性格,但又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未得到父母的宠爱,后来心理也不会变得如此扭曲。得到后又突然失去,才是最痛苦、最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沈青青想,趁这个机会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吧,给原主一个答案,让她走得没有遗憾。
*
第二日吃过早饭,沈青青把四个崽子托付给贺氏照顾,套了马车准备和孟渊一块到杏花村。
还未出发,沈父沈母先带着被休弃回娘家的沈大花到杨花村找她算账了。
沈母长得人高马大、身板敦实,还生了个破锣嗓子,一嗓子能把半个村的人嚎出来。
“沈青青,你给老娘滚出来!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娘的吗?”
“你姐姐怀着孕,本来就不容易,你还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跑去挑拨人家夫妻感情。你瞧瞧你做的是人事吗?”
“早知道你是个黑心肠的白眼狼,当初我就该把你丢粪桶里溺死!”
沈母一路走一路嚎,效果堪比载着喇叭的广告车,没一会儿,杨花村的村民全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王铁柱实在听不下去她的污言秽语,上前劝道:“这位大姐,我是杨花村的村长,咱先别骂了,到底出啥事了,你说出来,让大伙给你评评理。”
“这事该让我怎么说?呜呜……说出来我都嫌丢人!”
沈母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我是青青她娘,自打青青成亲嫁了人,就再没回过娘家看过我和她爹,就连她在镇上开了面馆的事儿,都是我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当儿女的不孝顺父母就算了,谁让咱们为人长辈,不让着自家孩子还能咋办?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反过来害自己家人啊!”
沈母摆着胳膊往地上一坐,哭得嗷嗷叫,“她姐姐嫁到郑家两年了,好不容易怀了孕,眼见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她竟然跑过去挑拨人家夫妻关系!”
“她姐姐气不过,和她吵了几句嘴,她还动手打了她姐姐,把她姐姐的孩子都打掉了!你们说说她的心狠不狠?”
杨花村的村民听得目瞪口呆,“不可能,青青不是这样的人!”
“就是,青青的脾气虽然大,但绝对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还是先弄清楚吧。”
沈母没想到自己都把不孝的帽子搬出来了,竟然还没人帮她说话,一时间气得脸红脖子粗。
“没有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她沈青青出嫁大半年没往娘家带过一根针,是我冤枉她吗?”
“她姐姐刚没了孩子,就在你们面前躺着,你们都眼瞎看不见吗?要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法了,谁愿意把自己家的丑事往外说?”
“你们是一个村的,肯定要闭着眼睛帮她说话,谁会可怜我一个当娘的心啊!”
闻讯赶来的沈青青听到她这一番振振有词的言论,当场就火了,袖子一撸就要去干仗。
孟渊及时拦住了她,“青青,不要去,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无论那泼妇多不讲理、多闹腾,在外人眼里她就是沈青青的亲娘,生养之恩大过天,尤其是在这个看重孝道的时代,若是沈青青真对她动了手,一顶不孝的帽子盖到头上,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我知道你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我在乎,我不想让你因为那些阴沟里的臭虫背上莫须有的骂名。所以,这个恶人让我来当。”
沈青青对上他认真的眉眼,勾唇一笑,点头道:“好,那我就把当恶人的机会让给你。”
孟渊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抚,抬步走进人群。
村民们看到他过来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孟渊走到沈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间全是冷意。
沈母抬起头,面目狰狞,“呦,女婿你来了,沈青青呢?快把她也喊出来!”
“女婿,谁是你女婿?”孟渊的声音比眼神还要冷,“青青出嫁前,你做过什么好事,都忘了?”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纸。
沈母瞬间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蹭地从地上蹿起,想要将契约从他手中抢走,胳膊刚抬起来便被孟渊一脚踹翻在地。
第192章 他们把青青卖了
这一脚,他完全没收力气,新仇带着旧恨,将沈母踢得哀嚎一声,如掉进油锅的虾米,捂着肚子蜷缩起身体,疼得动弹不得。
周围村民见状赶紧拦住了孟渊,王铁柱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渊哥儿,打不得,打不得啊,她好歹是青青娘,是你的长辈,有话咱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孟渊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王铁柱,“村长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劝。”
王铁柱接过文书扫了两眼,越看眼瞪得越大,最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
村民们被他的反应吸引,连凑上前询问:“村长,这上面写了什么啊?”
王铁柱的表情跟雷劈过一样,瞪大眼睛偏头看向沈父沈母,喃喃道:“他们把青青卖了,以二十两银子加一头野猪的价钱卖给了孟渊。”
“啥?卖了?!”
大家震惊不已,石头镇民风淳朴,只有穷得吃不起饭或者不入流的人家才会卖儿卖女,沈家虽然贫穷,但也没穷到要卖女儿的地步吧!
孟渊冷着脸道:“没错,青青被他们卖了!当初我到杏花村提亲前就向别人打听过沈家的情况,他们都说沈家夫妇不喜欢小女儿,打骂虐待都是常事。”
“那时候我还不相信他们的话,毕竟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十六年的朝夕相处,哪怕养只宠物,也该培养出感情了,更何况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然而传言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孟渊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他们甚至能为了银子把女儿嫁给暴虐成性的恶霸!”
“我想,如此狠心的父母,有还不如没有,所以直接在提亲那天说出了要把她买走的想法。没有任何意外,他们同意了。”
孟渊的视线扫过沈父和沈母,轻笑一声,脸上是无尽的嘲讽,开口时那抹嘲讽又化为深深的怜惜。
“从你们收下银子的那一刻起,青青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子,也是她自己!你们不愿意疼她、爱她,那就让真正懂她的人来爱!”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你们还敢在外面污蔑她,把不孝的名声往她头上扣,也别怪我对你们下手。”
他脸色一沉,眼神如刀子般划过沈母神色仓皇的脸,笑得邪气,“听说,你最疼小儿子了,要是他发生点意外,你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呢?”
果然,听见“小儿子”三个字,沈母如暴怒的野狼般爬了起来,挥舞着胳膊想要掐死孟渊,“你敢!你敢动我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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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旁观已久沈父也憋不住了,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要跟他干架。
杨花村的村民见他们要动手,也不乐意了,纷纷站出来将孟渊护在身后,沈大花拖着虚弱的身体跪在旁边嗷嗷哭,完全不敢上前劝架。
混乱中不知是谁一胳膊将老两口推倒在路边的泥坑中。接着你一腿、我一脚,把两人踢得躲都没地方躲。
张婶子在旁边叉着腰骂人,骂得唾沫横飞:
“今天我算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寻常人家嫁女儿,生怕女儿在婆家受欺负,想法设法地贴补东西。你家倒好!你们是想尽办法吸女儿的血,比吸血鬼的嘴都会吸!”
“你贪心,你把闺女卖了,卖了就卖了吧,还要跑过来说人家不孝顺你。合着卖闺女的是你,想让闺女孝顺的还是你,你这么会想,咋不去搭台唱戏呢?”
沈父沈母被她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句都没敢回,沈母自知理亏,也不跟人讲道理了,往地上一趟,扑腾着胳膊腿撒起泼来。
“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中间花费了多少心血,她又吃了我沈家多少粮食,我要点钱怎么了?她该给,我怎么不找别人要,非要找她要呢?”
“她可怜,她无辜,那我家大花就不可怜了?我家大花被她害成这样,以后可怎么活啊!”
外围候场的沈青青忍不下去了,左看看又看看,提起附近人家放在茅厕旁的粪桶,“哗啦”,一桶粪水将那泥里打滚的泼妇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沈母终于不撒泼了,一骨碌坐起来,掐着喉咙“呸呸”往外吐臭水。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嚎够了没有?不够我送你到粪坑里嚎去!”
沈母抬起头,哭着卖惨:“青青,我是你娘啊!你非要跟着外人一块糟践你娘吗?”
“少在这儿跟我装!”沈青青甩手把粪桶砸到了她头上,“我不是你从山上捡来的野种吗?娘什么娘,你把我当闺女看了?”
沈母一怔,心顿时跳得飞快,“你,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你宝贝女儿亲口说的。”沈青青转身,一把揪住沈大花的衣襟,将她拖到了粪水坑中,“行啊你,看来昨天的事儿还没让你长记性,都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了。”
沈青青一手扣住她的胳膊,一手按住肩膀,“咔嘣”硬生生把胳膊掰断了,疼得沈大花眼皮上翻,险些昏过去。
她俯下身子,笑着问:“我的花大姐,现在想起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了吗?”
沈大花连看都不敢看她,别着头有气无力道:“是,是郑多金打的,跟别人没有关系。”
沈青青将她踹翻到沈母面前,冷声道:“听到没有,你宝贝女儿的孩子是被你宝贝女婿踹没的,至于她为什么会被打,自己到镇上打听去,我想大家应该很乐意告诉你答案。”
“现在,该清算一下我们的事情了。”
沈青青眼睫微动,眼中寒光闪烁,“十六年前,你在山上遇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道士,按理说,像你这种贪婪又自私的女人是不可能帮别人养孩子的。那你为什么会把我抱回家呢?”
沈青青蹲下身子,望着她异常的面相,“是为了要个儿子吧?你泪堂乱纹横生、人中平坦无棱,命中注定子嗣单薄,可你偏偏做到了儿女双全。”
“让我大胆地猜一猜,是不是那道士告诉你,我是个福星,只要养了我,你就能顺利生下儿子?后来你果然如愿以偿,怀孕生子,然后我就成了无用的弃子,成了家里多余的存在,是吗?”
第193章 婶子想认你做干女儿
十六年前,沈母嫁入已有沈家五年,五年时间里她只生下沈大花一个女儿,另外怀过两次孕都意外流产了。
大夫说她身体有问题,很难怀下健康的孩子,算命的也说她命中注定无子。但是沈家向来注重香火传承,如果生不出儿子,她这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忍气吞声度过了,没想到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抱着女婴的道士。
道士告诉她只要把那女婴抱回家抚养,三年后必会怀孕生下男胎,但条件是必须将女婴当做亲生女儿抚养,不能随意抛弃或虐待,否则会遭到报应。
做梦都想要儿子的她立刻答应了,三年而已,为了儿子,她等得起!
所以在未生下儿子的前四年时间里,她一直对沈青青很好,那种好不是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好,而是一种近似虔诚的供奉,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供出来,只求那道士的话能应验。
后来她如愿以偿生下小儿子,终于能在村里扬眉吐气一回,这时沈青青的存在就尴尬了。留下来好像没什么用,不留又害怕道士的警告会应验,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留下。
但从那以后她的心态就变了,沈青青不再是她的救赎,更不是她的家人。在她眼里,沈青青就是个甩不脱的累赘,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卖出去的商品。
当然,这种龌蹉的想法她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更不会主动告诉沈青青。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那么多年,沈青青还是知道了真相,并且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沈母感到震惊的同时还有些恐惧,沈青青在外面帮人捉鬼算命的事情,她早听人提起过,初闻时还不以为意,现在只觉得一阵胆寒。
如果沈青青真和那道士一样有着逆天改命的本事,那她想报复回来岂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沈母越想越害怕,颤抖着身子向沈青青认错:“青青,娘之前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伤了你的心,娘现在知道错了,娘向你道歉,求你顾念下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原谅娘吧。”
沈青青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早料到有此结果,她也没觉得愤怒。蹲下身子,对上沈母仓惶的眼睛,语气平静道:“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就不追究此事了。”
沈母忙不迭地点头,“你问。”
“说说当年你遇到那道士时是怎样的情形,说详细一点,包括长相打扮。”
沈母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后慢吞吞地说道:“我是在山上挖野菜时遇到他的,那两天刚下过雨,山上长了特别多野菜,我挖入迷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里面。”
“忽然听见草丛里响起唰唰的声音,我还以为遇到了野狼啥的,提起篮子拔腿就跑,那道士就在后面喊救命。”
“我回头看了一眼,哎呀,那活生生一血人!我记得他穿的是青色的衣裳,整个袍子都被血浸透了,脸上也是血,黑红黑红的,看着怪吓人。”
“他的头发是挽着的,和道观里的道士打扮差不多,年龄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长相我记不清了……哦,他的眼睛很吓人,特别黑、特别亮,看得我心里有点害怕。”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看了老半天,然后给我算起了命,具体说的啥我忘了,反正挺准的……”
沈青青打断她的话,“他把孩子交给你时有没有提到身世什么的?”
“没有。”沈母心虚地缩缩脖子,“他就让我当亲生女儿养,说养得好了,以后能跟着享一辈子福……”
但她是个目光短浅的,养三五年还好,再久点就没耐心了。
沈青青心里已有了答案,冷睨她一眼,站直身体,“你走吧,从今以后我沈青青和杏花村沈家再无任何关系,再见即是陌生人。”
沈母仰头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梁,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心里一闪而过,她抬起胳膊想要抓住,最后只抓了团空气。
“青青,你真不能原谅娘吗?娘可以改,可以把这些年亏欠你的慢慢还回去。”
沈青青嘴角噙了抹笑,“是吗?那就先把孟渊给你的二十两银子还回来再说。”
沈母脸一僵,低着头没有应声,默默从粪水里爬起来,扶起沈大花,甩掉脸上的臭水,回头看了眼沈青青,“青青,娘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嫌日子过得太好你就来。”沈青青脸色冰冷,“今日放你们离开是我对沈家最后的仁慈,再有下次,我绝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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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那双乌黑的眼睛如刀锋般锐气逼人。
与记忆中那道士凛冽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沈母打了个寒噤,拖着臭烘烘的身体落荒而逃。
沈家人走后,杨花村的村民一股脑涌了过来,“青青,你可别为那种没心的畜牲难过,以后咱们村的人都是你娘家人!要是孟渊个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收拾他!”
“青青,以后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挣大钱,盖大房子,顿顿喝酒吃肉,气死那群没眼光的人!”
沈青青对上大家热切的眼神,心中一片温软,“谢谢大家,谢谢,我早就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大家尽管放心。”
贺氏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青青,你受苦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他们眼瞎认不清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婶子想认你做干女儿。”
“婶子虽然年纪大了,不能帮你做特别多事,但我保证,一个母亲会为女儿做的事,我全都能做到。婶子可以为你准备嫁妆,为你缝制嫁衣,以后还可以帮你照顾孩子,在你需要的时候端上碗热饭。”
“青青,你愿意吗?”
沈青青听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倾身抱住了她。
贺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声音如春日暖阳般温柔:“不愿意也没关系,不愿意婶子也会对你好。”
“我愿意,婶子,我愿意。”沈青青吸吸鼻子,压下汹涌的泪意,“有人疼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第194章 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
“好,愿意就好。”贺氏欢喜地摘掉腕间玉镯戴到了沈青青手上,“这是我娘特意为我准备的嫁妆,现在送给你,戴上这个镯子,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
方振山在怀里摸半天,摸出来两锭银子,向来严肃的脸上全是笑容,“我眼光不好,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就给银子吧。”
沈青青迟疑着没接,贺氏一把抓过银子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吧,反正他留钱也没用,还不如给你买两件漂亮衣服。”
方振山羞涩地笑笑:“对,买衣服,小姑娘就该穿新衣服。”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但现在我手里没有能送的东西……有谁知道咱这儿认干亲的规矩吗?我好回去准备一下。”
王铁柱搭话:“规矩是有,但用在你身上恐怕不合适。咱们这边认干亲需要孩子先给干爹干娘行磕头礼,然后干爹干娘再用从自家带来的碗筷、衣裳给孩子喂饭、穿新衣。”
他想象了一下沈青青跪在地上张着嘴求喂饭的画面,顿时尴尬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沈青青也有点尴尬,“那算了吧,晚上我做顿大餐,请二老过来吃顿饭,敬杯改口茶就算礼数到了,叔叔婶婶觉得如何?”
方振山和贺氏自然乐呵呵地答应了,两人孤单了十余年,突然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能不高兴吗?
“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大家。”
沈青青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明日我家新房就要动工了,工钱一天三十文,管午饭,愿意帮忙的明早过来知会我们一声,没时间的也可以过来吃顿开工饭,沾沾喜气。”
村里人闻言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你们两口子的动作可真快,这才几天啊就动工了,正好这段时间家里没事,明儿我过去帮忙。”
“我也去!不为别的就为那口饭!”
“瞅你那点出息,一听到管饭眼都直了。”
村里人说说笑笑,相互打趣,因沈家人产生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回到家,孟渊迫不及待地问沈青青:“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沈青青沉吟道:“那个道士应该就是我师父,他在我们村一直有个外号叫‘怪老头’,怪就怪在那双吓人的眼睛上。”
又黑又亮的眼睛,配上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诡异气质,能把全村的孩子吓尿裤子。
幸亏她胆大,天不怕地不怕,要不然早被吓成阿飘了。
“所以他早就算到你二十八岁时会有生死劫,提前在这边准备好一切,就等最后一刻把你的灵魂传送过来?”
沈青青点头,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二十多年了,他终于有点当师父的样子了,下次见面可以考虑多给他做两道硬菜。”
“下次见面?”孟渊不解,“我们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了,他还会再出现吗?”
沈青青声音笃定,“会,我有预感,他还会回来的……现在不说这个了,先过来陪我做个东西。”
半个时辰后,两人拿着白纸扎成的衣服鞋子来到了村后的岔路口。
沈青青把火盆放到路口空地,用朱砂在周围画了圆圈,一边摇晃招魂铃,一边念着原主的姓名籍贯,和她前世的生辰八字。
其实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生辰八字是否与她前世相同,但师父既然选择了原主,那就说明她们二人冥冥之中有所牵连,名字一样,说不定生辰八字也一样。
沈青青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念了几遍,原本安静的旷野突然起了风,那风打着旋卷过草叶逐渐向上攀升,最后化作一道透明的人影。
原主的魂魄果然回来了。
她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身穿夏日破旧短衫,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沾了一大片污血。
看到沈青青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抹错愕,随后镇定地开口:“你就是那个接替我身体的人吧?”
沈青青眼稍一挑,“你见过我师父?”
“你师父是那个穿着青色袍子的道士吧?我见过。”她认真地打量一遍沈青青,神色落寞地笑了,“看起来你好像比我更适合这具身体……我大概真该离开了。”
那道士早就为她选好了转世投胎的人家,但她一直不愿离开,因为有些事始终无法释怀。
现在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她突然又觉得那些事不重要了,有人替她活了下去,比她之前活得精彩千倍万倍,她又何必将自己埋在污泥中无法自拔?
沈青青目光温柔地对上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沈家的事情伤心?别伤心了,那女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也从未把你当女儿看待。你们原本该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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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陌生人,我们能奢求什么呢?”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很久没有说话,再睁眼时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她轻轻地笑了,“你说得对,对于陌生人,我的确不该奢求太多。”
原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她娘变了心,而是她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
“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我走了,请你帮我向四个孩子说声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郑重地向沈青青鞠了一躬,神色和声音都是一样的安静平和,“谢谢,麻烦了。”
“等一下,换身漂亮的衣服再走吧,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
沈青青偏头看看孟渊,两人同时蹲下身子将扎好的衣服鞋子丢进火盆烧了。
随着袅袅青烟升起,火盆之后的鬼魂手里多了件新裙子和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她抖开衣服在身前比了比,笑得腼腆,“谢谢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你师父说他帮我找了个很好的人家,下辈子我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沈青青微笑,“会的,一定会。”
她抱着衣服向沈青青和孟渊挥了挥手,“我走了,愿你们今后一切安好。”
“等一下。”沈青青叫住了她,“你知道我师父去哪了吗?”
“他找一位故人喝酒去了,喝完酒应该会回来找你,他好像还有事要跟你说。”
沈青青:“……”
刚夸了他靠谱,这又不靠谱起来了。
有正事不干跑出去喝酒,这不是欠骂?
第195章 奇怪的女童
下午面馆收摊后沈青青特意来到成衣店,分别给方振山和贺氏买了套新衣服、新鞋子。
成衣店老板看到她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夫人,小雪在我这儿订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麻烦您知会她一声,让她明天过来看看。”
沈青青客气地答应了,转头去首饰店给贺氏挑了个新镯子,再去酒馆给方振山淘了罐老酒。最后去了市场买购买蔬菜鱼肉,收获颇丰。
同一时间,方振山和贺氏也在挑选礼物。
“先称斤蜜饯,孩子们最爱这口。糕点也称两斤,放家里当个零嘴吃。”
“再去给青青挑件衣裳吧,我看她总穿红色的裙子,这回换个颜色,粉的绿的都行,我看其他小姑娘穿着挺好看的。”
一旁的方振山不停点头,贺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别光点头啊,好歹提个意见。”
方振山为难地挠挠头,“我也想选,但我对这方面真一窍不通……”
让他一个大粗汉选裙子,不是为难人吗?
“算了,不问你了,我自个儿买去。”贺氏挥挥手,扭头独自进了成衣店。
方振山拎着一大堆东西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走向卖小饰品的摊位。
摊位虽小,东西种类却非常齐全,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振山观望了半天,选了朵粉嫩嫩的绒花,刚拿起来摊位老板就热情地介绍起来:“大叔你是来给孙女买头花的吧?这朵桃花特别适合小姑娘戴,衬得人又白又漂亮。”
孙女?
方振山歪头,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绒花,挺漂亮的啊,为啥只能给孙女戴?他觉得他干女儿戴就挺合适。
“把你这儿所有颜色的头花各拿一个,用小花布包起来,包好看点,我要送人。”
方振山一边指挥摊位老板拿东西,一边从袖袋里摸银子,低头时余光一扫,正巧撞上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穿着桃粉色衫子,脸肉嘟嘟的,看着颇讨人喜欢。
方振冲她笑笑,举起一朵头花问:“你也想要这个啊?”
女童点头,“想要,爷爷可以送我一朵吗?”
方振山转头看向摊位老板,“再加上这个,一共多少两银子?”
“多少两银子?叔,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些东西一共五十八个铜板,最后那个就不要钱了,下次有需要记得还来找我买!”
方振山稀里糊涂地付了钱,数铜板的时候还在想:传言果然不可信,都说女人的东西特别费钱,这好像也用不了多少钱啊。
付了钱,他把那女童叫来选头花,女童蹲在小摊前挑了许久,最终选了朵粉色的绒花。
方振山笑容和善地与她搭话:“小姑娘,你是自己出来的吗,怎么不见……”
话未说完,女童兀自拿着东西走了,边走边笑,那笑声特别奇怪,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疼,完全不像一个幼童发出的笑声。
方振山感觉有些不对劲,赶紧上前追她,未走几步,再看过去时那女童已消失在午后绚烂的阳光中。
方振山回头问摊位老板,“刚才你听到那小姑娘的笑声了吗?”
摊位老板摇头,“没有啊,这孩子真没礼貌,收了别人的东西连声谢谢都不说,下回别送她东西了。”
“难道我听错了?”
方振山疑惑地掏掏耳朵,周围全是嘈杂的喧闹声,哪有什么奇怪的笑声?
那边贺氏在成衣店门口喊他:“方振山,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进来提东西。”
“来了!”方振山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跑进了成衣店。
一进门,看到堆得跟山一样的衣服,方振山傻眼了,“一次买这么多衣服啊?”
“不多,青青一套,四个孩子一人一套,还有咱两口的,认干亲这种大事,不换身行头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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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换,是该换。”方振山腾出条胳膊,吭吭呲呲地把大包裹提了起来。
贺氏还在一旁念叨:“不对啊,咱们是不是把渊哥儿忘了?”
“不用给他买,咱又不认他当干闺女,他穿啥新衣服?”
“也是这个道理。”贺氏从他手里拿走两包东西,“那行,咱回去吧,再不走恐怕会耽误了时辰。”
老两口回到家换上新衣服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孟家,隔了老远就听见小院砰砰的剁肉声响个不停。
贺氏面露喜色,“今儿青青肯定又做新鲜玩意儿了,咱们快点过去帮忙!”
进了院子,果然看到沈青青和孟渊在厨房剁肉,四个孩子围在水盆边剥虾壳,旁边码放着已经清洗干净的新鲜蔬菜。
贺氏回头向方振山使了个眼色,“你把东西放到堂屋,我去厨房帮忙。”
等走进厨房才发现两人并不是在剁肉,而是在用铁棒敲肉,贺氏瞧着稀奇,凑到案板前问:“青青,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青青向她展示了一下面前已经打得软烂的鱼肉,“手打鱼丸,孟渊那边是手打牛肉丸,今晚咱们吃火锅。”
“火锅?”贺氏更觉得稀奇了。
“咱们这儿应该叫它暖锅,不知道婶子有没有吃过。”
“暖锅啊?”贺氏恍然大悟,“暖锅我吃过,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忘了是啥味了。”
沈青青笑着打趣,“那您今天可要好好回味一下,看看是我做的好吃,还是别人做的好吃。”
“那还用尝吗?肯定是你做的好吃!”贺氏语气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制作完牛肉丸和鱼肉丸,沈青青又把孩子们剥好的虾仁剁了,加淀粉、蛋清做成了虾滑。
这时老鬼头提着洗好的牛肚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说你吃啥不好,非得吃这腌臜东西,为了把它洗干净,我手都快搓烂了!”
沈青青瞥他一眼,“你懂什么,毛肚可是火锅的灵魂,待会儿尝了你就知道了。”
老鬼头小声嘟囔:“我信你个鬼!”
他可是宫里的御厨,什么高等食材没用过、没吃过,那臭烘烘的东西就是泔水桶的常客,倒给狗说不定狗都不吃!
沈青青不和他争辩,毕竟某只鬼被打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196章 全家团圆吃火锅
沈青青把牛肚切成大小合适的片状,又把牛肉、羊肉、五花肉片成薄片。贺氏那边,鸭血、鸭肠、土豆等菜品也装好盘了。
所有食材准备完毕,今晚的主角——鸳鸯锅便登场了。锅是沈青青从羊肉馆顺来的,正好提前实验一下好不好用。
锅中倒入香喷喷的大骨汤,一侧加特制红油火锅底料,一侧加各种野生菌,在炉火的催动下,火锅特有的香味很快被激发出来。
老鬼头捧着玉碗激动得脚不沾地,旁边的孟琦雨也在不停地舔嘴唇,一人一鬼对视一眼,同时出声:“不许和我抢!”
沈青青:“你们俩都靠边站,先煮会儿,等我敬完茶再开饭。”
方振山在旁边等了老半天,就等这句话呢,闻言蹭地从凳子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掏出藏在怀里的布包,“青青呐,叔给你买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贺氏瞟了他一眼,“呦,你还知道买东西呀!可以,开窍了,让我看看你买的什么。”
方振山躲过她伸来的手,“先让青青看行不行?第一次买东西,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行行行,让青青先看。”贺氏一脸嫌弃,糟老头子,还矫情起来了。
沈青青在大家的殷切注视下接过布包,解开上面的绳结,打开一看,里面依旧是个布包,还是那种带小碎花的布包。
方振山骄傲地笑,“我特意让老板包的,好看吧?”
沈青青扬唇:“好看。”
关键这情形,她也不敢说不好看啊。
打开小碎花布包,里面是一朵两朵三四朵花花绿绿的绒花,颜色是最艳丽的颜色,款式是最常见的款式。
简而言之可以用一个字形容:土。
沈青青:“?”
这真给她整不会了。
贺氏一巴掌呼方振山后脑勺上了。
“你个糟老头子在这儿糊弄谁呢?”
“我哪糊弄了?”方振山委屈地揉揉后脑勺,“这些小花难道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啊,青青,你觉得呢?”
沈青青拿起其中一朵绒花,轻嗅了一下,眉头微蹙,绒花上好像沾了丝阴气,应该被脏东西碰过。
她面色平静地把绒花放了回去,抬头仔细打量一遍方振山,见他面无异色稍微松了口气。
方振山见她一直不说话,紧张地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沈青青噎了下,“好看,不过您以后还是少买点,太破费了。”
方振山又来了精神,“不破费,这么多东西才几十个铜板,多值啊!”
贺氏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还是没忍住捶了他一拳,“你别说话了,去,把我买的新衣服拿过来。”
说着她尴尬地看向沈青青,“他的眼光一直就这样,习惯就好了……我给你,还有几个孩子买了衣服,你们看看喜欢不。”
“巧了,我和孟渊也给你和叔买了衣服。”
两人一同拿出包裹,一件一件将新衣服分了出去,最后所有人都拿到了新衣服,唯独孟渊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
孟渊一脸生无可恋,要不他跳进锅里把自个儿煮了吧。
贺氏强势甩锅:“本来我准备给你也买一件呢,但振山说不用给你买。”所以你要怨就怨那糟老头子吧。
孟渊沧桑地叹口气,心里酸得冒泡。
曾几何时他也是师父的小心肝,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现在呢?
现在他就是路边没人疼的野草,连大黄都不如!
他偏头看了眼方振山,就差把“负心汉”三个字写脸上了。
方振山振振有词:“师父这是为了激励你,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自己赚钱买衣服,怎么能跟小孩子比呢?”
孟渊微笑:“谢谢师父的教诲,徒弟受益匪浅。”
沈青青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去镇上给你挑一件,两件也行,咱不差钱。现在都把新衣服收收,我要敬茶了,方叔贺婶,请上座。”
她转身倒了两杯茶,先端起一杯递给贺氏,“干娘,喝茶。”
“干娘”二字犹如一剂良药,听得贺氏身心舒畅,声音响亮地应道:“欸,乖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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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又端起另一杯茶递给方振山,“干爹,喝茶。”
“好,喝茶。哈哈,我女儿泡的茶就是香。”
沈青青把美酒和镯子放到二人中间的小桌上,“这是女儿送二老的认亲礼,祝愿二老健康长寿,幸福和乐。”
方振山和贺氏看看桌上的礼品,对视一眼,嘴上的笑容还在,眼角却悄无声息地湿润了。
两人从决定离开京城来到荒野之地时,就已经做好了孤独到老的准备,没想到老天又给他们送了个聪明漂亮的女儿。
以后他们的日子又有指望了!
沈青青弯腰为贺氏擦掉眼泪,微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娘,别哭,今天是咱们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应该笑才对。”
孟琦雪咧着嘴向她做示范,“对呀,奶奶你看我笑得多好看!”
孟琦风碰碰她的胳膊,“你叫错了,现在娘是贺奶奶的干女儿,我们应该改口叫贺奶奶姥姥。”
“对哦,我忘了。”孟琦雪动作浮夸地叉起腰,“嘻嘻,我现在也是有姥姥、姥爷的人了!”
沈青青笑道:“不改口也行,反正叫爷爷奶奶和叫姥姥姥爷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可以今天叫爷爷奶奶,明天叫姥姥姥爷,这样我就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既有爷爷奶奶,又有姥姥姥爷了。娘亲,我说得对不对?”
沈青青揉揉她的小脑瓜,“对对对,可把我们雪宝聪明坏了。吃饭去吧,再不开饭雨儿的口水都要淌锅里了。”
被点到名字的孟琦雨小脸一红,赶紧擦掉嘴边的水渍,挺直了胸脯。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着桌子坐下,煮丸子、涮肉片、捞菌菇,吃得热火朝天。
纯手打的丸子口感爽滑劲道,虾滑入口鲜味满满,野生菌鲜香美味,当然还有爽脆可口的毛肚片。
“我的娘啊,这玩意儿真好吃!”
老鬼头夹着片毛肚,吃得眼含热泪,“一想到我之前浪费了这么多美食,我就恨不得拿耳巴子抽死自己!”
第197章 否极泰来
第二日天刚亮,沈青青便被院外的笑闹声吵醒了,走到窗口一看,院里乌泱泱坐了一大群村民。她一下清醒过来,穿衣梳头动作飞快。
刚推开房门就见孟琦雪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趴在门边打哈欠,沈青青揉了下她的脑袋,“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外面来了好多人,不能睡了,再睡别人会笑话我是大懒虫。”孟琦雪往她衣服上蹭了蹭,软绵绵地问道:“娘,昨天爷爷给你买的头花可以借我两个戴戴吗?”
“行,你进来自己选,看上哪个戴哪个。”
反正她留着也没法戴出去。
沈青青牵了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把小布包解开推到她面前,“都在这儿了,选吧。”
说完,用手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梳子开始给她扎小辫,扎到一半忽瞥见她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动作一顿。
孟琦雪晃了晃脑袋,扭头喊她:“娘,你怎么不动了?”
沈青青回过神来,冲她笑笑,“你先选着,娘有事要做,等会儿再来给你梳头。”
她把梳子搁到梳妆台上,转头走到窗口掐指卜了一卦,凶卦,有囚困之灾,很容易破解,但若顺其自然,就会否极泰来,因此改变未来几十年的命运。
这卦象,让人很为难啊。
思索片刻,沈青青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孟琦雪,“雪宝,娘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个赚大钱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但需要你吃些苦头才能得到,你愿不愿意为此努力一把?”
孟琦雪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愿意了!为了小钱钱吃点苦算什么?吃臭粑粑我都愿意!”
沈青青无语,倒也不必这么拼命。
她从布袋里摸出张平安符,简单折叠几下塞到了孟琦雪腰间的荷包里,交代道:“昨天娘去买衣服的时候遇到了你的合作伙伴,他说衣服做好了,请你过去看看,但是咱家今天要盖房子宴请客人,娘抽不出时间陪你,你自己去好不好?”
“当然可以了!我现在是大老板了,就应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孟琦雪还在兴致勃勃地挑绒花,最后选出两朵大红色的绒花递给沈青青,“我选好了,娘快来帮我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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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重新回到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提醒她:“待会儿你就坐长远叔的牛车过去,我把红缨借给你一天,你们俩专心卖衣服。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千万不要怕,也不要哭闹,乖乖等着娘过来救你。”
孟琦雪乖巧点头,“嗯,我一定听话,不让娘操心。”
沈青青摸了下她的脸蛋,笑笑没说话。
梳个辫子的功夫,另外三个崽子已穿戴整齐,捧着碗在坐在走廊前吃早饭了。
早饭是鸡蛋饼和小米南瓜粥,都是出自孟渊之手,近来他每天都早起做饭,做饼和熬粥的手艺愈发纯熟,做出来的饭食完全不比镇上早点摊的差。
吃过早饭正好碰上孟长远赶着牛车打家门口路过,沈青青赶紧把人叫住,说明缘由后将孟琦雪抱上了牛车。
孟琦雪趴在车边兴奋地冲她摆手:“娘,我走了,等我赚大钱回来给您买漂亮衣服穿!”
沈青青也冲她摆了两下手,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害怕,有娘在呢!”
孟琦雪脆生生地回答:“知道啦,有娘在,我什么都不怕!”
把人送走后,沈青青收敛了笑容,偏头看向红缨,“遇到意外状况不要硬拼,保留实力及时回来搬救兵。”
红缨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脸懵,“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青青,你居然会关心我?!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
红缨乐颠颠地往她身上蹭,胳膊还没伸过来就被她推开了,“少自作多情,我是让你盯紧雪宝。她这两天走背运,你多注意点。”
“哦,懂了。”红缨瞬间冷脸,“没其他事的话,我到镇上帮雪宝卖衣服了。”
说完不等沈青青开口,气哄哄地窜树上了。
沈青青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忧心忡忡地叹口气,但愿雪宝能少吃点苦头,要不然她这当娘的也跟着难受。
有几个刚过来的村民见沈青青在路边站着,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青青,早上好啊,我们没来晚吧?”
“没晚,窑厂还没把砖瓦送来呢,大家先到屋里坐,吃点瓜子聊会儿天。”
话刚说完,王铁柱便急急忙忙跑过来传消息:“孟渊家的,窑厂的人来送砖瓦了,快把大家伙叫出来搬东西呀!”
“不用叫,我们都听见了!”
院里等候的村民们陆续走了出来,男女老少,黑压压的一片,目测得有一百多号人。
王铁柱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乡下人盖房子一般都是请亲戚邻居帮忙,能请多少全看自己的人缘和村里的风气。
活几十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盖个房子能惊动这么多人!
“好啊,真好,整个宁阳县再没有比咱们杨花村更团结友爱的村子了吧?大家一定要保持这个状态,一家有事全村帮,争取成为全县的道德模范!”
张婶子揣着手呵呵笑:“啥团结友爱的村子?全员贪吃鬼的村子才对。”
其余人跟着笑,“婶子,看破不说破,给大家留点面子嘛。”
王铁柱:“……”
连做个梦都不行,唉,他真难。
汉子们有说有笑地来到山脚下搬砖卸瓦,沈青青则领着一群女人孩子在家准备午饭。
宴席菜她以前从来没做过,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凭借多年的吃席经验,凑出十几道菜完全不是难事。
糖醋鱼、红烧大肘子、四喜丸子、爆炒肥肠、凉拌牛肉片……
伴随着滋滋啦啦的爆炒声,一道道美味菜肴出锅了,院里烧火的、切菜的、摆盘的……所有人都在偷偷咽口水。
有婶子擦着口水一脸陶醉地感慨道:“真香啊,哪天我要是发财了,一定要扛着被子住到青青的小饭馆里,一天三顿都在她家吃。”
“咱再大胆点,一天三顿哪过瘾啊,这要是我,一天最起码吃八顿!”
“一天八顿?你确定你还是人?猪都没这么能吃吧?”
婶子胸脯一挺,“反正是做梦,还不许我想得美了?”
第198章 好厉害的小妹妹,我喜欢
各色菜肴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上桌了,每桌十六道菜,十荤六素,外加甜汤、咸汤各一份,看着就喜人。
搬完砖赶回来的汉子们进门看到满桌的红红绿绿,惊得连眼都不敢眨,“我没看错吧?这是我能吃的席面?”
“没看错,的确是咱们要吃的席面!”沈青青笑着招呼大家:“大家快去洗手,水盆在东边。”
“婶子,把盘子放下,待会儿我来收拾。”
“哎呀,小朋友别急,万一把门牙磕掉可啃不动肉了。”
“……”
忙活了半天,总算把所有人安置妥当,沈青青往凳子上一坐,长吁一口气,呼,办个宴席可真不容易啊。
孟渊盛了碗甜酒酿递给她,“喝点润润嗓子,今天辛苦你了。”
“还好吧,帮手多,也不是很累。”沈青青捧着碗一口气把汤喝完了,偏头问他,“你那边怎么样?累不累?”
“和你一样,帮忙的人多,没觉得累。”
沈青青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不累就好,这两天我可能有事要忙,家里全靠你盯着了。”
“嗯?”
“雪宝这两天走背运,不盯着不行啊。”
沈青青抬头看天,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某个要经受磨难的小朋友现在情况如何。
*
石头镇。
孟琦雪生无可恋地蹲在成衣店门口哼唧:“为什么没人买我的衣服,呜呜,她们明明都在夸我的衣服好看,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买?”
红缨安慰她:“看开点,毕竟像我这种眼光好、长得漂亮又敢穿的女人不多,能遇到一个算你的福气。”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孟琦雪仰头瞪她,嘴撅得老高,“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本来没想哭的,一提“哭”这个字,眼泪唰地就落下来了。
孟琦雪觉得很悲伤,以前她无论卖什么东西,大家都抢着买,压根不用担心会卖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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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呢?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没一个人捧场,她设计的衣服就这么差吗?
红缨被她的眼泪吓到了,慌里慌张地哄道:“姑奶奶,咱别哭啊,女孩子不能哭,哭了会变丑!”
不哄还好,一哄孟琦雪哭得更伤心了。
红缨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看见远处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灵机一动,“宝,别哭了,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孟琦雪低着头抹眼泪,压根不搭理她。
“那我去了,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啊。”
红缨说走就走,两条腿迈得飞快,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孟琦雪看着热闹的街道,傲娇地哼唧一声,自顾自道:“我又不是二哥,糖葫芦才哄不好我呢!”
话刚说完,耳边忽响起清脆的童音:“小妹妹,你头上的小花花好漂亮哦。”
孟琦雪循着声音转头,就见一个穿着桃粉色衫子的女童正眼巴巴盯着她头上的绒花,脸上全是艳羡。
孟琦雪下意识地摸了下辫子,骄傲地回道:“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昨儿她就看上了,但没好意思开口,今天才找到机会找她娘借两朵戴戴。
女童举起手里的粉色绒花,往她面前走了几步,“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朵,要不我们换着戴吧?”
孟琦雪赶紧摇头,“不行哦,这是我娘的花花,我只是借着戴戴,不能私自送人。”
“换一下嘛,妹妹。”女童娇声哀求,黑色的眸瞳间迸发出浅粉色的光芒,在那光芒的引诱下,孟琦雪鬼使神差地摸向发间的绒花。
斜刺里忽伸出一只胳膊按住了她的手,红缨将孟琦雪护在身后,一脸兴味地看着女童,“同行?听姐姐一句劝,她不是你能动的人,不想死的话就躲远点。”
“多管闲事!”女童怒吼一声,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孟琦雪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往红缨身后缩了缩,“姐姐,她怎么了?”
“没事,不用怕,姐姐能保……卧槽,天怎么变黑了?”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街头突然暗了下来,好像被人泼了盆墨汁,黑得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同时阴风四起,飞沙走石,红缨险些被喷涌而来的沙石掀翻,刚站稳身形,就见一道粉色光影如箭般冲向孟琦雪。
“小心!”
红缨高喝一声,连忙跳过去挡。
“就凭你?”
女童轻蔑地勾起唇角,一掀袖子,又一波沙石涌向红缨,红缨被那沙石挡住了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童扑到了孟琦雪身前。
“小妹妹,跟姐姐走,姐姐带你享福去!”
女童狞笑着伸出手,手指碰到孟琦雪的刹那,后者身上忽爆出一道金光,那金光锋利如刀,径直劈向女童的眉心。
金光过处黑暗退散,风暴停歇,一切恢复如常。
“轰隆”,女童重重地摔倒在地,须臾,一只小鬼从她身体里爬了出来。那小鬼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穿着粉色襦裙,头戴一朵粉色绒花,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
小鬼擦去嘴角血迹,起身看向孟琦雪,“桀桀桀……好厉害的小妹妹,我喜欢。”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小鬼跳上隔壁店家的屋顶,几步就窜走了。
红缨自知不知她的对手,完全没想追,连跑到孟琦雪身前检查她的身体,“雪宝,你没事吧?”
孟琦雪摇摇头,看向倒地不起的女童,“红缨姐姐,她怎么了?”
“她是想害你的坏人,咱们不管她!”红缨心有余悸地牵住她的手,“雪宝,回家吧,这地方不能待了。”
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拿什么承担沈青青的怒火啊。
孟琦雪回想一下女童恐怖的笑声,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好吧,我们回家。”
两人不敢耽搁,和成衣店老板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赶往羊肉馆。
这时候羊肉馆的生意正好,店里店外都忙得不可开交,红缨找到袁旭东说明了情况,袁旭东二话不说便要亲自赶马车送孟琦雪回家。
坐上回家的马车,红缨一边摆弄脸上的小伤口,一边抱怨:“真不知道你娘在想啥,明知道你走背运还要让你自个儿出来卖衣服,害得我跟着受牵连。”
“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呦,万一破了相可咋整?”
第199章 鬼打墙
孟琦雪手撑着下巴,嫌弃地打量她,“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你怎么好意思怪我娘?”
红缨举手认输:“行,我的错,我闭嘴。”
小屁孩的嘴是越来越毒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鬼还在回村的路上颠簸,孟琦雪揉揉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掀开车帘问袁旭东:“叔叔,我们怎么还没到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可能,这条路我都跑好几趟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准方向,怎么可能迷路?”
袁旭东语气笃定,话音刚落直接带着马车撞树上了。
红缨反应快,一把捞起孟琦雪破窗而出,袁旭东则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袁旭东,你眼瞎吗?这么粗一棵树都能撞上去?”红缨骂骂咧咧。
“不是,刚才这边明明没有东西!”袁旭东揉着屁股爬起来,看到面前长满荒草的小路愣住了,“不对啊,我明明走的是大路,怎么突然跑小路上了?”
孟琦雪接话:“这不是回家的路吧?”
她每日跟着娘亲来回往返于杨花村与石头镇,对路边的风景记得很清楚,绝对没有这段长满野草的小路。
“可是我明明就是按以前的路线走的啊?”袁旭东陷入了自我怀疑,“鬼打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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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突然想到什么,偏头看向红缨,一脸惊恐,“我们不会又被那个奇怪的人盯上了吧?”
“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妹妹,果然聪明。”
头顶忽然响起女童刺耳的笑声,两人一鬼连忙抬头看,就见白杨树上坐了个披着黑袍的女人,女人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双黑沉沉的眼睛,发间粉色绒花随风飘动,如同一只展翼的蝴蝶。
“别怕,我保护你们!”袁旭东姿态英勇地冲上前,将红缨和孟琦雪护在身后,腿肚子却抖得跟筛糠一样,压低声音问:“上面那个,是人是鬼啊?”
孟琦雪茫然地抓抓脸,“不知道,不过她的声音和那个要抢我头花的姐姐好像。”
尤其是笑声,和村里憨头大鹅的叫声一样难听。
“就是她。”红缨给出答案,仰头叉腰挑衅女人:“混得不错嘛,这么快就换了个新壳子,不过换壳子也没用,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只要能打过你就行了!”女人冷笑,从树上俯冲而下,挥动尖利的指甲抓向红缨的脸。
“小屁孩你也太恶毒了吧?”
这是存心想毁她的容啊!
红缨闪身避过袭击,一边后退一边向袁旭东高声喊:“我拖住她,你快带雪宝回家!”
说着祭出簪子与女人缠斗起来。
袁旭东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抱起孟琦雪就跑。
红缨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嚎:“傻X,骑马啊!”
光靠两条腿要跑到什么时候?
哦,对,还可以骑马。
袁旭东赶紧调转方向往回跑,没跑多远身后便响起踏踏的马蹄声,一群骑马的汉子正朝他狂奔而来!
“雪宝,你快躲到叔身后,叔跟他们拼了!”袁旭东把孟琦雪往地上一放,拔出腰间匕首,挺直胸脯,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孟琦雪拽拽他的衣角,“袁叔叔,别激动,先问问他们要干什么,万一他们是我娘派来保护我的呢?”
“也对哦。”袁旭东又把匕首放了回去。
一来一回的功夫,骑马的汉子们便赶到两人面前。
袁旭东熟练地扯出个笑脸,正要和他们打招呼,嘴还没张开就被打头的汉子一脚踢飞了。
孟琦雪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跑,可她那小短腿哪能跑得过马腿,汉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掳上了马背。
袁旭东和红缨同时跑过去抢人,但一个被汉子按进了路边的臭水沟,一个被女鬼用术法捆在了杨树上。
一人一鬼只能眼睁睁看着孟琦雪被那群汉子带走。
*
石头镇北的私人庄园。
一个四十岁左右、打扮华贵的男人正焦急地守在门边,老管家在旁边劝他:“老爷别急,桃姑都亲自出手了,这事肯定能成。”
男人眼神复杂地看看他,摇着头没说话,再抬头时就见前方浓烟滚滚,出去抓人的汉子们回来了,为首的那位怀里果然抱了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
“成了,果然成了!”管家兴奋地拍手跺脚。
男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脸色愈发凝重。
汉子跳下马,将孟琦雪往男人面前一推,高声道:“人已带到,麻烦齐老爷把账结了,我和兄弟们就不进去了。”
男人低头,恰对上孟琦雪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眼眸如山间清泉般清澈,又如天边明月般明亮动人。
男人心口忽然疼了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小姑娘,你……”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孟琦雪如防狼般死死地盯着他,拳头紧握,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后挪,嘴里念念有词:“孟琦雪,不要怕,娘马上就会过来救你,马上……呜呜,爷爷,求您别抓我……”
小姑娘抹着眼泪哭声哀求道:“您别看我个头小,其实我可能吃了,一顿能吃八碗饭,会把你们吃穷的,求您放了我吧。”
男人听着她凄惨的哭声,叹口气,回头看向管家,“要不咱们还是把人放了吧,小姑娘挺可怜的。”
“对,我真的好可怜。”孟琦雪哭唧唧地抹眼泪,“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我只有个爹爹。我爹爹可坏了,喜欢喝酒打小孩子,我天天被他追着打,真的好惨好惨!”
虽然她也不知道男人抓她干什么,反正卖惨就对了,万一真有用呢?
正哭得真情实感,半道伸出只把她拎了起来。
管家动作粗暴地将她扔进了院子,情绪激动地提醒男人:“老爷,请您想一想病床上的小姐,她还等着咱们救命啊!”
“心悦可怜,但这个小姑娘也一样可怜啊。”不知为何,男人看着她垂泪哭泣的模样特别心疼,好像心被剜了一块似的,刺刺地疼。
“都到这个时候了,齐老爷还在妇人之仁?”穿着黑袍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院墙上,眉眼犀利地望着男人道:“你女儿的命重要,还是一个陌生人的命重要,很难判断吗?”
第200章 自由自在地做鬼
“肯定是我家心悦的命更重要,但是……我真不想害人。”男人低下头,脸色颓败。
他家心悦打小身体就不好,一直需要用药养,随着年龄增长,病情越来越严重。为了给女儿治病,一家人几乎寻遍了各地名医,但始终没有任何起色,妻子因为此事整日郁郁寡欢,接连病倒数次。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歪门邪道上,面前的女人——桃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说心悦天生短命,单靠药物是救不了的,要想继续活下去,只能找到和心悦气场相合的有缘人,设阵法将那人的阳寿转移给心悦。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的心一直备受煎熬,一边是女儿的性命,一边是良心道义,无论怎样选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管家劝他先找人,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考虑要不要设阵法借寿,他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就这样从襄城一路找到了石头镇。
原本他想着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心悦到底能活多久全看上天安排,没想到桃姑今天突然跑回来说人找到了,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功夫,那小姑娘便被人带到他面前。
很漂亮的小姑娘,浑身透着股灵气,好像比他家心悦还要可爱漂亮。
一想到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还是算了吧。”男人扫过孟琦雪坠着泪珠的眼睛,低喃道:“别人的命也是命,我不能做出这种事,珍儿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女人跳下墙头,快步走到他面前,拿捏着强调道:“想想你那卧床不起的女儿,你忍心让她孤独惨死吗?”
男人张开嘴,想要反驳她,一抬眼便落进了她发着粉光的眼眸中,脑海里所有思绪瞬间被那光芒搅成一团乱麻。
女人继续引导他:“作为一位父亲,你必须救自己的女儿,除了你,没人会救她。”
“你说得对,只有我能救心悦!”男人的眼神逐渐狂热,“只要能救心悦,我什么都愿意做!”
孟琦雪被两人神神道道的对话吓得脸都白了,擦擦眼泪,强壮镇定地警告他们:“我爹娘可厉害了,你们要是敢害我,他们肯定要过来找你们算账,到时候你们就完蛋了!”
女人一步步逼近她,脸上笑容诡异,“可爱的小妹妹,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孟琦雪怕得厉害,连手忙脚乱地往男人身后跑,揪住他的衣摆高声道:“爷爷,您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这个女人是鬼,她是鬼!”
女人脸一沉,向管家使了个眼色,“把她抓起来堵上嘴关进柴房,等我准备好就可以设立阵法了。”
“明白!”管家难掩激动的心情,一把抓住孟琦雪的胳膊,捂住嘴把人拖了下去。
男人望着两人匆忙离开的背影,缓慢地抬起胳膊,想说声不,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把这个字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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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缓步走到他面前,眼眸中依旧散发着柔柔粉光,声音温柔,带着浓浓的引诱意味:“你没有错,你只是一个想要救自己女儿的父亲,换作别人,他们也会这样选的。”
男人目光呆滞地垂下眼睑,态度恭顺,“设立转寿阵法需要什么,我立刻着人准备。”
“腾出间空房,在房间里点满油灯,其他就不用你管了……另外再请些武功高强的人守住宅子,越多越好,那女娃娃的家里人好像有点本事,转寿需要七日才能完成,这几天必须保证没人打扰。”
“明白了。”男人低应一声,转身离开。
女人原本平静的面庞在他离开的刹那陡然布满厉色,一道粗噶难听的声音自女人口中发出:“都说了让你不要附到心悦身上,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你怎么就不听呢?”
“出去玩玩嘛,生什么气,这不是没事吗?”
还是女人在说话,发出的却是女童轻快的声音。
“我的身体还不够你折腾的吗?为什么非要找心悦?今天要不是我兜着,他们就发现心悦不见的事情了!”
“你的身体又老又丑,待在里面太难受了,我还是更喜欢小孩子,白白嫩嫩,多可爱啊。”
尤其是那个叫孟琦雪的小团子,长得可真水灵啊,她就喜欢这样的身体。
女人因为她这句话气得嘴唇都紫了,小鬼在她发火前嬉笑道:“别气了,等帮你闺女借完阳寿,把那小妹妹的身体留给我。封魂锁魄的本事你总有吧?把那小妹妹的魂魄锁了,嘻嘻,以后我就是个有自己身体的正常人了。”
三百年了,它终于要摆脱那破绒花的限制,自由自在地做鬼了!
*
红缨和袁旭东顺利返回杨花村已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一人一鬼走一路互骂一路,下马车时脸都臭得跟吃了枪药一样。
沈青青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虽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真是猪队友啊!
红缨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怂得跟小鸡崽似的,“姐姐,那个,雪宝被人抓走了……那小屁孩太厉害了,我打不过。”
袁旭东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刺她:“连个小屁孩都打不过,你说你丢人不?”
“那你呢?你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摸到就被踢飞了的事儿咋不提呢?”红缨气哄哄地跟他吵。
沈青青黑着脸比了个停下的手势,“你们俩,差不多得了。”
“那现在怎么办?”袁旭东愧疚地问:“需要报官吗?还是咱们自己找?”
“自己找,指望衙门那些人黄花菜都要凉透了。”沈青青拍拍腰间的紫金葫芦,“懒球,来活了,快滚出……”
话未说完,一个黄色的圆球便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
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什么都没发现。
“鬼呢?鬼在哪呢?”懒球眼睛瞪得似铜铃。
“没有鬼,有件小事请你帮忙。”
“没鬼喊我干什么?欠骂?”懒球送她个大白眼,转身就往葫芦里钻。
沈青青在它钻进葫芦的前一秒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揪住了它头顶的黄毛,“回来,帮我查查雪宝被人抓到哪了。”
懒球:“?”
“沈青青,你又想把老子当搜救犬用是吧?信不信老子一口吞了你!”
[昨天欠的那章补了。]
第201章 果然是有钱人
沈青青弹了它一脑瓜崩,“小东西不学好,成天老子长老子短,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懒球气鼓鼓地瞪她一眼,撅着嘴不作声了,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沈青青帮它顺了顺毛,放软了声音道:“我亲爱的小懒球,你就帮我找一下呗,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嘛。”
懒球被她那句“一家人”取悦到了,小东西仰起头傲娇地看向红缨,“听到没,我和青青是一家人,不是宠物!”
说完意气风发地抖了抖脑壳上睡乱的黄毛,对沈青青道:“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找一回吧,把孟琦雪的衣服拿来,我先闻闻味。”
红缨看着它快要翘上天的尾巴,小声嘀咕:“还不承认自己是宠物,这不活脱脱一宠物狗吗?”
懒球还沉浸在一家人的快乐中,完全没听到她的碎碎念,活蹦乱跳地跟着沈青青进房间找衣服去了。
孟琦雪昨儿换下的衣服就在床边搁着,懒球凑上前闻了好几口,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展下四肢,对门外的红缨道:“小菜鸡,找个地方躲着吧,本神兽要发功了。”
红缨冷嗤一声:“嘁,发功就发功呗,我又不怕。”
“看不起我是吧?”
懒球哼哼一声,动动鼻子,拼尽全力打了声喷嚏,那惊天动地的“阿嚏”声如响雷劈下,震得红缨眼前一黑,心肝一颤,险些被劈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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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站稳,房间里忽传来一股强有力的吸力,红缨如同一片浮萍被那股力道推搡着前行,砰地黏在门板上,拍得脸都快变成大饼了。
“懒球你个鬼……”红缨张嘴骂人,脏字还没说出来,又一只小鬼被吸了过来,“砰!”
“啊!”
“啊……啊啊……!”
她的后背、头顶、左右两侧瞬间多了上百只小鬼!
那些小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鼻涕与眼泪齐飞。
红缨生无可恋地甩掉脸上恶心的口水,咬紧牙关,声嘶力竭地哀求:“懒球爷爷,求您停下来吧!”
她错了,她不该因为某只神兽单纯无害的外表而忽略它的实力!
话音刚落,那股吸力瞬间消失,上百只小鬼如秋风扫落叶般齐刷刷地摔落,孟家小院里鬼叫声连成一片。
懒球跳上窗口,趾高气昂地问她:“让你躲你不躲,现在后悔了吧?”
红缨艰难地扒开压在身上的小鬼,冲它竖起了大拇指,“球爷爷,您牛!”
懒球扬起高贵的头颅,“闪开,我把它们送走。”
“等,等一下。”红缨踢走抱着她腿不松的小鬼,翻过鬼山鬼海躲到了沈青青身后,吐出一口气:“好了,开始吧。”
懒球抬起前蹄跳上房顶,尾巴一甩,又掀起一阵飓风,刚坐起来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小鬼们再次被甩飞了,一个接一个地挂在了后山的树杈上,放眼望去,整座山头全是随风狂舞的小鬼。
懒球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开心地跳下屋顶冲沈青青摇摇尾巴,“我知道小雪儿在哪了,跟我来吧。”
一人一兽到达齐家私人庄园时天已经黑透了,矗立在半山腰的建筑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宏伟气派。
沈青青啧啧两声,感慨道:“果然是有钱人呐。”
懒球不屑地甩甩尾巴,“要钱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柠檬精,你就酸吧。”沈青青嘲讽它,在山脚处观望了一阵,指指守在墙外的护卫,“帮我引开他们,谢了。”
懒球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钻进了草丛。
片刻,原本安静的山野忽响起哗哗异响,护卫连循着声音跑过去查看情况,沈青青趁此机会爬上了院墙。
一落地,迎接她的是明晃晃的剑影,沈青青一脸懵逼地抬头望去,诺大的院子里竟站满了带刀的护卫!
沈青青就想问至于吗?
皇帝的寝宫也不用那么多人守着吧?
沈青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我说我是你们老爷请来的客人,你们相信吗?”
回答她的是齐刷刷的拔剑声。
为首的护卫高举佩剑道:“把这小贼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我谢谢你了!”沈青青丢下句话,动作灵活地跳上旁边的花树,一边观察府内的布局一边躲避护卫的刀剑袭击,坚决不和他们正面刚。
一群人你追我赶从前院追到了后花园,又从后花园追到了左侧的三层塔楼。
塔楼二层厢房内,宁氏放下药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药汁,准备下楼看看自家女儿,人刚站起来走到窗口,忽有一道黑影破窗而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宁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面前人,举起拳头疯狂捶了起来,边捶边喊:“登徒子,打死你个登徒子!”
宁氏身旁的小丫鬟也跟着她打,但两人的拳头软绵绵的,没一点威慑力,沈青青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了两个,飞快地拔出镇魂尺横在了宁氏脖颈间。
感受到脖颈处的森森冷意,宁氏哆嗦了一下,抬眼瞧见沈青青美丽的面庞,哆哆嗦嗦地解释:“我,我不知道你是个女人,打错了,对不起。”
说话时那群护卫也追上来了,为首的那个抬手阻止手下人继续前进,紧握长剑,警惕地盯着沈青青道:“放了夫人,其他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沈青青声音冷淡:“先把你们老爷叫来。”
为首的护卫不敢耽误,立刻命人下楼叫人。
男人来得很快,走到楼梯口时还摔了一跤,起来后腿都瘸了。
“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男人拖着瘸腿跑到沈青青面前,说完一句话连喘好几口粗气,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看得出来他是真紧张自家媳妇。
“好好说话?你他丫的也配?”
沈青青听到这句话就来火,抢了她闺女,转头还要劝她有话好好说?
这是说话能解决的事情吗?
沈青青随手将宁氏甩到一旁,对准男人的胸口抬腿就踹,一下把男人踹到了旁边的桌案上。
“这么想给你女儿续命,为什么不拿自己的命续?抢别人的阳寿算什么玩意儿?”
沈青青边骂边踹,嘭嘭几脚把桌案踹成了碎渣渣,男人更是疼得捂着胸口直呕血。
第202章 现在,该她抓人了
周围护卫自家主人被打,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连提剑冲了上去,房间里一片道光剑影。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宁氏动了动发软的双腿,鼓起勇气扶墙站了起来,高声喊道:“都不许动手,谁敢动手我打死谁!”
丫鬟桃子帮忙呵斥:“听见没有,夫人让你们放下刀剑!”
“听夫人的,放,放下刀剑,咳咳。”男人剧烈地咳嗽两声,呕出一大口鲜血,虚弱地躺倒在碎木渣中。
宁氏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心疼得厉害,关心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几遭,最后被她咽了回去,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擦擦眼泪,快步穿过人群走到沈青青面前,问她:“姑娘,星堂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他抓了我女儿,想把我女儿的阳寿转移给你女儿。”沈青青言简意赅。
宁氏骇然,神色惊惶地连连后退,直到被丫鬟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形,嘴唇嚅嗫半晌只吐出几个字:“怎么可能呢?”
在她眼里,她丈夫一直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帮扶弱小,救助贫苦百姓,连遇到路边受欺负的野猫都要带回家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天理难容的事情?
她转身看向齐星堂,眼泪流得极凶,“齐星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齐星堂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心悦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早晚会撑不下去,到时候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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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了,要是再失去第二个……我怕你会受不了。珍儿,那种灰暗绝望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你糊涂啊!”宁氏又急又气,弯腰揪住他的衣襟,手掌抬起来又放下,最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是想治好心悦的病,我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是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别人啊!”
“心悦的命是命,其他孩子的命也是命,你自己失去过女儿,明白失去女儿的痛楚,将心比心,又怎么忍心让别人经受同样的痛苦呢?”
“珍儿,你别说了,我知错,我知道错了!”齐星堂跪坐在地,不停地扇自己巴掌,“我是个混蛋、禽兽,我该死,求老天爷惩罚我,放过我的妻子女儿。”
宁氏哭着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沈青青磕头认错:“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你有什么火气尽管发,我们全都认了。”
“该打的已经打了,其他的等救完人再说。”沈青青看向为首的护卫,“带着你的人包围整座庄园,不许放任何人出去。”
现在,该她抓人了。
护卫犹豫不定地看向齐星堂,“老爷?”
宁氏先一步开口:“听她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出了事我来兜着!”
护卫不再犹豫,立刻带着人下去了。
沈青青走到窗口,临走前转身问齐星堂:“你把我女儿关哪去了?”
“后花园的假山后有片竹林,她就在竹林下的密室里,密室的入口在……算了,我带你去吧。”
“我也要去。”宁氏态度坚决。
沈青青没在这种事上纠结,“那就一起吧。”
*
竹林下的密室内。
无数盏油灯亮起,照得整个房间亮如白昼。灰色的墙壁、天花板上贴满了符箓,符箓上鲜红的朱砂如鲜血般蜿蜒而下,流入地面上复杂的阵法。
身穿黑袍的女人跪坐在阵法中央默念咒语,两个年岁相仿的女童分别躺在她左右两侧,睡得安详。
突然,密室的门开了,一股夜风灌进房间,吹得灯火摇曳,符箓哗哗作响。
老管家跑进密室,气喘吁吁道:“来了,小姑娘的家人找来了,桃姑,咱们该怎么办?”
女人睁开眼睛,眉头紧锁,“不是让齐星堂多请点人守住庄园吗?他是怎么办事的?”
“请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好像对咱们这儿的情况很清楚,直接摸进胭脂楼找到了夫人。”
老管家气恼地咬紧了后槽牙,“那女人最是心善,她如果知道了咱们正在做的事,肯定不会同意的!齐星堂又特别听她的话,到时候情况就不受咱们控制了啊!”
女人霍地站起来,当机立断:“你抱那小姑娘,我抱心悦,咱们换地方!”
“好,换地方!”老管家毫不犹豫地抱起孟琦雪,拔腿往出口跑,然而到底晚了一步,上面已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完了,这下完蛋了……”
老管家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有夫人插手,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他脸色灰败地回头看向女人,“人已经来了,咱们走不掉了。”
女人把女童放回原地,活动了一下胳膊,漫不经心地笑道:“慌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话落,女人发间的粉色绒花发出一道柔光,穿着粉衫的透明身影从她身体里钻了出来。
齐星堂原本已经摸到了进入密室的机关,就眨个眼的功夫,天突然黑了,如泼了墨一般,黑得看不到一点光。
“怎么回事?月亮呢?”
他挥舞着胳膊四处摸索,手边的杂草与乱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细沙。
“桀桀桀,我的幻境好玩吧?”空中忽然响起女童猖狂的笑声,“好心告诉你们,如果一直走不出幻境,你们就会成为我的盘中餐哦。”
“盘中餐……呵呵,吃这么多你也不怕消化不良。”
沈青青嗤笑一声,按下手电筒开关,黑漆漆的天顿时被白色光柱划开一道口子,小鬼构建的幻境也随着光柱的出现瞬间崩坏。
坐在竹叶间等着看热闹的小鬼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它的幻境就这样刷地一下没了?
小鬼站直身体,惊慌失措地看向她:“你,你手里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发光?”
沈青青晃了晃手电筒,“高科技,专门对付你这种只会制造初级幻境的半吊子小鬼。”
这种见光死的小招数也敢在她面前显摆,多少有点看不起人了。
第203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小鬼的眼珠子随着来回晃动的光柱转了几圈,又神色惊恐地看了眼沈青青噙着笑的嘴角,一句话都没敢接,呲溜跳上房顶跑了,比见了猫的老鼠跑得还快。
沈青青望着她跑出重影的背影,冷笑道:“你跑,你跑得脱吗?”
说完回头看向齐星堂夫妇,两人正抱成一团瑟缩在墙角,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别抖了,过来把密室打开。”
齐星堂拍拍妻子的后背以示安慰,壮着胆子走向藏着机关的地方,这次没有意外发生,嚯啦一声,密室门开了。
明亮的灯光自密室涌出,半边竹林都被照得无比亮堂,沈青青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如此强烈的光线后关闭手电筒,大步走了进去。
齐星堂夫妇看看彼此,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下了密室。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烧得正旺的油灯与触目惊心的朱红符咒,再往里看,桃姑和老管家正分别抱着个孩子躲在角落。
沈青青的视线扫过昏睡的孟琦雪,瞳孔一缩,脸上升起腾腾杀意,“放了孩子,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条生路。”
齐星堂也被吓了一跳,慌忙道:“你们在干什么呀,快把孩子抱过来,咱们不借寿了,不借了!”
“老爷您别犯傻了,咱们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个合适的人,只要再坚持七天就大功告成了,这个时候说放弃您甘心吗?”
老管家抱紧孟琦雪,声音坚决。
“张叔,我知道你是因为心疼心悦才会选择这条路,这两年你对心悦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你这么做不是在救她,是在为她增添罪孽,是想让她下辈子也不好过,你明白吗?”
宁氏放缓声音,温柔地劝他:“把那孩子放了吧,我们再去请名医,大齐有如此多能人异士,总有一个能治好心悦的病。”
“不,人是我害的,就算要遭报应也该是我遭报应,和心悦没有一点关系!”老管家愤怒地嘶吼道:“你们也别跟我说什么对错,身为父母长辈想救自己的儿女,还会管对错吗?”
“齐星堂,你一直犹豫不决,不就是因为心悦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果然,捡来的孩子就是不亲,连救命的事都要推三阻四,你们就不配做她的父母!”
“他们不配,就你配,是吗?”沈青青冷着脸开口,“一个为了蝇头小利抛妻弃女的男人也有脸指责别人不配当父母?”
“抛妻弃女?”齐星堂听得一愣,“姑娘,你是在说张叔吗?他成过亲,还有孩子?可是他明明告诉我说他无妻无子,甚至连个能依靠的亲人都没有!”
齐星堂好像被人迎头拍了一铁锨,脑瓜子嗡嗡响,当初他就是因为老管家的悲惨身世才从一群年轻人中选中了他。
这些年又是教他算账,又是教他经商,把他从一个目光短浅的乡下书生培养成了八面玲珑的商人,甚至还着以后为他养老送终。
结果所谓的悲惨经历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取他的同情心编造的假话!
齐星堂心里憋屈得厉害,他一腔真心把人当老大哥看待,人家却把他当傻子糊弄,搁谁谁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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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的下一句话更是将他的怒意逼到了极点。
“喏,你张叔的女儿不就在那边吗?哦,还有他亲外孙女,一家人整整齐齐。”
亲外孙女。
轻飘飘的四个字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齐星堂与宁氏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老管家与桃姑则是骗局被拆穿后的惶恐与震惊。
“心悦是张叔的亲外孙女?”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四个人同时开口,密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后响起宁氏悲怮的哭声。
“我只是想养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何老天就是不能让我如愿呢?”
自她十七岁成亲,至今已有二十载。这二十年来,为了顺利怀孕生子,她喝了一碗又一碗草药,拜过一座又一座庙,中间经受过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终于,她在三十四岁那年生下了一个健康又漂亮的女孩,取名心欢。那一年她过得是真幸福啊,丈夫体贴、女儿在怀,家中又有花不完的银两,襄城没有一个女人人不羡慕她的运气。
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刚满一岁得心欢失踪了,她和丈夫找遍了襄城,最后在城外的破庙里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女童尸体。
她因此大病一场,中间几次险些丢掉性命,后来在家人的劝慰下慢慢想开了,孩子嘛,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的。
尽管她自己心里清楚,就算再有一百个孩子,她的心欢都不会回来了。
一个月后,她和丈夫到新开的店铺视察生意,路上遇到个被一群男孩欺负的小姑娘,那姑娘看起来才一岁多点,话都说不全乎,浑身瘦得皮包骨,唯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特别好看。
小姑娘含着泪怯生生地望着她,一张嘴叫了声“娘”,她的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她想起她的心欢了,心欢走的时候好像还不会喊娘呢。
张叔看她哭得伤心,主动站出来说:“夫人要是实在心疼这小姑娘,不如直接收养了。相见即是缘分,说不定她是老天爷送你的另一个女儿呢?”
她也是太想要个孩子了,一听这话就昏了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齐星堂看她因那孩子重新有了朝气,自然不会说一句反对的话。夫妻俩就这样拥有了第二个女儿,心悦。
两年多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忽略了血缘关系,把那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端饭喂药,穿衣梳头,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心悦是张叔的外孙女,所以当初那场偶遇其实是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为的就是骗她把小姑娘收养了。
宁氏泪流满面地看向老管家,“你费尽心思骗我收养心悦到底有什么目的?戏耍我这颗想当母亲的心?还是看中了齐家泼天的富贵,想跟着分一杯羹?”
老管家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承认,当年我的确是故意把心悦送到你面前的,为的不是齐家的财产,也不是戏弄你,我只是想让心悦活下去!”
第204章 这都是报应
“她从出生身体不好,需要一直用药养,可是看病吃药需要太多银两,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但是齐家可以。”
“你没有孩子,想要个孩子,而心悦需要银子看病吃药,齐家又不缺银子,这时候你把心悦收养了,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老管家脸色坦然,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夫人,请你帮忙拦下那个女人,让我们为心悦续命!我向你保证,只要心悦身体好转,我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你还是心悦的娘,没人会把她抢走!”
宁氏擦掉眼底泪水,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没错,我喜欢心悦,我想一直当她的母亲,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心甘情愿被你们欺骗!”
宁氏手扶着墙壁,脊梁挺得笔直,“既然你们这么心疼自己的孩子,那就把她带走吧,离开齐家之后,你们是杀人还是放火,都和我宁珍儿没有任何关系!”
“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休想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要妄想让我助纣为虐!”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喜欢,连她的命都不愿意救,这也叫喜欢?!假父母就是假父母,一切还要靠我们自己!”
老管家愤怒地捏紧怀中小人的胳膊,霍地拔出腰间匕首,“放我们离开,我可以考虑给这小东西留二十年阳寿,要不然大家一起死!”
沈青青神色一凛,握紧手中镇魂尺,估算一下两人的距离,正盘算着如此以最快的速度干倒他,身后忽传来孟琦风的声音:“娘,弯腰!”
沈青青想都不想立刻蹲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利箭破空而出,擦过她的发心,准确无误地刺入老管家的胳膊。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沈青青毫不犹豫地纵身上前抢人,有道身影比她更快,如夜风般呼啸而至,两招卸去老管家的胳膊,将他怀里的小人抢了回来。
沈青青调转方向,挥尺砍向躲在一旁的桃姑,一尺划破黑袍,又一尺砍中胳膊,门边的孟琦风见状帮忙补了一箭。
桃姑吃痛,手松了下,沈青青抓住机会把她怀里的孩子也抢了去。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抬腿将一老一少踢到墙角。
“现在该我收拾你们了。”沈青青把孩子往宁氏怀里一塞,揪起老管家的衣襟就往脸上捶,“敢拿孩子威胁我,你几条命啊?”
方才气焰嚣张的老头成了案板上任人拿捏的面团,一拳,两拳……嘴角、鼻孔涌出的污血糊了一脸。
旁边的桃姑见他被打成这熊样,知道害怕了,拼命地扒拉着头上的绒花,又是念咒又是敲打,但那绒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沈青青把老头甩到一边,冷笑走到她面前,声音如鬼魅般森然,“你是在找那个穿着粉裙子的小鬼吗?再等一等,它很快就回来了。”
话落,懒球便叼着小鬼跳进了密室,身后还跟着气定神闲的孟琦云和红缨。
此时的小鬼魂魄已散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缕意识,病恹恹转着眼珠子,对桃姑道:“老女人,我们好像真惹了不该惹的人。”
红缨叉着腰,笑得嚣张,“早就劝你了,你非不听,现在开心了吧?本领再强有什么用,不会审时度势照样是条废狗!”
小鬼不服气,艰难地转过头,冲她露出了尖牙,“手下败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对啊,我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就是交了个厉朋友而已。”红缨弯下腰,揉了揉懒球的脑袋,“你看,我能摸它的头,而你只能躺在它嘴里,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懒球眼一瞪,问候祖宗的话都跑到喉咙口了,想想又憋了回去,算了,外鬼面前还是给小菜鸡留点面子吧。
小鬼被她狗仗人势的得意模样气得怒火飙升,一个没想开,最后一缕魂识也散了。
懒球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合嘴吞鬼,但是慢了一步,只吃了口空气。
红缨尴尬地咧嘴笑笑:“呵呵,这鬼气性有点大啊,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干,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不许跑,你他喵的还老子晚餐!”
一鬼一兽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桃姑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还是清晰地感应到了小鬼的消失,所以,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吗?
为了让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心血。
曾一人做三份工,没日没夜地干活,还忍住厌恶接近讨好那个所谓的父亲,只为了赚取一点药钱。
也曾昧着良心害了别人的孩子,只为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归宿;
也曾在如龙潭虎穴般家族里厮杀争斗,只为习得帮女儿续命之法。
甚至连自己的身体,她都能让出去,和一只鬼共用。
她都如此努力了,为何老天爷就是不能让她如愿?
桃姑捂住脸,泪水簌簌而落,心里空荡荡的,和她这几年所做的努力一样,都是枉然。
沈青青弯腰,对上她的眼睛,漂亮的凤眼犀利如刀锋,只一眼便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通透。
“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呢?现在我来告诉你答案。”
沈青青眼稍微挑,眼中杀意尽显,“这都是报应!当初你为了一己私欲谋害他人性命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老天爷若真让你如了愿那才叫做没睁眼!”
她站起身来,嗤笑一声道:“可怜小姑娘摊上你这种黑心肝的亲娘,本就身体孱弱,还要被你引入家门的小鬼附体,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就是没病死,早晚也要被你这个亲娘害死!”
“我没有害她!”桃姑声嘶力竭地反驳:“我是她娘,我怎么可能害她!要不是你们在这儿碍手碍脚,我就能顺利为心悦续上命,她就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沈青青轻叹一口气,回头看向齐星堂,“有件事,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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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星堂听完两人的对话,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此时看见沈青青凝重的脸色,心更凉得彻底。
他紧了紧拳头,憋着一口气道:“你说吧。”
“你的女儿就是被这女人和老头里应外合偷拐出去的。”
第205章 那个死里逃生的女童就是雪宝
齐星堂脑子一热,捡起地上的匕首就往老管家身上扎,“噗呲”鲜血涌出,喷了他一脸。
那边的宁氏吓傻了,手脚发软地跪倒在地,哭着喊他的名字:“星堂,别,别这样……”
齐星堂哪还听得进去劝,怒吼一声,拔出匕首还要再捅,沈青青抬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文明社会,切勿动刀。”
齐星堂痛哭流涕,“夫人,这口气我忍不了!他骗我哄我就算了,但不能对我女儿下手,我女儿走的时候才一岁,才一岁啊!”
“没让你忍。除掉一个人有很多办法,何必为了两个人渣搭上自己?”
密室里灯火摇曳,暖橘色的灯光将沈青青唇畔的笑容渲染得格外阴森恐怖。
沈青青眉眼低垂,声音古井无波:“夜间总需要点灯照明,偶尔打翻盏油灯,引发火灾,再烧死一两个人应该很正常吧?”
老管家和桃姑同时抬头看向面前的美艳少女,眼神惊恐,好像在看一只索命恶鬼。
沈青青冷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当初你们是怎样对待那名女童的,不用我帮你们回忆吧?”
“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桃姑双目圆睁,心中满是不甘与疑惑,她明明把所有证据都处理干净了,为什么还是会被被人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在命盘里写着呢。你能骗过人,但是骗不过天。”
沈青青偏头,面色沉寂地问齐星堂:“敢动手吗?不敢我来。”
齐星堂猛地将匕首插进墙缝,抹掉脸上污血,笑容阴狠,“敢,为什么不敢!?”
他恨不得将面前两人剁成碎片!
“星,星堂……”宁氏声音怯懦地叫他,脸上全是泪水,心里更是乱得厉害。
教养与理智告诉她应该阻止齐星堂,但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也觉得那两个人该死,什么善良、正义和原谅,在她女儿的生命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害她女儿的人就该死!
宁氏偏头擦去脸上水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陪你,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女儿报仇。”
夫妻俩在火光中望着彼此,眼神坚定。
沈青青默默拉住孟渊的手,向他比了个“走吧”的口型。
孟琦风和孟琦云见爹娘离开,赶紧跟了出去。
深秋的风有些凉,吹得沈青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渊腾出条胳膊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现在还不能走。”沈青青顺手捏了下孟琦雪的脸蛋,语调沧桑:“孟渊,还有风儿、云儿你们都过来,娘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两个孩子乖乖凑了过来。
面对着三双明亮的眼睛,沈青青心情复杂地叹口气,艰难开口:“其实齐星堂和宁珍儿的女儿没有死,她被一位路过的贵人救走了,不出意外的话,那位贵人应该是我师父。”
要不然那孩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小连山?而且专挑孟渊在的时间出现。
出现就算了,还一见面就抱腿叫爹,这明显是被人提前教过。除了她师父能想出这种碰瓷式领养的损招,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孟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个死里逃生的女童就是雪宝,对吗?”
沈青青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所以,妹妹要回到她爹娘身边了吗?”孟琦风试探着问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团聚,快乐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要分开了吗?
孟琦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别扭地说道:“这下孟琦雨该高兴了,终于没人跟他抢吃的、抢玩的了。”
沈青青随口问道:“你们都过来了,雨儿呢?”
“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厨房吃剩饭,爹看他吃得高兴,就没叫他。”孟琦风回答。
沈青青:“……那就不问他了,趁着大家都在,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雪宝。我认为应该跟她说一声,具体要不要认,让她自己做决定。”
“我和你想法一致,雪宝年纪虽小,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们不能剥夺她与亲生父母相认的机会。”
孟渊神色温柔地看着怀中酣睡的小姑娘,心中纵有千般不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孟琦风仰起头认真地问:“妹妹的亲爹亲娘会对她很好吗?就像你和爹爹一样。”
“会。”沈青青给出了肯定回答,从见到宁氏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观察其脾性人品。
宁氏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但又不缺少风骨与傲气,而且膝下有没有其他子女,就孟琦雪一个,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对孟琦雪不好?
“如果他们愿意对妹妹好的话,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妹妹。”
这样就有更多人疼爱妹妹了,挺好的。
孟琦风悲伤地叹了口气,可是他心里真的好舍不得。
孟琦云的回答很简单:“我认为应该告诉,上天既然安排了这一出,就应该有它的意义。”
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这时候就全看孟琦雪的意思了。
没过多久,孟琦雪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熟悉的侧脸,她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娘亲,你来救我啦!”
说完一歪头,对上孟渊的眼睛,笑得更灿烂了,“哇!爹爹你也来了?”
沈青青揉揉她的脑袋,“还有你哥哥姐姐,他们都来了。”
孟琦雪像只偷吃到小鱼的猫咪,高兴得眉毛都飞了,“你们是不是都特别担心我?其实不用啦,他们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把我关进了小黑屋,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嘻嘻,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孟琦雪咧着嘴笑得像个小傻子,其他人跟着她咧嘴,一个个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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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不解地挠挠头,“怎么啦,你们见到我不开心吗?”
沈青青咳了一声,“雪宝啊,娘有件事特别重要的大事要跟你说……娘帮你找到了你的亲爹亲娘,他们现在就在附近,你想不想见一见他们?”
第206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孟琦雪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成了圆形,半天没反应过来,然后惊恐地问道:“亲,亲爹亲娘……像大哥大姐亲娘那样的亲娘吗?”
小姑娘哭唧唧地扑进了孟渊怀里,“不要,我不要那样的亲娘!”
孟琦风和孟琦云同时沉默了,很抱歉,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那样的,你亲娘人不错,你爹嘛,虽然有点差劲,但勉强还能要。”
孟琦雪依旧疯狂摇头,周氏那撒泼打滚的泼妇形象早已刻在了她的小脑袋瓜里,忘不掉啊。
沈青青见状也不继续追问了,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好,咱们不见了。娘亲在这边有个朋友,咱们过去和朋友打声招呼吧。”
孟琦雪终于停下摇头的动作,从孟渊怀里跳下来,牵住沈青青的手,撅着嘴向她告状:“这里有个胖老头可坏了,他老是揪我衣服,差点把我的新裙子扯坏,咦,我的新衣服怎么不见了?”
“估计有人看你衣服漂亮,悄悄偷走了,没事,娘帮你要回来。”
沈青青牵着她往竹林前的小亭子走,这时候密室已经烧起来了,滚滚黑烟从密室口涌出,熏得半边天一片黑沉。
渐渐的,有明火窜出,鲜红的火苗如鬼爪般在幽深的夜幕间狂舞。
齐星堂夫妇抱着孩子冲出火光,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血迹混着焦灰,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他们的眼睛都特别明亮,脸上神采奕奕,不仅不狼狈,反而浑身透着股飒爽劲儿。
宁氏拍掉身上的碎碳渣,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星堂,我们终于为心欢报仇了!没想到我宁珍儿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今天!”
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可是那仇人却是我们自己引进府的……我还傻乎乎地帮仇人养了两年孩子,我可真是个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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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着齐星堂怀里的小姑娘,眼泪流得更凶了,那是她一点一点喂大的孩子,扔了不舍得,但是继续养着,又怎么对得起她那早夭的女儿?
齐星堂明白她的心思,腾出只手替她擦擦泪,强忍住心痛安慰道:“珍儿,别哭了,你要是不想见她,又舍不得扔,我就把她送到庄子里给别人养。”
“可是她的身体……”宁氏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哭着别过了头。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何要把这种难题丢到她面前?
“珍儿,你想开点,我们不欠她什么。我们与她非亲非故,愿意收养她,那是我们好心,不愿意养也是人之常情,老天爷不会因此怪罪我们的。”
齐星堂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以后我们再也不养孩子了,世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为何非要纠结于这一件呢?”
宁氏背转过身体向他摆了摆手,“送走吧,送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看不见就不用管了……给她留点银子,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己女儿最后一份关爱。”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再不思念。
折腾了这么多年,她宁珍儿依旧孑然一身。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公平之处。
给了她慈爱和善的父母和显赫的家世,给了她温柔专情的丈夫,所以就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齐星堂抱着孩子走后许久,宁氏擦去眼泪走进凉亭,一句话没说,先跪在沈青青面前磕了个头。
“这一个头,是我替星堂磕的。他一时糊涂,险些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夫人对此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会尽力补偿。”
说完,她又磕了个头,“这一个头,是我替心欢磕的。若不是夫人提醒,我和星堂恐怕会一直被那奸人蒙在鼓里,更不能为我那惨死的女儿报仇,谢谢你。”
沈青青弯腰把她扶了起来,“对于第一件事,受伤害的是雪宝,夫人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以向她道歉。”
“第二件事,我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是为了你们,所以夫人不必对我说谢谢。”
宁氏摇头,“无论你是何目的,对我们的恩情都在,这声谢谢还是要说的。”
旁边的孟琦雪等两人说完话,迫不及待地插话道:“漂亮婶婶,你还记得我吗?”
宁氏低头一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你不是那个在成衣店卖衣服的小姑娘吗?”
“对,就是我,婶婶是第一个夸我衣服好看的客人,我记得可清了!”
孟琦雪仰着小脸,笑得特别开心。
别的客人进店看看衣服就走了,只有这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婶婶一直在夸她衣服好看,虽然最后没买,但是能得到夸奖还是让她开心了好一阵。
宁氏看着她粉团子般嫩呼呼的脸蛋,心里又是艳羡又庆幸,多可爱的小姑娘,还好救下来了,要不然她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她弯腰蹲到孟琦雪面前,声音真诚道:“雪宝,对不起,婶婶的丈夫做了错事,险些伤害到你,婶婶替他向你道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婶婶给你买,就当作赔礼了。”
孟琦雪一本正经地思考片刻,摆着手道:“我什么都不缺欸,婶婶要是真想补偿,不如到成衣店里买两件雪宝设计的衣服。我保证,婶婶穿上那件衣服一定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生怕宁氏不同意似的,她一口气说了三个“特别”,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
宁氏忍不住露出个笑脸,面前的小姑娘身上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只要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心情就会跟着变好。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孟琦雪软乎乎的脸蛋,声音中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宠溺,“好,婶婶答应你,明天就过去买衣服。如果穿着好看,婶婶过两天还要带着朋友一起去买,让大家都去光顾你的生意,好不好?”
“好耶,谢谢漂亮婶婶!”孟琦雪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善良的婶婶了!”
孟琦风一脸幽怨地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小骗子,刚才还说不愿意见人家,现在彩虹屁都吹上了。
孟琦云心情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哥,想开点。”
孟琦风往栏杆上一坐,单手托腮,连连叹气,“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
第207章 掉钱眼里捞不出来了
和孟琦雪说完话,宁氏客气地挽留沈青青等人留在庄园休息,沈青青以家里人还在等消息为借口,拒绝了她的邀请。宁氏没有强勉,让人套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路上沈青青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孟琦雪:“雪宝啊,你觉得刚才那个婶婶怎么样?”
孟琦雪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回道:“婶婶很好,我很喜欢她。”
说着往沈青青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而且她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她的朋友应该也都很有钱,这样我的衣服就能卖出去了!”
沈青青:“……”这姑娘算是掉钱眼里捞不出来了。
不过她的眼光倒是挺准,齐家夫妇的确都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名下财产应该不会少。
沈青青往车门处挪了点,偏头和赶马车的小厮搭话:“这位小哥,听口音你们不是宁阳县的人吧?”
“对,我是南边襄城人氏,跟着主家到宁阳县视察生意来了,才来没几天。”
沈青青默默计算了一下襄城到宁阳县的距离,大概七八天的路程,有点远呐。
她吐出口气继续问:“那刚才我们出发的庄园是谁家的?”
“哦,那庄园是东家在宁阳县歇脚的地方,这样的庄园在各个县城基本都有。”
沈青青:“……”果然豪橫。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万一她家小财迷看中了齐家的小钱钱,跟着人家走了,那她们岂不是几个月见不了一次面?
孟琦雪看她脸色不太好看,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娘亲,你怎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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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娘没事,大概是今天事情太多累到了,回去吃碗饭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让叔叔赶快点,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孟琦雪不疑有他,踮着脚掀开车帘叫人,声音清脆,跟个小喇叭似的,驱散了夜晚的沉寂。
沈青青无奈地笑笑,一抬眼对上孟渊的关切的目光,男人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掌,温声道:“别想太多,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没事,我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缓个两天就好了。”
她向来想得开,有孩子就过儿女绕膝的生活,没孩子那就过潇洒自由的生活,反正谁离了谁都能活。
无论雪宝最后作何选择,她都会尊重并支持,只要最后大家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怎么过、跟谁过,也并不是特别重要。
反正雪宝是她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
翌日一大早,过来帮忙的村民又挤满了院子,沈青青图省事,请了四个婶子帮忙做饭,每日需要的食材都是袁旭东统一采购让人送来的。
四个婶子的厨艺本就不差,再加上有沈青青的指导,做出来的饭菜依旧美味可口。
孟琦雨贪吃,赖在厨房挪不开步子,其他人则和往常一样,算命的算命,卖拌面的卖拌面,卖衣服的卖衣服,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自己手底的事情。
孟琦雪到达成衣店时比昨天晚了一会儿,成衣店老板笑着调侃她:“呦,小雪儿又来了,我还以为你昨天一件没卖出去,受了打击,不愿意过来了呢。”
“伯伯您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孟琦雪是知难而退的人吗?”孟琦雪一脸不服气,“您就等着瞧吧,今天我一定会卖出去衣服的!”
成衣店老板没把她的豪言壮语当真,“卖不卖得出去都没关系,反正咱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嘛。”
还是那副哄小孩的语气。
孟琦雪不跟他争辩了,多说无益,她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实力!
说着话,店里进来两个客人,孟琦雪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推销衣服的机会,连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先叫姐姐、再夸漂亮,业务相当熟练。
结果依旧不如人意,客人看到衣服的特殊设计就不愿意买了,漂亮是漂亮,但她们哪好意思穿出去啊?买了穿不出去,那买它有什么用?
成衣店老板在旁边哄她:“要不你帮我卖其他衣服吧?店里刚进了批新货,漂亮的很。你嘴甜,肯定能很快卖完。”
孟琦雪往板凳上一坐,坚定地拒绝了他:“不行,我要坚持下去,我一定可以的!”
“你这孩子……唉,那你就接着卖吧。”成衣店老板无奈地瞅她一眼,就怕她忙活十天半月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要在店里哭鼻子。
看来他要提前学学怎么哄小姑娘了。
宁氏来到成衣店时孟琦雪倚着门框睡得正香,天晴得好,小团子整张脸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那模样像极了午后窝在墙角睡觉的懒猫,乖巧又可爱。
宁氏抑制不住心中的喜爱,蹲下身子想摸摸她的脸,手指还未碰到脸颊,孟琦雪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清面前熟悉的人脸,大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漂亮婶婶,你来了!快进来,我帮你介绍衣服!”
宁氏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殷勤模样,温柔地笑起来,“乖宝,不用介绍了,直接把衣服拿过来,婶婶去后面厢房试试就好了。”
“那好吧。”孟琦雪把手里的两件衣服全都递给了她,“婶婶慢慢试,看看喜欢哪件。”
没过多久,宁氏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和红缨穿旗袍的风格完全不同,红缨是美艳妖娆的,而宁氏则是温婉秀丽的,如清早坠着露珠的玉兰花,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孟琦雪直接看呆了,“哇,婶婶你穿这衣服好漂亮,像个小仙女!”
宁氏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能跟仙女沾上边?”
“夫人,奴婢说句实话,您穿上这衣服最起码要年轻十岁,不,二十岁!”丫鬟桃子也非常震惊,没想到她家夫人竟能美成这样!
宁氏今年三十七岁了,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再穿上白色绣花修身长裙,配上她那温婉成熟的气质,看着更像是刚成亲的秀丽妇人。
另一件裙子是淡黄色带红边的,风格相对明丽,宁氏穿着竟一点都不违和,温婉中带着丝活泼俏皮,看得人眼前一亮。
丫鬟桃子的嘴巴就没闲下来过,“这件也可以,回头我给您梳个俏皮点的发式,配这件衣服简直绝了!”
第208章 有钱人的世界真豪横
宁氏试新衣服试得心花怒发,早把矜持放一边了,试完两件觉得不过瘾,笑盈盈地问孟琦雪:“你这儿还有其他衣服吗?一并拿出来,我全都试试。”
孟琦雪摇头,“暂时就这两件,婶婶如果想要的话,可以提前定制,过两天派人来拿。”
“行,就按这两件的尺寸做,一个样式花型来一件,婶婶以后就只穿你家衣服了。”
“这衣服可是很贵的哦,上面的花花都是绣娘亲手绣的,一件衣服要十几二十两银子,您确定买这么多吗?”孟琦雪有点不敢相信。
宁氏手一挥,霸气道:“没事,婶婶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说着直接让丫鬟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问她:“这些够吗?不够再拿。”
旁观的成衣店老板看到银票的数额,差点直接把柜台掀翻了,五百两,他的店面再加上全店的衣服都不值这么多钱啊!
他情绪激动地转过头,看孟琦雪的眼神都带着光,好像在看一棵挂满金元宝的摇钱树。
孟琦雪也被天上掉下来的银子砸昏了头,摇着头摆着手道:“婶婶,用不了这么多钱,这也太多了叭。”
“你别不好意思要钱啊,婶婶跟你说,做生意就得胆子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开价高点你怎么能赚到钱?”
宁氏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给她讲生意经:“你这衣服样式新颖,别的地方都没有,做工也看得过去,就是布料稍微差了一点,到时候咱换上最好的绸缎料子,一件衣服的价钱最起码能翻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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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雪惊呆了,“这么贵,能卖得出去吗?”
“好货不愁卖,你就听婶婶的,婶婶那些朋友手里都不缺钱,你卖便宜了说不定还要遭嫌弃呢!”
卖便宜了还要遭嫌弃……
孟琦雪:有钱人的世界真豪横啊。
教完孟琦雪,宁氏又打量了一下成衣店的布置,摇摇头道:“到时候把这些旧衣服收收,全都腾出来挂新衣服,多挂几件,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给她们点挑选的余地。”
成衣店老板想哭,他刚进的新货怎么就成旧衣服了?
“对了,你们做一件衣服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好看着时间领她们过来。”
这个问题就超出孟琦雪的认知范围了,她偏头看看成衣店老板,“伯伯?”
后者赶紧站出来道:“不带绣花的一天就能做出来,带绣花麻烦些,可能要三四天。我多找几个绣娘,大家一块赶赶工,大约五天就能把货赶出来。”
“那行,五天后我带朋友过来看衣服。”宁氏把银票往孟琦雪手里一塞,“拿着吧,多的就当婶婶送你的见面礼了。”
孟琦雪捏银票的手微微颤抖,她成功了,呜呜,她终于赚到小钱钱了!
宁氏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激动,小姑娘这点年纪就如此聪慧,长大了还得了?
“雪宝,好好干,婶婶看好你!”
孟琦雪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
另一边,羊肉馆旁边的巷口。
孟琦云刚把小板凳放好,写着算命的布还没摊开,面前就多了个长相喜庆的年轻妇人。
妇人身材微胖,圆脸盘,眼睛大而有神,属于非常有福气的那种面相。
孟琦云被她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停下摊布的动作,准备抬头问她是不是要算命,嘴还没张开,妇人先开口了。
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颇有精气神,“你就是璟儿说的那个会算命、特别厉害的小姑娘吧?哎呦,小姑娘长得可真俊,瞧瞧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啧啧,跟画里的小娃娃一样。”
孟琦云被她夸得话都说不好了,“婶,婶婶,你是来算命的吗?”
“我不算命。”妇人笑声爽朗,“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老听我家璟儿念叨你,念叨得我实在太好奇了。”
孟琦云弱弱地问:“所以,璟儿是谁?”
她不认识这号人啊。
妇人被她问愣了,“啊?你不认识璟儿啊?那他怎么说你们已经交上朋友了?”
这时候苏立璟提着两兜吃的跑了过来,刚停下脚步就被那妇人拧住了耳朵,“小兔崽子,你可真行,为了面子连你老娘都骗!”
苏立璟一脸无辜,“我干什么了?”
孟琦云一看到苏立璟就明白过来了,连忙帮忙解释:“那个……婶婶,我认识他,就是没记住名字。”
一直都叫他小屁孩来着,哪有心思记名字。
妇人松开手,嫌弃地瞅一眼自家儿子,“我的傻儿子欸,连自我介绍都不做,人家怎么跟你交朋友啊?”
苏立璟抬眼看看孟琦云,慢慢往前挪了几步,字正腔圆道:“姐姐你好,我叫苏立璟,今年五岁,我爹叫苏卓,我娘叫杨映琴,我爷爷叫……”
“停,剩下的就不用介绍了。”孟琦云打断他话,扬了扬下巴,声音干脆利落:“我,孟琦云,比你大一岁。”
“我知道你叫什么,琦雨弟弟都告诉我了。”苏立璟笑得骄傲,举起手里的东西道:“姐姐,我给你带了桃酥饼和桂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孟琦云摆摆手,“谢谢,不用了,我还要帮人算命,没空吃。”
“尝一点嘛,昨天我在这儿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你,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不尝一点我会很难过的。”
杨氏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儿子那傻样,拍拍他的肩膀道:“儿子,你先在这边玩,娘去吃碗你说的拌面。”
苏立璟正在往外掏吃的,压根没心思搭理她,杨氏笑着摇摇头,脚步轻快地往百碗面馆走,走到羊肉馆门口时又被店里的香味吸引,顿时迈不开腿了。
店里的伙计留运笑眯眯招呼她:“夫人,要不要进来喝碗羊肉汤?刚出锅,热乎着呢!”
杨氏看看旁边的面馆,再吸了下硬是往鼻孔里钻的香味,不受控制地进了羊肉馆。
先喝汤再吃面好像更妙,反正她胃口大能吃,不嫌撑!
然而进了店她才发现自己大意了,这店里好吃的何止羊肉汤啊,羊肉串、孜然羊肉、葱爆羊肉……这要不都尝尝,对得起自己的胃吗?
留运、留福两兄弟看着她凶猛的吃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敬佩的表情。
这女人是真能吃啊,说她一个顶俩都不夸张。
第209章 养儿千日,用儿一时
吃完桌上饭菜,杨氏撑得站起来都费劲,至于隔壁拌面,只能留着下回再尝了。
留运、留福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夫人,您没事吧?需不需要帮您请大夫开点消食的药品?”
杨氏眼一瞪,“咦,你们这是看不起谁呢?就这点东西,嗝,出去溜达两圈就没了,嗝,哪用得着吃药啊?”
两兄弟不作声了,默默腹诽道:“啊对,这点东西不算啥,您别搁这儿一直打嗝啊。”
杨氏悠闲地在羊肉馆坐了一会儿,等休息得差不多了,抬手叫来一个伙计:“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他商量。”
被叫住的留运心里一咯噔,好端端的为啥要叫老板?这是对他们的服务不满意,还是对店里的饭菜不满意?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跑到后院喊袁旭东,还特意提醒他可能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客人,让他注意点。
袁旭东都做好和人吵架的准备了,结果一到前店,就被人天花乱坠一顿夸,从长相到衣着,再到店里的装潢与饭食,夸得他飘然然,嘴角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杨氏见他被彩虹屁吹迷糊了,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袁老板,咱这店里还缺厨子吗?我觉得我可以!”
袁旭东:“?”
话题跳这么快的吗?
他还没听够夸奖呢!
袁旭东恋恋不舍地从上个话题回过神,上下打量一遍面前的妇人,视线停在了她发间的金簪子上,那可不是穷苦人家带得起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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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应该没穷到需要来羊肉馆当厨子赚钱的程度吧?”
“我不穷啊!”杨氏瞅他一眼,随口露出无限憧憬的表情,“烹饪美食是件多么伟大、多么高尚的事情,怎么能用钱来衡量?你这样说是对美食的亵渎!”
袁旭东:“……”
一句话的功夫,他直接从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变成亵渎美食的罪人了。
他扯出个没有感情的笑容,“所以您就是单纯地想过来当厨子,不给工钱都没关系?”
杨氏一拊掌:“对,就是这个意思!”
袁旭东呵呵笑了两声,明白了,这位是看上他家美食,过来偷师了。
多深的套路啊,还好他聪明,一眼就看穿了。
“夫人,不好意思,咱们羊肉馆不缺人手,要不您再到别处看看?”
“免费打工的你都不要吗?”杨氏有点受伤,“袁老板,我的厨艺很好的,煎炸烹炒、糕点饮品,样样精通,错过了你可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的神仙厨子了!”
门外的苏立璟望着正卖力推销自己的亲娘,无奈抚额,“我娘又开始了。”
小厮脱口而出:“没事,小少爷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嗯?”苏立璟抬头,眼神危险。
小厮尬笑:“我的意思是您和夫人可真像啊,行事风格一模一样,绝对是亲母子。”
苏立璟:“说得很对,奖励你两顿没饭吃。”
被残忍拒绝的杨氏恹恹地出了羊肉馆,看到门外一高一矮两人,眼神幽怨地瞅了两眼,“你们俩站在这儿干什么?让旁边挪挪,挡大家路了。”
苏立璟早习惯了当自家娘亲的出气筒,也不生气,揣着手一脸神秘凑到她身边道:“娘,我有办法让你进入羊肉馆做饭。”
杨氏脸变得飞快,刚才还乌云密布呢,一眨眼就放晴了,“别卖关子,快说。”
“听琦雨弟弟说,他娘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姨姨可温柔、做饭可好吃了,你去找她,她肯定会同意的!”
杨氏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脑袋瓜,“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你可算中点用了,不枉娘每日好吃好喝地投喂你!”
苏立璟:“……娘,你还是别夸我了。”
夸得比损得都难听。
杨氏自动忽略他的抱怨,迫不及待地叮嘱一旁小厮:“小猴子,别傻站着了,快去买糕点水果,我要去交新朋友了!”
苏立璟拽拽她的袖子:“听贺奶奶说,姨姨在老家盖新房,没时间过来,你要是想见她,只能去村里找。”
“那就去村里找,反正有马车,又不费多少时间。”
苏立璟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撒着欢跑了,边跑边冲孟琦云喊:“姐姐,我要到你家玩了,等会儿咱们一块回去好不好?”
孟琦云声音高冷:“随便你。”
说着往嘴里塞了块蜂蜜桂花糕,甜丝丝的蜂蜜顺着舌头往嗓子里淌,满嘴香甜,怪不得妹妹喜欢吃甜食,味道还真不赖。
*
午后,沈青青特意泡了一大桶野菊花茶,送去工地给大家解渴。刚分完茶,转头就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孟琦雪趴在窗边兴奋地和她打招呼:“娘,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那声音,比枝头的唱歌的小鸟还要嘹亮。
孟琦雪身后趴了个圆脸女人,女人同样笑容灿烂,热情得不像话,一边招手一边喊:“青青,下午好呀!”
沈青青:“?”
她什么时候交了这号朋友?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愣神间,杨氏已下了马车,熟络得跟进了自家院子一样,见面先挽住沈青青的胳膊好一顿夸,把沈青青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旁边的村民听得哈哈大笑,“妹子你可真会夸人!幸亏你个女的,这要是男人,还不得把村里小姑娘都拐跑?”
杨氏表情夸张地回道:“媳妇可不能娶多,一个就够了,多了天天跪搓衣板,还不得把膝盖跪烂?”
“再说了,咱可是正派人,不能干那勾三搭四的下流事。”
“哈哈哈……”
工地响起一串欢快的笑声。
这时候沈青青已经反应过来她是谁了,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没想到书香世家还能有如此有趣儿的人。
她笑着上前问:“苏夫人,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吧?要不跟我进屋坐一会儿?”
“好,进屋坐。”杨氏熟络地向一众村民摆摆手,“我先走了,改天给你们带糕点吃啊!”
村民们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夸道:“青青,你这个朋友不错,是个豪爽人!”
沈青青跟着大家笑,全然不提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儿,管它是第几次见面,反正这个朋友早晚能交上就对了!
苏立璟完全继承了他娘生猛的作风,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和村里的孩子手牵手跑到河边捉小鱼去了。
第210章 小迷妹附体
回到家,沈青青先给杨氏倒了碗菊花茶,然后又端了盘新鲜出炉的红豆夹心小面包,“夫人,尝尝我新烤的面包。”
杨氏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面包,手都快摸到盘子了,突然想到自己撑得快要爆炸的肚皮,又忍着心痛缩回去了。
可惜了,那什么面包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早知道她就听小伙计的劝,吃点消食药了。
沈青青把她一来一回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憋着笑道:“夫人要是现在不方便吃,走的时候可以带几块。”
“谢谢青青,你可真好。”杨氏咧嘴笑,她家璟儿果然没说谎,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不多了。
沈青青抿唇笑了一声,那雨打芭蕉般空灵的笑声听得杨氏心直打颤,老天爷呀,美人的笑声好像都比别人好听些!
她要是男人,砸锅卖铁也得把青青娶回……算了,她配不上这样漂亮温柔又能干的姑娘!
沈青青被她小迷妹般热情的眼神看得脸颊微微发红,别过头转换了话题:“夫人不辞辛苦来这一趟,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对,是有件事,我差点搞忘了。”杨氏一拍脑袋,笑得憨厚,“青青呐,我能去你那羊肉馆帮忙吗?不要钱,免费的!”
沈青青一愣,这是又看上她家吃的了?想免费蹭饭?
不等她开口问,杨氏便主动解释道:“我以前总觉得我做的美食是天下最好吃,直到今天尝了你们羊肉馆的菜,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如果可以,能不能给我个学习的机会?”
“机会是可以给,但我们店里的规矩多,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接受。”沈青青简单地把店里各项条约介绍了一遍,末了道:“大致就这些,夫人觉得如何?”
“完全不是问题!”杨氏回答得很痛快,“我家不缺钱,做菜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学会了最多给家里人整几顿尝尝鲜,没有开店或者给别人打工的兴趣。”
沈青青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那行,明天上午你到羊肉馆等我,咱们把合同签了,签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就可以直接去干活了。”
杨氏高兴得一拍手,“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上午在店里遇到个瘦得跟猴一样的男人,我都昧着良心把他夸到天上去了,他都不愿意松口,可把我伤心坏了!”
沈青青乐不可支:“苏夫人你误会他了,他只负责店里日常经营的琐事,招人的事儿不归他管。”
“哦,原来是这样,那他早跟我说就好了,害得我白伤心一场。”杨氏松了口气。
免费的劳动力送上门都没人要,整得她都不自信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最后实在没什么话题了,沈青青提议道:“苏夫人,要不我领你四处转转吧,我们村的风景还是挺漂亮的。”
“刚才我看璟儿在河边捉鱼,要不咱们去河边看看吧。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捉过鱼呢!”
“那我今天就带你体验一把!”沈青青也来了兴致。
之前用竹子和破蚊帐圈的渔网还在,两人扛着渔网领着几个孩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了河边,沈青青先捞了几网做示范,每一网都收获颇丰。
深秋季节正是鲫鱼最肥的时候,看着一条条又大又肥的鱼儿,杨氏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会儿抓虾一会儿摸鱼,完全停不下来。
“青青,你可真厉害!”
杨氏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跟小迷妹见到偶像的眼神一模一样。
沈青青把渔网递给她,怂恿道:“你来试试,很简单的。”
“行,我试试。”
杨氏活动活动肩膀,架势摆得很足,听着苏立璟和小猴子的加油打劲声,她更有信心了。
只见渔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哗啦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紧接着又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杨氏没刹住车,连人带网翻河里了。
捉鱼现场顿时变成了救人现场。
最后鱼没捉到几条,大人小孩全成了落汤鸡。
杨氏吐出口污水,气得直抹眼泪,“太丢人了,呜呜,我这辈子的脸算是全丢完了!”
苏立璟默默用袖子帮她擦掉脸上的黑水,安慰道:“娘,别哭了,落水不丢人,您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哭才丢人呢。”
杨氏:“……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啊!”
大壮把自己捉的泥鳅和鱼放到了她面前,“婶子,别伤心了,这是我刚抓的泥鳅和鱼,送给你了。”
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把自己的战利品倒进她面前的水桶中,“婶子,我的也给你!”
看着孩子们真诚的眼睛,杨氏感动得眼泪直往外涌:“青青啊,你们村不仅风景好,人还特别好,我都不想回家了。”
苏立璟:“我也不想回家了,娘,要不咱们就在姐姐家住下吧,不管爹爹他们了。”
“你这孩子可真孝顺,让你爹听见这话,看他抽不抽你就完了。”
杨氏擦擦眼泪,拖着湿漉漉的衣裳站了起来,“我还是想再试一次,小小渔网,我就不信征服不了它!”
小猴子见怪不怪地叹口气,他家夫人的倔脾气又来了。
在沈青青的指导下,她这一网倒没把自己扔河里,就是网扔出去半天没拉回来。
杨氏狂喜:“好沉啊,我不会捞了个大货出来吧,哈哈,今晚能添道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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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刚想提醒她小心点,别卡到石头把渔网拉破了,下一秒就听见咔嘣一声响,绑渔网的竹竿直接被杨氏硬生生掰断了。
世界安静了大概有一二三四秒,杨氏尴尬得脸都绿了,“那啥,要不我赔你个网?”
沈青青摆摆手,“不用了,小玩意不值钱,重新做一个就好了。要不咱们不捉鱼了,回去换身衣服,炸鱼炒泥鳅吃?”
再捉下去,她怕又要出意外。
杨氏不甘心地回头看看被她折断的渔网,甩甩身上的泥水,“好吧,回家。”
小渔网,老娘改日再来征服你!
回到家,沈青青把鲫鱼和泥鳅倒水盆里择洗了,洗到一半杨氏换好衣服出来了,她穿的是贺氏的衣服,别说,那简朴的风格和她憨厚率直的性格挺搭。
第211章 有种你就去睡大街
两人一起把食材处理了,杨氏打下手,沈青青掌勺,炸了鲫鱼、煎了泥鳅,另外用其他食材做了几道菜,当晚母子俩留在孟家吃了晚饭。
又是撑到打饱嗝的一顿,饭后杨氏握着沈青青的手舍不得撒开,“青青,你的厨艺真好啊,要不然我搬到杨花村和你当邻居算了。”
这样就能经常来蹭饭了。
沈青青:“你认真的吗?”
为了口吃的搬家,还能再草率点吗?
“当然是认真的!”杨氏不假思索地回答。
整天憋在那个全是书的家里太憋屈了,住到这里多好,乡邻和善有趣,还能捉鱼摸虾、逮个野味,最重要的是离青青近呐!
杨氏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拍沈青青的胳膊道:“等着吧,我一定会尽快搬过来的!”
苏立璟听得心中激动,但想想他爹那只要房子不塌就绝不往外走一步的性格,能同意搬家?
他把自己的担忧和杨氏说了,杨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害,放心吧,我有办法治他!”
都十几年的老相识了,她还拿捏不了一个心里只有书的呆子?
小猴子看着正头对头密谋着什么的母子俩,默默为家里那位点了根香,同情但爱莫能助。
*
翌日沈青青按照约定到羊肉馆和杨氏签合约,到地方的时候杨氏正在店里胡吃海喝,那气吞山河的架势惊掉了一众客人的下巴。
偏杨氏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擦擦嘴边的调料汁,冲大家摆着胳膊道:“别光看着,都吃啊,肉不好吃吗?”
那模样,跟主人家招待客人的语气神态一样。
大家收拾一下心情,继续吃自己面前的饭菜,不知为何,今天的羊肉吃起来好像比往日的更香了。
沈青青笑着坐到她对面,看看桌子上堆成山的竹签子,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那肯定啊,不好吃我能点这么多?”杨氏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来,你也吃,咱们吃完再说其他事儿。”
沈青青没跟她客气,捞了双筷子陪她一块吃了起来。
一柱香后,杨氏总算吃饱喝足。伙计把桌上的竹签、盘子一收,两人开始商量工作时间、工作内容等事宜。
沈青青正向她介绍店里的详细分工,身后忽传来女人略带讨好的声音:“青青妹子,你也在店里啊?”
沈青青回头,就见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她觉得那人眼熟,但半天没想起来是谁,拧眉问道:“请问你是?”
“我是春雨的嫂子,腊月啊,咱们前两天刚见过面,你不记得了吗?”
“看着是有点脸熟。”沈青青听村长说过春雨家中的情况,所以知道面前这位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转开话题道:“嫂子是来找春雨的吧,她应该在后面洗菜,你直接过去就行。”
“没事不急,我先在这儿坐会儿。”她也不用人请,自顾自地往旁边一坐,闻着店里飘香的肉味直流口水。
沈青青不再接话,转过身子继续和杨氏聊天,说没几句,腊月又开始插话:“青青,你这羊肉馆是不是还在招人?”
沈青青蹙了下眉,声音冷硬道:“没招人。”
“可是刚才我还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干活、中午很忙之类的,难道不是在说招人的事儿?”
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在往杨氏身上瞟,表情不大友善。
杨氏接过她的话头道:“对啊,羊肉馆中午是很忙,店里人忙不过来,所以我就免费来帮忙了。”
“免,免费?”腊月脑瓜子有点懵,这年头还有送上门让人免费使唤的人?
杨氏仗义地挺直了胸脯,“当然了,我和青青什么关系?帮个忙而已,谈钱多伤感情。”
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浮夸地说道:“哦,你不会也想过来帮忙吧?早就听青青说你们杨花村的人实诚,今日一见果然不作假,知道青青店里忙,追着赶着要过来帮忙,我真是太感动了。”
左一句帮忙,右一句帮忙,把听得腊月一愣一愣的,她就想找个赚钱的营生,可没想白给别人干活!
干活不收钱,那不是傻子吗?
腊月呵呵干笑两声,“你误会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哪里脱得开身啊。你们继续聊,我去后面找春雨。”
“欸,别走啊,咱们俩一块干活多热闹呀,你真不考虑一下?”杨氏在后面扯着喉咙喊,喊完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哈哈,这人真逗,都把心思写脸上了,还在那装。”
沈青青跟着她笑,“不用管她,咱们继续聊咱们的。”
春雨正在后院水井旁洗菜,原本脸上带着笑,一回头瞧见腊月那张鞋拔子脸顿时黑了脸。
她把菜往水盆里一扔,嫌恶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腊月一看到她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心里就冒火,“嫂子好不容易过来看看你,你摆着臭脸子给谁看呢?”
春雨翻了个白眼,“谁问我我就摆给谁看。”
“你这死丫头!”腊月气得咬牙切齿,想想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又把火气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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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羊肉馆待了有一阵儿了,应该挣了不少银子吧?拿点出来,家里没粮食了,我要去买粮食。”
春雨冷硬地甩出两个字:“没钱。”
“没钱?你糊弄谁呢?”腊月横眉竖目,一张嘴唾沫星子喷老远:“嫂子不是在问你意见,也不是在求你,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赚的钱也该给家里,这是你应该做的,懂不懂?”
“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呵呵,我天天吃什么、喝什么,又干什么活,嫂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春雨冷着脸别过头,“今天下工我会带十斤粮食回去,银子你就别想了,一文钱我都不会给你。”
“果然是能挣钱了,翅膀硬了,都不管家里人死活了。”腊月气得脸颊涨红,“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不给钱,你以后再也别想进王家的大门!”
“你有种是吧?有种你就去睡大街!”
第212章 说我像个小媳妇,皮肤娇嫩?
“大姐,咱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伤感情的话?”袁旭东好心站出来劝和:“春雨姑娘为了赚点钱,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容易。她都答应带粮食回家了,你为啥非闹着要钱呢?”
“她一个姑娘家家要钱做什么?我和她哥又要养老人,又要养孩子,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她不得帮衬点?”
“没钱就出去挣钱,光盯着别人手里的银子,一辈子你都发不了财。”沈青青靠在门边冷冷开口道:“没别的事麻烦你赶紧出去,吵吵闹闹惊扰了客人,你赔钱吗?”
腊月见对方人多势众,撇了撇嘴没敢多说,扭头瞪了下春雨道:“今天晚上你要是能迈进王家大门,我跟你姓!”
“不进就不进,我王春雨什么时候怕过你?”
春雨往井边一蹲,若无其事地继续清洗刚才没洗完的青菜。
腊月对她这硬得跟铁锤一样性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哄哄地扭头走了,出店门的时候腿都在抖。
沈青青弯腰问她:“春雨,你没事吧?”
春雨摇头:“没事,嫂子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都习惯了。”
沈青青听她语气没有异常,安慰两句便回到前店坐着了。
周围人都散去后,春雨忽然卸了力,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红了眼睛,嘴上说没关系、习惯了,骗过了所有人,可是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有那样尖酸刻薄的家人,生活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哪能不难过啊?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要是被别人发现她是个软心肠的、好欺负的,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好在现在有了赚钱的机会,她努力一点,多攒些钱,总有一日能靠自己的双手攒够盖房子的钱,到时候就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
悲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春雨抹掉眼角泪水,重新坐了起来,一抬头面前忽然多了一把香喷喷的羊肉串。
袁旭东举着羊肉串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尝尝,来了这么多天,还没见你吃过呢。”
“不吃,我不喜欢吃这个,你拿过去自己吃吧。”春雨别过头,伸手去捞水盆。
袁旭东一弯腰直接把羊肉串塞她手里了,“别装了,你喜欢吃,刚才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春雨看看他脸上欠揍的笑容,再看看手里油光发亮的羊肉串,表情凶狠地撸了一串,羊肉入口,香香辣辣的滋味勾得人瞬间胃口大开。
一串下肚,没忍住又撸了一串。
袁旭东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笑了,“欸,这样才对嘛,无论遇到啥事,咱都不能跟吃的过不去呀。你先吃着,我去厨房再拿点,咱们今天吃个过瘾。”
很快,他左手端盘子,右手拎凳子,又回到了水井边,把盘子往凳子上一放,学着她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春雨看他一眼,没说话,伸手拿了两个肉串往嘴里塞,刚烤出来的肉串还很烫,入口烫得舌头都麻了。她皱了下眉,面不改色地把羊肉吞了下去。
袁旭东摸着下巴跟小老头似的絮叨:“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何必事事都如此要强?难过的时候就哭出来嘛,没人会嘲笑你。”
春雨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依旧埋头吃串。
袁旭东看她吃得那么香,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顺手摸了两串,刚把肉串填嘴里就叫起来了:“娘耶,这么烫你也吃得下去?”
“不然呢?吐掉吗?”
“不吐出去也没法咽呀!”袁旭东舔了下舌头上的水泡,眉毛拧成了海带结,“你舌头没烫出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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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皮糙肉厚,耐烫。”春雨仰头看他,眼中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这下袁旭东不乐意了,“你这眼神是啥意思?说我像个小媳妇,皮肤娇嫩?”
春雨耸了下肩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正说着话,送羊肉的人来了,店里对羊肉需求大,羊肉都是整头整头的送过来,再由店里的师傅剁开。
两个年轻男人扛着羊肉吭吭哧哧地往后院走,累得汗珠子直往下淌。春雨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竹签,跑出去搬肉,一来一回跑得比男人都快。
袁旭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无奈地笑,这姑娘啊,活得比男人都糙,也不知道前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他靠在凳子边看春雨来来回回地搬东西,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另一道娇俏的身影。
那个人胆子极小,见个老鼠蟑螂都能被吓哭;那个人还特娇气,手指头破个皮都得哼唧半天。
他一度以为小姑娘就该是那个模样,如娇花般需要人呵护,可是面前忙碌的女人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她甚至比男人还要坚韧,柔弱的肩膀好像能顶起一片天。
这样的姑娘好像更令人心疼。
他撸了串肉,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进厨房叫住了正伏在案板前切菜的腊梅,“一会儿春雨过来了,你跟她说,厨房对面的屋子还空着,她要是没地方去就睡那边吧。”
“行,过会儿我跟她说。”腊梅点头应了。
袁旭东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扭头问:“那个,你知道去哪买被子吗?”
“咱这儿没有卖被子的店吧,一般都是自己弹棉花扯布缝的,要不你去布桩问问,看他们给不给做?”
“算了,我还是从家里搬吧。”
反正家里被子多,盖不完。
袁旭东走后,腊梅笑着看向自家男人:“咱东家不会对春雨有意思吧?”
孟长远摇头,语气笃定:“不可能,他们俩的性子差太远了,压根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走一块去?”
“咱话可别说太满,他俩一个性子软和、爱说话会哄人,一个性子倔、不爱说话勤劳能干,咋就不是一路人了?”
孟长远还是摇头,“他俩站一块,我老害怕春雨一生气会把东家脖子掰断,吓人,太吓人了!”
腊梅用眼翻他,“春雨可没这么凶,铁汉都有柔情,更别说一个小姑娘了。要不然咱们打个赌,他俩要是真成了,你就给我端一个月洗脚水,敢不敢赌?”
“这有什么不敢的?”孟长远信心爆棚,“咱赌大点,端一年洗脚水外加一年洗脸水,怎么样?”
“成交!”
反正赢了白赚,输了还可以赖账,为啥不赌?
第213章 桃花劫
袁旭东在家中库房找了两床新棉被,和福旺一人抱着一床往外走,出门时正好撞见袁母领着客人到家里做客。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再加上没有烦心事困扰,袁母的身体恢复了大半,每日出门散散步,还结交了两个同龄好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袁母看看螃蟹般往外挪的两人,赶紧上前拦住了去路,扒开挡在袁旭东面前的棉被,上下打量着他,“啥意思啊?准备离家出走?”
袁旭东嘿嘿傻笑,“没,有个朋友没地方住,我就让她睡店里了,这不还缺两床被子嘛。”
“行,那你去送吧。”袁母撒开手,想想又补充道:“你别成天待在羊肉馆里了,多出去走走转转,交几个朋友不好吗?钱赚多少是个多啊,还是早点娶个媳妇安定下来才是正道。”
袁旭东一听这话脑瓜子就嚯嚯地疼,“我的亲娘欸,咱别念了,您好好跟朋友喝茶聊天,儿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脚底抹油拔腿就跑,没跑两步被门槛绊了脚,摔了个人仰马翻。
袁母嫌弃地捂住了脸,“这倒霉孩子,一天到晚净会丢人现眼。”
“我倒觉得这孩子挺好的,脾气好,孝顺,还能挣钱。”跟着她进来的老妇人接话道:“可惜了,要不是我家玉儿早嫁了人,咱俩还能结个亲家呢!”
袁母挽住她的胳膊把人请进正房道:“老姐姐,实不相瞒,这次请你过来的确是为了旭东的婚事。你在石头镇住了几十年,肯定认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
“你这回算是问对人了!我家隔壁刚搬来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女儿生得漂亮,个子还高,说话温温柔柔的,跟朵小花似的,我看着都喜欢!”
老妇人比自己找对象成亲都激动:“而且正巧,前天姑娘她爹还托我帮她介绍个合适的青年才俊,今儿你又找我帮忙,这都能赶一块去,他们俩可不就是命定的缘分吗?”
袁母不放心地追问:“那她人品咋样?长得漂不漂亮倒无所谓,重要的是人品好。人品不好的,哪怕长成天仙都不能要。”
老妇人拍着她的手背连声做保证:“你就放心吧,她人品肯定好。前儿我在外面丢了镯子,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还是她帮忙找的,你说这么热心肠的姑娘人品怎么会差?”
“听起来好像的确不错,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姑娘能不能看上旭东。”袁母心里直打鼓,虽然她儿子优点不少,但年纪稍微大了些,身板略单薄了些,样样优秀的姑娘恐怕看不上他。
老妇人拊掌笑了起来,“这你就甭担心了,姑娘爹也说了,不要求男人长相多过人、家产多丰厚,只要本人品行好、婆婆好相处就行。”
“这要求你家哪样不符合?要我说他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错过你得后悔一辈子!”
袁母被她说得心动了,“要不你领我过去看看,远远地看几眼就行,我心里有个数,回头也好跟旭东说。”
“这事简单,她现在应该就在家,要不咱直接过去?”
“行!”
两人一拍即合,屁股还没坐热又风风火火地出了家门。
也是凑巧,刚穿过家门口那条街,一拐弯,正好碰上老妇人口中的姑娘外出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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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母大致扫了一眼,鹅蛋脸、荔枝眼,眉目舒朗,果然如好友所言,是个盘正条顺的美人。
更重要的是她的长相英气、仪态飒爽,这样的姑娘一看就是大方人,比整天哭哭啼啼、娇娇弱弱的小娇花好太多了!
袁母一眼就相中了面前的姑娘,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老妇人碰碰她的肩膀,“咋样,看上了吧?”
“可以,这姑娘可以。”袁母连连点头,“老姐姐,还请你帮我去姑娘家探探口风,那边也同意的话,咱约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过会儿我就去敲她家门。”老妇人得意地仰起头,“妹妹你就放心吧,有我出马,这事肯定能成!”
不远处,躲在墙角的姑娘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最后一句时,嘴角一勾,露出个阴毒的笑容。
“死老太婆,你高兴得太早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
袁旭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厨房对面的杂物房清理干净,铺好床,咕咚咕咚一壶茶入肚,神清气爽地吐出口气道:“收拾东西真累,本来还想在外面偷偷租个小房子住,现在感觉没那必要了。”
福旺小声嘟囔:“您是怕被老夫人发现,被打断腿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袁旭东抬起右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去厨房给我要碗羊杂粉,饿死我了。”
“这就去了!”福旺一步迈过门槛,跑得比兔子还快。
袁旭东回头看看自己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夸奖自己:“我可真是居家型好男人。”
夸完甩甩袖子来到前店专心等饭吃。
同样坐在店里埋头数钱的孟琦云听见动静抬头瞅他一眼,瞅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袁旭东摸摸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咋了,是不是发现你袁叔又变帅了?”
孟琦云眼皮往上一翻,眼珠子跟着向上滚动,送给他一个标准的大白眼,同时幸灾乐祸道:“你要倒霉了,桃花劫,伤心又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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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旭东:“你说真的吗?我都打算封心锁爱、孤独终老了,哪来的桃花劫?”
“你也说了打算,这不还没封吗?”
袁旭东心里有些犯怵,拖着凳子坐到了她对面,目光炯炯:“能解不?”
孟琦云不紧不慢地把数好的银子装进钱匣子,抬头道:“我从我娘那拿了几张驱邪保平安的符,可以卖你一张。”
袁旭东伸手扯掉荷包,哗啦倒出一堆铜板,“都给你了。”
“二十两银子一张。”孟琦云斜他一眼,压根没把那点小钱放在眼里。
袁旭东:“你这样坑自己人你娘知道吗?”
孟琦云淡淡地解释:“还差二十两凑个整。”
第214章 我要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袁旭东瞅瞅她的钱匣子,来了兴趣,“你的整是多少两银子?”
孟琦云比了一根手指头。
“一,一千两?!我的老天爷,算命这么赚钱吗?要不我也跟着你算命得了!”
“想多了,一百两。”
“收我二十两凑一百两的整,孟琦云你不去干抢劫真是屈才了。”
孟琦云抱着钱匣子站了起来,“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回面馆吃饭了。”
“买,这冤大头我当了。”袁旭东认命地数钱,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小命。
孟琦云没绷住勾了下唇,随后又赶紧摆正脸色,板着脸将符咒交给他,叮嘱道:“一定要随身携带,千万不能弄丢了。”
“放心,真金白银买的东西,能不放好吗?”袁旭东认真地把符咒折好,塞进了袖袋。
接下来的大半天的时间,袁旭东始终保持生人勿近的状态,逢人就躲,尤其是女人,生怕一不小心被人赖上,整出个桃花劫。
终于熬到羊肉馆打烊,他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半天没敢说话,憋死我了!”
福旺揣着袖子默默道:“少爷你是不是高兴得有点早,云姑娘又没说桃花劫是今天的。”
袁旭东弹了他一脑瓜崩,“你懂什么,躲过一天算一天,这叫得过且过!”
主仆二人晃晃悠悠地回了家,一推开院门就见袁母坐在正堂前的走廊对着他笑,笑得那叫一个温柔慈祥。
袁旭东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娘,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袁母笑容一收,嫌弃地瞪他一眼,“你明天上午别去羊肉馆了,到县城的臻味楼帮娘接个朋友。”
“你在宁阳县还有朋友?”袁旭东面露疑惑。
袁母拉下脸,加重语气:“怎么,你还不愿意去?”
“愿意,娘让我帮忙,我哪敢说不愿意啊。”
袁旭东没多想,问了她详细的时间和地点便回房洗漱睡觉了。
当夜他做了个梦,梦见了许久不见的文娟。
她瘦了很多,单薄得犹如一个纸片人,风一吹就倒了。
梦里文娟跪坐在一个黑乎乎的小房间哭着问他:“旭东哥,看到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难过吗?你可曾有一点点心疼?”
袁旭东心有不忍地偏过头,曾经真心相爱过的人变成如此模样,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强忍住心痛低喃道:“我不是让我娘留你一条性命吗?你怎么还……”
“对啊,她没杀我,但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文娟抬起头,泪痕斑驳的脸上表情疯狂,“不能和你在一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袁旭东拧眉,“你这是何必呢?世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就没有一样值得你追求吗?”
“没有,我只要你!”文娟恶狠狠地丢下句话,胳膊撑着地爬起来,抱住了袁旭东的胳膊,“旭东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袁旭东看着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里更多的是震惊与惋惜,那份深沉的爱意不知从何时起如云烟般消散了。
他动作强硬地将胳膊从她手里拽出来,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冷冷道:“从你离开袁家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懂吗?”
“所以你是不愿意娶我了?”文娟的表情逐渐狰狞,“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放下就放下了?呵,戏本子上说得果然没错,自古男儿多薄幸,袁旭东,你就是个负心汉!”
“随便你怎么说吧,怎么说我都认了。”袁旭东疲惫地闭上眼睛。
文娟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张开双臂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疯子。
“袁旭东,想甩开我是吗?哈哈,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要让那个死老太婆后悔一辈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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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笑声如带着锯齿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划拉着他的耳膜,他实在受不住这种折磨,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那种心痛的感觉还在残留在身体内,他喘息着揉了下眉心,耳边依稀传来呼呼的风声,昨夜关好的窗户不知为何突然开了。
他下床关窗,经过窗前小桌,看到上面摆放的酒水,停下脚步独自喝起了酒。
这一喝就喝到了天光大亮。
福旺进门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袁旭东,一边扶人一边抱怨:“老夫人不是让您今天去县城接朋友吗?您喝成这样还怎么去?”
“去哪?不去!我困了,我要睡觉……”袁旭东抱住他的胳膊,往怀里蹭了蹭,睁眼闭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别睡,少爷,别睡啊,待会儿让老夫人看到就惨了!”福旺拍了拍他的脸,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他依旧睡得香甜。
一个时辰后,袁母果然来找人了,看到醉得犹如一摊烂泥的袁旭东,顿时火冒三丈,“慈姑,你去打盆凉水来,今儿我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慈姑没动,“这天气,泼凉水不合适吧?”
“不浇他一次长长记性,你信不信他下回还敢喝成这样?”
袁母气恼地瞪着他道:“成天为了个女人寻死觅活,像话吗?刚开始走不出来还能理解,这都啥时候了,难不成还要由着他消沉下去?”
“老夫人,您别说了,我去端水。”
一盆凉水浇头上,袁旭东打了个寒战,瞬间清醒过来,但脑袋还是昏沉的,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脸,半天没反应过来。
袁母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一圈,“现在醒了没?”
“醒了,醒了!”袁旭东疼得呲牙咧嘴。
“醒了就赶紧去换衣服,耽误了正事我把你狗腿打断!”
袁旭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跑到衣柜前找了身干净衣裳换上,稀里糊涂就被福旺推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路上他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头脑清醒了很多,就是太困了,上下眼皮老打架。
迷迷瞪瞪地上了楼,推开门,看着一桌子的猪肘子、红烧肉等大菜,他愣住了。
不是接客人吗?这咋还吃上了?而且还都是他最爱吃的东西。
疑惑间,一个穿着杏色衫子的年轻姑娘向他款款而来,行走时裙裾飘动,带起一阵香风,那浓郁的香味熏得他脑瓜子又迷糊了。
“你就是我娘说的那位朋友?”
不应该啊,他娘怎么可能交这么年轻的朋友?
第215章 我的女儿影儿回来了
“你娘的朋友?”女人歪头笑,左侧脸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对,我是你娘的朋友。公子进来说话吧,菜都要凉了。”
袁旭东早晨没吃饭,这会儿闻着满屋的肉香的确有点饿了,于是抱着菜都摆上桌了不吃就浪费了的想法进了房间。
女人立刻浅笑着上前关门,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窗口,瞥见窗前闪烁的烛光时愣了下,随口问道:“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在房间里点了蜡烛?”
女人脸上笑容一僵,随后扯出个更温柔的笑容,“方才我独自在房间里待着,有些无聊,就点了几根蜡烛摆弄着玩。公子不必在意那个,坐下吃菜吧。”
“这样啊?”袁旭东转头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的布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来不及多想,女人已将筷子递给了他。
“初次见面,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品,所以就随便点了几道,公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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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旭东不好拒绝,接过筷子随便夹了块五花肉,油腻的肥肉下肚,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想来是昨夜喝酒伤了胃,吃不得油腻。
袁旭东连丢下筷子捂住嘴,一边往门外跑一边解释:“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趟。”
“哎,别走啊,这才动筷子怎么就走了呢?”女人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一用力,又将他拽了回去。
“别碰我,我,我要吐……呕!”一句话未说完,袁旭东趴在桌边吐了起来。
女人见状也不嫌弃,弯下腰温柔地帮他拍打着背部,嘴唇贴在耳畔轻声呢喃:“吐吧,吐完就舒服了……”
说话时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突然开始褪色,黑色的眼球如滴在水中的墨汁,瞬间消散无弥,眨眼间,一对眼珠变成了全白。
与此同时,丹唇内四颗虎牙陡然变得又尖又利,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慢凑近袁旭东裸露在外的脖颈。
牙尖抵住脖颈的刹那,好像有一道金光闪过,窗口闪烁的烛光倏地灭了,女人也被金光刺伤,心口一疼,吐出口鲜血。
袁旭东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想着尽快冲出去吐个痛快,手忙脚乱地推了女人一下,夺门而出。
女人没有防备,一下被他推到凳子后,回过神时袁旭东已跑到楼梯口了。
女人擦去嘴角血迹,看看窗口倒地的蜡烛,心中惊疑不定,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在别人身上实验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很成功,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失误?
不行,她必须再试一次!
为了今天,她隐忍了太长时间,绝不甘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酒楼外,袁旭东正趴在墙角吐得天翻地覆,福旺在旁边急得又是摇头又是跺脚,“少爷您怎么突然吐起来了,刚才在家不还好好的吗?”
“吃了块肥肉,呕,太油了,呕……”
“那老夫人交代的事情怎么办?您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交差呐。”
袁旭东痛苦地摆摆手,“不管了,我看她也不像是需要我管的人,你先送我去医馆买两副药吃,剩下的事等我缓过劲了再说。”
福旺无奈:“那行吧,我扶您上马车。”
等女人理顺气息,重新摆好阵法下楼找人时,主仆俩早驾着马车跑没影了。
看着街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女人恨恨地攥紧了拳头,可恶,竟然真让他跑了!
“袁旭东,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敢背叛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女人丢下句狠话,扭头进店,这时身后忽传来一声惊叫:“影儿?!”
“影儿是你吗?”
方振山丢掉手中背篓,又惊又喜地跑到了女人身前,等看清她的长相,两行热泪顿时从眼眶滚滚而落。
“我的影儿,我的影儿啊……”方振山捂住脸泣不成声,半晌,哆嗦着抬起胳膊,想碰一下女人,但又不敢碰。
生怕一碰,面前的人儿就如烟雾般散去了。
女人躲过他伸来的手,皱起眉头,“影儿是谁?你认错人了吧?”
方振山不说话,只看着她熟悉的面容不停地掉眼泪。
像,太像了……眉眼脸型、身高仪态,连左侧脸颊的梨涡都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他十年前惨死的女儿吗?
后面赶来的孟渊捡起背篓,疑惑不解地看看面前诡异的场景,小声问方振山:“干爹,您这是……怎么了?”
方振山好像找到了宣泄口,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影儿,我的女儿影儿回来了!”
“可是您女儿不是……”不是早死了吗?
后半句话孟渊没敢说出来,他偏头打量着站在门边的女人,女人的眉眼好像真与贺氏有四五分相似。
但他记得很清楚,方振山与贺氏的亲生女儿方影儿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十年前方影儿十六岁,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二十六岁,而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所以这两人长得再像也不可能是同一人!
孟渊拍拍方振山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干爹,您先别激动,冷静下来仔细看一看,是不是认错人了?”
方振山抬头又打量了一遍,“不会认错的!她真的是影儿,影儿就长这样!”
那是他亲生女儿,当爹的能不知道自己女儿长什么样子吗?
他颤抖着擦去眼角泪水,姿态卑微地问女人:“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认不认得我?”
女人已经猜到面前的老头是将自己认成失踪的亲生女儿了,但很明显,她不是老头口中的影儿。
不过……她扫过老头身后的孟渊,眼中多了抹算计,若是能借此机会打入敌人内部,以后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女人低下头,柔柔弱弱地回道:“伯伯,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也不认识您。”
方振山哪甘心就此罢休,还要继续追问,孟渊扯住他的衣袖,先一步开口:“听姑娘话里的意思,你这是失忆了?”
女人顺水推舟:“对,我失忆了,忘记了从前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自己的身份及父母。”
孟渊眉眼犀利地扫过她身上簇新的裙子,周身多了几分压迫感,“我看姑娘打扮清贵,并不像是失忆后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呀。”
第216章 是神是鬼一探便知
“我失忆后被义父收养了,义父人很好,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对待,并不会缺我吃穿。”
孟渊眉心微蹙,显然并未相信她的说辞,女人心知再被他审问下去可能会露出马脚,思绪流转,后退一步道:“两位,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继续聊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抬步要走。
“等一下。”方振山赶紧叫住她,“请问姑娘现在和义父住在何处,如果方便的话,方某想登门拜访。”
女人唇角微勾,“我和义父住在石头镇北街的槐花巷,家门口有棵桑树,很好找的。”
方振山点头,目送她离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十年了,影儿走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来每每梦到影儿的音容笑貌,他就心如刀绞。影儿活着时他和妻子常年征战在外,与她相处的日子少之又少,虽然影儿从未埋怨过他们,但他们心里是有愧的。
本来他和妻子都打算好了,等年岁再大些时便从前线退下来,空出时间好好补偿女儿,哪曾想他们先等来的是女儿惨死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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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心疼与愧疚的情绪一直缠绕着他们,始终不得开解。
他做梦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在街头遇到一个和影儿如此相像的人,太像了,像到明知不可能还是想追上去问个究竟。
“干爹,我们回家吧,后面该怎么做,大家一起商量后再做决定。”孟渊扶住他的胳膊劝道。
方振山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转身时一不小心踏空台阶,还崴了脚。
回到家,贺氏瞅瞅他一瘸一拐的腿,眼睛一眯,神色鄙夷,“你这身体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进城买个东西还能把腿买瘸?”
“凌,凌霜,我……”方振山一张嘴,眼睛先红了。
贺氏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振山呐,你这是咋了?别吓我啊……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你别哭……”
贺氏放下手里的菜刀,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方振山握住她的手,悲痛欲绝道:“凌霜,我见到影儿了。”
贺氏瞠目结舌,嘴唇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看错了吧?”
“没有看错,这么重要的事儿,我怎么可能看错?真的,她和咱家影儿长得一模一样!”
贺氏心里虽然很激动,但理智尚存,忍着泪意道:“可是咱们影儿明明早就没了啊……”
“我知道,但是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觉得有可能吗?”
方振山搓搓脸,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倚靠着她的肩膀道:“我已经知道了那女子的住址,明日咱们一块过去看看,等你看到她的模样就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了。”
同一时间,孟渊和沈青青也在家中讨论此事。
“你说干爹今天在县城遇到个和姐姐长得很像的女人?”
孟渊纠正她:“不是像,据干爹所说,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你也在现场,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孟渊摇摇头,“说不好,本来我觉得那女人肯定不是影儿姐,两人虽然长相一样,但年龄差了十几岁,完全对不上。”
“但是后来我想起了自己死而复生的经历,你说她会不会和我一样,并没有死,时隔多年又在机缘巧合下复活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十年时间,又不是十天、十个月,哪是说复活就能复活的。”
沈青青美目流转,眼中多了几分深意,“我更倾向于有人借此事装神弄鬼。”
孟渊吐出口气,“我估计干爹干娘明日就会去找那姑娘,到时候我们一块跟着去吧,是神是鬼一探便知。”
*
翌日,一家人收拾整齐共同赶往槐花巷。
到地方时太阳刚露头,明晃晃的日头将门前的桑树照得白花花一片,秋风一吹,黄叶飘荡,整座宅子都透着凄凉萧索的味道。
沈青青敲下树干,唇畔笑容微冷,“家门口种桑树,这家人的品味真独特啊。”
说话时方振山和贺氏已提着礼品扣响了大门,来开门的正是昨日那名女子。
果然,贺氏看到那张脸后也没法冷静了,“影儿,真的是影儿!”
那眼睛、鼻子、嘴巴……说不是影儿,她都不相信!
方振山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劝慰道:“先别急,别急……不要把人吓到了。”
孟渊在旁边小声问沈青青:“怎么样?”
沈青青摇头,“她的面相和周身气场都很乱,乱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女人浅笑着和贺氏、方振山打了招呼,然后举目看向孟渊和沈青青,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她侧身让出条路,邀请众人进门:“来者是客,都进来坐吧。”
几人陆续进了堂屋,刚入座,方振山便迫不及待道:“姑娘,你义父在不在,我有些事想问他。”
“在呢,我这就去叫他。”女人声音柔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彬彬有礼,让人完全挑不出任何错处。
隔壁房间传来男女交谈声,很快,一个身穿黑衣黑鞋的男人走了出来。
沈青青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男人大约五十岁,头发胡须都夹杂着白色,国字脸,五官端正,身上透着股正气。
但他的眼神并不像其他老人那般和善,仿佛隔了层云雾,灰蒙蒙的,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是来打听我义女的事情吧?”男人往圈椅上一坐,开门见山道:“不用打听了,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方振山反问他:“老大哥何出此言?”
“这姑娘是我在京城附近捡的,和宁阳县隔了上千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京城?!”方振山和贺氏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们的影儿就死在了京城啊!
男人见他们脸色不对,皱眉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哪里不对。”贺氏捂住狂跳的心房,激动地追问:“老大哥,你能详细说说捡到她的细节吗?拜托了。”
男人往椅背上一靠,半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中:“一年前,我到京城探亲,走到城外的城隍庙时忽然下起大雨,我就赶紧收拾东西进庙里躲雨。”
“当时她也在里面,深秋的天气,特别冷,她就穿了件红色的单衣,身上湿淋淋的,手都冻肿了,我看她可怜,就送了她点吃的盖的。”
第217章 要不你和伯父搬到杨花村
“后来一问才知道她失忆了,身边没有一个能依靠的亲人朋友,正好我也是孤寡一人,干脆就跟她认了干亲,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热闹些。”
“是热闹些。”贺氏点头附和,泪眼朦胧地看向女人,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姑娘,你是什么时候醒的?还记得自己在哪醒的吗?醒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形?”
“大概是去年秋天,比现在这个时候早些。刚醒过来的那两天,头很疼,身体也不舒服,具体情况记不清了,依稀记得醒来的地点好像是在城外的一处荒地。”
女人歪着头,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那地方阴森森的,土里埋了好多骨头,我不知情,还摸一把,发现是人骨头后我就赶紧跑了。后来就一直在城里流浪,直到遇到义父。”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在京城南边,旁边有条河,河岸全是柳树?”贺氏接着问。
“对,是有条河!”女人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婶子,你怎么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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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双手捂脸,痛苦地哭出声:“因为当初你的尸骨就被人扔在了那里!”
方振山揽住贺氏的肩膀,夫妻俩相拥而泣,悲怮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听得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心痛。
坐在主位的男人面露哀色,同情地拍拍方振山的肩膀,“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果她真是二位的女儿,那就直接带走吧,也算是我做了件善事。”
方振山和贺氏同时抬头看向女人,眼神卑微到令人心疼,“影儿,从前是爹娘对不起你,现在你愿意给爹娘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我……”女人痛苦地看看面前的两位老人,再看看身后头发花白的义父,左右为难,“可是我走了,我义父怎么办?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孤苦伶仃,日子也不好过啊。”
“没关系,你不跟我们走也没关系,爹娘只要知道你还活着,能时常来看看你就好了。”贺氏吸吸鼻子,又哭又笑。
女人却主动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把西边的空房间收拾出来,你和爹也搬过来住,这样我就能两头尽孝了。”
贺氏和方振山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是想和女儿亲近,好好补偿前十几年缺失的爱,但从昨天街头遇到影儿到今日相约搬家,不过一天时间,进展好像有些太顺利、太快了。
“爹娘,你们是不愿意吗?”女人亲昵地挽住了贺氏的胳膊,声音温软地撒娇:“搬过来嘛,女儿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贺氏眼神一变,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沈青青,后者微不可察地向她摇了下头。
贺氏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故露难色道:“还是算了吧,你一个人照顾三个老人多累?”
沈青青在旁边帮腔:“影儿姐,要不你和伯父搬到杨花村吧,村里环境好,可以种种菜、养养鸡什么的,更适合老人居住。”
“可是……”女人刚想拒绝,忽被男人打断话头,“我觉得小姑娘说得对,村里的确更适合我这个老人家居住。”
男人毒辣的眼睛扫过沈青青的面容,漆黑如墨的眼底隐约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瞬之后他笑眯眯地转身问方振山:“请问这两位是?”
“哦,那是我干女儿青青和干女婿孟渊,刚才忘记向你介绍了,真是不好意思。”
“干女儿啊……”老人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沈青青,垂下眼睑淡淡道:“杨花村可有空房子?有的话我可以直接搬过去,这样影儿就不用来回跑了。”
贺氏接话道:“村里有空房子,但是长时间没住人需要下功夫收拾,要不你们先等一天,等我和振山把房子收拾出来再来接你们。”
“可以,如此就劳烦二位受累了。”男人向方振山和贺氏拱了拱手,举止非常客气有礼。
出了小院,孟渊回头看了眼立在门边的两人,低声道:“他们两个好像在钓鱼。”
“的确。”沈青青点头,回答问题时故意说得模糊不清,附和得倒挺快,一步步把人往坑里引。
她虽然摸不透那两人的面相,但贺氏和方振山的面相还是能看准的,明显的受骗之相,且伴有邪祟侵体之灾。
沈青青把自己得出的结论和大家说了,然后偏头问贺氏:“干娘,您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确实有,那姑娘虽然长得和影儿一样,但性格、行事风格却完全不同。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直到她挽住我的胳膊撒娇,我才敢确认这一点。”
贺氏神色郑重,全然没有刚才激动到无法自拔的模样,“影儿的性格豪放不羁,从来不会对人撒娇、说软话,对亲爹亲娘尚且如此,更何况我和你干爹现在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
“我也察觉到了。”方振山补充道:“影儿在军营里长大,站姿、坐姿都像个男儿,可那姑娘浑身透着柔弱劲儿,完全不像从军营里走出来的人。”
一个人的外貌、经历可以模仿伪造,但与生俱来的脾气性格,还有日积月累的生活习惯不可能作假!
“可是她如果不是影儿,为何会和影儿长得一样?又为何会知道影儿葬身的地点?”
贺氏愁眉苦脸,一颗心犹如被热油烹炸,翻来覆去,疼得刻骨蚀心。
沈青青挽住她的胳膊,温柔安慰:“干娘,您先别急,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情况分析透彻。”
要不然一直被那两人牵着鼻子走,实在太被动了。
她偏头看向方振山:“干爹,方便的话,麻烦你把影儿姐遇害的前因后果跟我们说一遍。”
方振山点点头,强忍住泪水说起了十年前的旧事:“那年秋天,我和凌霜击退东边倭寇,受昭回京领赏,走到半路,我旧时的部下突然来传消息,说影儿身患重病、命悬一线,要我们抓紧时间回京。”
“可是影儿从小跟着我们习武练箭,身体向来强健,连风寒发热这种小病都不常得,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患上重病?”
第218章 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
“我和凌霜怀疑她被奸人谋害,连夜赶路杀回京城,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时她已被白如胜个畜牲害死,连尸骨都被他扔进了乱葬岗!”
“我和凌霜在乱葬岗找了好久,终于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骨,那尸骨……”说到这里,方振山愤怒地攥紧了拳头,“那尸骨连皮肉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碎肉渣包裹着白骨!要是再晚一天,恐怕连那白骨都要被野狼嚼干净!”
“原本我不愿意相信那副血淋淋的白骨就是影儿,直到凌霜在烂肉堆里发现了珍珠手串,那手串是我们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穿出来,送影儿生辰礼。”
“影儿真的很喜欢那个手串,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她说戴着手串就好像爹娘陪在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手串还在,人却没了。
方振山哽咽到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悲痛欲绝地捶打着自己的心口道:“都怪我,怪我没有看好她,小时候不能常陪在她身边,长大后也没有为她在夫家人面前撑腰……要是我一直守在京城,他们哪敢动我的女儿,哪敢?!”
时至今日,再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他还是痛到无法呼吸,恨不得将白如胜从坟头揪出来再杀一万遍!
沈青青和孟渊没有接话,心里都好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连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方振山低头拭泪,片刻心情平复下来,继续道:“找到尸体后我们立刻到侯府找白如胜算账,白如胜却把所有责任推给了小妾,一句轻飘飘的‘家宅内斗’便想把我们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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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凌霜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直接砍了白如胜和小妾的脑袋,事情闹得很大,白家及其党羽逼皇帝处置我们,为白如胜偿命。”
“但皇上顾念着我和凌霜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不愿下杀手,最后实在被逼无奈,明面上下旨除掉我们,实际上设了个假死局,悄悄将我们送离京城。”
“这事做得很隐秘,朝堂上下几乎无人知晓,而我和凌霜这些年一直待在杨花村,除了找孟渊那次,再没出过远门。别人压根不知道我们还活着,就算知道,也没有理由费劲心思设计这一出坑害我们。”
十年了,无论他们当初有多风光显赫,现在也不过是卑微如草芥的平民,挡不了那些贵人的上位路,何至于招来如此针对?
但是如果这一切不是针对他们的计策,那个和影儿生得一样的女人该如何解释?
方振山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该怎样理顺,他偏头看着沈青青,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挫败,“青青,你懂得多,能不能帮干爹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影儿死得够惨了,我不想让有心之人顶着她的脸在外招摇撞骗。”
“干爹,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让他们搬进杨花村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们要演戏,咱们就陪着他们演,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比得就是谁耐心更好了。”
沈青青从布袋里拿出几张符咒递给他们,“两人虽不是鬼怪,但看面相气场明显有问题。保险起见,你们要尽量避免和他们单独待在一起,这符咒一定贴身装好,睡觉都不能取。”
另一边,女人关上院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谢天谢地,终于糊弄过去了!”
她回到堂屋,不解地问男人:“您为何要答应那贱人的要求?让那两个老东西住到咱们这边不是更好下手吗?”
男人撩起眼皮,嘴角笑容阴毒,白色偏多的眼球看起来格外瘆人,“她都明着试探我了,我又怎能退缩?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无名小辈也敢如此狂妄,过两日我就会让她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道法。”
女人想跟他说沈青青其实很厉害,但对着他那双阴狠如毒蛇般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管了,反正她的目的是找袁旭东算账,至于沈青青那边,只是顺带着做的事情,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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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贺氏和方振山果然赶着牛车来接人了,女人压根没什么行李,但为了戏演得更像些,提前在镇上买了些衣服、锅碗瓢盆等物品,打包起来总共有满满两大包。
方振山帮忙把东西搬运上牛车,出发前邻居老妇人特意过来询问消息:“这是什么情况?这家主人要搬走了吗?”
方振山点头,还未来得及解释,老妇人便一惊一乍地冲进了院子,看到女人就开始喊:“晶晶啊,你这不是才搬来没几天吗?怎么突然又要搬家了?”
女人看看循声望来的贺氏和方振山,笑得尴尬:“临时遇到点事情,不得不走。”
“哎呦,那我上次跟你说的亲事咋办?你们不是见过面了吗,咋样,有没有看上?”
“还可以吧,我现在还有点事,咱们下次详细说行不行?”
老妇人看她说话欲言又止的,体贴地摆摆手,“那行吧,你先忙着,等忙完了记得回来找我。”
打发走老妇人,女人吐出口气,笑着向贺氏解释:“刚才那位婶子见我没有成亲,非要帮忙介绍一个,我实在推脱不过,就跟男方见了一面,这不,来找我问结果了。”
贺氏笑容慈祥,“没事,娘不管这些事,你要是喜欢尽管去见。”
女人倚靠着她的肩膀,亲昵地蹭了两下,“也不是很喜欢啦,等忙完搬家的事,我就过来回绝了他们。”
贺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方振山,拍拍她的后背温声道:“不喜欢就不提了,东西都装上车了吗?装完了咱们准备出发!”
一行人乘坐牛车走后,躲在巷子里的沈青青和孟渊走了出来,“走吧,去隔壁婶子家打听一下。”
隔壁老妇人是个健谈的,遇到沈青青这种装得跟白兔一样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戒备心,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了。
从邻居家出来后,沈青青拧眉看向孟渊,“袁旭东!那女人的相亲对象居然是袁旭东,巧合吗?”
孟渊脸色凝重地摇摇头,“应该不是。昨天突然被干爹拦住时,那女人的第一反应是澄清和拒绝,后来冷静下来,她才开始顺着我们的话说谎。”
“如果没有昨天的偶遇,那她的目标就应该是袁旭东。”
沈青青摇头叹气:“唉,袁旭东这倒霉蛋子到底什么时候能转运啊……”
第219章 合着他就是个钓鱼的鱼饵?
两人到羊肉馆找到袁旭东时他抱着羊腿啃得正香,“嗯,还是咱家店里的肉香,昨天吃了一块臻味楼的红烧肉差点没把我送走。”
说着话,抬头看见沈青青和孟渊迎面走来,他挥了挥手里的羊腿,“要不要来两口?”
沈青青瞥一眼他吃得满嘴油污的脸,嫌弃地皱起眉毛,“先把羊腿放下,我有事问你。”
“行吧。”袁旭东抓紧时间又啃了两口肉,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烤羊腿递给福旺,抬头问她:“啥事?”
沈青青直接了当:“你昨天是不是跟人相亲去了?”
相亲?!
后院忙碌的几人同时竖起了耳朵。
袁旭东挠头再挠头,“你搞错了吧,我没相亲啊……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现在我只有两个爱好:一吃美食,二搞钱,别的东西休想打动我的心!”
福旺扯扯他的衣角,温馨提醒:“会不会是昨天那姑娘?”
“昨天哪个姑娘?”袁旭东歪头,问完立马想起昨天在臻味楼见的姑娘,顿时恍然大悟,他娘的套路真深呐!坑儿子都不带脸红的!
孟渊接话:“你们昨天是在臻味楼见面的吧?那姑娘穿着杏色衣裳,长相挺英气。”
袁旭东眼色古怪地看向孟渊,“啥意思啊?你暗恋我?不想让我跟别的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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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太可怕了!
孟渊微笑地看着他,“你摇摇头。”
袁旭东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摇了下,接着就听见孟渊凉凉的声音:“听到哗哗的水声了吗?”
袁旭东:“?”
后院的春雨被他的反应蠢到了,忍不住插话:“人家夸你脑子有水呢。”
“噗哈哈……”孟长远两口子捂嘴哈哈大笑。
袁旭东气愤地瞪着孟渊:“孟渊,再跟你说一句话,老子就是狗!”
孟渊无奈扶额,“行,不跟我说话。青青,你来问他吧。”
反正他是没办法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交流了。
沈青青拖了个板凳往他面前一坐,“现在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盯上了,就昨天那女人。”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反正她就是看中了你,昨天没得手,这两日可能还会再来找你。”
“桃花劫吗?”袁旭东撇撇嘴,表情忧伤,“我都躲两天了,怎么还没躲过去啊?”
沈青青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因为你倒霉呗。”
袁旭东:“……”扎心了。
沈青青目光流转,观望过他的面相后,勾了勾手指,“把你怀里的符箓掏出来。”
袁旭东赶紧捂住了胸口,“这是我花二十两银子从云丫头手里买的保命符,不能离身!”
啧,安全意识还挺强。
沈青青再次勾了勾手指,加重语气:“想早点渡过桃花劫就把东西交出来,不交我可不管你了!”
“别生气啊,我交还不行吗?”袁旭东立马认怂。交完符箓,他不解地问沈青青:“这玩意儿不是用来保命的吗?为什么要交上去?”
“不上交,那女人怎么对你下手?不下手,怎么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合着他就是个钓鱼的鱼饵?
袁旭东:“沈青青,你他娘的……”
孟渊眉毛一横,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袁旭东秒认怂,“沈青青,你他娘的真聪明,我怎么想不出这么缺德,不,睿智的办法?”
“违心的话就别说了,回家跟你娘说,你很喜欢那女人,尽快和她约第二次见面,成功了记得提前通知我。”
“我现在就回家跟她说去。”袁旭东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临走前哀怨地看了眼沈青青,咬牙切齿道:“沈青青,能交到你这样贴心的朋友,是我袁旭东这辈子的福气!”
沈青青向他挥了挥手,笑容慈祥:“俺也一样。”
*
第二次见面的日子很快到来,这次约见的地点依旧是臻味楼。
袁旭东慌得一夜没睡,清早醒来神色憔悴,还顶着俩黑眼圈,跟被人揍了一样。
袁母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直接上手了,“你打扮成这样是啥意思?故意寒碜人姑娘呢?赶紧给我滚回去换身衣服!”
袁旭东心里苦啊,比喝了黄连水还苦,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去送人头?
但迫于袁母的威势,他还是乖乖回房换了身新衣服。
到地方时还跟上次一样,桌子上摆满了他最喜欢吃的硬菜,窗口、门后依旧点着蜡烛。
袁旭东瞧着那晃动的烛光,笑容僵硬,这回他反应过来了,谁会闲着没事点蜡烛玩啊,所以这蜡烛要么是用来摆夺命阵法的,要么是用来毁尸灭迹的。
想到这儿,袁旭东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女人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温柔地问:“公子可是冷了?快进来吃点热菜,我去关门。”
说着体贴地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
看着面前芳香四溢的饭菜,袁旭东始终下不去筷子,脑袋里浮现的全是自己的各种死法,一种比一种血腥,吓得他的手疯狂打颤。
听着叮叮当当的筷子敲碗声,挂在窗外的沈青青不忍直视地捂住眼,这家伙的演技和心理素质也太太太……太差了吧!
好在女人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兴奋中,竟然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还在那傻乎乎地问:“公子,你还冷吗?要不要我借你件衣服穿穿?”
袁旭东连连摆手,“不不不,衣服就不用了,坐下吃饭吧,吃饱饭就不冷了。”
女人笑着为他倒了杯酒,“来,公子喝杯酒暖暖身子。”吃饱喝足好上路。
袁旭东心里慌得不行,脑袋完全没法正常运转,女人倒一杯他就喝一杯,半壶酒入肚,人也迷糊了,抱住女人的胳膊呜呜地哭了起来。
“呜呜,活着好难,我明明啥都没干,为什么都要害我?呜呜,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女人弯腰替他擦了擦眼泪,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表情带着几分痴迷和沉醉,“旭东哥,以后再也没人能阻拦我们了,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永远……”
第220章 剥皮抽魂术
袁旭东被她念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抱起酒壶哭着往桌子下面钻,“呜呜,别碰我,老妖怪,害人精……”
“旭东哥,你别跑啊。”女人狞笑着掐住他的脖子,嘻嘻笑道:“很快的,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到时候我们换个身份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多好啊?”
密闭的房间陡然暗了下来,阴风怒号,烛火摇晃,照亮了女人红唇内两对如利箭般的尖牙。
沈青青顺着窗口看向屋内,女人削瘦的身体如纸片般在风中飘摇不定,藏在女人体内的女鬼则如同烧得正烈的火苗,跳跃着、狂舞着,炽热而疯狂。
文娟,这个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居然又回来了!
沈青青紧了紧手里的镇魂尺,一脚踹破窗棂跳进房间。
文娟闻声转头,看到沈青青的刹那眼神陡然变得怨毒,“沈青青,又是你!”
如果没有沈青青从中作梗,她肯定早就和袁旭东成亲,过上恩爱幸福的夫妻生活了,何至于变成今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恨!
恨不能将面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文娟攥紧拳头,怒吼一声,周身怨气暴涨,房间里顿时被黑色的浓雾笼罩,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
“好冷啊。”袁旭东打了个喷嚏,从女人手中挣脱开来,哭唧唧地抱住沈青青的大腿,“青青,你终于来了,呜呜,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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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他就无了!
“你他娘的还能再窝囊点吗?”
沈青青嫌弃地吼了一声,顺手捞起张符箓,看看他那糊满鼻涕眼泪的脸,愣是没找到能下手的地方,最后闭着眼睛往他脑门一贴,抬腿将他送踹到了墙角。
腿边没了累赘,沈青青顿时感觉身体一轻,偏头冷冷地看着文娟,嗤笑道:“这么重的怨气,这段时间没少害人啊。”
“呵,不这样怎么找你报仇呢?”文娟猛地抬起头,全白的眼睛里喷出两道阴气,如淬了毒的银针雨刺向沈青青。
沈青青动都不动,刷刷两尺凌空斩断了气流,葱白的手指擦过尺刃,指尖过处金光涌动,径直劈向文娟命门。
那金光速度极快,文娟只依稀看见一道光影,连躲都来不及便狠狠地被劈了一下!
刹那间,容纳她的躯体好像燃起熊熊烈火,火苗疯狂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好像要将她的血肉、生命全都熬干!
她惊叫着、拼命撕扯衣服,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双目赤红地瞪着沈青青,“贱人,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她抬起胳膊,调动全身的力量,想要给沈青青致命一击,然而随着阴气涌动,她体内的烈火也越烧越旺,那火苗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要将她的三魂七魄硬生生撕开!
文娟再也承受不了这种痛楚,哀嚎一声,冲破桎梏从那具身体逃了出来。
失去灵魂支撑的躯体瞬间软倒在地,躯体胸口处忽亮起一抹红光,红光上方依稀有串符文,但来不及多看,那红光眨眼间便灭了。
红光黯淡的时刻,那具躯体如同漏了气的皮球般极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人皮!
沈青青瞳孔紧缩,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剥皮抽魂术!
这是古书上最邪门的玄术之一,在人临死前设立阵法分离皮肉、抽出生魄,再将生魂拘禁或打散,躲过阴司鬼差的搜查。
而那些不甘入轮回的小鬼则可以进入分离出的躯壳,借助特殊秘术重新做回人。
这样的“人”不会经历生老病死,只要能一直受阴气饲养,躲过巡查的鬼差,就可以永远以人的身份留在阳间!
这种害人的邪术自然会被正统玄门唾弃,千年后早已失传,沈青青也只在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并不清楚实际该如何操作。
没想到文娟竟然借助如此秘术改头换面,怪不得她一直看不出其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那与文娟同行的老头身份必然也不一般!
然而她光顾着过来抓女人的狐狸尾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老头身上,若是那老头有所察觉,家里人恐怕会出事!
沈青青神色一凛,抬步走向躲在角落、痛苦不堪的文娟,镇魂尺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刺眼的白眼。
文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沈青青的对手,跪地求饶道:“别送我去阴司,我要留在人间,我想和旭东在一起,求求你了,我只是想和旭东在一起。”
“我说过要送你去阴司吗?”沈青青冷冷开口,一尺子将她捅了个对穿,“垃圾玩意儿,你配有下辈子吗?”
文娟瞳孔紧缩,闷哼一声,视线从沈青青冷若冰霜的脸颊移向躲在角落的袁旭东,然而后者早靠着墙睡着了。
两行热泪滚落,她痛苦地叫了声“旭东哥”,最后一个字刚发出来,身体便飞快地消失在摇曳的烛光中。
房间里重新亮了起来,沈青青踹开紧闭的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守在门边的福旺连迎了上去,“沈老板,我家少爷没事吧?”
“他没事,把你的马借我骑一下。”沈青青语速飞快,“另外把房间里的人皮收好,改天我过来取。”
“人,人皮?”福旺骇然,不等他追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沈青青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口。
*
杨花村,孟家。
文娟魂魄离体的瞬间,原本在屋内假寐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狠如毒蛇猛兽。
“好一个沈青青,果然有两把刷子。”男人霍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忙碌的老老少少,嘴角笑容阴狠,“但是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今日我便让你身边所有亲人全都变成披着人皮的恶鬼!”
男人拉开房门,一步步走向撅着屁股在走廊前择菜的小萝卜丁们。
孟琦风反应最快,听见脚步立刻回头,对上男人阴毒的眼神时心猛地一跳,连提高声音道:“爷爷,你怎么出来了?饭还没做好呢!”
院内忙碌的其他人闻声全都赶了过来,孟渊走在最前面,一边走向四个崽子,一边若无其事地和男人搭话:“陈伯是饿了吗?厨房有饭,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自己去盛。”
第221章 快跑,这家伙不是人
男人抬头笑,脸上凶光毕露,“是啊,饿了,本座的黑拂已经迫不及待要饮人血了。”
话落,他陡然从黑袍中抽出柄拂尘,拂尾一甩,犹如一柄利箭,刺向离他最近的三宝。
“小心!”孟琦风高呼,手疾眼快地伸出胳膊将三宝拉到一旁,以母鸡护崽的姿势挡在了弟妹面前。
男人一击未中,拂尘只扫到了孟琦风的衣角,还要再出手,这时孟渊已纵身越到廊前,手中白刃翻飞,与男人缠斗在一起。
方振山也不肯落后,握着早准备好的红缨枪加入了战斗。
贺氏连忙趁此时机将四个崽子领到院外安全地带,然后举着菜刀向男人砍了过去。
男人武功虽然高强,但完全不是孟渊、贺氏和方振山三人的对手,不过十余招便被孟渊踹翻在地,利刃横在了颈间。
“你输了。”孟渊神色清冷地看着他。
“是吗?黄毛小子,你未免高兴得太早!哈哈哈……”男人放声大笑,阴森的笑声充斥着小院。
天缓缓阴沉下来,狂风呼啸,黄叶乱舞。
男人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刺骨的凉意逼得人牙根咯咯作响。
坐在屋顶看热闹的红缨和老鬼头同时瞪大了眼睛,冲小院高喊:“快跑,这家伙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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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等人闻声连收起武器向旁边闪躲,然而已经晚了,一阵飓风以男人为中心向四周迸发开来,如水中惊雷,威力巨大,所经之处飞沙走石,来势凶猛。
孟渊下意识地挥动长剑去挡,锃一声,削铁如泥的利剑竟直接断成了两截!
好在他身上有符箓护体,金光一闪削弱了那飓风的势头,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飓风甩到三尺之外,闷哼一声,吐出口鲜血。
贺氏和方振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皆被甩到墙根,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形势陡然逆转!
方才被按倒在地的男人已然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人皮上方漂浮着一只身披黑袍、浑身是血的恶鬼。
恶鬼乱如稻草的头发垂在额前,发丝间隐约透出一对全是白眼珠的眼睛,脖颈处系了条白绫,污血透过白布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它就像一只被拆装重组的木偶人,机械又笨拙地走向孟渊,脸上带着狰狞、嗜血的笑容。
孟渊压根看不到它的存在,只觉得凉意离自己越来越近,如一个移动冰窟,几乎要将他浑身的血液凝固。
房顶的老鬼头战战兢兢地掏出了玉碗,偏头问红缨:“要上吗?”
“为什么不上?他奶奶的,这可是我们的地盘,哪轮得着别的鬼在此撒野!”
红缨拔掉头上金簪,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老鬼头表情肃穆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女中豪杰,从前是老身小看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鬼影打眼前闪过,红缨竟被那恶鬼一拂尘甩飞了,从她跳下房顶到被甩回来不过睁眼闭眼的时间。
老鬼头大惊,连上前扶人,这时耳边忽传来恶鬼狂放的笑声:“桀桀桀,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又是一道飓风袭来,两鬼一招未出便被那毁天灭地的风浪甩到了数丈之外的小连山。
解决完小喽啰,恶鬼机械地转过头,高抬手臂挥动拂尘,拂尘扫过的位置皆升起腾腾黑雾,那黑雾化作一双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孟渊。
孟渊双手撑地,一个灵活的弹跳躲过袭击,同时挥动断掉的剑柄砍向黑雾,然而黑雾遇障碍物会自动散开,再聚拢时还是巨手的模样。
“爹,它在你右手边!”躲在院外的孟琦云放声大喊。
孟渊闻声而动,又是一个弹跳挥剑刺向恶鬼,“噗”一声断剑扎进恶鬼胸膛。
孟琦云兴奋地跳起来,“刺中了,太好……不好,它又把剑拔掉了!”
恶鬼将染了血的短剑扔到地上,桀桀地笑了起来,“一个人类的小玩意儿还妄想伤到本座,简直是痴人说梦!黄毛小儿,受死吧!”
恶鬼挥动拂尘,无数根羊毛丝化作稠密箭雨射向孟渊,箭雨刺入皮肤的刹那,符箓感应到阴气入体,爆出极盛的金光,如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将孟渊包裹其中。
“好霸道的护身符,可惜再霸道的护身符在本座面前也是一张废纸!”
恶鬼再次挥动拂尘,同时掐诀念咒,高喝一声“破”,黑雾凝成的巨手瞬间冲破金光,掐住了孟渊的脖子。
避无可避!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阴气刺破皮肉钻进骨髓,钻心的疼痛伴着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眨眼间,孟渊变成了一个被阴气缠绕的“黑人”!
“爹爹!”
“孟渊!”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
孟琦云擦去眼泪,手握桃木剑冲进院子,“老妖怪,我跟你拼了!”
狂奔、掐诀、出剑,一气呵成,然而她的道行太浅,对付村里那些没有修为的小鬼简单,但是在怨气冲天的恶鬼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一剑扎进去,恶鬼只觉得后背疼了下,扭头夺去桃木剑,不由分说地将她揪了起来。
孟琦云完全顾不上害怕,手忙脚乱地往外扔符箓,驱鬼符、护身符、束鬼符……能扔的全扔了。
符箓落到恶鬼身上瞬间化为一撮灰烬,除了将黑袍烫了个洞,再没起其他作用。
“小东西,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死,本座就成全你好了!”
恶鬼换了只胳膊,扼住她的咽喉,并一寸寸收紧了手掌。
“大姐/妹妹!”
另外三个崽子及贺氏、方振山全都冲了过来,但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恶鬼面前,他们纵是有一身的力气也无处使!
孟琦云恨恨地盯着面容狰狞的恶鬼,艰难地挤出句话:“老妖怪,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东西,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想杀本座?下辈子吧!”
恶鬼桀桀狂笑,再次收紧了手部力量。
孟琦云涨红了脸颊,双腿不停地踢弹,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黑气缠身的孟渊突然睁开了眼睛,被鲜血浸染的眸瞳如炽热的骄阳,迸发出震慑人心的光芒!
看到面前佝偻着身子的恶鬼,他愣了一下后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
第222章 他成了不受邪气侵扰的体质
“砰!”
一拳正中脊骨!
恶鬼剧烈地颤抖一下,全身的骨头好像被他的拳头砸碎了,轰隆一声跪在了地上。
孟琦云自然也得到解放,被贺氏和方振山手忙脚乱地抱到了一旁。
孟渊没料到这一拳会有如此大威力,懵了。
刀都捅不死的鬼竟然被他一拳捶跪了?
挨揍的恶鬼也懵了,正常人被如此凶猛的阴气冲撞,不暴毙而亡都算命大,而他却能全身而退!
再对上他目光如炬的眼睛,很明显,他能看到自己了,刚才明明还看不到!
“行啊,黄毛小儿,果然有点本事,那就再接我一招!”
恶鬼躬身暴起,周身阴风咆哮,宽大的袍子随风飘动,露出了缠在四肢的白绫,那白绫上同样血迹斑斑!
“五马分尸。”孟渊面无表情地念出四个字,避过呼啸而来的飓风,身姿轻盈地跳到他身后又挥出一拳。
“噗!”
恶鬼喷出口鲜血,踉跄几步,依靠着院里的歪脖树,再次甩动拂尘,放出千万道阴气化成的箭雨。
然而那箭雨一触碰到孟渊的皮肤便消失不见了,完全没造成任何实际性伤害!
“这,怎么可能?”
恶鬼震惊,继续搅动黑雾袭向孟渊。
这次孟渊直接没有躲,他想实验一下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发生了变化。
果然,黑雾接近他身体的刹那就如同掉进沸水的冰块瞬间消散了!
孟渊瞳孔微张,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成了不受邪气侵扰的体质?
如此,他是不是不用忌惮恶鬼释放的阴气了?
他掀起眼皮,唇畔笑容透着彻骨的寒意,“现在,该我了。”
话落,他迈开步子,如破空而出的利箭捶向恶鬼,恶鬼不愿相信自己的力量失效,拼命地挥动拂尘,一股又一股飓风爆开,却始终没能阻拦孟渊的脚步。
“砰砰”几拳,院里响起咯嘣脆响,恶鬼的脑袋直接断了!还好有白绫连缀着,没沦落到满地找头的下场。
这下着实把恶鬼气得不轻,它接了两年才勉强拼好的头竟然就这黄毛小儿几拳捶掉了,这是何等的耻辱!
恶鬼匍匐在歪脖树上,愤怒地瞪着树下的男人,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了!
但眼下它受了伤,对手又是如此凶悍的莽夫,如果硬刚肯定会吃大亏,它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为今之计还是找机会逃走为妙!
恶鬼很快做出决定,高举起拂尘逆时针画圆,呜呜啦啦念出一段咒语,咒语结束时,天好像被撕了个大窟窿,一群黑压压的小鬼从洞里爬了出来。
很快,孟家小院多了二十余只小鬼。
那些小鬼全都被剥了皮,浑身血淋淋的,身上肌肉和筋骨清晰可见,简直和实验室里被剥皮的青蛙没有区别!
刚从恶鬼的魔爪下缓过神来的孟琦云看到这一幕,吓得直接昏死过去了。
小鬼们受驭鬼术的驱使,如恶狼般扑向孟渊,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它们不知疼痛,且行动灵活,被踹开后还会继续扑上来,前仆后继,一时之间,孟渊竟没法脱身。
恶鬼趁此机会跳上屋顶,仓皇逃入小连山。
这时院外传来踏踏的马蹄声,孟渊惊喜转身,看到门外那抹纤瘦的身影时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轰然倒在了众鬼的包围圈中。
“孟渊!”
沈青青惊呼,纵身跳下马背,向孟渊狂奔而去。
失去自主意识的小鬼见有人过来,又开始挥舞着鬼爪扒拉沈青青。
“滚开!”沈青青一尺子扫出去,将周围小鬼全都掀翻在地,迈开步子,踩着小鬼的身体来到了孟渊身边。
她跪坐在地拖起孟渊的脖颈,抖着手探了下鼻息,还好,呼吸稳健,并无大碍。
沈青青用袖子擦去男人脸上污血,轻声呢喃:“你先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她抬头看向贺氏和方振山,“干爹干娘,那个姓陈的老头呢?”
贺氏迟疑道:“好像被孟渊打走了……青青,那老头不是人,它是鬼!”
“猜到了。”沈青青点头,掐诀召唤出懒球,“去杨花村附近找找那只鬼还在不在。”
懒球眨巴着眼睛问她:“这次能直接吃吗?”
沈青青眉毛一横,“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自己动动你那聪明绝顶的脑瓜想想能不能吃!”
“不能吃就不吃呗,凶什么凶?”懒球哼唧一声,气哄哄地跳走了。
沈青青弯腰揽住孟渊的腰,想把人抱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抱动,方振山和贺氏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三人齐心协力把孟渊抬进了卧房。
沈青青关切地问方振山和贺氏:“干爹干娘,你们没事吧?”
方振山揉揉隐隐作痛的胸口,摇头道:“我们没事,就是云儿可能被吓到了。”
沈青青又立刻去隔壁房间检查了一下孟琦云的身体,除了脖颈处的伤痕比较吓人外,别的倒没什么异常。
她悬着的心总算能落地了。
院里那群无皮小鬼仍在四处扒拉,白森森的手指划地,发出吱吱的怪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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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拉开大门,凭空画了个符,金色的符咒如一张大网罩住了整个小院。
金光照耀下,小鬼们停下扒地的动作,呆滞的双眼中逐渐恢复神采,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后,众鬼全都跪在了沈青青面前,痛哭求饶。
它们都是被那恶鬼害死的无辜百姓,本身并没有害人的意思,沈青青无意向它们追究对错,一道送魂符换了个清净。
最后所有无皮小鬼都走了,空荡荡的小院只剩下一只缩头缩脚的正常小鬼。
小鬼偷看了一眼沈青青,见对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连忙欲盖弥彰地用手捂住了脸。
沈青青踱步走到他面前,扯了扯唇角,“别捂了,早认出你了。”
小鬼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地移开胖爪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老脸。
此鬼正是之前养毒虫、设改命阵法的黑心老道。
沈青青捏着尺子在手掌心敲了两下,问它:“姓陈的老头是来为你报仇的吧?”
小鬼缩缩脖子,小声嘟囔:“他才不会为我报仇呢……我只是告诉他,宁阳县有个厉害的小道姑,特别厉害,比他还厉害。”
“他不相信,非要过来一探究竟。”
结果把自己的脑袋都赔进去了……
第223章 你是不是忘了你才六岁
沈青青:“……老东西,真有你的。”
真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啊。
小鬼小声回答:“常,常规操作吧。”
“那我再问你,陈老头是什么人?跟他一起过来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们陈家的家主,就襄城满门修道的陈家。至于那个女人……您应该认识吧?她说她跟您有仇,要回来找您报仇,家主就帮她换了个身份。”
沈青青继续问:“那他体内的恶鬼是什么身份?还有那女人藏身的躯壳又是从哪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晓得他自小在陈家长大,后来因道法高深被选为家主。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鬼,还有人皮的来历我一概不知。”
小鬼缩着脖子怂怂地回道:“您别看我在面外装得特厉害、特牛逼,但是在陈家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喽啰,接触不到家主的。这回我也就是借着做鬼的便利,在他面前多说了几句话,平常哪敢想啊!”
说了一大堆,没一个有用的信息。
沈青青嫌弃地掏出张送魂符,“行了,知道你是条废狗了,回你的地府接受油炸教育吧!”
“我不!”小鬼惊叫一声,转身欲逃,刚抬起腿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进了地府。
院子里顿时清净下来,然而这份清净还未持续三秒便被老鬼头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打破了。
“我的碗啊,我的心肝宝贝啊,咱们说好要相伴一辈子,你怎么能提前走了呢?”
“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红缨,你别拦我,让我在这棵树上撞死算了!”
老鬼头捧着玉碗,一路走一路哭,哭得比最后一颗牙掉了那天还惨。
红缨在旁边无奈地劝:“老头子,你能不能清醒点,都是死过一次的鬼了,还怎么死啊?”
“我就死!呜呜呜,失去了饭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又要往树上撞。
沈青青走到两鬼面前,扫过它们头顶挂着的枯草叶子,费解地拧起眉毛,“你们俩是什么情况?出去逃荒了?”
老鬼头又不撞树了,哭着向沈青青告状:“那只恶鬼要杀孟渊,我和红缨去帮忙,但是打不过,被它一下扔到了山窝窝里。我的碗,我的宝贝玉碗,就这样被摔坏了!”
沈青青低头看看它手里完好无损的碗,“你这碗不是好好的吗?”
“你看。”老鬼头把玉碗举到阳光下,指着一条细小的裂纹哭道:“裂了,它裂开了,以后盛汤会漏!”
沈青青:“……”累了,毁灭吧。
“回头我让人包个金边加固一下,保证不会漏汤,所以咱暂时把眼泪收回去吧。”
一大把年纪了,哭成这样,着实有点辣眼睛。
老鬼头擦擦眼泪,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哄好老的,小的也哭着蹭过来了。
三宝和四宝一左一右抱住沈青青的大腿,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当时惊险的场景,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沈青青蹲下身子帮他们擦掉鼻涕眼泪,温声安慰了几句,揉揉两人毛绒绒的脑袋道:“乖,都不哭了,娘向你们保证,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保护好你们。”
“我也要好好习武,保护,嗝,保护好自己,像大哥一样!”孟琦雪抽泣道。
孟琦雨不甘示弱:“我也会努力像大哥学习,变成一个超级厉害的人,保护自己,还有妹妹!”
被弟妹同时夸赞的孟琦风害羞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以前我胆子小,每次遇到什么事总想往后躲,老让你们保护我,就,挺不好意思的……现在该轮到我保护你们了。”
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我们风儿长大了,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孟琦风咧嘴笑,正要谦虚两句,屋里忽响起贺氏的声音:“青青快来,云儿醒了!”
几人连止住话头往屋里跑。
这会儿孟琦云脸还是白的,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病恹恹地靠在床边。
看到沈青青的刹那,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娘,对不起,我好笨……我没有保护好大家。”
听着她委屈又自责的声音,沈青青的心一疼,伸手将她揽入怀抱,手掌摩挲着她的发丝,声音温柔似水:“不怪你,你已经很勇敢、很聪明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村口玩泥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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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我真的……”真的好笨。
自从跟着娘亲学习道法,围绕着她的全是夸赞声,大家都夸她聪慧过人,夸她神机妙算,还有人给她起了个“小神算”的称号。
她被大家夸赞声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了,今天的意外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让她明白自己学会的那些小把戏在真正强大的敌人面前一文不值。
现实是残酷的,没有敌人会因为她年龄小而手下留情,技不如人,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她娘的坚持是对的!
前所未有的挫败、羞愧、悔恨击溃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她趴在沈青青怀里,无声地留着眼泪。
沈青青安静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句话都没说,等到她止住哭泣才松开胳膊,慢慢地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乖云儿,你是不是忘了你才六岁,你知道六岁代表着什么吗?”
沈青青放下手帕,对上她泪眼婆娑的眼睛,“六岁代表着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哪有人一出生就什么东西都会?都是需要慢慢学习,由会到不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再多点耐心好吗?”
孟琦云乖巧地点点头,“好。”
沈青青揉揉她的头发,露出个笑脸,继续道:“六岁还代表着你是个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父母面前撒娇哭泣,这是你的权利。”
“娘……”孟琦云哭着喊了一声,扑进了她的怀抱。
沈青青听得心里发酸,平时装得再高冷,实际上还是个缺爱的孩子啊。
“娘在呢……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咱们继续努力,时间还长,不着急。”
孟琦云终于憋不住了,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旁边的孟琦雪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忍不住跟着抹眼泪,“大姐不哭,大姐最棒了,谁敢说你笨,我就用拳头捶他!”
第224章 你是不是背着我开外挂了
“还有我,我也打!”孟琦雨撸起袖子,现场表演了一段醉拳,但由于学艺不精,舞着舞着捶了自己一拳。
“噗呲”,孟琦云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原本委屈得要哭的孟琦雨见大姐笑了,赶紧化哭为笑,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样一闹,屋里人全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气氛就变得松快了,沈青青揉了下三宝被捶红的脸蛋,站了起来,“我去李大夫家买点药油,给云儿揉揉脖子。干爹干娘,你们真没事吗?要不要请大夫过来检查一下?”
贺氏和方振山对视一眼,后者活动了一下筋骨道:“请吧,我是没啥事,让他给你干娘把把脉。”
“别瞎说,咱俩同时被打飞,你没事,我怎么会有事?看不起老娘啊?”
沈青青堵在了两人中间,“好了,别吵了,你俩都要看大夫,一个都别想漏掉。”
两人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沈青青失笑,叮嘱红缨和老鬼头看好家里人,便爬上马背出去请大夫了。
李大夫见她来得匆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鞋都没提上就跟着她往孟家跑,结果到地方一检查,害,小挫伤。
“你们也太夸张了,挫伤而已,晚上睡觉前揉揉不就好了,哪用得着请大夫啊?”
方振山有点尴尬:“当时真的挺疼的,感觉骨头都要碎了,动都动不了。”
没想到他年纪大了,身子骨却完全没退化,这么严重的伤歇一会儿就歇过来了。
想想还挺值得高兴。
确认两人没事后,沈青青又把大夫领进了东侧房,“劳烦您再给孟渊把一下脉。”
李大夫放下药箱走到床边,看到孟渊脖子上的掐痕愣了下,“这……谁的手这么大啊?”
“外来的野鬼。”沈青青轻飘飘地应了句,“您只管把脉,那个不用管。”
李大夫默默咽了下口水,外来的野鬼……这是他一个乡村赤脚大夫能看的病?
要是看好了,下半辈子的吹牛素材不就有了?
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帮孟渊把了脉,“嘶,渊哥儿的脉象有点乱啊,好像有股气在他身体里乱窜。”
沈青青也注意到了,刚看到他时似乎还没有这股阴气,怎么睡了一会儿反倒睡出毛病了?
此时的孟渊正处于最难熬的状态。
冷,特别冷。
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结成了冰,冰块剧烈膨胀,似乎要将血管撑爆。
他被炸裂般的疼痛惊醒,刚要睁开眼睛,眼前忽然覆了层白纱,白纱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冷气尽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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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还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你就没了呀。”
“要是真死在一只鬼手里,阴司的三千鬼差还不得笑话死你。”
他的嘴唇动了下,艰难开口:“你是谁?青青的师父吗?”
额头一痛,那人弹了他一脑瓜崩,“听清楚,我是女的,虽然年纪大了些,也不至于被认成那糟老头子吧?”
“哦。”孟渊应声,腹诽道:你们俩弹人脑瓜崩的手艺倒是一脉相承。
“刚才是您救了我?”
“也不算救吧,就是偷偷帮了你改了体质,再附赠一双天眼而已。”老者的声音懒洋洋的。
“所以,您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是方便你后面行事……”老者顺口回答,说到一半忽然改了口,声音强势道:“还不是你太菜了,连个小鬼都打不过,还要让人家小姑娘保护,丢不丢孟家的脸?”
老者又弹了他一脑瓜崩,“我帮你作弊的事儿,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万一传到某个小气鬼耳朵里会生气的。”
孟渊还要继续再问,那老者却赶时间似的,急匆匆跑了,跑前还丢下句话:“你那干爹干娘体内的阴气我也顺带着除了,不用谢。”
孟渊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灯火摇曳,沈青青正躬身在床头点油灯,他一伸手,便将面前的女人揽进了怀抱。
沈青青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欣喜地笑了,“你怎么自己醒了?我还准备设个阵法帮你除阴气呢?”
说着她打量了一遍孟渊的脸色,啧啧称奇:“阴气也散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开外挂了?”
孟渊疑惑:“外挂?”
“就是利用某些特殊手段提高自己的本领。”
孟渊:“那我的确开了个外挂。”
沈青青:“?”
孟渊面无表情地丢出个重磅炸弹:“我能看到鬼了,而且还成了不受邪气影响的体质。”
沈青青:“??”
有后台的人果然豪橫!
孟渊撩起眼皮瞟她:“羡慕吗?”
沈青青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下,“也就一点点吧。”
“别羡慕得太早,刚才我在梦里遇到个老婆婆,应该是老婆婆吧,听她话里的意思,咱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比如?”
“没有比如,她话只说了一半就转移话题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和你师父好像是旧相识。”
沈青青沧桑地叹口气,“最讨厌这些人了,话只说一半,什么都靠猜,难顶啊。”
孟渊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用太紧张。”
“紧张倒没有,就是有点烦心。”
安逸的日子过惯了,突然来这一出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说完她又开始八卦,“我师父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个老婆婆,可以啊他。那老婆婆长得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整不好她还能添个师母呢!
孟渊摸了下鼻子,“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我没看到她的模样。”
沈青青:“……”
沉默之际,外面响起袁旭东问话的声音:“小雪儿,你娘呢?”
沈青青拍了下孟渊的肩膀,“倒霉蛋子来了,我出去看看,你再躺一会儿。”
出了房门,就见袁旭东抱着个麻布袋,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跟个贼似的。
沈青青:“你这又整得哪一出?”
袁旭东听见声音连蹭蹭蹭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我把这玩意儿给你送过来了。”
沈青青伸手去接,他不肯给,苦着脸问:“青青呐,我知道你仗义,对朋友没话说,但你也不能为了我杀人啊,你这让我良心怎么过得去?”
第225章 前国师陈乾坤
“袁旭东,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大粪!”
沈青青一把夺去他手里的麻布袋,扭头就走。
袁旭东连忙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问:“那个女人不是你杀的啊?那她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张人皮?”
第一眼看到那玩意儿的时候差点把他吓嗝屁了。
沈青青斜他一眼,回道:“本来就是张人皮,不过人皮里藏了只女鬼。”
“原来是只鬼……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她为什么会盯上我呢?”袁旭东刨根问底。
“看上你了呗。”沈青青没打算跟他提文娟,魂都灭了,提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袁旭东咧开嘴,笑得傻气,“嘿嘿,没想到我这么有魅力,连女鬼都被我迷倒了。”
沈青青:“……呵呵,你开心就好。”
“行了,东西已经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娘估计还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呢!”
袁旭东冲她摆摆手,笑嘻嘻地转身走了,走着走着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旁边的福旺被他吓了一跳:“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眼里进沙子了。”袁旭东胡乱地抹了把眼泪,“赶快回家吧,娘该等急了。”
沈青青刚进堂屋,出门找鬼的懒球就蹦哒回来了,“这附近我都找过了,没发现那只鬼的影子,连味儿都没闻到。”
沈青青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一个能在阳间做下如此多件恶事还不被鬼差发现的鬼,有隐蔽行踪的本事也不稀奇。
“回去睡觉吧,有情况再找你。”她拍了拍腰间的葫芦。
“你还是祈祷没情况吧。”
吃又吃不饱,睡觉还睡不好,这一天天过得什么日子啊?
“嗯?”
在沈青青举起巴掌前,求生欲极强的某球一个弹跳溜了。
屋里贺氏和方振山看到她手里的麻布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青青,那个女人,她也是鬼吧?她是不是故意变成影儿的模样来骗我们?”贺氏的声音发抖。
沈青青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对,干娘猜得不错,那女人的确是鬼,但她不是变成影儿姐的模样,而是……用了影儿姐的身体。”
她弯腰解开麻布袋,一张干瘪的人皮缓缓展露出来,虽然变了形,但不难辨别其身份。
“影,影儿?”贺氏瞳孔紧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许久,捂住脸失声痛哭。
那是他们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啊,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恨不得当成眼珠子疼,命不好早死就罢了,为何死后还要受此磋磨?
方振山也红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皮,眼框好像要瞪裂了一般,心疼与愤怒的情绪憋得他的胸腔都要炸了!
为什么?
他为了守护大齐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救过多少条人命,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愿善待他唯一的女儿?
“嘭!”方振山一拳砸在了桌板上,上好的榆木板竟被他生生砸出几道裂纹,血顺着指缝滴滴嗒嗒往下淌。
沈青青不忍心看下去,偏头移开了视线,制作人皮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人还活着,活生生地剥皮抽魂,由此可以想象影儿生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都不敢贸然把这件事说出去,生怕两位老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出现意外。
片刻,孟渊披着衣服从东侧房走了出来,“这件事应该和今天逃走的那只鬼有关,找到它,我们就能为影儿姐报仇了。而且那只鬼生前的身份我大概也猜到了——前国师陈乾坤。”
“陈乾坤?”方振山闻言大骇,“你应该不认识他吧?”
“不认识,但很好猜,古往今来,受五马分尸之刑的人仅有他一人。”
听到“五马分尸”四字,方振山点点头,脸上闪过一抹沉痛的悔意,“倘若他还活着,的确会对影儿下手。”
方振山颓然地坐下,哑着声音道:“他和我也算有着血海深仇。”
“十几年前,也就是景帝还在位的时候,陈乾坤身为大齐的国师,不为国分忧、造福百姓,反而利用职位之便炼丹药,怂恿景帝追求长生之术,不出两年,景帝便因为服用过量丹药病倒了。”
“这时候他又和张皇后狼狈为奸,残害后宫嫔妃和皇嗣。景帝身下原有七子八女,在两人迫害下仅活下来四人,其中两个还是张皇后的亲生儿子和女儿。”
“眼见着大齐的天下就要落入张家和陈乾坤那个道士手里,大家都坐不住了。雍王,也就是现在的明帝最先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率重兵攻入皇城。”
“陈乾坤应该早算到自己命中会有这一劫,提前从密道跑了,当夜我恰好领着部下在皇城北附近巡逻,意外撞见他后直接命人将他抓了回去,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五马分尸。”
方振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真没想到他会因为此事记恨上影儿,闹了半天,原来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泪无声地落下,方振山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换不回影儿姐的命,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害死影儿姐的人不是您,是陈乾坤。他该死,他死有余辜!”
沈青青半蹲在方振山面前,掷地有声道:“您就不想找他报仇吗?杀了他,为影儿姐报仇,为死在他手里的无数冤魂报仇!”
方振山慢慢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睛越来越亮,“你说得对,我要报仇,给影儿一个交代!”
他方振山的女儿不能白白被人害死!
“他现在知道了您和干娘的存在,旧怨再加上今日的新仇,肯定还会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小心点,做好与之大战一场的准备。”
方振山和贺氏同时点了下头。
沈青青上前扶起贺氏,替她擦去眼泪,“我们把影儿姐送走吧,她已在世间漂泊太久,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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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遗憾道:“影儿生前最喜欢大海,喜欢吃鱼虾,喜欢摆弄珍珠和漂亮贝壳,可惜这边没有海,要不然就可以把她葬在海边了。”
方振山接话:“我觉得杨花村也挺好的,有山有水有美食,她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会爱上这里,要不就把她葬在山脚下的小河边吧。”
“这样也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
第226章 你不会连个女鬼的醋都吃吧
大家最终选了个长满文心兰的地方,一朵朵黄色小花开在石缝间,美丽又充满生机。兰花旁边就是哗哗的流水,时不时还可以看到跳跃的鱼虾。
贺氏掬了把清凉的河水,随风拋洒,绚烂的夕阳将一颗颗水珠照得比珍珠还耀眼。
贺氏忍着泪意笑了起来,“要不就不立碑了,来年这里也许会长更多兰花,就让她和兰花做伴吧。”
方振山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好。”
*
这一天的变故太多,对一家人的冲击太大,直接导致大家当晚都没睡好觉,第二日醒来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沈青青瘫坐在廊前冲红缨招招手,“你去镇上找袁旭东,今儿面馆不营业了,让他帮忙跟客人说一声。”
红缨答应得飞快,临走前还十分贴心地安慰她:“姐姐,你比那老头厉害多了,不用太紧张。”
沈青青勾唇笑,随口夸了她两句,夸得她跟得了糖果的小孩一样,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老鬼头在旁边撇嘴,“某只鬼好会装哦。”
在它面前是凶巴巴的母老虎,在沈青青面前就是乖巧小猫咪,简直不要太双标。
红缨瞪他:“你奶奶我就喜欢青青,我就要和美女贴贴,碍着你一个糟老头子啥事了?”
老鬼头顶着碗跑了,惹不起,脾气大的女人惹不起啊。
红缨走后,沉默许久的孟渊突然幽幽出声:“这个红缨,以后还是不要夸她了。”
沈青青笑,“怎么?你吃醋了?”
孟渊摸了下鼻尖,脸色有些窘迫。
沈青青故意逗他,拿捏着强调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连个女鬼的醋都吃吧?”
“吃,我胃口特别大,谁的醋都吃。”孟渊抬手将她拽进怀抱,笑着吻了上去,呼吸交融间传来他轻快的声音:“怎么样,够不够酸?”
“好像还差了点,要不再来俩柠檬?”
“你敢。”
笑闹间,外面忽传来辘辘车轮声,沈青青从孟渊怀里挣脱开,往外走了几步,抬头就看到了坐在车辕处探头探脑的成衣店老板。
看到沈青青,老板客气地笑笑,“沈老板早,我是来找小雪儿的,我们约好了今天卖衣服,但一直没等到她人,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情况。”
沈青青解释:“这两天家里出了点事儿,忙得人仰马翻,把卖衣服的事儿整忘了,还望薛老板不要怪罪。”
“哎呀,都是小事儿,有什么好怪罪的。”老板笑着摆摆手。
房间里闷头数私房钱的孟琦雪听见外面的对话一拍脑瓜,立刻把钱匣子收好,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红着脸说了好多声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咱们赶紧出发吧,我估摸着客人们该来了,别让她们等急了。”
孟琦雪眨巴着眼睛回头看向沈青青和孟渊,“爹爹娘亲,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啊?”
她害羞地揪了揪衣角,“薛伯伯做的衣服可好看了,我想让你们也看看。”
其实吧,衣服是其次。
主要目的还想让爹娘夸夸她聪明,会赚钱。
再顺便给娘亲整件新衣服穿穿!
沈青青不忍心辜负她眼底的期待,抖抖揉皱的衣摆,“行啊,那咱们就一块去吧。”
一行人赶到成衣店时宁氏果然带着七八个打扮清贵的妇人在店门口站着,其中一个穿粉衫子的女人在宁氏身边娇声说话:
“这家店的老板是什么意思?约好了今日见面却不早早在门口候着,反而要姐姐守在门外等他,真是好大的架子。”
宁氏淡淡地瞥她一眼,脸色有些冷,“店里的伙计不是说了吗?老板到杨花村接雪宝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要不想在外面等可以直接回家,没人要求你等。”
那妇人是隔壁县一个布桩老板的小妾,原本不在宁氏邀请的行列,结果今早出发时她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自个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宁氏一向为人和善,没忍心撵她走,再加上多个人就能多让雪宝赚点银子,索性就默许了她的做法。
刚才她说这些话本意是恭维下宁氏,没想到反而吃了顿挂落,自觉无光地退到人后不敢吱声了。
这时街角忽响起孟琦雪欢快的声音:“漂亮婶婶,对不起,我来晚了!”
说着她挣开沈青青的手,蝴蝶般欢快地扑腾着双翅奔向宁氏。
宁氏笑逐颜开,快步地迎了上去,边走边提醒:“欸,慢点,千万别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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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别看我腿短,走路可稳着呢!”孟琦雪挺着胸脯,小脸红扑扑的,一脸骄傲。
宁氏一看到她神采奕奕的脸蛋,心情就止不住跟着好起来,笑眯眯地牵了她的手和沈青青等人打了招呼,然后回头向一众朋友介绍:
“这位就是我要跟你们介绍的卖衣服的小姑娘,孟琦雪。你们别看她年纪小,本事可大着呢!”
妇人们见宁氏对孟琦雪如此看重,自然要顺着她的意思好好夸赞一番。
“哎呦,这姑娘生得可真水灵,瞅瞅这大眼睛、小圆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可不嘛,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跟年画娃娃一样。”
“……”
管他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反正夸的人和听的人都高兴了,就是被夸的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捂着脸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婶婶们,你们快别夸了,再夸我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到时候可就没人给你们介绍漂亮裙子了。”
“哈哈哈……这孩子说话可真有意思。”
大家哄笑开来,店里店外一片喜气洋洋。
成衣店老板趁机向店里伙计使了个眼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新衣服摆出来!”
伙计连忙行动起来,领着几个绣娘将早已准备好的裙子搬了上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店里花花绿绿的裙子吸引了。
猛地一看,这些裙子的款式好像很相近,但单独拿起任何一件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有清新淡雅的,如冬日里飘然而落的白雪;有活泼俏丽的,如枝头歌唱的黄鹂鸟;也有明艳绚丽的,如带刺的野玫瑰……
这回没有人巴结和敷衍了,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好看,太好看了!”
第227章 你是不是想看娘亲穿漂亮裙子
为了帮孟琦雪卖货,宁氏算是豁出去了,率先试了件带着复古印花的长裙,裙子典雅的风格和她温婉恬静的气质完美融合,把大家的眼睛都看值了。
买买买!
这么漂亮的衣服,不整两件回家,不得后悔死?
“我就不跟大家客气了,我要试试这件!”
“我要蓝色的,这颜色衬我!”
大家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衣服,你一件我一件,那势头,恨不得把店里的衣服搬空了。
沈青青倚在门边,笑容满面:“我有种预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过上窝家啃娃的养老生活了。”
新房子有了,会干家务的男人有了,能赚钱的孩子有了,这小日子……简直美滋滋呀。
说完话没人应她,她疑惑地偏头看向孟渊,发现对方正盯着店里的红裙子发呆,压根没听她说话。
这狗男人!
沈青青碰碰他的胳膊肘,揶揄道:“怎么,你也想穿裙子了?要不让雪宝给你也整一件?”
孟渊迅速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她凝脂般的脸颊和被腰封环绕的细软腰肢,脸倏地一红,脑海里忽闪过一句诗:“肌肤冰雪莹,衣服云霞鲜。绀发丝并致,龆容花共妍。”
他家青青这么漂亮,穿这种裙子应该很好看吧?
沈青青见他红着脸不说话,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那个,你不会真看上这裙子了吧?”
她想象了一下肌肉男穿旗袍来回扭的场景,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孟渊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小脑瓜在想什么呢?被袁旭东那个二货传染了?”
“那你的脸为什么红了?”
“因为……”孟渊停顿了一下,扫过店里忙碌的众人,然后俯下身子,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句:“忽然想到你穿裙子的模样,很漂亮。”
沈青青闻言噗呲笑了,眨眨眼睛对他道:“你猜我刚才想到了什么?……我也想到了你穿裙子的模样,也很漂亮。”漂亮到眼都要瞎了。
孟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某人没安好心,掐了下她的脸颊,压低声音道:“说真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件?”
“可以啊,但今天就算了吧,那十来件衣服还不够雪宝卖的呢,你这个当爹的好意思挡女儿财路吗?”
话刚说完,耳边忽传来一声嗤笑,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粉衫子的女人正眼神轻蔑地打量着她。
沈青青眉毛一横,“这位夫人,我看你眼珠子老往上翻,可是有什么毛病?需不需要帮你请大夫看看?”
布桩小妾没想到她嘴这么毒,当着宁氏的面又不敢反驳,拿了件裙子逃似的跑后院了。
沈青青淡然地移开视线,一垂眸发现孟琦雪正抱着那件红色旗袍往她这边跑,“娘亲,你去试试这件衣服嘛,我特意让绣娘姐姐做的,娘穿上肯定超好看!”
孟渊挑起眉梢看向她,脸上笑容清浅,好像在说:“这回你没借口了吧?”
沈青青笑着接了衣服,“行,我去试试。”
女儿准备的衣服,哪怕是麻袋她也要含泪往身上套,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裙子了。
孟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弯腰拍拍孟琦雪的肩膀,“行啊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枉爹娘这么疼你。”
“爹爹,你这么夸我,是不是因为你也想看娘亲穿漂亮裙子?”
小姑娘得意地动动眉毛,一副你的心思我明白的骄傲模样。
孟渊语塞,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聪明了吗?连这都懂?
孟琦雪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悄悄告诉你哦,其实我也喜欢看娘亲穿漂亮衣服,太好看啦!”
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娘亲穿着红裙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情景,美得她都不敢眨眼睛,生怕娘亲变成仙女飞走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赚钱,让娘亲有穿不完的新衣服!
看着面前纯真的脸蛋,孟渊默默为自己内心的龌蹉思想检讨三秒钟。
很快,沈青青穿着新衣服走了出来,店里嬉闹的妇人们看到她时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声。
整件衣服是鲜艳的红色,不掺一点杂色,立领加中袖的设计,前襟与袖口有小珍珠镶边点缀,明艳中透着股贵气。
来得匆忙,并未梳什么复杂的发式,只简单地绾了个髻,发髻间插着孟渊送她的梅花簪子,这样简单的发式正好和裙子的气场合拍。
美人肤白唇红,凤眼迷离,行走间裙摆微晃,婀娜的身材显露无遗。
沈青青笑盈盈地走到孟渊面前,眼稍微挑,脸上风情无限,“好看吗?”
孟渊沉默地望着她,眼神从头发丝扫到脚尖,好像要将她这般明艳的模样一寸寸刻在心里。
那眼神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侵略的意味,犹如两簇燃烧的火种,所经之处火花飞溅,烫得沈青青心紧了又紧。
她红着脸别过头,轻轻地咳了声,“行了,不用看了,我知道很好看。”
孟渊喉结滚动了一下,面对着店里那么多双眼睛,硬是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哑声道:“很好看。”
孟琦雪高兴得在她身边转圈圈,“好看耶,娘亲穿上这件衣服像花仙子一样漂亮!”
“这件衣服的确适合你。”宁氏浅笑着搭话:瞧着你的模样,我忽然想起年轻时参加织造大赛时见到的情形了,到处都是穿着新衣服的小姑娘,个个娇俏美丽,把园子里的花都比下去了。”
“今日虽没有那么多年轻小姑娘,但青青一人的风姿便可抵过满园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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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风趣地回道:“齐夫人也太会夸人了,幸亏我脸皮厚,换个脸皮薄的肯定要羞得捂脸逃走了。”
大家被她的话逗笑,笑过之后七嘴八舌地夸起了沈青青的好模样,顺带着把孟琦雪的衣服夸了一波,夸完就开始拿银子付钱。
几乎每人都买了两件,还有穿着不太合身的,也让绣娘量了尺寸,准备过两天再来拿衣服。
正当大家喜气洋洋付钱的时候,布桩小妾趾高气昂地走到沈青青面前,扬了扬下巴道:“夫人,我看你的打扮也不像是能穿这么贵衣服的人,不如把身上的衣服让给我吧。”
沈青青:“?”
这人不仅眼睛有病,脑子也有病吧?
第228章 看来是时候告诉雪宝真相了
布桩小妾姿态傲慢地往柜台边一靠,继续道:“怎么样,想好了吗?一次赚几十两银子,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沈青青瞥她一眼,唇畔笑容玩味,“我也很想卖给你,但这衣服挑人啊,像你这样的人,卖给你是对衣服的侮辱。”
“你!”布桩小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这女人竟然敢讽刺她长得丑?!她可是他们附近几个村最漂亮的姑娘,要不然怎么会被布桩老板一眼相中娶回家?
“骂我?你一个卖衣服的穷酸女人哪来的底气骂我?今儿我就把话放这儿了,你身上的衣服我要定了!”
布桩小妾一拍桌子,霸道地指挥身边伺候的丫鬟去抢衣服。
“住手!”宁氏听见动静赶紧上前制止了丫鬟的动作,沉着脸斥责那小妾:“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带你过来是买衣服,不是让你撒泼耍横的!”
小妾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气哄哄地反问:“我撒泼耍横?宁姐姐,你怎么不问问那女人刚才是怎么骂我的?”
“她骂你那是因为你该骂!店里这么多人,她怎么不骂别人偏要骂你?你是什么德行,店里哪个姐妹不了解?不戳破是给你留个面子,你还恬不知耻地装起来了?”
宁氏这番话是一点情面没给她留,把布桩小妾气得头脑发昏,牙齿咬得咯咯响,偏周围人还嫌不过瘾,你一句我一句,把她以前的糗事全抖搂出来了。
这下可把小妾气疯了,什么脸面理智全抛到了脑后,面部狰狞地冲到宁氏身前要挠她脸,丫鬟桃子立刻站出来护住自家夫人。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丫鬟力气倒不小,一脚把小妾踹了个四脚朝天。
“敢对我家夫人动手,你算什么玩意儿?”桃子脖子一梗,把宁氏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小妾当众受辱,怒火上头,瘫在地上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疯狗般骂了起来:“宁珍儿,你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男人吗?有什么好拽的?哈哈哈……像你这种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早晚要被休回娘家!”
屋里其他人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跟齐家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孩子”对齐家夫妇来说是禁忌话题。
哪个不长心的要是敢当着两人的面说这个,今天说明天破产,后天就可以直接捧着碗上街要饭了。
大家害怕宁氏生气,连忙上前劝小妾不要再说了,省得传到齐星堂耳朵里她们也跟着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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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劝还好,一劝小妾更来劲了,扯着喉咙喊:“为什么不让我说?她不是不在乎吗?她不是清高得很吗?呵呵,什么不在乎?我看她在乎得很!”
“好好一个贵夫人却要对着个卖衣服的穷丫头点头哈腰,恨不得跟人家跪下了。你们瞅瞅她那模样,多可怜呐!哈哈,再可怜也没用,她就是生不出来孩子!”
“丑女人,不许胡说!”孟琦雪气鼓鼓地站出来,叉腰反驳道:“宁婶婶喜欢我才对我好,同样的,我也喜欢宁婶婶,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你真是笑死我了……”小妾仰头大笑,“宁珍儿,你自己说,你羡不羡慕别人的女儿?你想不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宁珍儿眨眨眼,压下眼底的泪意,神色坦然地回道:“对,我羡慕别人,我想要个孩子,做梦都在想。”
“但是,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不仅嫁了个有钱的男人,我还有个富贵的娘家,我手下的资产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你花三辈子的!”
“所以就算生不出孩子,我的日子照样会比你过得好,下次见面,你那老板丈夫照样要对我点头哈腰。”
布桩小妾这回是真疯了,破口大骂,爹娘祖宗全骂了个遍,旁边人实在看不下去,几个人联手把她拖了出去。
骂声渐渐远去,剩下的妇人尴尬地看着宁氏,没一个敢主动出声,最后还是孟琦雪率先打破了寂静。
小姑娘勾勾宁氏的手指,乌黑的眼珠闪着亮光,软绵绵地安慰道:“宁婶婶,别难过了,你这么好,一定会有小宝宝来找你当娘亲的。说不定她只是来得晚了些,我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被小妾骂时她一直忍着眼泪没哭,现在听着孟琦雪娇软的声音,她的眼泪却如同泄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下。
因为小妾说得对,她真的好羡慕沈青青,好想拥有一个像孟琦雪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
可是她没有。
孟琦雪见她哭了,连踮起脚给她擦眼泪,但由于个子太矮,半天没够到。
宁氏顺势蹲下身子,哭着将她抱进怀里,“乖宝,让婶婶抱一下。”
孟琦雪不动了,学着娘亲哄她的动作,轻轻地拍打着宁氏的后背。
丫鬟桃子看着两人相拥的画面,跟着抹起了眼泪,真好啊,如果小姑娘真是夫人的女儿就好了。
旁观的沈青青心情也十分复杂,感动、酸楚,还有几分不舍与紧张。她碰碰孟渊的肩膀,低声道:“看来是时候告诉雪宝真相了。”
孟渊点了下头,揽住了她的肩膀,“雪宝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宁氏。
不过宁氏也值得她喜欢。
十月怀胎的生恩,一年的养育之恩,两年的牵挂与怀念,并不比他们对雪宝的爱少。
两人抱了许久,最后宁氏稳下心神,擦掉眼泪站了起来,脸上重新恢复了温婉的笑容,招呼大家继续看衣服买衣服。
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都没心思继续闲逛了,匆匆付了钱便找借口离开了。
宁氏独自抱着衣服向沈青青道歉:“青青,今天的事儿实在对不住了,我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分寸。”
“夫人不必如此介怀,小事而已。”沈青青温和地笑,“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呢,谢谢你特意带朋友来照顾雪宝的生意,要不这样吧,今天中午我做东,请你吃顿羊肉宴如何?”
宁氏有意和沈青青交朋友,闻言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便收拾东西分别坐上马车,往羊肉馆赶。
第229章 雪宝就是她女儿
路上,沈青青握住孟琦雪的小手,斟酌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雪宝,娘有件事跟你说,特别重要的大事,希望你认真听。”
孟琦雪赶紧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道:“我准备好了,您说吧。”
“还记得前段时间娘跟你说的事情吗?娘帮你找到了你的亲爹亲娘,但一直没告诉你他们是谁……其实那两个人你也认识。”
孟琦雪惊讶地张大嘴巴,“是,是谁啊?”
“你宁婶婶和齐叔叔。”
孟琦雪皱起眉毛,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可是宁婶婶不是没有小宝宝吗?刚才那个丑女人在骗人吗?”
沈青青用最简单的语言将当年发生的变故向她描述了一遍,“那个被人救走的女孩就是你,但是救人的事情没人知道,所以齐家夫妇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孟琦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片刻,歪头问沈青青:“那我该怎么做呢?要不要告诉齐婶婶我是她女儿?”
沈青青揉揉她的脸,“要个就要你自己做决定了,你想认就认。”
孟琦雪眉毛拧得更紧了,“齐婶婶要是知道我是她女儿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是要是认了她当娘,那娘你怎么办呢?”
“别的孩子都只有一个爹一个娘,我总不能要两个吧?”
沈青青笑着反问:“为什么不能呢?也许是老天爷看你可爱,多安排了两个人来爱你。按你心里的想法来吧,不用顾虑太多。”
“好吧,那我再仔细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诉您答案。”孟琦雪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
到了地方,马车还未挺稳,袁旭东就揣着袖子凑过来了,瞧见沈青青靓丽的打扮,着实吃了一惊,“嚯,你今天的打扮有点东西啊!”
孟渊撩起眼皮向他递了个眼刀子,“注意你的眼神。”
袁旭东哼唧一声,傲娇地别过头,“别跟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你。”上次骂他的仇他还记得呢!
说着他余光瞥见后面马车走下来的宁氏,眼睛又是一亮,“你们俩的衣服都挺漂亮,是小雪儿卖的吧?有没有老年人穿的,回头给我娘也整两件。”
“你如果真心想要,可以把伯母领到成衣店里问问,能提前订做。”沈青青回了一句,转身招呼宁氏进店。
这会儿店里客人正多,一群人看到沈青青和宁氏的打扮全呆住了,张着嘴,手里的羊肉都忘记啃了。
一位熟客揉了好几下眼,惊讶道:“沈,沈老板?哇,你打扮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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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沈青青回答,立刻有人接话:“沈老板,你身上的衣服哪买的?介绍一下呗,我媳妇肯定会喜欢。”
沈青青自然不会放过这现成的打***会,笑着回道:“就咱们镇北边的薛家成衣店,你们想要的话可以提前去店里订做。”
有客人反应极快,追问:“听沈老板话里的意思,薛家成衣店也是你的了?”
“那倒没有,不过雪宝在和这家店老板合作卖衣服,大家要是有需要可以多光顾下,沈青青再此谢过大家了。”
沈青青向店内众人拱了下手。
“沈老板,你太客气了。衣服嘛,买谁家的不是买,当然要挑最好看的买了。”
“沈老板要是真想感谢我们,不如多开几家羊肉馆和面馆,每次吃个东西还要赶半个时辰的路,实在太不方便了!”
沈青青:“……”
她发现客人们是越来越敢想了,以前催她多卖几碗面,现在升级为催她开分店了。
有这么积极又有野心的客人,想不发财都难。
说笑声中,热腾腾的羊肉大餐上桌了,宁氏原本没多少胃口,闻着扑面而来的热辣香味瞬间来了食欲。
她激动地拿起筷子夹菜,抬眼就见孟琦雪正在对面偷偷瞄她,于是夹好的肉转了个弯,落到了孟琦雪碗里。
“看我做什么,吃饭呀。婶婶跟你说,你桃子姐可能吃了,一顿能吃三碗饭,你可得加把劲,别让她把你的饭抢光了。”
孟琦雪嘿嘿笑着回答:“我二哥也特别能吃!最多的时候吃了四碗饭!”
“那你呢?你一顿能吃几碗饭?”
“一碗,再吃多肚子就爆炸了,嘭,饭全都没了。”
“……”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到尾声时,孟琦雪拍拍沈青青的腿,小声道:“娘,我想好了,告诉她吧,我想让她一直都高高兴兴的。”
沈青青微笑:“嗯,你考虑好了就行。”
孟琦雪紧张地搓搓手,“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先把碗里的饭吃完。”沈青青把饭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吃过饭娘帮你说。”
孟琦雪捧起碗,一鼓作气把饭吃光光了。
沈青青扫一眼被她扒得油光发亮的碗,站了起来,“夫人,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方便的话,跟我到隔壁坐坐吧。”
宁氏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进了隔壁厢房,沈青青开门见山道:“夫人,其实你的女儿没死。”
宁氏一怔,“什么?”
“她就是雪宝,两年前,有人将她从大火中救出,然后带到了宁阳县交给孟渊,也就是我丈夫抚养。”
宁氏的脑袋里好像被人浇了桶泥浆,浑浑沌沌,完全没法正常运转。
她的女儿没死,雪宝就是她女儿……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她女儿?
“青青呐,这种事可不能用来开玩笑,我……我会当真的!”
“我娘没有开玩笑。”一旁边的孟琦雪突然开口,声音虽小,但目光坚定,“她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你就是我亲娘。”
宁氏向后踉跄了一步,扶着桌沿的手抖得厉害,“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又回来了?”
怪不得她看到孟琦雪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那种打心眼的喜欢哗哗往外涌,挡都挡不住。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她仰起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孟琦雪鼓足勇气走到她面前,抬头认真地说道:“齐婶婶,不要哭,雪宝还是喜欢您大笑的样子,特别好看。”
“以后谁要是再说你没有女儿,你就大声地反驳她,你说我有女儿,我女儿叫孟琦雪,她最最最厉害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笑您了。”
第230章 我一直叫他爷爷来着
宁氏被她的童言稚语逗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两年的翘首以盼,无数次的绝望与挣扎,终于在今日等到了令她欢欣的结果。
她的女儿还活着!
活得健康、快乐,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温暖又灿烂。
她心中的阴霾全都被那温暖的阳光驱散,只剩下感动与欣喜。
宁氏蹲下身子,泪流满面地向孟琦雪展开双臂,哭着问:“雪宝,让娘抱一下你好吗?”
“好呀。”孟琦雪同样张开胳膊,迈着小短腿扑进了她的怀抱。
宁氏紧紧地抱着怀里温软的小团子,又哭又笑,明媚的阳光穿过木窗棂打在她的眼睫,明暗交错的光斑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
刚学会走路的小心欢踉踉跄跄地扑进她怀里,然后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稚嫩的笑声随着初夏清亮的风在她耳边流转。
那是她此生最珍爱、最宝贵的记忆啊。
沈青青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发自内心地笑了,母女重逢,深情不负,世间应该没有比这更温暖的事情了吧?
她转身牵住孟渊的手,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丫鬟桃子见状也捂着嘴,哭着走了出去。
沈青青看她哭得伤心,好心递了个帕子,“好姑娘,快别哭了,待会儿眼都哭成桃儿了。”
“呜呜,哭成桃儿也不要紧,反正我的名字就是桃子,呜呜,我太高兴了……”
沈青青失笑,将她拉到院里的小桌旁,哄小孩似的说道:“那咱坐下慢慢哭,不用着急。”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宁氏牵着孟琦雪从厢房走了出来,两人的眼睛都是红的,显然都哭了一场。
宁氏拍拍孟琦雪的后背,让她挪到一旁,自己则跪在了沈青青和孟渊面前,“我知道二位都是豪爽大气之人,不在乎繁琐礼节,但该谢的我还是要谢。”
“谢谢你们收留雪宝,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免除她漂泊困顿之苦。”
说罢,她姿态端正地磕了个头,磕完起身拽掉了腰间的青色玉佩,“这玉佩是齐家的信物,拿着它,齐家的酒楼客栈随便住,齐家的钱庄的银子随便支取。”
“现在我把玉佩交给你们,算是你们照顾雪宝的答谢之礼。”
沈青青不肯收:“齐夫人不用如此,我和孟渊是真心把雪宝当女儿养,父母养自家儿女是天经地义的事,谈不上谢字。所以您还是把玉佩收回去吧。”
“青青呐,你可是害怕你收了东西,我就有理由把雪宝接走了?”宁氏兀自摇了摇头,“不会的,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她双眼含泪地看着站在树下的小姑娘,目光温柔似水,“作为一个母亲,我的确很想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但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早就想开了。”
“只要她还活着,并且过得幸福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全看她个人意愿。”
至于小雪宝的意愿……她没敢问。
虽然没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雪宝对她很好,会夸她、哄她、为她打抱不平,但那种好是有界限的,和对待沈青青的状态完全不同。
在沈青青面前,雪宝的眼睛里是崇拜、是信任、是满满的依赖。
而在她面前,那双眼里是怜惜与心疼,好像在哄一个伤心的朋友,或者路边受伤的小猫。
说不伤心难过是假的,但伤心的同时她又觉得很庆幸,庆幸她的女儿离开家后仍能遇到真心相待的人。
宁氏吸吸鼻子,压下心头悲伤情绪,不由分说地把玉佩塞到了沈青青手中,“拿着吧,算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送你的谢礼。”
沈青青没有继续推辞,一个信物而已,寻常情况估计也用不着,就当个装饰物戴着吧。
送出玉佩,宁氏松了口气,问沈青青:“不知道你们明天有没有时间,有的话,我想带星堂去杨花村看看雪宝。说起来,他好像还没见过雪宝呢。”
“见过!”孟琦雪快言快语:“就是他让那些人抓我的,我记得可清了!他长得有点老,我一直叫他爷爷来着。”
怪不得那时候她哭得惨死了,那个人就是不放她离开,原来是叫错称呼了。
看来按脸叫人不太靠谱,有条件的话还是先问问年龄吧。
丫鬟桃子捏着帕子吭吭哧哧笑了起来,“老爷要是听到这话肯定该难过死了。”
被亲女儿叫爷爷,啥待遇啊。
“难过也是他活该!”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宁氏就气得想冲回家打丈夫。
某人成天觉得自己聪明得不行,结果被人骗得团团转,还差点把自己亲闺女害了,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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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也在旁边偷笑,笑完嗔孟琦雪一眼,“以后别提这些事了,过去的咱们就翻篇吧。”
孟琦雪鼓了鼓腮帮子,乖巧点头:“那好吧,以后不说了。”
沈青青揉揉她的脑袋,笑着看向宁氏,“明天我们有时间,想来就来吧。”
“行,那咱们就明天再见,我先回去跟星堂说一声,他要是知道雪宝是他女儿,肯定会高兴死。”
孟琦雪笑眯眯地把宁氏送上马车,然后回头问沈青青:“娘,我要不要给齐婶婶买个礼物啊?我记得那时候你就给奶奶买了。”
“想买就买,拿上你的私房钱,咱们去挑礼物。顺便再买点菜,说不定明天你爹娘要留咱家吃饭。”
沈青青莫名有些紧张,就跟要见亲家的老丈母娘一样,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给女儿丢脸了。
路上她偷偷和孟渊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你说我是不是真被袁旭东传染了,脑洞都快开到天际了。”
“我能说,其实我也很紧张吗?”孟渊在她耳边嘀咕:“我还做过一个梦,梦见齐星堂在跟我抢雪宝,我们还打起来了,雪宝在旁边哭着喊‘爹爹们,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哭得可伤心了。”
为了模仿得更像,最后一句话他刻意拿捏了腔调,把沈青青逗得哈哈大笑,心里刚生出来的紧张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说实话,我还挺想看看那场面的,应该会很精彩,哈哈哈……”
第231章 妹妹要跟别人走了
送宁氏的礼物是孟琦雪自个儿挑选的,一对碧色玉兔耳坠,玉质不错,晶莹剔透的,价格也不贵。
买完耳坠,沈青青问她:“要不要再给你那个爹选件礼物?”一个买一个不买,怪尴尬的。
孟琦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买,现在不想买,等见了面我再决定要不要买。”
上次派人抓她的仇还记得呢,她可是有原则的人,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了!
沈青青明白她心里的小九九,笑了笑没有继续劝,他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紧接着三人又去市场买了些蔬菜鱼肉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路上,孟琦雪心情特别兴奋,小嘴念叨个不停,从穿什么衣服、系什么头绳到该怎么叫人、说什么话,全都扒拉着沈青青问了一遍。
沈青青:脸上笑眯眯,心里哭唧唧。
话唠小孩她是真招架不住啊。
可惜人在马车中坐,逃都没地方逃。
好不容易回到家,沈青青如释重负地拍拍孟琦雪的肩膀,“乖宝,去找你哥哥姐姐玩吧,娘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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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娘去忙吧。”孟琦雪抬起胖胳膊,学着沈青青教她的动作在头顶比了个心,“爱你哦!”
沈青青回了个爱心,脚底抹油迅速逃离大型话唠现场。
孟琦雪在小院转了两圈,然后背着手走到大宝和三宝面前,清了清嗓子:“大哥、二哥,我有件特别重要的大事要宣布。”
“咳咳,我知道我的亲爹亲娘是谁了!”
孟琦风手一抖,原本要收回来的拳头顺势甩出去了,好巧不巧砸在了孟琦雨脸上。
孟琦雨:“!”
眼泪立马掉下来了。
“大哥,你为什么要打我?”
“手误,对不起。”孟琦风抬手帮他揉脸,眼睛却盯着孟琦雪舍不得移开,“那你喜欢他们吗?”
孟琦雪点头:“喜欢呀,宁婶婶人可好了。”
孟琦风揉脸的力气更大了,“那你开心吗?”
孟琦雪继续点头:“开心呀,为什么不开心?”
别的孩子只有一个爹娘,而她有两个,这不值得开心吗?
孟琦风:明白了,妹妹要跟别人走了。
等了这么久,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他失落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开心就好。”
这时候孟琦雨终于憋不住了,哭着开口:“大哥,别揉了,我不疼了……”
主要是再揉他的脸要烂了。
哥哥的爱,他承受不起啊。
“啊,对不起,把你忘了。”孟琦风迅速收回手,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孟琦雪脸上看,“爹娘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就是娘告诉我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孟琦风连念了好几遍,心好像被什么啃了一口,空落落的。
爹把二妹妹抱回家时他已经六岁,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有时候爹上山打猎,奶奶又要出去挖野菜,就会把妹妹交给他照顾。
记忆里,妹妹像个跟屁虫,很喜欢跟在他身后,看他捉鱼摸虾,看他用弹弓打鸟捉野鸡。
可是他的跟屁虫妹妹现在要离开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里难受得慌。
孟琦风偏头看看弟弟,“你继续练吧,我想去外面晒晒太阳。”
“哦,那你去吧。”孟琦雨摆摆手,好奇地跑到孟琦雪面前,问她:“你的亲爹亲娘是谁啊?厉害吗?会不会做饭?”
“我娘是宁婶婶,我爹是齐叔叔,他们都挺厉害的,特别特别有钱,但应该不会做饭吧。”
“不会做饭啊?”孟琦雨又退回去了,没他娘厉害,不感兴趣。
当晚一家人照常围坐在桌边吃晚饭,席间你帮我夹菜,我帮你盛饭,依旧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好像只有孟琦风沉浸在即将失去妹妹的悲伤中。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爹娘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但是他不敢问,怕问了之后会引得爹娘伤心。
就这么一直憋在心里,憋到睡觉前实在憋不住了,苦着脸跑去问孟琦云:“妹妹要跟她亲生父母离开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孟琦云:“还有这事儿?”
孟琦风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嗯,下午妹妹跟我说的。”
孟琦云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那个多愁善感的哥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无奈地叹口气道:“别多想了,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人家要回自己亲生父母那里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咱们就算不舍得也不能拦呀。”
“我知道。”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难过。
拦又不能拦,舍又舍不得,做哥哥好难。
在大妹妹那没得到安慰,孟琦风又跑到弟弟那里诉苦:“雪宝都要走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玩铁圈?”
孟琦雨听得一愣,“妹妹要走了?去哪?”
“跟她亲生父母走啊,你不是听见了吗?”
孟琦雪抓抓脑袋,一脸疑惑,妹妹说要走了吗?好像没有吧?
“你听错了,妹妹不走,咱们家有这么多好吃的,为什么要走?”
“咱家是有很多好吃的,但没有齐家有钱啊,钱可以买更多好吃的、好玩的。”
孟琦雨仔细回忆了一下,妹妹好像的确说过她爹娘家很有钱。
所以,她真的要走了?
孟琦雨这下慌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扯着大哥的衣角道:“咱们去劝劝妹妹吧,不让她走!”
终于有人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了,孟琦风的心里有了少许安慰,反按住他的肩膀道:“不急,咱们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劝。”
兄弟俩躲在被窝密谋了好久,第二日醒来一人顶了双熊猫眼,把沈青青看得眉头直皱,“你们俩这是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打架了?”
还是专门往眼睛打的那种。
孟琦风怕弟弟说错话,赶紧摇头,“没有,昨天弟弟睡不着,我给他讲了会儿故事。”
沈青青不疑有他,“下次别半夜讲了,小朋友要保证睡眠充足才能长个子。”
兄弟俩同时点头,“知道了!”
沈青青走后,两人又头对头嘀咕了起来。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劝妹妹啊?”
“等会儿吧,等吃过饭再单独叫她。”
孟琦风想好了,虽然妹妹跟亲生父母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但当哥哥的该争取还是要争取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第232章 认亲乌龙
饭未吃完,兄弟俩还没找到机会叫人,杨花村就热闹起来了。
“你看到了吗?有人到咱们村提亲了!”
“嘁,提个亲有什么稀奇的?成亲宴我都吃八百回了。”
“你知道提亲的人带了多少礼吗?数不清哇,抬箱子的人能从咱们村口排到后山!”
“这么大排场?那我得去看看!”
众人闻讯纷纷跑出家门看热闹,果然见村口大路上走着一群穿红衣、抬红木箱的男人,队伍的最前端是辆特豪华的马车,马头上还绑了朵喜庆的大红花。
隔了老远,村民们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喜气。
“这是要去谁家啊,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不知道啊,走,咱们过去问问。”
刚走到近处还未开口,只见绣着金线的车帘被人从内掀开,一个穿着红衣,打扮贵气的男人探出头来。
男人冲最近的村民招招手:“这位大哥,你知道孟家怎么走吗?”
“我们村有好多个孟家,你问哪个?”
这时马车里又响起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孟渊家,他的妻子叫沈青青。”
一众村民听懵了,孟渊家两个女儿还都是小萝卜丁,没到婚配的年纪啊。
有村民继续问:“敢问这位老爷,你们是来向谁那啥啥……”
齐星堂沉浸在即将见到女儿的欢喜中,一听到“谁”这个字便脱口而出:“雪宝,雪宝你认识吗?”他宝贝女儿!
一众村民:“!”
惊呆了老祖宗!
向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提亲,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
立刻有村民憋不住了,掉头就往孟渊家跑,边跑还边喊:“青青,孟渊,快出来,有人来向小雪儿提亲了!”
声音传到沈青青耳朵时,惊得她差点把手里的粥碗摔了,孟渊也被呛了喉咙,半天没喘过来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下碗出门查看情况,一推门,一片红红绿绿。
“来真的?”沈青青难以置信。
孟渊不动声色地拔出了腰间匕首,“不知道,看情况吧。”情况不对,直接上刀。
很快,队伍停在了孟家门前,宁氏和齐星堂先后走下马车,看到门外手里握刀、杀气腾腾的孟渊,齐星堂的腿软了下,险些直接跪了。
没别的,就心虚。
毕竟他之前干的事太缺心眼了,缺到路边的狗见到他都要叫一声“傻X”。
齐星堂碰碰自家媳妇的胳膊,小声嘀咕:“怎么办啊,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宁氏斜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呗,反正做蠢事的又不是我。”
说着与他拉开了距离。
另一头,沈青青看着逐渐走近的的夫妻俩,提出了发自灵魂的问题:“把认女儿弄成了提亲,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孟渊收回匕首,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无法理解。”
穿红衣、带礼物都可以接受,但你绑这么多大红花是什么意思?谁看了谁不迷糊?
齐星堂终于硬着头皮走到了两人面前,看到人,啥也不说先拱手认错:“对不起,上次的事儿是我做错了,我傻子、我混蛋,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村民们听得眼珠子都瞪圆了,上次的事儿,上次什么事儿?
做错了事还想过来提亲?做梦吧!
“孟渊、青青,需要我们动手说一声,保管把他们打得爬不出杨花村!”
齐星堂弱弱举手,“别群殴,一个一个来,我保证不反抗,只求下手轻点。”
万一打死了,他还怎么见他的宝贝女儿啊。
沈青青听出来大家说的压根不是一档子事,憋着笑站出来解释:“大家误会了,他们不是来提亲的,这二位是雪宝的亲生父母。”
村民们:“?”
瞅瞅那大红花,再看看那戴红帽的小厮,这是闹哪一出?
齐星堂:“?”
怎么就变成提亲了?
他女儿才三岁啊,谁要是敢来提亲,腿打断好不好?
宁氏在旁哭笑不得,“对,我们是来认女儿,顺便向孟渊和青青表达谢意的。我们与女儿失散两年多了,第一次正式见面难免激动,如果做了什么不符规矩的事,还请大家多谅解。”
孟渊:“倒没什么不符规矩的事,我就好奇那大红花是谁绑的。”
齐星堂咳嗽一声,“我绑的,昨天夜里太高兴,睡不着觉,我就找了红绸子在箱子上绑花。那些花我绑了一整夜呢!”
声音里还有些不被人理解的小委屈。
村民们点点头,父女重逢心情激动嘛,把红绸子顶头上都能理解。
王铁柱抬起胳膊招呼村民们回家:“大家伙都散了吧,别耽误人家认亲,赶紧回家吃饭,吃完饭还得去后面干活呢!”
沈青青侧身向齐家夫妇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也进去说吧。”
齐星堂闻言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小厮往院里抬礼物。
孟渊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昨日令夫人已送过谢礼,今日就不必追加了,还是原路搬回去吧。”
“这可不行!送出去的礼哪有搬回去的道理?这里面都是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不贵重,你们就安心收着吧。”
“真的?”孟渊不相信。
“当然了,不信咱打开看看。”齐星堂顺手把搬箱子的小厮叫到面前,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箱珠宝首饰。
“这首饰是送雪宝她娘的礼物,也不知道她喜欢啥样的,所以就每样挑了几个,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接着又开了一箱,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衣服。
“这几箱都是衣服,不知道你们的尺寸,就每个尺寸每个样式都拿了两件,你们随便穿。”
“这箱子里是毛笔,其他箱子里还有砚台、宣纸、弓箭匕首之类的,算是送雪宝她哥哥的礼物。”
“……”
笔墨纸砚、衣服首饰、玉石摆件……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不落。
直接把孟渊看呆了。
果然都是日常能用到的东西,一点都不“贵重”。
同样震惊的还有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偷瞄的大宝和三宝,兄弟俩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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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爹娘真的好有钱啊……”孟琦风托着下巴,一脸忧伤。
这么有钱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劝?
第233章 妹妹,你别走
“可是他们不会做饭呀,娘做的饭多好吃,没人能比得上好吗?”孟琦雨声音很认真,“吃不到娘做的饭,有再多钱都不快乐。”
孟琦风沧桑叹气:“唉,要是妹妹跟你一样,是个吃货就好了。”偏偏人家是个小财迷。
他站起来,捶捶蹲麻的腿,拍了下弟弟的肩膀,“起来,不劝了,妹妹回自己家也挺好的。”
“不,要劝,要劝……”
虽然妹妹老凶他,还老跟他抢吃的,但妹妹就是妹妹,怎么能被别人领走呢?
他不愿意!
孟琦雨跟在他屁股后面嚷嚷了起来,但直到中午开饭,他都没能说服大哥。
午饭是沈青青掌勺,其他人打下手,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的齐星堂则在一心一意讨孟琦雪欢心。
“雪宝,你看着这小金老虎可不可爱,爹爹昨天特意到金店给你买的,喜不喜欢?”
孟琦雪:“一般吧。”
“那这个小佛像呢?你看他还在对着你笑。”
“还好吧。”
“那你有喜欢的东西吗,告诉爹,爹给你买。”
“我喜欢天上的星星,这个你也能买吗?”
“……”
一场交涉下来,齐星堂感到身心俱疲,他女儿是真难哄,比那些生意上的老油条难哄多了。
厨房里喊吃饭的声音及时拯救了尴尬到原地抠脚的齐星堂,他如蒙大赦,冲孟琦雪摆摆手,丢下一句“下次再聊”便逃似的跑进厨房端盘子了。
进入厨房,闻到那直冲天灵盖的香味,齐星堂又来了精神,“哇,弟妹的厨艺真不错,有兴趣开店吗?咱们合伙,我出资,你出厨艺。”
宁氏瞪他,“你那见谁都要谈生意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人家青青开的有店,生意好着呢。”
“啊,那是我唐突了。”齐星堂尬笑。
“店里的客人老催我开分店,说不定咱们还真能合作一波呢。”沈青青笑道。
“行啊,哪天想分店了,一定来找我,合作的事情好商量。”
说说笑笑间,饭菜上桌了。
宁氏和齐星堂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经常在各地奔波,也算尝遍了天下美食,但面前的饭菜他们竟有一半不认识,更别说吃过了!
沈青青笑着把各色菜品介绍了一遍,听得宁氏啧啧称奇,“原来山里有这么多好东西,下次你们去挖野菜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我也想长长见识。”
“当然可以,以后咱们相处的机会多着呢。”
一语双关,宁氏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抿唇笑笑,“听雪宝说你厨艺很好,今天我就不客气了。”
大家都不再推辞,纷纷拿起筷子夹菜吃菜。
这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当然,大宝和三宝兄弟俩除外。
吃过午饭,孟琦雪捧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脸郑重地交给了宁氏,“宁婶婶,不,娘,这是我送您的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
宁氏没想到女儿会给她买礼物,一时间有些喜出望外,“喜欢,特别喜欢。”
“您还没看呢,怎么就喜欢了?”
“只要是雪宝送的,娘都喜欢!”宁氏抱了她一下,然后当场打开盒子把耳坠戴上了,偏头向齐星堂炫耀:“星堂,你看女儿送我的耳坠漂亮吗?”
“漂亮,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耳坠了。”
但是……他的礼物呢?
齐星堂偷偷看孟琦雪一眼,心里酸得要命,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咧嘴大笑。
笑着笑着衣角被人拽了下,孟琦雪举起右手伸到了他面前,白白嫩嫩的掌心里躺了个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
齐星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是给,给我的吗?”
孟琦雪点点头,正要向他解释为什么这次没买礼物,齐星堂已欣喜若狂地拿过小兔子,闭着眼睛夸道:“这是雪宝编的兔子吗?真好看,比真兔子还真!”
看他这么高兴,孟琦雪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其实我没有给你买礼物,这个小兔子算是我欠你礼物的证据,下次再补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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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说什么都好。”齐星堂将小兔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问她:“雪宝,你不记恨我了吗?”
孟琦雪摇摇头,“不记恨了,我觉得你还不错,刚才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都没有生气。”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怎么会如此纵容她?
“不过分,是爹先做了错事,你生气、怨恨爹也是应该的。”齐星堂抹去眼角湿润,心里又酸又甜,百般滋味交杂。
“娘亲说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孟琦雪偏头看看一旁的沈青青,笑得得意,“娘,我说得对不对?”
沈青青笑着点头,“雪宝说的对。”
看到自家女儿乖巧可爱的模样,齐星堂的心都要化了,他吸吸鼻子,蹲到孟琦雪面前,声音温柔道:“爹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想跟爹娘去另一个家呢?”
另外三个崽子闻言全都竖起了耳朵,孟琦雨一个没绷住哭了起来,“妹妹,你别走,呜呜,别走,我以后再也不偷你碗里的肉了,我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你!”
孟琦风连忙去捂他的嘴,“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劝了吗?”
“要劝,我就劝,我不想让妹妹走!”孟琦雨犹如一只刚从河里捞出来的虾米,急得原地乱蹦。
沈青青赶紧上前抱住了他,“雨儿不哭,咱们先问问妹妹的意思好不好?先问妹妹。”
孟琦雨委屈巴巴地转头看向孟琦雪,“妹妹,你要走吗?”
孟琦雪反问他:“你以后再也不偷我碗里的肉了?真的吗?”
孟琦雨用力地点头,“骗你是小狗!”
“那我可以考虑一下。”孟琦雪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思考片刻又摇摇头,“不行,还要再加一条,以后你要听我的话,当我体验一下当姐姐的感觉。”
“好!”孟琦雨继续点头。
不管当哥哥还是当弟弟,只要能把妹妹留下就行!
这时候孟琦雪终于憋不住了,叉腰哈哈大笑,“孟琦雨,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好吃的都让给我!”
不久后,面对着一边学狗叫一边偷她肉吃的孟琦雨,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谁信她二哥的话谁就是傻子!
第234章 买地建房跟买大白菜一样
从二哥那边占尽便宜后,孟琦雪心满意足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想走,我想一直留在爹娘、哥哥姐姐,还有爷爷奶奶身边。”
她仰起脑袋,表情真挚地看着宁氏和齐星堂,“爹娘,要不你们也过来住吧,我家在盖新房子哦,好大好大的新房子,能住可多人了!”
宁氏温柔地揉揉她的脸蛋,“娘也想留在这里,但是那边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住在这儿不太方便。”
“不过娘答应你,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孟琦雪答应得飞快:“好呀,雪宝也会给你们准备礼物!不知道爹娘喜欢什么礼物啊,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都能买!”
小姑娘背着手,挺着胸脯,一副我就是钻石王老五的模样。
齐星堂看得心花怒放,激动地握住媳妇的胳膊道:“珍儿,你看咱们女儿连吹牛的语气都跟我一样!”
宁氏:“……”这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孟琦雪先不服气,撅着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吹牛,我真的有钱!我卖土豆、豆腐还有衣服赚了可多小钱钱了,不信,你们过来看!”
孟琦雪小腿迈得飞快,跑进隔壁房间炫耀起了钱匣子,宁氏和齐星堂也跟个小孩似的,围在小桌旁陪她数了起来。
沈青青等人见状不再打扰,陆续退了出去。
走到院里,沈青青偏头看看手挽手的兄弟俩,笑得无奈,“你们俩这小脑瓜里都想的什么啊?”
孟琦风尴尬地挠挠头,“我就是看妹妹特别高兴,还以为她……”
孟琦云嘲讽他:“都说了妹妹不是这样的人,你非不信,现在尴尬了吧?”
“我……”孟琦风低下头,脸烫得能烤红薯了。
沈青青笑着替他解围:“算了,不说这个了,但是下次一定要记住,有什么事及时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
孟琦风乖巧点头,“知道了。”
齐家夫妇在孟家待到傍晚才舍得离开,坐上马车,齐星堂倚靠在车窗旁眯着眼睛傻笑,“咱们女儿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聪明。这么小都会做生意赚钱了,以后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大商人。咱们齐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宁氏笑眯眯地摸着耳朵上的玉兔耳坠,轻声道:“我看雪宝挺喜欢兔子,下次过来给她带只活兔子养吧。”
“再给她打只金兔子,用红绳一串挂脖里,多可爱。”齐星堂小心地摸索着手里的草兔子,继续道:“昨天你穿的衣服是从雪宝那买的吧?再去买几百件,让她高兴高兴。”
宁氏:“几百件?这也穿不完啊。”
“穿不完送人,以后谈生意需要送礼时就送衣服。正好还能帮咱们女儿宣传一下,这么漂亮的衣服,就得让整个大齐的人都看到!”
宁氏想到孟琦雪卖衣服时精神抖擞的欢乐模样,抿唇笑了,“好,就按你说的来。”
“那咱们改道去成衣店吧。”
几人到达成衣店时,老板正在门口锁门,听见宁氏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连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哎呦,夫人,这是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快进店看看,有喜欢的衣服随便拿。”
宁氏摇头,“不用进去了,我是来订衣服的,五百件,要求是雪宝设计的,款式和尺寸都不挑。”
“五,五百件?”成衣店老板吓傻了,“这么多件衣服,我就是把绣花针戳出火星子,也赶不过来啊。”
齐星堂不可置信:“你一个卖衣服的,连五百件衣服都做不出来?”
老板:“我就是个小商贩,布料、绣娘都是从朋友那边借来的,穷得很,还请二位贵客理解一下。”
齐星堂听得连连摇头,“你这样不行,生产效率太低,有人买做不出来照样赚不到钱。”
老板无奈摊手,脸上好像写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一行大字。
“这样吧,明天我去买块地,咱们建个布桩,弄个制衣坊,到时候多请点人,效率就起来了。”
那语气,买地建房跟买大白菜一样。
成衣店老板都听呆了,“那我呢?我咋办?”
齐星堂看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薛定均。”
“定均兄,这事你先别跟雪宝说,我想给她个惊喜。你呢,就继续跟着她卖衣服,好好干,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老板眨巴眨巴眼,所以,他这算是抱金大腿成功了?
“金大腿,不,老板,我一定继续努力!”
寻常卖出去一件能赚两钱都算高的,现在跟着孟琦雪一件衣服能赚几十两,随便分点都够他吃俩月了,这能不好好干吗?
*
杨花村孟家。
吃过晚饭,沈青青正横在躺椅上数星星,忽听得耳边传来“砰”一声响,一低头,就见面前的小桌上多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
她撩起眼皮看看对面的孟琦雪,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卖衣服的钱,给娘。”
沈青青笑了,“不用,你自己拿着吧,娘手里的银子够花。”
孟琦雪坚定地摇摇头,“不,要给。那些衣服的样式都是从娘这边偷学的,赚了银子怎么能不给娘呢?”
“真不用,你有这份心娘就很高兴了。”
“收着嘛。”孟琦雪扯扯她的袖子,晃着小脑袋撒娇:“您不收,雪宝以后都不好意思找您提问题了。”
“你这孩子……”沈青青失笑,“娘拿一半行不,剩下的你自己存起来慢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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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来给娘数钱!”孟琦雪趴在桌边兴致勃勃地数了起来。
钱匣子里是她的所有家当,小吃摊加卖衣服,除去成本大约有五百两,她自个儿留了一百两,剩下的全交给沈青青了。
沈青青没有数,一股脑地塞进荷包,打算回头把这些银子和齐家夫妇送来的珠宝首饰一块存起来,算是将来女儿出嫁的嫁妆。
孟琦雪把剩余的银子重新装回木匣子,笑嘻嘻地凑到沈青青身边问:“娘亲,你还会不会做其他衣服?能不能再教教我?赚了钱,咱们还平分哦!”
第235章 选绣娘
沈青青看看院外朦胧的树影,笑道:“正好天气冷了,娘再教你做几种御寒的外套吧,去喊你爹爹拿纸笔来。
原本在房顶吹风的红缨闻言赶紧凑了过来,“姐姐,你看我这裙子都快穿掉色了,再给我整件新的吧?还有那什么外套,也来一件,谢谢姐姐了。”
沈青青嘲笑她:“当初某只鬼不是说了吗,一件衣服新几百年,旧几百年,缝缝补补还能再穿几百年。这裙子才穿多久啊,怎么又想换新的了?”
“哪只鬼说的啊?真傻,新衣服都不要。不像我,就喜欢穿新衣服。”红缨抱住她的胳膊装傻,“姐姐,来两件嘛。”
“行行行,别说话了,给你做。”
再听她叫两句姐姐,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红缨喜笑颜开,抬手冲她个心,手刚举到头顶,胳膊一沉,身后响起孟渊凉凉的声音:“我看你挺闲的,帮忙举个灯吧……别动,万一把灯摔了,可就做不成衣服了。”
红缨深吸一口气,为了新衣服,她忍了!
孟渊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摊开纸研了墨,将毛笔递到了沈青青面前,“来,画吧。”
沈青青接过毛笔,冲孟琦雪勾勾手,“过来看着,第一件是长披风,对襟直领、广袖,袖口和领口都可以镶边,前襟这里加个纽扣,价格便宜的用普通的盘扣就行,贵的可以用玉质纽扣。”
“第二件是短外套,这种外套的颜色要稍微暗一些,比如芥末黄,淡青色……”
沈青青讲得仔细,孟琦雪听得也仔细,到最后还亲自上手画了两件,不得不说,她对这方面还有天赋的,颜色、花纹搭配都十分和谐。
孟琦雪对自己的作品也很满意,“明天我就去找薛伯伯,让他帮忙把这两件衣服做出来,一件送给娘,一件送给那个娘。”
小屁孩还挺会端水。
沈青青笑:“我要短的那件,穿着干活利索,再换个颜色,要浅青色。”
孟琦雪比了个手势,“明白!”
沈青青搓搓她的肉脸,懒懒道:“不过按照你们之前的效率,同时做旗袍和外套恐怕忙不过来,明天到店里问问你薛伯伯,看需不需要招收新绣娘。”
“好。”孟琦雪笑嘻嘻地往她怀里蹭,“娘,我的脸好玩吗?”
“好玩啊。”沈青青又揉了两把。
软乎乎的大肉团手感棒极了好吗?
这时候提灯提到胳膊都要断了的红缨弱弱插话:“大美女、小美女,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在准备了,别急。”
沈青青招呼孟渊和孟琦雪一起动手,很快,外套、连衣裙、鞋全都制作完成了,而且每样还做了两件。
红缨抱着崭新的衣服,感动到泪流满面,“呜呜,青青,你太好了,这辈子我跟定你了,用懒球撵都撵不走的那种!”
某球:“莫提老子,不然咬死你!”
“咬死我我也要说,今后我就是青青的鬼了,生死不离!”
沈青青嫌弃地往外摆手,“拿着你的衣服赶紧走。”这谄媚样简直没眼看。
*
第二天孟琦雪来到成衣店把沈青青交代她的事儿和薛定均说了,薛定均听了满口赞同:“找吧,能找多少就要多少!”
反正有金大腿兜底,怕什么?
由于新一批裙子还没做出来,孟琦雪把刚画的图纸交给他,说了一遍细节要求后便回家向沈青青复命了。
回去时沈青青正在工地分发茶水,干活的人手多,现在已到了垒墙的阶段,敲砖的当当声在耳边欢快地响,听得人心情都愉悦了。
孟琦雪跳下马车,兴奋地向沈青青招手:“娘亲,我回来啦!薛伯伯说了,要请人,请得越多越好。”
“确定了是吧?确定了娘可就喊人了。”
“去哪喊?”孟琦雪有点懵。
“咱们村的人不都在这儿吗?”沈青青指指身后的村民,清清嗓子高声喊道:“大家先停一下,我有件事要说。”
“我这边需要几个女工好的绣娘,咱们村媳妇或者别村亲戚,只好手艺好都可以推荐。想干的明天带着以前做过的绣品到我家来,我看绣品选人,只好手艺好,工钱不是问题。”
消息一出,村里的媳妇婆子全都活跃起来了,农村人,寻常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绣个帕子、香包拿到镇上卖,不过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眼熬瞎也赚不几个子。
要是真能跟盖房子一样按天领工钱,做梦都能笑醒!
当夜村里大半妇人都在熬夜绣花,第二日沈青青睡眼朦胧地拉开院门,外面乌泱泱站了一大群顶着黑眼圈的妇人,一下把她瞌睡吓醒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你们这是一夜没睡?我不是说拿以前的绣品就好吗?”
有婶子连连摆手:“那不行,以前的绣品可不能代表的现在的手艺,必须要现做!”
“行,现做也行,大家都进来吧。”沈青青把守在外面的妇人请进院子,摆正脸色道:“开始之前,我得先说下规矩,咱们是按你绣出来的东西结工钱,绣不出来或者特别差的或许还要追究责任,所以请大家保证手里的绣品是自己独立完成的。”
“如果不是,请自行离队,都是一个村的乡亲,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这话一说,还真有十来个人陆续退出了,还剩下三十几人。
沈青青把大家的作品统一收了上来,贺氏和孟琦雪帮忙,首选淘汰质量太次的,剩下的再由三人同时挑选。
沈青青拿到的十来个作品都很普通,其中有几个基本功扎实,但没什么亮眼的地方,不好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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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感慨着,蹲在一旁的孟琦雪忽然惊叫出声:“娘,快来看这个,好漂亮啊!”
循声望去,孟琦雪面前的小板凳上果然摊了张特漂亮的绣品,上面的花和蝴蝶跟活的一样!
沈青青眼睛一亮,这次没白忙活!
衣服的样式可以被人复制,但做工和绣品能做到独一无二!
这样就算哪天衣服火了,别人能模仿出样子,也模仿不出精髓。
“把它递给娘,娘去问问是谁绣的。”
沈青青拿了绣品,立刻出去问话,话音刚落便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了出来。
小姑娘身材微胖,生了双精明的小眼睛,一笑起来眼睛更小了。
“是我,是我绣的!”
第236章 给脸不要脸
沈青青凤眼微垂,扫过少女脸上谄媚的笑容,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你绣的?确定吗?”
小姑娘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惊慌抬头,恰好撞进沈青青犀利的眼眸中,头脑一热,原本要说的话全忘光了。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同样身材微胖的妇人站出来为她解围:“青青,这姑娘是我娘家侄女,天生一双巧手,绣活好得不得了,不信你去隔壁村打听一下,绝对不掺假。”
这时候小姑娘也反应过来了,激动地解释道:“青青姐,那帕子的确是我绣的,不信你检查一下帕子左下角是不是绣了个‘凤’字,我就叫小凤!”
沈青青没有检查,神色淡然地向她使了个眼色道:“咱们进屋说吧。”
小凤心咯噔了一下,惊慌失措地向自家姑姑求助,妇人冲她摆摆手,“没事,进去吧,咱有真本事怕啥?”
小凤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进了堂屋。
沈青青把门关上,指了指板凳,“坐下吧。”
小凤摇头,神色紧张,“不用,我站着听就好。”
沈青青不再计较这个,把帕子往桌上一放,问她:“能不能告诉我这帕子到底是谁绣的?”
“当,当然是我绣的!除了我,整个宁阳县没人有这么好的手艺。”小凤弯腰拿起帕子,向她展示角落的小字,“你看我的名字都在上面,怎么可能有假?”
沈青青扫过她明明心虚得不行还要强行解释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知道了,你走吧。”
“走?”小凤愣住了,“这么漂亮的绣品你都看不上吗?”
沈青青加重了语气:“走!”
小凤见此事不成,立刻改了脸色,愤愤不平道:“走就走,谁稀罕讨好你啊?二姑还说你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让我好好跟着你干,我看有本事是假,眼瞎才是真!”
沈青青眉梢一挑,眼中陡然多了几分厉色,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把人往门外带,“给你脸你不要脸,那我就帮你把这脸皮撕下来!”
小凤被她突然的举动吓懵了,红头胀脸地往另一边拉扯,手帕掉了都顾不上捡,扯着喉咙大喊:“放开我,疯婆娘,你快放开我!”
院内众人闻言纷纷围了上来,小凤的姑姑更是吓得手脚发软,哭声上前劝架:“是不是小凤说错什么话了?她年纪小不懂事,我代她向你道歉。青青,你别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哪个小孩子要有她这心眼都能成精了!”沈青青把小凤往人群里一丢,扭头让贺氏拿来针线和绣绷,冷笑道:“你不是手艺好吗?来,现场给我绣朵花。”
这时候终于有人听出来门道了,“青青,你是不是怀疑这帕子不是她绣的?”
“不应该吧,我听人说梨花村张家闺女绣的帕子城里的夫人都抢着买。这要不是她绣的,还能是谁?”
“是真是假,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沈青青把针线递到张小凤面前,“若真能证明这帕子出自你手,工钱随你要。”
张小凤摇着头不停地往后退缩,“我不,我不绣……”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为什么不绣?”小凤姑姑接过针线往她手里塞,“随便绣点什么,让大家看看你的手艺,听话。”
“我说了我不绣,你听不懂吗?”张小凤暴躁地大吼:“凭什么她让我绣我就绣,她算老几啊?”
“你不是不绣,而是绣不出来吧。”
沈青青冷着脸抓住她的手腕,举起了她那胖如猪蹄的右手,“看看你这嫩乎乎的手,有一个茧子吗?再看看其他人的手,谁手上没有搓绣线搓出来的老茧?”
“咦,还真一个茧子都没有!”站在前排的婶子出声了:“而且我看她的手好像有点笨重,完全不像干惯了绣活的手。”
“你放屁,谁说绣娘手上必须要有茧子了,我保养得好不行吗?”张小凤反驳。
婶子不服气地瞪她:“那你倒是绣啊?光用嘴说有什么用?绣出来我给你道歉!”
“我……”张小凤气得嘴唇发乌,咬牙切齿地“我”了半天一句话都憋不出来,最后哭着跑了。
小凤姑姑跟在屁股后面追,“跑什么啊,你不是从小就会绣吗?这会儿轮到你表现的时候怎么蔫了?”
张小凤不搭理她,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脚步,转身愤怒地吼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喊我过来交绣品,我会这么丢脸吗?”
“不是?我好心好意给你找了个赚钱的活,你自己发疯不听话,怎么还变成我的不是了?”
小凤姑姑被她的话气坏了,“啥也不说了,你回家吧,以后我再也不管你家的事了。”
张小凤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梨花村张家门口。
张母正眼巴巴地守在家门口,老远看到女儿往这边跑,高兴得直拍大腿,“哎呦,这事肯定……”
“成了”两字还未说出来,张小凤已哭着扑了过来,“娘,完蛋了,他们看出来那帕子不是我绣的了。”
张母如遭雷击,“你绣活好的美名早就传出去了,他们怎么可能看出来呢?”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她一拿到帕子就问是不是我绣的,我肯定说是啊,还给她看了上面绣的字,但她就是不相信,还逼着我当着大家的面绣朵花出来。”
张小凤气得跺脚,“可是我连针都不知道怎么握,只能想办法跑了,临走前还被人狠狠嘲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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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肯定都知道我不会绣花了,说不定还猜出来我偷拿表姐绣品的事情了,呜呜,我以后该怎么见人啊?”
原本她还指望这一身好绣活选个条件好点的夫家,这下全泡汤了!
“不对,这事有蹊跷。”张母挽住女儿的手,冷静下来分析情况:“搞不好是萍儿那贱丫头皮子痒了,故意往外说的,要不然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偏偏今天被人一眼瞧出来了呢?”
“走,找那贱丫头算账去,要真是她在背后搞鬼,老娘今天非扒了她的皮!”
第237章 我能给你个解脱的机会
此刻方萍儿正坐在窗前绣鸳鸯荷包,小弟方有才趴在一旁用木炭棒学写字,姐弟俩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突然,“哐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张母冲进屋子二话不说揪住方萍儿的衣襟就是一顿狠掐,掐的还都是腰、大腿等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方有才吓懵了,哭着上前救自家姐姐。
“不许过来,出去!”方萍儿喝止了他的动作,要紧牙关默默承受着张母的手掐牙咬。
终于,张母掐累了,瘫坐在一旁气喘吁吁地骂她:“小贱蹄子,是不是你偷偷跑到杨花村说了凤儿的坏话?是不是你?”
方萍儿忍着泪意为自己辩解:“我一直在房里绣香包,连家门都未出过,哪有时间去什么杨花村?”
“还敢犟嘴?”张母抬手就是一巴掌,“我张家都穷成什么样了,还要供着你们两个外姓的吃吃喝喝,你是怎么做的?”
“你小气得连个女工好的虚名都不愿意让给凤儿?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老娘就不应该把你们领进门,就该让你姐弟俩饿死在外头!”
“这几年凤儿用我的绣品博的夸奖还少吗?我哪一次说过不愿意?”方萍儿擦去嘴角血迹,质问道:“而且我绣出的香包、帕子卖了多少银子,那些银子还不够养活我和弟弟吗?”
“还真让我猜中了!你这小贱蹄子心里果然有怨气!”张母气愤地挽起袖子,“凤儿,把鞭子拿来,今天老娘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听话的晚辈!”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方萍儿像块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全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敢反抗一下,迎接她的将是更凶狠的毒打。
四年了,爹娘去世四年了,她也带着弟弟在姑母家挨了四年的打。
还记得娘离世前,姑母牵着她和弟弟的手在病床边拍着胸脯做保证:“姐姐,你放心走吧,以后我一定会把萍儿和有才当自己的亲生孩子养。”
然而娘还没下葬,那个笑容满面的女人就变了脸色,黑着脸指使她去厨房做饭,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张家的仆人和出气筒,打骂侮辱都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她还觉得气愤,会想办法反抗,后来就学会逆来顺受了。时间长了,她竟然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要能陪着弟弟健康长大,好像能不能嫁人、会不会挨打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母终于停下鞭打的动作,狠狠跺了她一脚,“别装死,爬起来做饭,误了吃饭的时辰照样打你!”
身体好像散架了一样,疼得厉害,方萍儿憋着口气,挣扎许久总算站了起来。
外面哭得眼睛都肿了的方有才赶紧上前扶住她,姐弟俩相互搀扶着进了厨房。
脱离张家母女的监视后,方有才哭着抱住了姐姐的胳膊,“姐姐,我们搬出去好吗?我宁愿睡桥洞、住狗窝,也不想待在这里!”
“傻弟弟啊……”方萍儿叹气,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张家人虽然对我们不好,但留在这里,我们就算有了庇佑,外面那些坏人就不敢过来欺负我们。”
“外面的人可比张家人坏多了。”
一个年长未嫁的女人带着个六岁的孩子,一旦流落在外,后果可想而知。
方有才内疚地低下头,涕泪涟涟,“姐姐,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保护不了你。”
“没关系,姐姐不怪你。”方萍儿替他擦擦眼泪,温声道:“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外面看书吧,晚些回来,姐姐给你藏点吃的。”
“好。”方有才点头,泪眼婆娑地扫过她藏在袖口下的伤痕,转身走了出去,他要去大夫家给姐姐求点药膏。
但大夫嫌弃他没钱,看到他就开始赶人,“方家小子,又是你!我当大夫是为了赚钱,你这老想过来白拿药,谁赔得起啊?回家吧,有钱了再来。”
“给他拿吧,药钱我付了。”路过的沈青青看那男童实在哭得可怜,站出来为他说了句话。
“十五文钱,能给吗?”
沈青青未应声,直接数了把铜板交给他。
大夫无话可说,扭头配药去了。
方有才一把抹掉脸上泪水,激动地向沈青青道谢:“谢谢姐姐,姐姐您在哪里住,到时候我去帮您刷碗喂鸡!”
沈青青勾唇笑笑,正要说不用了,低头瞥见他的面相又是一怔,“小朋友,你是不是有个很会绣花的姐姐?”
方有才下意识地点头,点完才想起来姐姐的叮嘱,又赶紧摇头,“没有,我姐姐可笨了,不会绣花。”
“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张小凤的姐姐?”
方有才不假思索道:“那个坏女人才不是我姐姐,她是仇人!”
沈青青点头,这就对了。
“小朋友,姐姐帮你付了药钱,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个忙?一会儿帮我把你姐姐叫出来,我有件事问她,悄悄地喊,别让你仇人知道了。”
“好,拿了药我就回家喊。”
大夫很快就把药配好了,沈青青接过药,顺手拍了下方有才的肩膀,手下肩膀一抖,她意识到情况不对,蹲下身子询问:“你肩膀是不是有伤?”
方有才缩了缩身子,摇头,“我没有。”
沈青青叹口气,又让大夫配了份药,这才领着他往张家走。
两人回到张家时方萍儿已做好了午饭,张家人全都在堂屋吃饭,方萍儿则饿着肚子在院里剁猪草,所以方有才很容易就把她喊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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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方萍儿的面相及手上老茧后,沈青青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又见她脸颊及脖颈处无法遮掩的伤口,忍不住叹息。
造化弄人,好好一个刺绣天才竟沦落到如此田地,可悲啊。
时间紧,沈青青没提其他,对上她的眼睛直言道:“方姑娘,你可过够了寄人篱下、有苦不能言的日子?如果我能给你个解脱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把握住?”
不知为何,看着面前女子清澈如泉水的眸瞳,方萍儿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紧张。
她紧了紧手掌,问:“请问姑娘您是?”
“你应该听说过我,杨花村沈青青,正在四处请绣娘的那个人。”
第238章 那就带着你弟弟一起走
方萍儿点点头,昨夜张小凤的姑姑急匆匆赶来传消息,她听了一耳朵,说的好像就是招绣娘的事情。
但正常来说,对方应该找张小凤商量这事儿,为何会找到她?
方萍儿心中惊讶有之、恐惧有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沈青青一眼看出她心中忧虑,诚恳道:“不用怀疑,我就是来请你当绣娘的,你与你表妹之间的弯弯绕绕我也知道。”
她放缓了声音,轻声问:“方姑娘,想不想用手中的针线给自己博个锦绣前程?想的话就跟我走。”
方萍儿望着她如日光般明亮又炽热的眼睛,心越跳越快,她愣愣地张开嘴,声音充满怀疑:“我可以吗?”
她一个只会拿绣花针的女人,也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人生?
沈青青郑重地点了下头,“可以。”
方萍儿吸了口气,有些语无伦次:“可,可是我没办法跟你走,我走了,我弟弟怎么办?他才六岁,根本没法照顾自己。”
沈青青握住了她的手,手掌交叠的刹那,她那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安放的心好像找到了依托。
沈青青的声音清亮,如一阵清爽的风,吹散了她头顶的阴云,“那就带着你弟弟一起走,到杨花村,我帮你找住的地方。”
方萍儿眨了下眼睛,低头看向方有才,后者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愿意!姐姐,只要不挨打,去哪我都愿意!”
“方萍儿,果然是你在背后搞鬼!”吃过午饭出门遛弯的张小凤看见躲在草垛后的三人,立刻扭头喊了起来:“娘,快出来,方萍儿个小贱人又在说我坏话!”
“来了!”张母连饭都顾不得吃,撂下碗筷便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这时候方萍儿却冷静下来了,“有才,你把村长喊过来,不,喊的人越多越好。”
方有才飞快点头,沿着小路狂奔而去。
她又偏头看向沈青青,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然:“夫人,如果今日事成,我就跟你走!”
从此以后再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沈青青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会成的,一定会!”
方萍儿笑了一声,毅然走出草垛,走向张小凤母女。她的腿还是瘸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四年来,从未这么直过。
“没错,是我在背后搞鬼。”
“我告诉了所有人,那些绣品出自我方萍儿之手,美名在外的张小凤就是个连针都拿不好的废物!”
张小凤气得一蹦三尺高,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抓她的头发、扇她的脸,“贱人,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你才是废物!”
“小凤,不能打!萍儿是你姐姐,就算她有错在先,你也不能对姐姐动手啊!”
张母看沈青青一眼,装模作样地冲上前拦住自家女儿,压低声音问:“那个女人是谁?”
张小凤哭得厉害,“她就是杨花村要请绣娘的人。娘,你别拦我,我要撕了这贱人的嘴,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傻孩子,你先冷静下来,这事还有转机,一切听娘安排。”
张母拍拍她的手背,递出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走到方萍儿面前,狠狠地掐了下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威胁道:“还想在张家待下去的话就照着我的话说,不然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萍儿冷笑,那阴狠的笑容看得张母心狠狠一跳,“姑母是不是想让我跟那位夫人说,之前我和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嫉妒妹妹才学,故意编造谎话污蔑她的。是不是啊,我的好姑母?”
“难道不是吗?”方母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家小凤勤劳能干,有着一门好手艺,而你蠢笨如猪,十九岁了还没人家愿意娶,你难道不嫉妒、不怨恨?”
方萍儿毫不退让:“既然妹妹这么厉害,那就让她和我比试一下,比绣花、比做饭、比洗衣……看看蠢笨如猪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贱蹄子,我看你真是活够了!”张母气急败坏,连脸面都顾不上了,一把揪住方萍儿的头发就把人往院里拖。
随后屋里响起方萍儿压抑的哭声和张家母女的骂声,听得沈青青拳头邦硬,但又不能上前帮忙,她一插手,方萍儿的计划就毁了。
看见垃圾不能打的感觉真憋屈呀。
好在方有才很快就领着村长和一群村民赶了过来,屋里人打得太投入,院门被踹开的时候,扫把和鞭子都还在手里握着。
方萍儿反应极快,院门打开的时刻,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村长面前,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村长伯伯,叔叔婶婶,救救我!我要被她们打死了!”
村里人虽不太喜欢好吃懒做的方萍儿,但看她一身是血的可怜模样,到底没忍心袖手旁观。
有婶子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抚道:“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咱们慢慢说。”
方萍儿转头看向张母,恨恨道:“我姑母是骗子、是强盗!那些帕子、嫁衣、香包都是我绣的,但是她不让我往外说,她把所有好名声都安到了张小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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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有人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她老说自己对侄子、侄女比对亲生女儿还好,难道为的就是这个?”
方萍儿讽刺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她不让我嫁人,每次有人上门提亲,她都会想办法拆散,为的就是想把我永远锁在家里,绣东西卖钱养她全家!”
“家里人吃饭,我和有才不能上桌,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东西,没有剩就饿着,可怜有才小小年纪就要跟着我在外面嚼野菜。”
“你们看看我的胳膊、我的脸……”她抬手抚摸着脸上伤痕,无声地落着眼泪,“每次遇到烦心事,她们都要打我骂我,今天这种情况,每隔几日都会上演一遍。”
她抖着手撸起袖子,将手臂上青红交错的伤痕露了出来,渗着血珠的鞭痕看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我的老天爷,竟然把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这还算人吗?”
有人忿忿不平地质问张母:“你要是不想养他们姐弟俩直接说就好了,为啥一边说愿意一边磋磨人家,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239章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张母心知这件事糊弄不过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腰一叉,蛮不讲理道:“什么叫不愿意养?我这不是在养着吗?小孩子不听话打两下怎么了?我是长辈,打她她就得受着!”
“方萍儿,你今天闹这一出是想干什么?不想过了是吗?不想过就收拾东西给老娘滚!”
方萍儿高声应道:“对,我是不想过了,我要走!”
张母愣住了,“你还真想走?不怕外面那些二流子了?”
方萍儿冷笑:“我不仅要走,走之前还要拿走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你做梦!老娘养你们姐弟四年,花费了多少银两,到最后你们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方萍儿不搭理她,转身跪在了村长面前,“我在张家四年,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全都在干活。洗衣做饭、绣花缝衣,我做出来的帕子能卖多少银两,相必大家都听说过吧?”
“这四年,不是张家人养我,而是我靠着一双手养张家人!所以这遗物我要得理直气壮,走也走得理直气壮,求伯伯为我做主!”
村长也被张家人无耻的行径气得头发昏,立刻答应了她的要求,“好,我帮你。张老三,别躲了,还不快把人家的东西交出来!”
村里人也纷纷帮方萍儿说话,将张家人骂得狗血淋头。
在众人的威压下,张老三不得不将方母生前留下的木箱子搬了出来,方萍儿打开箱子检查了一遍,除了银子没了,花样子、嫁衣等物品还在。
这些东西还在就好。
方萍儿松了口气,向帮忙的村民道了谢,然后步伐坚定地迈出了方家大门。
身子依旧疼得厉害,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轻松。
真好啊,自由的感觉真好。
她走到沈青青面前,放下木箱,拉着弟弟的手一起跪了下来,“夫人,从今以后我和有才就是你的人了,管它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随你差遣!”
沈青青弯腰将两人扶了起来,“方姑娘,我帮你,不是为了把你变成谁的人,而是看中了你的能力,想和你合作。”
“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当然,也可以是朋友。”
方萍儿鼻子一酸,泪意汹涌,捂住嘴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沈青青全程没说话,等她哭够了,弯腰抱起红木箱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新家看看。”
方萍儿伸手去接她的箱子,被沈青青摇头制止了,“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三人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着,出了梨花村,走到旁边的路口时,身后忽响起辘辘的车轮声。
原来是张家人不死心,借了牛车又追上来了!
方萍儿看到牛车上几道熟悉的身影,迅速做出决定:“夫人,我姑母他们追过来了,您带着有才先走吧,我留下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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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却把箱子放她手里一塞,扬唇笑得肆意,“来得好啊,我正愁有力气没处使呢。”
方萍儿一愣,就见她一个纵身越到了牛车前,鲜红的裙裾随风舞动,犹如开在旷野的花朵,美得张扬。
挥拳落拳、抬腿横扫……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张母等人连木棒还没举起来便被她踹得四脚朝天倒地不起。
沈青青回头,冲姐弟俩比了个手势,“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来了!”方有才跑得飞快,总是挂着泪珠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雀跃的表情。
方萍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诱惑跟了过去。
很快,旷野里响起了男人女人的哭嚎声和求饶声,胆小的张小凤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
半柱香后,姐弟俩同时丢下手中木棒,对望着彼此,咧嘴笑了,心中务必畅快。
沈青青踢了下还在乱扑腾的张母,笑道:“走吧,回家吃饭,我听见某个小朋友肚子咕咕噜噜的叫声了。”
方有才顿时红了脸,害羞地躲在了姐姐身后。
三人回到家时,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沈青青的那份还在锅里温着。孟渊见不够吃,便主动到厨房下了两碗面。
许是饿得狠了,面一上桌,方有才便生猛地扑了上去,几筷子捞了个精光。
旁观的孟琦雨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扯着沈青青的衣裳道:“娘,他好厉害啊,吸溜一口,面没了!”
方有才脸更红了,小声地解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所以才会吃这么快。
沈青青又为他加了碗面,“不用害羞好吃就多吃点,吃饱喝足好长个子。萍儿,你也吃啊,别客气,锅里还有。”
给工人送完水回来的贺氏看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老远就开始问:“看这情形,绣娘招回来了?”
走得近了,看到方萍儿身上的血迹,又是一愣,“她这是……被人打了?”
沈青青解释了一下二人的身世,把向来嫉恶如仇的贺氏气得直拍大腿,“早知道有这事,我就跟你一块过去了,把那禽兽不如的玩意儿狠狠揍一顿!”
方有才抬起头,声音激动地解释:“已经打过了,姐姐帮我们打的,她可厉害了,一拳就把仇人打趴下了!”
贺氏温柔地夸了他两句,继续问沈青青:“你准备把他们俩安置在哪?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住我那边。”
“前几天给那老鬼收拾的房子不还空着吗?正好给他们住了,只不过可能还缺些东西,明天得去镇上添补。”
方萍儿摇头道:“不用了,只要有睡的地方就好,我们可以挖野菜、摘野果吃,有需要后面再慢慢买,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东西还是要买的,天天吃那些东西,还不得升天了。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咱们就记个帐,以后有钱了再还。”
正说着话,孟琦风领着李大夫回来了。
经大夫检查,姐弟俩的身体都无大碍,只是身子过于虚弱,需要注意补养。至于皮外伤,抹点药膏,几天便可痊愈。
涂药时,看着方萍儿身上斑驳的伤痕,贺氏一个没忍住又骂了起来:“天打雷劈的东西,该她说话被口水呛死,吃饭被糠皮卡死,走路被破鞋底子绊倒摔死!”
第240章 你愿不愿意帮我带一批绣娘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骂声,方萍儿内心一片温软,勾唇欲笑,唇动时却又落了泪,她别过头擦眼泪,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婶子别气,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贺氏看着她眼角晶莹的泪珠,感慨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好在苦尽甘来,总算是熬出头了。今后婶子我就是你的亲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尽管来找我帮忙,别不好意思。”
沈青青在旁边插话:“我干娘文能把人骂得祖宗满天飞,武能把人打得满地找头,找她帮忙绝对靠谱。”
“瞧你把我说成什么样了?母老虎吗?”贺氏佯装生气地嗔她一眼。
沈青青立刻举手投降,屋内三人笑作一团。
说说笑笑地涂好伤药、包扎完伤口,沈青青找了件干净衣服让方萍儿换上,又收拾了家里用不上的锅碗瓢盆,带着姐弟俩去认新家了。
几天没管,收拾好的老房子又落了层灰,沈青青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在角落,领着一家贺氏和几个小的打扫起卫生,孟渊和方振山则在砍竹子、修篱笆和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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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下午,两间老旧的房屋焕然一新,摸着床上软和的棉被,方萍儿又不争气地落下泪来,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在张家那个火坑里度过了,没想到还能有今天。
她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用这双手给自己和弟弟拼个光明的未来,不辜负恩人对她的帮助,也不辜负母亲对她的期盼!
沈青青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晚饭到我家吃吧,吃完饭咱们商量下刺绣制衣的事情。”
晚饭是由沈青青、贺氏和方萍儿三人共同完成的,八道家常菜加一盆菌汤,有荤有素,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方有才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三宝、四宝两个自来熟热情地向他介绍每道菜肴。
“这个豆腐超好吃,辣乎乎的,呼噜一口吸嘴里都不用嚼!”
“这个土豆才好吃嘞,又香又软,蘸上肉汁我能吃两大碗!”
“菌汤也好喝,小蘑菇滑滑的,吃起来好像娘做的奶冻,就是喝多了肚子里全是水,很快就饿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方有才馋得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淌,沈青青揉揉两小只的脑袋,笑道:“行了,介绍完就赶紧吃饭吧,擦了半天的桌子,不饿吗?”
“饿,特别特别饿!”孟琦雨飞快接话,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都快夹到碗里了,耳边响起孟琦雪的声音:“老弟,你答应我的事呢?”
孟琦雨动作一顿,脸瞬间垮了下来,哭唧唧地把肉放到了妹妹碗里,同时还非常卑微地补充一句:“姐姐,请你吃肉。”
沈青青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唉,有肉不能吃的小吃货真可怜呐。
饭后,沈青青拿出针线筐和新出的花样子,对方萍儿道:“方姑娘,露一手吧,让大家看看刺绣天才的针法有多厉害。”
“夫人可别取笑我了,什么刺绣天才,我就是个会用绣针的普通人。”
方萍儿红着脸回了一句,手上却毫不含糊,穿针引线,起针落针,那绣花针好像就是她手掌的一部分,上下翻飞,异常灵活。
很快,绣绷上出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颜色的转变、花瓣的堆叠……每一处都趋近于完美。
最后一针落下,方萍儿剪断针线,把绣绷递给沈青青,小心地问她:“夫人,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沈青青态度真诚:“很漂亮,再借我两双手,我也绣不出来。”
停顿了一下,她斟酌着语气问方萍儿:“方姑娘,你愿不愿意帮我带一批绣娘?她们的基本功都很扎实,就是技巧方面可能欠缺一些。”
方萍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以的,夫人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好,能做的我一定尽全力做好。”
“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们合作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制衣绣花,你技术好,只需要绣些设计复杂的花纹,其他不用你动手。”
“二是教学。今天我请了十个绣娘,未来有需要的话,可能还会再请。你就负责观察她们的优缺点,按各人特长指点教学、分配任务。”
“同样的,我会为你提供两份工钱,制衣那部分按绣品的数量和质量付工钱,教学那部分按月结,每月十两银子,月底结清。”
方萍儿被那句“十两银子”震住了,往常她绣一个帕子只能卖十几二十文钱,现在动动嘴就能拿十两银子?
想都不敢想!
方萍儿连忙摇头道:“使不得!教学那部分的工钱我不要,我只要绣花的钱!”
沈青青强势地打断她的话:“方姑娘,你的技术可比绣出来的成品值钱多了,十两银子只是开始的工钱,后面做得好还要翻倍涨。”
“还是那句话,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就用心干,出了成果大家都能赚大钱,这叫双赢。”
“双赢……”方萍儿喃喃低语,片刻,郑重地点了下头,“我会拼尽全力的,为了双赢。”
沈青青望着她坚定的表情,扬唇笑了,“你这边有什么要求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写合约、签合同了。”
方萍儿声音平和:“我没有要求,一切听你安排。”
“好,那咱们开始吧。”
沈青青摊开早就准备的白纸,研磨提笔一边写一边向她解释,合约的基本内容和羊肉馆的协议差不多,写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写完双方按下手印,各留一份就算事成。
沈青青把写好的合约交给她,叮嘱道:“这两天你先待在家里养伤,等养好了身体再带你认识其他绣娘。”
贺氏在旁边附和:“对,身体是最要紧的,你那边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跟我说,我天天往镇上跑,顺路就帮你带回来了。可别什么都舍不得要,到了咱们这儿就算是回家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谢谢,谢谢你们……我明白。”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擦着眼泪嘲笑自己:“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老想哭,怪丢人的。”
贺氏心疼地帮她擦眼泪,“好孩子,不哭了。早点回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过去不高兴的事儿就全都变成梦飞走了。”
第241章 没想到他竟然会害怕鬼
忙碌了一天,是夜沈青青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醒来日头都升老高了。
四个崽子正在院里打拳,个个脑门上都顶着明晃晃的汗珠。
沈青青揉揉眼,靠在门边问他们:“你们老爹呢?”
孟琦雪飞快地回答:“爹爹去工地干活了!”
“已经去大半天了,说不定待会儿就回来做午饭了。”孟琦云十分体贴地补充。
沈青青:“……”
这是在内涵她起得晚喽?
非常没有面子的沈青青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她的话,慢吞吞地晃进厨房吃她的早饭去了。
吃到一半,外面响起砰砰的拍门声,邻居婶子隔着门缝喊人:“青青,忙完了吗?你家来客人了!”
沈青青把没吃完的饼往旁边一放,擦擦手出去查看情况,老远就见杨氏牵着苏立璟站在路边冲她疯狂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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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笑着迎了上去,一见面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搬家的事儿成了吧?”
杨氏竖起大拇指夸道:“青青果然神机妙算,我劝了七八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把我男人骗出来了!”
话落,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杨氏心虚地抓抓脸,“糟糕,说漏嘴了。”
那天离开杨花村后她立刻把搬家的想法和自家男人说了,毫无意外,那个一心只有书的男人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他。
然后她就开始实施卖惨计划,把杨花村的孩子们说成了一群渴望知识但没有渠道读书的可怜少年,她那热爱教学的公公被孩子们求学若渴的精神打动了,大手一挥把自家儿子发配到这边办私塾教书了。
达成目的后杨氏立刻拖着丈夫、儿子过来询问开办私塾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几日他们一家就能搬到杨花村了。
想到自己就要和偶像成为邻居,杨氏瞬间忘记了心虚,激动地跑到马车前喊苏卓下车。
“我不!”此时苏卓的内心是崩溃的,让一个资深社恐办私塾教学生,简直比让打铁的糙汉捏绣花针还离谱!
他只想坐在家里看书,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办私塾的事情你帮我问吧,怎么弄都行,我没意见。”
“再问你一遍,下不下来?”杨氏一把掀开了车帘,声音凶残:“大夫都说了,让你多到外面转转,老是憋在家里容易得病,你能不能听句劝?”
“非得年纪轻轻把身体熬垮了,把我熬成寡妇你就满意了是吧?”
苏卓立马怂了,“我马上下来,你别生气啊,生气对身体不好。”
很快,一个扩大版的苏立璟下了马车。
苏家父子俩长相有六七成相似,但因为脾性不同的原因,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苏立璟浑身透着股古灵精怪的灵气,而苏卓的气质则偏文弱,和风风火火的杨氏站在一起,那股子弱不禁风的气质更浓重了。
沈青青低笑,这家人真有意思,一家三口三个社恐,两个社交恐怖症带一个社交恐惧症,意外地和谐。
杨氏把自家男人领到沈青青面前,大大咧咧地介绍:“青青,这是我男人苏卓,话有点少,你别介意啊。”
“没事。”沈青青向苏卓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后者局促地抓紧了衣角,半晌挤出句话:“谢谢你教我家映琴做饭,她很开心。”
沈青青笑了,这人也不是杨氏口中只会读书的呆子啊,眼里不是还有媳妇吗?
“不用客气,咱们进屋说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苏立璟追在她屁股后面问:“漂亮姨姨,这几天姐姐怎么不去算命了啊?我给她带的糖都化了。”
“她这段时间在学新东西,没空帮人算命,下次再想给她送糖吃,可以去面馆找贺奶奶,让她帮你送。”
苏立璟鼓了鼓腮帮子没说话,送糖才不是他的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哄姐姐开心,然后顺利拜师学艺,变成特别厉害的算命大师!
想到大家簇拥着他高喊“小神算”的画面,他的心情就如同滔滔江水般激动不已。
苏立璟默默捏紧了踹在怀里的蜜糖果子,继续问:“漂亮姨姨,姐姐在哪学东西呀,我能去找她吗?”
“就在家里呢,咱们一块回去就行了。”
几人陆续进了院子,正端坐在走廊前学画符的孟琦云看到某张小脸,抚额沧桑叹气:“送糖的又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苏立璟便高举着油纸包裹向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姐姐,我给你带了蜜糖果子,咬一口会流糖心的那种果子哦!”
沈青青冲她摆摆手道:“云儿,带弟弟出去玩会儿吧,下午再继续练。”
孟琦云顺手接过苏立璟递来的果子,往嘴里一撂,扬了扬下巴,“走吧,我带你玩个特好玩的东西。”
“好呀!”单纯的苏立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沈青青把夫妻俩请进堂屋,每人倒了杯茶笑问:“你们这趟过来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对,我家男人想在杨花村办个私塾,你觉得可行吗?”
其实杨氏心里有点忐忑,贸然跑过来说要办私塾,万一人家不答应咋办?所以她没敢直接对外说,先跑过来询问沈青青的意见。
沈青青一张嘴就给她灌了口鸡汤:“杨姐,这不像你该说的话啊,咱自信点,可行,一定可行!”
“试问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家儿女读书成才?但县里书院每年招生名额就那几十个,挤破头也不一定能把孩子送进去,要是有人愿意在村里办私塾,大家还不得乐疯了?”
杨氏乐呵呵地笑起来,“听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待会儿我和苏卓就去村长家问问,尽快把这事定下来。”
“这个不用急,村长在帮我家盖房子,中午会过来吃饭,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响起苏立璟惊天动地的哭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屁孩这会儿哭得跟嗷嗷叫。
孟琦云揣着手跟在他身后,脸上写满了“无辜”二字。
沈青青狐疑地瞅两个小屁孩,眉头一拧,问:“什么情况?”
孟琦云:“昨天我发现了一只会跳舞的小鬼,很好玩,想带他过去看个新鲜……没想到他竟然会害怕鬼。”
沈青青:“……”
我的宝,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虎吗?
第242章 咱们村的孩子有书读了
苏立璟是真被吓惨了,哭着扑进自家亲娘怀里,抽抽着,半天没憋出句话。
杨氏哭笑不得地拍打着他的后背问:“你不是要跟着人家学算命吗?胆子这么小可没法学啊。”
“我是想学算命,呜呜,但我不想见鬼啊……鬼会吃小孩,一口一个,我害怕。”
孟琦云想解释一句“其实鬼不吃人”,但看他哭得那惨样估计也听不进去,便作罢了。
她心虚地拨弄了一下刘海,主动碰碰苏立璟的胳膊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害怕鬼,要不我去揍它一顿给你出口恶气?”
外面偷听的小鬼闻言头发一立,掉头就跑,边跑边骂:“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抓我过来跳舞,还要反过来揍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孟琦云面不改色,又碰了下苏立璟,“你给句话呀。”
苏立璟撇撇嘴,摇头,“不,我不原谅你,除非……除非你教我算命。”
“你怎么还没死心啊?”孟琦云有点无语,小屁孩的性子可真倔,“算了,我教你,但是在教你之前我有个要求。”
苏立璟立刻转忧为喜:“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看小鬼跳舞,我就能做到!”
“放心,跟鬼没关系。”孟琦云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学习算命之前,你得把书上的字认全了。”
苏立璟的脸又垮了。
“嗳,你哭啥,这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当初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不信你问我娘。”
苏立璟转头看向沈青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沈青青的回答却令他心碎:“对,学算命之前是得认字,认了字才好看书背口诀。”
苏立璟沉默了,撇着嘴哼唧半晌挤出句话:“那我还是不学了吧……”
“学啊,为什么不学?”杨氏一脸不赞同,“正好你爹要开私塾了,你去当他的第一个学生,支持一下自家人。”
“我不想学……”苏立璟哭唧唧。
孟琦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想学啊?其实识字也不是特别难,稍微加把劲就学会了。”
某人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被书本支配的恐惧,睁眼说瞎话。
苏立璟泪眼花花地看着她,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不知道,我爹他老是趴在我床头念书,每天睁开眼,他就会扒拉着我说‘璟儿啊,今天我们来背论语第多少则’,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孟琦云:“……好像是有点可怕哈。”
罪魁祸首苏卓尴尬地咳嗽一声,白净的面皮涨成了猪肝色,“以前爹太急于求成了,忽略了你的感受,爹向你道个歉,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璟儿,你看你爹都认错了,要不咱就原谅他吧。”杨氏温声劝道:“咱苏家连丫鬟仆人都识字,当主子的却是个睁眼瞎,传出去人家不笑话你吗?”
苏立璟顶着张苦瓜脸四处看看,爹娘识字、小猴子识字、姐姐也识字……看到角落里玩泥巴的孟琦雨,他的眼睛一亮,“那琦雨弟弟呢?他识字吗?”
孟琦云凉凉道:“识字,不仅识字,还会打拳射箭呢。”
“哦。”苏立璟蔫了,大家都识字,就他一个不识字,好像的确有点丢人,“那好吧,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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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做几场噩梦吗?他才不怕呢!
杨氏欣慰地戳戳自家男人的胳膊肘,“这回璟儿都变成你的学生了,你可得好好教,别辜负爹对你的期望!”
苏卓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我尽量吧。”
中午,盖房的工人陆续过来吃饭,沈青青找机会把王铁柱叫进堂屋,把苏家夫妇想在杨花村办私塾的事情和他说了,话还没说完,王铁柱已捧着碗笑出了鹅叫声。
“鹅鹅鹅,办私塾好啊,办私塾妙啊,鹅鹅鹅,办完私塾咱们村的孩子就有书念了,到时候东家一个状元,西家一个探花,咱们村就发达了,鹅鹅鹅……”
笑得太嚣张了,一不留神呛了喉咙,刚吸嘴里还没来得及咽的面条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去。
循着声音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片刻,目瞪口呆地问沈青青:“村长他,是疯了吗?”
沈青青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脚趾抠地,干笑道:“他没疯,就是太高兴了。”高兴得要疯了。
“乡亲们,窝好高兴,鹅鹅鹅,咱们村的孩儿都有需读了,鹅鹅鹅,宁们高兴吗?”
村长媳妇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扯掉挂在他鼻孔下的面条,叉着腰骂道:“都活好几十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把舌头捋顺了,好好说话。”
“我说青青的朋友要到咱们村办私塾,以后咱们村的孩子有书读了!”王铁柱飞快地应了一句,捧着碗又笑了起来。
“真的吗?我家小树能读书了?”
“太好了!鹅鹅鹅,青青,你可真是咱们村的大福星啊!”
“这大好日子光吃面可不行,我回家拿酒,大家一块喝几杯,鹅鹅鹅……”
这回就不止村长一个人笑了,满院的村民都发出了欢快的鹅叫声。
听着周围魔性的笑声,苏卓拧着眉毛偷偷和自家媳妇说话:“他们,好像有点恐怖啊。”
感觉自己好像一块掉进虎穴的肥肉,稍不留神就被人整个吞了。
还没等到回答,斜刺里忽伸出只手把他拽进了人群,等他反应过来,已被王铁柱带到了人群中央。
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颊,苏卓顿时感觉到头皮发麻,灵魂都好像要升天了。
救命,他想回家!
腿刚抬起来,王铁柱便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大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要来咱们村教书的苏先生,大家都过来打声招呼,认下脸。”
村民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苏先生长得真俊俏啊,一看就是读书人,跟咱乡下人不一样。”
“先生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没成亲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保证漂亮!”
“……”
“咦,先生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热了?”
“不对,苏先生身子在晃,先生要晕倒了!”
倒地之前,苏卓回头看了眼自家媳妇,发出了来自心底的哭喊声:“媳妇,救我!”
他一个人承受不来!
第243章 故意打我脸是吧
杨氏连忙冲进人堆将他抱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喊:“诸位,对不住了,我家夫君身子有点弱,先让他出去休息会儿,有什么问题题你们问我就好!”
一众村民面面相觑。
“村长,他不会被咱们吓跑了吧?”
王铁柱虎躯一震,扭头看向沈青青,“跑,跑了吗?”
沈青青摸头,“应该不会跑吧,不过大家下次还是收敛点,他看起来好像很脆弱的样子。”
众人深以为然,“读书人嘛,常年在家念书,不干活,身子骨的确会弱些,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沈青青笑笑,继续道:“还有件事,办私塾的地方还没定下来,你们觉得定在哪最合适?”
“这个我想好了。”王铁柱迅速接话:“就定在王家祠堂!回头我把里面的杂物清出来,再放几张桌椅板凳就成了。旁边的两间房正好留给你朋友住,合适得很。”
有村民迫不及待道:“我看咱也别回头了,今儿下午就开始弄吧,早收拾出来早安心。”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工地停工,全村老少都跑到祠堂打扫卫生、修理房屋了。
其实祠堂里也没多少东西,除了两排祖先牌位和一张供桌外,其他全是王秀才的书画作品——当初王铁柱为了告慰祖先,特意去王秀才家求的。
当初求字求画的时候有多卑微,现在看着就有多恶心。
“都让开,先让我把这些破烂玩意儿揭下来,缩头王八的东西不配留在咱王家祠堂!”
王铁柱高吼一声,撸起袖子开干,呼呼啦啦,一会儿功夫把屋里所有字画都撕了下来,用破帘布一卷,扔到祠堂外的垃圾堆里了。
其他人也忙碌起来,女人和孩子留在屋里擦桌子、扫灰尘,男人则在院里锯木头、钉桌子。
大家都忙得满头大汗,脸上的笑容却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明媚。
杨氏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和苏卓说话:“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个村的人都特别勤劳热情,住在这儿一定能把你见人就腿软的毛病治好。”
苏卓长叹一口气:“希望吧。”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当天下午就把祠堂收拾出来了。
王铁柱看着焕然一新的祠堂心里高兴,大手一挥又要请大家吃饭,同时还邀请了苏家夫妇。
村民们不肯让村长破费,你出两只鸡,我出一筐鱼……就这样凑出了几桌席面。
席间大家想找苏卓敬酒,顺便说几句好话,但又害怕吓到他,端着酒杯犹豫不前。
杨氏见状把筷子往旁边一放,提着酒壶站起来了,姿态豪放道:“想敬酒的都到我这边来,我陪你们喝!”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大家不再扭捏,纷纷围了过来。
一杯、两杯……
一壶、两壶……
村里酒量最大的男人都趴下了,杨氏还跟没事人一样,依旧喝酒吃菜、谈笑风生,脸都不带红的。
沈青青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你的酒量是真牛!”
杨氏摆摆手,“害,这些都是小意思!以前在北边,我们喝酒都是用碗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才叫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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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卓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要是想家了,明年我们去北边住一段时间。”
“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现在咱们只看眼前。”
杨氏吃了口菜,难掩激动道:“我看他们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咱们明天就搬过来吧。上午搬家,下午收学生,后天就能开课了。”
“你呢,什么都不用管,先做好心理准备,别等到关键时刻咔又晕了,到时候你这个先生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苏卓弱弱道:“媳妇,咱能不能小点声。”
他不要面子吗?
“好,我不说了,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杨氏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偏头和沈青青聊起了美食,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酒饱饭足,王铁柱来到杨氏面前,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夫人,咱这个私塾每年束脩多少?对学生又有什么要求?”
“束脩你们看着给吧,给只鸡、给条鱼、给筐野菜都行,我不挑。至于对学生的要求,那就更简单了,不限年龄,不管男女,想学就来,但来了就要服从安排,不能捣乱。”
王铁柱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王铁柱抖着手喝了杯酒,心中激动不已,这样村里的孩子岂不是都有书念了?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啊!
他又倒了杯酒,双手捧着酒杯递给杨氏,“谢谢你们,我代替村里的孩子们谢谢你们!”
说着又倒了两杯酒递给沈青青和孟渊,“你们俩也是好样的,会交朋友!”
几盏酒杯相碰,叮当作响,大家对望着彼此,同时笑了起来。
这时院外忽响起王秀才愤怒的吼声:“王铁柱,你给老子滚出来!”
“你们聊,我出去看看。”王铁柱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袖,昂首阔步地走到门外,瞥王秀才一眼,“你搁这儿狗叫什么呢?”
王秀才胳膊一抬,将粘了垃圾的布包扔在他面前,帘布散开,露出了里面泛黄的纸张。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跟条狗似的到我家求字画,现在又把它们扔垃圾堆,故意打我脸是吧?”
相比于王秀才的狗急跳墙,王铁柱的语气就非常淡然了:“有人要在咱们村办私塾,地点在王家祠堂,这些东西放那碍事,只能扔了。”
“王铁柱,当初你向我求字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当初是我傻,只认功名,觉得能考上秀才的人肯定不会差,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王铁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同情,“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学识和地位,而是人品。”
“人品不好,读再多书,地位再高,也掩饰不了他是人渣的事实。”
王秀才愤怒地瞪着他:“是吗?学问不重要,那你怎么不考个秀才给我看看呢?”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咱们杨花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秀才,是你们这群泥腿子一辈子都比不过的人!”
第244章 他们才是杨花村的未来
“现在你的确是杨花村唯一的秀才,但以后就不一定了,等着吧,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超过你的。”
王铁柱抬头看着天边明月,无限憧憬道:“他们才是杨花村的未来,而你,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说着他将面前的字画踢到路边,转身关上了院门,门外再次响起王秀才的吼声:“老子就是杨花村最厉害的人,你们都别想超过我,都别想!”
院里村民听着他气急败坏的骂声,摇头哄笑开来:“他不是最喜欢躲在家里当缩头王八吗?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
王秀才的邻居一脸神秘地回道:“你们是不知道,只从出了上回的事情后,王秀才的脑子好像就不太正常了,每天也不看书了,就蹲在鸡圈前面跟老母鸡说话。”
“我撞到好几回了,每次都听见他在说‘老子考上秀才那年,宁阳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连三年不下蛋的母鸡都连着下了五个蛋,这是为什么?因为老子厉害啊!’”
邻居也是个妙人,把他拍着胸脯夸自己的神态和动作全模仿了进去,引得大家又哄笑起来。
“这个王秀才真病得不轻啊,照他的话,咱们能活到今天仰仗着他的一口秀才气了?”
“这话可说不得啊,万一让他听见了,找咱们要续命费咋办?你给吗?”
“行,我给,我给他一大耳巴子!”
“哈哈哈……”
说笑间,愉快又充实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翌日,不用人提醒,杨花村的村民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换新衣、戴新帽,个个打扮得比过年还精神。
有些人家连早饭都顾不得吃,领着儿孙、牵着狗径直到村口迎接苏家夫妇了。
巳时,在大家的殷切期盼下,苏家的车队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道路两侧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的村民,靠在窗口的苏老爷子笑眯眯地点头道:“嗯,儿媳妇说得不错,这个村的民风的确很纯朴。”
再举目眺望远处的青山绿水,脸上笑意更浓,“青山绿水何人管,明月清风要我来……要不是家里书太沉不好搬,我也想搬过来住了。”
苏老夫人接话道:“书不好搬就不搬了,反正离了书也能过。”
“那可不行!没有书我夜里睡不着觉。”
“那你就跟书过去吧。”苏老夫人一脸嫌弃,“反正我要跟他们一块搬过来,吃不到乖乖媳做的饭,我更睡不着觉!”
“女人,就知道吃!”苏老爷子哼唧一声,不搭理她了。
“男人,就知道书!”苏老夫人回敬一句,也不搭理他了。
下了马车,杨氏一看两位老人的状态就知道他们又吵架了,她这对公婆啊,就喜欢吵架,跟小孩似的,吵完和好,和好没半天还吵,家里人都习惯了。
杨氏习以为常地挽住婆婆的胳膊,说了几句俏皮话,把人哄开心了,便开始向两人介绍村里的朋友,村长、沈青青、孟渊……
大家依次打过招呼后,随着王铁柱的一声令下,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搬东西、抬箱子,忙得热火朝天时,王秀才不知何时蹦了出来,往大门口一站,不让大家进祠堂了。
他看起来好像才睡醒,头发胡子乱糟糟地揉成一团,衣服也皱巴巴的,扣子还歪了一颗。
有村民推了他一把,“王秀才,你来干什么?想闹事啊?”
“一边去,这没你说话的份!”王秀才横他一眼,扭头看向王铁柱,梗着脖子道:“我想明白了,县令大人说得对,读书考功名不是为了自己享福,而是为了造福百姓的。”
王铁柱被他这突然的忏悔弄得一头雾水,“所以呢?你想干啥?”
王秀才咳嗽两声,摆足架势道:“所以我要在咱们村办私塾,教孩子们念书!你把那什么苏先生、李先生的赶走,一个外人跑咱们王家祠堂干啥?”
“当初求着你办私塾教学你不办,现在我们请到先生了,你又愿意了?”王铁柱嗤笑,“愿意也不行,我们现在不稀罕你了!”
“王铁柱,你可想清楚了,我是秀才老爷,学识地位不比你那不知道来路的苏先生强?”王秀才抱着胳膊,满脸骄傲自得。
一个学识渊博的秀才老爷和一个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年轻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苏老爷子一听这话来精神了,嚯,这还跳出个抢饭碗的,他偏头向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怂恿道:“儿子,弄他!”
苏卓苦着脸撇撇嘴,“等会儿吧……”
他得先酝酿一下,省得对线的时候又晕了。
“不中用!”苏老爷子白他一眼,捋着花白的胡子站了出来,似笑非笑地问王秀才:“王秀才是吧?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是不是就学会了用功名吹牛、欺压弱小?”
王秀才脸一黑,瞪着眼睛反问:“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苏老爷子依旧笑眯眯的,“我就是那不知来路的苏先生的爹,苏智。元顺三年县、府、院试三个第一考上秀才,同年乡试中第一名解元,次年进京会试中第一名会元,同年殿试中被宣帝点为状元。”
“王秀才,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
王秀才傻眼了,“三,三元及第的那个苏智?曾被封为帝师的那个大学士苏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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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爷子淡然一笑,“正是老朽。”
“嘭!”
王秀才腿一软,跪在了祠堂门口,脸色比见了鬼还惊恐!
他竟然遇到了科考届的传奇人物苏智?
而且还在人家面前大放厥词,说人家儿子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
丢人!祖宗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村民们也纷纷跪下磕头,高呼:“拜见状元老爷,草民拜见状元老爷!”
他们没弄懂什么三元及第,什么帝师,但“状元”二字听得真真切切,他们杨花村竟然请了个状元的儿子当老师!
状元啊!
老祖宗听了都能高兴到从坟墓里爬出来!
王铁柱的身子抖个不停,要不然有媳妇在旁边扶着,恐怕早控制不住心跳,撅过去了。
第245章 再这样下去大齐的江山都要完了
王铁柱吞了下口水,碰碰媳妇胳膊肘,“媳妇,待会儿回去给我二两银子。”
“你要银子干什么?”
“我要买点布条,绣上‘状元来杨花村了’几个大字,挂满整个宁阳县!”
到时候街头巷尾的百姓见到他都会悄悄议论:“你看,那就是杨花村的村长,他可厉害了,连状元都认识!”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王铁柱笑出了一阵鹅叫声,笑着笑着胳膊被人掐了下,村长媳妇焦急地冲他挤眉弄眼:“状元老爷在跟你说话,你倒是吱一声啊!”
王铁柱脑子没转过来弯,立刻“吱吱”叫了两声。
这一吱把大家都吱笑了。
王铁柱也反应过来了,脸一下爆红,尴尬地问苏智:“不知状元老爷有何吩咐?”
苏智憋着笑道:“我让你起来,别跪着了,其他人也起来。老朽在两年前已辞官归隐,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没必要跪。”
“而且啊,老朽的身份也请大家保密。我年纪大了,就想找个地方看看书、养养老,不想被人打扰,还望大家理解。”
王铁柱心里在为那还未挂出去的布条哭泣,面上却笑得殷勤,“状元老爷放心,我们一定替您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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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转身看向一众村民,“大家都听到了吗?今天的事情不准乱说,谁敢往外说,那就是和整个杨花村作对!”
“尤其是你,王秀才,老老实实缩在家里守着你那‘秀才老爷’的名头过一辈子吧!少出来蹦哒,杨花村没人在意你!”
话还没说完,王秀才已经捂着脸跑了,跑到半路摔了一个跟头,门牙摔掉了都没敢吭声。
小插曲过后,大家继续搬东西、挪板凳,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新家收拾妥当了。
当天中午,杨氏掌勺,邀请村民到新家吃饭,村民们也没白吃,送酒送肉,就差没把家底搬过来了。
厨房里热气蒸腾,正屋里两个老友同样聊得火热。
苏智饮了杯酒,冲方振山竖起了大拇指,“方老弟,你是真能藏啊,十年了,愣是连个影子都没露。亏我每年清明都去找你喝酒,合着那么多年都喝了个寂寞。”
方振山哈哈大笑:“这不是被逼的吗?不藏严实点,被白家人发现了,我就真翘辫子了。”
想到当年的悲剧,苏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自顾自地喝了杯酒,伤感道:“一代将才竟然在乡野当了十年村夫,可惜了,太可惜!”
“我倒没觉得可惜。”方振山捧着酒杯微微一笑,“你看我现在有妻子、女儿,还有几个孙子孙女陪着,身体健康、不差钱,这不比守在边疆过苦哈哈的日子更快乐吗?”
“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方振山摇头摆手,“年纪大了,打不动了,还是把位置让给年轻人吧。”
他仰头灌了杯酒,问苏智:“说完我该说你了,你在京城干得好好的,又没人敢得罪你,为什么要辞官归隐啊?”
“你可别提了!”苏智把酒杯往桌上一撂,气得直拍腿,“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宫里那几个草包真是猪脑壳——死不开窍!一篇文章教八百遍都学不会,让人怎么教?”
“亏得我心态好,要不然早撞死在上书房的墙柱子上了!”
方振山连忙给他倒了杯酒,宽慰道:“来喝杯酒消消气。”
“我喝不下去!”苏智一锤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就想不明白了,皇上他也不笨啊,怎么就能生出这么笨的儿子!一个笨就算了,个个都笨,再这样下去大齐的江山都要完了!”
方振山也变了脸色,“这么严重?”
“我还能说瞎话不成?但凡有一个能抢救的,我也不至于被逼到辞官归隐。”
苏智烦躁地抓抓脑袋,“算了,不说这个了,来干杯,今儿咱们不醉不归!”
“干杯!”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正酣,屋门忽被人推了条缝,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方振山笑了,“雨儿,你来干啥?”
“奶奶让我来的,她让您少喝点酒,还说您要是喝醉了,她就把你扔到后山和狼睡。”
苏智捧腹大笑:“方老弟,这么多年了,你还跟以前一样怕老婆,哈哈哈……”
“怕老婆咋了,怕老婆能睡卧房吃热饭!哪像你啊,成天跟老婆吵架,成天睡书房吃剩饭,啧啧,可怜哟。”
苏智面子挂不住了,闷哼一声,看看门外眨巴着眼睛的孟琦雨,心中一动,“这小孩长得俏啊,一看就聪明!小乖孙,进来,爷爷有话问你。”
孟琦雨眨巴下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方振山,后者向他点点头,他这才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乖巧地苏智:“爷爷,您想问什么啊?”
“小乖孙,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有没有读过书?”
孟琦雨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姓名年纪,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犹豫了一下,“我只看过识字书,算读过书吗?”
“怎么不算呢?五岁识字已经很厉害了。”
至少比他家那个只会吃的孙子厉害多了。
苏智眼中又多了分喜爱,“告诉爷爷你识多少字了?”
孟琦雨还真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了起来,不过数到最后脸垮了,“我也不知道多少个,手指头太少了,数不出来。”
苏智被他童稚的话语逗笑了,牵着他的手把人带到桌前,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字,“小雨儿,你认不认识这个字?”
孟琦雨点头,“认识,睿,深明、通达的意思。”
苏智一惊,“你连意思都懂?”
“爹爹跟我讲过啊,讲过我就记住了。”孟琦雨不解,这很难吗?
“我再给你写个字。”
苏智不信邪,又写了个更复杂的字,孟琦雨依旧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包括释义。
看破一切的方振山得意地笑,“这孩子记性好得很,说过的话、书上的字,简单的一遍就能记住,难的也只需要两三遍,可比你之前那些草包学生聪明多了。”
苏智睁着眼睛不敢相信,又问孟琦雨:“除了识字,你还学过什么?”
“我娘教我背了三字经、唐诗宋词,还有猴子捞月亮,西游记……”孟琦雨掰着手指头把听过的故事说了一遍,然后眉飞色舞地问苏智:“我还会扮猴子呢,爷爷要看吗?”
第246章 你愿不愿意跟着爷爷念书
不等苏智回答,他已抓耳挠腮表演起来了,腿一抬,胳膊一甩,拿捏着强调喝道:“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
“小雨儿,咱等会儿再抓妖怪,爷爷能不能再考考你?”
苏智的心突突跳得飞快,教惯了笨蛋,突然碰到个聪明孩子,他这颗心啊,激动得都要飞起来了!
孟琦雨遗憾地收回腿,“那好吧,爷爷想考我什么?”
“我背一首诗,你跟着学,看能学会多少。”苏智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考虑到孩子年纪小,他特意选了朗朗上口的诗经,念完笑眯眯地望着孟琦雨道:“就这些,你记住了多少?”
孟琦雨毫不扭捏,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苏智不淡定了,搭在桌沿的手抖得跟中风了一样。
孟琦雨看着他颤抖的手掌,疑惑地眨眨眼,“爷爷,我背错了吗?”
“没错,一点没错。”苏智咽了下口水,仰头灌了杯酒,问方振山:“这孩子年纪也差不多了,考虑送学堂读书吗?”
方振山往椅背上一靠,淡然一笑,“怎么,你想收学生啊?”
苏智正要点头,耳畔又传来方振山幽幽的声音:“趁早收了这心思吧。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心思太单纯,不适合混迹官场。”
与其让他在官场上被人陷害、欺压,还不如当个平凡人,幸福和乐地度过一生。
苏智却不赞同他的想法:“谁说读书就必须混迹官场?他就不能当个夫子教学吗?他就不能把读书当成陶冶情操的乐趣吗?”
“方老弟,你格局小了。”
方振山:“……”
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那你去问他爹娘的意思吧,我就不瞎发表意见了。”
苏智一点时间都舍不得耽误,立刻带着孟琦雨去找孟渊和沈青青了。他想好了,今天要是拐不走这个学生,他就赖在杨花村不走了!
两人找到地方时,孟渊和沈青青正蹲在水井边洗菜,两人洗得专心,洗完一遍倒水时才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沈青青对着苏智那张笑得跟菊花一样的脸怔愣了片刻,回过神后又低头看看站在他腿边的孟琦雪,惊讶道:“您不会看上雨儿了吧?”
孟渊闻言差点把手里的水桶摔了,“什么看上雨儿了?”
苏智笑盈盈地说道:“对,我想收小雨儿为学生,不知你们做父母的愿不愿意?”
原来是收学生啊……
孟渊悬着那颗心又落回去了,“这个你问雨儿就好,我们做父母的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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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有一点要提前说明,以后他可能不会参加科考,不知您能不能接受?”
“当然能接受!我跟其他夫子不一样,我不在乎名声,只享受教学的过程。能收个这么聪明的学生,比什么都重要!”
苏智蹲下身子,充满期待地看着孟琦雨,“小雨儿啊,你愿不愿意跟着爷爷念书?”
“只有我吗?”孟琦雨超小声地提问:“我愿意跟您念书,娘说了,书读多了会变聪明,但是我不想自己读,自己读不好玩。”
他想和小伙伴一起,学累了还可以扮猴子打妖怪,多好玩呀。
这可把苏智难到了,教了那么多年蠢东西,他实在不想再收脑子不灵光的学生了,但小雨儿又想要同伴……
埋头思索片刻,他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不想自己学是吧?回头把璟儿叫上,让他陪你,你们俩一块就不孤单了!”
璟儿再笨也是他亲孙子。
自家孩子嘛,笨也只能含泪认了。
这回孟琦雨高兴了,“好,那我和立璟哥哥一起念书!”
“好孩子,真乖。”苏智眉开眼笑,顺手将腰间的玉牌扯了下来,“这个收着,算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
孟琦雨没敢接,“可是我没有见面礼呀。”
沈青青在旁边笑着接话:“先收着吧,见面礼明天娘带你去镇上买。”
苏智细心帮他把玉佩挂在了腰间,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不用送见面礼,哪有晚辈送长辈礼物的?你要真想送,就把你那什么打妖怪给为师表演一遍吧。”
孟琦雨眼睛一亮,这个好,这个他在行!
他转身看看四周,蹭蹭跑到路边折了根草棍,一手握着棒子,一手撑在额前,有模有样地耍起了“金箍棒”。
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把苏智逗得捧腹大笑,这个学生收得值,一个人顶一个戏班子!
等他演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情节,厨房那边也开始喊吃饭了,吃过午饭就到了报名入学的时间。
早早准备好束脩礼的村民们一拥而上,瞬间把小院挤得水泄不通,提鸡的、拎鸭的、扛野菜的……可谓是鸡飞狗跳。
杨氏和苏卓则搬了张桌子往正屋门口一坐,一个询问信息,一个登记。
“孟书之,男,十三岁,带了两只鸡,一只红烧、一只清炖。”
苏卓都写到清炖的“清”字了,才反应过来后面那句不用写,他无奈地叹口气,把那行字划掉重写。
“王草生,男,十岁,带了一筐绿色的野菜,不认识,回头问青青怎么做。”
苏卓一顺手又把那野菜写上了,他再次叹气,提笔准备划掉,但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吧,媳妇记性不好,正好给她当菜谱用了。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所有学生的资料登记在册,苏卓数了下,一共五十多个,上至十八岁青年下至三岁幼童。
这大大小小几十号人挤在同一间屋子上课,光是想想那场面,苏卓的腿就直发软,教书真难啊!
而他身旁的杨氏则在欢喜地清点“战利品”,“二十只鸡、十二只鸭、五筐野菜、三桶鱼,还有两只大白鹅,哎呀,太多了吃不完!”
“回头我得请人修个鸡圈养起来,再放两个大水缸把鱼也倒进去,这样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手就能捉,美滋滋啊。”
苏卓幻想了一下媳妇口中自给自足、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腿好像又能站起来了。
他捏紧拳头,默默为自己加油:为了媳妇的理想生活,拼一把!
第247章 以后咱们就是难兄难弟了
收拾完村民送来的束脩礼,杨氏一拍脑袋想起了孟渊家的几个崽子,“我去问问他们四个要不要来念书,来的话给他们留个位置。再拿两只鸡、捞点鱼,野菜也拿两筐……东西太多,你帮我拿一下。”
院里玩耍的苏立璟闻言赶紧跟了上去,“我也要去,这时候姐姐肯定在家画符,我要偷偷瞅两眼。”万一他也能学会呢?
一家三口提着东西兴冲冲地来到孟家,刚进院门就被苏老爷子逮个正着,“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件大事要宣布,咳咳,从今天起小雨儿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苏卓有点懵:“您不是说这辈子再也不收学生了吗?还说下次再想收学生的时候就把护城河的臭水喝干,给自己长长记性。这些话您都忘记了吗?”
苏老爷子一个破鞋底子砸他脸上了,“混账玩意儿,让你怼别人你说腿会软,拆你亲爹台的时候咋不见你腿软呢?”
苏卓委屈地低下头,小声反驳:“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是吧?我让你实话实话!”苏老爷子把另一只鞋也脱了。
杨氏赶忙挡在了两人中间,“爹,注意形象,您的关门弟子还在旁边看着呢。”
提到“关门弟子”四字,苏老爷子稍微缓和了脸色,傲娇地哼了一声:“算了,看在小雨儿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个缺心眼的一般见识了。”
他弯腰把鞋穿好,指指捧着只大鲫鱼的苏立璟道:“璟儿,以后你跟小雨儿一起上课。他是我学生,你就是我学生的伴读。”
苏立璟:“?”
他怎么就成伴读了?
“爷爷,我还是您亲孙子吗?”
苏老爷子理直气壮:“是亲孙子我才愿意让你当伴读,换个身份就只能当书童了!”
苏立璟:“……我能说不吗?”
“能啊,不同意就扣你两个月,不,两年的零花钱!”
苏立璟蔫了,“那算了吧,我同意。”
摊上这么个爷爷,算他倒霉。
想了想,他还是有点不甘心,撇着嘴问:“就我一个伴读吗?琦风哥哥,琦云姐姐,琦雨妹妹呢?”
这么多人总得拉一个垫背的吧。
孟琦雨好心解释:“我哥哥要习武,姐姐要捉鬼画符,妹妹要卖衣服,都没空。”
“好吧。”苏立璟无奈叹气,大家都忙,就他好欺负。
他上前一步揽住孟琦雨的肩膀,沧桑道:“琦雨老弟,以后咱们就是难兄难弟了,请多多关照。”
孟琦雨用力地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以后他也有好兄弟啦,就像大哥和大壮哥那样的好兄弟!
*
孟琦雨第一天入学。
除了当事人外,大家都非常紧张。
沈青青和贺氏连夜缝了个书包和笔袋,大清早又特意找方萍儿在书包上绣了片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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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书包又开始收拾笔墨纸砚,这个不太好用,那个太重背不动……几样东西竟挑了一早晨。
孟渊和方振山则在给孟琦雨做思想工作。
孟渊:“进了学堂就要守规矩,听先生的话,不能乱跑,不能随便哭鼻子。”
方振山:“哭鼻子也没关系,那老头要敢凶你,你就回来找爷爷,爷爷跟他单挑。”
孟渊拧眉叹气:“干爹,您这样教是不对的,身为学生应该尊师重道。”
“雨儿才五岁,心性单纯,胆子又小,万一被人欺负了咋办?”方振山反驳。
话音刚落,另外三个崽子捧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出来了。
“弟弟,这是大哥我用了两年的弹弓,现在送给你,谁敢欺负你,你就崩他!”
“喏,我熬夜画的平安符,带上它,保管方圆十里没有小鬼敢近你的身。”
“这是姐姐我从小吃摊给你灌的辣椒面……”
孟琦雨终于笑了,“还是妹妹懂我,知道给我送吃的。”
“你怎么就知道吃呀?这是防身用的,要是有人敢打你,你就把盖子一掀,像我这样一撒,呼啦……”
呼啦,辣椒面飘到了孟琦雨眼里,随后屋里响起嘹亮的哭声:“我的眼睛,娘,我的眼要瞎了,呜呜……”
沈青青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又是吹又是洗,忙碌了大半天总算把孩子哄好了。
缓过劲的孟琦雨背起书包就跑,连头都没敢回,生怕某人再给他一下子,把眼辣瞎了。
孟琦雪望着他的背影,苦着脸问沈青青:“娘亲,二哥不会生气再也不理我了吧?”
天地良心,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怕二哥不会用,想做个示范而已。
“等你二哥下学回来,你好好跟他道个歉,他应该会原谅你的。”
“好。”孟琦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把瓶子扔了,什么破东西,她还是换个礼物送吧。
正当她为换什么礼物发愁时,宁氏带着一对兔子来了。
那兔子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毛发雪白,体型肥硕,孟琦雪喜欢得不得了,仰头问宁氏:“娘,我可以把这兔子转送给二哥吗?我今天惹他生气了,正好缺个礼物求他原谅。”
宁氏笑着点头,反正她买兔子是为了讨女儿开心,只要女儿开心了,给谁养都一样。
想法刚冒出来,就见孟琦雪托着下巴兴奋地说道:“二哥最喜欢吃麻辣兔肉了,这回有两只兔子,肯定够他吃的了。”
宁氏一脸震惊,闹了半天,她女儿喜欢兔子,是因为兔子肉好吃?
她蹲下身子,试探地问:“雪宝,你喜欢吃兔兔吗?”
“当然喜欢啦!娘亲做的麻辣兔肉超好吃,炒得香香的兔肉,撒上芝麻香菜,香香辣辣,还不塞牙,我能啃一大碗!”
宁氏吞了下口水,听起来好像的确很好吃的样子。
孟琦雪看见了她吞口水的动作,眯着眼睛笑,“要不您今天先别走了,吃完兔肉再回去?”
宁氏揉揉她的脑袋,“娘也想留下陪你,但这几天家里有事要忙,实在抽不开身。”
说来也怪,往常齐家买地盖房或者做生意都特别顺利,偏这次给女儿建布桩麻烦事一大堆。
先是有工人生病,今天这个头疼,明天那个风寒,接着又传来闹鬼的消息,说每到半夜工地就会传来小鬼走路声,又密又急,跟打仗时行兵赶路的声音一样。
因为此事,她和丈夫这段时间都没睡过好觉,今日总算抽出时间到杨花村看望女儿,顺便向沈青青打听下那脚步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48章 聚阴地
没一会儿,外出杀鸡拔毛的沈青青回来了,看到蹲在院里的纤瘦背影,她笑着调侃道:“宁姐姐来得可真是时候,刚杀了鸡,中午别走了,留下来吃小鸡炖蘑菇。”
“刚才雪宝还在说你做的兔肉好吃,把我馋得流口水,现在又来了小鸡炖蘑菇,这下可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宁氏顺着话头接了一句,上前去接她手里的水盆,“来,我帮你端,你拿着刀就好。”
离得近了,沈青青才发现她眉宇间笼罩着层黑气,人也不是很精神,蹙眉问道:“宁姐姐,你这几天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不干净的地方?”
“比如坟场、凶宅。”
宁氏怔愣片刻,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惊又怕地把工地上发生的怪事说了,末了心有余悸地问道:“所以星堂是花高价买了个坟场?”
沈青青点头,“可能性很大。这样吧,咱们先准备中午饭,等吃过饭我陪你过去看看。”
*
齐星堂买的那片地位于宁阳县东南角,三面环山,山高遮阳,如一柄巨伞撑在平地上方,将平地压得阴郁黑沉。
沈青青远远地观望了一阵,不解地问齐家夫妇:“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齐星堂面露尴尬,“卖地的牙子说这地方有山有水,聚财,我想着雪宝的生意才刚起步,买了聚财的地生意能好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沈青青嗤笑一声,“什么聚财,聚阴还差不多。”
“对呀,聚阴还差不多,嘻嘻。”
马车里响起另一道笑嘻嘻的声音。
沈青青:“?”
一转头,就见车窗布被掀了条缝,缝隙外倒挂着一只头大眼大脖子细的小鬼。
沈青青眯起眼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红唇轻启:“小东西,你胆子挺大啊。”
小鬼惊愕地眨巴下眼睛,脱口而出:“卧槽,你能看见我?”
“我不仅能看见,还能抓住呢。”沈青青快准狠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它头上的呆毛,轻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回小鬼笑不出来了,嘴一咧,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大师,我就是皮一下,没有害过人,求你把手松开,再不撒手我要变秃子了,呜呜……”
沈青青胳膊一甩,把它拽进了马车,“介绍一下吧,这边什么情况?”
小鬼乖乖跪坐在地上答话:“我是八年前那场旱灾饿死的人,死后被家里人丢在这片山,和我一样被家人丢在山上的人还有五六十个吧,后面又陆续来了些迷路的小鬼,加起来好像也有五六十个。”
“我们都是好鬼,从来没害过人,小鸟小虫也没害过!”小鬼挤出个讨好的笑容,“所以大师,你能不能不抓我们呀?”
这话倒没骗人,如果小鬼真要害人,那些工人就不止是头痛脑热这么简单了。
沈青青撒开手,继续问:“转世投胎呢?转世投胎也不想?”
“不不不。”小鬼疯狂摇头,“做人太苦了,除了刚出生那两年能享享福,后头全在干活,越干越穷,越穷越干……你说这有啥意思啊,还不如做鬼舒服呢。”
做鬼不用吃不用喝,更不用干活,无聊的时候就找个人皮一下,不想动就挂树上睡觉,简直不要太快活。
沈青青一脸嫌弃,“咱就不能有点理想,投胎个富贵人家,享一辈子清福?”
小鬼摇头,表情坚定,“不切实际的梦咱不做。”
“其他鬼也这么想?”
“嗯,想走的八年前就走了,剩下的都跟我一个想法。”
小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道:“大师你就答应我呗,这地方真不适合人居住,就算把我们送走了,后面还有迷路的鬼过来,您总不能啥也不干天天在这儿捉鬼吧?”
沈青青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车帘观察了一下前面的情况,果然如小鬼所言,山林间到处都是乱窜的黑影,阴气浮动,寒气森森。
她退了回来,偏头看向缩在角落的齐家夫妇,沉声道:“这块地是聚阴地,缺阳光,阴气太重,用不得,还是换个地方吧。”
齐星堂顺着窗口往下望,看着堆成山的砖瓦,再想想自己砸出去的银子,心有不甘,“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有啊,把南面那座山移开就行了。”
把南面那、座、山、移开……
齐星堂:“那算了,我还是放弃这块地吧。”
宁氏温柔地安慰他:“一块地而已,用不上可以再买,只要人没事就好。”
“我知道……就是老被人骗,心里不得劲。”齐星堂沧桑叹气,做了二十多年生意的老油条了,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骗了,真丢人呐。
沈青青的目光扫过工人搭建的小棚子,又出言提醒道:“让那些工人尽快搬走,再待下去阴气入体会有性命之危。”
“这么严重啊?”齐星堂一惊,立刻跳下马车抬手叫来工头,“通知下去,这片地不用了,大家收拾东西回家吧。”
“回家?”工头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们昨天才把砖瓦运过来,费了老鼻子劲了,你现在跟我说回家?”
“不是我想让你们回家,而是这地方不是人待的,闹鬼,你知道吗?”齐星堂解释一句,态度强硬道:“听我的,尽快收拾东西走,这几天的工钱照结,不会亏了你们。”
工头心里有气但不敢撒,闷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回到了暂住的草棚子。
有工人见他脸色不太好,拍了下肩膀问:“咋啦,东家说什么了?”
“东家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家!”
工头黑着脸骂骂咧咧道:“这几天又是搬东西又是搭棚子,累得跟狗一样,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他又让咱们回家,这不是耍人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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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赖你们,成天嚷嚷什么鬼过路啦,鬼要抓人啦,这下可好,把东家吓跑了!”
那工人挠挠头道:“可是咱也没胡说啊,这地方真闹鬼。”
工头随手抓了块破布摔到了他脸上,“家里穷得连下锅的米都没了,你还怕鬼?穷比鬼可怕多了,好不好?”
第249章 前面有一群大臭虫
工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出来赚钱不容易,这次不让干了,下次不知道耽误多久才能重新找到活,便讪讪地问:“那现在咋办?要不要再去劝劝东家?”
“劝不了,东家把话说死了。”工头愤愤地抹了把脸道:“你去通知兄弟们,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工人点点头,出去把工头交代的事情说了。出了这档子事,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做起事来摔摔打打,动作粗暴得很。
混乱中不知是谁将搭棚子的木棍扔进了草堆,木棍落地的同时,草丛里传来“咔嘣”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很快被其他杂音掩盖。
大家依旧忙碌,没人注意到那声异常的响动。
齐星堂看工人们行动起来了,吐出口气,重新爬上马车,“咱们先回县城吧,雇几辆牛车,待会儿好过来拉东西。”
沈青青道:“我就不去了,一会儿顺路把我放到石头镇,我去看看羊肉馆的生意如何。”
几人这就调转方向,往前走了大约二里路,身后忽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数道轰隆声同时响起,如同夏季暴雨天的闷雷般声势浩大,震得地面都开始摇晃。
地震?
沈青青神色一凛,迅速做出决定,冲车夫高声喊:“不要停,往空旷的地方跑!”
“明白!”车夫抬头看一眼周围地形,挥动马鞭,向着不远处的旷野狂奔而去。
宁氏和齐星堂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之事,相互依偎着瘫倒在坐席间,惊恐地问沈青青:“青青,我们不会有事的对吗?”
沈青青对上宁氏慌乱的视线,郑重地点了下头道:“对,不会有事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因为这“地震”来得很蹊跷,看天象压根就不是自然发生的,所以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好在有惊无险,马车停到旷野中央时,身后的“轰隆”声似乎变小了,地面也不再摇晃,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
这就结束了?
沈青青心中生疑,仍不敢放松,掀开车帘回头观望身后的情况,只见远处山头黑云攒动,狂风携卷着碎石残枝狂舞,一片风雨萧索之景。
齐星堂也从窗口看到了远处的异常景象,心一咯噔,面色苍白地低喃道:“是那片地,那片地出了问题。”
“可是工人还在那边……”宁氏攥紧了帕子,欲言又止,半晌咬了咬唇道:“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吧,几十条人命呢。”
沈青青将袖口和裤腿用绳子绑了,镇定自若地交待道:“我过去查看情况,你们去县城找官差过来救人,速度快些。”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往回走了大约几百米,另一道异常的声音传入耳朵,踏踏、踏踏……是脚步声!
和宁氏描述的一样,那脚步声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像极了阅兵典礼时士兵踢正步的声音。
沈青青不敢贸然冲上前,掐诀召出懒球上前查看情况,这回懒球总算没有贫嘴,一骨碌跳进了天边浓稠的黑云里。
须臾功夫,它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前面有一群大臭虫!特别特别臭,比一百个红缨还臭!”懒球飞快地丢下句话,如同见了猫的老鼠狼狈地钻进了葫芦。
懒球口中的“大臭虫”就是僵尸,尸体变异腐败时会产生尸臭,寻常人可能闻不到,但这种臭味对于嗅觉灵敏的穷奇兽来说,无异于生化武器。
知道对手是什么后,沈青青就不再畏惧了,快步赶往事发现场。
再往前数百米,迎面撞上了落荒而逃的工人,四五十个工人现在只剩下十来个,沈青青随手揪住一个询问情况,那工人哭道:“死了,有的掉坑里摔死了,有的被怪物打死了,你也快跑吧!”
话落灌木丛后忽然响起痛苦的尖叫声,定睛一看,杂乱的草木后乌泱泱站了上百个僵尸!
它们的身体完全没有腐化,忽略那双赤红的眼睛,其他特征完全和活人没有差别。身穿整齐的黑色盔甲,手里握着锈迹斑斑的铁剑,身材高大威猛,偾起的肌肉好像要将衣服撑爆!
沈青青听到的尖叫声来自于某个被僵尸掐住脖子的工人,那僵尸力大无穷,单手掐着一个成年男性,轻松得好像拿捏一条毛毛虫。
“这么牛?”沈青青凝神,拔出腰间镇魂尺,灵活地变换步法,向抓人的那只僵尸砍去。
那僵尸力气虽大,但身子笨重,躲都未躲径直被镇魂尺劈了胳膊。
“滋”伤口处冒起一缕黑烟,僵尸吃痛,咆哮着松开手,工人得救慌不择路地跑了,剩下的沈青青则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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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杀!”
僵尸们喊着响亮的口号,手执铁剑,迈着整齐的步伐将沈青青团团围住,赤红的眼睛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热而疯狂。
唰唰唰!
数道黑色的剑气喷涌而出,如同汹涌的海浪呼啸而来,所经之处草木沙石皆被掀起!
沈青青不想和它们硬拼,挥动镇魂尺在面前结了道金色屏障,趁着剑气冲撞屏障的时机纵身一跃,跳到了最近的那个僵尸头顶。
“来,打我啊!”
沈青青笑着勾勾手,故意勾引其他僵尸来攻击她,等到新一轮的剑气劈来时她又闪身跳到了另一个僵尸头顶。
僵尸们的剑气却来不及收回,“刷刷刷!”
最开始被她踩了头的僵尸则被打成了骰子,从头到脚都黑成了碳,一张嘴,从嘴里冒出缕黑烟。
然而都到这个地步了,那黑僵尸竟然还没倒下,依旧坚挺地站在队伍里!
沈青青:“!”
这哪是僵尸啊?
铁人都没它顽强!
投机取巧不成,只得用真本事了。
她右手挥尺抵挡僵尸的攻击,左手掐诀结印,身子在众僵尸间灵活跳跃,就在僵尸们因一直抓不到她而愤怒咆哮时,一道金色的符咒破空而出。
霎那间金光大作,落在僵尸身体上的金光化作数道较小的金色符咒,滋啦,被金光烫到的部位冒起了黑烟。
沈青青跳到一旁的松树上,准备等僵尸的行动受限后再跳下去收拾他们,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符咒生效,那些僵尸反而因身体疼痛狂性大发,跑过来砍树了!
第250章 抓一只做实验
“难道不是僵尸?”
沈青青骇然,在松树倒下前连忙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然而对方人手众多,且力大无穷,躲在树上压根不是办法!
她只能凭借自身灵活的优势在树林间四处乱窜,一边逃一边结枷鬼印,然而枷鬼印对它们也不起作用。
不是僵尸也不是鬼,这他喵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沈青青暴躁了,一个横扫掀起一道金色光刃,掀翻了最前排的几个怪物,它们还挺团结,很快又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趁着这一扶一站的时间,沈青青脚底抹油,顺着小路溜了。
另一边,齐星堂和宁氏一刻都不敢耽误,来到县城后立刻找县令寻求帮助。而林子言也听到了城外那声巨响,夫妇俩到地方时他正好清点了人马准备出城查看情况。
于是两拨人集结成一拨,带着武器和救援工具急匆匆出发了。
沈青青和他们在最初分开的旷野重逢,宁氏见她安然无恙高兴得直抹眼泪,“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沈青青却笑不出来,神色凝重地对林子言道:“那边出现了一群不明物种的怪物,攻击性很强,必须尽快想办法制服。”
“不明物种?”林子言疑惑不解。
“对,看着像僵尸,但束缚僵尸的符咒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
说话间,怪物们又追了上来,那踏踏的脚步声,如鼓点般密集,听得人心惶惶。
经过一场战斗,它们看起来更恐怖了,有些还保留的人的形态,有些成了黑色的焦炭,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非常狂躁。
如同饥饿许久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咬断猎物的脖颈,饮血吃肉。
好多官差腿都吓软了,连连踉跄着往后退,别说上去战斗了,逃跑恐怕都没力气。
林子言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淡定地指挥几个身材瘦弱的官差领着大夫和齐家夫妇撤退,而他则领着剩余的官差和沈青青并肩而立。
“打吗?”
“打不了,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
沈青青看看他风一吹就会倒的文弱身体,默默摇了下头,早知道会遇到这群玩意儿,来之前就把孟渊带上了。
好歹人力气大,能帮她抓个怪物回去做实验。
想法刚露出头,就听见旷野左侧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偏头望去,那坐在马背上的人不就是孟渊吗?
看见男人挺拔的身影,沈青青悬着的那颗心好像找到了落地点,笑容灿烂地向他挥了挥手,“孟渊,我在这边!”
孟渊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眉头紧锁地将她上下扫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后便别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怪物,声音沉闷道:“需要我做什么?”
沈青青从布包里摸出一截绳索扔给他,“我们一起上,挑只弱的抓回去慢慢研究。”
孟渊点头,迅速将绳索的一头缠在手上,挥动鞭子,纵身跳到了怪物队伍中,沈青青握着另一截绳子紧随其后。
两人身姿轻盈、动作迅捷,如生了翅膀的鸟雀,在黑气间来回穿梭跳跃,怪物们一通狂劈,结果连头发丝都碰不到,气得厉声咆哮。
而这时沈青青也终于选定了目标——一个站在边缘、身材相对弱小的怪物。
“你缠胳膊,我缠腿,咱们速战速决!”
话落,她抬臂甩出鞭子,缠住了怪物的一条大腿,与此同时,孟渊也飞快出鞭,缠住了怪物的一条胳膊。
两人同时发力,“轰隆”一声,怪物应声倒地。
“把牛车赶过来!”沈青青甩掉脸上汗珠,冲等候在前方的林子言高声喊道。
这时候官差也不怕了,扬起鞭子,驱动牛车飞速奔向两人。
“三、二、一!”
“嘭!”
牛车驶来的瞬间,二人合力将怪物甩到了车板上。
“呼!”
成功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目的达成,沈青青就不愿意跟这群莽兽打了,向孟渊使了个眼色道:“撤吧。”
许是折腾得时间久了,身上没了力气,转身逃跑的时候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了,好在一只大手及时将她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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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紧了。”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沈青青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裳,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竟然被孟渊打横扛上了肩膀!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颠簸,沈青青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面饼,被孟渊这双无情的铁手蹂躏成了渣渣。
落地的那一刻,沈青青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软绵绵地趴在马车边好一阵干呕。
罪魁祸首还在旁边问:“你没事吧?”
“答应我。”沈青青扒拉着他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道:“以后抱女生的时候,请用公主抱好吗?”
英雄救美,多浪漫的事儿,硬是被某人整出了英勇就义的味道!
好在她中午吃得不多,要不然非吐他一脖子!
“公主抱?”孟渊眉头微皱,显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车开溜,等弄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再来算账。”
沈青青擦擦嘴角,一屁股坐在了牛车上。
林子言表情凝重地看着不远处暴走的怪物们,似乎不太想走,“就这样把它们扔在这儿了?万一它们进了城或村子怎么办?”
沈青青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放心,它们的战斗力和破坏力虽然很强,但行动笨拙,一时半会还摸不到村里。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分析下情况,这样一直耗着也不是事儿啊。”
林子言点头,“听你的。大家都坐稳了,加速前进,避开怪物的追击!”
一行人驾车狂奔,驶过旷野,翻过一座小山坡,终于和怪物队伍拉开了距离。
这时拉载怪物的那辆牛车也在怪物一次次拳头捶打下轰然裂成了两半,赶车的官差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后赶紧摆手叫人帮忙。
沈青青观察了一下周围隐蔽的地形,对林子言道:“暂时就停在这儿吧,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那怪物摔到地上后仍不肯安分,嘴里狂叫着“杀”、“杀光他们”等字眼,双手疯狂捶打着身下的石块,坚硬如铁的石头竟被它生生捶成了粉末!
第251章 陈家鬼军
果然野蛮!
沈青青偏头看向孟渊,“待会儿你过去按住它,我再捆结实点。”
万一被它挣脱了,给自己来一拳,这还不得捶出内伤?
“嗯。”孟渊淡然地应了声,大步上前,一脚踩住它乱挥的手掌,同时将它的脑袋死死扣在了地上,“过来吧。”
沈青青又摸出截绳子,利索地将它缠了两圈,打绳结的时候余光一扫,瞥见了它盔甲上刻的小字。
“陈?近百年来有挂陈字旗的军队吗?”
“大齐建国以来从未任用过陈姓将军,但是再往前数几十年,殷朝数代名将都姓陈。”
孟渊弯腰看了眼沈青青发现的小字,点头道:“看起来的确是殷朝陈家军的标志,猜得不错的话,刚才那群怪物应该就是名震一时的陈家鬼军。”
“鬼军?”沈青青蹙眉,“可是枷鬼印对它们并不起作用。”
孟渊摸了下鼻尖,“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沈青青叹口气,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那史书上有说这群怪物是怎么来的吗?”
“写了几句,但不知可不可信。”孟渊重新按住躁动不已的怪物,不疾不徐道:“当年殷朝式微,南方蛮国发动战争,意图吞并南地十一座城池,陈家军奉命守城,双方在襄城进行了一场恶战。”
“八千陈家军对战五万南蛮军,所有人都以为陈家军必败无疑,当时的皇帝甚至已经选好了取代陈将军位置的人。谁料十天后,陈将军居然带着两千陈家军杀出来了。”
“据史书记载,那两千陈家军早在前一场战斗中被敌军杀死了,肉身凋亡,但他们守家报国的赤胆忠心未亡,死后的灵魂化为不屈的意志重新回到残存的躯壳,拿起兵器继续战斗,直到战争胜利。”
“死后的灵魂化为不屈的意志重回躯壳?”沈青青轻笑一声,“写史书的这位还是个热血青年呢。”
孟渊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所以史书的记载是假的吗?”
“半真半假吧,那两千陈家军早就死了是真,但灵魂化为意志就是无稽之谈了。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一个人特别不想死,且意志够坚定,那他就能永生或者死而复生了?”
“不能。”孟渊轻声叹气,“这样看来,这段内容应该是经过美化加工的产物。”
沈青青看向以头撞地疯狂怪物,沉吟道:“你说的那位陈家军不仅是个优秀的将领,应该还是个出色的玄师。”
“依照常理,人死后魂魄就会离体到阴司转世投胎,如果在临死前做法结印,就可以将灵魂封印在肉体内,让它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僵尸不僵尸的怪物。”
沈青青撸起袖子,弯腰揪住了怪物的后脖颈,“滋啦”一声响,把孟渊惊得眼睛大了两圈,“你在做什么?”
“检查下它身上有没有结印的痕迹。”说话时她又撕了一下,这次没撕动,“嘶,这盔甲质量真好啊。”
孟渊看看拼命扭动但又无处可逃的怪物,再看看蹲在怪物身上大刀阔斧撕衣服的沈青青,嘴角抽了抽。
他上前一步,扣住了沈青青的手腕,声音略有些无奈:“我来吧,你在一边看着就行。”
男人的力气果然大多了,三下五除二便将怪物的上衣撕了个稀巴烂。
长期埋在地下的缘故,怪物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白到青色的血管和毛孔都清晰可见,这种情况下,它胸口处的朱红印章就更显眼了。
沈青青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那印章上的图形符号很眼熟,和之前文娟的魂魄破体而出时胸口发出的红光样式极为相似!
臭名昭著的前国师陈乾坤和那个威名赫赫的鬼军统领陈将军难道出自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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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眼下她没时间深究此事,因为狂暴的怪物们又追上来了!
“怎么办?还逃吗?”林子言焦急地问道。
沈青青望着不远处挥剑狂劈的莽夫们,从容道:“不逃了,你带大家躲进后面的山谷,这里交给我。”
“我陪你。”孟渊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她身侧。
沈青青和他对视一眼,将镇魂尺塞到了他手中,“看好了,待会儿别让小鬼跑了。”
说着从布袋里摸出一个小铜铃,晃动手腕,铜铃叮当作响。
她勾起唇角,自信一笑道:“这次就看你的了。”
话落将铜铃往空中一抛,铜铃到达最高点时并未坠落,反而凭空悬挂在黑云间,同时体型极速膨胀,化为梵钟大小,周围金光缭绕。
沈青青闭上眼睛,掐诀念咒,催动铜铃晃动,叮叮当当,铃身在她的咒语声中左右摇摆起来。
那金光也随着叮叮的铃声一圈一圈漾开,最终形成一个由金色圆圈组成的巨网,将怪物们环绕其中。
原本狂暴不已的怪物们在金光和铃声的双重作用下逐渐归于平静,很快,队伍里响起一声哀嚎,有只怪物痛苦地跪倒在地,身子抽搐了几下,瞬间没了生机。
这时一只小鬼从那具尸体里飘了出来。
小鬼的眼睛是赤红的,嘴角挂着黑血,犹如一匹恶狼,嘴里狂叫着“杀”字,见人就捶,见人就捅,甚至连同伴都不放过!
越来越多小鬼从怪物体内抽离出来,它们相互扭打着、撕咬着,哀嚎声连成一片,断肢残腿漫天乱飞,黑色污血四处喷溅。
沈青青强忍着恶心祭出一道送魂符将它们全都送进了阴司,小鬼消失,阴气退散,乌云密布的天又放晴了。
“这里还有一只。”孟渊将被剥了衣服的那只小鬼扔到了沈青青面前。
许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到,这只小鬼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狂躁,落地后一骨碌爬到了草丛里,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沈青青走到它面前,弯腰,将指尖血点在了它的眉心。
鲜血接触到皮肤的刹那瞬间消融,小鬼眼中的红色也随着那消融的血迹尽数褪去,恢复为正常的黑色。
沈青青直起身子,声音清冷地问:“现在清醒了吗?”
小鬼眨了下眼,看看她,突然低头哭了起来,“竟然是将军杀了我们!”
身为保家卫国的军人,没有战死沙场,没有凯旋而归,而是被最信任的人害死了!
第252章 慢一点也没关系
“当时我们被蛮军围困在襄城半月,迟迟不见援军支援,眼见着粮草即将耗尽,将军将我们所有人召集起来说要最后拼一次。”
“临行前,他给我们每人发了碗酒,谁料那酒里竟然有毒,我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将军毒死了!”
小鬼心里憋屈得厉害,“他想建什么鬼军,他想再拼一次,他跟我们说啊,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死得明明白白?”
沈青青低笑,“你想得倒是挺豁达,但别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你们这两千人里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把事情捅了出去,这一仗不用打你们就输了,而且主使者也会身败名裂,受百姓唾骂。”
小鬼沉默了,因为沈青青说的是事实,人都怕死,为了守护百姓坦然赴死的烈士能有多少?不说别人,连它都没办法确定自己在生死存亡之际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所以,将军的选择是对的,是吗?”
用一碗毒酒毒死所有人,然后把他们变成不怕疼、不会死的怪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打败敌军,获得胜利。
小鬼喃喃低语,像是在问沈青青,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说完,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沈青青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也许陈将军真如史书所记载的那样,是个一心为民、铁骨铮铮的好将领,在被逼无奈下将自己手下的士兵炼化成了鬼军,只为守护一方安宁。
也许他只是贪生怕死、贪慕虚荣,用部下的血肉为自己杀出一条生的道路,也换来万民的歌颂与敬仰。
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变成了永远的秘密。
但无论真相是哪一种,那些为守护襄城而亡的战士都是值得尊重的!
沈青青弯下腰,将它拉了起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你就去阴司转世投胎吧。像你这种有功德的小鬼,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胎。”
小鬼擦去眼泪,点点头,“你问。”
“你说的那位陈将军的老家是否就在襄城?”
“是。”
“行,没事了。”沈青青抛起折好的送魂符,将它送入了阴司。
小鬼消失后,孟渊悄然走到她身侧问:“你突然提起陈将军的老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青青颔首,“对,上次和你交手的恶鬼和那位陈将军应该都来自襄城陈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恶鬼来宁阳县的原因,绝不是受了小鬼挑拨那么简单。”
一个曾到达权利顶峰的国师,在别人的皮下潜伏了数年,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喽啰的挑拨而贸然出手。
这理由未免太牵强、太幼稚了。
孟渊蹙眉沉思片刻,缓缓道:“所以他特意跑着一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等我回去算上一卦,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头绪。”沈青青转身冲林子言等人招招手,“过来吧,都处理干净了。”
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林子言的眉毛都拧成结了,突然冒出这么多死人,他该怎么向上头交代啊。
“他们是殷朝赫赫有名的陈家鬼军,不知为何被封印在此,又不知为何突然冲破了封印,林大人照实向上面禀报就好。”
沈青青一眼看穿了他的忧虑,简单解释后继续道:“留几个人看守这些尸体,剩下的尽快赶去救人,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林子言不再犹豫,立刻按照沈青青的话分出两拨人,一拨人留守原地,另一波人驾车到工地救人。
和沈青青预料的情况一致,未能逃脱的工人大半都已丧命,幸运活下来的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还有好几个被埋进了坍塌的墓穴,一时间无法判断是否还活着。
宁氏跪坐在废墟前泣不成声,齐星堂也在旁边偷偷抹眼泪,“都怪我,要不是我买了这破地请他们来干活,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意外了。”
救援的官差也都红了眼睛,远远地望着那片被鲜血染就的废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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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十条人命面前,任何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沈青青将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大步穿过人群,冷声道:“别哭了,有哭的时间还不如跳下来多救个人。”
说罢,她已踩着乱石跳进了墓穴。
从墓穴坍塌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被埋的人还有救。事已至此,能多救一个人自然要全力以赴!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陆续跳了下去,有工具的用工具挖,没工具的就徒手刨,没有一个人喊痛喊累,大家都在为了救出埋在废墟中的工人默默努力着。
沈青青一开始试着用镇魂尺拨碎石块,后来嫌尺子用着不顺手,便直接上手了。手指很快破了皮,碎沙石裹着血直往肉里扎,她好像没感觉到疼痛,扒石块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孟渊望着她渗着血的手指,眼眸一沉,不由分说地拔出腰间匕首塞到了她手中,“慢一点也没关系,我把你的那一份赶回来。”
沈青青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无声地点了下头。
最终,被埋的七人全都被挖了出来,除了一个被砸了脑袋不幸离世,其他六个都还活着。
将最后一人抬上平地的那一刻,大家都筋疲力竭地瘫在了地上,有人擦着汗水笑了,也有人捂住脸失声痛哭。
沈青青疲惫地靠在孟渊肩头沉重叹气:“早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我应该让他们直接走的,大意了。”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孟渊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声音温柔,“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
“而且有这个墓穴在,即使今天他们侥幸避过一劫,以后还是会有人中招。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一场劫难避无可避。”
“道理我都明白,就是一时之间有点无法接受。”
沈青青叹气,垂眸看向他染了血的手指,问:“你的手还疼吗?”
“还好,我皮糙肉厚不怕疼,倒是你……”孟渊欲言又止,举目看看远处忙碌的大夫们,拍了下沈青青的肩膀道:“我去那边借点东西。”
沈青青点头,盯了会儿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破了皮的手指,轻轻勾了下,还有点疼。
她眯起眼睛,嗤地笑了。
放在往常,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她连管都不会管,反正自个儿会好,现在好像不大一样了。
有人宠着,果然会变娇气。
第253章 你这种道歉方式,我很喜欢
很快,孟渊托着从大夫那儿讨来的东西回来了,药膏、细棉布,还用竹筒装了水。
他把药膏、棉布放到一旁,向沈青青招招手,“过来,我先帮你把手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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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眨眨眼睛,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乖乖蹲到他面前,伸出了手掌。
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皙柔嫩,指甲处透着淡淡的粉色,仿佛刚出头的粉嫩花苞。
从前孟渊只晓得她生得美、也爱美,今日才知美人连手指头都是美的。
怔愣间,脚尖被人踢了下,沈青青仰着头笑问道:“不是要洗手吗?傻站着做什么?”
孟渊的心被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容撞了下,一股热气顺着心脏攀升到脸颊,脸一下热了起来。
他局促地蹲下身子,握住了那双温软细腻的手掌,另一只手慢慢地倒水,动作有些笨拙,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笨鸡,滑稽又认真。
沈青青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安慰道:“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我不怕疼。”
孟渊抬眼望了望她,声音如风般轻柔:“可是我怕。”
被水浸泡的指尖是凉的,被他握住的手背是温热的。
他随口说出的话落到耳边是滚烫的。
一凉一热间,沈青青的脸也红了,低着头,安静地看他在自己面前笨拙地忙碌着。
洗手、上药、包扎——最后十根手指全都被缠成了大粽子。
沈青青举起胖了几圈的双手,哭笑不得,“所以,这几天我怎么洗手洗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代劳。”
孟渊将未用完的东西收好,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们去别的地方转一圈吧,散散步,把不愉快的事情全忘掉。”
沈青青面露苦相:“可是我走不动路了。”
“不用走路,我们骑马。”孟渊指指不远处的平安,又偏头看看她,忽然想到什么,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刚才说的公主抱,是这样吧?”
沈青青揽住他的脖颈笑,“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孟渊眼睫微动,委屈道:“我一直都很开窍,只是当时那情形,扛着跑更快些。”
“哦,那是我冤枉你了,我道歉。”
孟渊轻轻摇头,蹙眉望着怀中少女的侧脸道:“道歉就不用了,不过……”
话未说完,沈青青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勺,凑上前,亲了下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般的吻却勾得他心头一荡,蹙起的浓眉瞬间舒展开了。
沈青青眯着眼睛笑,“不过什么啊?”
孟渊心里痒痒的,有点想摸鼻尖,但没有空手,最后舔了下嘴唇道:“不过下次你再出去帮人看宅子、捉鬼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遇到什么情况我也能搭把手。”
“还有……”他的视线下移,落到沈青青殷红的唇瓣上,“你这种道歉方式,我很喜欢。”
“下次继续保持。”
他说话时害羞且欢喜的模样,让沈青青又想起了刚苏醒时对他的印象——一只外表威猛,实则憨厚可爱的大型德牧犬。
这想法她没敢往外说,因为害怕某人会生气咬她。
沈青青勾唇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这次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下面还藏了个墓地,以后就长记性了,遇到情况先喊你帮忙。不过话说回来了,今天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墓穴坍塌的声音很大,杨花村也能听到,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让云儿算了一卦。”
“你的感觉还挺准。”沈青青夸奖他,用小胖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道:“刚找过来那会儿,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回。”
孟渊酸溜溜地说道:“原来你看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开窍,感受不到呢。”
“当时情况紧急,不是顾不上吗?”沈青青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对上他的黢黑的瞳孔,媚眼如丝,拉长了音调:“怎么……还要我哄你啊?”
孟渊眼眸一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个小人在摇旗呐喊:哄一哄,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看你那傻样。”沈青青掐了下他的脸,大笑着挣脱他的怀抱,拉住缰绳翻身上马,挑了挑眉,“上马,跑两圈。”
孟渊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在某个女人面前果然不能矜持,一矜持啊,到手的福利就没了。
他无奈低笑,翻身跃上马背,揽住她的腰身,报复似的亲了下她的脸颊,然后在某人凶巴巴的注视下扬起了马鞭,“驾!”
远处夕阳绚丽,染红了半边天,马儿扬蹄狂奔,好像要一脚踏到云彩里。
孟渊紧了紧怀抱,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快地说道:“以前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镇上租一匹马,骑着马在田野里拼命地跑,跑着跑着,心情就会变好了。”
“有次跑得时间太久,把马累趴下了,我也被摔了一跟头,腿都摔瘸了。我娘知道后把我臭骂了一顿,半个月没让我出门。”
沈青青问他,“那马行的老板呢?他没找你赔钱吗?”
“没有,他见我瘸了腿,吓坏了,生怕我讹他,连租马的钱都没要。”
“那他可真是个小倒霉蛋。”
沈青青张开双臂,感受着清风拂面的快意,吃吃地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家窝着,吃零食喝可乐,什么时候吃饱喝足了,什么时候就高兴了。”
“吃零食喝可乐?”
“零食你应该能听懂吧?就是雨儿喜欢吃的那些小零嘴。至于可乐,就是种喝的东西……”
沈青青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不过现在这玩意儿已经从我的食谱中剔除了。”
孟渊看不到她的表情,还在问:“为什么?”
“我说了你可别笑,笑了头打掉。”
“嗯,我保证不笑。”
沈青青清了清嗓子,“咳咳,因为,我就是被可乐呛死的!”
“嗯?呛死?”孟渊歪头,深感疑惑,喝水还能呛死人?
“很难相信对吧?”沈青青自己先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很难相信世上竟然会有死得如此窝囊的人。”
第254章 大齐要变天了
孟渊动了动嘴唇,一时竟不知是该跟着她笑,还是该安慰几句。
不过安慰吧,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最好。
毕竟这事实在太离奇,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思考片刻,他斟酌着语气道:“或许是上天看中了你的美貌,于是想出了这个独出心裁的方法来吸引你的注意。”
沈青青:“……那我还得谢谢他喽?”
孟渊低笑:“还是别谢了,省得他一骄傲,再安排些惊世骇俗的事来吓我们。”
说话时,右侧小路传来车轮转动的杂音,原来是林子言等人已安置好伤员,准备回县城了。
“过去打声招呼吧。”沈青青握紧缰绳,调转了马头。
林子言站在队伍最前面,一板一眼地向他们行了个拱手礼,“今天的事情,多谢二位鼎力相助,他日林某定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致谢。”
“大人客气了,感谢的事先不必考虑,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助这些工人。还有那边的尸体,如果有条件的话,找个好地方安葬了吧。”
都是群可怜人,是非对错交给上天来裁决,她只尽力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林子言点头,“夫人放心,本官会把所有事都处理好。”
给生者一个安慰,还死者一片安宁。
*
两人回到杨花村时天已经黑透了,刚到家门口还未下马就听见贺氏响亮的声音:“哎呦,你们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全家出动到县城寻人了。”
孟琦云架着胳膊,一脸傲娇道:“我都说了,爹娘不会出事的,你们居然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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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当她“小神算”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奶奶信,要是不信你早就出去找人了,哪还能沉住气等到现在啊!”
贺氏嘴上回着孟琦云的话,身子却一刻不停地往沈青青那边挪。
确认两人都没有受伤后,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没受伤就好,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贺氏笑着挽住沈青青的胳膊,一面往屋里走,一面絮叨个不停:“那边是啥情况啊,声音咋这么大,刚听到的时候,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不是天塌了,是地塌了。”沈青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家里有吃的吗?我先吃点东西再跟您说详细情况,折腾了大半天,快把我给饿死了。”
“有,锅里还有饭,特意给你们俩留的!”
贺氏赶紧跑进厨房盛饭端饭,孩子们也没闲着,搬凳子、端茶递水、捏腿捶背,相当体贴。
被冷落到一旁的孟渊仰头看天,漫不经心地咳嗽了两声。
孟琦风闻声看他一眼,连忙弯腰给他也倒了杯热茶。
孟渊瞥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再瞥一眼蹲在沈青青腿边专心按摩的孟琦雪,又咳嗽了两声。
没人搭理他。
往日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把他夸成神仙人物的小女儿,现在眼里压根就没有他了。
孟渊有点心塞,还有点酸。
他这贴心小棉袄漏风的速度也太快了。
孟琦风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凑到耳边小声嘀咕:“妹妹的嘴,骗人的鬼。爹,你应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孟渊仰头灌了口茶,抿着唇没接话。
很快,贺氏和方振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了。香香辣辣的麻婆豆腐搭配软烂可口的土豆炖肉,两道菜都特别下饭。
沈青青被饿狠了,闷头扒了碗饭才腾出空说话:“前段时间雪宝那边的爹买了块地,准备建个布桩,但是那块地是个聚阴地……”
她断断续续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讲了,贺氏听得震惊又庆幸,“哎呦,宁阳县居然还埋了群怪物?还好你们发现得及时,要不然让它们钻到村子里,得害死多少人啊!”
方振山倒有些忿忿不平,“陈将军这事做得不厚道。身为将领,都是把手下的将士当兄弟、当孩子看的,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兄弟孩子下杀手?”
“就算当时被逼无奈用了邪法,事后他也应该想办法把那些人厚葬了,哪能就这么往地下一埋,这对不起自家兄弟,也对不起后来因此丧命的无辜百姓啊!”
沈青青一怔,之前她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现在听方振山以将领的身份设身处地分析后,顿时觉得陈将军的做法的确不妥。
也许他当时真是被逼无奈,但后来他就完全把那群士兵当成了杀戮机器,那些人给他赚来了无上的荣耀和地位,结果在死后百年仍不得善终。
这样的人,的确该骂。
方振山仍觉不解气,继续骂:“前有陈将军,杀自己的将士,把他们弄成什么鬼军;后有陈乾坤,杀人剥皮,抢占人家的身体。这襄城陈家绝不是什么正派家族!”
“等等。”沈青青蹙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打心头闪过,“你们说陈乾坤大老远跑到宁阳县,会不会就是为了寻找这群鬼军?”
“他当初受了五马分尸的极刑,又在襄城隐姓埋名藏了十几年,这期间难道就没打算做点什么报复回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陈乾坤的本事他们都见识过,倘若他再效仿祖先建一个类似于鬼军的队伍,那大齐的江山就危险了!
方振山神色凝重,“陈乾坤此人睚眦必报,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潜伏在京城对影儿下手!”
“对一个无辜女子尚且如此,而皇上取了他性命,又灭了他摘星阁一众弟子,他怎么可能不恨?”
贺氏怔怔地瘫坐在椅子上,“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回京城告诉皇上吗?”
“回!”方振山抬起头,眼神炽热如熊熊燃烧的火种,“为了咱们影儿,为了大齐的黎民百姓,这一趟我必须回!”
“干爹干娘,你们先别急,等我算上一卦,等摸清楚大致方向再去也不迟。”
沈青青从布袋里摸出三枚铜钱,直接在吃饭的小桌上起了一卦。
疾风簌簌,吹得屋内烛火乱晃,摇曳的昏黄光线里,沈青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久,她收回铜钱,抬首对上大家关切的眼神,声音沉重:“大齐要变天了。”
第255章 方振山进京
方振山紧张地捏了下拳头,问:“难道陈乾坤那狗贼要造反?”
沈青青点头,“不止他,还有他的同伴,东南方向,一位齐姓王爷。他们已经勾搭上了,并在暗中集结兵力,一旦时机成熟,必会起兵夺权!”
“东南方向的本家王爷,那不就是镇守襄城的襄南王吗?”方振山心里更慌了,“南地富饶,一旦打起来就是场硬仗,到时候吃亏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他亲眼见证过战争的残酷,所以特别不想再有战乱发生,尤其是大齐子民自相残杀。
“唉,前面才把南边的蛮子打回老家,又跳出来个襄南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贺氏无奈叹气。
沉默许久的孟渊突然插话:“照你的说法,陈乾坤现在应该正躲在襄城为谋反一事做准备,为何如此高调地跑到这边招惹我们?”
“哦,我把这个忘了。”沈青青坐回原位,再次起了一卦,这次很快就出了结果,“那小鬼竟然没说错,他的确是冲着我来的,卦象上显示我是他的拦路石。”
“所以,他来宁阳县是为了除掉你?”孟渊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沈青青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宽心,我既然能成为他的拦路石,引得他大费周章跑这一趟,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倒下。”
“再说,这不还有你吗?”
想到梦里老婆婆叮嘱他的话,孟渊的心情缓和了一些,“以后没什么事你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了,非要出去的话就叫上我。”
沈青青想说一句“没必要”,但看他如此紧张又改了语气,“行,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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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山深吸气站起来,神色郑重地看着沈青青和孟渊道:“待会儿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启程回京向皇上通报此事,这一去可能要折腾一两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千万小心,也帮我照顾好你们干娘。”
“干爹只管放心赶路,家中一切有我。”孟渊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青青接道:“倒是您,不要太着急了,他们如今只是筹谋阶段,还未动手,咱们还有时间补救。”
方振山挤出抹笑容,故作轻松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带兵打仗的?赶个路而已,压根就不是事儿,放心吧。”
“时候不早了,你们把桌上的饭菜收拾一下就回房睡觉吧,都想开点,不是什么大事。”
方振山兀自笑了几声,转身出了堂屋,贺氏望着他微微佝偻的脊背,心中苦涩难言。
老了啊,他们都老了。
本以为他们能在这个小山村安稳和乐地度过下半生,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和那片令她怀念、又令她憎恨的土地扯上关系。
她长叹一口气,对屋内众人说了声“睡吧”,快步走出门去,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是夜大家都没睡好,天还未亮便早早起来了。
方振山怕孩子们伤心,原本想吃过早饭偷偷离开的,没想到清早一推门,就见孟渊和沈青青就领着孩子们在外面守着。
孟琦雪仰着头,脆生生地说道:“爷爷,我们来为您送行!”
沈青青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补充:“不光是送行,还有其他事要交代,咱们进去吧,一块吃顿早饭。”
早饭是最简单的素菜包子、小咸菜和大米粥,一家人团团坐,把小桌子围得严严实实。
贺氏捧着碗和方振山说话:“看到没,家里孩子们都惦记着你呢,你自己长点心,按时吃饭睡觉,别让大家担心!”
“这话你都说一晚上了,我听得耳朵……”
贺氏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他又赶紧转换话头道:“好好好,我听话,按时吃饭睡觉。”
孟渊从袖袋里摸出张地形图递给方振山,“干爹,昨夜我和青青研究了一下回京的路线,选了条比较顺畅的路,您按照我们的标注来走,半个月后肯定能顺利抵达京城。”
沈青青也从袖袋里掏出把小玩意儿,“这里还有些护身符、驱虫香包,您也一并带上,路上千万保重身体,我们等您平安回来。”
看着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方振山鼻头发酸,心里也暖洋洋的,他低头喝了口温热的米粥,轻声道:“孩子们放心吧,就是为了这口热粥,我也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吃过早饭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明媚的朝阳将东方天际照得白花花一片。
方振山坐在马背上笑着向大家挥手告别,“都回去吧,咱们两个月后再见,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一家人在路口站了许久,直到方振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日光中,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方振山不在,沈青青怕贺氏独居会出意外,便劝她搬过来一起住。贺氏原本不太愿意打扰他们,但耐不住几个孩子轮番哄劝,无奈地点头应了。
于是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搬家,全都收拾妥当已经到了中午,好不容易喘口气,家里又来人了。
来人是春雨的两个嫂子,两人进门先对着沈青青一通猛夸,先夸她是杨花村的功臣,为孩子们提供了读书的机会;又夸她聪明能干,连羊肉馆都开得起。
沈青青看出来她们没安好心,全程没接话,就由着她们天花乱坠地夸,时不时喝口茶,把两人急得偷偷跺脚。
后来春雨大嫂实在憋不住了,厚着脸皮说明了来意:“青青啊,嫂子想请你帮个忙。”
“你看我家几个孩子不都进学堂念书了吗?苏先生是个好人,没收多少束脩,但买笔买纸也要不少银子,我家有点负担不起。”
“春雨不是在你店里干活吗?要不你把她的工钱发给我们,反正都是一家人嘛,给谁都是一样的。”
沈青青把茶杯往桌上一扣,笑了,“早就听说春雨的两个嫂子不是好东西,今儿可算见识到了。你缺钱就自己去赚呗,老惦记别人的是什么意思?”
春雨大嫂闻言立刻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我们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不就是问一下嘛,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你们就去羊肉馆那边闹是吧?”
第256章 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沈青青眼中多了分冷意,“我可提前警告你们,谁敢搅了我羊肉馆的生意,赔钱报官一样都少不了。”
“咋还扯上报官了,都是一个村的……”春雨大嫂眼一瞪,当场就要和她吵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二嫂见情况不妙,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大嫂,你少说两句吧,咱是来请人帮忙,又不是来吵架的!”
说着,她讨好地冲沈青青笑笑,“你放心,我们只是想要点钱供孩子念书,不闹事。”
“随便你。”沈青青瞥一眼她精明的眼睛,嗤笑一声,人没啥本事,心眼还挺多。
笑完转身走了,连句送客的话都没说。
两人的如意算盘落空,只得悻悻离去。
回家的路上,春雨大嫂一直在抱怨:“你跟她那么客气干啥?春雨给她干活,她给咱发工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那她就是不把钱给你,你有啥办法?吵急了再打起来,你打得过她吗?”
大嫂想想沈青青打架时的剽悍模样,缩着脖子哑巴了。
“我看这工钱是要不下来了,咱们得想个其他办法。”二嫂耷拉下眼皮,偷偷看了眼自家那蠢妯娌,笑得不怀好意,“听说你有个表哥刚死了老婆,要不你在中间说和说和,让他把春雨娶了吧。”
“这春雨能愿意?就算她愿意,我表哥也不一定愿意,那丫头脾气太烈,娶回家不跟娶个爷一样吗?”大嫂不知道她的花花肠子,还真分析了起来。
“以前春雨不挣钱,光脾气大,别人肯定不愿意娶。现在可不一样了,她是羊肉馆的帮工,一天几十文钱的进账,他们还会不愿意?”
二嫂说得唾沫横飞:“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她把工钱看得太紧,一个子儿都不舍得往外露,我还不愿意让她嫁出去呢!家里养个摇钱树不香吗?”
“还真是这个道理!”大嫂高兴得直拍大腿,“等我回去问问咱娘,行的话我就跟表哥提提这事。要是真能成,咱可得多要点礼钱,娶个这么能赚钱的宝贝疙瘩,算是便宜他了!”
二嫂见她如此上道,乐得嘴都笑歪了。这下她既不用当恶人,又能分到银子,去哪找这样的美事啊!
大嫂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一回家便迫不及待地把说亲的事儿和王母说了。
左一句表哥是老实人,会疼老婆;右一句春雨这么大年纪再不嫁人就要孤独一辈子,把王母也说动了,催促她赶紧回娘家问问。
大嫂表哥那边也看中了春雨的好身段和赚钱的本事,立马点头应了。
两家人见了一面,商量好彩礼嫁妆事宜,就这么把婚事草率地定下了,甚至都没问过当事人的意思。
这天春雨照常在后院穿羊肉串,穿完一盘准备送到厨房时前面的小伙计急匆匆来喊人了。
“春雨姐,咱店里来了个吃霸王餐的男人,他说他是你未婚夫,你要不要去看看啥情况?”
“未婚夫?我每天都在羊肉馆待着,连门都没出过,哪来的未婚夫?”
春雨眉毛一拧,将铁盘往桌上一撂,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小伙计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介绍:“那男人就在门边坐着,喏,看到没?”
春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肥肠脑满的男人正对着她笑,香肠般肥厚的嘴咧得极大,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
春雨顿时有些倒胃口,强忍着恶心上前问他:“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我是你大嫂的表哥,前几年咱们还见过面,你忘了吗?”
男人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在她身上来回乱瞟,最后色眯眯地盯着她白净的脸颊道:“几年不见,春雨妹妹出落得更有女人味了,我那十两银子没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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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冷了脸,加重语气质问:“什么十两银子,你把话说清楚!”
“婶子,不,娘没跟你说吗?咱俩定亲啦,成亲的日子就在下月初八,你家人还收了我十两彩礼银子呢!”
果然又是家里人在找事!
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春雨有些气愤,又有些心累。
她疲惫地叹口气,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话刚开了个头,男人便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话:“从你娘收了银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张家的媳妇了,我不管你以前是啥脾气,进了张家门就都得听我的!”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跟我说不,老子是花钱娶媳妇的,不是花钱娶大爷的,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旁边的袁旭东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出来帮春雨说话:“你可真是半两人说千斤语——好大的口气!女人嫁给你之后连说不的权利都被没收了?你咋这么大能耐呢?”
袁旭东用筷子戳了戳他腰上的肥肉,阴腔怪调道:“这是腰上长了几斤肉就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呵呵,一个连羊肉汤粉钱都付不起的人,还有脸在我店里装大爷,你逗不逗啊?”
店里响起一阵哄笑声,客人们都附和着袁旭东讽刺那男人口气大、太会装,把男人气得头一热,撸起袖子站起来了。
“咋地,你故意找茬是吧?”男人推了下袁旭东,蛮横道:“看看你这瘦胳膊瘦腿,跟只猴似的,哪来的底气跟我叫板?”
“猴咋了?猴照样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袁旭东生平最恨别人说他瘦了,一听这话瞬间燃起了斗志。
不就是个虚头巴脑的胖子吗?
他照样能一拳撂倒!
袁旭东活动了一下胳膊,一拳抡了出去,然后遗憾地发现……
他还真打不过。
他一拳捶进肥肉里,对方纹丝不动。
而对方一拳捶过来,险些把他的肋骨捶断了。
“呵呵,就这本事你也敢出来英雄救美?当我这一身肉是白长的?”男人的气焰愈发嚣张,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道:“今儿我就让你长个记性,我张雄教训媳妇的时候,轮不到你个外人多嘴!”
“老子今天非多嘴了!再说春雨她是你媳妇吗?你瞅瞅自己长得那蠢猪样,配娶这么漂亮的姑娘吗?”
在拳头落下前,袁旭东飞快地捶了他一下,捶完缩着脖子扭头高喊:“来福、来运、福旺,救我!”
打不过他还不会摇人吗?
第257章 回家算账
“敢打老子?”
张雄恼了,一横眉一瞪眼,沙包大的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袁旭东哪能傻站着让他打,犹如一只落入油锅的螃蟹,胳膊腿一阵狂舞,嘴里还喊着:“我挡,我挡!”
舞得正欢快时,后背忽然一沉,接着他就被一道蛮力甩飞,天旋地转过后,他竟然落到了春雨怀里!
袁旭东脑袋大概有三秒钟的空白,然后浑浑沌沌地运转起来。
女人的胳膊很结实,摸起来硬硬的,还有两块腱子肉,感觉很可靠的样子。
女人的眼睫毛也很长,忽闪忽闪的,跟那花丛里乱飞的蝴蝶一样,很好看。
女人的嘴巴……
女人的嘴巴张开了,略带无奈地问:“老板,你可以下来了吗?”
袁旭东一个激灵,从她怀里跳了下来,目光扫过她被粗布包裹的胳膊,脸腾地热了起来。
老天爷,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抱了!
哪里有地缝,他想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袁旭东向来伶牙俐齿的嘴巴头一次词穷了。
红着脸憋了半晌,就憋出句谢谢,然后回头暗戳戳地瞪了下福旺:“不是喊你来救我吗?”
“我来了。”福旺向他展示了一下撸到胳膊肘的袖子,继续道:“但是被春雨姑娘抢先了一步。”
说着,他嘿嘿笑了两声,别说,春雨姑娘挺身而出的模样还挺飒!
那边张雄被春雨仗义救人的举动气得直咬牙跺脚,“王春雨,你竟然当着老子的面抱其他男人?你他娘的都是老子的媳妇了,还敢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王春雨,你可真行!”张雄一脚踢翻了腿边板凳,如暴怒的狮子般冲了上来,“今儿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张家的规矩!”
“女人不听话,就得挨打!”
“呼!”
拳头夹杂着风声向春雨扫来,她抬起胳膊,直接用手接了他的拳头。
张雄愣住了,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一个女人力气这么大?
合理吗?
春雨沉着脸把他的拳头推了回去,接着羊肉馆里响起她清晰有力的声音:“谁收了你的银子你就去娶谁,我没见到你的银子,也不稀罕你的银子!”
“我王春雨就算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都不嫁打女人的孬种!”
“说得好!”店里的客人为她拍手叫好,“一个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去打外面欺负人的恶霸啊!”
“不敢打是吧?呵,像你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自己没本事,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回家逮着老婆孩子出气。”
“你以为你自己可厉害了是吧?不好意思,在我们眼里,这样的男人就是个窝囊废!”
客人们纷纷放下碗筷走到了春雨身后,“来,你再打一个试试,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你一个?”
张雄见有这么多人给她撑腰,瞬间怂了,“行啊,你有种!等我回家找你娘说道说道,让她看看自个儿养了个多不知廉耻的女儿!”
“滚你妹的!”袁旭东和福旺同时出腿,将他从羊肉馆揣了出去,前者还觉得不解气,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才不知廉耻,你全家都不知廉耻!”
“回家娶你的老母猪去吧,别在这骚扰人家漂亮小姑娘!”
张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会把你打得哭着叫爷爷!”
张雄骂骂咧咧地走了,离了羊肉馆没走多远,迎面撞上个身披黑袍、浑身恶臭的老头。
他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嘭嘭踹了那老头几脚,踹完趾高气昂地骂道:“老东西,以后走路长点眼,再乱撞老子把你眼珠子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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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伏在地上没说话,等人走后,猛然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随后嘴唇开合,吐出两个字:“找死。”
*
当天下午春雨请了假,准备回杨花村和家里人好好掰扯下定亲的事儿。
袁旭东怕她一个人受欺负,带上福旺,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
三人回到张家时正好是傍晚,离老远就听见大嫂贪婪的声音:“给我夹块肉尝尝,就那块肥肉多的……哎呦,啧啧,真香啊!”
春雨听得心底发寒,家里穷得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顿肉,偏今天让她撞上了!那买肉的钱是从哪来的,还用想吗?
她怒从中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家门口,一脚踹开院门,力气太大,竟直接把门板踹掉了!
“轰隆”一声,围坐在桌旁分肉的一众人全傻眼了。
二嫂反应最快,连把肉塞进嘴里,擦了擦手笑道:“呀,春雨回来了!回来得正是时候,家里炖了肥肉,你快坐下一块吃!”
春雨低头看着盆里白花花的肥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攥紧拳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家亲娘,声音都是抖的:“听说你给我定了亲?”
王母心虚地别过头,嚅嗫道:“定了,本来今天准备到镇上跟你说呢,但没抽出时间。”
春雨心一梗,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眶,“你是我娘,我亲娘啊!你怎么能为了那点银子一声不吭地把我卖了呢?”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她不在乎,她可以吵、可以闹,但那人是她亲娘!
王母是个软性子,见女儿生气了,结结巴巴地反驳道:“我……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对啊,你娘也是为你好。”二嫂笑着帮王母解围,“你看别家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遍地跑了,而你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当娘的能不操心着急吗?”
“操心着急就能把自个儿闺女往火坑里推吗?你们到底是想要钱,还是真着急,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非要我说出来吗?”
大嫂闻言又不乐意了,叉着腰跟她吵:“啥叫把你往火坑里推?我表哥咋了,不就比你大了十岁,还胖了点,人不是挺好的吗?就你这脾气,换个人家谁愿意娶你?有人要你就偷着乐吧,还挑三拣四的。”
守在门外的袁旭东总算弄清楚王家的情况了,一个软弱糊涂的娘,一个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的大嫂,还有个专门和稀泥看热闹的二嫂,这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啊!
怪不得孟长远两口子老说春雨日子过得苦。
这要换作是他,估计早一根麻绳把自己了结了。
还活啥活?没活头!
第258章 这就是女儿想要的生活
袁旭东脑袋一热,怒气冲冲地走进院子,先指着大嫂骂了起来:“你还有脸说春雨脾气暴?摊上你们这群黑心肝的家人,她要是脾气不暴,早被你们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对啊,你表哥不就是又老又丑又胖,还打女人吗?多好一男人,你怎么不嫁过去呢?”
大嫂被他那机关炮似的嘴怼懵了,傻愣愣地问:“你,你谁呀?”
“你管我是谁!你不是说那猪头好吗?赶紧去嫁,不嫁我都看不起你!”
骂完大嫂,他又扭头怼王母:“还有你,嘴一张:‘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哦哟,你可真是太好了,好到要把女儿嫁给一个爱打老婆的蠢猪头!”
王母弱弱反驳:“我也不知道他打老婆,要是知道了……”
“呵,你知道,等你知道,你闺女就该翘辫子了!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去她墓前哭:‘娘的好闺女啊,娘也是为你好啊,娘不知道他打人,娘下一辈一定注意’?”
“这……我……”王母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位老弟,咱先消消气。”二嫂碰碰袁旭东的胳膊肘,软声劝和:“你是春雨的朋友吧?这事应该有误会,要不咱们坐下好好聊。”
“还有你!”袁旭东又把枪口瞄向了二嫂,“你就是那熊瞎子学绣花——惯会装模作样!一会儿劝这个消气,一会儿劝那个体谅父母心。”
“你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怎么就不劝劝自家婆婆少操点心,劝劝妯娌少闹点事呢?呵呵,劝了她们你碗里就没肉吃了,你怎么舍得呢?”
二嫂被他拆装了伪装,脸一下涨得通红,“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没劝呢?所有人我都劝了,但嫂子就是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娘又为了春雨的事儿整夜睡不着,我也没法劝啊。”
大嫂听着她两边都讨好的话,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嗳,当初不是你出主意让我给春雨和表哥做媒的吗?怎么黑锅全落我头上了?”
肉是大家一起吃的,逼迫小姑子嫁人的罪名落她一个人头上了。
这她能愿意?
袁旭东闻言更气了,好家伙,这还有个背后插刀子的!
这回没等他开口,两个嫂子先闹起来了。
一个非要个说法,一个死不承认,两人一言不合就上手了。
你拽我头发,我咬你胳膊,打得嗷嗷乱叫。
袁旭东在旁边看得哈哈笑,“加油打,对,就这样,往死里打!”
合起来欺负春雨一个算什么?
狗咬狗才是人间正道!
“不许打了!都给我停下来!”王父把桌子拍得哐哐响,可惜两人打得正上头,压根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柱香后,王父喊累了,两个嫂子也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往地上一瘫,开启了你等我、我瞪你模式。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春雨站出来,姿态端正地跪在了王父面前。
王父被她突然的举动整懵了,张着嘴问:“春雨啊,你这是啥意思?有话起来说。”
春雨摇摇头,眼神坚毅,“让我跪着说吧,自从出了退亲的事儿,咱们俩一见面就吵架,吵了好几年了,也该吵够了。今儿就让我说说心里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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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退亲那两年,我经常一个人坐在河边哭,哭着哭着就想往河里跳,想着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死了痛快。这时候就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喊:‘春雨,再坚持一下,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真的会变好吗?我不知道,我就这么等啊等,没想到竟然真让我等到了。”
春雨咧嘴笑了,笑得单纯稚气。
“我现在每天早晨可以睡到太阳升起,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别人的口味,也不用担心挨骂。”
“上午杨家姐姐会来店里帮忙,每次过来她都会带各种各样的糖果点心,那些糖真的好甜啊,甜得吃一口夜里做梦都是甜丝丝的。”
“中午店里生意特别好,忙不过来的时候老板就会带着他的小弟到后院帮忙。我们老板有点笨,穿羊肉串总是扎到手,一边串一边叫,把店里的客人逗得哈哈大笑。”
“我们店里有个热爱美食的爷爷,他特别喜欢跟别人讲自己吃过的美食,每次都把来运和来福勾得口水横流,这时候他就说对我说‘丫头来烧火,我给你们露一手!’”
“活了二十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活着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有吃不完的美食,有共同努力的伙伴,还有……”
她转过头,笑着看向袁旭东,眼中却饱含着泪水,“还有不求任何回报、一心一意对你好的朋友。”
袁旭东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
哭得莫名其妙,哭得汹涌澎湃。
春雨吸吸鼻子,继续道:“我想慢慢攒钱,给自己盖个小房子,再摆个小摊,每日赚几个铜板,不奢求太多,够吃够喝就行。”
“至于能不能嫁人,我不一点都不在乎。与其嫁一个窝囊废,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宁愿孤寡一辈子。”
春雨擦去眼泪,脊梁挺得笔直,“爹、娘,这就是女儿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你们肯定不赞同,也没法接受,所以我不勉强。”
她低头将藏在怀里的荷包拿出来,郑重地放到了桌板上,“这里面是女儿所有积蓄,爹娘收下吧,收了银子,我就再也不是王家人了。”
“什么?!”
一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其中要数王母反应最大,她看着桌上旧得辨不清颜色的荷包,嚎啕大哭,“春雨,你当真这么狠心?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连爹娘都不要了?娘含辛茹苦把你……”
“别说了,女儿都被逼成这样了,你还念?”王父厉声打断她的话,看着面前哭成泪人却仍不肯低头的女儿,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厉害。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嫁人生子,这样老了以后才有依靠,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他强势地想要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女儿,但女儿就是不肯听,有时候还故意和他做对,和媒人吵架、悔婚,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他生气、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所以渐渐地就不再管她了,有时候明知道她被两个嫂子欺负了,也不出声制止。
第259章 袁旭东被抓
甚至还特别冷血地想,就该这样,年轻人不懂事,多吃点苦就会明白父母的苦心。
没想到女儿在吃尽苦头后不仅没醒悟,反而越走越远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乖乖听父母的安排,而他的女儿却天生一身反骨。
现在听了女儿的心里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一直以来做错的人是他。
女儿比他想得要坚强、能干得多,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孩子都如此争气了,当父母的又为何要拖后腿?
王父飞快地擦掉眼角泪水,对春雨道:“银子你拿回去,以后我们不逼你了。”
春雨摇摇头,不肯收。
王父强势地把银子塞到了她手中,强忍着泪意道:“拿着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计划,就按自己的计划过,爹不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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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没本事,窝囊了一辈子,不能再把我的女儿也耽误了。你走吧,累的时候就回家看看,爹给你摸小黄鱼吃。”
两个嫂子死死盯着那鼓鼓囊囊的破荷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又急又气,就差没直接冲上去抢了。
王父瞧见自家儿媳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失望地摇摇头,“以前的事儿我就不提了,从今天起你们都给我记住一句话,春雨是咱王家的亲闺女,我不求你们真心实意对她好,但面子上必须过得去。”
“谁再敢惦记她的银子,给她介绍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表哥表弟,我第一个跟他急!”
说完,他又回头看向春雨,放缓了脸色,“把银子收好,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以后咱家再有人找你说七说八,不要理她,直接回家找爹,爹给你做主。”
春雨攥紧荷包,眼泪又落了下来,“爹,谢谢您。”谢谢您在我对亲情彻底失望的时候又给了我希望。
“不要说谢谢,是爹该向你说对不起。”王父揉了下发酸的鼻子,看看一直守在她身后的袁旭东,笑了,“春雨,你的坚持是对的,爹相信你一定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或许,比她之前所想的还要好。
回羊肉馆的路上,袁旭东一直在嘿嘿傻笑,春雨忍不住问他:“老板,你笑什么呢?”
“开心啊。”袁旭东把装着坚果的小碟子推到她面前,笑得眉毛都飞了,“本来我都做好跟你家里人打架的准备了,结果没打成,变成了大团圆结局,难道这不值得高兴吗?”
春雨勾起唇角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嗳,别嘴硬,我看见你笑了。”袁旭东往嘴里丢了块核桃仁,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小姑娘嘛,就该多笑笑,笑多了会变漂亮。”
“是吗?”春雨学着他的模样,也往嘴里丢了块核桃仁,但是没丢准,核桃仁顺着下巴滚衣领里面了。
袁旭东噗嗤笑了,“你看你笨得哟,连个核桃仁都不会吃。来,我教你,嘴张大点,手捏稳点,就这样一扔,咔,掉嘴里了。”
春雨按照他教的姿势试了一次,这次果然成功了,核桃仁入**开,香得满嘴流油,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甜味。
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咦,这核桃仁怎么是甜的?”
袁旭东得意地笑,“那可不,裹了蜂蜜的。这世上说起会吃,我袁旭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可不一定,让胡爷爷听见这话,非得给你掰扯出个一二来。”
“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跟我抢啥啊。”袁旭东拍掉手上碎渣,笑眯眯地望着她,“春雨啊,想不想跟我干票大的?”
春雨一脸疑惑:“你想干什么?”
“开分店呀!石头镇这边的店已经用不上我了,与其天天在那浪费时间,还不如到别处发光发热。”袁旭东挑了挑眉,“我看你也是个干大事的人,要不咱们去外面闯一闯?”
春雨笑着问:“涨工钱吗?涨工钱我就去。”
“涨!翻倍涨!”袁旭东一挥胳膊,语气豪迈,活像个暴发户。
外面响起福旺卑微的声音:“少爷,我也想涨工钱。”
“行,你也涨,回家洗洗脚往床上一躺,想涨多少就能涨多少。”
福旺:“……”
他就知道,他家少爷不是啥好鸟。
呸,见色忘义的家伙。
三人晃晃悠悠地回到羊肉馆,车刚停,人还没下地,就被一群提着佩刀官差包围了。
福旺一惊,差点从车辕木上滚下来,“官爷,我们都是良民,没干坏事啊。”
“不是找你的,你往旁边挪挪。”为首的官差将他扒到一旁,对伸头查看情况的袁旭东道:“你就是袁旭东吧?现在你涉嫌一桩故意杀人案,请跟我们到县衙配合调查。”
袁旭东:“我?故意杀人案?谁死了?”
官差板着脸道:“今天和你在羊肉馆发生过冲突的张雄。”
“不是,我一整天都在羊肉馆待着,哪有时间杀人,再说我也得有本事杀啊!打都打不过,咋杀,用嘴吗?”
“这些话留着到县衙再说吧。”官差丝毫不为所动,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带走!”
袁旭东:“!”
“我他娘的咋这么倒霉!前面刚送走个夺命女鬼,现在又莫名其妙被逮起来了,就不能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我#&@*$%”
袁旭东骂骂咧咧地被拖走了,留福旺不知所措地站在马车前。
他偏头看看春雨,一脸懵,“春雨姑娘,咱们现在咋办啊?”
“我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春雨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子,快步追了上去。
被她拉住打听消息的官差恰好是老熟人——小瘦子,小瘦子知道袁旭东和沈青青关系不错,所以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张勇死在了离羊肉馆没多远的小巷子里,全身的皮都被人扒了,眼珠子也被挖了,你是没见那模样,啧啧,血腥得很!”
“路人发现他的尸体后就立马报官了,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他是梨花村的张雄,今儿刚和羊色天香的老板发生过冲突。所以袁老板自然被列为头号嫌疑人了。”
“不过你们放心,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今儿关一晚上,说不定明天就把他放了。”
第260章 又闹鬼了?
“全身的皮都被扒了?”
福旺想起了酒楼里那个只剩下一张皮的女鬼,顿时怕得不行,弱弱地碰了下春雨的胳膊道:“张雄不会被恶鬼害了吧?正常人谁能下这种狠手?”
春雨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沉吟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我跟着他们到县衙探探情况,你去杨花村找青青帮忙。”
“行,那就这么定了。”福旺拍拍胸脯,稳下心神,冲她摆摆手,“春雨姑娘路上小心,稍后咱们县衙再见。”
两人告别后,福旺便马不停蹄地往杨花村赶,到地方时孟家人已熄灯睡觉了,还是孟渊耳朵尖,听到马蹄声立刻披衣下床查看情况。
沈青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正站在床边穿衣服,也挣扎着坐了起来,打着哈欠问:“你怎么起来了?”
“有人来了,你听。”
话落,院外就传来了砰砰的拍门声。
大半夜还来拍门,自然遇到了急事,沈青青瞬间没了睡意,捞过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
两人动作迅速,很快就穿戴整齐打开了院门,福旺一见到他们便慌里慌张道:“孟公子、夫人,我家公子被官差抓走了!”
沈青青凤眼微眯,表情复杂,“又摊上事儿了?他能不能再倒霉点?”
福旺一脸无奈,“这,我们也没办法啊。”
搞对象亲娘被害,相亲被女鬼盯上,在店里躲着还能摊上人命官司……
这不纯纯的倒霉蛋子吗?
福旺抓抓脑袋,苦哈哈地把袁旭东被抓的前因后果讲了,末了斩钉截铁道:“我猜张雄肯定是被鬼害死的,要不然咋这么凑巧,前面有个蜕皮女鬼,后面就来个被扒皮的尸体。”
沈青青睨他一眼,夸道:“啧,你的脑袋还挺灵光。不错,张雄的死应该和上次的鬼东西脱不开干系。”
“所以它已经养好伤,开始行动了?”孟渊眉头紧锁,眼中添了几分担忧。
“估计是,要不然它为何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行凶害人?找刺激吗?”
沈青青目光流转,低笑一声道:“好嚣张的鬼东西,走,咱们去会会它。”
孟渊牵了她的手,声音温柔,“走吧。”
此时的县衙灯火通明,值夜的官差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连上茅房都要结伴。
书房里,林子言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陈师爷则愁眉苦脸地来回踱步,嘴上念叨个不停。
“一天天的,咋就这么多破事?”
“前几天失踪的案子还没破,又来了群什么殷朝鬼军,鬼军的尸体都没烧干净,这又来了个无皮尸体,吓死个人。”
“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林子言被他念得脑瓜子嗡嗡响,笔一摔,站起来了。
“大人,您要去哪?”
“出去静静,别跟着我了。”
林子言出了书房,在回廊吹了会儿风,抬头就见小瘦子笑呵呵地领着孟渊和沈青青过来了。
看到沈青青的那一刻,他叹口气,露出生无可恋的疲惫表情,问:“又闹鬼了?”
沈青青听着他沧桑中夹杂着无奈的声音,莫名有点想笑,“对,又闹鬼了,这次还不是一般的鬼。”
果然如此,有沈青青出现的地方就有鬼,这条铁律不会错。
林子言揉了下眉心,侧身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外面风大,我们进书房说吧。”
沈青青没动,左右观望了一下道:“我有个朋友被官差抓到县衙了,尽快查清楚把他放出来吧。人挺胆小的,不禁吓。”
“你说的是那个姓袁的男人吧?我已经审问过他了,没什么问题,本来准备明早再把送他回去。既然他胆小,现在走也是一样的。”
林子言转身吩咐小瘦子放人,福旺闻言喜笑颜开,向沈青青道了谢后连忙跟着官差到旁边领人去了。
陈师爷还在书房里念经,转头见林子言领着沈青青进来,面上一喜,“沈大师来了啊,快进来坐。”
他殷勤地搬了凳子、倒了茶,然后将刚整理好的资料、名册一股脑搬到了沈青青面前。
沈青青瞟一眼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掀起眼皮狐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陈师爷满脸堆笑:“您不是来帮忙的吗?这个是死者的个人信息,这个是仵作的检查结果。这边还有几个失踪人口的信息,来都来了,您就帮我们一块查了吧,谢谢。”
林子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暗戳戳瞪了他一眼。这人,就不能含蓄点,好歹寒暄两句攀攀交情再问啊。
沈青青:“……”
这人是把她当免费劳动力了?
又查命案,又找失踪人口,生产队的驴也没不带这么使唤的吧?
“资料待会儿再看。”沈青青不紧不慢地喝了杯热茶,站起来道:“先带我去看看那张什么的尸体。”
沈青青的目的很明确:首先确定杀人的事儿是不是陈乾坤干的,虽然他坏得冒泡,但也不能乱往他头上扣帽子,放过了真正的凶手。
“张雄,死者叫张雄。”陈师爷热情地搭话,走在最前面带路。
林子言看着自家师爷那副狗腿样,尴尬得路都不会走了,同手同脚地跟在队伍末尾。
一行人提着油灯来到昏暗的地下室,推开门,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天气冷、死亡时间短,尸体还未开始腐化,所以地下室里全是生肉的血腥味,经过几个时辰的积累发酵,那味道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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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干呕了一下,迅速屏住呼吸,从布袋里摸出个棉布缝制的口罩,往耳朵上一挂。
有口罩的阻隔,味道果然没那么冲了。
孟渊望着她只露出一双眼的独特造型,眨了下眼睛,疑惑地问:“你这是?”
“口罩,防风挡味用的,效果贼好,下次给你也缝一个。”沈青青解释。
顺着狭窄的小道继续往里走,又走了大概三四米,终于来到停放尸体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白布,但因为尸体在不停往外渗血,所以白布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仔细一看,还有混浊的血水、组织液顺着木板滴滴嗒嗒往下淌。
除了恶心,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第261章 夜探破庙
陈师爷停在距离尸体两步远的位置就不愿往前走了,捏着鼻子对沈青青道:“尸体在那边,要不您自个儿掀开看吧,我就不掺和了。”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不过我劝您最好别看了,傍晚被吓晕的那两个衙役到现在还没醒呢。”
“不用掀开看。”沈青青应了一声,神色从容地从布包里摸出两根线香,用油灯点燃,分别插在尸体的头部和脚部。
陈师爷看得新奇,跟在旁边问:“您这是在干什么?做法送他的鬼魂回地府吗?”
“招魂。”沈青青弹了下香灰,淡淡道:“受害者的肉身为饵,招魂香为引,游离的鬼魂受到指引就会回来寻找肉身。”
“哦,原来是这样。”陈师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缩着脖子躲得更远了。
一旁的孟渊忍不住发问:“可是如果他的魂魄被陈乾坤关进了那个黑洞,还怎么过来?”
“没法过来,但是这不就间接说明人是陈乾坤杀的吗?”沈青青回答,说话时余光一扫,瞥见了缩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林子言,眉头微蹙,“林大人,您这是在干什么?捉迷藏?”
林子言仰头看天,干巴巴地回道:“啊……我在看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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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移开视线,狐疑地看向陈师爷,努努嘴,“他怎么了?”
陈师爷小声解释:“林大人他害怕,他特别怕没有皮、光溜溜的东西。”
怕沈青青没听懂,他还特别热心地举了例子:“就那剥了皮的泥鳅、鳝鱼,滑溜溜,凑近点还能看到一丝一丝的肉……”
门外响起林子言暴躁的声音:“陈德正,再敢多说一个字,明天我就把你调到山里找人!”
陈师爷立刻捂住了嘴,“行,我不说了,大人您消消气。”
“唉,没想到一身正气的县令大人竟然会怕这个。”沈青青夸张地叹口气,摇头道:“那接下来可有他难受的了。”
陈师爷和林子言同时发问:“为什么?”
沈青青指指已经烧完的线香,“招魂香没了,但是张雄的鬼魂还没回来,所以他就是被陈乾坤杀的。”
“陈乾坤杀人有个专用手法,那就是剥皮。”
林子言的脸垮了,半晌,弱弱地说道:“现在辞官还来得及吗?”
“或许你可以试试。”
沈青青知道他在开玩笑,笑着附和一声,拍落手上香灰,抬步往门口走,边走边和陈师爷说话:“趁现在跟我说说咱们县失踪人口的情况吧。”
“这两个月来,详细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口有三人,根据走访调查,应该还有一部分流浪汉、独居者失踪,但因为没人了解具体情况,我们也没法判断他们到底是搬到别处了,还是真失踪了。”
陈师爷快速将大致情况说了,然后满怀期待地问沈青青:“沈大师,您有办法算算那些人在哪吗?”
“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吗?”
“还真有!”陈师爷笑了,“当初他们家人来报官的时候我特意留了个心眼,各方面问得比较仔细,不光生辰八字,连高矮胖瘦、爱吃什么都问了呢!”
陈师爷屁颠屁颠跑回书房,把登记资料的小册子捧了出来,找到记录生辰八字的那一行给沈青青看,“喏,就在这儿。”
沈青青瞟了一眼,摸出铜钱起了一卦。
陈师爷眼巴巴地在旁边守着,在她收拢铜钱时急切地追问:“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人已经死了。”沈青青脸色有点冷。
不等陈师爷提出下一个问题,她伸手翻动册子,找到另一人的生辰八字又起了一卦。
全都算完后,她合上册子,声音古井无波:“他们和张雄一样,都是被陈乾坤害死的。”
林子言白着脸问:“剥皮吗?”
“嗯,根据卦象显示,他们的尸体被人扔在了东南方位、一座靠山的破庙里。”
孟渊眼睫微动,“你说的破庙,不会就是上次捉那老道的破庙吧?”
“应该就是。”
林子言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尸体吗?”
“不急,尸体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找都行,但惊扰了幕后之人,后面的事情就难办了。”
沈青青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你们先按兵不动,我和孟渊过去探探情况,如果确定那人也在破庙藏着,咱们再动手。”
“好,一切听你安排。”
安排妥当后,沈青青和孟渊便直接策马来到了东南方向的破庙,
上次把困在破庙里的小鬼们送走后,破庙上方的阴气明显散去了不少,但这次过来,那股子阴森肃杀之气又回来了,而且明显比上次还要强烈!
沈青青远远地观望了几眼,翻身下马,从布袋里摸出个玻璃瓶,倒出两粒闭气珠,一粒递给孟渊,一粒压在了自己的舌底。
并交代道:“那边的气场很乱,能不动手尽量先不动手,探明情况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孟渊点头,“明白。”
两人把马栓在了附近的树林里,徒步走向鬼气森森的破庙。
往前走了没多远,便能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尸腐味交杂在一起的独特臭味,沈青青捏住鼻子,苦着脸看向孟渊,“完犊子了,这回咱们非得被熏到原地升天。”
“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还是一起吧,万一碰到什么情况也有个照应。”沈青青迅速戴上口罩,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两人没敢走正门,从破庙旁边的荒草丛绕到了屋后,然后顺着屋后的松树爬上了房顶。
年久失修的缘故,房顶走起来很不牢靠,沈青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房顶踩个窟窿,掉到某具尸体怀里。
终于来到屋顶正脊的位置,两人分别蹲在左右两侧,轻手轻脚地挪开一片瓦,月光透过瓦片缝隙落到屋内,朦胧的白光里,沈青青看到了一地被剥了皮的尸体!
污血、黑水、白骨、横七竖八的残肢、爆裂的脑浆……
画面太过血腥,自诩见过大场面的沈青青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渊握紧了她的手掌,温声道:“你先坐下,别看了,我来检查。”
第262章 借刀杀人
沈青青闭上眼睛,狠狠地掐了下掌心,再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了任何感情,“没事了,继续吧。”
两人在房顶仔细观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陈乾坤的踪迹,确定破庙只是抛尸点后,携手跳下了房顶。
破庙里的尸体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一层叠着一层,几乎堆成了一座尸体山!
“居然死了这么多人!”沈青青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孟渊的脸色也是一片森然,“他在宁阳县害了那么多条人命,最后上报到县衙的失踪人口却只有三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城里有很多他的傀儡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青青心里乱糟糟的,仰头看了眼天边明月道:“换个地方再说吧,让我理一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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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破庙,没了恶臭气味的干扰,沈青青总算能毫无顾忌地喘口气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轻抚过脸颊的夜风,缓缓道:“先是暗中剥皮杀人,将手下培养的小鬼伪装成普通百姓,等积攒到一定数量后再当街高调抛尸引起民众恐慌。这一切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但他的目的明明是除掉我这个绊脚石。”
良久的沉默后,她突然睁开眼睛,情绪激动:“借刀杀人吗?”
“经过上次一战,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硬拼的话自己可能落不到好处,所以就想借别人的手除掉我。”
“这段时间宁阳县怪事频发,失踪、鬼军、无皮尸体……大家都如同惊弓之鸟,生怕灾难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出来将矛头指向我,说除掉我所有灾祸就会消失。”
“你说大家会不会相信?”
孟渊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有人相信,但也有人不信。”
沈青青笑了一声,“是,有人不信。但宁阳县那么大,总归是相信得多。世上多得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哪有几个能始终保持清醒,不被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呢?”
“不用怕,还有我陪着你呢,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凭我们的本事,带着孩子们换个地方生活也不是件难事。”
孟渊倾身抱住了她,“只要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放心,我还没有这么脆弱。”沈青青揽住他的腰,冷笑道:“往我头上扣黑锅,他也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
两人在县城的客栈凑合了一夜,第二日清早来不及吃早饭便急匆匆往县衙赶,准备和林子言商量下背黑锅的事情。
哪曾想刚走到县衙前面的那条街就被蹲守已久的小瘦子拦住了,“孟公子、夫人,快过来,我有大事告诉你们!”
小瘦子把他们拉进无人的小巷,喘着粗气道:“今儿天还没亮就有人抬着具无皮尸体在县衙外面击鼓鸣冤,你猜他们说了啥……”
“说那人是被我害死的?”沈青青面无表情地接话。
“咦,你怎么猜到了?”小瘦子一惊,随后睁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她道:“不会吧,不会真是你干的吧?”
沈青青翻了个大白眼,“你觉得呢?”
小瘦子嘿嘿笑,“我觉得肯定不是,夫人您虽然看起来很凶、很不好说话,但相处起来人还是不错的。”
好歹送了他好几碗拌面呢。
沈青青:“……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小瘦子又笑了两声,赶紧回归正题:“他说人是你杀的,林大人肯定不相信啊,就问他要证据,结果还真让他找来好几个目击证人。”
“大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派我过来通知你,让你想想办法看怎么处理。”
沈青青点点头,又问:“现在县衙是什么情况?”
“情况很不妙,那一个村的村民全堵在县衙门口闹事,逢人就说你是杀人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多人都相信了。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全城的百姓都会知道这件事。”
小瘦子小心翼翼地瞟一眼沈青青,见她并不是很惊慌,又默默补充一句:“到时候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大人是相信我的吧?”
小瘦子点头,“那是肯定的,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怎么可能不信!”
“那你帮我给林大人带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按兵不动,不要替我说话,也不要受他们威胁,就让他们一直闹。”
“一直闹,然后呢?”小瘦子有点懵。
“然后等那个想害我的老鳖孙出现。”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眼中杀意凛然。
小瘦子猜出来她是得罪人了,仗义地拍拍胸脯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你们俩保重啊!”
“保重。”
离开县城后,两人来到了羊肉馆,县里的消息还没传到石头镇,所以羊肉馆依旧照常营业。
袁旭东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板凳上,一手一个肉包子,吃得正香。
看到沈青青和孟渊过来,他擦掉嘴角肉汁,笑眯眯地站了起来,“二位恩人来了啊,来,快进店,我请你们吃大肉包。”
沈青青斜他一眼,“别贫了,有正事商量。”
袁旭东依旧没个正形,咬着包子吊儿郎当地问:“啥事?开分店吗?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就等恩公松口了。”
沈青青捞起筷子砸他脑门上了,“这几天羊肉馆不要开门营业了,会有人来闹事。”
“啥?为啥要闹事?”
“有人把杀人剥皮的黑锅扣我头上了。”沈青青简单地解释一句。
袁旭东惊得包子都掉了,“这不扯犊子吗?你杀人那肥猪头干啥?全是肥肉也不好吃啊。”
“这就不用你管了,把店关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行,能开门的时候我来通知你。”
交代完袁旭东,沈青青和孟渊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杨花村。村里和镇上一样,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村民们仍在工地埋头干活。
沈青青看一眼阴沉沉的天,吐出口气,这种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但是在打破前……她咂摸下嘴,还是吃顿好的吧。
她扭头挽住孟渊的胳膊,笑道:“好久没教你做饭了,今天教你做个新鲜小吃。”
“什么?”
“蛋肉堡,不好吃你打我。”
第263章 这叫杀人诛心
县衙外,人山人海。
闹事和看热闹的百姓将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边拼命敲打惊堂鼓,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求县令大人下令抓捕杀人犯沈青青,为惨死的我儿申冤!”
“求县令大人下令抓捕杀人犯沈青青,为我儿申冤!”
“……”
妇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咚咚的鼓声伴着凄厉的哭声听得人心忍不住跟着揪成了一团。
然而把守衙门的官差丝毫不为所动,紧紧握着腰间佩刀,表情冷到给人一种随时要冲上前砍人的错觉。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打扮儒雅的年轻男人看不惯他们冷漠的态度,情绪激动地上前讲道理:“婆婆嗓子都哭哑了,你们没听到吗?”
“身为父母官的首要责任不就是为民申冤、为民除害吗?现在有人被害你为什么不管?你们这是玩忽职守,是在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守在正门处的官差不卑不亢地回道:“县令大人已审过此案,断定此案和沈青青无关,既然无关为何要听她的去抓人?”
“你放屁,我们都亲眼看到了,杀人的就是沈青青!我每天都到百碗面馆吃饭,对她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认错!”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把县令大人叫出来,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陪着老妇人报官的几个男人纷纷站出来为妇人说话,个个义愤填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围观的百姓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闹成这样了,县令大人为什么还不肯派人抓那个叫沈青青的女人?县令大人是不是在故意偏袒她啊?”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那女人开面馆、开羊肉馆,手里有不少银子,说不定早用银子把县令大人买通了。”
“胡说八道!林大人为人正派,绝不可能为了银子做徇私枉法的事情,我看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
两方人员各执一词,谁都没法说服谁,吵得正激烈时东边街道转弯处忽然响起数道尖叫声。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声源处许多百姓捂着眼尖叫着躲到远处,还有些胆小的直接昏在了路边。
而空下来的位置多了两个抬着担架的男人,担架上正躺着具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尸体!
“老天爷啊!”
众人惊呼,他们只听说宁阳县发生了几桩命案,死者都被人剥了皮,手段极其血腥残忍,但听说和亲眼看到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说刚听说时只是有些恐慌,那现在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坐立不安的恐惧!
他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这样恐怖的死法落到自己或亲人身上会是怎样的情形!
简直太可怕了!
众人犹如一只只跌入洪流的蚂蚁,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像那些无皮尸体一样被人害死,他们要活下去!
“县令大人救救我们!”
“求县令大人为我们做主,找出杀人凶手!”
“杀掉妖女沈青青,为民除害!”
“……”
众人拼命地呐喊着、尖叫着,向来庄严的县衙乱成了一锅粥。
渐渐地,在某些人的刻意引导下,混乱的口号统一了,全都变成了:“杀掉妖女沈青青,为民除害!”
一声声嘹亮的呼喊声冲破云霄,震得大地都在为之颤动。
不远处,躲在小巷子里的黑袍老头闻声唇角一勾,笑得阴毒,“做得不错,但是还欠了点火候,想办法把县衙大门撞开,逼那小县令出手。”
“是!”一群穿戴普通的男人磕头领命,转身钻进人群,眨眼的功夫,便和呐喊示威的队伍融为一体。
老头抬起头,望着天边变幻的阴云,眼中迸射出无比自信的光芒。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这叫,杀人诛心。”
“小丫头,希望你能在临死前领悟到本座教给你的道理。”
同一时间,县衙里面的人也如同热锅蚂蚁般坐立难安。
“林大人,不能再纵容他们闹下去了!”
在书房转了一上午的陈师爷一拍桌子,眼神坚定地望着林子言,“我要出去跟他们讲道理,沈大师有丈夫、有孩子、有店铺,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人?”
“往人身上扣屎盆子也不是这样扣的,今天不跟他们分出个甲乙丁卯,我就不回来了!”
林子言把书册往桌上一撂,板着脸道:“陈德正,我看你是真想下乡开荒种田了。”
“别,我也是过过嘴瘾,哪敢真出去啊。”陈德正举手投降。
这时守在院内的小瘦子急匆匆跑到书房通传消息:“大人,外面的百姓在撞门!”
话音刚落,只听见“轰隆”一声,门板掉了,一大群百姓如泄了闸的洪水般涌了进来。
看守的官差想上前阻拦,刚抬起胳膊,还未张开嘴便被人推倒了。
林子言目光一沉,大步走了出去,高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造反吗?”
青年身板单薄,但颇具威势,一开口便震慑住了前面几排乱推乱砸的百姓。前排的人安静了,后面的自然也陆续安静下来。
林子言笔直地站在台阶上,目光如炬地盯着最早带头闹事的青衣男人道:“你过来。”
男人对上他的眼睛,毫无畏惧地向前一步,问:“大人叫草民有什么事?”
“你说你亲眼看到沈青青在你们村杀了人,那本官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在哪看到的?她又是如何杀人剥皮的?”
“昨天夜里,大概子时初,草民刚睡着被狗叫声吵醒了,出门就看到她在隔壁院墙外杀人。具体是怎么杀的草民没看见,好像是咬了一口,又好像是划了一刀。”
林子言冷笑,“咬了一口、划了一刀就能把人的皮剥下来,你在跟本官讲神话故事吗?而且昨夜她就在县衙和本官调查命案,哪来的时间跑到你们村杀人?”
“那万一她不是人呢?万一她是会分身术的妖怪,或者女鬼,利用县令大人当她的不在场证人,实际上跑到村里谋害人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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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寒心
青衣男人言之凿凿:“肯定有人听说过沈青青有铁口直断、捉鬼驱邪的本事吧?她一个年轻女子这么可能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有人附和道:“对,你说的对,沈青青肯定是妖怪,一个修行数年的老妖怪欺负几个没修为的小鬼,这事就说得通了!”
“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林子言冷冷出声:“就凭这毫无根据的猜想,你们就要往人头上扣妖怪的帽子,可不可笑?”
青衣男人缩了缩脖子,装作很害怕的模样道:“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匪夷所思,县令大人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
思路客
他俯身磕了个头,哭声哀求:“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被那妖女蒙蔽了双眼,做出对不起黎明百姓的事啊!整个宁阳县的百姓全都指望您了!”
林子言厉声打断他的话,“她是人是妖,本官作为她的朋友,难道不比你们这些局外人更清楚?”
“她为了阻止鬼军进城害人,数次挺身而出、孤身奋战的样子你们看到了吗?她为了救出埋在墓穴的工人,跪在地上挖到手指流血的样子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没有!你们只会随着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攻击她、污蔑她!尽管闹吧,尽管煽风点火吧,本官绝不会受你们威胁,绝不会对沈青青动手!”
林子言举目远望,眼神犀利如刀,“那个躲在暗处的杀人凶手,本官就在这里看着,看你能躲多久。早晚有一天,本官会将你揪出来,为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
县衙外,听到这番话的老头把拳头捏得嘎嘣作响,“绝不会对沈青青动手,呵,这个小县令倒是个硬骨头,等本座收拾完沈青青,再来把你的骨头拆了,看看到底有多硬。”
老头抬眼,看向躬身立在旁侧的男人,“不用管他了,想办法把这群蠢货引到沈青青那边……该给她选个怎样的死法呢?”
“沉塘祭河神,不,烧了吧,她这么喜欢穿红衣,最后死在火海里也算是回家了。”
“是!”男人领命,转身走进人群。
很快,人群又骚动起来。
有人冲出来高声斥责林子言:“沈青青是你朋友,所以你就要弃宁阳县上万百姓的死活于不顾,包庇自己的朋友,对吗?”
“你这样自私自利、徇私枉法的人不配当我们宁阳县的父母官!乡亲们,林子言已经被妖女蒙蔽了双眼,是非不分了,他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了,想活命的都跟我到石头镇找那妖女!”
“杀了她,除去后患,也为那些被她害死的乡亲报仇!”
“杀了她!杀了她!”
有人振臂高呼,声音洪亮,如仇敌忾。
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他人也呐喊起来。
一轮又一轮的声浪,好像要将天都掀了。
他们不再顾及什么县令,什么官威,犹如一群失去控制的野兽,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冲出县衙,踏上了报仇的道路。
林子言后退一步,忧心忡忡地看向陈师爷,喃喃道:“失控了,沈青青那边……怎么办?”
陈师爷往柱子上一靠,绝望道:“他们太会调动民众情绪了,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我们哪里拦得住啊?”
“拦不住,也要拦。”
林子言深吸一口气,声音很小,却带着抛却生死的豁达,“她救过宁阳县的百姓,是个很善良、很热忱的人。”
“我林子言,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寒心。”
言罢,他脱去身上官服,一身素衣走下台阶,望着一众官差道:“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了,你们守好衙门,等我回来……如果回不来了,你们就听师爷的安排,等下一任县令上任。”
陈师爷一抹眼泪,红着眼睛追了上去,“不,我要跟您一起去!”
“我陈德正,也看不得好人被冤枉!”
“还有我!”小瘦子举起右手。
“还有我!”又有官差举手了。
“还有我!”
“……”
林子言望着大家真诚的面容,欣慰地笑了,“愿意跟我走的,脱去制服,过来。不想走的,留下来守好衙门,拜托大家了。”
林子言向大家鞠了一躬,大步走向县衙大门。
*
杨花村,孟家。
孟渊把最后一点面糊倒进铁圈,待面糊受热凝固后翻了个面,很快,一个金黄油亮的肉蛋堡出锅了。
沈青青非常自觉地把碗举到了他面前。
孟渊垂眸看着她那白白净净的瓷碗,低笑一声道:“你已经吃三个了,还要?”
沈青青眨了下眼,“怎么,不给?”
“给,怎么敢不给。”孟渊浅笑着把最后一个铲到了她碗里,“就是怕你吃太多,撑得肚子痛。”
沈青青咬了口肉蛋堡,外层焦脆,里面的鸡蛋和肉饼又鲜又嫩又滑,火候把握得可以说相当完美了。
她连啃了好几口才腾出空说话:“待会儿有场硬仗要打,肯定要多吃点,我都被饿怕了。”
“那要不要再来碗粥?”
沈青青摇头,“不用了,吃不下了。”
她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我去找一下村长,让他带着咱们的村的人到山里躲一天。”
“我去祠堂通知苏先生,咱们分头行动。”孟渊飞快地喝掉碗里的粥,擦擦嘴走了出去。
王铁柱正在工地干活,听见沈青青喊村长的声音连忙擦掉脸上的汗,走了过去,“沈丫头,啥事啊?”
“我最近得罪了一些人,今天他们可能要到杨花村闹事。我怕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伤到咱们村的人,保险起见,您带着他们到山上躲一天吧。”
沈青青没有藏着掖着,简明扼要地把是事情解释清楚了,末了道:“你们安心在山上待着,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下来,安全的时候我会上山叫你们的。”
王铁柱大致听明白了,挠着头问她:“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咋办?”
“村长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
王铁柱不相信她的话,“你可不能逞能!都是一个村的,有啥事吱一声,大家都来帮忙,一百多号人呢,再怎么着也比你单打独斗强。”
第265章 小东西好大的口气
沈青青无奈地笑:“真没有逞能,你看我像是那种会逞能的人吗?”
“咋不像呢?你可太像了!”
沈青青:“……”
在村里人眼中,她不应该是那种超厉害、不可战胜的形象吗?
怎么就变成爱逞能的菜鸡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打了保证,好说歹说总算把村长搞定了。
那边孟渊也拒绝了苏家夫妇留下帮忙的要求,顺利把他们连带着私塾里面的学生一起送上小连山。
安顿好村里人,两人对视一眼,准备下山迎战,步子还没迈开,就被四个崽子抱住了大腿。
四条腿,一个崽子抱一个,分配相当均匀。
孟琦雪仰着头,声音急切:“爹爹娘亲,把我们也带上吧,我们虽然打不过坏人,但能帮你们撑场子呀!”
“不,能打过。”孟琦云纠正她的话,“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用头撞人的笨蛋了,我能帮娘捉鬼!”
孟琦风点头附和,目光坚定地望着孟渊,“我也可以,给我一把弓箭,我能打十个。”
孟琦雨接话:“给我一把弓箭,我能打十,一个!”
“听话,回去吧,娘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不信我们拉勾。”沈青青揉揉他们的脑袋,伸出右手小拇指。
四宝最先伸手勾了上去,接着是二宝、三宝、大宝,最后是孟渊。
六根相互交叠的手指在微风中晃了晃,然后恋恋不舍地分开。
下了山,沈青青回头望了眼郁郁葱葱的山林,想到临走时孩子们、村民们关切的目光,勾唇笑了起来。
孟渊替她把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问:“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前世的我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嗯?”
“大概会封心锁爱,变成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孟渊笑了笑,眉眼依旧温柔,“听起来好像很酷。”
“的确很酷。”沈青青握住他的手,笑容灿烂,“但我还是更喜欢身后有支撑、身边有队友的感觉,很温暖。”
孟渊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角,“我也一样。”
*
一个时辰后,游行示威的队伍来到了杨花村。
由于无人指引,一群人找遍了整个村子,终于发现了坐在房顶嗑瓜子的沈青青和孟渊。
“大家跟我一起上,杀了妖女沈青青,为民除害!”为首的青衣男人发号施令,带领着众人涌入孟渊小院。
人实在太多,院子根本装不下,进不来的人就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站,放眼望去,孟家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把方圆几里的杂草都踏平了!
青衣男人仰起头,指着沈青青道:“妖女,识相的话立刻束手就擒,我们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小东西,好大的口气啊!”沈青青嗤笑,一抬胳膊将手里的东西撒了下去。
“呼啦”,青衣男人被撒了一头瓜子壳,气得原地爆炸,挥舞着胳膊怂恿大家上房顶抓人。
“杀了她,杀了她宁阳县才会恢复安宁与繁荣,杀了她大家才有好日子过!杀啊!”
在男人疯狂的呐喊声中,果然有愣头青试图往房顶爬,孟渊毫不犹豫,拉弓射箭,嗖嗖两道箭影闪过,刚爬上院墙的两个男人顿时捂着腿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青青掐诀念咒,召唤出懒球,凤眼微眯,指向嗷嗷叫得最厉害的青衣男人。
“去,陪他荡荡秋千。”
懒球挥动前爪刨了下空气,一个俯冲跳进人群,咬住男人的胳膊就跑。
“嗳,有人飞了!有人飞了!”
众人发现这一变故,惊叫起来。
“是妖女在做法,妖女做法害人了,大家快上房顶抓住她!”
有人呼喊着往房顶爬,手刚摸到墙壁便被一道飓风掀飞,摔得半天没爬起来。
懒球收回尾巴,落在了附近的杨树上,傲娇地挺着脑袋道:“蠢东西,老子可是神兽!什么妖女做法,哼,说相声的都没你们会瞎掰。”
说完,它用尾巴卷了青衣男人的大腿,又晃荡了两圈。
此时青衣男人哪还有一点伶牙俐齿的模样,蜷缩着身子尖叫着,活像只被吓破了胆的老鼠。
但他不是被荡秋千吓的,而是被卷住他大腿的懒球吓的。
身为一只鬼,就算披了人皮,见到天敌,他也会害怕,那种出自本能的恐惧根本无法克服!
不光他,其他傀儡人也害怕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不敢再嚣张,个个缩紧脖子,鹌鹑一样躲在人群里,生怕被发现。
没了他们的引导,喧闹的人群顿时乱套了。
有人依旧想攀爬房顶抓人,有人害怕被沈青青报复想要逃跑,还有人被吓懵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黑袍老头愤怒地攥紧拳头,低骂道:“废物,变成人了还怕它一个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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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躲在暗处看戏,现在是不得不出手了。
他举目看向站在林捎的懒球,眼中杀意尽显,“穷奇兽,让本座会会你。”
老头抬手点了下自己的眉心,随后一道黑影自眉心处缓缓飘出,如一条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懒球。
懒球正悠哉悠哉地甩尾巴,忽感觉屁股一凉,连忙丢掉青衣男人跳上另一个树杈,但还是慢了一点点,黑影一口咬掉了它屁股上的黄毛!
懒球看着黑影嘴里熟悉的毛发,愤怒了,“艹,敢拔老子屁股上的毛!老子跟你拼了!”
它嗷呜一声跳下树,和那黑影缠斗起来。
这时傀儡人没了威胁,也不再藏拙,从四面八方奔向沈青青和孟渊所在的房顶,边跑边怂恿无知的百姓和他们一起冲锋。
墙根瞬间被一层摞一层的人围满了,人太多,孟渊的箭根本射不过来!
沈青青看看屋后的杨树,对孟渊道:“换个地方吧,万一房子被他们搞塌了,咱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走。”孟渊揽住她的腰肢,脚尖一点跳到了屋后的杨树上。
众人见他们转移了阵地,又立刻调转方向往树上爬,“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而这时林子言带着一众官差赶来了,不止他们,还有袁旭东、张承颐、羊肉馆的厨子、百碗面馆的熟客……
另一方向,杨花村的青壮年们也扛着木棍下了山。
第266章 敢上的一律宰了
几队人马从不同方向赶来,向着同一方向前进,每个人的步伐都坚定又从容。
也许这一趟他们会挨打、会受伤,甚至还有可能丢掉性命,但他们就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沈青青帮过他们,现在沈青青有难,他们也想帮沈青青,仅此而已。
袁旭东带着福旺、来福、来运三个小弟,驾着牛车走在队伍最前面,四人手里都拿着铜锣,边走边敲。
“邦邦邦!”
“邦邦邦!”
四个人愣是走出了一个连队的气势。
“傻X们,让开!”
“不让开老子撞死你!”
袁旭东站在牛车最高点,气势汹汹地开路。
自然有人不服气,抡起胳膊要打他们。
林子言见状立刻指挥官差将牛车围了起来,佩刀一拔,唰唰唰,“后退,全都后退!”
“谁敢上前,一律诛杀!”
林子言冷冷出声,他虽脱了那身官服,但威严不减,众人被他大义凛然的气势震慑住,竟真的没敢阻拦了。
一群人硬生生在人海中开出一条路,一步一步,走向被团团包围的沈青青和孟渊。
沈青青转身看见提着锣、声嘶力竭地呐喊叫骂的袁旭东,看见那些不顾一切奔向她的人,眼睛一下热了。
她吸吸鼻子,问:“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等通知吗?”
袁旭东敲了下锣,声音洪亮:“我袁旭东虽然身子弱、武功不强,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朋友有难,自然要挺身而出!”
林子言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为宁阳县百姓做过的事,我都看在眼里,现在该我为你做点什么了。”
杨花村的村民不甘落后,高声道:“我们杨花村的人,不能被外人欺负!”
听着他们坚定有力的声音,沈青青扬唇笑了,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相信、并无条件支持她。
这一场战斗,还未开始,她就已经赢了!
沈青青拔出镇魂尺,向孟渊使了个眼色,脚尖一点跳上了屋顶,望着脚下黑压压的人头,提高声音道:“闹了这么久,也该让我说句话了吧?”
“我沈青青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是堂堂正正的人,而真正的杀人凶手、真正的鬼怪,就藏在你们之中,怂恿着你们和我交手。”
一国字脸的男人高声反驳:“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的一句话吗?你杀人剥皮,可是大家亲眼看到的事实!”
沈青青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脸,阴腔怪调道:“那你们麻烦动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这件事合理吗?妖怪跑到村里害人,被一群村民抓个现行,还能放他们到县衙报官?”
“把那几个目击者杀了会累断胳膊吗?”
男人继续反驳:“万一你当时没发现那几个人呢?”
“啊,对对对,妖怪都看不到人,他们倒厉害,大半夜的,隔了老远还能看清凶手的模样,狗眼睛吗?”
沈青青没了耐心,“愿意相信的,后退几步挪到外围,不相信的尽管过来吧。”
“老娘可没时间分辨你们到底是人是鬼,敢上的一律宰了!”
她手指摩挲过明晃晃的尺刃,面容平静,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但院内众人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周身蔓延开来。
她就像一个冷面杀神,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往那里一站,凛冽的气场便逼得所有人胆寒!
有人害怕了。
他们的确想除掉妖女,想当英雄,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怕死!
生死面前,报仇、除妖都可以不提!
混在人堆里的傀儡人见有人要退缩,连忙振臂高呼道:“她害怕了,她在恐吓我们!乡亲们,一起上啊,我们人多势众,肯定能打败她的!”
“对啊,我害怕,我怕死了!”
沈青青冷笑,忽如雄鹰般展翅冲下屋顶,一道白光闪过,“呲啦”,镇魂尺划破了说话那人的脖颈。
“杀人了!妖女杀人了”
众人惊慌失措地向周围逃窜,原本就心生退意的一部分人见状跑得更快,一会儿功夫,围在孟家周围的人就散了一半。
在场的其他傀儡人全都露出了惊恐之色,国师信誓旦旦地说过,沈青青不会对无辜百姓下杀手,让他们藏在壳子里,放心大胆地行动。
可是这一尺子下去头都快干掉了,哪里有一点不敢下手的模样?
青衣男人见大家心生怯意,连忙安抚道:“大家不要慌,不要脱离这层皮,让她杀,杀得越凶,百姓的情绪就越激动,她就越逃不掉!”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孟渊古井无波的声音:“她逃不逃得掉,我不知道,但你一定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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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一刀寒芒破空而出,横劈向青衣男人的脑袋。
另一边,被沈青青砍断了半截脖子的人,不但没死,反而比之前更强悍了,抽出腰间软剑与她贴身肉搏起来。
但他很明显不是沈青青的对手,两招过后便如丧家犬般被沈青青拽住头发拖到了房顶。
饶是如此,男人仍不肯显露真身,狼狈地抠着瓦块高喊:“杀了她,拯救宁阳县上万百姓,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留下来的百姓被他舍生忘死的精神打动,举起手中棍棒不顾一切地冲向沈青青。
林子言等人也不再犹豫,和他们缠斗起来。
袁旭东更是边打边骂:“让你读书你偏要去喂猪,喂来喂去把自己喂成了猪。不,猪被卖了还知道叫两声,像你们这样的傻X,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房顶的沈青青捡起块碎砖堵了男人的嘴,然后用提前准备好的绳索将他挂在了房梁上,做完一切,孟渊将青衣男人也提了上来。
夫妻俩联手抓人,很快,房梁上便挂了一排断头缺胳膊,但仍活蹦乱跳的“人”。
这时终于有人发觉不对劲了,“他们是不是死不掉啊?明明头都掉了一半,为什么还能一直说话?”
“而且他们好像也没流多少血……”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不可置信道:“那女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咱们真的被人利用了?”
“障眼法,都是障眼法,大家不要相信她!”
还有人不死心,仍在鼓动大家继续冲锋。
第267章 送你上西天的人
但此时大家的战斗力明显大不如前,他们不想继续打了,他们想弄清楚事情真相!
而林子言这边的人却士气高涨,受到袁旭东的感染,大家都跟着骂了起来。
“青青是我们杨花村的人,我们杨花村的村民都没发现她是妖怪,倒先被你们这群外人发现了?你们这么有能耐咋不上天啊?”
“你他娘的脑袋和屁股装反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听他们的话?我让你听,呸!”
“别用胳膊舞了,咱们上刀子,反正你们这智商也没救了,还不如直接去阴司转世投胎呢!运气好的话,下辈子阎王爷还能给你们安个脑子!”
“……”
在武力和精神力的双重打击下,原本叫嚣着要除去沈青青、匡扶正义的人全成了蔫白菜。
领队的青衣男人都成了梁上腊肉,他们该何处何从?
就在众人迷茫之际,孟家小院上空忽掀起一道飓风,和黑袍老头大战三百回合的懒球嚎叫着冲进了沈青青怀里。
沈青青被撞得胸口一疼,一把揪住它脖颈处的毛发,将它拎了起来,“你这么大块头往人怀里撞,是准备把你主人撞死吃席……卧槽,球啊,你脑袋上的毛呢?”
懒球一张嘴,嗷嗷地哭了起来,“我的头毛,我的头毛被那个鬼东西烧了!”
它那一头靓丽的黄毛,愣是被烧成地中海了!
“帮我报仇,沈青青,干死那鬼东西,从今以后我把你的话当圣旨!”
“说得跟你现在能不听我的话一样。”沈青青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在手下的小东西暴走前赶紧补充道:“行了,帮你报仇……陈乾坤人在哪?”
懒球抬起头,望着天边的黑云,“他来了。”
一阵飓风呼啸而来,如无数道鞭子,抽打搅弄着天边黑云,原本就阴沉沉的天好像要塌了一样,沉甸甸地挂在屋顶上方。
“天黑了?天为什么突然黑了?”
“妖怪来了吗?妖怪要来抓人了!”
众人骇然,无头苍蝇般惊慌乱撞。
这时半空中忽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杀了沈青青,她是修炼千年的女鬼,留在宁阳县只为了夺取生人性命,提升修为。”
“杀了她,不杀她,你们都会死在她手里!”
“杀了她……”
那声音好像有安定心神的力量,让他们忘记了恐惧和迷茫;又仿佛带了钩子,勾得他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房顶,将沈青青撕成碎片。
就连林子言等人都受到了影响,蹲下身子,痛苦万分地捶打着脑袋。
“我之前教你的清心咒还记得吗?”
沈青青偏头问孟渊,后者点了下头。
“那好,你教他们念咒,看好那些傀儡人,我去上面会会那狗东西。”
言罢,她弹了下懒球的脑袋,“送我上去。”
懒球在半空中滚了一圈,身体瞬间膨胀数倍,变成了野牛大小,它尾巴尖一扫,将沈青青带到了背上,然后挥动翅膀,扶摇而上。
层层黑云间跪坐着一只披着黑袍的老鬼,它佝偻着脊背,脖子、四肢都挂着拇指粗的铁链,动作间,锁链哗哗作响。
沈青青听着那哗哗的声音,嗤笑一声,“这次学聪明了啊,知道用铁链绑脑袋了。”
老鬼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上次一战,它竟被一个不懂道法的毛头小子砍掉了脑袋,每每念及此事,它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这一次,它一定要除去绊脚石,杀掉那毛头小子,为自己正名!
“小后生,受死吧!”
老鬼面目狰狞地甩动拂尘,掀起一股浓黑的煞气,煞气飞快变幻形态,化为一只巨手重重地拍向沈青青。
巨手还未落下,沈青青先被那扑面而来的凉意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如此浓重的煞气,害多少条生人性命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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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尺也感应到周围滔天的煞气与怨气,发出嗡嗡的悲鸣,震得云层都在晃动。
“镇魂尺?”
老鬼看到她手里金光缭绕的尺子,瞳孔紧缩,表情震撼。
“你到底是什么人?”
“送你上西天的人!”
沈青青娇喝一声,祭出一道护身符,在护身符的金光加持下毫发无伤地冲出了巨手的围剿。
老鬼再不敢轻看面前的年轻女子,高举拂尘,甩动尘尾,嘴里念咒,很快,拂尘上方又出现了一只巨手。
巨手搅动黑云,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将周围所有的怨气吞并入腹,同时也包括方才被沈青青冲破的那团黑雾。
忽然,那团黑雾化为一个巨大的圆球,砸向沈青青,沈青青闪身欲逃,球中忽伸出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刹那间,沈青青坠入了一片幽深黑暗的潭水,水中生出无数个触角,拉扯着她的衣服和身体,将她往更深处带。
沈青青感觉情况不妙,努力向上攀爬,试图摆脱那些烦人的触手,爬到某处时,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那触手又化为无数道冰锥,穿破皮肉,往她骨髓、血液里钻。
冷,真的很冷!
冷得她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战栗!
很显然,如果再被黑雾困一会儿,她就会被活活冻死!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
老鬼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嚣张地笑起来:“入了本座怨气池的活人,要么被怨气腐蚀得连渣都不剩,要么变成一座漂亮的冰雕。”
“桀桀桀,小后生,你喜欢哪一种死法呢?”
懒球见沈青青被困,后爪噔地,奋不顾身地撞向黑雾,试图将那黑球撞开,然而那黑球并非实体,压根不受外部攻击的影响。
它这一撞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了云层间。
它不信邪,爬起来又试了一次,这次比之前摔得更惨!
它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对着黑球咆哮:“沈青青,想办法冲出来啊!”
“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其他主人,找一百个比你厉害的主人,气死你!”
风声呼啸,黑云翻滚。
无人回应它。
“桀桀桀,小穷奇,跟本座走吧,本座才配做你的主人。”
老鬼看着穷奇兽焦急的身影,笑得贪婪。
一只把穷奇兽当宠物养的鬼,从古至今、天上地下,恐怕只有他陈乾坤才能做到吧!
第268章 怨气池
懒球呲牙,怒道:“你当我主人?你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丑样,配当老子主人吗?”
“给老子梳毛,老子都嫌你辣眼睛!”
懒球化身暴躁球,一个飞扑又和老鬼打了起来。
有之前的经验在,老鬼压根不跟它正面硬刚,只想着掐诀放火烧毛。
又有数道火球飞来,懒球躲避不及,眼见着就要被火苗烧了耳朵,斜刺里忽闪过一道金光,那金光掀起一阵劲风,将火球全弹了回去。
懒球回头,看到身后红衣飘飘的沈青青,惊喜大叫:“沈青青,你出来了?”
沈青青扬了扬下巴,吐出口寒气,“那可不,出来了,再不出来我的宠物都要跟别人跑了,怎么搞哦。”
懒球心虚地靠在她腿上蹭了蹭,“不跑,暂时还没发现比你厉害的人。”
沈青青摸了摸它硕果仅存的几根头毛,眼神一冷,抬眼,杀气腾腾地看向老鬼,“听说你要把我变成冰雕?”
老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后一片清明的云层,“本座的怨气池呢?”
沈青青举起手里的镇魂尺,勾唇一笑,“在这儿呢。”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镇魂尺忽然爆出一道金光,那光芒明显比之前更强势了!
老鬼踉跄了一下,身子微微颤抖,“本座辛苦积攒的怨气都被你用来炼武器了?!”
“都被你用来炼武器了?!”
他攒了二十年的怨气,居然被她一次嚯嚯得干干净净!
禽兽!
他娘的,大禽兽!
“本座跟你拼了!”
老鬼怒吼一声,举着拂尘和沈青青打了起来。
没有怨气加持,它就是一只有点武功底子的恶鬼,压根不是沈青青的对手!
三招过后,沈青青祭出一道符咒,将它从云层拍了下来。
“轰隆!”
老鬼坠地,汹涌的飓风将地都砸出个坑!
院内众人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身温度下降了好多,哆嗦着往角落缩。
沈青青跳上懒球后背,也下了云层。
漫天黑云下,烈烈狂风中,她一袭红衣纷纷扬扬,鲜艳似火。
落地的刹那,被乌云遮挡的日光好像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红粉青娥,婀娜聘婷。
明艳逼人眼。
沈青青抬步走到老鬼面前,扫过挂了一屋檐的傀儡人,轻轻地笑了,“陈乾坤,你输了。”
“如果不来找我麻烦,你还能多蹦哒两天。”
“这是你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老鬼擦去嘴角污血坐了起来,狞笑道:“小丫头片子,现在说输赢,还早了些!”
话落,它拍地而起,跳上了院外的杨树。
它低头望着院内院外黑压压的人头,仰天狂笑,“我要用这些人的命,重新炼一个怨气池!”
“不好,它又要放鬼了!”
孟渊惊呼,连忙跳上院墙,意图阻止它召唤藏鬼的黑洞!
然而他刚跳上去还未站稳,就被飓风甩了回去。
“轰隆隆!”
天空响起一道惊雷。
厚重的云层被那惊雷劈了个口子,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了下来。
口子旁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无数双手从漩涡里伸了出来。
无皮的小鬼、丢了头的小鬼、只剩下一具白骨的小鬼……
一只只死相凄惨的小鬼从黑洞里爬了出来,数量远比上次那几十只小鬼要多得多!
而且它们和那些长眠于地下的鬼军一样,都失去了理智。犹如一群囚困已久、终于得到自由的野兽,疯狂地奔向院里的百姓。
有些人还未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便被那恶鬼咬破脖颈,倒在了血泊中。
沈青青一面诛杀小鬼,一面向外分发护身符,然而人数太多,她那点符咒无异于杯水车薪!
小鬼们源源不断地从黑洞中爬出来,她和孟渊恐怕累死都杀不完!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放眼望去,一地鲜红!
尖叫声、哀嚎声、哭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成恐惧的浪潮,将所有人淹没!
坐在树上的老鬼则在得意洋洋地收纳新鲜的阴魂和怨气,方才消散的阴气隐约有了回拢之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青青咬紧嘴唇,抬起双臂拼尽全力将镇魂尺插入地面。
“铮!”
镇魂尺入地,发出一声巨响。
随着声浪爆开的还有一道金色光波,光波所经之处,小鬼的魂魄皆被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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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过来!”
她高喊一声,咬破食指凭空化了道护身符,金色的符咒如一个巨大的盖子将众人收拢其中。
有小鬼试图闯入盖子伤人,身子刚接触到边缘便被弹飞。
盖子里的百姓望着那道淡淡的金光,惊喜地拥抱着身边的亲人、朋友,“没有鬼爪挠人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袁旭东呲牙咧嘴地擦掉脸上的血痕,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这群人呐,就是欠得慌,好好在家待着吃饭睡觉不好吗?”
“非得听风就是雨,跟着那些坏心眼的跑出来闹事,现在好了,命都闹进去了,开心了吧?满意了吧?”
“咋,瞪我干什么?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们出去跟那些鬼干架啊?你们不是要斩妖除魔,守护宁阳县的安宁吗?现在真正该你们表演的时候到了,怎么不牛了呢?”
众人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林子言拍拍他的肩膀,劝道:“袁公子,少说两句,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说着,他举目看向不远处血淋淋的尸体,眼中浮现出一抹沉痛。
怪他这个县令不中用,如果能早些拆穿那些人的真面目,拦住大家,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悲剧。
正在大家为了劫后重生而高兴时,头顶忽响起“咔擦”的声音,抬头一看,那金色的盖子竟裂了个缝!
小鬼们前仆后继地撞向盖子,被弹飞了再跑回来,飞了再回来……完全不知疲惫。
这样下去,符咒早晚会失效!
沈青青吐出口气,脸上明显出现了疲态。
能当上国师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孟渊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沉静道:“青青,你休息一会儿,外面那些小喽啰交给我解决。”
“可是它们数量这么多,你……”
话未说完,孟渊已提着剑走了出去。
落拓青衫随风而起,姿态卓然,如仙如侠。
第269章 强开鬼门
撞盖子的小鬼们闻到生人气息,立刻调转方向张牙舞爪地扑向孟渊,一只挨着一只,数量之多、之密,犹如搬家的蚁群。
孟渊神色肃穆地站在院外,眼睛微眯,握紧了手中长剑。
须臾,群鬼已至身前。
抬手、挥剑,剑影迅疾如风,接连诛杀三只小鬼,他飞身避过另外两只小鬼伸来的鬼爪,向右横劈,再次劈倒三只小鬼。
孟渊出招又狠又快,身法变幻莫测,小鬼们就是他剑下待宰的羔羊,扑上来、倒下,快到来不及眨眼。
但是那小鬼的数量太多了,好像永远杀不尽一样,源源不断地从黑洞里爬出来,而孟渊的体力却是有限的。
渐渐的,他出招的速度慢了下来。
“滋啦!”
小鬼抓破了他的衣袖,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两道血痕。
“孟渊!”
沈青青看得焦急,拔出镇魂尺要冲出去帮他。
“不用管我!”
孟渊面无表情地斩断小鬼的胳膊,垂眸扫过院里院外满地疮痍,声音中带了几分哀伤,“待会儿我把这些小鬼往远处引,你想办法把百姓们送到安全的位置吧。”
“我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沈青青望着他决然的眼眸,郑重地点了下头,道:“保重,等我回来。”
回来与你并肩作战。
“好。”孟渊点头,转过身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杀。
沈青青目光深沉地看他一眼,抹去糊在眼前的雨水,面向瑟缩成团的百姓们,高喊道:“跟我走!”
“照顾好身边的伤患,都跟她走!”
林子言顺手拉起一个在地上挣扎的伤者,从容不迫地指挥院内百姓撤退。
“想走?那得先问问本座同不同意!”
老鬼抱着拂尘挡在了众人面前,他的视线扫过一众狼狈的百姓,最后落在沈青青身上。
皱纹横生的老脸上全是张狂的笑容。
“小后生,我们做个交易吧。”
“用你一人的性命,换这些百姓的活路,如何?”
沈青青挑眉,“真的?我死了,你就会放过这些无辜的百姓?”
“说实话,本座只是看你不爽,并不想伤害无辜百姓,毕竟杀生太多,有损阴德。”
老鬼大笑,空洞洞的眼眶里红光闪动,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引诱意味:“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
“牺牲你一人,造福千万家,多伟大啊。”
沈青青眼睫颤动了一下,原本灵动清澈的眸瞳变得呆滞麻木,她嘴唇翕动,跟着他喃喃地念道:“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家……”
老鬼怔了一下,他这是,成功了?
怨气池都没困住的人,却被小小魅术迷惑了?
他举起手中拂尘,双手因激动微微颤抖,张开嘴,厉声喝道:“去死吧!”
“轰!”
一道黑刃向沈青青迎头劈来。
在黑刃擦过头皮的刹那,沈青青双腿微曲,一个弹跳纵身跃起,如一发利箭,势不可挡地刺向狂笑的老鬼。
上当了!
老鬼大骇,连忙向右逃窜,这一窜恰好窜进了懒球口中。
“呲!”
尖牙刺破皮肉,扎进骨头,懒球发出兴奋的低吼,等了这么久,可算让它等到了!
老鬼又疼又气,在它嘴里吱哇乱叫,“你竟然敢骗本座!”
沈青青收回镇魂尺,冷笑着睨它一眼,“果然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也拿出来玩,哄三岁小孩呢?”
老鬼自诩道法天下第一,哪能容忍一个年轻后生如此侮辱他,气得睚眦欲裂,疯狂大骂。
“本座要用你们的命,把这片土地炼成一座鬼域,都去死吧,去死吧!”
老鬼周身的怨气越来越浓,最后暴喝一声,整个人都幻化为一股黑雾,从懒球口中挣脱,顶着滂沱大雨冲向那藏了鬼的黑洞。
“轰隆隆!”
天空又响起一道惊雷。
那黑色漩涡被他彻底撞碎,里面上千只恶鬼如雨点般倾泄而下,哗啦啦,黑洞之下的孟渊瞬间被小鬼淹没了。
他虽有不受邪气影响的体质,但还是抵不过小鬼们的生撕硬咬,眨眼间,他身上便多了数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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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鬼见了血更加兴奋,桀桀地笑着往他身上爬。
血,和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滴滴嗒嗒地往下淌,那张俊脸已被鲜血染红,但雨幕后的一双眼睛依旧犀利明亮。
“杀!”
他低吼一声,纵身跃起,突破小鬼的重围,同时挥动长剑,冰冷的剑芒划过一道弧线,数只小鬼在寒光中轰然倒地。
看着身后浑身是血、但仍站得笔直的男人,沈青青身心俱震,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不能再让他孤军奋战了!
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些小鬼全都送走!
小鬼数量太多,符咒根本不起作用,留给她的只剩最后一条路:强开鬼门,将所有鬼魂生拖入地府!
强开鬼门的方法,师父教过,但她从来没有用过。
一是太损耗精力,用一次三五月都不一定缓过来。
二是风险太大,若操作不当,让关内恶鬼破界而出,只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如今,她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沈青青拿出罗盘,咬破食指,将指尖血挤入盘声,随后掐诀念咒,罗盘指针随着她的咒法来回转动,最后指向西南——阴气最盛的方向。
确定方位后,她又从布袋里摸出三根线香和一叠符箓,先用一张火符引燃线香,淡青色的香柱氤氲而起,飘向西南方向。
飘了大约有四五十米,烟雾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停在了原地打转。
沈青青见状迅速抛出手中符箓,那符箓在半空转了一圈,随后如受到指引般飞向那烟雾聚拢处。
和线香的烟雾一样,符箓也停在了某道无形的阻隔前。
沈青青抬手掐诀,控制符箓移形换位,最终八张符箓分据八个不同的方位,悬了半空中。
突然起了风,狂风拉扯着乌云,搅得天地间黑沉沉一片,雨下得更大了,好像要将整个村子吞没。
这时符箓前方的左右两侧各燃起一簇幽绿色的火苗,火光的掩映下,两扇刻着鬼脸的朱红大门逐渐显露出来。
鬼门,出现了!
第270章 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沈青青抓紧时机,挥动镇魂尺甩出一道金光,金光撞门,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朱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并未打开。
一击未成,她凝神聚力,又劈出一道金光。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成功了!
鬼门大开,无数道幽绿的气流从中涌出,扑面而来的寒气逼得沈青青踉跄一步,等她稳住心神抬头看时,已经有小鬼被气流卷入了鬼门。
那些从鬼门涌出的气流如同一双双大手,又如同一条条锁链,感应到游离的阴魂后立刻攀附而上,霸道地将它们拉入鬼门。
哗啦啦的雨声逐渐被小鬼们凄厉的哀嚎声和惨叫声取代,那些环绕在孟渊身边的小鬼全都被气流拖走,连躲在云层后的老鬼都未曾幸免!
它耷拉着再次断掉的脑袋,瞪着赤红的眼睛,不甘心地质问沈青青:“你到底是谁?”
“你和玄虚子那个老匹夫是什么关系?”
沈青青嫣然一笑,“怎么,你还认识我师父?”
老鬼疯狂大叫,状若癫狂。
他们何止认识,简直有不共戴天之仇!
当初若不是那老匹夫插手,大齐的江山都该是他的了!
如今他隐姓埋名十几年,谋划好了一切,眼见着就差临门一脚,却又栽到了老匹夫徒弟手中,这让他怎么甘心?
“玄虚子、沈青青,若有一日,本座能走出地府,定要将你们师徒二人活剥了!”
“狠话谁都会放,但你要有出来的本事。”
沈青青漫不经心地翻动镇魂尺,低眉浅笑道:“烧我宠物的黄毛,抓我男人的脸。陈乾坤,你该死!”
她猛然抬起头,眼中光芒慑人,嗖嗖嗖,绵密的金光自尺刃间飞出,瞬间将老鬼扎成了蜂窝煤!
很快,从黑洞里涌出的小鬼被肃清一空,沈青青顶着寒气走到鬼门前,合上朱门,揭掉了贴在门上的符箓。
最后一张符箓落下的刹那,两簇鬼火灭了,随后朱红的鬼门也消失在浓黑的雾气间。
雨还在下,但天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阴沉了,东南方向的天际隐约有了转晴的迹象。
沈青青提着镇魂尺,转身,走向那个屹立在人群前、浑身是血的男人。
雨滴打在额头,飞溅开来,细碎的水珠挂在眼睫,将男人的身影染成了一幅朦胧的水墨画,浓墨般的黑和鲜艳的红交互交融,烙在了她的心上。
“孟渊。”
她低唤一声,向他伸出了右手。
“我在呢。”
孟渊上前握住她的手,两手交握,这才发觉她的手凉得吓人,脸上也毫无血色,一片惨白。
他心中一紧,连忙将人揽入怀抱,下巴蹭了蹭她冰凉的额头,轻声问:“很冷吗?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沈青青眯着眼睛,声音很小:“你都被鬼挠成壁画了,还抱得动吗?”
“当然。”
孟渊答得飞快,说完,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子言等人守在大门口紧张地望着二人,见他们过来,连忙迎上前问:“你们没事吧。”
“待会儿再说。”
孟渊淡淡应了声,脚步未停,抱着沈青青进了卧房。
沈青青半眯着眼睛靠在床柱子上冲他摆了摆手,“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孟渊倾身揉了下她的脸,温声道:“换身干净衣服再睡,会舒服些。”
说着,他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件洗好的衣服放到了沈青青手边,“换吧,我出去。”
沈青青动了下胳膊,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于是又缩了回去,咕哝道:“懒得动,你帮我换吧。”
孟渊一怔,眼神不自觉地落到了她纤瘦的腰肢间,“我帮你换?”
“不换也行,睡醒再说吧。”
沈青青往里面挪了挪,歪枕头上睡了。
孟渊望着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半晌,叹了口气,表情无奈,又夹杂几分莫名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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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关上房门,折回来擦擦她鬓边的水渍,哑声道:“那我帮你换了?”
沈青青“嗯”了一声,连眼都没睁开。
孟渊摸了下鼻尖,随后弯腰去解她的腰带,手指搭到衣角上时发现手背上还残留有血渍,又赶紧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两下,确认不会弄脏她的衣服后才开始动手。
宁阳县的初冬天气并不是特别冷,脱去厚重的外袍,里面就只剩下一层白色的中衣,沾了水的缘故,那层单薄的衣服近乎透明。
他一眼就瞟到了她身上藕荷色的肚兜,上面依稀还绣了朵荷花,花纹样式和她前些日子缠着自己画的荷花似乎一样。
孟渊的心好像被火苗烫了下,热度从心口一下攀升到耳后根,那股子热烧得他双手微颤,几乎要握不住东西了。
孟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抛却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动作迅速地帮她换好了衣服,系上衣带的那一刻,他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工程,靠在床边长舒一口气。
沈青青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着了,外面还有成千上百人在眼巴巴等着,他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熟睡的小姑娘,真想抱着她好好睡一觉,可惜现在不能。
他给自己也找了套干净衣服,麻利地换上了,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了,但依旧疼得厉害,他咬咬牙,忍了过去。
推开门,等候已久的众人瞬间将他包围了。
袁旭东急切地问:“怎么就你一个出来,青青呢?”
孟渊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叫孟夫人。”
“哦。”袁旭东无语,“那孟夫人呢?”
“她累了,需要休息。”孟渊看着门外横七竖八的尸体,疲惫地揉了下眉心,“清点一下人数吧,受伤的送去看大夫,其他人留下清理尸体。”
林子言点头,“我立刻去安排。”
说话时他扫过孟渊脸颊、脖颈处的伤痕,问:“你呢,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还能坚持。”
孟渊抬步往外走,“尽快清好吧,不要吓到村里的孩子。”
“房梁上挂的人呢?怎么处理?”袁旭东指指头顶上歪七扭八的一排“腊肉”。
因为披了层人皮,他们侥幸躲过一劫,但都被鬼门大开的场景吓得不轻,如今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第271章 阴阳调和
孟渊抬眸,眼神阴冷似冰,“继续挂着,等青青睡醒了再说。”
众傀儡被他肃杀的眼神吓得一抖,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沈青青不在溜了,一低头就见秃了头的懒球正蹲在走廊下恨恨地磨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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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最好能在这臭皮囊里待一辈子,否则老子一定要把你们咬成饺子馅!”
众傀儡人:呜呜,做人做鬼都好难!
门外等候的百姓看到孟渊出来,红着脸上前道歉:“对不起,我们不该……”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孟渊冷冷地打断了,“不必道歉,付出生命代价的不是我和青青,是你们自己。”
“我只希望经此一事,大家能长个记性,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动动脑子,不要随波逐流,听风就是雨。尤其是会伤害到别人的事,更要三思而后行。”
言罢,他大步走进雨幕,开始搬运院里的尸体。
旁边的林子言轻叹口气,道:“大家都别傻站着了,去干活吧。”
*
沈青青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房间里亮着盏灯,孟渊裸着上身,独坐在灯下为自己清理伤口,后背的伤口有点远,又看不见,半天没摸到。
沈青青披衣下床,顺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药膏。
孟渊愣了下,回头发现是她,唇畔多了抹笑容,“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了一点,至少没那么累了,但又很饿。”
孟渊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弄饭。”
沈青青又把他按了回去,“放心,一会儿不吃饿不死,我先帮你涂药。”
一眼看去,他的后背密密麻麻都是伤痕,有抓伤、有咬伤。被雨水一泡,伤口边缘处都泛了白,严不严重另说,看着是挺让人心疼的。
她用手指蘸了药膏,伸向最近的一处伤口。
“送走小鬼……”
“你的手……”
两人同时开口,孟渊摸了下鼻子道:“你先说。”
沈青青将药膏涂到伤口上,动作轻柔地打了个圈,问:“刚送走小鬼那会儿,为什么不把伤口处理了?”
“那时候门外全是尸体,哪有时间管这个。”
孟渊回了一句,叉开话题:“你的手为什么还这么凉?是不是病了?”
“没有。开鬼门的时候被里面的阴气冲撞了一下,身子骨一时间吃不消吧。”
“那需要调理一下吗?”孟渊偏头对上她的眼睛,眉眼间全是担忧,“吃药,或者食补?”
沈青青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唇角微扬,拉长了音调道:“吃药、食补应该没用,阴气入了体自然要用阳气来补。阴阳调和,听说过吗?”
“所以该怎样调和?”
沈青青倾身,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笑盈盈地问:“我的夫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唰!
孟明白过来,脸一下爆红!
半晌,他眼睫颤动了一下,定定地望着沈青青道:“真的有用吗?有用的话,我们可以,可以试试。”
沈青青被他那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逗笑了,弓着腰伏在他身上咯咯笑个不停。
孟渊被她笑得一脸莫名,“怎么了?”
“骗你的,晒晒太阳,休息几日就好了。”她戳了下他的脸颊,乐不可支,“孟渊,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孟渊恼了,扣住她白皙的脖颈,咬了上去。
“嘶,你这人,属狗的吗?”
沈青青吃痛,捶了下他的肩膀。
男人松开牙齿,抬头看她,黢黑的眸子好像蒙了层水汽,又润又沉。
“沈青青,现在欠我的,早晚要还回来。”
沈青青瞬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深层含义,脸一热,站了起来,“那个,继续涂药吧,涂完弄东西吃,饿死了。”
饭是孟渊做的,清汤面加了两个荷包蛋,沈青青就捧着碗坐在灶台前吃,吃完一碗又要一碗,三碗面下肚,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孟渊蹲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我发现了,每次捉完鬼、打完架,你都特别能吃。”
“也没有特别能吃吧,某个人可是每顿都能吃三碗饭。”
孟渊低笑一声,抬手抹去她嘴边的面汤,端着碗站了起来,“我去洗碗,你回房休息吧。”
“辛苦你了,孟大侠。”沈青青碰了下他的肩膀,脚步轻快地走出厨房。
孟渊将厨房的锅碗洗刷干净、回到卧房时,沈青青还没睡着,乖巧地躺在被窝里,眨巴着眼睛,有点可爱。
“怎么还没睡?”孟渊心中温软,走到床边揉了下她的发心。
“可能下午睡太久,一时半会没睡着。”沈青青扒开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一起睡吧。”
孟渊笑,熄灭油灯,脱去外袍躺在了她身边。
沈青青蹭了又蹭,最后蹭到了他怀里,嘿嘿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一句话。”
“什么话?”
“家里有个热乎乎的男人,比金山银山都重要。”沈青青握住他温暖的手掌,眯着眼睛笑。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不符合实际,但不得不说,有个热乎乎的男人暖被窝,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孟渊换了个姿势,侧身揽住她的腰肢问:“哪里不符合实际了?我比不过金山银山?”
“那当然了。金山银山人人都爱,你能做到吗?”
“我不贪心,只要你一个喜欢就好了。”
孟渊亲了下她的脸颊,注视她水亮的眸瞳,心弦微动,“吃饭前,你说的阴阳调和,其实是真的吧?”
“怎么突然又提到这个了?”沈青青心虚地咽了下口水。
孟渊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就知道,沈青青,你就是个只会打嘴炮的纸老虎。”
沈青青哼了一声,“只会打嘴炮又怎么了,某人还不是上当了?”
孟渊:“……”
良久的沉默后,他闷闷地开口:“等新房盖好,我们就成亲吧。”
“那应该快了吧?”沈青青翻身,枕着他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是不是应该提前给自己准备点嫁妆?”
“哪有自己准备嫁妆的。”孟渊道:“让四个崽子准备吧,自己亲娘出嫁,不准备点什么,好意思吗?”
沈青青吃吃地笑:“你这坑爹,老了小心孩子拔你氧气管,不对,是掀你棺材板。”
“随便吧。”
反正小棉袄都漏风漏成这样了,再添几个洞也无所谓。
第272章 哪个小姑娘不想嫁个长得俊的夫君
一夜好眠。
翌日孟渊早起做饭,刚推开院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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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只鸡没有啄人的癖好,他原本就负了伤的脸才逃过一劫。
邻居张婶子见状“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连忙跑过来帮他抓鸡,两人手忙脚乱一通操作,总算把那只精力旺盛的公鸡逮住了。
抓完鸡,孟渊这才注意到自家门前的异常,昨天下午被他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凭空冒出来许多包裹,另外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鸡鸭。
他随便打开一个看看,里面装的好像是县城某家糕点铺子的红枣糕。
张婶子在旁边解释:“这些东西都是外面的人送过来的,可能他们觉得自己干的事太缺德,没脸见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孟渊点点头,“吃过饭我去找村长,让他把这些东西跟大家一块分了吧。”
“分啥啊,自己拿回家吃不好吗?”张婶子热情地帮他把大公鸡绑在了院里歪脖树下,扭头问他:“青青的身体没事吧,昨儿晚上就没见她出来。”
“没什么大碍,就是伤了元气,可能要修养一段时间。”
“伤了元气就更得补补了,我看门口还有两只母鸡,一会儿捉回家宰了给青青炖个鸡汤,美得很。”
说着,张婶子瞟几眼他脸上的伤口,惋惜道:“你说说你打架的时候也不护着点脸,万一破了相咋整?”
孟渊摸摸左侧脸颊,笑了一声,“不碍事,我不在意这个。”
张婶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在意有人在意啊!”
孟渊:“?”
“哪个小姑娘不想嫁个长得俊的夫君?你看青青长得漂亮、又能干,你呢,你也就这张脸能拿得出手了。”
张婶子说得头头是道:“万一再破了相,连唯一的优势都没了,青青她还愿意跟你?人家肯定要找个更俊俏、更有本事的男人啊!”
孟渊心猛地跳了一下,摸着脸干笑道:“不至于吧?青青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好心提醒下你,不相信就算了,回头丢了媳妇可别在村里哭。”
张婶子临走前又看了下他的脸,摇着头叹着气走了,一副珍宝被糟蹋了的遗憾模样。
孟渊笑得无奈,破了相就要被媳妇抛弃,说得他跟那以色侍人的男宠一样。
无稽之谈。
他转身进了厨房,找出鸡蛋、面粉,准备烙几个饼吃,鸡蛋都打好了,心里反复回味着张婶子的话又觉得不对味。
挣扎半天,他还是决定找村里的大夫看看,脸上有疤,好像的确有点影响美观。
李大夫正在小菜园里摘菜,远远地看见他过来就开始问:“昨天给你的伤药用完了吗?”
“没有,我想换种药用。”孟渊摸了下鼻尖,笑得尴尬,“您这儿有不留疤痕的伤药吗?”
“不留疤痕?”李大夫连连摆手,“没有,我不搞那东西,我只管把伤治好。”
孟渊:“……那行吧,没事了。”
“嗳,别急着走啊,我虽然没配那种药,但知道个祛疤的方子。把白芷研磨成粉,配着醋搅和,敷在伤口上,一天两次,这样处理伤口就不会留疤了。”
李大夫捧着菜出了菜园,冲他招招手,“进来吧,我给你拿白芷。”
沈青青醒来时,孟渊还是在涂药。
不过这次是坐在镜子前涂脸。
沈青青没吱声,就歪在床头偷偷看他,见他对着镜子照啊照、涂啊涂,紧张到手指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一时没憋住噗嗤笑了。
这男人,还挺在乎自己的容貌。
孟渊闻声脸一热,连慌乱地将桌上未用完的药水收了起来,回头冲她笑笑,“你醒了?”
沈青青乐不可支地冲他挤了下眼,“藏什么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丢人。”
孟渊脸红得更厉害了,低头咳嗽了一声,小声道:“饿了吗?我做了鸡蛋饼,你的那份加了两个鸡蛋。”
沈青青心知他这是不好意思了,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孟渊将放在床边的外袍递给她,顺便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还是有点凉。”
“没事,晒晒太阳就好了。”
沈青青笑着穿上衣服,余光一扫,见三个崽子和贺氏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她走到门边揉了下四宝的脑袋,向贺氏点了下头道:“干娘放心,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干娘就知道你厉害,肯定能化险为夷。”贺氏欣慰地吐出一口气,拉住她的手边走边说:“咱们去吃饭,吃过饭干娘给你杀鸡炖汤。”
三个崽子亦步亦趋地很在她屁股后面,孟琦雪又开启了话唠模式,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娘亲,昨天奶奶不听话,要下山救你,还是我把她劝回来的!”
贺氏嗔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来就是嘛,我们要听娘亲安排,不能给她拖后腿。”
孟琦雪一脸认真,“今天二哥不想去学堂,也是我把他劝过去的哦。”
沈青青笑着问她:“那娘现在是不是该夸你好厉害?”
孟琦雪咧嘴笑,露出了一排白生生的糯米牙,“当然啦,难道我不厉害吗?”
“厉害,厉害。”沈青青点了下她的鼻尖,笑得宠溺。
吃过早饭,沈青青搬着小板凳往走廊一坐,一边磕着瓜子晒太阳,一边训鬼:“你们是准备自己从皮里爬出来,还是让我请你们出来?”
一排傀儡人抖着身子看看旁边磨爪子的懒球,小心翼翼道:“能不能不出来?”
“看你们表现吧。”沈青青往嘴里倒了把瓜子仁,慢条斯理地开口:“接下来我问你们答,答得好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条生路。”
“您问。”
“黑洞里的那些小鬼是从哪来的?”
青衣男人抢先答话:“那都是国师,不,是陈乾坤个狗贼从各地收集起来的孤魂野鬼,也有些是被他害死的。”
“其中有资质的小鬼,比如我们,会被挑选出来帮他做事,我们真的很强,能文能武,还懂些道法,请来当小弟最合适了。”
第273章 难不成你要给我们换个娘
沈青青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外音,继续问:“陈乾坤和襄南王的计划,你们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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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人变了脸色,“您连这个都知道啊?”
沈青青眼睛一眯,“回答问题。”
“哦,我知道陈乾坤和王爷在陈家地下密室建了个兵工厂,偷偷造了大半年的武器。他们还准备建一个鬼军,就殷朝鬼军,您应该听说过吧?”
沈青青点了下头。
青衣男人继续道:“本来都建得差不多了,准备明年找个机会就那啥,结果几个月前陈乾坤忽然算到事情有了变数,所以临时变卦跑到这边来了。”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沈青青暗自庆幸,还好陈乾坤跑到宁阳县给他们提了醒,要不然等到明年事起,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过陈乾坤虽入了地府,但襄南王还在、建了大半的鬼军还在,不拼一波,他们恐怕不会死心。
沉默片刻,她又问:“除了陈乾坤,陈家还有其他可用之人吗?”
“那可太多了!陈家可是几百年的老家族,世代修道,族里人才辈出,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统率鬼军,而且听说他们家还有个闭关未出的老祖宗,厉害得很。”
青衣男人语气激昂、情绪激动,说到一半看沈青青脸色不对,又连忙改口道:“可是他们再厉害也没您厉害啊,连陈家族长都败在了您手中,其他小喽啰还想吗?肯定斗不过您!”
沈青青递给他一个大白眼,这人,是马屁精转世吧。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应该跟了陈乾坤有段时间了,对陈家熟悉吧?能不能把地形图画出来,包括地下兵工厂。”
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男人顿时蔫了,“我不识字,连笔都不会捏,更别说画图了。”
这不是难为他吗?
沈青青眉头轻蹙,打量了他几眼。
青衣男人往角落里缩了缩,“您别看我打扮得像书生,都是装的,其实我祖上十代贫农。”
沈青青嘴角噙着抹冷笑,阴腔怪调道:“我能文能武?还懂道法?最适合当小弟?”
“我那都是吹牛……”青衣男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您知道的,出来混不容易,总要有个一技之长。”
像他这种不会文不会武,只会种田干粗活的,想翻身可不就得靠嘴吗?
沈青青一抬手把瓜子壳砸他脸上去了,“你这嘴厉害得很呐,我看昨儿就数你喊得最起劲了,是不是?”
青衣男人心顿时凉了半截,来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儿还是来了。
他又往后缩了缩,苦着脸道:“我这不是生活所迫吗?我要是不喊,陈乾坤就要把我嘎了,我不想嘎……”
话未说完,沈青青突然把瓜子往桌上一撂,站了起来,直接把他吓瘫了,“姑奶奶,我知道错了,别杀我,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做个善良的好人。”
“谁要杀你了。”沈青青斜他一眼,敲敲腰间的葫芦,“红缨,出来。”
“来了!”红缨一骨碌从葫芦里钻出来,乐颠颠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喊我啥事?”
沈青青指指青衣男人,“给你找了个小弟,从今天开始,带他到面馆干活。”
红缨瞅瞅他那瘦巴巴的胳膊,一撸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嫌弃道:“就他那样的,能拿得动擀面杖吗?”
沈青青:“……”
之前还因为胳膊长肌肉的事情跟她诉苦,现在还得瑟起来了,善变的女人啊。
青衣男人一下窜了起来,高声道:“这位仙女儿,您别看我外面单薄,里头可是个彪形大汉,别说擀面杖了,门外的大杨树我都能拔起来。”
红缨一抬下巴,“行,那你拔啊。”
青衣男人:“……”
这些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糊弄,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青青无奈地打断两鬼的对话:“你们俩一个擀面条,一个当店小二,互不影响。”
“那我们呢?”其他傀儡人忍不住出声了。
沈青青顺势坐了回去,“你们都有什么特长,挨个儿介绍一下吧。”
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另一边,孟渊和三个崽子围坐在院门口的大树下,大眼瞪小眼。
孟琦雪眨巴下眼睛,忍不住问孟渊:“爹爹,您喊我们出来干什么?练习打坐吗?”
“那个……”孟渊清清嗓子,“我有件大事要宣布。”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孟渊的脸莫名有些热,“我要和你们娘成亲了。”
三个崽子:“?”
孟琦云往前挪了挪,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爹,您没事吧?”
孟渊用眼斜她,“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
“哦,没事就好。”孟琦云又挪了回去,“我还以为您打了一架,把脑子打坏了呢。”
孟渊默默咬了咬后槽牙,算了,自家孩子,不能打。
这时候孟琦风也忍不住说话了,“那您为什么突然说什么要和我娘成亲了?你们俩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难不成你要给我们换个娘?”
孟渊心一惊,差点上去捂他的嘴,“熊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爹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摸了下鼻子,缓和了声音道:“爹是觉得之前那场婚礼办得太仓促了,有点对不起你们娘亲,所以想重新大办一场。”
“重新办,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孟琦雪高兴地拍拍手,“爹爹,您现在跟我们说这个,是不是想让我们给娘亲准备个惊喜?”
“聪明。”孟渊露出欣慰的笑容,总算有个靠谱又上道的娃了,“按照咱们这边的规矩,女孩子出嫁前,她的娘家人都会为她准备一份嫁妆,但是你娘的情况有些特殊……”
“所以爹想让你们当她的娘家人,为她准备份嫁妆礼,让她和其他姑娘一样,高高兴兴地出嫁。”
孟琦云:“懂了,爹爹是在提醒我们该出去赚钱了。”
孟渊:“?”
“难道不是吗?娘都说了,她最喜欢的礼物就是钱了。既然是给娘添嫁妆,那肯定要添她最喜欢的东西了。”
孟琦云一本正经。
孟渊低头沧桑叹气,跟孩子们交流真累呀。
“其实也不是非要送银子,只要用心准备的礼物,她都会喜欢的。”
第274章 这又是个妻管严
孟琦云自动忽略了他的话,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道:“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镇上摆摊算命了。”
孟琦雪赶紧跟了上去,“我也去,我去问问上次送过去的衣服做好没。”
孟琦风挠挠头,“那我去祠堂找弟弟,实在不行我们俩一块到镇上卖艺算了。”
孟渊:“……”
算了,他继续种他的菌子吧。
也不知道秦风那边怎么样了,赚不到钱的话他要尽快要换个行当,要不然连几个孩子都比不过,他这个当爹的该怎么活?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当天下午秦风就揣着银子兴冲冲地跑到杨花村了。
当时孟渊正陪着沈青青坐在走廊晒太阳,还没见到人,门外先传来了他喜庆的声音:“孟老弟,为兄回来了!”
孟渊一愣,分辨出他的声音后连笑着迎了出去,两人在门外寒暄了几句,便进屋说起了卖菌油的事情。
“孟老弟,你是不知道啊,老哥我差点没回成家!”秦风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夸张,“那些没买到菌油的人,知道我要走,硬扒着我的胳膊,死都不松手,胳膊都快给我挣断了!”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冲孟渊挑了挑眉毛,“这是你的那份银子,数数吧。”
孟渊接过银票,飞快地点了一遍,四千多两!
“这么多?你没弄错吧?”
“就这我还卖亏了呢!”秦风拍着大腿,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刚出去的时候不敢要高价钱,怕卖不出去,几两银子都是狠下心要的。后来有朋友推荐我参加那什么美食大会,一下把名声打出去了。”
“别人都追着找我拿货,但是货太少啦,没办法,只能涨价,最后涨到了几十两银子一瓶都不够卖!”
秦风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问:“老弟,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货,我准备年前再出去一趟,都帮你卖了!”
“大概有个三四百瓶吧,这段时间一只在忙着盖房子,没有顾得上种那个。”
秦风眼瞪得老大,“老弟,你这样可不行啊,咱得分清主次!种菌子卖了钱,多少座漂亮房子买不起,何必非要费劲巴拉地盖呢?”
孟渊摸了下鼻尖,面颊微微泛红,“这房子是我媳妇设计的,她说住在村里环境好,适合养老。”
秦风:“……”
得,这又是个妻管严。
“那行吧,你尽快盖,盖完咱去种菌子,能种多少种多少,别怕麻烦,兄弟我全都给你卖出去!”
孟渊抬手给他倒了杯茶,“秦兄,来,喝口茶冷静一下。种菌子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计划,这两日就准备动手整了。”
秦风努努嘴,“说说呗。”
“我准备在小连山背后的空地建几个大棚,在大棚里种菌子,这样面积够大,一次也能多种点,就是可能会忙不过来。”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找了帮手。”沈青青趴在椅背上,探出个头说话。
孟渊不解,“嗯?”
“就咱们昨天抓的那些欠揍玩意儿,随便挑几个就够用的了。”
经过一上午的询问调查,她根据每个人的特长都分配了任务,并立下了生死契。
嘴皮子利索的就送去羊肉馆和面馆当店小二,为开新店做准备;能识字会算账的就去管账本,力气大的搬货。
至于什么都不出挑的,就只能留下盖房子、挖地干苦力了。
所以青衣男人有句话说得很对,出来混,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孟渊点点头,“行,明天我就带他们到后山挖地。”
秦风听着二人的对话,好奇地问:“你们抓的啥玩意儿啊,这么厉害,还会挖地。”
孟渊冲他勾唇笑笑,“鬼啊。”
秦风:“……”
默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问:“孟老弟,你媳妇是叫沈青青吧?”
“嗯,怎么了?”
“就那个大家都在传的沈青青?”
秦风来了兴致,他是昨天傍晚回到宁阳县的,一回来就见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捉鬼、人皮等灵异事件,他正好奇呢,没想到今儿就碰上当事人了。
得到孟渊的肯定回答后,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头把沈青青也喊了进来,三人一块聊起了捉鬼算命的奇闻异事。
这一聊就聊到了日落西山。
秦风看看擦黑的天,舔舔嘴唇,厚着脸皮提出了蹭饭的请求。
上次吃的那什么菌菇宴,他到现在还记着呢!
是好吃到做梦都要流口水的程度!
“请客吃饭没问题,就是我媳妇受了点伤,不宜劳累,所以这顿饭要由我掌勺。”孟渊不自信地抿了口茶,“如果味道不好,还请秦兄多担待。”
秦风迟疑地看着他,心里直犯嘀咕,总有种要被坑了的感觉。
半晌,小声地问:“你行吗?”
孟渊:“本来觉得可能会翻车,但你这么一问,我必须行。”
他一撸袖子,站了起来,“走吧,我给你露一手。”
沈青青靠在桌边笑得花枝乱颤,“孟渊,你悠着点,别把厨房点了。”
秦风听得心里更慌了,好家伙,他这是上了贼船啊!
战战兢兢等了大半个时辰,结果竟然还不错,肉是肉、汤是汤、菜是菜,虽然味道比不上沈青青做的,但吃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秦风尝了口菌汤,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深藏不露啊,兄弟!”
孟渊看一眼沈青青,笑得含蓄,“我以前也不会,都是媳妇教得好。”
秦风:“……兄弟,你是真的秀。”
还没吃饭呢,就往他嘴里灌了一盆狗粮,简直没人性。
剩下的时间,他学会了保持沉默,闷头吃菜,生怕再被某个秀妻狂魔按头吃狗粮。
这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
临走前秦风春风得意地叮嘱孟渊,“孟老弟,明儿老哥过来帮你干活,记得准备好酒肉啊!”
孟渊笑着摇摇头,这人,还真把他当厨子使了。
他提高声音回了一句:“你臻味楼的酒就不错,明儿记得提两壶过来。”
回完见沈青青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心顿时一软,连快步上前牵了她的手往院里走,“怎么不回屋睡觉?外面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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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就睡,当我是猪吗?”沈青青嗔他一眼。
第275章 柿子当然是拣软的捏
“你不是猪,我是。”
孟渊低笑一声,牵着她回到卧房,拿出秦风送来银票递到了她面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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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垂眸瞅了一眼,没接,“你自己拿着吧,我懒得管钱。”
她好像天生就没什么理财天赋,挣钱的时候贼拼命,挣完往银行一存就不管了,什么买房投资啊,都懒得弄。
反正她要求不高,用钱的时候能刷出来就行。
孟渊也看出来这一点了,没有勉强,转头把银票放进了床头的红木柜里,对她道:“银子就放这儿了,需要用的时候你直接拿就好了。”
沈青青冲他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睡觉吧。”孟渊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角,“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要刷洗的,收拾完再回来陪你。”
*
翌日一早孟家人还未起床,外面便有人拍门。
孟渊还以为是秦风来了,笑着拉开院门,准备调侃他两句,但推开门发现外面是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挺着大肚腩,圆头圆脸,大概四十来岁,手指上带着个玉扳指,一副土豪暴发户的形象。
后面的男人是个瘦高个,看打扮应该是暴发户的小厮、随从之类。
孟渊眉头微蹙,正要问来者何人,暴发户抢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南源郡慕名而来的商人,姓李,名永泰。这次过来想和贤侄谈个合作,不知贤侄方不方便。”
孟渊见对方态度还算和善,点了点头道:“进去说吧。”
进了堂屋,刚入座,李永泰便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我看贤侄好像刚起床,应该还没吃早饭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不多叨扰了。”
“我想和贤侄合作卖菌油,价钱保管比秦风开得高,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既然李老板说话这么痛快,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孟渊向他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我和秦老板签了合约,短时间不会更改的,还请李老板理解一下。”
跟在李永泰身后小厮插话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变通啊?菌油在你手上,要跟谁合作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就是跟他毁了约又能咋地?哪有人跟钱过不去啊?”
“小胜,不得无礼。”李永泰低声斥责了手下小厮,转头又向孟渊拱手道:“贤侄,我是真心想与你合作,价钱方面不是问题,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李老板不必再劝,我和秦风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曾在我最落魄时候施以援手,现在我岂能为了银子背信弃义?”
“那行吧,贤侄都这么说了,李某就不强人所难了。”李永泰又向他拱了拱手,态度依旧和善,“不过如果贤侄他日需要找其他人合作,请务必先考虑再下。”
“一定。”孟渊向他回了一礼。
李永泰走得时候还是笑眯眯的,等出了孟家小院,脱离了孟渊的视线范围,立刻变了脸色,“呵呵,不能背信弃义,商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情义!”
小厮歪着嘴笑得奸诈,“老爷,我们要不要给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一个教训?”
李永泰不动声色地瞟他一眼,“你都跟我三年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柿子当然是拣软的捏,这男人的媳妇明显是个厉害角色,要下手也该是对秦风下手。”
“那小的这就去安排?”
“尽快吧,耽误一天就少赚一天钱,我这心里难受啊。”李永泰捻了捻胡须,想到秦风因为菌油赚得盆满锅满的模样,嫉妒到眼睛发红。
秦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吃过早饭便兴冲冲地提着礼物来到了杨花村。
孟渊没把有人找上门谈合作的事儿当回事,所以就没跟他提李永泰这个人。
上午两人一块到后山选了块位置不错的地当实验田,吃过午饭便领着十来个傀儡人去挖保温的地窖了。
好多年没干过粗活,猛地挖了半天的地,他累得腿都要断了,当天晚上走前就跟孟渊撂下话了,以后再也不来干活了。
为了那两口吃的不值当,他还想多活两年!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秦风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便倒头睡了。
前半夜睡得倒还安稳,后半夜便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里有个女子坐在悬崖边不停地喊一个人的名字。
具体喊的是什么他听不太清,好像在叫“啊风”、又好像叫的是“啊玢”。
而且他也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只依稀看到女人青色的裙摆和雪白的脸颊。
他就听着那女人一直叫啊叫,叫到最后又睡过去了,第二日醒来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是做梦,梦哪需要什么逻辑。
但第二日睡觉时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还是和昨天一样,坐在悬崖边叫人的名字,声音特别温柔,跟猫爪似的,挠得人心里痒痒。
这回他没忍住,上前搭话了,问女人在找谁,需不需要帮忙,女人没应声,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没看清女人的长相,但瞥见了她眼角处的泪痣,泪痣上还挂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看的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亡妻,亡妻的眼角也生了这样一颗泪痣,每次哭泣时也如面前的女子般楚楚动人。
距妻子因病去世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他独自抚养女儿吃过很多苦,期间也不是没动过再娶的念头,但外面的女人再漂亮,终归比不上他心里那个生着泪痣、还爱哭鼻子的娇气女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竟能在梦里遇到个和妻子如此相像的女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冲到女子身前追问:“兰华,是你吗?”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手伸出去的瞬间,女子的身影忽然如一团烟雾般散去了。
女子消失了,梦也就醒了。
梦醒后的秦风久久不能入睡,靠在床边翻来覆去地回忆着女子的模样、动作,连那声模糊不清的“阿风”都令他眷恋不已。
天亮后他再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提着壶酒跑到亡妻墓前喝了大半天的酒,他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问妻子是不是回来找他了,又问妻子是不是在那边过得不快乐。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他心里难受,提着酒壶回到家倒头睡了,这次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第276章 阴桃花
还是同样的地点和场景,女人脸上仍蒙着层淡淡的烟雾,但他能依稀分辨出五官了,真的和他的亡妻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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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动地伸出胳膊,想去牵女人的手,伸到一半想起上次梦里的情形,又失望地缩了回来。
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凑到女人身旁问:“你是兰华吗?你是不是回来找我了?”
本以为得不到回答,谁料女人竟说话了:“你是阿风吗?我的阿风。”
我的阿风。
四个字,引得秦风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对,我是阿风,我是你的阿风。”
他看着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的女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兰华啊,让我抱抱你好吗?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阿风,我也好想你。”
女人转身,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秦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乌黑发丝,试探着紧了紧手臂,女人竟没有消失,依旧安稳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甚至能听到两人混在一起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真实到他都忘了这是场梦。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那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每次外出做生意回到家中,兰华就会像现在这样扑到他怀里,在他怀里撒娇抱怨,末了补充一句:“阿风,我真的好想你呀。”
阿风,我好想你啊……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失控。
一刹那,他抱着怀里的女人泪如雨下。
一千多个日夜,无数次与你在梦中相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存在。
就算是场梦,他也甘愿沉睡在梦里永不醒来。
只要身旁有心爱的人陪着就好。
两人在悬崖边迎着风拥抱了许久,分开时女人主动牵住他的手,笑盈盈地问:“阿风,我带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他自然连连点头,心甘情愿地跟她走了。
他们手牵手来到一处茅草屋,屋前是五颜六色的花海,屋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美得好像神仙的住处。
女人为他煮茶倒酒,向他讲诉这些年的悲与喜、苦与乐,他在一旁听得又哭又笑,被热茶烫了手都没有察觉。
末了女人再次抱住了他,漂亮的眸子里有泪水溢出,滑过那颗浅褐色的泪痣,落在了他心尖尖上。
“阿风,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这里不会有疾病和痛苦,也没有谈不完的生意,只有我们两个……”
女人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相伴到老,永远不分开。”
这时,他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面前的女人果然就是他的亡妻!
他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了头脑,想都未想便点头答应了女人的请求:“好,我留下来,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到天荒地老。”
女人闻声一怔,满是笑意的双眸间闪过一抹惊讶。一百多年来,她骗过许多男人,秦风是第一个见了三次面就愿意陪她留在梦里度过一生的人。
真是个情种啊。
专情到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不知不觉,秦风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负责送饭的丫鬟见怎样都叫不醒他,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找管家拿主意。
“张叔,爷好像出事了!爷自从昨天下午喝了酒回房睡过去后,就再也没醒过来。昨儿我还以为他是喝醉了,多睡一会儿等酒醒了就该醒了,谁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管家一听也慌了,连忙跟着她往卧房走,边走边问:“你检查过了吗?人还在吧?”
“检查过了,爷的鼻孔还在出气,脸色也没啥变化,跟睡着了一样,但就是叫不醒。”
管家急匆匆跑到卧房探了下鼻息,果然如丫鬟所说,还有气。
有气就好,有气能救回来。
管家松了口气,赶紧叫小厮去街上请大夫。
未多时,大夫提着药箱赶来了,把脉、按摩、针灸……一系列操作下来,秦风还是没醒。
大夫也没辙了,摇着头要走,“他这病太稀奇了,我从来没见过,更治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没办法,管家只得再去派人请其他大夫。
正当秦家上下为了秦风长睡不醒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另一边的沈青青则在自家门前晒着太阳给懒球缝衣裳。
刚缝好了虎头帽,正要往懒球头上戴,忽感觉身侧一阵阴风吹来,偏头一看,一个穿着青色衣裳、长相柔美的女鬼钻进了院子。
沈青青眉梢一挑,眼中多了分杀气,“不想死的话就滚出去。”
女鬼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到了,身子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沈青青,一副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模样。
沈青青看她长得还算赏心悦目,稍微放缓了脸色,“你,找我有事?”
女鬼点点头,看一眼趴在她腿边的懒球,鼓足勇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跪在了沈青青面前,哭道:“阿风被恶鬼缠住了,情况很不好,求大师把那恶鬼收了,把他从梦里救出来吧。”
“你一只鬼费老大劲儿跑到我家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捉鬼救人?”
沈青青想笑,她的业务竟然扩展到鬼界了?
女鬼向她磕了个头,“我听别的鬼说杨花村的沈大师特别厉害,一张符箓定鬼生死,所以壮着胆子来了,还请大师帮帮忙,救救阿风,谢谢了。”
沈青青起身将她拉了起来,“夫人,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刚伤了元气,还没恢复过来,万一再遇到个恶鬼折进去了,那我也太亏了。”
“那阿风怎么办?再睡两天他会没命的啊!”女鬼急哭了,如秋水般婉转多情的眸子,配上眼角浅浅的泪痣,看得人一阵心疼。
沈青青一个女人都顶不住了,咂摸下嘴道:“这样吧,你把你家阿风的生辰八字报出来,我帮他算一卦,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办法。”
沈青青摸出三枚铜钱,正要回屋起卦,这时孟渊回来了,看到院里暗自哭泣的女鬼,他愣了一下,“嫂子?”
沈青青回头,看看一人一鬼,问:“熟人?”
第277章 无脸女鬼
孟渊解释道:“她是秦大哥的妻子,之前我到臻味楼送东西时曾见过一面。”
说着,他又问兰华:“嫂子为何到我家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兰华点头,哭着把秦风被恶鬼困在梦里的事情说了,然后求他帮忙救回秦风。
“这……”孟渊为难,下意识地看向沈青青,“要不我先到秦家看看什么情况?”
沈青青抛起手中铜板,扬了扬下巴,“还是先算一卦吧,没问题的话咱们一块过去把事情解决了。”
兰华连忙擦掉眼泪,向沈青青说了秦风的生辰八字。
沈青青颔首,拿着铜板回到堂屋起了一卦。
很快,她收回铜钱,对焦急守在一旁的兰华道:“秦风已经没事了,害他的那只鬼不是恶鬼,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朵阴桃花。它被秦风的真情打动,没舍得下杀手,又把他放了。”
“阴桃花?”兰华一怔,喃喃道:“那女鬼喜欢阿风吗?”
“也不算喜欢,就是有点情感纠葛,不过纠缠不深,就这两天的事儿,度过这一劫就好了,夫人不必为此伤感。”
兰华垂下眼眸,神情落寞地摇摇头,“其实我倒希望他再遇到个喜欢的姑娘,然后和那人平安幸福地度过后半生。”
“人这一辈子太长了,一个人过太孤单了。”
沈青青在心里叹口气,这女鬼是个痴情种啊,和秦风一样。可惜天公不作美,硬生生将两个情种拆散了,作孽。
“那我们现在还用不用去秦府?”孟渊问。
“去吧。去把那朵阴桃花摘了,省得它再祸害其他人。”
孟渊和沈青青来到秦府时,秦风果然已经醒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正坐在床上喝补药。
对于夫妻俩的突然到访,秦风感到非常惊讶,“孟老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张叔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跟你们说了吧?”
孟渊纠正他:“不是张叔说的,是嫂子。”
“兰华?”秦风惊讶,半晌没反应过来。
兰华不是在他梦里吗?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杨花村找沈青青和孟渊?
“就是嫂子,她察觉到你有危险,特意让我们过来救你。”
孟渊解释完偏头向沈青青使了个眼色,后者回了个手势,然后拿出一张现身符递给了兰华。
看到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靓影,秦风震惊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许久,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是疼的!
他居然没有做梦!
兰华真的回来了!
他抖着手把药碗塞到小厮手中,忍着泪意向她伸出了手,嚅嗫道:“兰华啊,你是不是想我和女儿了?我就知道……”
他吸吸鼻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们爷俩,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兰华偏头擦去眼角泪珠,气鼓鼓地瞪他:“你还好意思让我过去,秦风,你和梦里那个女鬼是怎么回事?”
“什么梦里的女鬼?那不是你吗?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以后白天我就在家陪女儿,夜里再去梦里找你……”
说着说着,秦风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难道梦里那个不是你?”
“口口声声说爱我,最后连哪个是我都分不出来,秦风,你真是太伤我心了!”
兰华一咬嘴唇,眼珠垂在睫毛处将落未落,那副弱柳扶风的可怜模样可把秦风给心疼坏了。
他连举着手认错,“真不是我眼神不好,实在是那女鬼长得和你太像了,不光长相,连气质都十分相似。”
沈青青开口道:“不是她和夫人长得像,而是你对夫人的思念太深,潜意识地把她想成了夫人的模样。”
秦风一脸懵地抬起头:“所以,梦里那个人是我自己想象的吗?”
“也不算全是,你应该遇到了一个被人炼化后的小鬼,那鬼能根据人心中所想改变面貌,从而迷惑心智达成目的。”
秦风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开始看不清她的长相,后来见了两次面才慢慢看清五官,原来这因为这个。”
合着人家就出一个背影,他顺着杆子就帮人家把细节补充了,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
秦风心情复杂地叹口气,又问:“那如果我一直留在梦里,会有什么后果?”
“会永远醒不过来。”
“那不就死了?”秦风一阵后怕,还好他突然想起女儿,从梦中惊醒了,要不然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如果真死在妻子身边也就罢了,死在一个冒牌货手里算什么回事?
“弟妹知道那女鬼为什么害我吗?我可从来没得罪过女人,也没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这个就要问那只女鬼了。”
沈青青立刻行动起来,在卧室里检查了一圈,最终在床头的墙缝里发现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头雕像,雕像上是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身体部分非常完整,唯独缺少了五官。
管家看到雕像激动道:“这不是小姐前天出去玩买回来的雕像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快去把小姐叫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风赶紧让守候在一旁的丫鬟出去叫人。
“不用叫了,我在这儿。”门外忽然响起女童清脆的声音,随后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约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也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一场,“那个雕像是个我从一个道士叔叔手里买的,他说把这个雕像放到爹爹床头,就能让爹爹看到想见的人。”
“我知道,爹爹想见娘亲,特别特别想。他喝醉酒的时候叫了娘亲的名字,我听见了。”
小姑娘愧疚地哭了起来,“我只是想让爹爹过得开心一点,不想让爹爹生病。爹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乖女儿,不哭,爹爹不怪你。”秦风把她拉到身前,温柔地替她擦擦眼泪,然后笑着指向一旁同样在抹眼泪的兰华,“你看,你娘回来看我们了。”
“娘亲回来了吗?”小姑娘仰头看向兰华,攥紧了衣角,脸上有惊有喜,还有几分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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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华蹲下身子,又哭又笑地向她展开了双臂,“双儿,是娘亲啊,让娘抱抱你好吗?”
第278章 你这女人知不知羞
小姑娘偏头,按耐住雀跃的心情看向秦风,脆生生地问:“爹爹,可以吗?”
“去吧。”秦风拍了下她的肩膀,眼中隐隐有了泪花,这一天,他真的盼了好久好久。
兰华哭着亲了亲小姑娘的脸蛋,又吻了下秦风的嘴角,温声道:“你们爷俩以后要开心些,尤其是你,秦风,今天过后就忘了我吧。”
“好好过你的日子,如果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勇敢追求,我不伤心。”兰华咬了下嘴唇,强忍着心痛道:“我希望你和其他男人一样,过上有妻相伴、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
“我也要学着忘记你们,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咱们,各自珍重吧。”
“不,我不会忘。”秦风固执地摇头,“别的男人想要什么生活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守着我们的回忆过一辈子。”
“我秦风此生,有你一位妻子,有一个女儿就足够了。”
“如果来世还能相遇,希望老天能对我们好一点,让我多陪你几年,全了这一世所有的遗憾与不圆满。”
兰华泣不成声,擦着眼泪不停地念:“会的,一定会的。”
下辈子老天一定会给她很多很多糖,把这一世的苦补回来。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画面温馨,令人动容。
孟渊悄无声息地握住沈青青的手,将她带到身边,然后揽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珍惜与动容。
男人微微倾身,在她耳畔低喃:“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沈青青紧了紧手掌,微笑点头,“嗯,好好的。”
三人坐在床边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兰华整理好心情,走到沈青青面前鞠了一躬道:“临走前,弟妹可否将那女鬼揪出来,我想问问它为何要害阿风,谢谢了。”
“可以。”沈青青简单回了两个字,把雕像往桌子上一搁,淡淡出声:“出来吧,别逼我动手。”
话落,雕像周身多了股白色的烟雾,雾气上升聚拢最终化为人形,和雕像上的女人一样,它披散着头发,没有五官,一张脸如白纸般干净。
沈青青抬手将现身符盖在了她的脑门,指指秦风的方向,言语犀利:“是谁派你过来的?”
女鬼摇头,用腹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过来取他的性命。但是他太好了,是我见过最好、最深情的男子,死了有点可惜。”
说着她白纸般的脸望向秦风,怪得很,那张脸上虽没有五官,但旁人好像能看到她的表情。那是痴迷、沉醉、赞赏的表情,犹如在欣赏某件举世珍宝。
秦风被她看得寒毛卓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你搞错了,我一点都不好,我打女人,往死里打的那种,劝你最好离我远点!”
女鬼摇摇头,温柔低笑,好像在哄一个胡闹的孩子,“阿风威胁人的时候好可爱啊,我很喜欢。”
兰华黑着脸挡在了两人中间,杏眼圆睁,愠恼地瞪着女鬼道:“你这女人知不知羞?喜欢别人的夫君算什么意思?”
“夫人误会了,我只是很欣赏阿风对感情的态度,并没有要将他抢走的意思。这么深情的男人,我怎么有福气拥有呢?”
女鬼低头叹气,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她这辈子啊,只有被男人伤害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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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华不依不饶:“那你还害他?要不是我请了大师过来,你准备继续在我家躲多久?”
秦风眼见着两个女人要吵起来,赶紧伸手将兰华拉到身旁,温声安抚了几句。
接着抬头问那女鬼,声音明显疏离许多:“梦里的事情就别提了,你直接告诉我们,你主人是谁?”
女鬼似乎被他的变脸速度伤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主人姓李,叫什么我不记得,反正就是个大肚腩的糟老头子,你们要是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带路。”
孟渊听着她的描述,突然想起前天登门拜访的商人李永泰,蹙眉问道:“李永泰吗?”
“好像是这个名字。”
“你怎么认识他?”
女鬼和秦风同时出声。
孟渊将前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和大家说了,末了懊恼道:“我看他态度挺和善,被拒绝后也没有过激表现,还以为他是个安分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背后对你下手。这事怪我,秦兄,对不住了。”
“不赖你,先前我也差点被他骗了,还是一位朋友提醒我他手段不太干净,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他的心机果然深沉。”
秦风心里有气,当初在南源郡的时候,他就被李永泰纠缠过,说是要与他合伙卖菌油,被他严词拒绝后两人还吵过一架。
吵也吵过了,东西也卖完了,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那老东西又偷偷摸摸跑到宁阳县挖他墙角了!
挖墙脚不成就要害他性命,真当他秦风是任人拿捏的怂包吗?
秦风攥紧拳头,忿忿不平道:“孟老弟,这事不用你管了,回头我去找他算账,非把他打得横着出宁阳县!”
“那这女鬼我就帮你收了?”沈青青问。
“收了吧。”秦风向她和孟渊拱了拱手,“劳烦你们为我跑了一趟,感谢。”
孟渊回了一礼,“秦兄客气了。”
沈青青漫不经心地拿出张送魂符,冲女鬼勾了勾手指,“过来,我送你去阴司转世投胎。”
一直都很听话的女鬼这回却跪下了。
沈青青眉头微蹙,“怎么,你还不愿意?”
“我留在人世间上百年,不是为了修炼功法、获得长生,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他不仅负了我,还害死了我家百余条人命,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一句为什么!”
女鬼向她磕了个头,胸膛起伏,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还请大师成全,只要能留在人间,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沈青青咋舌,又是一个痴情种啊,就是糊涂了些,“一百年过去了,你确定那人还活着?”
“早就死了,但他的魂魄还在人间,所以我必须留下来才能见到他。”
沈青青了然,顺手把木雕扔进了布袋,“你愿意留就留吧,今后就藏在木雕里,万不能出来害人了。”
女鬼又向她磕了个头,“谢大师成全。”
第279章 你这是想送我上西天
秦家东侧某宅院。
紧闭的房间里响起男人震惊的声音:“什么?孟家来人把秦风救了?”
躬身立在一旁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解释:“听说是秦风妻子的鬼魂跑到杨花村叫的人,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搞鬼了……”
“鬼魂搬的救兵?看来他真是命不该绝。”李永泰怅然,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半路杀出只小鬼。
现在人没害死,传家宝估计也要丢了,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向秦风下手这条路估计是行不通了,咱们还是得把目光放到孟家两口子身上。敬酒不吃,就只能让他们吃罚酒了。”
小厮不解,“可是您不是说孟渊那小子的媳妇本领很强,不好拿捏吗?”
“她强只强在捉鬼驱邪这方面,我们用别的手段对付他们不就行了?”
李永泰把玩着手里的玉珠子,面露精明之色,“听说孟渊这段时间正在村里建大棚种菌子,到时候咱们买通个给他帮忙的人,把种菌子的方法套出来。”
“方子在手,银子不就自动来了吗?”
“能买通吗?”小厮心里没底,“这边的人好像特别相信沈青青,就差没把她供起来了。”
李永泰嗤笑,“买不通说明银子给少了,一百两不够就二百两、五百两……只要钱给够,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小厮问:“那我去试试?”
“去吧。”李永泰摆手,胸有成竹地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睛,好像看到了未来大家争着抢着买菌油,白花花的银子跟雨点一样往他头上砸的情形。
在商场上辛苦打拼了大半辈子,他总算要熬出头了!
“以后我李永泰就是南源郡,不,大齐首富,看你们哪个敢看不起我,哈哈哈……”
李永泰得意又张狂地大笑。
两天后,小厮揣着五百两银子来到杨花村,在山脚下的草窝里偷偷摸摸观察了两个时辰,最后选定了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破烂的年轻男人作为买通目标。
傍晚时分,一群人搬运完稻壳,将干活的工具往棚子里一扔,在河边洗了洗手和脸,直接在附近的草棚子里休息了。
小厮在旁边守了好久,总算抓住了瘦男人落单的时机,狂奔过去打招呼:“这位小兄弟,等一会儿,我有事和你……咦,兄弟,你的胳膊断了?”
瘦男人晃了下耷拉在身侧的胳膊,悲伤叹气,上次被沈青青砍了胳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好,但由于技术不精,接好的胳膊时不时就要断上一次,麻烦死了。
不过这原因肯定不能对外说,他现在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万一再因为这种事把别人吓出个好歹,沈青青怕是要把他活剥了。
想了想他编出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嗯,断了,累断的。”
“小兄弟,你这也太惨了吧!为了几个铜板,连胳膊都累断了,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瘦男人心道:我比你说的还惨呢,我连那几个铜板都没有,一天天净免费打工。
小厮抱着他的胳膊,一边说话一边把他往没人的地方拉:“兄弟,要不咱别跟他干了,我这有个发财的机会,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你说。”
“那个,你跟孟渊干好几天活了,有没有看明白他怎么种菌子的?只要你把种菌子的方法告诉我,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小厮从袖口掏出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在他面前展示了一圈。
瘦男人变了脸色,阴恻恻地盯着他道:“合着你是来偷方子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给你送钱来了!”小厮一脸不赞同,“几句话换一百两银子,不跟白捡的一样吗?”
“你这哪是送钱啊,你这是想送我上西天!”
瘦男人一脚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偷沈青青的方子卖钱,这他娘的不是打着灯笼拾粪——找屎吗?
再说了,他一只鬼,不吃不喝都死不掉,要钱干什么?
“嫌钱少咱可以再加,别打人啊。”小厮捂着屁股吭吭哧哧地爬了起来,又从袖口里掏出张银票,“二百两银子,咋样?”
瘦男人的腿又抬起来了,“滚,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晦气玩意儿。”
小厮一边往旁边闪躲一边跟他比手指头,“那五百两呢?五百两,真不能再多了!”
“来,你过来。”瘦男人向他招招手。
“这样才对嘛,哪有人跟银子过不去。”小厮喜笑颜开,捏着银票走到了他身前。
瘦男人见他过来,转身折了根树枝就往他身上招呼,“不怀好心的狗贼,让你害我!”
“唰唰唰!”
一阵狂暴的树枝雨落下,小厮直接被打懵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送钱的,为什么还要遭受如此毒打?
这年头送上门的银子都没人要了吗?
他不信邪,挨了瘦男人一顿暴打后,收拾好心情又找到了另一个看着条件较差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好,没有打他,只是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
“我偏不滚!”
小厮非常生气,转头又拉了个男人做实验。
这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来买方子的,而不是来验证这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第三个男人的脾气更差,弄明白他的来意后一把将他扔到树杈上打了一顿,打完仍觉得不过瘾,又揪着他到孟家告状去了。
一进门,孟渊就认出了那小厮是李永泰的人,面色不虞地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李永泰让你来的?”
小厮缩着脖子点了下头,小声向他求饶:“孟老板,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没什么坏心思,要不您就饶了我?”
“饶了你也可以,但总要付出点代价,要不然怎么长记性?”孟渊冷笑,不由分说地将他手里的银票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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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
土匪?
“那是老爷交给我办事的银票,事没办成,您把银票拿走了,我怎么回去交差啊?”
小厮撇着嘴,想哭。
“你不就是想知道怎么种蘑菇吗?我来告诉你。”坐在走廊前的沈青青插话:“你去山上拔一棵蘑菇,往大粪里一埋就行了,粪越旺长出来的蘑菇越香。”
小厮不信,“真的?你可别骗我。”
沈青青一脸严肃,“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只骗猪。
第280章 一群蘑菇正在他被窝里扭秧歌
小厮带着沈青青“好心”告诉他的方法走了。
“埋到粪里就能长,这么简单,我怎么不信呢?”
小厮边走边嘀咕,看到路边草丛里白白嫩嫩的蘑菇,还是没忍住挖了几棵。
管它是真是假,先整回去给李永泰一个交代,反正到时候不成功他也能把锅甩沈青青头上。
“就这样放他走了?”
孟渊的目光从小厮背影上移开,狐疑地转头看向沈青青,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沈青青托着下巴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啊?”
“不是。”孟渊摸了下鼻子,强行解释:“就是觉得不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哈哈,那你还真了解我。”沈青青换了个姿势,顺手从布袋里摸出把符箓。
“你这是……?”
“给李永泰一个惊喜。”
沈青青把符箓往天上一抛,达到最顶点时符箓上的图案一闪,突然幻化成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蘑菇,蘑菇们扭动着菌柄,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跑了。
“他不是想要蘑菇吗?那就祝他夜里睡觉时,一掀开被窝,能看到满被窝的蘑菇吧。”
还是会跑的那种,多幸福呀。
小厮回到宁阳县时天已经黑透了,李永泰提着油灯在门外守了大半天,见人回来,赶紧迎上去问:“咋样,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小厮露出手里的白蘑菇,“把这个种到粪堆里,就能长出来一堆。”
“种粪堆里?”李永泰瞅他一眼,“你没搞错吧?”
“反正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而且她还说粪越臭长出来的蘑菇越香。东西我都弄回来了,要不咱试试?”
李永泰将信将疑,“试试吧,不行老子把你腿打断。”
由于时间太晚,没法出去弄农家肥,两人只能就地取材,捏着鼻子从茅坑里捞了一桶粪,然后欢天喜地把蘑菇种上了。
“这粪够臭,种出来的蘑菇肯定特别好,比孟家的还好!老爷,咱们要发财了!”
“发财了,对,老子要变成大齐首富了!”
主仆俩蹲在粪桶前哈哈大笑,不知道还以为两人在分享什么美味珍馐。
睡觉前,李永泰指指粪桶吩咐小厮:“把它提到我卧房门口,我要亲眼看着蘑菇们长大。”
指挥小厮摆好粪桶,李永泰哼着曲、美滋滋地走进卧房,心里想着今晚会不会做个一夜暴富的美梦,结果一掀被窝,一群蘑菇正在他被窝里扭秧歌!
扭扭腰杆、晃晃头,姿态相当妖娆,犹如青楼里甩着帕子揽客的妓子,热情地邀请他一起上床玩耍。
李永泰:“!”
“救命啊,蘑菇成精了!”
李永泰惊恐大喊,扭头就跑,哪曾想那蘑菇也跟着他动了起来,他跑到哪,蘑菇就追到哪,一人一群蘑菇绕着床边的桌子转起了圈圈。
“嘭!”
茶壶碎了。
“铛!”
板凳翻了。
很快,卧房变成了一片狼藉。
小厮听见动静连过去查看情况,门刚推开,便有一道黑影嗖地从他身侧窜了过去,然后因躲避不及,一头……扎进了养蘑菇的粪桶里。
小厮:“!”
“老爷,您没事吧!”
李永泰手扶着桶沿,身子扭动了一下,没爬起来,气愤地大吼:“你他娘的倒是……”
“咕噜咕噜!”
一张嘴,粪水涌入口腔,恶臭的气味顺着嘴巴和鼻子直冲天灵盖,他两眼一翻,硬生生被臭晕了。
被吓懵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上前救人。
李永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干呕,呕到一半突然想起昨晚在他被窝扭秧歌的蘑菇,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低头一看,还好,被窝里的蘑菇不见了。
李永泰松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完,转头就看到了排排站在窗口、对着他摇头晃脑的蘑菇们。
思路客
“救命啊!”
李永泰头也不痛了,人也不恶心了,光着脚跳下床,疯狗似的冲出卧房,等他找到小厮折回来查看情况时,那跳舞的蘑菇又不见了。
“奇怪,我明明看到它们在窗口跳舞!看得真真切切,有两只白的,两只黑的……”
李永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小厮递给他一杯热茶,安抚道:“您肯定是太想种出蘑菇,产生幻觉了。咱们放宽心,慢慢来,早晚有一天会成功的。”
李永泰吸气吐气,自顾自地说道:“对,我要放宽心,不能老是想着蘑菇了。”
接下来的半天,李永泰一直在外面溜达,听曲喝茶,吃肉饮酒,好不快活。
可是等他夜里回到家,掀开被窝,那群蘑菇又出现了,红红绿绿、你蹦我跳,比之前扭得还欢快。
李永泰尖叫着狂奔至隔壁房间,说什么都不敢回去睡觉了。没办法,主仆俩只能挤在同一张床上凑合了一夜。
单纯的李永泰以为自己不进卧房就不会见到那群蘑菇了,结果第二天洗脸时,几个白蘑菇从水盆里跳出来了;吃早饭时,端起碗,碗里倒映出红蘑菇妖娆的身姿……
蘑菇们犹如阴魂不散的鬼魂,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刷足存在后,又蹦哒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李永泰崩溃了,被那群五颜六色、又会跳舞的蘑菇整崩溃了。
他抱着前来送饭的小厮嚎啕大哭:“胜啊,咱们回家吧,我要回家!”
小厮问:“那蘑菇呢?咱们还种蘑菇吗?”
听到“蘑菇”二字,李永泰顿时一个激灵,胳膊抱得更紧了,“不种了,老子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那玩意儿了!”
太他娘的恐怖了!
领着一群打手、气势汹汹来找李永泰算账的秦风进门就看到了主仆俩抱作一团的诡异画面。
秦风捂住眼,摇头叹气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李永泰!”
竟然丧心病狂到连自己身边的小厮都不放过!
“算了,你们上吧。”秦风冲身后的打手摆了下手,“我就不进去了,太辣眼睛。”
主仆俩见情况不对,连掉头往窗口跑,忽然,原本空荡荡的窗口多了排扭秧歌的小蘑菇。
!
李永泰吓得腿一软,瘫在了地上,然后被紧随其后的打手按着头一顿暴揍。
第281章 春暖花开,宜婚嫁
李永泰主仆俩挨完打,被打手们用破布一裹,扔到县城外的臭水沟旁了。
秦风站在他身前冷笑:“我秦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今后你要是再敢对我和我朋友下手,可就不只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带着你的东西马上滚,别让我在宁阳县再看到你!”
接二连三的惊吓,再加上这一顿暴打,李永泰早没了刚来时的锐气,头顶破布、夹着尾巴狼狈地逃了。
小厮拖着瘸腿,吱吱哇哇地在后面追。
收拾完主仆俩,秦风回家准备了一份厚礼,到杨花村致谢去了。
正巧碰上孟渊刚搭建完第一个菌子培育大棚,心情好,要炒几个下酒菜陪他喝几杯。
正炒着菜,贺氏提着褪完毛的鸡进来了,进门啥也不说,先踢了下孟渊的小腿。
孟渊疑惑,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贺氏把鸡往案板上一放,撸起了袖子,“我听说你上午去找方萍儿了。”
“嗯。”孟渊点头,“怎么了?”
“你交给她的那花样子是咋回事?我看着咋像嫁衣上面的图案呢?”
孟渊不自然地别过头,“您没看错,我让她绣的就是嫁衣。”
说着,眼前寒光一闪,贺氏举起了菜刀,表情危险,“行啊你,孟渊,你到底背着我和青青干了啥了不得的事儿?”
孟渊怂怂地后退一步,把前几天糊弄孩子们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把她手里的菜刀夺了去,“咱有话好好说,别老动刀,怪吓人的。”
“嘻嘻……”
“哈哈……”
外面忽传来一阵爆笑声,顺着窗口一看,秦风和袁旭东正躲在窗外,捂着嘴、头对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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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眼神犀利地扫他们一眼,“笑什么?”
“咳咳。”袁旭东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脯,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成亲都快一年了,突然要重新办婚礼,这么注重仪式,让我推断一下,你们俩不会还没圆房吧!”
孟渊:“!”
脸直接绿了。
理不直气也不壮地怼他:“这里还有长辈在呢,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一旁的贺氏:“……”
顾及到孟渊的面子,她没敢继续提这事,但还是没忍住瞅了他好几眼,心里犯嘀咕:我天天盼着青青怀孕生个孙子、孙女,结果你俩连事儿都没办过……
这一天天的,不是瞎操心吗?
贺氏心梗了,“我想起来还有只鸡没杀,我出去杀鸡了,午饭你们就自己看着做吧。”
言罢,她背着手,唉声叹气地走了。
没有长辈在,袁旭东笑得更嚣张了,“某些人仗着有媳妇,整天挤兑、嘲笑我们这些没媳妇的人,结果呢?”
袁旭东歪头,眼一眯,笑得贼贱,“结果连肉都没吃到,哈哈,锅里有肉吃不到,这可比我惨多了啊!我们青青果然威武霸气!”
秦风倒没他这么张狂,但也憋着笑给孟渊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个眼神,足以表达所有心情。
孟渊把锅铲往锅里一撂,罢工了,“谁想吃饭谁来做,不做就出去喝西北风。”
“别啊。”袁旭东连忙将他拉了回来,“我就开个小小的玩笑,说实话,你这做法够爷们,也够负责。”
“先前我总说青青想不开,非要英年早婚,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是对的。你,孟渊,的确值得嫁!”
袁旭东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表情无比真诚。
秦风附和道:“上次你成亲,兄弟有事没赶回来,心里还有点遗憾,这次正好补上了,是件好事!”
“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到时候兄弟一定准备双份礼物过来喝喜酒。”
孟渊偏头看了眼窗外随风摇摆的枯树枝,温柔一笑,“明年春天吧,春暖花开,宜婚嫁。”
袁旭东默默推算起日子,“现在是冬月中旬,过了腊月就是明年了,但刚过完年那会儿还冷,二月办事最好。”
“我感觉宁阳县还挺暖和,二月份迎春花、桃花、杜鹃花啥的就该开了,正应了你那句话春暖花开,合适得很。”
孟渊看着他那兴奋的模样,失笑,“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提前给你送请帖。”
“不用你送,让青青送,我要以青青娘家人的身份过来。”袁旭东瞥他一眼,傲娇道:“虽然我佩服你的君子行为,但一码归一码,上次你嘲笑我的仇还没报呢。”
孟渊:“……幼稚,怪不得娶不到媳妇。”
“孟渊,老子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老子就是狗!”
袁旭东闻言脸色大变,撂下句狠话,扭头走了。
秦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问孟渊:“他好像生气了,要不要哄哄?”
“不用管他,这句话他已经说八百遍了。”孟渊若无其事地拿起锅铲,指挥他烧火,“要是说话算数的话,我家早变成训狗厂了。”
想到某人之前抱着狗耍酒疯的滑稽场景,秦风噗呲笑了,“孟老弟,以后少嘲笑人家两次,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
孟渊跟着笑,“我尽量吧。”
那边袁旭东出了厨房,气哄哄地往板凳上一坐,撅着嘴哼了好几声。
动静太大,沈青青不注意到他都难,“怎么了,又跟孟渊吵架了?”
“别提那个人,我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
沈青青无奈地笑,“那说说开分店的事情吧,你看好铺面了?”
“看好了,四间的铺面、两层楼,宽敞得很,在里面搭戏台都没问题!”
袁旭东抬起胳膊,比了下大致范围,手舞足蹈的模样把沈青青逗乐了。
“行了,别比了,我相信你,待会儿吃过饭我给你拿银子,买店的钱咱们一人一半。”
沈青青指指板凳,示意他坐下,继续道:“等县里店铺的生意稳下来,咱们再去附近县城开几个店,你觉得如何?”
袁旭东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在催着我开分店?”
“怎么,你不愿意?”沈青青反问。
“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袁旭东心情激动地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开分店赚钱了?”
“我想给自己赚点嫁妆。”
沈青青勾唇浅笑,“孟渊一直在为了我们的婚事努力,我怎么好意思偷懒呢?”
袁旭东:“……”
嗯,自己讨的狗粮真香。
第282章 吃霸王餐的小鬼
袁旭东动作很快,没过几日便将县城的新店收拾出来了。
店内的装修都是按沈青青的设计图纸整的,楼下和石头镇的店铺一样,摆上二十张方桌,供普通客人日常饮食。
另外在两侧靠墙的位置分别放置了一排长桌、长凳,供客人中午吃拌面、羊肉汤粉。
二楼则是包间。包间主要分两种,一种面积较大,里面放置一张大圆桌,可容纳一二十人,主要用于家庭朋友聚餐。
另一种房间要小一些,以花竹之名为门牌,布置风雅别致,主要用于商人谈生意、文人会面等。
在菜色方面,沈青青也做了改善。
仍旧以羊肉为主,另外增加了几道爽口素菜、小食,供客人解腻及改变口味。
火锅那边增加了特色菌汤锅,毕竟家里有人种菌子,不用感觉有点亏。
菌油拌面也被搬进了羊肉馆,和羊肉汤粉归为一类售卖,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日限时限量供应。
至于员工方面,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孟长远已经能独当一面,所以沈青青将他和杨氏留在了石头镇,老鬼头和包子铺老板则被分配到了新店。
为了防止后期人不够用,沈青青又招了几个手艺不错的厨子,另外把几个靠谱的傀儡人也调了过来。
准备工作做好,新店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开业那天正巧赶上冬至,为了吸引顾客,沈青青提前让厨房煮了一大锅羊肉大葱馅饺子。
新鲜的羊肉配一块稍微肥点的猪肉,再加大葱剁成肉泥,淋一点花椒水,包出来的饺子没有一点腥膻味,且鲜嫩多汁、喷香四溢。
饺子包好,沈青青没忍住,先躲厨房里偷偷吃了大半碗,结果被袁旭东逮到吃独食,指着鼻子狠狠批评了一顿。
吃完饺子便到了挂牌匾、放鞭炮的环节,这回没用着沈青青动手,春雨爬梯子挂牌匾,袁旭东捂着耳朵放鞭炮。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小眼神,沈青青一脸兴味地咂摸下嘴,她这是在家休息太久了,眼睛都不好使了,竟然没发现倒霉蛋子桃花开了。
好事啊,开了桃花转了运,说不定以后就没这么倒霉了,她也能省份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羊色天香门口多了一群人,有慕名而来的客人,自然也有特意前来祝贺的朋友。
比如林子言及一众衙门官差。
袁旭东在那边招呼客人进店,忙前忙后地送饺子、端菜,沈青青和林子言等人寒暄了几句,小手一挥要请他们吃肉,“敞开肚皮随便吃,新鲜的羊肉管饱!”
小瘦子摇头,笑嘻嘻地回道:“不用你请客,做生意不容易,哪能白吃白喝啊?”
“依我看,就得让林大人请客,这段时间咱们都忙成啥样了,当老大的不得表示表示?”
陈师爷躲在人后暗戳戳地起哄。
林子言无奈低笑,都知道心疼沈青青做生意赚钱不容易,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他那点俸禄来之不易?
还是自己人坑着顺手啊。
不过难得大家高兴,他就破费一次吧。
“行,我请客!随便点吧,账都记到我头上。”
官差们欢呼一声,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连菜名都懒得问,直接让店小二每样都来点。
沈青青看着林子言欲哭无泪的表情,掩唇吃吃地偷笑,“这顿还是我请吧,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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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费?”
“开业第一天,县令大人带着这么多官差来给我撑场面,以后谁想在羊肉馆闹事,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林子言恍然,笑着同她开玩笑:“那我可得多吃点,通过切身实践证明你店里的饭食有多好吃。”
送走第一批客人,连喘口气的空当都没有,第二批客人又进来了。
店里的厨子、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沈青青也没闲着,揽了个烤羊肉串的活,兀自忙碌起来。
就这样忙了一两个时辰,店里客人总算少了许多,沈青青擦擦脑门的汗,往小板凳上一坐,悠哉悠哉地吃起了肉串。
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前店忽传来疑似碗盘坠地的声音,沈青青一惊,转身就见伙计苦着脸往她这边跑。
“老板,不好了,咱们店来了群吃霸王餐的!点了一大堆东西,胡吃海喝完没付钱就跑了,人太多,我们几个拦都没拦住!”
袁旭东闻言大怒,抡着扫把跑了出去,破口大骂:“我X他八辈祖宗,开店第一天跑来吃霸王餐,这不是故意触我霉头吗?”
沈青青紧随其后,经过楼梯口时脚步一顿,皱着眉头看向最靠近楼梯的包间,问伙计:“那群人是在这间房里吃的饭?”
伙计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沈青青抬手拨乱面前似有若无的阴气,斜那伙计一眼,“亏你还是只鬼,竟然连被小鬼附体的人都看不出来。”
伙计一噎,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嘴没张开,沈青青已大步走出羊肉馆,向着小鬼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几个人跑得飞快,袁旭东跟在后面追了几百米,气喘吁吁地拄着扫帚跑不动了。
后面赶来的沈青青拍了下他的肩膀,“回去看店,这边交给我处理。”
“行,那你注意安全。”
沈青青跟着那群被小鬼附体的人一路狂奔,穿过两条街,七拐八拐来到了钱家附近,就见他们顺着后门依次钻进了钱家院子。
沈青青站在门前观望了一下,里面隐约透着阴森鬼气,好像比她第一次过来时感应到的阴气还要汹涌。
钱家夫妇被受害人家属告到县衙后,她就没怎么关注钱家的事了,后来无意间听面馆的客人提过一嘴,说那两口子被判了死刑,钱家的亲戚全都跳出来争家产,闹得还挺大。
难不成那些人为了争家产,又闹出了几桩命案?
按照钱家人贪财又丧心病狂的秉性,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对付几个贪吃的小鬼没问题,但这里阴气浓重,万一藏了个不好对付的硬茬子,就难受了。
沈青青思索片刻,最终决定退回去。
损失一顿饭不要紧,受了伤既耽误事,又要被某人批评,才是真要命。
第283章 病娇妹妹爱上我
往回走了几步,还没出巷子,身后陡然掀起一阵阴风,沈青青反应极快,立刻拔出镇魂尺挡下一击。
小巷子里响起女人粗噶难听的狂笑声:“桀桀桀,小东西警惕性挺高,但是高也没用,进了我的地盘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沈青青回头,就见一只老到掉渣的女鬼倒挂在墙头,张牙舞爪地冲她狂笑。那模样,和她当初在钱家密室见过的老鬼依稀有几分相似。
可是当初那只鬼明明被她困在阵法里烧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钱家?
老鬼看出了她的疑惑,面目狰狞道:“小东西,看到我,你是不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姐姐!是我亲手把她关进阵法的。”
“我答应过她,等她把我所经受过的苦难都体验一遍,就会放她出来。”
“可是你却把她杀了!魂飞魄散啊!她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老鬼瞪大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里迸射出骇人的黑光,“我要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沈青青眉头越拧越紧,“你是不是有病?你都把人骨头敲碎关进阵法了,现在又来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你演给谁看啊?”
老鬼跳下墙头,目光阴森地瞪着她:“她是我姐姐,除了我,谁都别想伤害她!”
沈青青:“……”
原来和姐妹情深无关,这是病娇妹妹爱上我的戏码。
不管什么戏,面前这只鬼的脑子绝对有毛病。
根据目前的形势推断,这只脑子有病的老鬼已经盯她很久了,还特意挑了个新店开业的日子上门挑衅,这一战横竖是躲不过了。
避无可避,沈青青索性豁出去了,举起镇魂尺主动劈向那老鬼,这一击,她并未用尽全力,只为探探它的虚实。
老鬼年纪虽大,行动却异常敏捷,四肢噔地蹭地窜上墙头,躲过镇魂尺的袭击,然后又快速扑向沈青青,挥出了铁钩般的利爪。
“铛!”
利爪撞上镇魂尺,发出清脆声响,并冒出一股呛人的黑烟。
老鬼吃痛,凄厉地嚎叫起来,沈青青趁此时机胳膊发力,重重地将它掀翻在地。
“嗖嗖嗖!”
数道符箓从沈青青手中甩出,它们在半空中翻转几圈,最后如同一个金色的铁桶将老鬼牢牢地围困其中。
沈青青拿出一道火符,冷声道:“当初你姐姐的魂魄就是这样被我烧化的,既然你们姐妹情深,今天我就再让你体验一次好了。”
火符抛出,金色的铁桶内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老鬼承受不了烈火焚心之痛,疯了似的撞向符箓。
“轰隆隆!”
“轰隆隆!”
那阵法竟然真被它撞开了!
沈青青冷不丁地被阴气冲撞了一下,顿时冷得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握住镇魂尺。
阴风怒号,吹起老鬼乱如稻草的干枯发丝和破旧的宽大衣袍,黑暗里那张皱纹横生的老脸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小东西,你以为我和姐姐一样蠢笨吗?不,我比她厉害多了!这种阵法能困住她,但绝困不住我!”
“轰!”
老鬼挥爪甩出数道阴气,来势汹汹地刺向沈青青。
沈青青一面挥尺抵挡,一面后退,一直被它逼入了死角。
“原本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吓得老身花费许多精力在钱府设下了囚困阵法,没想到你也不过是眼高手低的小渣渣。”
“不用阵法,老身照样能轻而易举宰了你!”
“是吗?”沈青青冷笑,脸上并无任何惊惧之色,“那你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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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老鬼狞笑,如初学飞翔的鸟雀上下挥动胳膊,周围四散的阴气随着它的动作逐渐聚拢。
“去!”
老鬼高呵一声,聚拢的阴气如丈余高的海浪铺天盖地地拍向沈青青。
凉意逼来的刹那,沈青青向后一仰,指尖闪出一道锐气逼人的金光、穿过手中镇魂尺,刺向老鬼的心口。
与此同时,小巷尽头也闪过一道凌厉的白刃,如闪电般劈向老鬼后背。
两道光束一前一后,瞬间将老鬼烧成了灰烬!
速度快到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沈青青因用力过度,踉跄一步,跌倒在地。
小巷里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抬头看,一道黑色身影正款款向她走来。
那人身穿黑色长袍,衣服上不掺一点杂色,面上却覆了半张银白色的面具,手里拿了柄同色小折扇。
沈青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周身卓然的气度和优越的下颌线中判断出他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
男人走到她面前,弯腰,绅士地向她伸出了右手,“道友,你没事吧。”
这时,沈青青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非常乌黑深邃,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冰冷、阴暗,不掺染任何私人情绪。
这种人心思重,城府深,是沈青青最不爱与之打交道的一类人。
因为这种人好的时候比谁都对你好,但如果想害你,能让你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一万次。
沈青青避开他的手掌,从旁边站了起来,后退两步,客气又疏离地向他拱了拱手,“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说罢她扭头欲走,却被男人拦住了去路。
和他那双心机深沉的眼睛不相符的是,他的声音很轻快、带着几分活泼的少年气息。
“这位道友,我救了你耶,你就这么一句谢谢把我打发了?”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你应该也看到了,刚才那一下,如果你不出手,它也必死无疑。”
男人不依不饶:“可是我的确救了你啊,对待救命恩人,咱们能不能客气点。”
“喏。”沈青青麻利地从荷包里拿出张银票,递到他面前,“我的谢礼。”
男人似乎没料到还能有这波操作,愣了一下,随后道:“银子就不要了,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吧?赶了大半天的路,正好有点饿了。”
沈青青直接把银子塞到了他手里,“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钱给了,也道谢了,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第284章 你还是个夫管严?
回到店里,袁旭东被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吓了一跳,“青青,你这是咋了?没打过他们?”
沈青青瞥他一眼,吐出口气道:“提壶热茶过来,谢了。”
言罢,自顾自地拉了个板凳坐下。
半壶热茶入肚,沈青青身上总算有了暖意,靠在桌边和他说话:“那几个小鬼还没解决,但指使它们过来吃霸王餐的东西没了。”
“明日你去县衙报官,让官差把钱家清理干净,里面应该藏了不少脏东西。”
袁旭东点头应了,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总觉得不大放心,担忧地问:“你真没事吗?我看你这脸色很不对劲。”
“很明显吗?”沈青青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白得跟头插面粉缸里了一样,你觉得明显吗?”
沈青青听着他简单粗暴的比喻皱了下眉,放下杯子起身要走。
袁旭东又赶紧拦了上去,“嗳,你去哪啊?坐下休息会儿呗,晚些时候我赶车送你回去。”
“买点脂粉,上个妆,省得回家被人发现。”
“都啥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袁旭东无语。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表情无辜,“让孟渊知道我又背着他单打独斗,会生气的。”
袁旭东被她逗乐了,一只胳膊撑着桌子笑出了猪叫声,“哈哈哈,闹了半天,你还是个夫管严?”
“沈青青啊沈青青,你也有今天?”
沈青青抽了抽嘴角,总算明白孟渊为什么老怼他了,这家伙不止欠怼,还欠揍!
“下次再惹出什么麻烦,别来找我帮忙了,被鬼分吃了也是你活该!”
袁旭东的笑声戛然而止,连殷勤地把板凳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大哥你继续喝茶,我出去给你买脂粉。”
“你会买?”沈青青表示很怀疑。
“放心!”
袁旭东无比自信丢下两个字,扬长而去。
很快,他背着满满两大筐东西回来了,“当当当!”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筐里抱出一堆瓶瓶罐罐,乐颠颠地向沈青青邀功:“我把胭脂铺里所有东西都买回来了,怎么样,够用吧?”
沈青青尬笑着问他:“胭脂铺老板应该很高兴吧?”
“是挺高兴的。”袁旭东眨巴下眼,“不过突然提胭脂铺老板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感慨一句,像你这种人傻钱多的物种不多见了。”
袁旭东:“……”
出力又花钱,还要挨骂,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不跟你瞎扯了,我去后面看看大家还在忙不。”
说着,他抱起另一个竹筐就走。
沈青青歪头瞅他,“什么意思?”
袁旭东舔了下嘴唇,笑得腼腆,“这个是给春雨买的,都是小姑娘,怎么能厚此薄彼?”
“哦~”沈青青拉长了音调,递给他一个“我懂了”的眼神,摆摆手道:“去送吧。”
这家伙,还挺会讨小姑娘欢心。
沈青青在屋里化着妆,还能听见外头袁旭东缠着春雨说话的声音。
“买都买了,你就收下嘛,随便试试,不费什么功夫。”
“不试,你拿去退了吧,别浪费银子。”
“给哥一个面子,试一下行不行?”
“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是我压根没用过这些东西,不会用啊。”
“不会用没关系,让青青教你啊。”
紧接着房门就被敲响了。
春雨几乎是被袁旭东推进房间的。
向来爽朗大方的姑娘低着头,脸红得都能滴出血了。
沈青青勾唇微笑,向她招了招手道:“进来,我教你用这些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春雨终于不退缩了,红着脸乖乖走到她面前,小声道:“我手有点笨,你可别嫌弃我。”
“你手还笨啊?羊肉串比我穿得快多了。”
沈青青笑着将需要用到的东西拿出来,妆粉、螺子黛、口脂……一边为她添妆,一边介绍每种东西的作用和用法。
所有东西介绍完,妆容也完成了。
沈青青给她画的妆面不是很浓,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她和之前不一样了,没了往日沉默、内敛的模样,整个人透着清新爽朗的气质。
尤其是唇间一点红,将少女的活泼与俏皮感拉到极致。
看着镜子里面貌一新的自己,春雨惊得不敢眨眼睛,“这,这真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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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能这么好看、这么耀眼?
沈青青笑得温柔,“是你,不要怀疑,镜子里的人就是你。”
“其实世界上每个姑娘都很漂亮,我们要有一双慧眼,善于发现自己的美,也要有双巧手,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美。”
沈青青将装着化妆品的瓶瓶罐罐郑重地放到了她手中,“收下吧,让那些灰暗的经历成为过去,向着自己心之所往的方向大胆地往前走,什么都不用怕。”
春雨咬着嘴唇点头,点完似乎感觉力度不够,加重力气又点了几下,“嗯,我会的,我会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小心地将手里的瓶子拥入怀抱,笑着对沈青青说:“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很特别、很漂亮。”
像她的未来一样,美丽而耀眼。
沈青青对上她璀璨的双眼,会心一笑。
努力生活、努力奔向幸福的人,好像真的会发光。
外面的袁旭东似乎等不及了,趴在窗口铛铛地敲了几下,“好了没有,前面又来客人了,急需人手帮忙。”
“店里那么多人手还不够用?实在不够,老板顶上啊?”屋里响起了沈青青憋着笑的声音。
“我是老板啊,老板怎么能……”
话未说完,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了。
沈青青和春雨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袁旭东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沈青青,落到了春雨脸上,看到她如花瓣般娇艳的红唇,嘴角顿时咧得老高。
别说,化了妆的小姑娘就是漂亮。
漂亮到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就是身上的衣服有点土了,配不上她的脸,要是能换身新衣服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的眼神又飘到了沈青青身上。
沈青青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他道:“袁旭东,你又在憋什么坏招?”
“啥叫坏招?”袁旭东撇撇嘴,“我是想到了你卖的那啥衣服,挺好看的,改天给春雨也整两件呗,正好帮你宣传了。”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我谢谢你了。”
见色忘义的家伙!
第285章 美衣大赛
傍晚,福旺赶着马车把沈青青送回杨花村。
大宝、三宝和大壮在家门口打弹弓,贺氏在厨房做饭,孟渊和四宝坐在廊前的小桌上勾勾画画,二宝和从前一样,依旧不见踪影。
沈青青走进院子,欢快地喊了句:“我回来了!”
孟琦雪闻声犹如一只活泼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向她飞奔而来,“娘亲,你终于回来了,雪宝好想你啊!”
沈青青弯腰将她抱起来,掐了掐她的胖脸,笑道:“小粘人精,我们早上不是见过面吗?”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想。”孟琦雪赖皮地揽住她的脖子,娇声道:“娘亲,你猜猜我今天在干什么?”
沈青青作冥想状,“在镇上卖衣服?”
“不对哦。”孟琦雪摇摇脑袋,“今天宁娘亲来了,她说过几天会有人在咱们这儿举办一场美衣大赛,让我准备好新衣服去参加!”
“美衣大赛?”
“跟美食大赛一样的美衣大赛哦!”孟琦雪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宁娘亲说只要参加比赛就会得到礼物,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娘最喜欢的银子。”
“最厉害的是第一名可以拿到一千两银子!宁娘亲还说办比赛的老大家里有个超大布桩,如果哄她开心了,她就会把布桩送出去。”
沈青青越听越不对劲,这美衣大赛怕不是齐家夫妇为了哄女儿开心特意举办的吧?
又是银子,又是布桩,目的有点明显。
单纯的孟琦雪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靠着沈青青的肩膀嘿嘿大笑:“要是能拿到布桩,那我就是大大大老板了,能赚好多好多银子,给娘亲准备好多好多嫁妆!”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斜了眼孟渊,“你还真让他们准备嫁妆了?”
怪不得这这段时间四个崽子老见不到人影,合着都在想法设法地搞钱。
沈青青感觉好笑的同时,又有点暖心。
孟渊细心把孟琦雪丢到桌上的毛笔收好,向她点了下头道:“嗯,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做,忙一点省得粘人了。”
粘人……
这话怕不是在内涵某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崽子。
沈青青失笑,抱着孟琦雪走向小桌,“来,让娘看看你设计的衣服好不好看。”
孟琦雪从她怀里跳下来,兴冲冲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战果,“娘亲,你看,这是我新设计的裙子,上面是粉色小短褂,下面是带粉边边的长裙子,再配一双粉色的绣花鞋,好不好看?”
沈青青仔细看过纸上的图样子,评价道:“衣服漂亮,但不够有特色。”
“嗯?”孟琦雪眨巴下眼睛,明显没懂她的意思。
沈青青往板凳上一坐,将原因娓娓道来:“这次比赛不仅是单纯地比谁的衣服更好看,而且还是个很好的宣传机会。”
“我们既然主卖旗袍,那自然要趁这个时机把店里最具有代表性的服装推出去。”
孟琦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还是要设计一件旗袍。”
沈青青低笑,“对了,而且在设计前应该把模特先选出来,模特呢,就是把你设计的衣服向大家展示出来的那个人。”
“我们要根据那个人的长相、气质量身打造出最适合她的衣服,美人和美衣相互衬托,才能将彼此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孟琦雪听得似懂非懂,但非常聪明地从她的话里提出了关键信息:“娘的意思是我们要先选一个漂亮姐姐,然后设计一件适合她的旗袍,对不对?”
沈青青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所以……娘亲要当我的模特吗?”孟琦雪仰着小脸,一脸真挚。
沈青青噎了下,她这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乖宝,你饶了娘吧,娘不适合干这个。”
让她冲人堆里干架,她毫不犹豫就能上,但是让她走台步、当众展示衣服……着实有点接受无能了。
孟琦雪可怜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可是家里就娘亲最好看啊。”
“或许,我可以上?”
红缨从房顶跳了下来,讨好地扒拉下孟琦雪的胳膊,“我以前可是怡红院的头……是某个大院的头牌,受过专业的仪态培训,展示衣服绝对没问题!”
笔趣阁
孟琦雪问了个最感兴趣的问题:“怡红院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要不要用我?”
红缨风情万千地向她抛了个媚眼。
孟琦雪被她那媚眼弄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转头拽拽沈青青的衣角问:“娘亲,你真不愿意吗?”
沈青青顺水推舟:“就让你红缨姐上吧,满足她的愿望。”
“那好叭。”孟琦雪遗憾地叹口气,拖着小板凳坐到了沈青青身边,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红缨,“娘亲觉得红缨姐姐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她很适合艳丽的打扮,浓妆配艳服,够美、够有冲击力,但是……”沈青青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觉得换另一种风格也很美。”
孟琦雪急切地追问:“什么风格?”
“就这个。”沈青青的目光落到了被她推到一旁的花样子上,“以白色、浅粉为主色调,来一个清新淡雅的风格。”
“粉色的衣服。”红缨面露难色,“这个颜色的衣服我以前穿过,姐妹们说我穿上后像一坨烂俗的桃花……”
为了表达心情,她还特意加重了“坨”这个字。
沈青青自动忽略了她的意见,偏头问孟琦雪:“小雪宝,你觉得呢?”
“我觉得娘亲说得对,我们要勇于尝试嘛。”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青青抬头看向红缨,“人与鬼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红缨:“那……行吧。”
主要是话语权在沈青青手里,她也不敢说不行。
说着话,厨房传来贺氏喊吃饭的声音。
沈青青站了起来,“不说这个了,去吃饭。”
正要往厨房走,孟渊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手掌被握住的瞬间,一股暖意顺着手背爬到心房,沈青青舒服地吐出口气,吐完身子一僵,某人这么敏锐,不会发现什么吧?
偏头,孟渊果然在皱着眉头打量她。
沈青青心一紧,斟酌着语气想要说点什么,男人忽然抬手揉了下她的发心,温声道:“先去吃饭,你饿了吧?”
沈青青心虚低头,小声念叨:“好像……是有一点点饿。”
第286章 沈青青,你就没话跟我说?
这一顿饭,沈青青吃得胆战心惊,跟犯了错的小孩似的,生怕被家长拎出来批评。
但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孟渊的表现和平常一样,盛饭、夹菜,动作自然流畅,甚至还非常体贴地帮她多盛了碗饭。
如此豪华的待遇使沈青青更心虚了,饭后和贺氏说了句话便溜回卧房睡了。
还未睡着,迷迷糊糊时,床头多了片阴影。
一睁眼就见孟渊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夜晚房间灯火黯淡,衬得那双眸子亮得灼人。
沈青青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声音不自觉地含了分软糯:“孟渊,你不睡吗?”
“睡,等你泡完脚再睡,水已经端过来了。”
“哦,那我起来。”沈青青掀开被窝,慢腾腾地往外挪。
挪到一半,孟渊忽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欺身而上,重新将她压了回去。
“孟……”
只吐出一个字,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和往日的温柔与从容不同,这个吻明显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
沈青青的呼吸很乱,心跳也很乱,狭窄的空间里他的体温节节攀升,烫得她脑子都迟钝了许多。
忽地,脖子一疼,不知何时,孟渊移开她的唇瓣,咬住了她的雪白颈项。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沈青青,你就没话跟我说?”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耳后,如同一道电流穿过心尖,电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地答话:“有,有话要说,你先起来……”
孟渊稍微挪开了一点,“说吧。”
“今天我跟别人打了一架,打赢了。”
孟渊被她气笑了,“重点是打赢了?”
“这个还是很重要的,打不赢我就见不到你们了。”沈青青弱弱反驳:“事出突然,来不及搬救兵,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孟渊听着她紧张兮兮的声音,无奈地叹口气,心中仅剩的一点生气也消失了,只余满腔的心疼与怜惜。
他握紧了她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缓缓道:“我知道你很厉害,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不需要我管。”
“但我就是忍不住害怕,怕你受伤,更怕你永远回不来……”
沈青青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孟渊,别说了,我都懂。”
外人只看到她遇鬼杀鬼的飒爽模样,而最亲近的人根本不在意那些,他们只关心她会不会受伤、能不能平安归来。
这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
她不想让在乎她的人害怕和难过,所以面对孟渊时,才会心虚,才会语无伦次。
孟渊揽住她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双眸如碎星子一般明亮,“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在家休养,让我和一个健健康康的新娘拜堂成亲,好吗?”
沈青青郑重地点头,“好。”
“下来洗脸吧。”孟渊顺势把她拉了起来。
“嗯?不是泡脚吗?”
孟渊摸索着她红润的脸颊,轻笑道:“那也要先把你脸上的脂粉洗掉啊。”
沈青青:“……”
欲盖弥彰说的就是她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青青一直窝在家里修养身体,不过她既要规划布置新家的装修,又要监督孟琦雪设计新衣,倒是没觉得无聊。
转眼就到了美衣大赛当天,为了给孟琦雪撑场面,孟家人一个不落,全都出动了。
路上孟琦雪话唠症又犯了,抱着沈青青的大腿絮叨个不停:“娘亲,我要是拿不到第一名怎么办?会不会很丢人啊?”
“娘亲,你说我该怎么夸老大,老大才会把布桩送给我呀?”
“……”
沈青青耐着性子回答了她若干个稀奇古怪的问题,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又听见她托着下巴问:“娘亲,办比赛的老大要是嫌弃我年纪太小,不让我参加比赛该怎么办啊?”
沈青青:“……”
问了半天怎么跑回原点了?
她把小姑娘抱到腿上,掐了掐脸蛋,安慰道:“放心,你的老大肯定会让你参赛。”
“为什么?”
孟琦云举起了拳头,声音霸道:“因为谁敢拦你的路,我们就揍谁!”
“耶,大姐威武!”孟琦雪乐得眉毛都飞了。
说说笑笑间,一家人终于来到了比赛场地。
比赛地点定在了宁阳县北部的一片荒地,面积相当大,大约有四五亩地,饶是如此也被各路车马人流占得满满当当。
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流,孟琦雪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哇,这么多人,娘亲,我开始害怕了!”
“不怕,管他得不得奖,冲就完事了!”
“妹妹,不要怕,在二哥心里,你就是最最最……棒的!”
孟琦雨连续说了一大串“最”,差点把自己憋昏过去。
“好,那我加油叭。”
孟琦雪握紧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
停放好马车,便有伙计过来引路,“因场地有限,参赛的人跟我到中间的棚子里登记,其余人到旁边坐席休息。”
孟琦雪下意识地拽住了沈青青衣角,“娘亲,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行,我和你一起。”沈青青牵住她的手,回头看了眼红缨,“走吧。”
伙计打量下孟琦雪,拦住了她们,“大人去就行了,小孩去那边等着。”
“她才是参赛选手,我们只是陪同。”
沈青青简单解释一句,牵着孟琦雪走了。
伙计愣了下,看着三人的背影挠了挠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牛吗?
三岁就来参加比赛了?
他三岁的时候还在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吧?
场地中央的棚子前都是排队登记信息的参赛选手,其中有很多是生意上的熟人,交头接耳聊得相当火热。
沈青青、孟琦雪和红缨老老实实排了会儿队,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总算排到了最前面。
负责登记信息的是个矮胖中年大叔,人不高,嗓门倒挺高,听到参赛选手是个三岁小孩时顿时嚷嚷起来了:“虽然我们老板没有规定参赛者的年纪,但你们也太过分了吧?送个三岁小孩过来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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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把周围的人全喊过来了,有些人觉得无所谓,衣服好就是好,跟竞争对手有什么关系?
但有些人不乐意了,觉得这种比赛来了个三岁小孩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跟着嚷嚷起来了。
第287章 不是来陪小孩子过家家的
其中要数排在沈青青后面的年轻男人叫得最厉害,“我们大老远地从南源郡赶过来,为的是好好比赛,宣扬大齐的服装之美,不是来陪小孩子过家家的!”
男人蛮横地拍了下登记信息的桌子,“麻烦你登信息的时候长点心,不符合条件的直接剔除名字赶出去,别留在这儿耽误大家的时间。”
胖大叔先前见过男人,知道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得罪不起,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把她们的名字划了。”
说着提起了毛笔。
“一个看门狗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沈青青冷嗤一声,一脚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
摔倒时带翻桌上杂物,盛满墨汁的砚台恰好砸到他脸上,直接把人砸懵逼了。
胖大叔摸了下脸上黑乎乎的墨汁,气得脸上的肉直抖,“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还是年轻男人帮他把话说完了:“你这女人怎能如此粗俗?报名不成便撒泼骂人,不嫌丢人吗?”
沈青青冷笑着反驳:“哪有你丢人呐?这么大的人了,连个三岁小孩都怕,呵呵,胆子还能再小点吗?”
“谁说我怕她了?我这是不想欺负小孩。”
“不想欺负小孩对吧?那我成全你。”
沈青青转身,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地落到了方才引路的伙计身上,“你,去把齐家夫妇叫来。”
伙计有点呆,“齐家夫妇?是我想的那个齐家夫妇吗?”
沈青青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子,扔到了他怀里,“齐星堂夫妇,认识吗?”
“认识,我这就去喊!”
有了银子,伙计瞬间动力满满,拔腿就往棚子里钻。
胖大叔在后面高声嚎叫:“老板在忙着招待朋友,哪有功夫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给我回来!”
人他没喊回来,所以气只能对着沈青青撒了。
“你这女人好不讲理!我不让你们参加比赛明明是为了你们好,今天来的都是大齐制衣业的佼佼者,你推一个孩子出去,除了丢人现眼还能干什么?”
年轻男人跟着附和:“就是,跟一个三岁小孩比制衣,我都嫌臊得慌!”
“你还来劲了是吧?”
沈青青把拳头捏得咔嘣响,一拳下去将他抡倒在地,捡起从胖大叔身上掉下来的砚台就往他脸上杵。
“还臊得慌,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薄!”
“救命,泼妇杀人了!”
男人别着头吱哇乱叫,看见齐星堂出来连忙上前求助,“齐老板,这里有个疯女人,快把她赶出去!”
齐星堂看一眼表情凶残的沈青青,立马想起了自己挨的那顿打,不仅不帮忙,还把他往沈青青那边踢了踢。
然后问守在一旁的小厮:“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
齐星堂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他辛苦大半个月组织这场比赛,就是为了给女儿铺路,实现她将衣服卖到大齐每个角落的梦想。
面前的这些人,说好听点是他的合作伙伴,说难听的就是块垫脚石!
垫脚石想跳起来攻击走路的人,这还得了!
他愤愤地瞪着年轻男人道:“你是得锦制衣坊的少东家吧?我记住你了,收拾东西回家吧,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懵了,“齐老板,你这,啥意思?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让一个小孩子跟我们比赛,合适吗?”
一个小孩子、合适吗……
齐星堂恨恨地磨了磨牙。
要不是怕提前暴露身份会对女儿的比赛产生不良影响,他真想把孟琦雪举到头顶,告诉这些人:“你说的小孩子是我齐星堂的女儿!”
“我齐星堂的女儿会是一般的小孩子吗?”
连续深呼吸好几次,齐星堂总算把心里那口浊气压下去了,“诸位来宁远县前,就没听说这次比赛的规矩吗?”
“不论身份和年纪、只要你有一双巧手,就可以参加比赛!”
“少东家要是不想参加这种比赛,自己回家举办一场不就行了吗?为何要在我的地盘胡言乱语,我齐星堂在你眼里就这么好欺负?”
最后一句把男人问得手脚发软。
整个大齐有两家姓齐的不能惹,一个是京城住皇宫里的那个齐家,原因不用多说。
另一个则是襄城经商的齐家,其生意遍布全国,家产丰厚无人能敌。
寻常商人别说欺负齐家人了,就是说句话还得提前斟酌下语气才敢开口。
所以齐星堂这一问,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立刻有人站出来指责男人不守规矩的行径,还有人推推搡搡地赶他离开。
男人顶着一脑门的汗,神色仓皇地向齐星堂求情:“齐老板,我不该在您的地盘瞎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给我次机会吧?”
他这次过来就盼着在比赛中获得个好名次,多接几个单子,多赚点银子。
眼下连门都没进去就要被赶出去,而且还得罪了齐家人,这不死得透透的吗?
男人越想越紧张,又赶紧补充:“您也说了,这次比赛不设置任何门槛,总不能因为我说错了几句话,就把我往外赶。您这样做,诚信何在?”
“让他参加吧。”孟琦雪站了出来,小小年纪声音却格外清脆响亮,“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省得下次见面,他又要拿我的年纪当自己眼瞎的理由!”
被男人一闹,她心里的紧张与害怕荡然无存,只剩下熊熊的胜负欲在燃烧。
小孩怎么了?
小孩照样能拿大奖!
齐星堂被自己女儿的气度与胸襟打动,点头道:“好,那我再给他一个机会,但是……”
他转头看向男人,咬紧牙根道:“进场前,你必须先给她道歉。”
“既是美衣大赛,自然要用手里的作品说话,你因年龄轻视对手,就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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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哪敢再说一个不字,乖乖走到孟琦雪面前鞠躬道歉:“小姑娘,对不起。”
“道歉就免了,我不需要!我要赢过你,让你知道能力和年龄无关!”
孟琦雪扬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
“丑大叔,到时候输给我,你可别哭鼻子!”
男人在心中嗤笑,小东西,还挺会装。
他这次拿来的可是镇店之宝,别说一个三岁小孩了,整个大齐恐怕都没人能做出比他家镇店之宝还漂亮的衣服!
所以这场比赛,他赢定了!
第288章 红缨不见了
碍于齐星堂在场,男人没敢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只道:“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虚张声势糊弄人,赛场上就见分晓了。”
至此,一场闹剧结束,齐星堂向登记信息的胖大叔摆了下手,“行了,继续登记吧。”
“这人可不是好东西,心眼坏得很,他跟得锦制衣坊的少东家是一伙的,刚才还在讽刺人小姑娘呢!”有参赛者“好心”提醒齐星堂。
“嗯?”齐星堂眼一抬,目露凶光,直接把胖大叔吓瘫了。
胖大叔抹掉脸上墨汁,趴在桌沿嚅嗫着为自己辩解,“我……”
刚张开嘴就被齐星堂打断了:“收拾东西回老家吧,我齐家容不下你了。”
话落,立刻有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将胖大叔拖了下去,另有一老伯端着笔墨纸砚招呼大家过去排队。
现场秩序终于恢复正常。
内场的布置和戏台差不多,最前方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前是一排排观众席,参赛者依照报名入场的顺序依次入座,快轮到自己时再去后台候场。
比赛规则也很简单,每位参赛选手有半柱香的展示时间,在规定时间内,用自己的方式让前排的制衣大拿记住自己的作品。
待所有作品展示完毕,再统一公布名次。
午时,参赛选手们入场完毕,场地内基本座无虚席。
齐家夫妇携手上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由于这次比赛没有设置门槛,参赛作品自然就有优有劣,好的不用提,差的就千奇百怪了。
有人把穿了几年的破衣服当成了宝贝,在台上大讲特讲自己的辉煌过往;有人衣服没做好,只能抱着几块花布上台,至于成衣到底啥样,全靠一张嘴吹。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拎着剪了几个洞的麻袋上去了,面对大家的嘲笑和质疑,那人现场演示了一遍如何头套麻袋。
有这些活宝在,等待的时间也不算太无聊,很快就到了孟琦雪后台候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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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个引路伙计就在台子旁边的小门等着,见沈青青等人过来赶紧殷勤地上前带路,“夫人、小姐,请到这边来。”
沈青青没动,先问伙计哪里有能换衣服的小房间,得到答案后便让红缨抱着衣服过去了,她则陪着孟琦雪在后台候场。
两人落座没一会儿,得锦制衣坊的少东家也过来了,男人还是那副“我看不起你”的模样,撩起衣摆往凳子上一坐,冲着沈青青和孟琦雪哼了一声。
母女俩正手拉着手相互加油打气,压根没搭理他。
没找到存在感的男人往墙边一靠,自顾自地念了起来:“你们知道我这次带来的衣服有多难制作吗?光是上面的绣花就得十个手艺熟练的绣娘绣半个月!”
“我得锦制衣坊的刺绣可是一绝,放眼整个大齐都找不到第二家,也就这些穷乡僻壤的人没见识,敢在我面前嚣张。”
男人念得正起劲,斜刺里忽伸出只脚把他连人带凳子踢翻了。
沈青青凤眼微眯,不耐烦地看着他道:“马上要比赛了,我不想动手打人。所以,把你的嘴闭上!”
男人敢怒不敢言,默默抱着小板凳往远处挪了挪,不敢挨着他们坐了。
这时负责串场的伙计过来通知:“孟琦雪在不在?前面的选手要讲完了,你们准备一下要上场了。”
孟琦雪举起小胖手,回了声“在”,说完左看看右看看,脸垮了,哭唧唧地问沈青青:“娘亲,红缨姐姐还没换好衣服,怎么办?”
沈青青蹙起眉头,看了眼后台左侧的小门,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红缨虽长了张不靠谱的脸,但做起事来还是很有分寸的。
然而这种关键时刻,她却没按时现身,只有一种可能:遇到意外了。
还是足以困住她的意外。
沈青青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提高声音叫住了串场的伙计:“孟琦雪这边出了点小意外,能不能把她的出场顺序挪到最后?”
“这……”伙计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后面看热闹的男人闻言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意外?是那女人怕丢脸不敢上台比赛了吧!趁现在还没开始,你们也收拾东西回家吧,省得待会儿输得太难看。”
“你一会儿不说话嘴痒是吗?”
沈青青两步跨到他身前,一只手反剪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往墙上撞了两下。
“现在还痒不痒?”
男人嘴巴磕到墙上,牙齿撞破嘴唇,疼得叫不出声,又动弹不得,只一个劲地摇头。
沈青青见他老实了,迅速松开手回头看着那伙计,问:“到底能不能行,给句准话。”
伙计身子抖了下,弱弱点头道:“行,我给你们挪。”
主要是他不敢说不。
面前的女人太凶悍了!
说句话的事儿,不值当把命都赔进去。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青青静下心来回忆了一下场内坐席分布,她和孟琦雪在中间位置坐,根据之前的速度推算,她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找人。
一个时辰,足够了!
沈青青蹲下身子,用力地抱了下孟琦雪,温声道:“雪宝,你乖乖待在这里,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让刚才那个哥哥把你爹叫来,娘去帮你找红缨了。”
孟琦雪不安地攥住了她的手指头,“娘亲,会来得及的,对吗?”
“对,安心等娘回来。”
沈青青揉揉她的小脑袋,站了起来。
出了后门,沈青青立刻掐指算了一卦,果然如她所料,红缨被某个不长眼的抓走了!
好在时间短,那人没走多远,现在追上去完全来得及。
沈青青按照卦象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最终来到了一片松树林。
和人声鼎沸的比赛现场相比,松树林明显安静许多。
沈青青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倾听周围细小的声音,试图分辨出那人的脚步声。
先入耳的是沙沙的风声,接着是远处鸟雀鸣叫的声响……最后是一道爽朗的笑声。
如海浪撞上礁石,无数水珠溅开时的清脆又欢快的声响。
沈青青一惊,立刻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就见那日在小巷子里见到的黑衣男人正坐在某棵松树上望着她笑。
第289章 每磕一个头叫一声爸爸
这人,阴魂不散?
沈青青蹙眉,压下心中不耐烦的情绪,声音清冷地问他:“这位道友可曾见过一只穿粉白裙子的女鬼?”
“你说的是她吗?”
男人“啪”地甩开折扇,银质镂空扇身忽闪过数道流光,流光消散的刹那,红缨狼狈地从半空中跌落,摔了个四脚朝天。
男人紧随其后,晃着折扇走到沈青青面前,言笑晏晏:“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是你养的小鬼,路过看到就顺手抓了起来。”
沈青青扶起红缨,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道友的基本功还要加强啊,连有主的小鬼都认不出来,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本是一句夹枪带棒的讥讽,谁料男人不仅没生气,反而顺着她话自嘲道:“道友教训的是,我基本功的确不扎实,眼神也不太好,正想拜个道法高强的师傅,不知道友是否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
“愿意啊,送上门的徒弟为什么不收?”沈青青淡笑着对上他的眼睛,“不过我收徒非常讲究,该走的流程必须要走。”
“先沐浴斋戒三日,三日后到我们村口磕九百九十九个响头,每磕一个头叫一声爸爸,什么时候磕够了什么时候到我家敬拜师茶。”
男人面露不解,“其他我都懂,叫爸爸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我的规矩。”
男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爸爸”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坑了,没想到碰到个比他还会坑人的。
“拜师的事儿就算了吧,不过我的确有其他事和道友商量。今日酉时,宁阳县羊色天香二楼包间,还请道友准时赴约。”
男人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扫过躲在她身后的红缨,缓缓道:“不来的话,我还会再来找你的……用我的方式。”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孟琦雪的比赛,沈青青没心思、也没精力跟他打口水仗,干脆地丢下“等着吧”三个字,便拉着红缨走了。
男人没有拦她,笑吟吟地摆弄着手里的折扇,漆黑的双眸间多了几分赞赏。
路上红缨一边整理被压皱的裙摆,一边问她:“那男人是什么身份?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当时我刚换好衣服,完全没注意到附近有人来,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再睁眼时就掉到黑洞里了,快到我都没来得及呼救。”
沈青青摇头,“不知道,算上今日,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不过,很快就能弄清楚他是人是鬼了。”
“你还真准备赴约啊?”红缨讶然,“我感觉那男人不像个好东西,而且你的身体又没有养好,万一真打起来,恐怕会吃亏。”
“他要是想对我动手,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沈青青笑了一声道:“而且我还可以搬救兵啊,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人还打不过吗?”
红缨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一人一鬼回到比赛场地时,孟琦雪依旧乖乖在后台候场,小崽子原本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蹲在墙根,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时,眼睛一亮,瞬间活了过来。
“娘亲、红缨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她脚步飞快地扑到沈青青怀里,激动得直往外冒金豆豆。
沈青青帮她抹掉眼角水珠,笑着问:“怎么还哭了呢?不相信娘?”
“没有,我这是太高兴了,高兴到想哭!”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孟琦雪吸吸鼻子,挤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沈青青揉了把她还挂着泪珠脸蛋,“好了,娘知道你很高兴了,去那边坐吧。娘给你红缨姐重新梳个头,补个妆。出去跑一圈都把头发跑乱了。”
刚收拾整齐,那边串场的伙计又来叫人了,看到去而复返的沈青青,伙计也跟着松了口气,“人回来了就好,准备一下上台吧。”
按照她们原先的计划,先由红缨上台走秀,赚足眼球后再让孟琦雪上场介绍,省得观众和评委们找错重点。
孟琦雪抬头看向红缨,握紧小拳头一本正经道:“红缨姐姐,待会儿到了前面,你一定要加油,不要害怕哦!我马上就来陪你!”
红缨回了她一个自信从容的笑容,“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么漂亮的衣服,这么隆重的场合,不走出两米八的气场,都对不起爹娘给她的这张脸。
说着,她提起裙摆踏上了台阶,莲步轻移、风情无限。
孟琦雪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然后回头看了眼沈青青,脆生生地说道:“娘亲,等我好消息!”
说罢,她挺直腰背往台上爬,奈何台阶太高、腿太短,爬了两次没上去。
沈青青憋着笑把她抱了上去,“小心点,慢慢走,千万别摔了。”
孟琦雪目光坚定地摇头,“不会摔的,我已经摔过一次了。”
优秀的人从来不会在相同的场合跌倒两次。
如沈青青所料,盛装打扮的红缨一出场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看多了或华贵、或奇葩的衣服后,一袭简单素静的粉白长裙就如同炎炎夏日吹来的一阵凉风,吹得大家心都跟着舒展开了。
裙子的样式为改良版旗袍,收腰紧身,但又融合了当代人的装扮特点,将领口改为对襟式,缀珍珠盘扣为装饰;袖口为宽袖,尾部开叉,同样缀一珍珠盘扣装饰。
领口、前襟及袖口处用浅粉色绣线绣了花枝缠绕的图案,裙身的其他部分则全是白色,贵重的真丝面料,处处显露着优雅贵气。
红缨本人的打扮也很简单,只挽了个发髻,发髻上别了朵浅粉色绒花,耳朵上戴了对小小的珍珠耳坠。
简单到极致,也优雅到极致。
看到她的第一眼,众人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话: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好优雅、好美丽。
明明那衣服的款式和他们平日的穿着相比好像有点“不合礼法”,但他们完全没生出任何旖旎的想法,心里、眼里全是赞叹与惊艳。
第290章 你愿不愿意当婶婶的徒弟
甚至有一小部分女人忍不住捂嘴惊呼:“天呐,这也太漂亮了!”
声音传到红缨耳中,她轻轻勾了下唇角,同时眼稍微微上挑,像一只小野猫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爪子,魅惑力十足。
这下有些男人也坐不住了,叽叽喳喳地感慨、议论着,场内气氛瞬间沸腾了。
一件衣服竟然可以将优雅和性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完美地融为一体,简直太令人震撼了!
孟琦雪见时机已到,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展示台中央,和红缨并肩而立。
她清清嗓子,声音响亮地做了自我介绍,接着向前排评委介绍衣服的细节及设计理念。
这些词沈青青提前帮她串过,所以介绍起来并不费力,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正要牵着红缨离场,台下突然有人大喊着让她留下。
孟琦雪回头,就见得锦制衣坊的少东家顶着张香肠嘴,挥舞着胳膊地冲她大喊大叫:“先别走,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孟琦雪停下脚步,丝毫不慌:“你问。”
“首先,我承认你设计的衣服的确好看,但除了好看,它还有什么作用?寻常姑娘家能穿出门吗?”
***在人群中央,理直气壮地质问她:“你自己看看那衣服的腰身,还有那什么……确定不是青楼妓子才会穿的衣服?”
孟琦雪愣了半晌,突然问:“青楼妓子是什么东西?”
台下哄地笑开了。
男人则沉默了,跟小孩吵架真令人头大,叭叭半天人家连他说的啥意思都没听懂。
红缨在旁边把牙磨的嚯嚯响,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把自己骂了:“青楼妓子就跟那种抢别人丈夫的坏女人差不多,反正是不好的意思。”
孟琦雪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抬起头看向男人,叉着腰高声道:“对于你提出的问题,我回答两点。”
“第一,这是美衣大赛,选的就是漂亮衣服,所以我的衣服非常符合参赛条件。”
“如果非要讲究实用,你那光刺绣都要十个绣娘绣半个月的镇店之宝恐怕更没用吧?”
男人没想到自己吹牛的话也能被对手当成反驳的理由,脸一下绿了。
一下说了一大串话,孟琦雪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第二,我认为衣服的作用不仅是御寒保暖,还可以修饰身形,把穿衣者的美丽表现出来。”
“就跟大家会涂胭脂、戴耳坠一样,都是为了变美,为什么穿件漂亮衣服就要被说成坏女人呢?难道只有坏女人才能穿漂亮衣服?”
“小姑娘,你别听他胡说!”前排的一位女评委忍不住下场了,“他啊,就是长得丑、心也丑,别人看到这衣服想到的是美人、仙女,他偏在那记挂着青楼妓子。”
“记挂就算了,还要说出来,真不嫌丢人!”
评委的话一出,大家看向男人的眼神就不大友善了,有同情,也有嫌弃和鄙夷,坐在他前面的女人甚至还夸张地往旁边挪了挪。
男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就是看不惯大家都在夸那三岁小儿设计的衣服,想寻个借口抹黑一把,顺便再给自家制衣坊刷波存在感,哪曾想反倒被戴上了好色的帽子。
亏死了!
他本来想扭头逃离现场,但转念一想,名次还没公布,万一他的名次比那小屁孩高呢?
就算比不过小屁孩,也能得个第二、第三,好歹能赚一大笔银子呢!
这样想着,他又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短暂的休息过后,到了公布名次的环节。
首先是公布的是第十名,接着第九、第八……依次排下去。
每念一个名字,孟琦雪的心就提起来一次,既盼着自己的名次能高些,又害怕念到最后会落空。
就这样既期待又害怕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公布第一名。
当帮她说话的那名评委念出“孟琦雪”三个字时,她激动地跳了起来,“我是第一名耶!太好了,我是第一名!”
一席之隔,男人比她蹦得还厉害,同时嗷嗷地喊:“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没得奖?”
“我的衣服明明是最好的,你们凭什么不给我颁奖,我要抗议,我不服!”
评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道:“你的衣服除了绣花繁琐些、用料华贵些,还有什么优点吗?烂大街的款式,烂大街的花纹,就这也敢把它当镇店之宝?”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就是因为刚才的事怀恨在心,故意报复我,你还我第一名!”
男人嚷嚷得正起劲,正门处忽走进来两个高头大汉,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堵了男人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齐星堂见他出来,立刻撸起来袖子,摩拳擦掌。
宁珍儿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向他挤了挤眼。
齐星堂不情不愿地撇撇嘴,“他都这么欺负咱们女儿了,你还不让我打他?”
“谁说不让你打了?”宁珍儿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打完记得让人通知得锦制衣坊,让他们以后小心点。”
竟敢当众坑她宝贝女儿,打一顿怎么能解气?
怎么说也得把他的饭碗砸了,让他横!
场内,孟琦雪被评委请上台发表获奖感言,小姑娘激动到小脸红扑扑的,张嘴就是:“我发大财了,一千两银子,给三个娘亲准备嫁妆都够了!”
沈青青:“……”
这孩子眼里果然全都是钱。
评委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自动脑补了一场单身母亲辛苦带娃、娃娃夺奖回报母亲的励志故事,顿时感动得鼻子发酸。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婶婶最喜欢你这种聪明又孝顺的小姑娘了。”
评委抱了下孟琦雪,温柔地问:“小雪儿,婶婶问你,你愿不愿意当婶婶的徒弟啊?”
“当婶婶的徒弟?”孟琦雪抓抓脑袋,回忆了一下大姐和二哥拜师后的悲惨生活,连忙摇头道:“不要拜师,我不想拜师!”
评委脸上的笑容垮了,“婶婶会做各种漂亮衣服,还会绣花、织布、染布……当我徒弟,你做衣服的本事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孟琦雪依旧坚定摇头,“不,我不想做衣服,我要当大大大老板,赚好多好多钱,成为最最最有钱的人!”
第291章 招了个大佬员工
台下其他人忍不住插话:“小姑娘,你可想好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咱们大齐的最出名的制衣高手,宫里的娘娘都挣着抢着让她做衣服,多少人做梦都想当她徒弟,你竟然不愿意?”
“这么厉害啊?”
孟琦雪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睛滴溜溜地看向身边对她微笑的女人,许久,试探地拉了下她的衣角问:“漂亮婶婶,你要不要到我们制衣坊当老大啊?工钱随便你要!”
评委被她问懵了,她明明是来收徒弟的,怎么突然变成打工的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低下头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其实做衣服这一行也挺挣钱的。”
“还是您到我的制衣坊当老大吧。”孟琦雪晃了晃她的胳膊,一本正经道:“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做的衣服就算再漂亮,也没几个人能穿上,那您的好手艺不就浪费了吗?”
“但是有了制衣坊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招多多的工人,做多多漂亮衣服,让大齐所有人都穿上我们制作的衣服!”
“您想一想,这样不是更好吗?”
评委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变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宏伟的梦想,但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如果真的有人愿意陪她重拾梦想,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小姑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孟琦雪坚定地点头,“早就想好了,请婶婶相信我,也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
“好,婶婶答应你。”评委对上她乌黑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一起努力,去实现将衣服卖到大齐每个角落的梦想!”
“一起努力!”孟琦雪认真地重复一遍,然后回头兴奋地向沈青青汇报战果:“娘亲,我又招了个特别厉害的新员工耶,我厉不厉害?”
沈青青笑得眉眼弯弯,“厉害,我们雪宝一直都很厉害。”
“那娘亲赶快帮我写个什么合约,可别让她跑了!”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撒丫子往台下跑,结果一时得意忘形,没看脚下,“啪叽”摔了个大马趴。
台下的沈青青很不厚道地笑喷了。
其他人也被她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逗笑,现场笑声连连。
评委更是笑出了眼泪,一面上前扶她,一面憋着笑道:“放心,我不跑,咱慢慢走就好。”
孟琦雪羞得满脸通红,埋着脑袋小声道:“失误,这是失误。”
“嗯对,是失误。”评委笑着向她张开双臂,“婶婶抱你下去好不好?正好跟你娘谈谈那什么合约。”
“等一下。”串场的伙计突然跳出来拦住了两人,“我这里还有个大奖要宣布。”
“咳咳,我家老爷非常欣赏孟琦雪小朋友的制衣才能和态度,想把自己在宁阳县的布桩、制衣坊送给她。”
“不知道孟琦雪小朋友愿不愿意接受呢?”
“我!愿!意!”
孟琦雪扯着喉咙喊出了三个字。
送上门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要,她又不是傻子。
台下众人都惊呆了,齐家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送银子、送布桩、还送制衣坊,这简直是追着给人撒钱啊!
他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运气?
比赛结束,众人仍围着孟琦雪不肯散去,表达羡慕的、买衣服的,谈合作的……一群人把她围得严严实实。
孟琦雪则充分发挥出自己社牛的特长,无论男女老少、什么目的,都能跟人聊起来。时不时吐出几个金句,把人逗得捧腹大笑。
这样能侃的后果是她周围的人越围越多,眼见着场面逐渐失控,沈青青只能冲进人堆,强行把她抱了出来。
小姑娘有气无力地靠在她怀里撒娇:“娘亲,你怎么不早点救我出来?他们话太多了,快把我累死了。”
沈青青失笑:“是吗?我看你说得挺起劲啊。”
“害。”孟琦雪老神在在地叹口气,“这不是怕得罪他们吗?都是卖衣服的,万一他们看我不顺眼,找麻烦怎么办?”
听听这小老头般沧桑的语气……
沈青青笑得更厉害了,“你有两对爹娘在背后撑腰呢,怕什么?以后嚣张点。”
“两对爹娘?”跟在两人身后的评委惊讶出声:“她不是只有一个娘吗?”
沈青青:“嗯?”
孟琦雪:“啊?”
评委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误会了,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猜想说了,末了问:“所以,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青青笑着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得知孟琦雪的身世后,评委脸上又多了分怜惜,“她是个好孩子,聪明、孝顺、有梦想,以后肯定能成大事!”
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她放心!
孟渊、贺氏和三个崽子早在休息区门外候着了,见她们过来,老远就开始挥手打招呼。
其中要数孟琦雨的声音最大:“妹妹,你得奖了吗?”
孟琦雪双手撑在嘴边作喇叭状,高声回道:“你姐姐我得了第一名!第一名你懂吗?”
“哇!妹妹,你好厉害啊!”孟琦雨露出了星星眼,“下次赚钱的时候记得带带我!”
“叫姐姐,不叫姐姐不带你!”
“……”
旁边贺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等人走到跟前时抱着她亲了好几大口,笑眯眯地说道:“今晚得多买点菜,咱们吃顿好的,好好庆祝一下!”
沈青青提议:“要不今晚不回去了,就在县城的羊肉馆吃火锅吧,正好还没带你们去过新店呢。”
“吃火锅也行,我不挑。”贺氏一口应下。
其他人自然也没意见,确定行程后沈青青回头邀请评委:“夫人,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人多更热闹。”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无忧姐就好了。”
郑无忧看看面前和乐的一大家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一顿饭了,好久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感觉还有点小紧张呢。”
“不用紧张。”孟琦雪乖巧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家里人都特别好,一点都不凶。”
郑无忧爽朗大笑,“哈哈,婶婶看出来了。”
路上沈青青简单和郑无忧说了制衣坊的事情,及需要签订的各项合约。
第292章 我是来挖墙角的
郑无忧的态度非常爽快,一摆手全都答应了,“合约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弄好了喊我签字按手印就行。我看人最准了,小雪儿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
面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孟琦雪忽感觉到一阵紧张,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从今以后,她就不是单打独斗了。
她身上背负着家人的殷切期望,也背负着伙伴的未来和希望。
她要努力,把所有事做到最好,挣大钱,让所有人都过上不愁钱花的好日子!
来到羊肉馆,沈青青定了个包厢,又点了个鸳鸯锅,其他菜则由着孩子们点了。
趁着点菜的时间,沈青青悄咪咪地踢了下孟渊的脚跟,后者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青青往他后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先陪他们吃,我要到隔壁包厢见个人。”
“嗯?”
“这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等回家我详细跟你说。放心,他就在隔壁,不会出什么意外,有情况我立马摔杯子,然后你就……”
沈青青向他使了个眼色。
孟渊颔首,“明白,你小心点。”
沈青青比了个手势,悄悄离开包厢,一出门正好碰见伙计端着菜往隔壁包厢走。
她拍拍那伙计的肩膀,“菜我来送,你下去吧。”
伙计懵了一下,把托盘递给她后赶紧溜了。
沈青青端着菜走到包厢前敲了敲门,很快,屋内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热腾腾的白雾,她吸了吸鼻子,嗯,还是热辣红油味的。
男人就端坐在氤氲的白雾后,捏着筷子专心在红油锅里搅弄,有人进来他也只是撩起眼皮瞟了一眼,瞟见盛放着肉片的托盘时淡淡道:“东西放下就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沈青青把托盘往桌上一搁,顺势坐到了他对面,“不是你非要我过来的吗?来了你又赶我走?”
男人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到送菜的人是沈青青时嘴角明显多了分笑意,“你怎么把店小二的活都抢了?”
“为了显示我的诚意啊。”沈青青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着望着他,“所以你的诚意呢?”
“先吃饭,吃过饭再谈。”男人递给她一双筷子。
沈青青顺手接了,拿筷子时眼睛余光一瞥,看到锅里正往上翻滚的肉片,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家伙吃火锅竟然把所有食材一次性倒了进去,把好好的火锅煮成了大乱炖。
她的视线又扫过空空如也的调料碟,眉头拧得更紧了,好家伙,连调料都没逃过这一劫。
沈青青放下筷子,面色复杂地看看他,“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我店里的火锅好吃吗?”
“好吃啊,就是有点辣,还有点咸。”
男人下意识地摸了下嘴唇,那里跟起火了一样,辣得都要失去知觉了。
沈青青呵呵干笑两声,把筷子往旁边一撂,“好吃你就多吃点。”
“你不吃吗?”
“不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更不喜欢吃火锅味的大乱炖。
男人摸着下巴笑,“你这人,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算了,不跟你卖关子了,我直说吧。”
“我是来挖墙角的。”
沈青青被他雷得外焦里嫩,“你没毛病吧?”
“不是挖那个墙脚,是别的意思。”男人也被她的脑回路惊到了,连忙解释道:“我是从宫里来的,摘星阁听说过吧?”
沈青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我,摘星阁首席大弟子司予,想请沈道友入摘星阁当我同僚,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沈青青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看我像是愿意的样子吗?”
“不像。”司予笑了一声,“但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早晚会是摘星阁的人。”
司予淡笑着扫过沈青青的面容,补充道:“道友的面相虽然复杂、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你身份贵重,并不属于这小山村。”
“既然不属于,又何必待在这里浪费时间,早些走上正途不好吗?”
沈青青嗤笑,“照你这么说,人早晚都会死,那干脆一出生就掐死算了,为什么还要在人世走一遭?”
司予被她噎得不轻,反驳道:“这能一样吗?”
“这怎么不一样了?人活着是为了体验不同的人生,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体验人生。至于人什么时候会死,我什么时候会离开小山村,就不劳你这个外人操心了?”
沈青青斜他一眼,“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想想自己明天拉屎的时候会不会菊花痛!”
司予咬牙切齿,别人吃饭,她说拉屎,她是魔鬼吧!
“还有……”临走前,沈青青忍不住回头“好心”提醒他:“火锅不是这样吃的,麻烦你下次吃之前好好问一下店小二,别在这儿浪费粮食了。”
“我……你……”
司予气得脸都变形了,“沈青青,遇到你这样的奇葩女人,算老子倒霉。”
“巧了,我也一样。”
沈青青回敬他一句,嘭地带上了包厢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长出一口气,感觉身子都轻盈了许多。
怼完人的感觉就是爽啊!
一回头,就见孟渊正站在隔壁包厢门口安静地望着她。
他身前悬着盏大红灯笼,灯笼投射出的暖橘色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修长影子随着灯火微晃,看起来好像有些凄凉。
沈青青快步走到他跟前,问:“不是让你陪他们吃饭吗?怎么出来了?”
孟渊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挖墙脚这种词都出来了,我能不出来吗?”
“你听见了啊?”
“嗯,耳朵比较好使。”
沈青青对上他的眼睛,“那后面的话呢?”
“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笑过之后,孟渊忽然伸手抱住了她,俯身贴耳道:“青青,答应我,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不要丢下我。”
“或许我没你厉害,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沈青青额头抵住他的胸口蹭了蹭,嗔道:“都要成亲了还说这种话,我看着很像那种会抛夫弃子的人吗?”
孟渊低眉浅笑:“不像。”
“那不就得了,进去吃饭吧,我早饿了。”
第293章 乔迁宴
第293章乔迁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成衣店的生意爆火,不光店里的存货被清扫一空,订单量也激增,好在她们提前招收了一批绣娘,虽然忙些,但勉强能招架住。
宁阳县的羊肉馆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闲不住的袁旭东又带着春雨跑到隔壁县城看门面了。
沈青青一边给制衣坊定制生产计划,一边为羊肉馆培训新员工,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新房建成了。
于是她又忙活起新房的布置装修。
新房的类型是由沈青青借鉴当地两进院子的房型改造而成,进了大门左侧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用于堆放日常杂物。
再往里走是个宽敞的院子,地面铺了砖石,打理得非常平整。院子左侧立了箭靶、木桩,供孩子们习武,右侧角落扎了个秋千,秋千旁摆了石桌石凳,算是日常休闲娱乐场所。
院子再往里就是正房,正房一排三间房,中间那个是堂屋,东、西两侧房间为卧房。院子东侧两间房分别为厨房和马棚,西侧三间房也是卧房。
正房东侧有一走廊,顺着走廊往后又是个大院子,这片院子被沈青青一分为二,左侧种花、右侧种菜。后院往后是一排类似仓库的房间,专门用来炸制、存放菌油。
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地,所以房间和院子都留得特别宽敞,用村长的话来说就是:“孟渊家的新房忒离谱,院子比人家的跑马场还大!”
沈青青就想得非常长远了,等以后老了懒得出门的时候,在院里就能摘到新鲜蔬菜吃,随便溜一圈就算锻炼身体,多方便。
为了能在新房过年,搬家的日子特意定在了腊月十八,十七晚上全家人吃过晚饭,围坐在火盆边商量房间的分配。
年纪最大的贺氏最先发言:“正房东边那个房间你和孟渊住,一家之主就得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正房西边那个房间……”
沈青青接话:“那个房间留给您和方叔住吧,四个孩子住西边那几间房。男孩子住一间,女孩子住一间,剩下一间当客房。”
孟琦雪仰着脑袋,稚声稚气地问:“那我以后要是有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住哪啊?”
沈青青差点被噎死,崽啊,咱能别这么语出惊人吗?
“笨蛋,弟弟妹妹肯定要跟爹娘一块住啊。”孟琦云架着胳膊,理所当然道:“不过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跟爹娘分开了,到时候妹妹跟我们,弟弟跟大哥,多简单的事儿啊。”
“好耶!”孟琦雪欢呼,托着下巴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要是有两个妹妹就更好了。”
“她们一个抱着我的胳膊说:‘姐姐,帮我扎辫辫吧’,另一个抱着我的腿喊:‘姐姐,给我穿新衣服吧’。哎呀,到时候我该先哄哪个才好呢?”
沈青青:“明儿我让萍儿姐给你缝几个布娃娃,你认布娃娃当妹妹吧,想认几个就认几个。”
指望她……这个愿望怕是很难实现。
孟琦雪的美梦瞬间幻灭了。
孟渊体贴地揉揉她的小脑瓜,“不喜欢布娃娃的话,爹还能给你雕几个小木人。”
孟琦雪:“……”
她又不是两岁小孩子,用这种东西糊弄她合适吗?
一场谈话在孟琦雪的沉默声中结束了。
第二日全家人都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便开始为搬家的事忙碌起来。
新家的家具都已提前定制、布置好,所以当天他们只需要把日常的衣物、被褥,及锅碗瓢盆等杂物搬过去就好了。
东西不多,两辆牛车就拉完了。
沈青青本来没想麻烦村里人帮忙,但阻挡不了大伙的热情,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点东西归置好了。
然后几个半大小伙子嬉皮笑脸地拦住孟渊讨起了好处:“渊哥,好不容易搬新家了,你就没打算整个乔迁宴什么的吗?”
“就是,我馋你家饭馋好久了!再不吃一顿,这个年都过不舒坦了。”
孟渊不动声色地瞅他们几眼,“我就说你们几个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原来心里有想法啊。”
打头的小伙子笑着挠挠头,“还不是嫂子手艺太好,跟下了迷魂药似的,吃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渊哥,整个乔迁宴呗,我们不白吃,只要你松口,我这就回去把我娘藏的年猪肉偷来。”
孟渊:“别,我怕你娘提着菜刀来砍人。”
正说着话,袁旭东赶着马车过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各种肉菜及烧烤炉子。
孟渊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笑了一声,对那几个小伙子道:“去把咱们村的乡亲都喊来,今天我和青青请大家吃烧烤。”
“得嘞!”小伙子们响亮地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没一会儿,村民们提着贺礼过来了,村里人送礼比较实在,都是些新鲜的鸡鸭鱼肉,沈青青直接让人一块清理好穿成串烤了。
杨氏更夸张,一下扛着六只大公鸡过来,那架势,把沈青青都看懵了。
“杨姐姐,你拿这么多鸡干什么?”
杨氏把绑了腿的公鸡扔到地上,呼哧呼哧喘几口气道:“这些鸡是村里人送来的束脩礼,太多了吃不完,我就想着养起来慢慢吃,没想到它们不争气啊。”
“每日早晨天不亮就开始喔喔地嚎,把人吵得头都要炸了。早晨叫就算了,毕竟公鸡报晓是它们的天性,结果苏卓上课的时候它们也叫个不停。”
“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胆小,本来对着一屋子学生说话就不利索了,结果刚说一声开课,外面的公鸡也开嗓了。”
“喔喔喔,喔喔喔……”
杨氏扯着喉咙学了几声鸡叫,声音刚停,其中一只公鸡抖抖脖子上的红毛,雄赳赳气昂昂地仰起头,又把“喔喔”声续上了。
一只鸡叫,其他鸡自然不甘示弱,也跟着叫了起来。
不远处蹲在树下跟孩子们说话的苏卓听见此起彼伏的鸡叫声身子一抖,脸瞬间黑了。
“媳妇,我求求你了,咱们把鸡杀了吧。”
再听两天他都要变成鸡了。
旁边大刀阔斧剁羊肉的王铁柱悄悄瞅了眼鸡群中叫得最欢快的那只公鸡,默默腹诽道:小鸡崽子,在家也没见你这么能叫,怎么出了门跟疯了似的?
当然,这话他没敢往外说,因为害怕会被媳妇打死。
第294章 我在河边捡了个小孩
全村老少齐动手,剁肉、切肉、穿肉串、生火炉,一个时辰后,各种肉串终于上了烤架。
沈青青先动手做了示范,告诉大家该如何掌握火候、撒调料、翻肉串。
肉串放在炭火上没多久就开始往外渗油,金黄发亮的油滴顺着羊肉的纹理缓缓下滑,最终落到被烧红的铁架上,发出滋滋啦啦的热闹声响。
同时,羊肉的香味被激发出来。
不止是羊肉的香味,还有炭火香、调料香……那奇异的香味如同带着钩子的小刺,勾得一众人口水流不停。
沈青青手边的肉串还没烤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奔向其他烤架自己上手了。
烤羊肉串、烤五花、烤鸡翅、烤羊排……
还真有皮厚的小孩偷拿了家里的年猪肉架火上烤了,最后自然被自家娘亲拧着耳朵狠狠教训了一顿。
相比于那些被拧耳朵的孩子,孟家的四个崽子要快乐多了。
二宝和四宝成了小帮厨,给沈青青打下手,来回往返,忙得热火朝天。
大宝和三宝则愉快地坐在小河边的石块上吃串串,一面闻着肉香,一面听着哗哗的溪流声,别提多惬意了。
吃得正欢快时,兄弟俩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陌生的小孩,那小孩脸很圆,眼睛也很圆,头上也扎了个圆圆的小揪揪,揪揪上别了朵鲜艳的小黄花,衣服旧旧的,看着像个小乞丐。
小乞丐正眼巴巴盯着孟琦雨手里的大烤翅,眼神直白,嘴上还挂着圈水光发亮的口水,就差把“我要吃烤翅”写脸上了。
孟琦雨警惕地看她一眼,默默抱着烤串后退几步,一边退还一边念叨:“这是娘亲特意给我烤的鸡翅膀,不能分给你!”
小乞丐听到他的话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了,垂头丧气地转过头,看了看孟琦风手里的羊肉串,好像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忍住了。
孟琦风忽然觉得手里的肉串有点烫手,主动递到她面前问:“喏,你吃吗?”
小乞丐吸吸鼻子,看看面前香喷喷的肉串,又看看一脸真挚的孟琦风,咧嘴笑了,“谢谢哥哥。”
小乞丐接过肉串,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连签子上的调料粒都被她用舌头舔了个精光。
要不是铁签太硬,啃不动,孟琦风觉得她能把签子都啃吃了。
“要不我再给你拿一串?”孟琦风好心地问。
小乞丐停下嗦手指的动作,面露惊喜,“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娘烤了很多肉,分给你两串不要紧。”
很快,孟琦风便拿着一把串串过来了,“这里有羊肉串、鸡翅膀、大鸡腿、土豆片,你想要那一种?”
小乞丐指了指他手里的鸡翅膀,“我想吃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孟琦雨闻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咬着肉嘟囔道:“娘亲不是说了咱们家一人一个鸡翅膀吗?你把这个给她了,你吃什么?”
“没事,我吃其他肉也一样。”孟琦风大方地把鸡翅膀递给了小乞丐,他可不像某人一样护食,男子汉大丈夫嘛,少吃一口肉没关系。
如愿以偿得到鸡翅膀的小乞丐笑得更开心了,连连向孟琦风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往他身边一坐,嗷呜嗷呜地啃了起来。
这小乞丐还挺懂礼貌的。
孟琦风憨厚地笑笑,笑完学着她的模样吃起了羊肉串,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低头看向专心啃骨头的小乞丐,问:“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吧?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凤凰山,你听说过吗?”小乞丐仰起头,脆生生地回答。
孟琦风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
想了想,他又问:“那你是跟谁一块来的?你这么小,自己走不动路吧?”
“我跟我师傅一块来的,一开始是走不动路,要师傅背,但是现在可以自己走了,爬山都可以!”
小乞丐使劲晃了晃小短腿,证明自己真的很强。
孟琦风却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所以你的师傅呢?”
他找大半天了,都没见周围有其他陌生人啊。
小乞丐一脸懵地眨眨眼,“师傅带我到山上采药,但是我走不动了,他就让我坐在石头上休息。”
“但是我闻到这边有肉肉的香味,所以……所以就过来找肉肉吃了。”
“所以你师傅并不知道你跑到这儿来了?”
小乞丐点点头,“应该、可能,不知道吧。”
孟琦风:“……”
这倒霉孩子,怎么比他弟弟还让人操心呢?
他无奈地叹口气,坐了起来,“别吃了,我让娘亲帮你找师傅。要不然你师傅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小乞丐飞快地啃掉鸡翅膀上的最后一块肉,乖乖跟在他屁股后面来到了沈青青面前。
沈青青正忙着撸串,见他又回来了,惊讶地挑挑眉毛,“又吃完了?”
“没有。”孟琦风指指身后的小乞丐,“我在河边捡了个小孩,她和她师傅走散了,我们帮帮她吧。”
捡了个小孩?
沈青青低头一看,看清小乞丐的长相后,惊讶道:“巧姐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巧姐儿也认出了她,欢喜到眉毛都舒展开了,“我和师傅一块来的,师傅说姑姑做的饭很好吃,要过来吃几顿饭再走!”
“你师傅不会是……张神医吧?”
“对呀,就是那个给我治病的爷爷。”巧姐儿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他可厉害了,还会帮人接腿呢!”
“但是你为了口肉,都把师傅弄丢了。”孟琦风往她心口插了一刀。
巧姐儿头一耷拉,蔫了。
“行了,我带你找师傅去吧。”沈青青把肉串递给孟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你还记得师傅在哪吗?”
“记得。”巧姐儿立刻点头,扭头看向大山的方向,往正前方指指,“在这边。”
说完,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迟疑地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好像在这边。”
沈青青:“……”
默了片刻,她又坐了回去,“不用找了,喏,你师傅自己来了。”
几人齐刷刷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背着竹筐、拄着木杖、衣着破烂的老头顺着烤肉的香味摸过来了。
第295章 好心办坏事
“师傅,我在这里!”
巧姐儿踮起脚尖向他挥了挥手。
张悬听见声音略一停顿,环视一周,看到烧烤架后摆动的小黑手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你这倒霉孩子,让你在山上等着,非要乱跑。”张悬边走边抱怨:“还好师傅鼻子尖,闻着味找过来了,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巧姐儿心虚地耷拉着脑袋,主动认错:“徒儿知道错了,都怪肉肉太香了……”
香得她把师傅都忘了。
张悬一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就软了,叹着气揉揉她的脑袋道:“师傅知道你想吃肉,但是你的身体不是还没养好吗?等身子骨好了,想吃什么师傅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巧姐儿弱弱点头,不情不愿地回了个“好”字。
她虽年纪小,但也识货,知道今天吃的烤肉别处买不到,也知道她师傅很穷,别说烤肉了,能买得起白面馒头就算好的。
孟琦风倒是从两人的对话中找到了重点,神色凝重地问张悬:“所以她不能吃肉对吗?”
张悬脸色一变,“别告诉我她已经吃了。”
孟琦风嘴唇动了动,没敢直接吭声,转头看了眼巧姐儿,后者向他拱了拱手,作求饶状,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孟琦风实在不忍心辜负她眼底的期望,偏过头,含糊地说了句“我不知道”便跑开了。
张悬不放心,扭头严肃地看向巧姐儿,“不管吃没吃,后面都不许再吃了,万一吃坏肚子,不受罪吗?”
“嗯,我知道了。”
巧姐儿回味了一下嘴里鸡翅膀的香味,忧心忡忡地揉了下肚皮,她就吃了一串肉和一个鸡翅膀,应该没事吧?
就算有事也无所谓了。
因为她实在太久太久没吃过肉了,久到都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
今天吃这一顿,足够她回味半年了。
真好。
张悬见她如此乖巧听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扭头吸吸鼻子,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眯起眼睛,感觉灵魂都要随着肉香飞升了。
正嘟囔着这个村子的人也太会享受了,连个烤肉都能做这么香,睁开眼面前就多了几串金黄油亮的肉串。
张悬舔了下嘴唇,抬眼一望,恰好对上沈青青带笑的眼睛,“沈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张神医大老远跑这一趟不就是为了到我家蹭饭吗?怎么见了面反而不敢认了呢?”沈青青揶揄他。
“我寻思你应该在县城住呢,哪里想到采个药就碰上了,还这么凑巧,正好撞上你们集体烤肉,怪不好意思的。”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接过沈青青递来的肉串大快朵颐起来。
连吃了四串,他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双眼睛在盯着呢,低头一看,某个小萝卜丁的口水果然流下巴上了。
他握着签子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狠下心来把剩下的肉串还给沈青青了,“算了,我也不吃了,待会儿陪我徒弟一块吃野菜。”
沈青青被他生无可恋的沧桑语气逗笑了,摆摆手,“您继续吃吧,巧姐儿不能吃烤肉,待会儿我就给她煮锅米粥,加上肉糜、胡萝卜丁,炖得烂乎乎的,一样好吃。”
巧姐儿好像已经看到了香喷喷的肉粥在向她招手,咧开嘴兴冲冲地对沈青青道:“谢谢漂亮姑姑,谢谢!”
沈青青摸了下她黑黢黢的脸蛋,“今晚留在我家休息吧,姑姑给你洗个澡换身新衣服。”
当初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都快变成小黑猴子了,她多少有点看不下去。
然而沈青青刚把瘦肉粥煮上,巧姐儿那边就出意外了,小姑娘原本在和孟琦雪翻花绳,一歪头突然吐了,紧接着肚子跟炸了锅一样,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孟琦雪被她痛到满地打滚的模样吓坏了,赶紧跑过去喊人帮忙。
闻讯赶来的张悬一看她那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一时间又急又气,不免说了她几句,但该做的事一样没少,煎药、扎针、揉肚子,急得连饭都没顾得吃。
同样没吃好的还有孟琦风。
村里人饱餐一顿,帮沈青青收拾完东西便陆续回家了,张悬也早抱着巧姐儿进了家门。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少,孟琦风还坐在河边的石块上不敢回家。
他胆子小,从小到大基本没捣过乱、闯过祸,就今天善心大发给小乞丐拿了两串肉,哪曾想好心办坏事,直接把人给撂倒了。
他心虚,虚得厉害,好像巧姐儿肚子疼是被他打的一样。
坐立难安地在外面待了一阵儿,孟琦风实在憋不住了,准备回家道歉,大不了被胖揍一顿,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巧姐儿已经喝过药了,正病恹恹地趴在板凳上烤火,见孟琦风进来,脸上多了份欢喜,软绵绵地向他喊了声“哥哥”。
孟琦风却如同要上断头台的犯人一样,表情肃穆地往她面前一站,一鞠躬,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肉,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巧姐儿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眨巴下眼睛,歪着头问:“为什么要打你啊?”
“都怪我偷偷给你吃了烤肉,要是没有那些烤肉,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孟琦风沮丧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巧姐儿扶着凳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勾了勾他的手指头,小声说:“可是烤肉是我自己想吃的啊,哥哥只是好心给了我两串,按道理应该我谢谢哥哥。”
“而且只是肚子疼,一会儿就好了,我现在就不是很疼了。”
“真的?”孟琦风有些怀疑。
“当然了。”巧姐儿用力地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下次哥哥再有什么好吃的,能不能分我一点点?今天的烤肉实在太好啦。”
好吃到肚子疼都挡不住她吃肉的脚步。
孟琦风后退一步,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心道:这小姑娘怎么比他弟弟还贪吃啊?肚子疼还想着吃,不要命了?
“不可能的,没有下次了。”
孟琦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本以为小姑娘被拒绝后会像雪宝那样拉着他的袖子死缠烂打,结果她只是委屈地撇撇嘴,说了三个字:“那好吧。”
第296章 偷学道法
当天晚上张悬和巧姐儿自然留在了孟家,吃过药之后,巧姐儿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但依旧没什么精神,喝了半碗粥就被抱到客房睡觉了。
没了徒弟在身旁眼巴巴看着,张悬总算能敞开肚皮痛快吃肉了。
临近年关,气温下降,为了让大家吃顿热乎乎的饭菜,沈青青特意整了个铁锅炖,铁锅就在堂屋的火盆上架着,吃饭时还能听到汤汁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锅里的排骨、土豆、粉条等早炖得软烂,最上面摆放的小葱花卷也已经熟透,上层还是白白胖胖的,下层却吸满了汤汁,咬上一口香浓的汤汁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能把人香个跟头。
张悬面前摆了两只碗,一只碗装花卷,一只碗装排骨。咬一口花卷,啃一口肉,美得眉毛都飞上天去了。
“沈丫头,许久不见,你的厨艺又长进了。再待在这儿吃几顿饭,我怕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沈青青笑着回道:“不认识就留下呗,村里人绝对欢迎你。”
“还是算了吧。”张悬慢悠悠地说:“让那些人知道我在杨花村,肯定又要一窝蜂地跑过来了,我才懒得搭理他们呢,烦人。”
那些人自然是想请他看病的人。
沈青青笑了一声,表示理解,高手嘛,总要有点小脾气。
“那您这次准备在宁阳县待多久?”
“本来准备蹭几顿饭就走,但是……”张悬咂摸下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但是你家饭太好吃了,我想过完年再走,行不行?”
“当然可以,您是孟渊的救命恩人,收点报酬很合理,就是……”
沈青青也学他卖起了关子,“就是大冬天的做饭实在有点冰手,还需要动刀子,很容易伤风感冒、割到手什么的。”
张悬停下扒饭的动作,瞅她一眼,然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肯吃亏的人,想坑我的药是吧?行,吃过饭就给你拿。”
沈青青用实际行动向他表达了谢意——又往他碗里浇了勺排骨,满满一大勺,愣是把他的饭碗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悬乐呵呵地照单全收了,路上吃了那么久的野菜、干粮,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好不容易整顿好的,可不得吃尽兴了。
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饭后张悬信守承诺直接把老底都搬出来了,各种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张悬一摆胳膊,豪爽道:“看上哪个了,随便挑。”
沈青青飞快地扫一遍桌上的瓶子,露出了“朴实”的笑容,本来想说都想要的,但害怕太贪心会把人吓跑,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些日常用得到的药品。
张悬一边往回收剩余的罐子,一边眯着眼冲她笑,“没想到啊,你居然还舍得给我留。”
沈青青怔了一下,随后勾起唇角淡然一笑,“没关系,还有时间。”
离过年还有十几天呢,这么长时间呢,什么好东西搞不到手?
张悬后背一凉,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掉进狼窝的羊,更气愤的是这只羊还丝毫没有想逃跑的意愿。
毕竟为美食打工,虽累但光荣。
*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心里太激动,沈青青睡得很浅,时不时还会醒一次,弄得人睡意全无,最后干脆不睡了。
她翻了个身子,嘟囔着叫了几声孟渊的名字,准备跟他说说话,结果一直没人应声。
她感觉不对劲,随手一摸,身边竟然是空的。
大半夜的,孟渊背着她跑到哪去了?
沈青青彻底清醒了,扯下挂在床头的披风胡乱往身上一裹便下了床。
因房间里烧了炭盆,所以并未关窗,往前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窗外男人修长的身影。
许是怕吵醒她,男人没有另外穿衣服,身上只穿了件单薄中衣,外加一件宽大的披风。
夜风嚣张,吹得那披风上下翻飞,而他手里还握着把长剑,光影朦胧间,他挺拔的身影像极了小说里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侠士,自带高光效果,勾得人移不开眼睛。
沈青青心里纳闷,正要开口叫他,窗外的男人忽然动了起来,抬剑、画圆,空着的左手也随着剑法变换姿势。
沈青青陡然停下脚步,这一招一式,不正是前些日子孟琦云刚学会的枷鬼决吗?
不仅如此,他手里的剑好像也是孟琦云日常练手用的桃木剑。
所以这男人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偷偷学习道法?
想到他笨拙地跟在孟琦云身后练习口诀、指法,做不好的话还要被女儿无情嘲笑的模样,沈青青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音。
窗外的孟渊捕捉到她狭促的笑声,动作一僵,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握着桃木剑的那只胳膊,沉得他险些握不住剑了。
沈青青知道自己被他发现后索性不躲了,紧了紧衣裳就要往外走。
这时窗外响起孟渊急促的声音:“外面冷,站着别动,等我进去。”
沈青青当真乖乖站着不动了。
很快,男人便出现在卧房门口,他走得很快,行走间带着股寒风卷进房间,把沈青青冻得一哆嗦。
后者把火炉往面前一推,倚靠在小桌旁懒懒地问他:“这回该轮到你向我解释了吧?”
男人尴尬地摸了下鼻尖,默默走到火盆旁烤起了手,炭火的温度透过掌心往上攀升,把他的脸也烤得一片通红。
但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我说过,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不止是说说而已。”
沈青青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胸膛下的一颗心热腾腾的,好像被泡进了温水里,那股子热度促使她伸手去抱面前的男人。
孟渊制止了她的动作,“我身上有点凉,等会儿吧。”
“我又不怕冷。”沈青青咕哝一句,强行抱住了他。
果然很凉,她吸了口气,逐渐适应了周围的温度,脸贴着他的胸口,喃喃道:“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勉强自己,学习道法不仅要靠勤奋,更重要的是天分。”
头顶传来男人忧伤的叹气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天分了?”
“暂时是没发现。”沈青青的声音很小,“你已经很厉害了,上次要是没有你帮忙,说不定我还真斗不过那家伙。”
第297章 我真的忍不住了
孟渊被她直白的话伤到了,沉默片刻,固执地说道:“但我还是想试一下,至于能学到什么程度,看天吧。”
“想学就学吧。”沈青青知道劝不动他索性不劝了,抬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故作凶相,警告他:“但是不许半夜偷偷学了,经常熬夜容易秃头,我可不想嫁一个秃头大叔。”
孟渊轻笑一声,弯腰将头蹭到她身前,“我的头发很多,暂时不会秃,不信你摸摸。”
沈青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葱白的手指穿过发丝插到了他的发髻间,原本就很松的发带顿时往后移了一截。
手指顺着发髻缓缓移动,如孟渊所言,他的头发多且顺滑,犹如极其贵重的丝绸面料,手感好得要命。
摩挲了几下后,沈青青忽然起了坏心思,深埋在他发间的手指向上一挑,“啪嗒”一声响,发带落地了,男人乌黑的发丝如幕布般瞬间散开。
孟渊似乎没料到她这样做,惊讶地抬起头,沈青青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眼睛。
凌乱的发丝后,那双眼睛仿佛有火苗在燃烧,亮得摄人。
房间里响起炭块燃烧时细微的爆裂声。
一声一声,好像炸在沈青青心上。
披头散发的孟渊透着别样的美丽,凌乱的发丝扫过唇瓣,浓墨般的黑将他的唇瓣衬得格外鲜红,像极了一个被轻薄的美人。
救命!
沈青青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还搭在他发间的手迟钝地下移,擦过唇瓣,将他的发丝拢到了耳后,然后故作镇定地别开头道:“检查完了,睡觉吧,我困了。”
只迈开一步,便落入了男人结实的怀抱。
明明前一刻某个人还凉得跟刚从冰窖里爬出来的冰雕一样,这一刻却又热了起来,尤其是喷洒在她脖颈处的鼻息,烫得几乎要把细胞里的水分烤干。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本来我已经订好了婚期,二月十六,黄历书上写那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而且,我的生日也是那天。”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强稳住乱糟糟的心跳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省一个生日礼物?”
男人好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但是我想提前了,一月也很好,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很适合娶媳妇。”
沈青青的声音有些抖:“突然提前,时间会不会有点紧?”
“不会,少休息点就好了,而且……”男人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胳膊猛地用力将她扣在怀里,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沈青青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脸一瞬间爆红,身体也变得僵硬,手脚硬得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两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几个月,不可能没出现过这种场面,但孟渊本身就是沉默内敛的人,很会隐藏自己的欲望,所以尴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这次,他好像破罐子破摔了。
男人的声音终于续上了,“而且我真的忍不住了,沈青青,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挑他发带,故意用那种清纯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故意要看他失控发疯的模样。
“我没有。”沈青青小声为自己辩解。
男人没有应声,突然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牙齿并拢,稍微带了点力气,咬得怀中人倒吸一口气,原本只在面颊间流连的红晕一下蔓延到耳后根。
男人似乎对她反应很满意,笑了一声道,“回去睡觉吧,明天起床翻黄历,重新选日子。”
话说得好听,手却没舍得放开。
两人就以连体婴的姿态回到了床上。
*
许是前半夜没睡好,第二日沈青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至于孟渊,早就不见人影了。
卧房桌上放着本黄历书,沈青青过去翻看了几眼,正月几个宜婚嫁的日子果然被人用毛笔圈起来了。
沈青青无奈地笑,这人是有多等不及?
几个孩子正在院里荡秋千、翻花绳,唯独孟琦风在托着下巴对天发呆。
沈青青经过他面前时问了一句:“怎么,有心事?”
孟琦风一窘,随后飞奔向厨房,边跑边说:“我先给您盛饭。”
片刻功夫,他便捧着碗回来了,碗上还横了双筷子,筷子上放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沈青青笑眯眯地接了碗,抿了口粥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琦风转头看看另一头专心和孟琦雪翻花绳的巧姐儿,脑海里立刻浮现她蹲在角落两眼水汪汪地盯着自己吃肉包子的场景。
这次他没敢给她吃东西,但只要想起来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心里不是滋味。
“娘,你说为什么会有人比弟弟还馋啊?”
酝酿许久,他终于吐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
沈青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抿唇笑了,“其实她也不是馋,就是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些东西,看到别人吃羡慕得慌。”
“她家里很穷吗?”
“不算很穷吧。”沈青青语调轻缓地解释:“她身体不好,不能吃生冷辛辣重口味的东西,就算家里买得起,也不能吃。”
孟琦风好像明白过来了,“所以她就只能看着别人吃?”
沈青青点了下头。
“那她也太可怜了吧。”
孟琦风原本还在抱怨巧姐儿为什么这么嘴馋,害得他都没法好好吃饭了,听了沈青青解释后心里就只剩下同情了。
世上这么多美食,只能看却不能吃,确实很折磨人。
怪不得她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思考许久,他拽了下沈青青的衣服,模仿孟琦雪的语气道:“娘,你这么厉害,肯定会做她能吃的美食吧?”
沈青青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一开始她还觉得老大太憨厚老实了,这一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性格,长大肯定不好娶媳妇,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想了。
人家温柔体贴着呢。
这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妇?
倒是眼里只有吃的小老三,恐怕要跟鸡腿过一辈子了。
回过神来,她点点头,笑着回道:“会做,从中午开始,娘就专门做巧姐儿也能吃的饭。”
孟琦风闻言惊喜地笑起来,挠着头连连向沈青青道谢:“谢谢娘,娘辛苦了。”
第298章 定下婚期
沈青青嗔他一眼,“自家人客气什么?”
孟琦风高兴坏了,丢下句“我去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就跑了。
再然后院里就响起了巧姐儿欢快的笑声,而孟琦风则像个小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她笑。
沈青青摇摇头,跟着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快乐真简单呐。
刚吃过早饭孟渊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在镇上买的鱼肉,及两小坛酒。
沈青青坐在秋千上冲他笑,“今儿这么高兴啊,竟然还买了酒。”
孟渊把东西摆放好,解释道:“陪张神医喝几杯,昨天事情太多没顾上,今天该正儿八经向人家道个谢。”
“可是我刚答应风儿从今天中午起只做巧姐儿能吃的菜,没下酒菜你们怎么喝?”
“没下酒菜也不要紧,喝两杯是个意思,还有正经事要干呢。”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红纸。
沈青青一挑眉毛,“你这是?”
“写请柬。”孟渊把红纸放到桌上,转身回房拿笔墨去了。
沈青青按耐不住好奇心,跳下秋千过去翻看了一下,外层是红色的信封,上面一字未写,信封里面装了张印花纸,颇为精致。
很快,孟渊端着笔墨回来了,见她趴在桌边看得津津有味,顺口一问:“要不你来写?”
沈青青飞快摇头,“大可不必。”
孟渊早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笑了一声,道:“要不然我握着你的手写?”
“嗯?”沈青青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男人便走到了她身后,一手揽腰,另一只手将蘸了墨的毛笔塞到她手中。
这样暧昧的姿态让沈青青想起了昨夜令人尴尬的场景,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你来写不就好了吗?”
孟渊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第一份写给袁旭东吧,把信封里的印花纸拿出来。”
沈青青依言照做,本想把信封放到一边,想了想又收了回来,“信封上是不是也该写字?”
“写吧,就写‘囍帖’二字。”
话落,男人便握着她的手动了起来。
写完封皮,接着是请柬的内容:“两姓联姻,一堂缔约,珠联璧合,佳缘永结……”
两人都写得非常细致认真,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看着白纸上写在同一行的两个名字,沈青青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真要嫁人了。
那是种很复杂的心理。
害怕、纠结、欣喜、期待……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惹得沈青青都没法静下心来写字了。
她的字本来就不好,为了不拖孟渊后腿,每一次落笔都得特别小心谨慎,太累了,只写了一张手就开始发酸。
她索性不再勉强自己,用肩膀碰了碰孟渊道:“还是你来写吧,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好。”孟渊接过她递来的第二张请帖,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没有她打扰,男人写字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两人没有多少朋友,村里人又不用发请帖,只需要口头通知一下即可,所以几张请帖很快就写好了。
最后收拾的时候,外出置办年货的贺氏回来了,她也是个爱看热闹的,看到桌上的红纸连东西都顾不得放便围过来了。
“让我看看你们在写什么……呦,请帖啊。”
贺氏随手捞起一张看了看,看到日期那一行又“呦”了一声,“正月十三,日子怎么还提前了呢?上次不是说二月办吗?”
孟渊尴尬地摸了下鼻尖,为什么提前,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憋不住了吧?
想了一下,他非常不厚道地把黑锅推给了沈青青:“我让青青算了下,她说这个日子更吉利。”
贺氏信了他胡扯的理由,点了点头,随后又发起愁,“但要是提前的话,振山会不会赶不上啊?”
“好像是有可能。”
“那可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干女儿,万一赶不上肯定要后悔半辈子。”
贺氏急了,更重要的是方振山不回来,她一个人怎么给女儿准备嫁妆?
沈青青接下话茬:“要不给干爹写封信提醒一下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来写。”孟渊重新拿起毛笔,展开未用完的请帖写起了家书。
贺氏终于想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念叨:“回头我跟村里人也说说,让他们到时候过来喝杯喜酒,人多热闹。”
沈青青忍俊不禁:“这事儿就是不告诉他们,也挡不住他们自个儿跑过来问啊。”
就跟昨天的乔迁宴一样,主人还没说话,客人先闹起来了。
贺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跟着笑起来,“也是,那群馋鬼恨不得住到咱家,哪舍得错过蹭饭的机会?”
不止村里的馋鬼想蹭饭,采药回来的张悬得知二人要补办婚礼的消息也不愿意走了,非要留到婚礼结束再走。
沈青青答应得相当痛快,不过又很不客气地向他预约了一份新婚贺礼。
张悬捋着胡子吐槽她:“你这丫头,打见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善茬,果然让我猜中了吧!”
沈青青笑得人畜无害,“不是我黑心,实在是做饭太辛苦,有目标才有动力,张神医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到时候肯定送你份大礼,让你感动到流泪的大礼!”
张悬刻意强调了“感动到流泪”几个字,一张脸笑得全是褶子。
当时沈青青正埋头吃饭没注意到他贼兮兮的笑容,直到新婚之夜见到礼物本体,才终于品出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气得她恨不得穿到二十几天前,直接把张悬的饭碗掀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家人切身体会到了繁忙的含义。
一边要为过年做准备,买年货、布置房间、炸糕点、蒸包子……一边还要操心成亲的事,租轿子、雇礼乐班子、准备彩礼嫁妆……
反正老的小的都没空闲时间,最夸张的是孟渊,整天早出晚归,时不时还蹭一身灰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矿挖煤了。
就这样忙碌到大年三十,累极了的沈青青还想睡个懒觉,结果天没亮就被鞭炮声吵醒了。
孟渊坐在床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大过年的不方便打小孩,所以只能由着他们闹了。”
第299章 欢喜过大年
沈青青一边伸懒腰一边笑他:“说得跟其他时候方便打一样。”
就家里那几个鬼灵精,一见风头不对立马抱着大腿认错,“爹娘”连声叫着,一个比一个叫得热切。
在这样的攻势下,哪个能忍心下手打啊?
孟渊低笑一声没有回答,抬手帮她理了理脸颊两侧的乱发,问:“是起来还是继续睡?”
“起来吧,闹成这样还能睡着,那我可真成猪了。”沈青青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你先穿衣梳头,我去厨房端盆热水。”
孟渊顺手把床边的新衣服放到她身边,折身往屋外走,谁曾想刚出门就被四个排排站的小崽子堵了去路。
年龄最大的孟琦风率先开口:“爹爹,今天过年。”
孟渊:“?”用你提醒?
孟琦云一脸傲娇:“我们的压岁钱呢?”
孟琦雨已经冲他伸出了小胖爪,“压岁钱,压岁钱!”
出门卖艺太艰难,还是坑爹比较靠谱。
孟琦雪更绝,直接跪下磕了个头,“十两八两不嫌少,能给百两更加好。”
沈青青听着门外滑稽的对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连忙披上衣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去。
结果崽子们压根不愿意收她的钱,眼巴巴地盯着孟渊道:“我们只要爹爹的银子!”
孟渊嘴角抽了抽,这群崽子绝对是故意的,暗戳戳记恨着他让准备嫁妆的事情呢。
“行,给钱。”
不给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当爹的呢?
孟渊返回卧房,将前些日子卖菌子的银票拿了出来,孟琦雪看到最上面那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哇,爹爹好阔气呀!”
比她想得要阔气太多了!
孟渊淡淡地瞅她一眼,“你想得有点多。”
说完直接将前面几张大面额的银票装了回去,递给她一百两银子。
拿到银票的孟琦雪额头飘过一串省略号,早知道爹爹这么有钱,她就把那句“能给百两更加好”改成“能给千两更加好”了。
失策啊。
厨房里,贺氏、老鬼头、红缨正围在案板旁包饺子,懒球戴着红彤彤的虎头帽、穿着红彤彤的连体衣站在窗口摇尾巴。
家里人多,所以贺氏特意调了好几种馅料,猪肉萝卜馅、羊肉大葱馅、鸡蛋虾仁馅、香菇白菜馅……
老鬼头一边包一边吞口水:“我最爱吃鸡蛋虾仁馅的饺子了,皮要擀得特别薄,煮熟透亮的那种,一口咬下去满满的全是馅料,软嫩弹牙的虾仁搭配鸡蛋的鲜香,好吃到千金不换!”
厨房里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红缨放下一个圆滚滚的饺子,碰碰它的胳膊肘,“胡老头,跟你商量个事,待会儿,不,今天你的碗借我用用呗!”
“做梦呢?”老鬼头眼瞪得贼大,“一年到头数今天伙食最好,碗借给你我吃什么?”
红缨难得放软了声音:“轮流用嘛,说起来我还没吃过虾仁馅饺子呢。”
“我也没吃过。”窗台上的懒球突然插话。
老鬼头拿眼翻它:“你一个吃鬼的神兽跟着瞎掺和什么?”
懒球伸出舌头舔了下尖尖的牙齿,阴恻恻地对着它笑:“你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老鬼头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我说您要想吃的话,待会儿饺子煮熟了,我先给您盛一碗。”
“一碗有点多,每样给我盛两个尝尝味就行了。”懒球舒展了一下四肢,看看身上喜庆的小衣服,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你们先吃,剩下的给我留着,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懒球走后,红缨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胡老头,你猜懒球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
“它啊,肯定是向村里的小鬼炫耀自己的新衣服去了!”
老鬼头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别说,这还真像它能干出来的事儿。”
两只鬼贼兮兮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而院外正在小鬼堆里巡逻的懒球则疯狂打喷嚏。
吃过早饭,孟渊搬了梯子开始贴年画、挂灯笼,四个崽子则跟在他屁股后面递东西、扶梯子,忙得正火热的时候,有客人来了。
先来的是齐家夫妇,按照计划两人年前就该回襄城的,但又实在舍不得孟琦雪,索性就留下来了。
他们在宁阳县没有其他亲戚,两个人过年太冷清,思来想去决定厚着脸皮到孟家过一个热闹年,正好圆了和女儿团聚的心愿。
两人保留了一贯豪气的作风,人没来成箱的礼物先抬进屋了,和上次相比,这次的礼物明显花了些心思,送来的全是实用的东西。
厚实的棉被褥子、成套的茶具、新出窑的青花瓷碗……简直把新家的日常用品送了个遍。
后面来的是袁旭东一家,他过来的目的,就是单纯为了吃。
还未见人,老远就听见他在那嚎:“青青,沈青青,你快出来看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除了吃的,你脑袋里还能装其他?”沈青青靠在门边连动都懒得动。
“的确是吃的,但我保证,这次的东西你绝对没见过!”
袁旭东脸上写满了“得意”二字,给他装个尾巴估计能摇上天。
见沈青青的视线扫来,他赶紧弯腰从腿边木箱里拽出一只巴掌大的螃蟹,“当当当,这么大的螃蟹见过没?”
沈青青眼睛一亮,惊喜道:“嚯,梭子蟹,你从哪整的?宁阳县可没这种东西。”
“你居然见过?”
袁旭东讶然,随后欢喜大笑,“见过就更好办了,这是我一个朋友千里迢迢从海边运过来的新鲜货,除了梭子蟹,还有些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没人会整,全都交给你处理了。”
“年夜饭我也在你家吃了,反正你家里这么多人,再多两个三个也不要紧。”
沈青青:“……”
别人是来蹭饭,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抢饭。
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沈青青无奈地冲他摆摆手,“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看情况重新定个菜单。”
“得嘞!”袁旭东打了个响指,招呼福旺愉快地般起了车上的东西。
沈青青凑过去看了看,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鲍鱼、海胆、金枪鱼、钉螺、响螺、猫眼螺……今晚不整个海鲜宴都对不起这群小可爱!
第300章 丰盛年夜饭
吃过午饭,沈青青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刻开始动手做年夜饭,先前的家常菜不变,另外加了个豪华版铁锅炖。
花胶鸡汤里加入梭子蟹肉蟹黄当做锅底,汤色金黄似黄金,味道更是能鲜掉人眉毛,别说搭配纯手打的鱼丸、虾滑,及新鲜牛羊肉吃了,就是炖块石头也能把人香到犯迷糊。
一条比胳膊还长的金枪鱼愣是被她开发出好几种吃法,香煎金枪鱼配上秘制酱料,淋两滴桂花酿,肉质鲜嫩美味还带着隐隐花香;金枪鱼豆腐饼,里面加了豆粒、胡萝卜粒,颜色鲜艳口感松软,孩子们抢着吃……
未用完的梭子蟹则被她做成了香辣蟹,梭子蟹一分为二裹上淀粉下油锅炸得火红,再加入火锅底料爆炒,出锅时撒上灵魂熟芝麻,味道香辣过瘾。不说别人,反正沈青青能抱着它们啃一天。
海胆和鲍鱼的数量都不多,前者被沈青青挖出来做了道海胆蒸蛋,后者和鸡翅膀混在一起做了个鲍鱼鸡翅煲。
此外还有辣炒钉螺、蒜蓉猫眼螺……
一顿饭下来,沈青青感到身心俱疲,不过不是累的,是憋口水憋的。
好久没有吃海鲜,突然要她制作这么多道海鲜大餐,还不能偷吃,实在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做饭的都馋成了这样,其他人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厨房外来来往往总有人伸头往里看,孩子们连炮仗都不玩了,排成一排蹲在厨房外面咽口水。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那句“开饭了”。
孟琦雨欢呼一声,一马当先冲进厨房找出了自己的小木碗,踮着脚往沈青青面前举,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娘亲,吃大螃蟹,超超超大螃蟹!”
沈青青笑着揉他脸,“先别急,等娘把菜端上桌,大家都坐齐了再吃,到时候娘给你夹一大碗。”
“那好吧。”孟琦雨乖乖点头,挪到一旁,看着自家爹娘一道道往外端菜,每端一道就掰着手指头念叨一句:“这个黄黄的,我要吃,吃两大勺!”
“绿色菜叶,不好吃,留给妹妹吧。”
“咦,红红的,好好看,我要吃两碗!”
“……”
在孟琦雨另类的报菜名声中,所有菜品都上桌了,花花绿绿摆满了两大张桌子。
外面孟琦云也早已准备就绪,点燃了红彤彤的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袁旭东得意地向自家老娘炫耀:“怎么样,我就说来这过年热闹,您还非不乐意。”
袁母笑着瞪他一眼,“你要能早点娶个媳妇回来,这个年更热闹。”
宁氏左手牵着丈夫,右手牵着女儿,笑容温柔似水,“希望我们以后的日子都如这鞭炮声一样,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齐星堂和孟琦雪同时点头,“一定会的。”
张悬拉着巧姐儿的胳膊,耐心地教育她:“不能吃的东西一定不要吃,省得肚子痛,真想吃的话,等以后……”
“等以后身子养好了,师傅给你买。”巧姐儿捏着嗓子学他说话,学完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手背,“师傅,放心吧,我不吃。”
贺氏遥望远方,喃喃低语:“振山呐,今天青青又做了可多好吃的,可惜你吃不到。”
“不过不要紧,你的那份我帮你吃了,一家人嘛,谁吃都一样。”
孟渊挽住沈青青的胳膊,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辛苦了,除夕快乐。”
沈青青望着满院灿烂的笑脸,咧开嘴,笑得有些傻,“这好像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了,热闹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孟渊扣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抓紧我的手。”
沈青青下意识地用力握了下,耳边立刻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现在有真实的感觉了吗?”
不等沈青青回答,那边捧着碗在堂屋等待许久的孟琦雨憋不住了,扯着喉咙喊:“娘亲,可以开饭了吗?”
沈青青大笑,“当然可以了,大家都进屋吃饭吧,别在院里站着了。”
“呼,海鲜大餐,我来了!”
袁旭东展开双臂,饿虎扑食般钻进正屋,热络地招呼大家找位置,分发碗筷,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一开始大家还能相互客气几句,吃到兴起时就完全顾不上礼节了,剥虾的、涮肉的、啃骨头的、啃饼饼的……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相比之下就孟渊还算克制,全程没忘记帮沈青青筷子使唤得不利索的事情,帮她夹菜、剥蟹壳,一如往常。
弄得沈青青都不好意思了,碰碰他的胳膊小声说:“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吧,好不容易吃顿海鲜宴,可不能光便宜袁旭东那只猪了。”
孟渊把剥好的蟹腿肉放到她碗里,唇畔笑容清浅,“没事,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人送点过来,咱们吃个过瘾。”
“也是哦,袁旭东能买到,我们也能。”沈青青咂摸下嘴,忽而笑道:“就是老是这样吃的话会不会太败家?”
“吃进肚子的东西怎么叫败家?又没浪费。”
沈青青举起桌边的红枣牛奶,“来,干一杯,明年加油赚钱,为了海鲜自由。”
孟渊端起酒杯,和她的瓷杯碰了下,“干杯。”
“你们俩不厚道啊,喝个酒还偷偷喝。”袁旭东撇撇嘴,一脸嫌弃地看着沈青青杯中的牛奶,“啧啧,而且喝的还是牛奶,沈青青你不行啊。”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沈青青斜他一眼,飞快地喝掉杯里的牛奶,伸手去够孟渊面前的酒壶,结果先被男人一把按住了,“不能喝酒,听话。”
“喝一杯,就一杯。”沈青青比着手指头和他讨价还价,一生要强的她怎么甘心被袁旭东看扁?
孟渊思考了一下,松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然后道:“好了,我替你喝了。”
沈青青:“……”就无语。
袁旭东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当众秀恩爱的行径,“嘁”了一声,举起酒杯对屋内众人道:“大家一块干一杯吧,庆祝这团圆的时刻。”
“来,干杯!”
众人举着杯子站了起来,个头太矮没法干杯的孩子们也没被落下,直接被身边的大人抱上了板凳。
“叮!”
杯子碰撞的脆响和沈青青欢快的声音同时响起:“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紧接着是大家洪亮的声音:“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301章 喜欢花,也喜欢你
过完年孟渊更忙了,每日睁开眼就不见人影,有时吃过晚饭也没见他回来。
沈青青逮着机会问过他一次为何如此繁忙,他愣了一下,随后强装镇定地给出答案,说自己到山上培育新的菌种了,再忙个三五日就能闲下来了。
沈青青对他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贺氏和四个孩子都为了婚礼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他却有闲心在这个节骨眼培育菌种?
骗鬼呢!
孟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理由有些扯,将人拥入怀抱温暖软语一阵哄,最后保证一定会在成亲前告诉她真相,沈青青这才放弃继续追问。
不过这股子好奇心只熄灭了半天就重新燃起来了,因为她整理嫁妆时发现年前孟渊放在床头柜子里的银票不见了。
几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看来孟渊背着她整了个大工程啊。
沈青青摸出三枚铜钱把玩了一阵,想到早晨孟渊偷偷摸摸起床,被她一把按倒时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莞尔。
如果自己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男人的秘密,他的表情应该会更精彩吧?
沈青青随手起了一卦,卦象指示孟渊在东北方向,即宁阳县县城的自家宅院里做农活。
县城的自家宅院?
沈青青低笑一声,小样,果然在背着她搞大事。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做,她干脆驾马车去了县城现场抓包孟渊,也是凑巧,刚进城就遇到了袁家的马车,赶车的正是袁旭东身边的小厮福旺。
她清清嗓子,正要追上去打个招呼,却见他们在某个路口拐弯了,去的还是和羊肉馆相反的方向。
沈青青预感到什么,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袁旭东的目的地居然是老地方——钱府,不,现在不叫钱府了,正门上刻着“钱府”二字牌匾已经被卸掉,空了一块。
马车里坐着的不止是袁旭东,还有春雨和羊肉馆的两个伙计,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下了马车,不用人指引便轻车熟路地进了院门。
沈青青没敢走大门,从隔壁巷子翻了进去,一进门就见袁旭东和春雨蹲在正房走廊解红绸子,那两个伙计则在搬梯子挂灯笼。
仔细一看,这座宅院内的许多东西都和上次来时见到的不同了,屋里的家具焕然一新,走廊的栏杆、木门、窗棂都被重新涂了层红漆。
还有好多地方挂上了红绸子,贴上了红喜字,到这个时候沈青青要是还猜不出孟渊的意思,就是个傻子了。
只是家中已有属于他们的新房,又何必在这里重新布置一个?
沈青青心里揣着疑问继续往里走,穿过正房来到了后花园,明明天气还冷,未到花开时节,后花园里却已花团锦簇,开得相当热闹了。
望着面前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海,沈青青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这些花,她上次过来时绝对没有,如今却开得如此绚烂,只有可能是孟渊刚种的。
怪不得年前孟渊总带着一身泥土回来,原来答案都在花里啊。
她在花丛中流连了片刻,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继续往前,再往里就是她和孟渊初遇的密室了。
上次离开时密室成了一片废墟,钱如山夫妇被抓后,钱家乱成了一锅粥,肯定没人管这片地方,也不知道孟渊把它收拾成什么样了。
穿过一道回廊,转弯,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桃林!
孟渊竟然把那片密室用土填平,全都种上了桃花!
记忆里宁阳县的桃花要二月份才会依次盛开,哪怕是早桃花现在也不过刚吐出嫩嫩的花苞,但面前的这片桃林却开得正旺。
一朵朵粉嫩嫩的花朵挤在枝头,迎风绽放,姿态暄妍,微风拂过,掀起一片粉色的海浪,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
沈青青已经忘了来时的目的,满脑子只有孟渊初定婚期时对她说的话:“那就定在二月吧,二月春暖花开,宜婚嫁。”
后来又因某个原因,男人忍不住提前了婚期,她心里还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很快释然,只是朵花而已,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没想到孟渊还记得那句话。
婚期提前了,他竟然将花期也提前了。
现在应该是“一月春暖花开,宜婚嫁”了吧。
沈青青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她沿着湿润的小路走进桃花林,有花瓣经受不住微风的摧残,轻颤了一下缓缓飘落,恰好落在她的眉眼间。
轻轻的、柔软的,带着微微的凉意。
有些像孟渊的吻。
沈青青拈起花瓣,无声地笑了,心好像被春雨淋过,一片松软。
她好像更喜欢孟渊了。
喜欢他的温柔、他的细致、他悄无声息的浪漫。
喜欢到想抱住他亲到天荒地老。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做了。
孟渊正在桃林后的水井旁打水,刚打满一桶,准备拎到桃林里浇花,哪曾想忽有一道身影从桃花深处跑出,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抱。
然后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哐当”一声,水桶落地。
清凉的井水哗哗流淌,漫过两人的鞋底,悄无声息地渗入潮湿的土壤。
孟渊的心漏跳了好几拍,嗅到怀中人熟悉的味道时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了起来。
沈青青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愣了一下,嘴唇离开他的,疑惑地对上他的眼睛。
孟渊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到她水润的唇瓣上,眸色一沉,声音也跟着变哑了:“地上有水,我抱着你。”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可以继续亲了。”
沈青青的脸腾地红了,却没有丝毫退缩,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吻了上去,鼻息交融间,她眯着眼睛喃喃低语:“孟渊,我很喜欢。”
“喜欢花。”
“也喜欢你。”
孟渊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同时也不再满足于她那青涩的吻技。
牙齿轻咬了下她的嘴唇,在她吃痛嘤咛时探出舌头掌握了主动权。
前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袁旭东中气十足的喊声:“孟渊,送牌匾的人来了,你要不要……”
袁旭东的声音戛然而止。
春风吹拂,桃花翻腾。
两道身影在粉色花海里吻得难分难舍。
第302章 青青,我也喜欢你
袁旭东的脸一热,丢下句“我走错路了”便神色慌张地跑了。
沈青青的脸更热了,额头抵着孟渊的肩膀,脸颊红得能滴出血,“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孟渊伏在她耳侧低笑一声,“不丢脸,他应该羡慕嫉妒才对。”
“孟渊,你的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
沈青青嗔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如盛满月光的潭水般清澈明亮。
孟渊被她看得心里发痒,抬步将她抱到了最近的一颗桃花树下,脊背抵上树干,有桃花禁不住这样的碰撞,簌簌而落。
“桃花落了。”
沈青青伸手去接那掉落的花瓣,指尖触碰到那一缕凉意的刹那,唇畔也是一凉。
男人又吻了过来。
和刚才那个急切热烈的吻不同,这次他明显更加从容,像是品尝一杯美酒,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那香醇的味道在唇舌间留连。
吻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
孟渊稍微拉开和她的距离,乌黑的眸子里欲念翻滚,“青青,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
沈青青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的那句“也喜欢你”。
忍不住环抱住他的腰身,低低笑了起来。
“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东西的吗?”
“房子是决定要和你重新办婚礼时想买的,我想把这座房子当做聘礼送给你,你没有娘家,以后这座房子就是你的家。”
“专属于你一个人的家。”
孟渊腾出只手摘下朵桃花,别在了她的发间,花娇人更娇,看得他舍不得移开眼,“这些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种的,不过决定改婚期后又用了点特殊手段提前了花期。”
“本来我打算在婚礼前一天告诉你这件事,想给你个惊喜,结果被你提前发现了。”
沈青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奇心太重了,没忍住卜了一卦,原本想看看就走,但这些实在太惊喜……惊喜到想迫不及待亲亲你。”
孟渊的眼眸又是一暗,忽然觉得被她提前发现了也挺好。因为这样的沈青青太主动了,犹如一朵完全盛放的花蕊,透着致命的芬芳,勾得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亲近。
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结束时他揽住沈青青的后背,指向远处随风舞动的柳树,“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第一次见面,我拽着你的袖子叫媳妇的情形吗?等到接亲那天,我就到这里接你,到那时你就是我真正的媳妇了。”
他眉眼低垂,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我可以抱着你叫一千遍、一万遍媳妇,谁都没有理由阻拦。”
沈青青再次抱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真挚道:“孟渊,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如此用心地爱我。
“咳咳。”远处又响起袁旭东的声音:“你们俩还没腻歪够吗?好一会儿了,送牌匾的人都等不及了。”
“来了。”沈青青牵住孟渊的手,轻声道:“走吧,让我看看你定的什么牌匾。”
袁旭东看见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撇着嘴骂骂咧咧:“你们两口子可真会玩,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保守秘密,结果自己在后头亲起来了。”
“要不是我今天碰巧看到了,你们俩是不是还要继续骗我当免费苦力啊?”
“我是跟着你的马车找来的。”沈青青淡然出声:“半个时辰前,城门口,我看到福旺赶着马车往这边来了。”
孟渊适时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所以我的惊喜全都被你毁了。”
袁旭东:“啊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个灯笼没挂,我去挂灯笼了。送牌匾的人就在前面等着,你们自己过去吧。”
说完连忙拔腿溜了。
沈青青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掩唇低笑:“他真的很好糊弄。”
孟渊默默吐槽:“就那点脑子还全都用到吃上面了,能不好糊弄吗?”
新牌匾就在正房前的走廊放着,上面蒙了块红布,看着还挺有神秘感。
眼看都要走到地方了,沈青青又退缩了,“要不今天还是不看了,留到成亲前一天再看,保留你送我的惊喜,怎么样?”
孟渊并不执着于此,轻笑道:“都听你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不看了。”沈青青挠了下他的掌心,“我去县城逛两圈,逛完到羊肉馆等你,晚上我们一起回去。”
“好。”孟渊将她送到门口,临走前吻了下她的额头,“注意安全。”
这次逛街主要目的给孟渊挑个新婚礼物,其实礼物她早买过了,一套新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买了一遍,另有柄做工精巧的长剑。
那些东西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价格不低,但和孟渊为她准备的东西相比,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但是送什么好呢?
她从没送过男人礼物,平常也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所以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漫无目的地逛了两条街,一样东西没看上,最后在玉器店里淘了块成色很好的玉石。
她准备亲自动手给孟渊磨出根玉簪,乌黑的发配上纯白的玉簪,光是想想画面就觉得惊艳。
现在是正月初六,距离婚礼只剩下七天了,她动手能力不错,七天做出根小小的簪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青一直在家磨玉簪子,好在孟渊还要忙县城那边的事情顾不上她,完全没发现这份小惊喜。
兢兢业业磨了五天,簪子总算磨好了。
沈青青也在第六天,即成亲前一天的早晨,被孟渊送到了县城新家。
陪她一起的还有贺氏、匆匆赶回来的方振山、以及四个崽子。
孟渊则成了孤家寡人,被贺氏连推带拽赶回了杨花村。
新宅布置得比沈青青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刻着“沈府”二字的牌匾已经挂上了,字写得很好看,龙飞凤舞、穹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孟渊之手。
牌匾旁挂着鲜艳的红绸缎及大红灯笼,朱红大门还贴着红喜字,所有布置无一不显示着屋内主人好事将近。
一进门,入眼便是两株鲜红的梅花,沈青青心头一颤,看来那天她走之后,孟渊又在新家添了许多东西。
所以,惊喜还是惊喜。
未曾因为她来过一次而改变。
第303章 嫁衣
通往正屋的道路两旁也被他种上了迎春花,金黄色的小花朵簇拥在深褐色的枝条间,开得极旺。
正前方悬在廊前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鲜红的绸缎从正门处一直蜿蜒到侧面。其他位置的房屋都是同样的布置,连角落的茅房都没落下。
入目皆是一团喜气。
贺氏对宅院的布置也很满意,不住地点头道:“渊哥儿有心了,比你干爹强太多。”
无辜躺枪的方振山小声嘟囔:“不就是种几朵花,挂几个红绸子吗?跟谁不会弄一样。”
“你会弄怎么不见你弄啊?”
方振山被她瞪了一眼,搓搓手道:“那要不咱们也重新办个婚礼?到时候我全按你的要求来布置。”
“大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了,还学人家年轻人办婚礼,真不嫌害臊。”
贺氏啐他一口,扭头挽住沈青青的胳膊把人往卧房带,“走,咱们去试试嫁衣合不合身。”
方振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他不就出去一趟吗,怎么回来感觉媳妇都不是自己的了?
进了卧房,看着桌上摆放的鲜红嫁衣,沈青青不太想动,因为那衣服太难穿了,折腾下来就是一身汗。
她往凳子上一坐,苦着脸问贺氏:“前两天不是试过了吗?要不今天就不试了。”
贺氏不赞同,“你也说了是前两天,我看你这段时间脸好像圆了点。试试吧,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沈青青惊愕地捏了下自己脸上的软肉,有点不愿意接受现实,“胖了吗?”
这段时间过年,她的确吃得比往常多,长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救命,她可不想带着一肚子肉出嫁!
“我试!”
沈青青吐出口气,暗自下定决心,不管衣服合不合身都不改了,大不了这两天少吃点,把肉肉饿回去。
“这样才对嘛,人一辈子就这一次,千万不能怕麻烦。”贺氏笑着退出房间,留出空间让她换衣服。
贺氏领着孩子走后,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沈青青摩挲着嫁衣上金线织就的花纹,一抹笑意爬上唇角。
看到嫁衣的第一眼,她就猜到上面的图案是孟渊亲手画的了,因为其他人不会往嫁衣上绣彼岸花。
描金勾勒的彼岸花如天边晚霞般从前襟蔓延到宽大的衣袖间,又从袖口散落到裙摆。
轻轻一抖,裙摆摇曳,火红的花海如海浪般翻涌,又如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极尽美丽,极尽妖娆。
沈青青脱掉身上的衣裳试嫁衣,翻动嫁衣时发现里面多了件小衣服——红色的肚兜,上面也绣了两朵彼岸花。
和嫁衣上的花朵相比,肚兜上的针法、做工明显要粗糙许多。
可能是时间来不及,赶制出来的吧。
沈青青如是想,顺手把里面的衣服也换了。
还好,她没有胖很多,衣服依旧合身,就是腰部比之前紧了一些,再束上花鸟纹腰封,恰好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
换好衣服,她推开门把贺氏和孩子们叫进来,三宝和四宝如鸟雀般围在她身边,彩虹屁往外冒个不停。
贺氏放心地吐出口气,欢喜道:“合身就好,等吃过午饭,咱们清点下嫁妆,就可以安心等孟渊来接人了。”
午饭是袁旭东让人送来的,六道菜两个汤,相当丰盛,但沈青青还惦记着减肥,所以没吃多少。
吃过饭贺氏等人开始在小院里整理嫁妆,你拿出来一件,我搬出来一箱,坐在廊前休息的沈青青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皇帝,一院子的人都是来给她上供的臣子。
最沉不住气的是孟琦雪,上来就把自己的家当全搬出来了,二十套衣服,长的短的、厚的薄的都有,另外还有这段时间赚来的银子,不多不少两千两。
如此大的手笔,看得大宝和三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俩没有赚钱的门路,只能靠给孟琦雪打打零工赚几个铜板,忙活了一两个月连块碎银子都没凑出来,最后只能拿出压岁钱凑个数。
孟琦云比他们俩强些,靠算命和帮人捉小鬼赚了几百两银子。她懒得很,连整钱都没换,铜板、碎银子七零八落装了一大盒子。
最后是贺氏和方振山。
沈青青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手里没有多少积蓄,正要说孩子们拿的就够了,自家人不用讲究这么多。
话还未说出口,几个伙计抬着大箱子进来了,打开第一个箱子,满满一箱子金锭子,亮得险些闪瞎人眼。
沈青青惊呆了:“这,这么夸张的吗?”
“还有呢。”方振山得意地笑,转身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这个箱子里全是珠宝首饰。
沈青青一眼就看到了那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连摇着头道:“随便拿两样意思一下就行了,其他的你们自己留着吧。”
“不不不,这些东西都是我临走前特意找皇上要的,说是给干女儿的嫁妆,要是自己留着岂不成了欺君?”
方振山一本正经,“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安心收着吧。”贺氏拍拍她的手背,“我们都没跟你客气,直接住到你新房里了,你跟我们客气啥?见外。”
沈青青心中感动,亲昵地抱住贺氏,“干娘,谢谢您。还有干爹,也谢谢您。”
长途跋涉已经够累了,还要带着这么沉的东西赶路。如果不是真的在乎,怎么会千里迢迢给她带嫁妆?
沈青青的眼睛忽然有些热,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哭腔。
贺氏心疼地拍打着她的脊背,温声哄道:“哭什么呀,做爹娘的,给自己的女儿添嫁妆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方振山也跟着着急:“干爹厚着脸皮找皇上要东西,为的就是哄你高兴,结果反倒把你惹哭了,我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我知道,我是太高兴了。”
沈青青吸吸鼻子,看看二老和四个崽子关切的目光,忍住心酸道:“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没想过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亲人为她送嫁。
如果师父也在就好了。
师父在的话,她的婚事就彻底圆满了。
第304章 梳妆
因第二天要早起梳妆打扮,所以今日晚饭吃得格外早,沈青青依旧没吃多少,许是活动量不多,且心里装着事,吃得少也没觉得饿。
天刚擦黑她就洗漱完毕钻进了被窝,但滚了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习惯了身边有个男人,突然要自己睡了还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这时外面响起了“当当”的敲门声,接着是贺氏刻意压低的声音:“青青,你睡着没?”
沈青青刚回了句“没有”,门就被推开了。
贺氏腋下夹着个什么东西,小贼一样偷偷摸摸钻了进来。
沈青青看得一脸莫名,“干娘,你怎么这么时候过来了?跟干爹吵架了?”
“没吵,干娘过来有事跟你说。”
贺氏笑着走到床边,将夹在腋下的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沈青青感觉她笑得有点怪,还未问为什么,低头瞟了眼手里的东西,脸腾地热了。
春宫图,传说中的春宫图!
这玩意儿换个人给她,兴许她还能厚着脸皮拜读一下,但偏偏拿它的人是贺氏……
要了老命了!
贺氏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你跟孟渊还没圆房吧?”
沈青青:“……”
您问就问呗,为啥要用这种八卦的表情?
她不会尴尬的吗?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明明早猜到了答案,贺氏的心情还是非常复杂。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这么漂亮的媳妇在身边躺着,躺几个月了愣是没圆房,可不就是不行吗?
沉默片刻,她拍拍沈青青的肩膀道:“待会儿你把好好看下这本书,明天晚上主动点,试探一下孟渊是真害羞,还是真不行。”
“要是害羞就没事,要是不行……趁着张神医还在,好好给他治一下。”
沈青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顺嘴来了句:“要是张神医也治不好呢?”
贺氏呆住了,“要是治不好,那,那咱就不要他了。拜个把子当兄弟,不,当姐妹吧。”
沈青青吃吃地笑起来,笑到眼泪水都冒出来了还停不下来。
就不该让孟渊走的,他要是知道了自己在贺氏心中的形象,脸上表情肯定比调色盘还精彩。
贺氏又叮嘱她几句,临走前还是不放心,扭头问她:“你应该知道怎么主动吧?”
这话问的,也太看不起她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干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沈青青向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贺氏走后,她随手把春宫图压到枕头下躺平睡了,结果睡半天没睡着,又把它拽出来津津有味地翻了起来。
不得不说,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看小黄书真刺激呀,一下有了中学年代,深夜偷看言情小说时脸红心跳的感觉了。
看完最后一页,沈青青虔诚地合上封面,再次把书压到枕头下,这次她更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奇形怪状的小人。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了,结果又做起了梦,梦里她穿着嫁衣坐在孟渊腿上,笑眯眯地把贺氏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
然后某人恼羞成怒,把她压在床上狠狠欺负了无数回,用的还是小黄书上奇奇怪怪的姿势。
翌日沈青青是被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醒来第一反应是好困,第二反应是小黄书害人!
她多清心寡欲一人呐,看被小黄书祸害成啥样了。
这个想法在她看到自己媲美国宝的黑眼圈后尤为强烈!
贺氏也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哎呦,你这眼睛,昨晚是没睡好吗?”
沈青青随便扯了个理由:“心情太激动了,一直睡不着。”
“这可不行,待会儿得让妆娘给你多上点粉遮遮。”
沈青青脑海里立马浮现出电视剧里涂大红胭脂、大红唇的媒婆形象,吓得她打了个激灵,忙道:“干娘,要不我自己梳妆吧?”
话音刚落,就见春雨领着个精神抖擞的婆子进来了,“贺婶子,青青,妆娘来了,咱们进屋梳洗吧。”
贺氏挽住沈青青的手,笑道:“面前这位可是整个宁阳县梳妆手艺最好的十全老人,绝对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娘亲是最漂亮哒,就算眼睛变黑、脸也变黑,也是最漂亮哒!”孟琦雪手舞足蹈地在她腿边吹彩虹屁。
沈青青:“听我说,谢谢你。”
谢谢你这独树一帜的安慰方式。
听完更心塞了呢。
孟琦云仰着下巴,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接道:“不用担心,说不定爹爹的黑眼圈比您还重呢!”
沈青青:“……咱们进去梳妆吧。”
她不想听崽子们奇葩的安慰了。
好在妆娘梳妆的手艺不错,审美也正常,就是动作慢了些,期间沈青青打了好几次瞌睡,最后一次醒来时终于弄好了。
镜中女子鬓发高挽,额前一丝乱发都无,只戴了个做工精巧的凤冠,动作间两侧嵌在金丝中的红宝石微微摇晃,光彩动人。
她眼底的黑青全都被粉遮住,一张脸洁白无瑕,衬得那染了大红口脂的唇愈发娇艳。
沈青青对着镜子照了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沉吟片刻,动手在左侧眼底画了朵盛开的彼岸花。
妆娘一开始不明白她的用意,怕她破坏了妆面,在旁边干着急,但又不敢阻拦,等到她换了嫁衣出来才恍然大悟。
嫁衣上的大红花朵明艳似火,她眼底的花朵灿若晚霞,两种不同的红,完美地展示出了女子的美丽。
“太漂亮了,我这辈子梳了好几十个新娘妆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新娘!”
妆娘忍不住夸了一句,贺氏听得比自己被夸了还要高兴,立刻塞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这时外头也热闹起来了,林子言和陈师爷带着衙门的兄弟过来了,后面赶来的还有面馆的熟客,齐家夫妇、张家人……
沈青青着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为她送嫁,连手忙脚乱地出去招待客人,但还未出门先被袁旭东拦下了,“你今日就好好当新娘子吧,客人我来招待,管他是林大人还是张屠夫,保管都让他们撑得扶墙走。”
沈青青笑,“谢了。”
袁旭东望着她的如花笑颜好像受到了巨大惊吓,后退一步道:“别对我笑,让孟渊个小心眼的看到了,可不得骂死我。”
第305章 师傅来了
经过杨花村斗鬼一战,袁旭东和林子言及一众官差们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熟络地寒暄几句后,便邀请大家中午到羊色天香喝酒。
官差们闻言乐得不行,交完礼钱,三五个凑在一起讨论羊肉馆到底哪道菜最好吃,一个个讨论到口水横流,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林子言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说自己这趟过来是给沈青青添嫁礼,待会儿还要到杨花村给孟渊送贺礼。
一板一眼,分得相当清楚。
小瘦子红着脸站在他身后插话:“我也要去杨花村,他们吃饭太凶,我抢不过。”
上次羊肉馆开业,他就没吃到啥东西,馋得差点要啃签子了。
袁旭东看看他和自己相似的体型,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拍拍他的肩膀道:“行,那你待会儿跟着迎亲的队伍到杨花村吧。这回没人跟你抢了,你可要多吃点。”
小瘦子喜笑颜开,“必须的,我贼能吃,一顿三碗饭!”
林子言叹口气,默默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接着是齐家夫妇,他们俩压根用不着袁旭东招待,因为一进门宁氏就被满院的花花草草吸引了,一边夸奖孟渊厉害,一边四处赏花。
疼媳妇的齐星堂自然要跟着她到处跑。
这下院里只剩张家人。
袁旭东看着站在梅花树下的年轻男人,只觉得很眼熟,但又念不出名字,正思考着该如何打招呼呢,男人先说话了。
“这花,是孟渊种的吗?”
男人说话时眉眼低垂,语气伤感,周身透着几分低迷的气质。
袁旭东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说话怎么酸溜溜的,不会对沈青青有意思吧?
虽然他挺看不惯孟渊仗着有媳妇就随意欺辱他这个单身狗的行为,但在外人面前,他必须得支棱起来,为兄弟撑腰。
思及此,袁旭东的腰都挺直了几分,“可不止花,还有这院里的红绸子,窗户上的喜字,都是孟渊亲手弄的。疼自家媳妇嘛,应该的。”
为了达到目的,他还特意强调了“自家媳妇”四个字。
张承颐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笑容苦涩,“袁公子不必多心,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她……”
“算了,我走了,请袁公子帮我向她带句话,祝她和孟渊‘举案齐眉多恩爱,琴瑟和鸣永同心’。”
不等袁旭东回答,男人说完这句话便走了,步履匆匆,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回头。
张母望着自家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摇摇头,送上贺礼,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
“这位兄弟倒是个坦荡人。”
袁旭东默念一句,正要转身招待其他客人。
这时大门前忽出现一发须皆白、且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抬头看看门头牌匾上“沈府”两个大字,兴冲冲地迈过门槛往里面走。
袁旭东见状赶紧拦住了他,“要饭的,别来这里,这里没有吃的,想吃肉到羊色天香找伙计要。”
老头脚步一停,眼睛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管我叫什么?”
“要饭的啊……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或许我可以改口叫大伯。”袁旭东一脸无辜。
老头气得胡子都飞了,举起手里的破拐杖就往他屁股上招呼,“你才是要饭的,你全家都是要饭的!”
“臭小子,你听清楚喽,老子是道家无敌第一人、江湖人称鬼见愁的玄虚子!”
袁旭东一面捂着屁股躲避袭击,一面嚷嚷:“我管你是玄虚子还是肾虚子,这里没有饭,想吃饭到羊肉馆要!”
“都告诉你了,我不要饭,我是来找沈青青的,我是沈青青她师父!”
玄虚子无语死了,他不就是穿得寒碜了一些,头发乱了一些,拿了个根破拐棍吗?至于把他认成要饭的吗?
袁旭东压根不信他的话,“你少在这扯淡,青青有没有师父,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能不清楚?”
“狗屁朋友,待会儿我就让青青跟你绝交!”
“你说绝交就绝交啊,你算老几?”
“我恁爹!”
沈青青被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惊动,连出去查看情况,一出门就看到袁旭东猴子似的满院子上窜下跳,最后直接蹦上了院门后的梅花树。
她师父则犹如一只饿了八万年的恶犬,追着块肥肉嗷嗷乱咬。
“师父。”沈青青试图把自家师父叫过来,叫了一声没人理,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这回玄虚子听见了,扭头看她一眼道:“等会儿,我先把这臭小子逮起来揍一顿。”
沈青青:“……”
果然,她师父还是那么不靠谱。
她清清嗓子,拿捏着腔调道:“本来我还特意留了两大罐油鸡枞,就想着等师父回来给他做顿好吃的,结果呀,人家压根没把我这个徒弟放在眼里。”
玄虚子闻言立刻把拐杖一扔,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我要吃菌油拌面,面条必须是你擀的,别人擀的不吃。”
“明天吧,今天没空。”
沈青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还好,师父也来了。
这场婚礼她算是了无遗憾了。
“必须明天呀,今天你成亲,怎么能下厨?”
玄虚子笑容和煦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末了点着头骄傲道:“不愧是我玄虚子的徒弟,漂亮得很。”
还在树上挂着的袁旭东弱弱插话:“青青,他真是你师父啊?之前也没听你提过有师父什么的……”
沈青青点头,“如假包换。”
袁旭东想哭,沈青青的道法已经很厉害了,那她师父肯定更厉害,可是一见面他就把这个更厉害的人物得罪了。
痛失大腿的感觉真的好心塞!
他哭唧唧地向玄虚子道歉认错,可惜后者压根不理他,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袁旭东跳下树,走到他面前继续求,玄虚子转个方向继续哼。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忽然有伙计急匆匆跑进了院子,边跑边喊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话落,果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欢快的礼乐声。
贺氏“哎呦”一声,赶紧把沈青青拉回房间,最后检查一遍妆容,确定没一丝乱发后才放心地蒙上了盖头。
第306章 大婚
沈府前头的长街,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闹极了。
队伍最前面的新郎官端坐在马背上,身着大红色婚服,腰间扎条描金绣彼岸花的暗红腰带,脚踩白底红缎长靴。
乌发高束,眉眼带笑,端的是丰神俊朗、俊美无双。
王铁柱牵着马走在一旁,笑得脸都僵了,“我王铁柱接过的亲,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风光。”
“满大街的小姑娘、小媳妇都在往咱们这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后面的小伙子笑话他:“人家又没看你,你不好意思啥啊?”
王铁柱回头踢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咋地,还不允许我做做梦了?”
孟渊听着二人的对话,勾了勾唇,心却飘到了沈青青那边。
她穿上嫁衣的模样应该很好看吧?
肯定的,她皮肤白,穿红色的衣服最漂亮了。
思绪流转,他又想起了自己连续熬了好几个夜绣出来的肚兜,也不知道青青会不会嫌弃太丑不愿意穿……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终于来到了沈府前。
守门的伙计冲里面高喊一声“新郎官来了”,随后点燃了早就摆好的炮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未结束,孟渊已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进了院子,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藏在衣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嗳,新郎官怎么进来了?快拦门呐!”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闲了许久的官差们一拥而上,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孟渊这边的人反应极快,立马抓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一阵狂撒。
红包里装的是糖果、瓜子花生、铜钱之类,不值什么钱,只图个喜气。
趁着大家弯腰抢红包的时机,孟渊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但这回仍进不得屋子,因为四个崽子伸着胖爪子堵在了他面前。
看着四只整齐划一的爪子,孟渊太阳穴处的青筋跳得有点快,“没记错的话,过年的时候我刚给了你们压岁钱吧?”
“压岁钱是压岁钱,让路钱是让路钱,它们两个又不一样。”孟琦雪理直气壮地反驳。
孟琦云接话:“您都把我们的腰包掏空了,我们只要个拦门钱不过分吧?”
小兔崽子们,好得很。
孟渊磨了磨牙,一把扯掉腰间荷包扔到孟琦云手里,然后揪住孟琦雨的后脖颈丢到一旁,顺利地从缝隙中走了过去。
一脸懵的孟琦雨揉揉脖子,撅着嘴问孟琦风:“我又没说话,爹爹为什么光揪我?”
孟琦风:“谁让你站路中间的,不揪你揪谁?”
好不容易突破四个崽子的防线,袁旭东又提着酒壶跳出来了,他还没张嘴说话,先被孟渊那如恶狼般的凶恶眼神吓了一跳。
袁旭东从心地退了一步,“门我就不拦了,但拦门酒得喝,规矩不能坏。”
说着他抖着手去倒酒,杯子还没拿稳,孟渊忽伸手夺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这回总可以了吧?”
孟渊把酒壶丢了回去,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
房间里乱哄哄的,贺氏、春雨、妆娘……好多人都在,但他眼里只有沈青青一个。
她穿着嫁衣的模样的确很美,如同一簇燃得正旺的火苗,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身边人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自己狂跳的心跳声,砰砰、砰砰,擂鼓一般。
沈青青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和宁氏谈笑风生,孟渊进来后,她就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了。
紧张到行动都变迟钝了,迈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了一跤。
紧接着手心一热,孟渊竟当众把她抱了起来。
“呀!”她惊呼一声,耳边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我抱着你,走得更快些。”
头上蒙了盖头,看不见东西,耳朵就格外灵敏,她听见袁旭东在院里笑话孟渊:“急什么,又没人抢你媳妇!”
还听见贺氏在后面喊:“不能抱,牵着走,牵着走哇!”
又听见孩子们如黄鹂鸟们欢快的笑声……
最终,她被孟渊抱进了花轿。
动作间,盖头晃了下,她看到了孟渊漂亮的下颔线,还有殷红的唇。
好像比门后的红梅还要艳丽几分。
礼乐声再次响起,花轿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
刚上路时沈青青心里还有些小激动,会偷偷掀开盖头看看外面的光景,后来嘛……就被晃睡着了。
睡得正香时忽听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不止一个人喊,乱糟糟的,估计有七八道声音。
她连掀开盖头一角,趴到窗口偷看。
只一眼,她就彻底愣住了。
杨花村的小路两旁竟然也被种上了桃树!
灰蒙蒙的原野间,两行桃花开得如火般热烈,又如诗般浪漫。
周围的一切开始褪色,最终她眼里只剩下那抹令人心动的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孟渊带给她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那种想抱着他亲到天荒地老的冲动又来了,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接下来的事情,她都没什么印象,脑袋里装满了道路两旁盛放的桃花,及眼底孟渊那双绣了暗纹的靴子。
稀里糊涂地拜完堂,她和孟渊被一堆人送进了新房。
依旧是男人抱着她往屋里走。
被拥入怀抱的那一刻,她撑起身体飞快地在孟渊耳边说了句:“我看到那些桃花了。”
孟渊“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她又说:“好想亲亲你啊,怎么办?”
孟渊的心狠狠地跳了下,好像要从喉咙眼跳出来一样,脚步也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周围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孟渊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关节因用力泛起白色,沉默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去吃饭吧,我自己把青青送过去就行了。”
说完不顾大家神色各异的脸,径直把沈青青抱进了新房。
房门“嘎吱”一声合上。
沈青青下意识地扶了下盖头,说:“别,我只是说说,现在还没到掀盖头的时候呢。”
“我知道。”男人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浓浓的欲色。
话落,沈青青就感觉盖头被人拨了下,男人温软的唇来势汹汹地压了下来。
第307章 吃饱好办事
一面是穹劲有力的胳膊,一面是柔软炽热的唇舌,头顶还罩着层光滑的缎子,留给沈青青的狭小空间迅速升温。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掉进油锅的虾米,周围鼓噪的热气几乎要将她蒸熟、蒸透。
身后传来嘭嘭的拍门声,一群年轻人趴在门边鬼叫得厉害:“又不是第一次成亲了,至于急成这样吗?”
“孟渊,你可不能就这么躲过去了,哥几个还等着跟你喝酒呢!”
接着是贺氏的声音:“渊哥儿,开门,合卺酒没喝,礼还没成呢。”
“折腾了一天,你们就不饿吗?最起码要吃点东西夜里才好办事呀。”这是袁旭东的声音。
他的话一落,外面哄地响起一阵笑声。
沈青青原就发红发烫的脸因那笑声又红了一个度,孟渊这会儿脸皮倒厚了起来,除了唇瓣因蹭了口脂变红了些,脸色竟没什么变化。
男人的唇在她滚烫的颊边蹭了蹭,声音哑得厉害:“亲够了吗?我的好青青。”
沈青青又羞又窘地将脸别到了一旁,“够了,快把干娘他们放进来吧。”
再由着他们在外头闹一会儿,明日该被传成什么样子啊。
男人低笑了一声,将她抱到喜床边放下,等
她整理好衣摆才折身回去开门。
袁旭东正起哄起得厉害,一回头见门开了,孟渊笔直地站在门口,目光深邃,教人辨不清其中情绪。
他心一惊,意识到大事不好,顿时如缩头乌龟般躲到了人后。
秦风大笑着拽他的袖子,“你跑什么,出来帮孟老弟招呼客人呀。”
袁旭东捂着脸不敢露头,刚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怂。
孟渊唇角勾了勾,并未与他纠缠,转而将视线落到了贺氏身上,结果被贺氏瞪了一眼。
“成亲这样的大事,你也敢胡闹,坏了规矩,我让青青把你的耳朵拧下来炒菜吃。”
孟渊摸了下鼻尖,面上一派无辜。
这事实在怨不得他,媳妇难得主动一回,若不回应,岂不是辜负了这满院的好春光?
喝过合卺酒,行了结发礼,终于到了掀盖头的环节。
在媒婆喜庆的祝词声中,红绸缓缓滑落,露出了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
天已经暗下来了,房内喜烛明亮,美人粉面含羞端坐于摇曳的光影间,香娇玉嫩,比花还艳丽几分。
哪怕早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她身穿嫁衣的美丽模样,此刻男人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下,心好像被猫爪挠了,痒得厉害,只有把面前的姑娘紧紧抱进怀里才能疏解。
但是现在还不能。
屋内众人看到沈青青盛装打扮的模样也是一阵惊呼喝彩,个个都在夸孟渊好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袁旭东胆子也大起来了,揪住孟渊的袖子闹着要和他拼酒。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看架势是不把孟渊灌醉不罢休。
孟渊就这样被众人推搡着出了喜房,连句贴心话都没来得及跟沈青青说。
贺氏交代了沈青青几句,便领着姑娘媳妇到前头吃饭去了。
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
沈青青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心里记挂着孟渊,今日这么多人缠着他喝酒,估计想不喝醉都难。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万一变成了醉汉耍疯夜,她定要把袁旭东挂树上晒个三天三夜。
愤愤地骂了会儿袁旭东,她默默计算起孟渊的酒量,他的酒量应该很好吧?
至少比秦风和袁旭东加起来都好。
这样想着,她又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时外面传来扣门声,沈青青说了声进来,就见张悬牵着巧姐儿笑眯眯地出现在新房门口。
“沈丫头,我来给你送新婚礼了。”
张悬把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放到桌上,嬉笑着瞥沈青青一眼,“春宵苦短,你们俩可得加把劲,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三。你们两口子都生得好,不多生几个孩子浪费了。”
沈青青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谢谢你了。”谢到恨不得给他两拳。
“不客气。”张悬阔气地摆摆手,临走前又叮嘱她:“这些东西效果特别好,你们悠着点用。”
沈青青看着桌上的红匣子,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人走后连过去查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盒子里就装了两个白瓷瓶,许是怕她不会用,上面分别贴了标签。一瓶上面写着:“事前来一粒,床上猛如虎”,另一瓶上面写着:“事后来一粒,来年稳抱娃。”
此刻的沈青青只想说一个字:“艹!”
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月的饭,本来还以为能坑瓶举世神药,结果就这?就这?
要不是今儿成亲不方便,她非得出去把张悬的饭碗夺了,让他出去喝西北风!
兀自生着气,外面又有人敲门。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把那两瓶药丢了回去,强压着怒火道:“进来吧。”
这回来的是方萍儿和春雨,两人一人端着一个大瓷碗,进门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菌油味。
这时沈青青才感觉到饿了,从昨天开始她就没好好吃饭,今儿又折腾了一天,能不饿吗?
都做好了连吃两碗面的准备,结果伸头一看,方萍儿手里的竟是碗汤,沈青青有点懵。
“孟大哥说你酒量浅,怕喝了合卺酒会头疼,便让我送碗醒酒汤喝。”方萍儿笑着解释。
沈青青红了脸,“一小杯桂花酒而已,我的酒量也不至于浅到这个地步吧。”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接过碗把汤喝了。
吃面的时候,前院闹得正厉害,依稀传来谁鬼哭狼嚎的歌声,及周围人鼓掌喝彩的声音。
沈青青心里惦记着孟渊,便让春雨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春雨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快,一边摇着头一边解释:“是老板,他喝醉了,正抱着大黄唱山歌呢。”
沈青青:“……”
不用想,肯定是袁旭东那蠢货想把孟渊灌醉,结果酒量太差,先被孟渊撂倒了。
春雨见她没说话,主动提起了孟渊,“嫂子是在担心孟大哥吧?他没喝醉,我出去时正看到他端着酒杯带头给老板鼓掌,精神着呢。”
沈青青笑着应声:“谁担心他了,我只是懒得照顾醉鬼。”
第308章 春宵苦短
方萍儿和春雨对视一眼,笑了笑没拆穿她。
三人在喜房里说了会儿话,等沈青青吃完面,两人便端着空碗出去了。
房间里又空了下来。
沈青青闲着没事做,捞起张悬送来的小药瓶,随便打开一瓶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子药草味,还挺香。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孟渊突然出现在新房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唇畔带笑,笑得有几分傻气。
沈青青好似被他的目光烫了下,胳膊一抖连忙合上瓶塞,将手边的东西推到床头,笑望着他道:“怎么现在回来了?吃完饭了?”
“没有,但是我想回来了。”孟渊走进来,顺便带上了房门。
望着越来越近的修长身影,沈青青的掌心开始冒汗,紧张地舔了下唇道:“外面那群人知道你过来,不闹吗?”
身前一暗,孟渊已坐到了她身侧,不疾不徐地接话:“闹不起来,有干爹在呢。”
男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黢黑的眸子如黑夜般沉郁深邃,笔直地望着她的,“还想亲吗?”
“嗯?”沈青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来不及细想,男人的吻已落了下来。
这时沈青青总算明白过来,男人的酒量深着呢,她这一晚上白担心了。
狭窄燥热的空间里,不知是谁推的谁,又或者是谁拽的谁,两人一齐倒在了软榻间。
沈青青头上的凤冠还未摘下,倒下时钗环勾住纱帐,“哗啦”,轻纱携卷着月光纷纷扬扬地落下,覆在了两人身上。
沈青青拨开额间微凉的纱帐,轻轻推了下男人,“我的头发没拆,衣服……也没脱。”
男人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欲色翻滚,如一片滔天巨浪,要悄无声息地将沈青青卷了去。
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最终是男人后退一步,撑着床板坐了起来,“脱吧。”
说着动手解起了腰带。
沈青青不知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也不知是怎样拆的发髻,反正刚拆完耳坠,还没脱衣服,身后就多了个人。
男人的婚服已褪,散了头发,身上穿的是她买的里衣。
沈青青看到他的打扮手抖了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问他:“那些衣服你看到了?”
“嗯。”孟渊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含了笑意,“很合身。”
“对了,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礼物,一直在身上带着,忘记提前交给你了。”
沈青青低头从袖口里摸东西,身侧忽然一热,男人竟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
细微的疼痛自耳垂处传来,她的胳膊一僵,像只被翻了盖的螃蟹,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半晌,什么都没拿出来。
“不是还有礼物吗?”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停下动作,低笑着向她讨礼物。
沈青青恼了,回头捶了他一下,“没有礼物,礼物被狗吃了。”
“那,我们办正事?”
男人眉梢微挑,看了眼喜床的方向。
“急什么,衣服还没脱呢。”
沈青青打定主意要逗他,每个动作都故意放慢了许多倍,解衣带、脱外袍、整衣摆,可惜整个过程只进行到开头,她就被急不可耐的某人重新抱回了喜床。
吻又落了下来,如海浪、如狂风,势头凶猛,不可阻挡。
滚烫的热浪中,男人纤长白皙的手指勾上她腰间红色的系带,声音如砂纸般粗粝:“青青,喜欢吗?衣服。”
沈青青还以为他问的是嫁衣,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喜欢,上面的花样子是你画的吧?”
男人一把扯开脆弱的红色系带,宽厚、炽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加重语气:“我说的是里面的衣服。”
沈青青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迟钝地运转起来,想到习惯了舞刀弄枪的男人捏着绣花针在灯下抓耳挠腮的笨拙模样,她失笑出声。
“那个是你绣的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那么丑。”
耳垂又是一疼,男人像只长手长脚的大狗,趴扶在她身上摇头摆尾,眼睛如黑宝石般明亮,“媳妇,你说实话,喜不喜欢?”
沈青青无奈,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回:“喜欢,特别喜欢。”
话落,两人之间最后一道阻隔也没了。
房间响起男人欢喜到难以自抑的声音:“青青,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
夜风顺着窗口溜进房间,床头烧得正旺的龙凤烛如含羞的美人轻轻摇曳,引得那轻纱帐也跟着晃动起来。
两人都成了刚从水中捞出的水人,鬓发被汗水濡湿,渗入身下床单,开出一朵朵暗色花朵。
恍惚间,沈青青化作了一条航行中的帆船,海面浪潮汹涌,她被最后一股巨浪掀翻,大汗淋漓地沉入海底。
而搅弄浪潮的始作俑者还伏在她身侧喃喃低语:“媳妇,媳妇……”
一声连着一声,声音温软绵长,好像永远叫不够似的。
沈青青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懒洋洋的踢了他一脚,“烧水,我要洗澡。”
男人却又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先不洗了,等会儿一块洗好不好?”
“什么等……”沈青青的声音一顿,察觉到什么,气恼地捶了他一下,“你就不累吗?”
男人抿唇不语,一手撑着床板,一手落在她发间,指尖微勾,卷住了一缕发丝,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欲念又浓了几分。
被汗水冲洗过的脸格外俊朗,乌黑的眸、雪白的肤、殷红的唇,美得犹如一副水墨画。
沈青青再次碰了下他,“烧水嘛。”
男人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闷闷地问:“媳妇,你不喜欢吗?”
沈青青脸红得厉害,动了动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喜欢吧,应该是喜欢的。
但这种事让她怎么好意思回答。
等不到答案,他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喜欢,所以,再来一次吧。”
沈青青受不了他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重新环上他的脖颈,“好,听你的。”
轻纱帐再次摇晃起来。
龙凤烛经受不住夜风的侵袭,剧烈地晃了一下,倒在火热的烛泪中,灭了。
但夜还很长。
第309章 孟渊身世
沈青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身子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空空如也的肚皮也闹得厉害。
她强打起精神睁开眼,一偏头正巧对上了男人含笑的眼睛。
孟渊居然也在。
想到昨夜某人的无耻行径,沈青青就气不打一处来,平常多温柔体贴一人,怎么上了床就变了呢?
要了一次又一次,要不是她最后实在受不住发了火,怕是要折腾一整夜。
孟渊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勾了她的手指,黢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写满了温柔与无辜,“媳妇,对不起,我没忍住。”
沈青青一瞧见他这模样瞬间偃旗息鼓了,事都办了,人都累瘫了,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该警告还是要警告,总得让他长长记性。
“下次再敢这样,我把你赶到马棚里跟平安睡。”沈青青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再也不会了。”孟渊举手投降,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她掩在红色喜被中的雪肤上瞟,眼神一下热了起来,“时候还早,要不再来一次?”
沈青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把他从床上踢了下去,“狗男人,我信你个鬼!”
“轰隆”一声响,贺氏等人正在院里吃早饭,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拍门:“青青,没事吧?”
孟渊狼狈地扶着床腿爬起来,扭头答话:“没事,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箱子打翻了。”
贺氏念着“做事小心点”走远了,沈青青却趴在枕头上笑得欢快。
孟渊无奈地低笑一声,转身打开床前的柜子翻找衣服,很快拽出件白色广袖长袍,正是沈青青要送他的那套。
沈青青眯眼望着他腰背间流畅的肌肉线条,碎碎念:“成亲第一天,穿白的不好吧,要不换个颜色。”
“你送的,我很喜欢。”孟渊动作麻利地把衣服穿好,微微倾身,笑望着她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穿白色?”
沈青青的目光从他仙气飘飘的白衣上移到散开的万千乌发间,哪怕早习惯了他俊美的面容,此刻还是被这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晃了眼。
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被她一把拽入凡尘,染上了几道泥点。
沈青青毫不避讳地点头,“喜欢,很衬你的脸。”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还有个礼物,在梳妆台上的木盒里,和你今天的衣服很配。”
孟渊立刻去找礼物,拿到簪子仔细摩挲几遍,回头,眼中笑意更甚,“是你自己做的吧?很漂亮,我很喜欢。”
沈青青勾了勾唇,这几日的辛苦没白费。
“帮我找件衣服,要起床了,有点饿。”
孟渊恋恋不舍地把簪子放回去,从里到外找了套衣服,坐到床边要帮她穿衣服。
沈青青身上没劲,也乐得清闲,便由着他折腾了,结果这一折腾又闹了好一阵儿,直到听见外面孩子们的嬉闹声才收敛了些。
沈青青今日穿的是件桃粉色的襦裙,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发间插了两朵盛放的桃花。和平日的风格完全不同,透着几分女儿家可爱俏丽。
孟渊也束了发,用的沈青青送他的白玉簪子,白衣配玉簪,看着颇像个清俊儒雅的书生,和俏皮打扮的沈青青莫名地相配。
家人里都已吃过早饭,大人坐在石桌旁聊天晒太阳,孩子们则满院子嬉闹玩耍。
贺氏看见他们紧紧交握的手,打了声招呼,乐呵呵地到厨房盛饭去了。
玄虚子把秋千上的孟琦雪往旁边一放,自个儿坐了上去,眯着眼睛打量着孟渊道:“当初让你娶青青,跟要你命一样,千百个不愿意,现在怎么不硬气了?”
孟渊一哂,小声解释:“当初我也没想过有今天……”
玄虚子哼了一声,“亏得我心肠好,三番五次地提点你,不然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沈青青心知他这是在气当初孟渊不肯相信他的话,不免觉得好笑,“师父,您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成熟点。”
“就是,您头发都白了还跟我抢秋千,害不害臊啊?”孟琦雪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他。
“不就是个秋千吗,说得跟谁稀罕坐一样。”玄虚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位置,嘴撅得老高,活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孟渊心有点慌,碰碰沈青青的胳膊,“师父他生气了?”
“没生气,就这性子。”沈青青接过贺氏端来的饭碗,从善如流地往他对面一坐,道:“师父,说说我是怎么过来的吧,好奇很久了。”
玄虚子一脸傲娇,“我的面还没吃到嘴里呢。”
沈青青:“……”
摊上这样的师父,她能怎么办呢?
半个时辰后,玄虚子捧着热腾腾的面碗吃了一大口,总算心满意足地说起了正事,“其实你跟孟渊不是第一次做夫妻了。”
第一句话就把孟渊和沈青青说愣了。
前者思索片刻,沉吟道:“那个梦?”
玄虚子笑得一脸褶子,“你倒是个聪明的,那个梦就是前世你们相处的碎片。”
“其实你的身份并非普通的山野村夫,而是阴司赫赫有名的神使,某次到人间除鬼时遭奸人迫害流落乡间,被一小道姑所救。”
“小道姑是个可怜人,自小吃百家饭长大,身边一个亲人都无。神使受了她的恩惠,临走前问她有什么愿望。”
“小道姑说她这一生很苦,希望来时能过上好日子,嫁个爱她的男人,养几个孝顺的孩子,平安幸福度过一辈子。”
沈青青接话:“这小道姑是我?”
“算是吧。”
玄虚子吃掉最后一根面条,擦擦嘴,继续道:“神使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回地府一查,那小道姑就是天生的孤寡命,改不掉、没法改。”
“神使不愿失信于人,便向上头申请,主动入了轮回改小道姑的命。后来就是孟渊梦里的事情了,神使找到了小道姑,两人成亲生子,白头到老。”
“本来事情到这儿就算结束了,结果小道姑到阴司轮回时认出了神使,不愿喝孟婆汤、入轮回,在阴司闹得沸反盈天。”
“阴司记起了凡间过往,亦舍不得那段真挚感情,索性撂挑子不干了,要与那小道姑双宿双飞。”
第310章 穿越缘由
“上头的人可是把这位神使当继承人培养,一听他要跟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鬼跑了,气得差点把阎王殿掀了。”
“后来神使和上头打赌,两人重新入轮回,若还能遇到彼此,缔结姻缘,并相守到老,就允许他与那小道姑双宿双飞。”
沈青青仔细梳理了一遍他的话,“小道姑是我,神使是他,赌约是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命中注定要穿越到这里和孟渊相遇喽?”
“你都跟我二十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单纯?”玄虚子伸手想弹她脑瓜崩,手刚伸出去被孟渊手疾眼快地挡了。
“弹我别弹青青。”
玄虚子无语:“怪不得上头看不惯你们俩,就这腻歪劲,谁看了不烦。”
沈青青把粥碗往桌上一放,笑得“友善”,“中午我准备烤只鸭子吃,某些人刚吃了面,应该不饿吧?”
玄虚子立马改了脸色,嘿嘿笑道:“开个小玩笑,别往心里去嘛。当时上头正在气头上,故意给你们俩出难题,把你们塞到了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
“正常情况下,你们俩这辈子不可能有交集,孟家人护短,想成全你们俩,天天在阴司哭爹喊娘、消极怠工,找上头那位求情。”
“那位气消之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便给了个台阶下,允许我们在背后偷偷操作一波,这就是你能穿越时空过来的原因。”
“不过嘛……”玄虚子捋了下花白的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上面给我们行方便,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玄虚子仰头看看明晃晃的日头,道:“你看这天晴得多好,但晴空背后全是未填补的大窟窿啊。”
“天有异象必有妖,地有异象必有祸。大齐的太平日子已经没多久了,届时灾祸四起、恶鬼横行,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唯有扶持帝星上位才可消除灾难,还天下太平。”
沈青青挑了下眉,“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扶持帝星上位?”
“聪明。”玄虚子咧嘴笑,“其实你们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帝星我都送过来了。”
他指指端坐在对面念书的孟琦雨,“喏,大齐的小帝星。”
孟渊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料到孟琦雨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会如此尊贵。
沈青青“啧”一声,反问:“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既是帝星,周身当有龙气包围,脑袋也该比常人聪慧灵活,孟琦雨虽然不算笨,但身体绝对有问题。
玄虚子不赞成地瞪她一眼,“什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我这是在救他!”
“当年帝星降世,引各方势力争抢弑杀,若不是我抽去他一魄,掩下帝星光芒,他恐怕早死一万遍了。”
孟渊道:“那我们现在帮他将那一魄引入体内,等恢复如常后再送入京城就算完成任务了?”
沈青青撩起眼皮瞅自家师父一眼,心道恐怕没这么简单,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鬼混到现在才敢回来。
果然,玄虚子挤出个极心虚的笑容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吧……当年事态紧急,我受了伤走得匆忙,把那一魄给整丢了。”
沈青青皮笑肉不笑,“不愧是你。”
“其实丢了也不要紧,道家有一宝贝,名叫八孔引魂灯。只要人还在,引魂灯一点,哪怕是入了地府的魂魄也被被牵引回来。”
“我有个朋友手里正好有个这样的宝贝。”玄虚子嘿嘿笑了两声,“前段时间我就是去找他要灯了。”
沈青青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所以灯呢?”
“灯嘛……没借到,说是喝醉酒不小心打碎了。”
孟渊额头闪过一串省略号,怪不得沈青青总说她师父不靠谱,现在看来何止是不靠谱啊,简直离了大谱。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极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没有灯,引不了魂,你说这一堆有什么意义?”
“你看你性子还是这么急躁。”玄虚子赶紧把她拽了回去,“世上又不是只有那一盏八孔引魂灯,我朋友的那盏碎了,还有其他的嘛。”
“据我所知,还有一盏灯在襄城陈家手里。”
“襄城陈家?”沈青青面色逐渐凝重。
玄虚子往椅背上一靠,吊儿郎当道:“陈家没一个好鸟,想要天下太平,必须把他们一锅端了。反正早晚都要下手,就趁这个机会一块修理了吧。”
沈青青托着下巴,许久没说话。
端了陈家,这事她的确想过。
灭了陈乾坤,又知晓了襄南王和陈家的龌蹉勾当,她现在就是立在明处的箭靶,必须时刻防范着,稍有不慎就要跌入万丈深渊。
要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必须主动出手。
和陈家,及其背后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前些日子干爹去京城和皇帝说了襄南王意图谋反一事,皇帝相当重视,暗中派了赵将军南下调查。
依照干爹的说法,赵家军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半月,大军就会暗中在襄城集合完毕。一旦发现异常情况,这场战争就躲不过了。
如果非要动手的话,现在抓住时机和朝廷的人合作是最好的办法。
除陈家、找八孔引魂灯、灭襄南王,一石三鸟。
片刻功夫,沈青青已将未来几月的路线规划好了。
不过她心里还有疑团未解。
沈青青吁出口气,继续问:“还有几个问题,一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帮我们?二我这具身体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宁阳县?三雨儿是什么身份,害他的人是谁?”
玄虚子被她问哑巴了,憋了半天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丫头咋这么多事,就不能按我的安排办事吗?”
沈青青不说话,眼中锋芒毕露,显然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
玄虚子只得无奈妥协,“我就是个普通的道士呗,只不过道法高深了一些,人长得帅了一些,心肠善良了一些……”
沈青青蹙眉:“咱能说人话不?”
“人话就是我看上了孟渊他娘,想跟她来段黄昏恋,但是人家不同意,要等儿子的感情问题解决了再考虑自己!这回听明白了没?”
沈青青:“……”
孟渊:“……”
第311章 三宝身世
沈青青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您这波操作属实有点秀了。”
师徒相处二十多年,她就没见师父因为什么事儿着急过,永远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还以为人看破红尘、超脱自然了,闹了半天在追求爱情呢。
意想不到,着实意想不到。
玄虚子对他们俩见了鬼般的震惊表情非常不满意,愤愤地反驳道:“怎么,就允许你们年轻人为爱死去活来,不许我们老年人搞个黄昏恋了?”
“允许,当然允许。”沈青青连忙表明态度,说起来她还因这事儿白捡了个便宜师父,练就一身本事,哪有资格说不同意?
“这还差不多。”玄虚子嘟囔一句,撩起眼皮瞅瞅孟渊,老脸突然有些热,“你小子,就没啥想法?”
孟渊抬手帮沈青青耳侧的乱发理顺,神情闲适从容,哪还有刚才谨慎的模样,“没有想法,长辈的事,做小辈的哪敢插手。”
玄虚子被他那副与我无关的态度气得牙根直发痒,“没良心,你跟青青一样,都是小没良心的!”
为了讨好孟渊,他又救人、又送媳妇,费了老大劲,结果到头来连句好话都不愿意帮他说,什么人呐!
沈青青:“骂人就骂人,别伤及无辜。”
“哼!”玄虚子别过头,表示不想搭理他俩。
沈青青以理服人:“师父,您是要当人家后爹欸,做儿女的不干涉已是大度,哪里有让人上赶着认后爹的道理?”
玄虚子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又别扭地把头转了回来,吭吭哧哧地回答起第二个问题:“你这个身体原是先帝的第六女,齐青沅,与她一同出生的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可惜我出手晚了一步,没能从陈乾坤手里救下他。”玄虚子叹气,脸上浮现出懊恼之色,“当时张皇后在后宫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各大家族纷纷避其锋芒,沈贵妃,也就是原身的亲娘,是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人。”
“沈家满门忠烈、手握兵权,算是景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沈贵妃不仅生得貌美,性格飒爽纯良,又习得一手好武艺,备受景帝宠爱。”
“她若能顺利诞下皇子,地位必将水涨船高,甚至能影响到未来皇位的归属。张皇后自然不想有人威胁自己儿子的地位,便与陈乾坤那厮勾结,在宫中散播谣言。”
“说双子出,天下乱,而几月后,沈贵妃恰好诞下了双胎……”玄虚子气愤地淬了口唾沫,“那陈乾坤还自诩天下道法第一人,却昧着良心说瞎话,硬是把一对无辜婴孩说成了祸国妖孽!”
“景帝个糊涂东西,竟也相信了他,任凭外人残害自己亲儿!我被摘星阁一众弟子拖缠,等赶过去时小男婴已被溺死在水盆里,女婴尚存一口气,被我救了下来。”
沈青青心里沉甸甸的,深吸一口气问:“那沈贵妃呢?沈家呢?他们没有反应吗?”
“前面不是说了吗,沈家满门忠烈,就算对陈乾坤的做法不满,也不敢忤逆景帝的命令,硬生生忍了。”
“沈贵妃倒是个硬骨头,提剑冲进摘星阁,杀了几十名弟子,但一人难敌千军,最后还是被陈乾坤和一众禁卫军抓了。”
明明玄虚子口中的女婴不是自己,沈青青心还是狠狠疼了下,不知是为那个惨死的小婴儿,还是为了那个痛失子女的可怜女人。
孟渊无声地握住她的手,继续问:“那沈贵妃呢?她也被……”
“她没事。景帝念及旧情,加之心中有愧,并未追究她的失仪,依旧把她当贵妃看待,但将门之女哪甘心就此咽下杀子之仇?蛰伏六年,最终与雍王联手夺了皇位,手刃仇人。”
说到此处,玄虚子眼中多了分钦佩,“沈贵妃是个成大事的人,若不入后宫,无论在哪都能成就一番大业。”
“在后宫里,她也不差。”沈青青淡然接话。
能在美女如云的后宫脱颖而出,获皇帝专宠,一步步爬上贵妃高位,其中诚然有家族势力的加持,但她本人的手段与魅力也不可忽视。
她输就输在太正直、太相信情义。
玄虚子默了一下,没有反驳,“外界传言沈贵妃杀掉景帝和张皇后便自尽了,实际上她并没有死,如今正在南地的一座寺庙修行。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沈青青拧眉,内心忽有些烦躁。原主已死,连魂魄都转世投胎去了,到时她该以什么身份见那位凄苦但又传奇的女人?
算了,现在考虑这个也没什么意义,顺其自然吧。
玄虚子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回答起第三个问题:“雍王称帝后为了避免景帝在位时的悲剧再次发生,将摘星阁上下肃清一空,并剥夺了国师许多权力,摘星阁也因此衰落好几年。”“但摘星阁能人异世多如牛毛,重新发展起来不过早晚的事。如你们所见,近几年摘星阁又兴起了,帝星被害就是起点。”
“明帝是重情之人,自先皇后死后就再未立后,但也因此埋下祸端,后宫一众嫔妃为登上后位使尽浑身解数,其中就有人勾搭上了摘星阁的术士。”
“两个汲汲为权势的人一拍即合,对刚出生不久的三皇子,也就是帝星下了手。”
“但明帝不是宣帝,他很聪明警觉。两人怕被明帝发现,不敢直接下杀手,只能使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比如抽魂、炼魂,我也是从中受到启发,把三皇子救了下来。”
“这几年,他们用这手段谋害了不少皇嗣,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进皇宫就能看到一屋子傻皇子。”
沈青青默,心道怪不得专门教皇子念书的苏智辞职不干了,这要落她身上,估计要连夜扛火车跑了。
玄虚子清清嗓子,难得摆正了脸色,“如果此次引魂成功,帝星归位,京城那边必然有所察觉,迎接你们的将是场大劫。该准备的,你们要提前准备好啊。”
想到那个行事诡异的摘星阁大弟子,沈青青不免一阵头疼,“先把眼前的事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次对阵两方人马,她也没那本事。
第312章 入襄城
过完元宵节,孟渊和沈青青就收拾东西踏上了前往襄城的路途,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张悬师徒和齐家夫妇。
除了孟琦雪要回齐家认祖归宗,另外三个崽子都留在了杨花村由贺氏和方振山照看。
齐星堂经常外出视察生意,对周围路线相当熟悉,再加上齐家产业众多,酒楼客栈、钱庄铺面应有尽有,故而这一路没吃多少苦便顺利到达目的地了。
马车甫一入城,车帘子还没掀开,先听见外面传来热闹的敲锣打鼓声。
声势浩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沈青青心生好奇,掀开车帘探查情况,满目鲜红,地上铺的是大红地毯,头顶挂的是红色绸缎,街上站的是穿红衣的礼乐班子。
乌泱泱的,一眼看不到头。
沈青青惊讶咋舌,回头问宁氏:“咱们是不是赶上什么节日了,街上好热闹。”
宁氏面颊多了抹红,窘迫地解释道:“不是节日,是我家人里来接雪宝了。”
沈青青愣了下,忽地想到齐星堂到杨花村认女儿时闹出的乌龙,没忍住笑了,看来他们家这穿红戴绿、敲锣打鼓的欢迎仪式是祖传的啊。
说话的功夫,已有人走到马车前喊话:“我雪儿妹妹呢?快出来让大哥抱抱!”
宁氏欢喜地抱着孟琦雪下车认人,沈青青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就在一旁看着。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着身红衣红鞋,头上束着镶红宝石的发冠,活像个行走的巨型红包。
一下马车,孟琦雪便被他抱到了怀里,妹妹长妹妹短叫个不停,又夸聪明、又夸漂亮,嘴巴跟机关炮似的,没停过。
向来能说会道的孟琦雪在他面前都成了锯嘴葫芦,一句话没说,咯咯笑得像个小傻子。
男人是孟琦雪的大表哥,宁佑安,不仅嘴巴厉害,忽略过于红火的打扮,长相还是非常英俊的,天生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体格修长挺拔,妥妥的高富帅配置。
这样的人桃花不会少了,沈青青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夫妻宫,奸门有痣,微微下陷,标准的花心男面相特征。
啧,看来以后得多盯着小雪宝,省得她跟着大表哥走了歪路,拐骗人家小男娃的芳心。
宁佑安夸完人就开始送见面礼了,“这是襄城南面一百亩水田的田契,这是襄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房契,这是……”
一个粉色的帕子从他袖口掉了出来。
孟琦雪嬉笑着接话:“这是我嫂嫂的帕子?”
“小姑娘可不能瞎说。”宁佑安掐掐她的脸,“你大哥我还没成亲,哪来的嫂嫂?”
“你还有脸提这事儿,二十多岁了,该娶妻不娶妻,成天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老宁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完了!”
宁家老祖母推了他一把,将孟琦雪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乖孙女,你大哥不是好人,咱不跟他玩!这是外祖母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一没骗、二没抢,你情我愿的,怎么就成坏人了……”宁佑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哑巴了,因为再说下去他爹的拳头就该落下来了。
接着孟琦雪就像一个吉祥物,这个抱完传给那个,后头还有一堆在排着队,各种见面礼不要命地往她怀里塞。
齐家子嗣单薄,孙子辈统共就三个,还都是旁支;宁家人倒是挺多,但孙辈全是男丁,这种情况下突然来了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娃,想不受宠都难。
田产地契、店铺银票,孟琦雪抱着一堆见面礼笑得牙不见眼,钱,好多钱啊!
她的成衣店有了,她的小吃店有了,她要发大财了!
当天晚上齐星堂在家中设了宴,一为正式接女儿入家门,二为答谢孟渊和沈青青的搭救、养育之恩。
宴席自然相当奢华隆重,不必多提。
饭后张悬领着巧姐儿前来辞别,说自己过年长了太多肉,要去过段苦日子掉掉膘,临行前又送了沈青青一个分别礼。
沈青青还没忘记那离谱的新婚礼物,看他递东西过来,理都不想理。
“咋了,还记仇呢?”张悬笑呵呵地把东西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年轻人心眼别这么小嘛,打开看看,这回绝对是好东西。”
沈青青瞥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打开瓶塞,里头躺了两枚黑色药丸,“这是?”
“独家秘制解毒丸,能解百毒,想要它的人能从这儿排到京城,现在便宜你了。”
的确是好东西。
沈青青迅速把东西收拢起来,“谢了。”
张悬搓搓手,在她身后踱了两圈,又讪笑着凑了过来,“我记得你还有好多干粮没吃,要不分我点?”
拿人手短,再说她留着干粮也没用,索性就把随身携带的吃食全都打包送给了张悬,美得他走路都是飘的。
送走师徒俩再折回去时,正巧碰见宁佑安在偏门口和一带头纱的女人拉拉扯扯,男人冷漠地靠在门边头都不低一下,女人抱着他的胳膊低声哭诉,好一副妾有情郎无意的悲情戏码。
沈青青看他们一眼,摇摇头走了。
没走几步,身后忽传来脚步声,宁佑安笑着和她打招呼:“你是小雪儿的养母吧,真漂亮,怪不得能把小雪儿养得如此聪明可爱。”
沈青青嘴角笑容浅薄,“一般,哪比得上宁公子魅力无限,一次与五名女子交往。”
宁佑安一愣,五名女子?
伸手仔细一算,算上今日来哭闹的,好像的确是五个。
“夫人,你可真厉害啊,怎么看出来的,教教我呗?”
一抬头,面前哪还有沈青青的影子。
宁佑安挑起眼稍,眼角风情万千,小雪儿的这位漂亮娘亲高冷得很呐。
*
夜色渐浓,热闹了一天的齐家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偏殿客房忽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动作极其迅捷,飞快地穿过院墙屋顶,倒挂在客房后的梧桐树上。
“嗖嗖嗖”三颗石子自他手中抛出,砸到了客房窗棂上。
未多时,客房的灯亮了,夜空中响起女子清灵的声音:“洞庭有归客。”
“潇湘逢故人。”黑影应和一句,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
第313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随后房门被人从内拉开,昏黄的光影里,依稀可见一对陌生的、年轻昳丽的男女。
赵赢心中警醒,停下脚步,站在门前问:“你们是?”
沈青青扫过他粗犷坚毅的面容,微笑道:“来者可是大齐名将赵赢赵将军?在下为方振山义女,沈青青。”
孟渊向他拱了拱手,接道:“在下方振山之徒,孟渊,久仰赵将军大名。”
赵赢恍然大悟,激动道:“孟渊,我记得你,凤凰山被同伴残害的那个倒霉蛋,是不是?”
沈青青没绷住,噗呲笑了。
孟渊一窘,这人……就不能记点好的?
知道两人的身份后,赵赢就不再顾虑,大大咧咧地进了客房,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你们两个找我是为了打听那个事吧?打听得太早了,我的人才来没几天,还没查出来苗头呢。”
赵赢呵出口气,搓了搓被冷风冻僵的手,继续道:“你们回去跟将军说,有我在,没人能翻出水花,让他老人家安心在家养老。”
赵赢原本是方振山手下一员大将,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匪浅。方振山出事后,他还因此颓废了好长时间,后来才慢慢走出来,一步步成长为大齐赫赫有名的赵将军。
前段时间方振山回京,两位故人重逢,一块喝了次酒。席间方振山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不再上战场打打杀杀,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与家人相守到老。
话说得轻松,但他心里清楚,一个戎马半生的血性男儿是不可能弃万民安危于不顾的,所以临行前特意和方振山立下约定:若他要到襄城参战,可以先用暗符和暗语与自己联系。
今日一听到手下人说城内出现特殊标记,他就迫不及待地寻来了,敲窗户之前他心里还有些忐忑,万一方振山真的来了,自己该如何对待他?
是劝回去,还是和他并肩作战?
赵赢心里没有答案。
不过还好,来的人不是方振山。
他莫名感到一阵庆幸。
“向您打探消息只是我们的次要目的。”孟渊顺手给赵赢倒了杯热茶,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坦然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和您谈合作。”
“谈合作?”赵赢不解。
沈青青点头,“赵将军来前应该听我干爹说过陈家鬼军的事情吧?您这次的敌人不仅有普通的军人,还有难以招架的鬼魅,而我最擅长的就是捉鬼。”
赵赢攥紧杯子,别过头不接话,沉默半晌闷闷道:“可是守家卫国是我们军人的责任,你们不该、也不用背负这些。”
孟渊纠正他的话:“赵将军错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齐的子民,就该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而且我们不单单是为了帮你们,也有自己的私心,还请赵将军仔细考虑下。”沈青青言辞恳切。
赵赢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说句实话,如果你们和方将军没关系,我肯定就答应了,但你们偏偏是他的义女和徒弟……”
他偏头看着窗外黯淡的月光,表情凄凉,“将军这一生过得够凄苦了,我不想让他在晚年还要经受亲人离世之痛。”
“你们要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帮忙,但是合作,还是算了吧。”
孟渊从袖袋里拿出封信递给他,“赵将军,请先把这个看了再做决定。”
赵赢接过书信,就着昏黄的灯光拆开了信封,他自幼习武,识的字并不多,后来还是在方振山的敦促下读了些书。
这些年方振山不在,他好久没看过书,又荒废了许多,所以信看得格外慢,一笔一画仿佛要刻在心里。
看着看着,他的眼圈红了。
原来方将军什么都知道。
知道单纯稚嫩的少年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立军功、挣功名,只为了让自己变得优秀,能配得上心爱的姑娘。
知道他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搜查白家迫害百姓的罪证,只为了替心爱的姑娘报仇。
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到襄城帮忙,只为了代替心爱的姑娘,守护她的家人。
看到最后一句话,憋在眼眶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天上人间共安好。”
是啊,影儿已经死了十年。
他藏在心底十余年、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终究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悄无声息。
赵赢把那封信仔仔细细叠起来,塞进怀里,然后擦去眼泪,平静地看着面前人道:“好,我答应你们。”
沈青青和他分享了自己的计划:“我想先从陈家入手,捣毁陈家地下密室的兵工厂,断了襄南王的武器供应。”
赵赢又惊又喜:“兵工厂?你们怎么知道陈家有兵工厂?”
沈青青把傀儡人的口供和他说了,赵赢听完非常激动,“实不相暪,这几日我一直在寻找襄南王意图谋反的证据,但那家伙实在谨慎,没露出来一点马脚。”
“要是能找到你说的兵工厂,再找出襄南王与陈家人私交的证据,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带兵攻入襄城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今日我向人打听了一下,陈家守卫森严,处处都是阵法,想混进去可不是件容易事。”沈青青面色凝重地提醒。
赵赢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查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了方向,哪怕是刀山我也得去探探情况。”
他是个急性子,离开齐家后立刻带着两名手下去了陈家,结果刚翻过院墙就掉进了一锁有恶鬼的阵法。
他身为一国大将,杀敌无数,身上煞气与正气颇重,再加上有着一身好武艺,侥幸逃出了阵法,但另外两人就惨了,硬生生被恶鬼撕成了碎片!
浑身是伤的赵赢回到驻扎地,叮吩咐手下人将探来的情况告诉沈青青便昏了过去。
因心里装着事,沈青青这一夜都没休息好,得知赵赢受伤的消息后心中更加不安。
“看来他们说得不假,陈家果然不是能硬闯的地方,咱们还是想办法混进去吧。”
陈家人再厉害、再逆天,总需要买菜吃饭,总需要下人伺候,多费点功夫总能找到进去的机会。
第314章 报名入陈家
报信的人走没多久天就明了,丫鬟端来热水伺候二人梳洗打扮,刚梳好头,外面便传来孟琦雪清脆的声音:“娘亲,我发大财了!”
随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门边,小姑娘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小脸通红,还喘着粗气,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贪吃的小仓鼠。
沈青青看得欢喜,冲她招招手道:“过来,告诉娘亲你又得了多少银子。”
孟琦雪迈着小短腿蹭蹭进了房间,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宁佑安。他今日换了身蓝色的衫子,手握折扇,气质风流,就差没把“浪荡公子哥”几个字刻脑门上了。
两人进了屋,小姑娘往沈青青怀里一钻,开始往外掏银票契约,炫耀昨日的战果。
男人则自来熟地和孟渊打了声招呼,接着天南海北地胡扯起来,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了沈青青身上。
“我听姨母说孟夫人道法高深,正好我要开几处新铺面,夫人若得了空能不能帮我看下新店的风水?”
沈青青正在帮孟琦雪整理银票,闻言抬头瞟他一眼,直言道:“我们到襄城有正经事要忙,恐怕没时间帮人看风水,宁大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宁佑安遗憾地咂摸下嘴,“啧,那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呢。他也是修道之人,樊越山陈家你听过没?他就是陈家人,最擅长捉鬼驱邪。”
沈青青和孟渊同时看向他,“你认识陈家人?”
“当然认识了!我小时候丢了魂,在病床上躺了大半月不见好,还是我祖母到樊越山请了陈家人叫魂,才把我救回来。”
提起陈家,宁佑安的情绪格外高昂,“打那时候起我就对道家算命、勾魂什么的特别感兴趣,甚至还动过去陈家修道的念头,可惜人家嫌我没天赋不愿意收……”
樊越山、陈家。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沈青青心里有些小激动,问他:“宁大公子可有办法带我们入陈家?”
宁佑安狐疑地看向她,“你们去陈家干什么?那地方可不好玩,阴森森的,听说还有鬼,没事最好不要进去。”
“自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进陈家不难,需要寻个由头、递上拜帖就有小道童引路,但用这方法只能进前殿,而且一找到合适的术士就会被立马带出来,别说闲逛了,就是去个茅房都有人守着。”
宁佑安扫过面前二人,目露精光,“你们俩千里迢迢来到襄城,应该不是为了找陈家人算命的吧?”
沈青青听了他的话,好似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陈家果然不是这么好进的。
“不过你们要是真想进去的话,还有其他办法。这段时间陈家正在对外招收精通道法之人,你们可以趁机混进去。”
“招人?”沈青青蹙眉。
“哦,你们不是襄城人,应该不知道这事。”
宁佑安往窗边的矮凳上一坐,兴致勃勃地说起了陈家的八卦,“这个陈家,规矩多得很。一不许外人进入,二不许里面的人随意出来,成天跟缩头王八似的,躲在樊越山里修行。”
“这样的规矩肯定不利于子嗣绵延啊,所以他们就想了个办法,每年开春对外招收一批人,或是天赋异禀的少年少女,或是已入道门的高人。”
“你们要真想进去,只能用这个法子,不过……”宁佑安停顿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法子凶险得很,少男少女还好,没被选上就直接放出来了,那些道士上了樊越山再没下来过。”
“听人说,通过考核的道士才能改名换姓留在陈家修行,没本事的直接死在山里变成了孤魂野鬼!”
沈青青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此次若能通过考核变成陈家人,以后行事就会方便得多。
她下意识地看向孟渊,轻声道:“我想过去看看。”
后者眉头微蹙,“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你没感觉出来吗?”许是怕他不信,沈青青抬臂握住了他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感受到手背处的热意,孟渊眉头稍稍舒展,“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沈青青想劝两句,但看他神色坚决,不太像能听劝的样子,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那好吧,一起去。”
“你们俩这就决定了?”宁佑安有点不敢相信,“性命攸关的事情呢,不再考虑考虑?”
“决定了。”沈青青语调从容,陈家是早晚都要进的,硬闯和智取,她还是更乐意选后者。
吃过早饭,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便策马来到了樊越山。
樊越山位于襄城北部,四面都是平地,中央一道山脉拔地而起,山势险峻,高耸入云。山间草木葱茏,依稀可见一片片错落有致的绿瓦红墙穿插其中。
举目远眺,一玲珑高塔耸立于峰顶,塔身云雾缭绕,明晃晃的日头将那塔尖照得一片白,猛地一看,竟有种置身于仙境的错觉。
通往陈家主殿的石阶前站满了衣衫褴褛的男女与孩童,哭声、斥责声响成一片。
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为了来学道,而是为了生存。因为陈家许诺,若有孩子中选,会给那孩子父母十两银子,当做买断钱。
那些孩子像块猪肉一样被父母推到几个广袖老道面前,经过一层层的挑肥拣瘦,大多数被淘汰,只剩下少数几个留了下来。
留下的在哭,没留下的也在哭。
沈青青听不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快步走上台阶,在一小道士的引领下报了名。
迈过门槛,又一小道士将他们带到正殿旁边的厢房,房间里已坐了十人,八男两女,都穿着宽松道袍。
其中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主位,见沈青青和孟渊进来,皱眉道:“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后生来报名?趁登记的人没来,你们俩还是速速离去吧,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老者刚说完,坐在他右手边的长脸道士讥诮地笑了,“不就是一小小陈家吗?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还没上战场呢,先把自己吓倒了,至于吗?”
第315章 虫洞
“小小陈家?呵,哪个修道之人没听过陈家大名,每年入樊越山的人有多少,又有哪个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
另一侧的青衣女道接话:“青灯道长还是小心为妙,死到临头时再后悔就晚了。”
长脸道士尤不服气,继续与她争辩,吹嘘自己曾除过多少恶鬼、杀过多少邪魔,在民间多受尊崇。
沈青青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与孟渊小声说话:“正房后头的竹林里有个七杀阵法,你看到没有?”
孟渊颔首,“再往前四五丈的位置,还有道迷魂阵。”
沈青青多看了他一眼,“你认得?”
孟渊唇角一勾,眉眼间多了些笑意,“前段时间从你给云儿的书里看到过,你知道的,我记性不错。”
“可以啊你。”沈青青碰碰他的胳膊肘,“那待会儿我观察左边的地形,你观察右边的,走一块,千万别散了。”
孟渊扣住她的手,掌心相对,“我晓得。”
房间里几个道士还在聒噪,沈青青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不少信息。最开始的那名老者应该是这些人中道法最高深的,因修炼遇到瓶颈,到陈家是为了寻找破解之法了。
至于后面那长脸道士就是单纯地轻狂,哦,不仅轻狂还没脑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想到陈家刷刷存在感。
和他抱着相同想法的还有两人。其他人则是仰慕陈家威名,想碰碰运气抱个大粗腿。
众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那长脸道士的口水都说干了,才有小道童来通知他们到后面参加试炼。
出了正殿就是片青石板铺就的平地,已有四五十个年龄、打扮不一的道士在那候着了。
石阶上首站了个穿灰色道袍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不大,长相普通,身上却隐隐透着倜傥不羁的风骨。
等人都到齐了,男人开始介绍规则,声音洪亮如钟:“诸位看到身后的山了吗?那就是你们的试炼地点,山里总共藏有六件法宝,谁能找到法宝并顺利带出来,就算通过试炼。”
“只有六件吗?几十个人抢六件法宝,你不觉得有点少吗?”说话的是轻狂的长脸道士。
男人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地笑了,“嫌少?你们先把这六件法宝找出来再说吧。”
撂下这句话,男人转身走了,引路的小道童指引众人往左侧的石子小径走。
长脸道士对男人高傲的态度愤愤不平,走一路骂一路,其余人大都沉默不语,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沈青青和孟渊则趁着这段宝贵的时间观察周围建筑、阵法分布,可惜只走了一小截路便到达了目的地。
与干净整洁、处处铺了石板的陈家不同,试炼场的荒芜程度堪比原始森林。
山间侧柏树、橡子树生得极为高大,将阳光都挡了去,树下又全是生了倒刺的荆棘、灌木,连条能下脚小路都找不出。
队伍里抱怨声四起,小道童却跟听不见一样,抱着拂尘不紧不慢地折了回去,有人问他得了法器该去哪汇合,他也不理,只是步子迈得愈发快了。
也有胆子大的,什么都不问,一脚踏进灌木丛,挥动手中武器,边开路边往前走。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陆续跟了上去。
沈青青和孟渊走在队伍比较靠后的位置,甫走入树荫,两人便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林霏间有雾气在涌动,很轻、很淡,似雨后悬在空气中的水雾,轻轻一拨便散了。
“林子里好像设了阵法。”孟渊垂眸望向沈青青,眉头微蹙,“但我辨不出是什么阵法。”
“迷雾阵,用来困人的。”沈青青吹了口气,吹散了面前淡淡的雾气,“被困在阵法中的人只能从特定的方向出阵,若找不到出口,只能在里面打转。”
孟渊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有人问那小道童去哪汇合,小道童不回答,原来走出阵法本就是试炼的一部分。
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重,天色也就越黯淡,那雾气仿佛沾了水般,阴沉沉地压在头顶,压得人呼吸都变重了。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洞里黑黢黢的,仿佛一只张着巨口的猛兽,等待着猎物出现。
有人不敢入洞,或朝左、或朝右绕过了山洞,队伍就这样散开了。
沈青青、孟渊及剩余一二十人则进了洞。
山洞比沈青青想象得还要大,脚步落下还能听到踏踏的回音,洞里黑得厉害,连人影都看不到,只能凭感觉慢慢摸索。
她有点想开手电筒,但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不出这个风头为好,于是便忍下了。
往里走了大约几十米,队伍前头忽传来一声惨叫,人群一下就乱了,有人尖叫着四处冲撞,有人发了狂般乱抓乱挠。
腰间一紧,一阵疾风打耳畔擦过,再落地时她已换了个地方,耳边是男人温柔的声音:“不用怕,是虫子。”
细细听来,的确有虫子攀爬蠕动的沙沙声。
来前两人特意佩戴了驱虫香包和护身符,故而并不怕这个。
这时洞里有人引燃了符咒,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山洞,黑黢黢的洞里果然爬满了虫子!
大的小的、软的硬的、爬行的会飞的……
它们缓慢蠕动着,密密麻麻、熙熙攘攘,如一道肉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走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被虫子咬了,捂着伤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嚎叫。
沈青青一眼便认出了剧毒的黑色甲虫,连提醒大家:“诸位小心,这些虫子有毒。”
众人脸色剧变,连连后退。
“呵,区区几只小虫也想挡我去路?”
长脸道士却没把沈青青的话当回事,上前一步,祭出道火符扔向虫墙。
虫墙“轰”地燃烧起来,如火上浇油,烧得极旺,山洞里很快弥漫起一股焦糊味。
长脸道士愈发得意,意气风发地讲起自己英勇斗猛兽的光荣事迹。
“呀!”有人尖叫一声。
声音未落,就见那些身上还带着火星子的虫子成群结队地扑向长脸道士,蝗虫过境般,瞬间将他包围了。
长脸道士惨叫起来,瘫在地上撒泼打滚,片刻便没了声息。
第316章 旖旎幻境
虫子们又动了起来,蠕动着触角爬向人群,丢下一具布满齿印与血窟窿的尸体。
有人当了炮灰,其他人再不敢轻视这群不起眼的小虫子,一边后退,一边祭出符箓或法器诛杀涌来的毒虫。
一时间,山洞中到处都是飞溅开来的虫子尸体,及其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内脏腹水。
沈青青感觉有点恶心,转身往孟渊怀里躲,刚动了一下,一道黑袍便兜头落下,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孟渊扣住她的腰身低声说话:“我估算了一下,从这里穿过虫墙只需要五六步,速度快些应该能闯过去。”
“先等一等。”沈青青被袍子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掀开一角,探出头来观察其它人的动向。
有几人胆量较小,惊慌失措地往回跑,还未跑到洞口,头顶忽传来轰隆一声响,洞口竟被一块巨石堵住了!
很显然,那巨石是早就设置好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走回头路。
沈青青哦豁一声,“这下不闯也得闯了。”
说着她拔出了腰间的镇魂尺,手指滑过尺刃,其上金光幽幽流转,“待会儿你抱紧我,我在前面开路,咱们速战速决。”
孟渊点头,扣紧了怀中细腰,还未动作,洞里忽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声,摇铃铛的是个白衣女道。
她右手提着个小铃铛,左手掐诀念咒,躁动不已的虫子们在咒法的催动下逐渐安静下来,喝醉了酒一样,原地转起圈圈。
女道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走过了虫墙。
“就是这个时候,走!”沈青青低呼一声,挥动镇魂尺,一道金光竖劈过山洞,将那条竖径上的虫子清扫一空。
金光泻出的刹那,两道身影如破空而出的利箭,“嗖”地穿过虫墙,洞里只留下一抹残影。
有人受到他们的启发,祭出法器紧随其后,可惜那些受咒法干扰的虫子已恢复活力,活动着啮齿再次扑向人群。
新一轮的人虫战斗又开始了。
另一边的沈青青掀开头上外袍,摸索着打开手电筒,咔哒,漆黑的山洞骤然明亮。
走在前面的白衣女道看到亮光惊奇回头,双眼发亮地盯着沈青青手里的东西惊呼道:“哇,好亮的夜明珠!”
“夜明珠?”沈青青晃了下手电,噗嗤笑了,“嗯,对,夜明珠。”
女道踩着碎石走到她身侧,问:“两位道友,前路艰险,我们结伴而行吧?”
沈青青没接话茬,也没拒绝,三人借着手电的光芒缓慢前行。
又往前行了几十步,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光束,淡淡的粉色,突兀地落在堆叠的乱石间,如轻纱般随风舞动,又如同潜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幽灵,张牙舞爪地扑向沈青青等人。
“不好!”
沈青青正要闪躲,忽有一股暗香袭来,馥郁的脂粉香味,熏得人骨头都酥了。
转瞬间,天黑了。
耳畔有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水珠溅落的清脆声响,沈青青循着声音摸索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天突然又亮了。
她来到了一片茂盛的青草地,面前花红柳绿,泉水叮咚,春光无限。
有人在泉水里洗澡。
那人背对着她,只露出宽阔结实的后背。他的肤色很白,宛若珠玉,但丝毫不显娘气,上臂、肩胛、及腰背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
有水珠从肩头滑落,盈盈的一颗,裹着日光,穿过白皙健硕的肌理,没入窄窄的腰线。
沈青青的呼吸有些热,一股子闷热、躁动的气流在她体内乱窜,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不受控制地抬步向那溪流走去,凉丝丝的溪水漫过鞋底,淹没了她的小腿。
男人听见水声惊愕回头,被水濡湿的发梢甩到额前,滴滴嗒嗒落在纤长的睫毛上,水幕后一双眼睛灿若繁星,撩得人心尖微颤。
沈青青使劲眨了下眼睛,炽热的温度烧得她脑袋都懵了,昏昏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只剩下那个裸着身体、向她招手的男人。
“青青,过来。”
男人嘴角着噙笑,目光比这漫天的春光还要温柔,低声诱哄着她继续往前走。
沈青青咬了下唇,血珠从柔嫩的唇瓣间渗出,染得双唇比河畔盛开的花朵还鲜艳几分。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踉跄一下,跌倒在流动的溪水里,一瞬间水光飞溅,打湿了女子白皙清透的面庞。
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般顾盼生辉,双颊飞红如落花,一颦一笑间仿佛要将人的魂勾了去。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气定神闲的笑容被汹涌的欲念取代。
偏这时沈青青还向他伸出了手,红唇开合吐出两个字:“过来。”
与美艳诱人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软腻腻的,像只长满绒毛的猫爪,轻轻在男人心上抓了下。
男人果然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大步流星地趟过溪流向她走来。
沈青青脸上笑容依旧温柔似水,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待男人走到近前,举在身前的右手凌空一甩,三道符箓自她掌心飞出,将那男人团团围住。
金光大作,阳光骤暗,周围的一切如褪了色的水墨画般缓缓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道幽深冰凉的溪流、光秃秃的石头,及幽幽流转的暗香。
她已经出了山洞,天色稍微亮了些,最起码能看到东西了。
男鬼狼狈地跪坐在水中,姣好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从我的幻境中走出来?”
沈青青低眉浅笑,掬起一抔清水洒在他头上,无情地嘲笑他:“还能为什么?长得丑,吸引不了我呗。”
男鬼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咬着唇瓣,泫然欲泣地望着她,“我,长得丑吗?”
“你再看看,我真的丑吗?”
男鬼挣扎着站起来,如卖瓜的王婆般卖力推销自己:“你看看我的脸,我的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吗?再看看我的身材,我腰不够细、腿不够长吗?”
“哦,还有这个……”男鬼抖着手去掏某个物件,“我知道你们女人最喜欢这个了,来,你看看……”
“你住手!”沈青青喝止了他离谱的举动,内心在嚎叫:这都是什么鬼,她就说了句长得丑,至于把那啥啥都秀出来吗?
(为什么老是屏蔽,我真是烦死了!!!)
第317章 被一个女鬼压在水里亲
男鬼停下动作,弱小又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你不喜欢吗?”
沈青青:“……”
“看一眼嘛,我保证你会喜欢的。”男鬼极力证明着什么,一抬手,从裤腰处掏出块亮瞎人眼的金条。
沈青青哽住了,“金,金条?”
裤腰里别金条,这家伙怕是有大病。
男鬼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怎么样,喜欢吧?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有钱哦!”
“哦你个大头鬼!”沈青青跳上溪流旁干燥的石块,抹去脸上淅淅沥沥的水渍,冲他勾勾手指头,“过来,我有话问你。”
男鬼周身围了符箓,行动不便,只能连蹦带跳地往沈青青面前挪,蹦一下,水花荡一下,活像只超大号癞蛤蟆。
沈青青有些看不下眼,甩出绳索将它一骨碌卷了过来,“和我一起过来的两个人呢?”
“他们应该在我姐姐那里,我带你过去找,但是……”男鬼扭扭湿淋淋的身子,满怀期冀地问:“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了?”
沈青青弯腰,食指轻点了一下围绕在他周身的符箓,金光顿灭,符箓失效,男鬼欣喜地跳了起来,然而那笑意还未从嘴角爬上脸颊,又有一道绳索飞来,死死地捆住了他的细腰。
男鬼的脸垮了,哭唧唧地望着她道:“我不跑,我真不跑。”
沈青青掏出张黄纸往他脑门一盖,恰遮住了他灿若星辰的眼睛,“别废话了,快带路,不然老娘把你阉了当太监。”
男鬼裤裆一紧,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女子压根不会被他的美色所诱惑,乖乖走到前面带路。
一人一鬼沿着溪流走了一小段路,寂静的林霏间忽传来女人甜似蜜的嗓音:“郎君,你看看我呀,看一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循声望去,茂密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两道交叠的人影,女人身披轻纱长裙、衣衫半解,如无骨的鱼儿般软软地往男人怀里挤。
男人身上的黑袍已经扯开,松松地搭在肩胛骨处,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沈青青眼皮子狠狠跳了下,从牙缝里挤出“孟渊”两个字,挥尺甩出一道光刃,一下将那妖娆女鬼甩到了溪流后的橡树上。
“噗!”女鬼喷出口黑血,挂在树梢不动了。
男鬼惊叫一声姐姐,想上前救人,又害怕惹怒沈青青,苦着脸哼唧起来。
沈青青收回尺刃,大步走向还瘫在溪水中的男人,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狗男人,你能不能有点定力,一个丑得跟瘌蛤蟆他娘的女鬼就把你按倒……”
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发现那个人不是孟渊,而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司予。
他姿态慵懒地枕着溪边的石块,红唇微张,几颗水珠顺着面颊上的银色面具沉入眼底,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没了精明与算计,如一锅沸腾的水,盛满了欲念。
沈青青被他眼眸中炽热的温度烫了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上却不饶人,讽刺道:“呦,这不是摘星阁首席大弟子么?怎会在这荒山野岭里被一个女鬼压在水里亲?”
司予抬指抹去唇边水渍,眼睫颤动,再睁眼时眼中欲念已散,只剩下揶揄的笑意,“没想到沈道友是如此古道热肠的人,救命之恩,不如我以身相许?”
沈青青抽去捆在男鬼身上的绳索,用力一甩,卷了那女鬼的一条腿,把她从林捎扯了下来,“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司予被她的做法逗笑,啪地打开折扇,甩出一股飓风,又把即将砸到他头顶的女鬼扇了回去,“人已经救了,沈道友可不能赖账啊。”
“我救你妹!”沈青青再次发力,又把女鬼扯了下来。
司予继续扇,沈青青继续扯。
要被颠吐了的女鬼哇地一声哭了,“二位,我不想活了,求你们给个痛快吧!”
哪有这样上上下下折腾鬼的,它又不是秋千!
男鬼壮着胆子拽拽沈青青的衣角,“姑奶奶,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姐吧。”
沈青青眉梢一挑,拉着绳换了个方向,“轰隆”女鬼摔在她面前的石块上,鼻子都砸平了。
“所以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到底在哪?”
女鬼揉揉鼻子,含混不清地答话:“就在山洞里,我没动他们。”
“你们俩,跟着我回去找人。”沈青青扯了下绳索,转身欲走,却被司予拦了路。
男人轻晃折扇,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尾部染了几分艳色,轻笑道:“不带上我吗?我的救命恩人?”
沈青青捻了下装在布袋里的符箓,忍了几忍才没将它们往某只发骚的狐狸头上贴,“首席大弟子,我真对摘星阁不感兴趣,今日各路道友齐聚,你可以挑个更合适的。”
司予低头,目光扫过她被湿衣包裹的玲珑身段,落到晕染了浅浅红晕的脸颊,忽地想到刚才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喉咙隐隐发痒。
他舔了下唇,低笑出声:“可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随你吧。”沈青青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抬首望见远处突然出现的黑影,脸颊倏地爬满笑容,“孟渊,我在这里。”
孟渊来得很快,看到她身上湿淋淋的衣裳,立刻解开外袍将她罩了起来。
沈青青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袍子里,只露出半截白嫩嫩的手臂,灵活地往孟渊怀里钻。
孟渊会意,握住她作乱的手,连同那半截手臂一同掩在了自己的袖管里。
司予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勾起唇角,发出声嗤笑,像是轻视,又像是羡慕。
旁边两只鬼盯着孟渊俊美的容颜看呆了,一个想的是刚才我为何没发现这个尤物,反而去勾引一个戴了面具、不知美丑的家伙。
另一个则反复呢喃着一句话:“我真的很丑吗?我真的很丑吗……”
“对,你真的很丑。”沈青青打断他的话,勾住孟渊的小指道:“我们恐怕还得回去一趟,去拿第一件法器。”
孟渊面露喜色,“已经找到法器了?”
“嗯,就在刚才那道粉光里。”
第318章 火烧虫洞
山洞入口被巨石围堵,两人只能从另一头的小狭缝钻进去,进洞前沈青青发现了长在石壁间的某种植物,铜钱大小的圆形叶片、弯曲缠绕的枝蔓,郁郁葱葱爬满石壁。
沈青青脚步一顿,随手揪下一个叶片凑在鼻尖闻了闻,“这是驱虫草药。”
孟渊回头对上她的眼睛,一句话没说,自觉地拿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开始割草。
沈青青也没有说话,抡着镇魂尺大刀阔斧地砍起了藤蔓。那二十余名道士还在洞里困着,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救出来,早晚会沦为虫子的食物。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显然,孟渊也做不到。
男鬼见他们不动了,小心翼翼问话:“你们在干什么?不进去吗?”
沈青青斜他一眼,“拔草,没看见吗?别傻站着了,一起来。”
男鬼看看自己嫩若柔荑的双手,再看看她明显不太好惹的脸色,乖乖蹲下整理两人砍断的草药。
女鬼也不敢闲着,撅着屁股拽起脚边的草药。
“我说你们有必要吗?入了这迷雾阵,没有本事应对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这次侥幸出了虫阵,下次遇到蛇阵、鬼阵一样逃不掉。”
司予架着胳膊站在一旁,语带讥讽。
沈青青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是他看不懂的大气与从容,“我管他们以后会死在蛇阵里,还是会死在鬼阵里,只要不死在我面前就好。”
她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为别人舍生忘死。
但也不是冷漠无情之徒,拔几株草就能救十几、二十条人命,为何不做?
司予还想反驳什么,但对着她那双澄净如秋日天空的眼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两鬼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扯了三大捆草药。
孟渊一手抱一捆,剩下一捆沈青青正要弯腰去拿,却被旁观许久的司予抢了先,“这种粗活还轮不到一个女人来做。”
沈青青乐得清闲,两手空空地进了洞。
眼前又黑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摸摸布袋,这才想起手电筒在入幻境的时候丢了,于是赶紧回头问孟渊:“你见我的手电了吗?”
孟渊答道:“在那位带铃铛的道士手中,她回去救人了。”
说话的功夫,司予已不耐烦地挤到二人前面,随手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明。
沈青青咋舌,果然是京城来的,出手就是阔气。
几人在狭窄的小道艰难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出入幻境的地方,粉光已消,只剩下个浅粉色的帕子浮在半空。
沈青青踩上石壁一跃而起,轻松地将那帕子取了下来。帕子是丝制的,柔软轻薄,右下角还绣了花,一面绣的是美女花下饮酒图,另一面绣的是美男月下沐浴图。
上面的美男美女自然就是刚被沈青青捉住的男鬼女鬼。
法器到手,沈青青不再耽搁,大步流星地往虫洞的方向走。
没走多远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摇铃声和道士们痛苦的惨叫声。
白衣女道本想利用驱虫咒法暂时迷惑虫子,让道士们抓紧时间跑出来,奈何自己本事不够,一时无法控制这么多毒虫,再加上虫子受击见了血愈发狂躁,咒法的作用为维持片刻便失效了。
前一刻还如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的虫子,后一刻突然恢复生机,前仆后继地扑向试图离开的道士们。
看着头顶、脚下黑压压的毒虫,道士们发出绝望的怒吼,完了,全完了!
考核才刚刚开始,他们就走到头了!
“前几日我刚收了个徒弟,他可聪明、可有慧根了,我答应他,等忙完这阵就回去教他真本事,现在看来,怕是要食言了。”
有发须皆白的老道一边击杀毒虫,一边掩面哭泣。
“我娘一直不支持我学道,她说道术是只有聪明人才能学,我太笨了,学不出名堂的。可是我不信邪,我偏要证明给她看,笨蛋也能学好道术。”
一个穿青袍的年轻人丢下卷了刃的破刀,跪地痛哭不止,完全没了抵抗的心思。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士将他扶了起来,“起来,还没到最后一刻怎么能放弃?咱们道家人就得有坚持到最后的勇气和毅力。就算最后死了,那也是为追求道法而死,是光荣的!”
年轻人重新捡起破刀,但是他太累了,只砍了几下便筋疲力竭地跪倒在地,立刻有几十只黑色大甲虫向他飞来。
额头污浊的汗水滑入眼眶,和滚烫的泪水汇成一股往下流淌,泪眼模糊中,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和那长脸道士一样,变成一具全是血窟窿的丑陋尸体。
鼻尖忽涌来浓郁的药草香味,他茫然地抬头,就见一团冒着滚滚浓烟的黑球飞了过来。
浓烟过处,毒虫皆散,他面前突然就清净了。
年轻人愣愣地盯着落在地上的黑球,心中闪过一个令人震惊又欣喜的念头:他这是得救了?
沈青青和孟渊还在不停往人堆里投掷熏烤后的药草球,“这是驱虫草药,两人共用一个,拿到药球的快点过来,这边有出口。”
人群再次动了起来,药球落到哪里,哪里的人便捡起药球和身旁伙伴一同冲出毒虫包围圈。
没有人争抢,没有人打闹,刚从生死线走出来的人都格外平静。
很快,二十余人全都逃了出来,沈青青将未用完的药草一股脑地踢进了虫洞,火符落下,药草剧烈燃烧起来。
被浓烟熏得无处可藏的毒虫试图往沈青青所在的位置爬,然而一道无形的金色屏障阻挡了它们的路线。
能一击置人于死地的毒虫们成了瓮中之鳖。
重获自由的道士们学着沈青青的动作,从洞外扯了草药,揉成一团往火堆里扔,火势越来越大,滚滚浓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毒虫们的情况更糟糕,行动迟缓的已被烧成了灰烬,尚有余力的发了疯地冲撞那金色屏障,但连恶鬼都能困住的屏障岂会被一群小小的虫子撞碎?
未多时,所有虫子都不动了,连石壁间密密麻麻的虫卵都被大火烧成了一捧黑土。
屏障消失,有道士施法引来溪水,将残留的火苗浇灭。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319章 苏醒的巨兽
刚才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年轻小道恢复了活力,咧着嘴笑嘻嘻地说道:“真好,我又活下来了。要是这次能留在陈家,我一定努力修行,向我娘证明我的实力!”
沈青青闻言瞟他一眼,欲言又止。
小道注意到她的视线,摸摸腮帮子,问:“我脸上有灰吗?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青青轻咳一声,“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娘说的对,你的确不适合修道。”
小道:“……”有点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转头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找到之前鼓舞过他的道士,激动地问:“前辈,您觉得呢?”
道士嘴皮子动了动,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其实你也挺聪明的,修行个十几二十年,就能出去摆摊算命看风水了。”
小道彻底蔫了,“算了,您还是别安慰了。”
安慰得他心肝肠肺都凉透了。
小道失魂落魄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向众人拜别:“各位前辈,我学艺不精,就不继续凑热闹了。我要下山回家了,我娘还等着我娶媳妇呢。”
这时墙角响起男鬼幽幽的声音:“进了这樊越山,再想出去可就难喽。”
沈青青偏头,凤眼微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么多年来,死在这樊越山的道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真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男鬼反问。
沈青青没有接话,但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另一个能看到鬼的道士答道:“听是听说过,但没你说得严重。外界都说入了陈家的道士就再没出来过,至于那些没出来的,是留在了陈家,还是死在了山上,无人知晓。”
“陈家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祖上也出过将军、国师,虽然那些人名声不太好,也不至于干这种下作事吧?”又一人搭腔了。
男鬼抬头看看两个道士的长相,啧啧叹道:“不应该啊,你们俩长得又不好看,不应该这么单纯吧?”
最后说话的道士眼一瞪:“你这话啥意思?”
好好聊着陈家,怎么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男鬼得意地笑,“我以为只有长得漂亮的人才会这么单纯,就像我一样。”
沈青青冲它翻了个大白眼,“说重点。”
男鬼立刻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你们都被陈家骗了,其实他们引你们过来,根本不是为了招人。”
众道士:“?”
这么多目光同时投来,男鬼莫名有点慌,“姑奶奶,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待会儿陈家老贼要找我算账的话,你可得为我撑腰。”
沈青青“嗯”了一声。
男鬼这才放心开口:“在这片山上,你们需要面对的考验有好几种,一是化为毒虫的养料,就那洞里的东西,越见血越兴奋,变态得很。二是遇到我和姐姐这种俊男美女,这也算是最快乐的死法了。”
男鬼拂过自己精致如玉的面庞,骄傲道:“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最后一种,也是最惨的,被那两只畜牲吸干元气修为而死,每年死在它们嘴下的人最多。”
有道士听得呆了,“所以每年上山的道士都死在了这片山里,没一个活的?”
“也不至于没一个活的,总要留几个掩人耳目嘛。”男鬼解释:“一片山头那么大,一次又来好几十人,总有那么两个三个运气好,恰巧避过毒虫和猛兽,顺利拿到了法器。”
“所以,这就是陈家的真实面目吗?”
“那个把匡扶正义当做家训的陈家。”
有人颓然出声。
无人应答,林间安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本以为离开虫洞便是获得了新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更残忍的现实。
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说话了:“要不我们打出去吧,几十个人一起上,未必一定会输。”
“未必吗?那可是陈家啊。”
御鬼、炼气、炼丹样样精通的陈家啊。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年轻小道虽看不到鬼魂,但也从众人的对话中猜出一二,再次跪倒在地抹起了眼泪。
这时林霏深处忽掀来一道飓风,如海边巨浪般汹涌澎湃,有修为较浅的道士直接被狂风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缩在墙角的姐弟俩惊恐大喊:“糟糕,那两个畜牲醒了!”
沈青青踉跄一步,很快稳住心神,举目望向飓风源头处,幽幽山林间,两道如同小山的黑影巍然而立。
一个酷似老虎,四爪着地,长尾乱晃,盆大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吼声;一个酷似长蛇,身长似竹竿,瘦瘦的一条,立得笔直。
那道伤人的飓风便是长蛇用尾巴甩出来的。
众人慌了神,纷纷看向沈青青,“怎么办?应战还是逃出去?”
沈青青仰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笑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出得去吗?”
这一战,避无可避。
她掐出一道召唤决,悬在腰间的葫芦猛地爆出金光,懒球从里面窜了出来。
刚露头就打了个大喷嚏,“阿嚏,好冷啊,沈青青,你掉冰窖了吗?”
沈青青弹了下它还盖着虎头帽的小脑瓜,指指远处两只正在作怪的畜牲,“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俩,能对付不?”
“你才是狗呢。”懒球肉红色的鼻子动了动,一转头,先看到身杆瘦长的长蛇,冷嗤一声道:“肯定能对付了,这种货色……”
话未说完,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某球瞬间化作弱小小毛团,跳到了沈青青怀里,“卧槽,有老虎!”
“你一个神兽还怕老虎?”沈青青不理解。
懒球腮帮子鼓鼓的,“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小时候被老虎咬过屁股,留下心理阴影了。”
沈青青无语:“那不还是怕吗?”
“你懂什么,老虎咬屁股可疼了,不信你去让它咬一口试试。”
沈青青:“……我没病。”
懒球难为情地给自己找场子,“我去对付那只长虫吧,保证能打过。”
一众道士积极发言:“我们也可以帮忙。”
“先等一会儿,待我过去试试它们的深浅。”
沈青青握紧镇魂尺,跳上懒球后背,一人一兽向着猛兽作乱的方向扶摇而上。
第320章 斗兽
走到近前才知,那两只猛兽并非无端发怒,而是在撕咬几个误闯领地的道士。
人高马大的道士们在猛兽脚下竟卑微如蝼蚁,被揉圆搓扁毫无还手之力。
沈青青落地时,那长蛇刚用尾巴卷了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往嘴里扔,一口下去如猴子吃葡萄,血肉迸溅,大汉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得了食物的长蛇却不急着嚼,一道深紫色光芒从额前凸起的触角流转到口腔处,如一股强烈的电流,将大汉的尸体电得猛地颤动一下,随后极速干瘪,最后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皮。
长蛇吐出干皮,发出兴奋的低吼,头部的紫光愈盛,照亮了身上密密麻麻的浅紫色鳞片。
“这是龙吗?是龙吗?”有道士惊恐大喊,手中兵刃哐当落地,两股战战,几欲摔倒。
“神龙大人,我们是参加试炼的术士,偶然路过此地,无意惊扰您休息,还请您不要发怒,饶我们一条性命。”
竟有几个道士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拜了起来。
沈青青冷嗤:“什么神龙大人,这分明是条赖皮蛇!”
长蛇好像能听懂她的话,甩动尾巴,卷起一棵粗壮的橡树砸向沈青青。
“都闪开!”沈青青娇喝一声,指挥懒球避过袭击,径直飞向那躁动不已的长蛇,待到近处挥起镇魂尺,尺尾一道符箓随着金光飞出,气势汹汹地劈向长蛇的七寸。
长蛇察觉到危险降临,甩动尾巴一跃而起,金光砍中尾巴,“锃”划破坚硬的外皮,爆出一大股黑血。
符箓落到伤患处迅速自燃,烫得长蛇疯狂摆动尾巴,搅弄山石,轰隆的破石声不绝于耳,声势浩大如地龙翻身。
“道友们,快跑啊!”
胆小的道士抱头鼠窜,未跑几步又被最开始劝阻沈青青与孟渊入山的白发老道拦下。
“那两只巨兽如此凶猛,一个女娃娃哪是它们的对手?我们理应留下来与她并肩作战。”
胆小的道士弯腰避过呼啸而来的飓风,卑微接话:“神仙打架,哪有我们这群小喽啰插手的份?”
“还未动手,你怎么就知道打不过?”
白发老道冷哼一声,举起拂尘欲上前参战,身后忽响起男子清朗如风的声音:“前辈且慢,在下有更好的办法。”
孟渊领着几个道士穿过荆棘丛来到众人面前,从怀里掏出几面以鲜血绘制的阵旗,“我准备在林间布一囚困阵法,待会儿直接引那猛兽入阵,但还缺几位看守阵眼之人,不知你们愿不愿帮个忙?”
白发老道立刻挺身而出,“我来!”
随后又有几名道士主动站了出来。
孟渊将阵旗分发下去,拔出腰间佩剑。
旁观的司予看见他的武器,嗤地笑了,“那两个可是修炼数百年的灵兽,你拿着把破铁剑,是准备给它们挠痒……”
话未说完,孟渊直已纵身跳上身侧的橡树,借着树枝摇晃的巧劲儿俯冲而下,气势如虹,不可阻挡。
原本平平无奇的铁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最锋利的武器,携着道飓风扫过草丛林稍,一路落叶飞花,最终刺入类虎巨兽的屁股,血流如注。
司予看得双目圆睁:“我去,这都可以?”
一把铁剑都能把灵兽捅个大窟窿,那他们摘星阁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炼器?
类虎巨兽原本要攻击沈青青,被孟渊偷袭后,嘶吼一声,声浪翻涌,震得周围树木落叶纷纷。
孟渊抽出铁剑,后退一步,稳下身形。
此时巨兽已调转方向,咆哮着扑向孟渊,周身黑气升腾,如厚重的乌云般欺压而来。
“兄弟,那是煞气,快躲开!”司予高声提醒,快速挥动折扇驱散黑云。
但孟渊却丝毫不惧,迎着黑气与巨兽正面冲锋,一刀劈中巨兽脑门,滚烫的鲜血喷了一头。
司予的折扇险些吓掉了,“我去,你还是人吗?”
巨兽见血发了狂,疯了似的到处冲撞,见什么咬什么,声浪裹着飓风一波比一波汹涌。巨石翻滚陨落、砂砾漫天飞舞,大树被横腰截断。
原本草木葱茏的山林顿时变成了荒乱的角斗场。
孟渊寻找时机抓住巨兽尾巴,借力翻上后背,一手揪住耳朵,一手挥拳,每一拳都用了十成的力量,肘部肌肉凸起,拳拳到肉。
巨兽被打得双目赤红,不再到处乱撞,疯狂地摇动身子,试图将背上的男人甩下来。
另一边,长蛇张开血盆大口,千万缕恶臭黑气如箭雨般刺向沈青青和懒球,一人一兽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移开。
懒球落地,烦躁地骂起来:“我**大爷的,这赖皮蛇太灵活了,完全咬不住啊!”
沈青青支起身子,气喘吁吁道:“不能再跟它耗下去了,再耗非累死在这儿,我们速战速决吧。”
“怎么速战速决?”
“听我指挥。”沈青青抹去眼前水雾,凤眸犀利无比。
两道身影再次跃起,懒球打头阵,汪汪大叫着扑向长虫的大脑袋。
长虫完全不怕它,再次张开巨口,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凶狠无比。
一蛇一兽缠斗起来,二者都灵活无比,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沈青青趁着长虫再次低头咬人的时机,纵身一跃,落地时甩出手中镇魂尺。
“轰隆!”
镇魂尺穿透蛇尾,钉入山体,半座山头都随之震颤一下。
长虫剧痛,闪身欲逃,但尾巴被镇魂尺牢牢钉住,挣扎几次都未能脱身。
“赖皮蛇,我让你嘚瑟!”
懒球张狂大笑,往长虫的脑袋上一坐,顺着光滑的蛇身一溜滑下,滑到半路咬住长蛇七寸的位置,利齿穿透蛇皮,污血横流,灌了它一大口。
懒球被污血的臭味熏得两眼冒金星,想吐又不敢张嘴,咕哝着催促沈青青:“呕,唔,沈嘤嘤,快改了它。”
沈青青被它烫嘴的话逗笑,懒懒地往地上一坐,揶揄道:“你把它吃了不就好了吗?”
“不次,我懒头就是饿死,也,也不次这玩意儿。”
沈青青稍微喘了口气,上前拔出镇魂尺,甩掉上面血迹,仰头道:“闪开!”
懒球立刻松口,扭头狂吐。
长虫得到片刻自由,一口气还未喘上来,再次被镇魂尺穿透,牢牢地钉在了巨石上。
第321章 懒球,咬它屁股
长蛇痛苦万分,疯狂甩动头部和尾部,引得山间狂风大作、山石动荡。同时头部再次爆出一道极盛的紫光,如闪电般穿透林霏,直抵云层。
刹那间,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如此恐怖情形只维持了片刻,很快,长蛇头部的紫光消散,周身的煞气也消散无弥。
而插在它七寸位置的镇魂尺却金光大作,其上符箓如流动的血液般生动,接着爆发出一道强光,照得整片山林亮如白昼。
沈青青知长蛇已死,飞身上前拔出镇魂尺。
尺出蛇落,原本庞大如擎天柱的长蛇身体急速萎缩,变成了小儿手臂粗的毒蛇。
那边道士们布阵完毕,高声招呼孟渊将类虎巨兽赶入阵法。
孟渊和巨兽周旋许久,身心俱疲,一个不慎从巨兽脊背跌落,好在懒球来得及时,叼着他的袖子将人拖到了橡树上。
沈青青在后头教育它:“你能不能动动尾巴,把人摔了我把你头毛拔了织毛衣。”
懒球愤愤地哼了一声:“随便你!老子又不是没秃过!”
“小秃球,待会你守着正东方向,我和孟渊守着南北方向,尽快把那畜生赶入阵法。”
懒球湿漉漉的鼻子动了下,想说自己害怕,但又觉得没面子,爪子刨刨地,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巨兽知道了孟渊的厉害,不敢与他纠缠,转而凶巴巴地扑向了沈青青。然而爪子刚抬起来,便被一道雄浑有力的金光劈了脸,劈得嘴边的胡子都烧焦了。
巨兽咆哮一声,不敢继续向前,转而奔向懒球,吓得懒球脸色大变,四条腿都软了。
沈青青在旁边为它加油:“冲呀,咬它屁股,一雪前耻!”
懒球磨了磨尖牙,眼睛一闭,豁出去了!
巨兽本就畏惧神兽威严,为了逃命迫于无奈才会发动攻击,这时见懒球张着大嘴飞奔而来,吓得魂都丢了,连调转方向仓皇逃窜。
“小老虎,不许跑,让你球爷爷咬一嘴再说!”懒球见状得意极了,求追不舍。
两只四脚兽,一只跑、一只追,双双落入了囚困阵法。
看着摔作一团的两个毛球,沈青青无奈扶额,不忍直视。
“让你赶那畜生入阵,没必要把自己也赶进去吧?”
“我乐意,你管不着!”
懒球雄赳赳气昂昂地爬起来,扭头看到巨兽毛绒绒、圆滚滚的屁股,张嘴就是一口,咬完拔腿就跑,结果一头撞到阵法分界处,又被弹了回去。
巨兽愤怒低吼,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懒球,大有要与它同归于尽的意思。
懒球一边躲避巨兽袭击,一边在阵法里上蹿下跳。
“沈青青,你快把老子放出来啊!”
“哇呀呀,沈青青,放我出来!”
“沈仙女、小祖宗,求你把我放出来吧!”
“不能放,阵法一破,那畜生也会跑出来。”沈青青高举镇魂尺,以金光画符,动作飞快,“忍耐一会儿,我很快好了。”
懒球没回应她,因为巨兽又扑过来了,并准确无误地咬住了它的屁股。
阵法内响起懒球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声:“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喊到第十遍时,沈青青那边终于好了。
一道符箓飞至阵法中央,散出无数耀眼金光,金光触碰到阵法边缘停下,数道光芒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罩。网罩以符箓为中心自动收拢,阵法内的懒球和巨兽如鱼虾般被网罩兜住,晃晃悠悠地挂在了半空中。
“救命!”懒球嚎得嗓子都劈叉了。
沈青青没理它,掐诀念咒,催动符箓生效。
符箓爆出极盛的金光,随后网罩继续收拢,围困其中的两只巨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身形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寻常猫狗的大小。
懒球变小的模样,沈青青见过许多回了,并不觉得稀奇,但这类虎巨兽竟然……是只胖乎乎的大橘猫?
沈青青心情复杂地撤去符咒,把懒球揪了出来,然后对着大橘猫比划了两下尺子,竟有些下不去手。
橘猫喵喵叫了几声,还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沈青青碰碰懒球的尾巴,问:“它在说什么,你能听懂吗?”
懒球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被一只橘猫咬了屁股的事实,耷拉着脑袋,病恹恹地回答:“它说它是好人,不,好猫,没有害过人,坏事都是那只赖皮蛇干的。”
橘猫讨好地用尾巴噌噌沈青青的小腿,又喵喵叫了几声。
懒球继续翻译:“它说它以前是陈青帝的坐骑,但陈青帝已经死一百多年了,它在山上也没啥事干,想下山跟你混。”
橘猫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沈青青,尾巴都快摇成扇子了。
沈青青还没说话,懒球先恶声恶气地吼了起来:“小东西,别做梦了!我家青青根本不缺坐骑,更不缺宠物,你还是哪凉快去哪待着吧!”
橘猫耳朵一竖,呲着牙发出呜呜的吼声,显然没说什么好话。
懒球跟它吵了几句,许是吵不过了,仰头看向沈青青:“你来说,到底要不要收留它!”
沈青青瞅瞅大橘猫可可爱爱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我……”
懒球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嗷嗷地打断她的话:“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考虑清楚!”
沈青青噗嗤笑了,“放心,我没打算留它当坐骑。”
一个傲娇球都哄不来了,哪有精力哄两个。
“不过我想把它带回去让云儿养,我的球,你意下如何?”
懒球伸头在她掌心蹭了蹭,一副我很大气的模样,豪迈道:“行,那就把它带回去吧。”
这小东西……沈青青笑着摇摇头。
解决了两只巨兽,一众道士蜂拥而来,围着沈青青和孟渊询问下一步计划,俨然将两人当成了主心骨。
“下一步是破阵。”
沈青青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正思考着该如何破阵,天边忽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隆!
声势浩大,仿佛要将天地震碎。
同一时间,看守阁楼的两个小道被雷声惊醒,连忙伸头查看情况。
这时身后又传来“轰隆”一声响。
摆放在阁楼一层正中央的棺材突然爆开了!
小道惊叫着往回看,就见一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从废木堆中爬了起来。
——
下周加更?(????????)
第322章 名将陈比天
男人衣衫凌乱,披散着头发,满脸胡茬,像个路边讨饭的乞丐。
小道惊疑不定地望着那道身影,问:“你是……”
只吐出两个字,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是双如雄鹰般犀利的眼睛,透着浓浓的杀气,看得小道心一哆嗦,噗通跪了下来,剩下的话一下忘了个精光。
另一个小道反应快些,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问:“老,老祖宗吗?”
他八岁时被派来守阁楼,来前上头告诉他躺在棺材里的人是陈家的老祖宗,道法高强,有着起死回生的本事,要他用心看管。
他一直不信这些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能随意更改。
谁曾想竟然真有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小道伏在地上,偷偷观察着面前的男人,脸上满是震惊与敬仰。
男人身材健硕,身量修长,脸部线条冷硬,眼神犀利如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潜行修行的道士,更像个提刀上战场的杀神。
胡思乱想之际,阁楼里响起男人沙哑的声音:“是谁杀了我的灵兽?”
音量不大,威势颇强,压得人额头直冒冷汗。
小道蜷缩着身体,愈发胆战心惊,“小的只是奉命看守阁楼,其他事并不了解。”甚至连什么是灵兽都不晓得。
男人冷睨他一眼,眼中怒意愈盛,“陈家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连这种修为的人也往家里收。”
话落,他一甩衣袖,抬步欲往外走,刚有动作身形忽地一滞,一口热血从喉头喷出,落在地板如红梅点点。
男人望着地上斑驳的血迹,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然后深吸气试着运转功法,气息流转到心口时突然失去了控制。
“噗!”
男人又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剧晃,险些跌倒。
小道猜得没错,他就是陈家老祖宗,百年前率领鬼军横扫数国的大将,陈比天。
当年他在襄城之战中以多敌少、出尽风头,凯旋而归后便被皇帝封为镇国将军,随后征战各国,无一败绩,风头一时无两。
这样显赫的战功与威名也使他的野心急速膨胀,最终于三年后自封“陈青帝”,起兵造反。
结果他与京城那群人斗得如火如荼、两败俱伤时,民间突然出现一股姓齐的势力,坐收了渔翁之利。
新皇登基,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得万民拥护。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陈比天只能带着部下在边塞四处逃亡,他明白自己大势已去,死在新帝手中是早晚的事情,于是狠心写下一封投诚书,用麾下残存的几万大军为自己换一具全尸,然后饮下了穿肠毒酒。
人已死,威胁已除,还能白得几万大军,新帝自然乐意卖他个人情。
于是陈比天的尸体被部下辗转运回了老家襄城。
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死亡。
饮下毒酒前,他用秘法将一缕残魂强行封存到身体里,届时就算其他魂魄离体,他也能利用八孔引魂灯把散去的魂魄找回来。
重新活过来,是必然的。
至于什么时候复活,则是时间问题。
为了不浪费等待复活的这段时间,他提前命人将自己的契约灵兽送到了樊越山。
契约灵兽的能力和主人的修为息息相关,主人修为高,灵兽的品阶自然不会低。同样,若灵兽灵力上涨,对主人也大有裨益。
所以昏迷的这些年,他的身体和修为不仅没有一点退化,反而在灵兽的滋补下愈发强盛。
按照计划,他应该过段时间才会苏醒,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把他的契约灵兽杀了!
如今没了灵兽助力,灵魂刚刚收齐还未稳定,双重打击下,他几乎与刚入道门的废人无异!
“把陈家家主叫来,我要问问他到底是如何看守樊越山的!”
陈比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脸上怒火滔天。
小道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快步跑了出去。
未多时,陈家新任家主陈修远急急忙忙赶来了。
陈修远便是之前在高台上讲话的年轻男人,刚过三十的年纪,天赋极强,在陈乾坤死后,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布阵本领力压群雄,夺得了家主之位。
这才刚当上家主,屁股还没坐热,老祖宗就醒过来了。
陈修远心里直骂娘,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磕头问安。
陈比天却没给他好脸色,语气尖酸刻薄:“陈家果真没落了,竟选了个毛头小子当家主。”
陈修远一噎,赔着笑没敢接话。
陈比天冷哼一声,继续道:“老子给你们选了风水宝地,留下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秘籍法宝,到头来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连只神兽都看不住,老子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陈修远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说五个字:“晚辈知错了。”
陈比天又骂了他几句,最后觉得没意思,挥袖拂落房内灯盏,厉声道:“去把杀我灵兽的贼人抓来,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陈修远毕恭毕敬地说了声“是”,憋着一肚子气出了阁楼。
“不就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吗?狂什么狂?有本事你自己进山抓啊!”
陈修远边走边骂,半路遇到正四处召人的小道童,抬手将人喊了过来,“告诉同真长老,集齐人后不用进山,在阵法出口处等着就行了。”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后山的异常动静,正要召集手下人准备进山查看情况。
结果出发前被陈比天一通讽刺,他不敢当面反驳,自然要寻个别的时机发泄不满。
你不是急着让我抓人吗,我偏要慢慢来!
同真长老得知他不让进山捉人的消息,赶紧来劝:“刚才那几声巨响非同寻常,好像是山体垮塌的声音,普通人可闹不出这动静,我估摸着这次入山的一批人应当有能人异士。”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快些进山斩草除根。如若不然,等他们冲出阵法,把我们坑害同门的消息放出去,陈家的名声就毁了。”
“等他们冲出阵法?”陈修远不屑冷笑,“同真道长是不相信我布阵的本事了?”
第323章 王府告状
同真道长脸色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谨慎点好,万一……”
“没有万一!”陈修远强势地打断他的话,“这世上能破我迷雾阵法的人还没出生!”
同真道长无奈,只好依照他的吩咐乖乖到出口处守着。
这一守就从傍晚守到第二日黎明,天将破晓之际,山间忽掀起一阵风,风声不大,但极其有力,如一柄利刃,冲破山石树木,割得人脸生疼。
同真道长侧身避过风头,再转过来时发现原本笼罩在山头的雾气散了。
初生的太阳落在山头,将山间草木照得如水洗一般葱绿。
同真道长心霍地一跳,手抖得连拂尘都握不住了,“阵法,我们的阵法破了吗?”
另一白眉道长面色凝重地点头,“好像真的破了。”
“留下一人通知家主,其他人随我进山抓人,动作要快,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同真道长当机立断,纵身跳入试炼场。
这个时候再行动已经晚了,因为沈青青和孟渊已经领着一众道士出了樊越山。
樊越山下来去自由,就不是陈家的地盘了。
那位嚷着要回家娶媳妇的小道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要不是有沈青青拦着,怕是要把头磕烂。
“终于出来了,呜呜,这位道友,敢问你家住何方,等我回家给我娘报了信,就去找你报恩。虽然我没有天赋,学不了道,但干砍柴挑水这些粗活特别在行。”
其他人也跟着问姓名籍贯、师从何方等问题,打算事后登门拜谢。
沈青青不肯回答:“姓名不重要,大家要是真想谢我,就打起精神去办那件事,若陈家能因此倒台,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谢礼。”
白发老道看看脚下森森白骨,神色郑重地向她拱了拱手,“道友放心,如今陈家是我们所有道家人的敌人,扳倒陈家,吾辈义不容辞。”
“扳倒陈家,吾辈义不容辞!”
一众道士纷纷附和,眼神炙热,同仇敌忾。
沈青青心中动容,面向众人拱手一拜,声音爽朗大气:“诸位,就此别过,他日拨开云雾见月明,我请大家到醉仙楼喝酒。”
“道友阔气!”
众人笑着应答,终于没了在山中的颓废之色。
回去时沈青青和孟渊没敢走原路,在溪边洗了手和脸才沿着小路晃晃悠悠地往齐家走。
天刚蒙蒙亮,街上还没人活动,万籁俱寂,只时不时传来几道公鸡报晓声,吓得大橘猫缩着身体往沈青青怀里钻。
“你怕公鸡啊?”沈青青笑着揪它耳朵。
大橘猫喵喵叫几声,往她怀里蹭了蹭。
旁边的懒球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茶里茶气地说道:“你这不行啊,胆子太小,还好我心地善良,回头陪你到鸡笼子里锻炼一下。”
橘猫嗷呜一声,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两只毛球汪汪、喵喵地吵了起来,沈青青也没听懂它们在吵什么,反正就跟着瞎乐呵。
孟渊捏了下她的手背,问:“你累吗?要不要背?”
“不要。”沈青青摇头,“感觉还好,不是特别累,就是……”
“就是饿了。”孟渊飞快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恰好遇到有家包子铺刚开门,孟渊便过去买了好几个大肉包。
沈青青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说话:“这包子味道不行,没有咱家面馆对面的包子好吃。”
“那少吃点垫垫肚子,回去我给你烙饼。”
“凑合吃点吧,回去之后我要睡个一天一夜,太困了。”
沈青青打了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以前熬夜玩手机的时候,整夜不睡觉,第二天还能继续战斗。
换了个地方,身体也跟着退化了,稍微晚睡一会儿就没精神,着实气人。
*
沈青青这一觉没能睡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就被人吵醒了。
宁佑安跟个大喇叭一样,隔了老远就在嚷嚷:“孟老弟、沈大师,你们听说了吗?有人把陈家告了!”
坐在窗前煮茶的孟渊连忙提醒他:“小声点,有人在睡觉。”
“我已经醒了。”沈青青缩在被窝里幽幽地插话。
孟渊眉心微蹙,转头问她:“还困吗?困的话我把他赶出去。”
不等沈青青回答,宁佑安已自来熟地进了客房,“都睡一天了还没睡够吗?我从醉仙楼带了几个菜,要不要起来吃点?”
被他一提醒,沈青青还真觉得饿了,“吃,让你的人布菜吧。”
宁佑安立刻命人布菜,一面热情地端碗递筷子,一面向两人打听陈家的事。
“今早有一群道士到王府前告状,他们说陈家每年对外招人只是个幌子,其实真实目的是杀人夺修为,要王爷为他们做主。事情闹得还挺大,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你们不是刚从陈家回来吗,就没听说这件事儿?”
沈青青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觉得呢?”她不仅知道,还是幕后主使呢。
宁佑安僵了脸,不可置信地问:“他们不会真干这种缺德事吧?”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可是……可是不应该啊。”宁佑安唉声叹气,脸皱得跟苦瓜一样,“他们那儿厉害的人一大堆,随便接单生意就能赚几百上千两银子,没必要再去抢别人修为吧?”
沈青青反问:“宁家和齐家已经够有钱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生意呢?”
“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啊。”
宁佑安脱口而出,说完才明白沈青青话里的意思,顿时郁闷了,“亏我还一直把他们当榜样,幻想着有天能进陈家学道,结果他给我整这一出。”
宁佑安越想越憋屈,撸起袖子骂道:“他奶奶的,我要去街上雇几个婆子,替我骂骂他们,不骂不解气!”
沈青青捏筷子的手一顿,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看向他,“你手下能用的人多不多?就那些嘴巴特别厉害的婆子。”
“那必须的啊。”宁佑安一脸骄傲,“当初张家那小瘪三截了我一批货,我雇了三十个婆子到张家门口跟他讲道理,把他骂得半年没敢出门。”
第324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青青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牛!”
见过雇人打架、行凶的,就是没见过雇人吵架骂人的,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绝。
宁佑安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挑了挑眉问:“怎么,你也有想骂的人?”
“骂人可没法出气,最起码得让他们家破人亡吧。”
沈青青一字一顿,脸上笑容森然。
宁佑安望着她阴森森的笑容,眼睛一眯,终于品出来些非同寻常的意味,“你们和陈家,是不是有仇啊?”
还是大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不是我们和陈家有仇,是陈家的人非要跑过来和我们制造仇恨。人都是有脾气的,好几次了,我们总要送点礼物表达下敬意。”
而且礼物还是从陈乾坤那里学来的,想来他们应该会很喜欢。
宁佑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原因,敲了下桌沿问:“需要我做什么吗?都是一家人,不用太客气。”
沈青青也没打算跟他客气,直言道:“劳烦宁大公子帮我往外散播一个消息,就说襄城陈家滥杀无辜,有违天理,要求襄南王出面整治陈家,否则天道震怒,灾祸降临,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宁佑安面露难色,“编这种谎话不太好吧?”
沈青青搅了搅碗里的八宝粥,不紧不慢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并不算假。”
陈家不除,届时襄南王成功和陈家联手造反,最先受苦的就是襄城百姓。
宁佑安面色逐渐凝重,“来真的?”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沈青青偏头,面上一派清明。
宁佑安又沉默片刻,难得摆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沈青青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会全力以赴,帮你,不,帮襄城的百姓除掉陈家。”
沈青青晃了晃手中杯盏,“那我等你好消息。”
*
当夜,襄南王府内一片寂静,丫鬟小厮们都猫着腰走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书房里回荡着襄南王齐盛愤怒的骂声:“帮帮帮!惹出这种烂摊子,你让本王怎么帮?”
跪在下首处的陈修远磕了个头,不卑不亢道:“这里是襄城,是王爷您的地盘,自然是您想怎么帮就怎么帮了。”
齐盛一甩手将砚台砸到了他脑门上,“你说得倒轻巧,本王的地盘,呵……”
“若是一条两条人命,寻个替死鬼也就糊弄过去了,但这是几百条人命!一旦处理不好,传到齐瑞的耳朵里,连本王都要跟着受挂落,到时候你付得起责任吗?”
陈修远慢慢擦去额角血渍,笑得颇有深意,“王爷会害怕京城那位吗?”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齐盛咬牙,目光凶狠。
“没有。”陈修远收敛了笑容,毕恭毕敬地磕头,“草民只是想提醒王爷,陈家和您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完蛋,另一个也别想过太平日子。”
“很好,是本王小看了你。”齐盛冷笑,藏在袖中的手掌捏到关节发白,“下去吧,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好的。”
“那草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陈修远又磕了个头,起身出了书房,姿态从容,哪有一点做坏事被抓的狼狈模样?
齐盛望着他施施然的背影,怒气滔天,“陈家人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他堂堂一王爷,连皇帝都不服,如今却要给一个卑微如蝼蚁的家族擦屁股,让他如何不气?
守在一旁的随从小心问话:“王爷,王府外面的那群人到底该怎么处理,已经闹一整天了,再闹下去恐怕会出大乱子。”
齐盛不耐烦地摆手,“全都抓起来!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再放出去!”
“是!”随从拱手退下。
齐盛本以为抓了闹事的那群道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第二天闹得更厉害了。
半座城的百姓都在王府外游行示威,吵闹着要他彻查陈家杀人夺修为一事,如若不然,就把事情捅到京城去。
这下可算抓住了齐盛的命门,他正谋划着造反一事,近来行事风格都低调许多,生怕引来上头的注意,万一事情真闹到京城,挨不挨骂无所谓,谋反大业受到阻拦才更令人头疼!
他试着和游行的百姓讲道理,但人家压根不听他的,口号喊得贼响亮:“除陈家,扶正义!”
“除陈家,扶正义。”
“……”
齐盛被那声音吵得头疼,转头钻进王府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坐视不理的态度,彻底激起了百姓的怒火,一声声雄浑有力的口号从早响到晚,恨不得将王府的屋顶掀了。
齐盛吃不好也睡不好,强撑着坚持了一天,到第二日情况不仅没得到改善,参与游行的人反而更多了。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无论如何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吃过早饭,他再次命人叫来了陈修远,等人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直骂到口干舌燥才罢休。
陈修远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王爷莫气,草民已想好应对之法了。”
“他们既然非逼着王爷到陈家调查,那就依他们的意思,查好了。”
“我已经派人把樊越山上不该出现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就算那些道士红口白牙说得再厉害,没有物证,也无济于事。”
“你确定都收拾干净了?”齐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如果出现了纰漏,本王可救不了你们。”
陈修远自信回道:“王爷放心,这点小事草民还是能办好的。”
齐盛低着头没接话,半晌,忽然道:“把你家密室里的东西也清理干净,能填上最好。”
“这……没必要吧。”陈修远笑,“那些人只在试炼场附近活动过,连我陈家真正的大门都没迈进去,怎么会知道密室的事情?”
“我说清就清,不要提条件。”齐盛不怒自威,“这件事非同小可,容不得一点马虎。”
而且他总觉得陈家被告一事有蹊跷,本是道家内部之事,何至于引得全城震荡不安?
陈修远回了声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第325章 进山取证
到第三天,百姓们群情激奋,准备破门入王府的时候,齐盛终于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出现了。
“大家安静,先听本王说几句话,这几天本王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躲在王府享乐,而是在暗中调查陈家杀人一案……”
话说半截,门外嘘声一片。
齐盛有些挂不住脸,提高了音量:“经过初步调查,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那群道士在试炼场中误入了幻境,杀人夺修为、当毒虫养料等等离奇之事都是他们的幻觉。”
“可是他们当中真有人被毒虫咬死,被怪物吸得只剩下一张皮了,尸体都有,怎么还能抵赖?”有百姓高声反驳。
其余人附和:“就是,王爷偏袒陈家的心也太明显了吧,难道我们老百姓的性命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齐盛脸色一沉,压低声音问身边随从:“还有尸体?”
“好像是有,听他们议论过,但我们的人没发现。”
齐盛气得想打人,“马上调查尸体的位置,务必处理干净!”
“是!”随从带着一帮人子人走了。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齐盛重新面向百姓,言之凿凿:“本王知道大家不信这个说法,那这样可好,你们自己选一批人出来,百十个吧,本王会带着这批人亲自到陈家查个清楚明白。”
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最终推选出一百多个有威望的乡绅村长等,乔装打扮的沈青青和孟渊也混在其中。
前两日被抓的道士们也放了出来,再加上王府一众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陈家。
陈修远和几个长老在早早正殿门口候着了,等人群过来,先按礼节向齐盛行了大礼,然后偏头看向那群道士,脸上笑容和煦,眼神却冷若冰霜。
“诸位道友,陈某知道你们都是道家的大能人物,但我陈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能通过试炼就得淘汰,你们对此不服气或者有愤怒情绪都可以理解,但不能往我陈家头上泼脏水啊。”
“我陈家修道百余年,为周围百姓驱邪除魔、趋利避害,做过多少好事?你们一张嘴就把我们祖祖辈辈多年心血抹杀得干干净净,于心何忍呐?”
白发老道高声呵斥:“陈家小贼,休在这信口雌黄!我们到底是泼脏水,还是亲身经历,入了陈家一查便知,用不着在这浪费嘴皮子!”
“行啊,我看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陈修远冷笑,不再维持表面的假客气,向齐盛拱了拱手,“那草民陈修远,陈家现任家主也要向王爷讨个说法。”
“今日草民自愿开放陈家大门,任大家检查,若大家能找到一点关于我陈家残害同门的证据,草民和陈家所有人甘愿领罚!”
“但是!”陈修远话音一转,咬牙切齿,“但是如果查不出来,也要给我陈家一个说法,将这些无理取闹的道士全都抓起来交给陈家处置!”
齐盛故作为难,“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陈修远跪地磕头,“还请王爷成全!”
齐盛冲道士们抬了抬下巴,“你们觉得陈家主的建议如何?”
“既然陈家小贼坚持如此,我们岂有不应之理。”
白发老道上前一步,步调从容,目光犀利,周身透着看破一切的凛然正气。
齐盛看着他仙风道骨的姿态,忽有种不妙的预感,偏头向陈修远使了个眼色,后者却丝毫不惧,坦然地邀请众人入府检查。
事到临头,已无路可退。
齐盛深吸一口气,抬步迈过门槛,入了陈府。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了虫洞。
还未走到近前,一片大火燃烧后的灰烬先映入眼帘,别说山洞里的东西了,就连洞外的驱虫草药都被烧了个精光。
有道士愤然出声:“他们把养毒虫的证据都烧了!”
“胡说八道!火明明是你们放的!”
陈修远厉声喝道:“那日试炼结束,我们上山检查时这地方就已经被烧了。为了救火,我陈家有两个小道童被烫伤了胳膊,现在还在房中休养,不信的话我让人把他们叫来对峙!”
齐盛打断两人的争吵,问那名道士:“前天对口供的时候,你们自己都说过曾放火烧山洞,现在忘记了?”
道士一噎:“可是我们走前特意引了溪水把火浇灭了,火势根本没蔓延到洞外。”
陈修远步步紧逼:“万一有火星子溅到外面没有被浇灭,在你们走后又燃了起来呢?”
“我们在山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都不见火星复燃,怎么偏偏……”
白发老道拦住了说话的那名道士,“不要争论这个,进洞检查吧,虫子烧出的灰烬可跟草木灰不一样。”
陈修远冷笑着瞥他一眼,轻蔑道:“那就进去啊,我又没拦着。”
反正他早让人把洞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了,别说活虫子,就是连个虫子尸体都没有。
这一次他赢定了!
堵在洞口的大石块早已被人清走,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洞,洞内的场景和洞外基本一样,遍地都是黑乎乎的焦灰,连石壁都被熏得黑到发亮。
白发老道往地上一蹲,埋头扒起了灰尘,令他失望的是,洞里也都是草木灰,压根找不出一点有虫子活动的痕迹。
陈修远看着他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心中愈发得意,“毒虫呢?你说的毒虫在哪呢?”
白发老道抿唇不语,幽幽火光下,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
“找不出证据是吧?那现在是不是该我为陈家说话了?”
陈修远勾起唇角,笑容阴狠,“很显然,你们这群人是在宣泄对我陈家的不满,先是纵火烧山,后又泼脏水,其心可诛!还请王爷……”
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爆出一声尖叫,“啊,有虫子!”
陈修远瞳孔紧缩,徇着人声抬头望去,就见转角处的石壁缝隙中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这怎么可能!”
陈修远骇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日他们上山抓人的时候检查过好几遍,洞里的毒虫的的确确全被烧成灰烬了,甚至连块虫卵都没留下,他还因此气得两顿没吃下饭,现在怎么会突然又冒了出来?
第326章 证据齐全
队伍末尾,沈青青接过貌美男鬼递来的空瓷瓶,勾唇一笑,养了几个月的毒虫,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没让她白费功夫。
她把瓷瓶收回布包,指了指山林深处,“继续布置吧,效果越震撼越好。”
男鬼点点头,接过懒球叼来的长蛇尸体,几个纵身消失在林霏间。
洞内的争辩仍在继续。
“就是这些虫子!”白发老道指着爬满小虫的石缝,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两个同门被这群虫子毒死、咬死,全身都是血窟窿啊,简直惨无人道!”
众人闻言连忙惊慌后退,要不是惦记着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恨不得跑到山洞外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陈修远身上,铁证面前他慌了神,抖着手半晌没想出来应对策略。
这时站在他身侧同真道长突然说话了,“这些虫子明明是我座下几个童子养来喂鸡的小虫,根本没有毒性,怎么可能毒死人呢?”
“你说没毒就没毒?谁信呢?”有道士反驳。
“诸位要是不信,我可以亲自上前一试。”
陈修远听得心一咯噔,连拽住了他的袖子,疯狂挤眼。
同真道长坦然一笑,向他比了个嘴型:“没毒。”
没毒吗?
陈修远松了手,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果然发现洞里的虫子都是无毒品类。
这下有救了!
陈修远压下心头狂喜,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肩膀,“这群人就是难缠,麻烦道长了。”
“家主客气了,守护陈家也是我们的责任。”
同真道长从容应答,快步走到转角处,撸起衣袖,毫不犹豫地将半截胳膊伸入虫堆。
众人紧张到眼睛都不敢眨,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密如蚁群的小虫子顺着手指爬上胳膊,在那片裸露的皮肤上来回打转。
待整段胳膊都爬满虫子,同真道长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火光中。
陈修远得意大笑,“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害人毒虫?真的有毒吗?”
白发老道沉着脸没说话,百姓们却开始动摇了。
“难道真的搞错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难道还会有假吗?”
“所以我们真的冤枉了好人?”
接连几个问句闹得人心惶惶,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声:“现在说这个,恐怕有些早了。”
一块小石子随着那道声音弹出,准确无误地砸中了虫堆。
虫子们受惊,快速散开,一只比周围虫子大了四五倍的黑色甲虫露了出来。
“哇呀!”同真道长大叫,连忙缩回胳膊往人堆里跑。
但长腿的哪里跑得过会飞的,黑色甲虫如一道流光嗖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啊……”凄厉的惨叫声刚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
同真道长轰然倒在了焦灰中,双目圆睁,两行黑血从鼻孔潺潺流出,瞬间没了气息。
片刻,那只毒虫慢悠悠地从他鼻孔中爬了出来。
亲眼目睹了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陪同的百姓们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尖叫着冲出山洞。
随后山林间回荡起他们的呼喊怒号声:“除陈家,扶正义!”
声音洪亮,犹如雷动。
陈修远踉跄了一下,扶住石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心乱得厉害。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被烧死的毒虫还会出现。
故意陷害么?可是世上只有他们陈家会养这种虫子,别人养不好,更没有虫种!
他连连吸气,强迫自己稳下心神,虫子暴露了也不要紧,他还有张最大的底牌。
陈修远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躲在人后的齐盛,“王爷,那只有毒的黑虫不是我们养的,是有人为了陷害我们,故意放进去的!”
白发老道沉声质问:“陈家小贼,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陈修远不回答,双眼死死地盯着齐盛,加重语气:“王爷!”
两人目光相对,战火无声蔓延。
最终是齐盛妥协了,他拂落衣袖上的焦灰,面无表情道:“继续查吧,一只虫子说明不了问题。”
这已经是明着徇私了。
有几个道士气得都要破口大骂,但想起沈青青叮嘱的话,又硬生生忍了。
“继续查也可以,毕竟陈家造下的冤孽不止这一桩一件,但是草民希望下次再发现什么证据,王爷不会再说出‘一个虫子说明不了问题’此类有失偏颇的话。”
白发老道皮笑肉不笑地讽刺他。
齐盛心中气恼,却不得不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微笑道:“一只虫子的确算不得证据,后面若是再发现其他证据,本王定会秉公处理。”
话落,他剜了陈修远一眼,“前面带路。”
一众人绕过山洞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大战巨兽的地点。
地上溅落的污血、残肢、碎肉都已被清理干净,但断裂的橡树和灌木没法处理,干脆扔在了原地。
陈修远正要按照原来想好的说辞操作一番,将黑锅扣到道士头上,嘴还没张开,眼睛匆匆一扫,忽地瞥见挂在灌木丛上的干瘪人皮,腿一软,噗通跪了。
发现人皮的不止陈修远一个。
前排的道士和百姓也注意到了灌木丛中被日光照得发亮的异物,惊讶道:“那是什么?”
齐盛脸色猛地一沉,正要吩咐身边随从过去处理那片遗落的人皮,一张嘴,一道裹挟着恶臭气息的风打他头顶掠过。
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圆筒形、滑腻腻、沉甸甸的东西落到了他的怀里。
低头一看,竟是段成人大腿粗的蛇尾,上头紫色鳞片还闪着光!
齐盛大骇,连甩开手里的东西往一旁跑,刚跑两步,头顶忽传来刷刷的声响,挂在树梢的剩下半截身体也落了下来,并凑巧砸到了他头上。
“轰隆!”
连人带蛇都被砸进了土里,只剩下条胳膊在外面扒拉。
躲在人群中的沈青青噗嗤笑出了声音,“黑心玩意儿,活该!”
孟渊和她一起笑,笑完挠挠她的手掌心,“乖乖等着,我去拿人皮。”
齐盛的护卫都在忙着搬蛇身救人,压根没工夫管什么人皮。
陈家一个小道趁乱偷偷摸摸地往灌木丛那边挪,眼见就要摸到了,耳边忽擦过一道劲风,等他回过神来人皮已经落到了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手中。
第327章 入陈家找密室
孟渊冲他挑了下眉毛,轻笑一声,单手提着人皮大摇大摆地走到人前,许是怕大家看不清,还将人皮用手抻平,在半空中晃了一圈。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手里拿的是一张干瘪的人皮!
“杀人的毒虫、吸人精血的怪物,他们说的全是真的,樊越山上住了群杀人的魔鬼!”
“这下所有证据都齐全了,王爷,您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王爷,快下令杀了他们,否则天道震怒,整个襄城的百姓都会跟着倒霉!”
“除陈家,扶正义!”
整齐的口号再次响起,比上一次还要振奋人心。
陈修远如同一滩烂泥瘫在草堆里,额头冷汗涔涔。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心策划的阴谋,为的是将他们陈家一网打尽。
可是到底是谁做的呢?
这些年陈家仗着家大业大,得罪过太多人,也害死了太多人。
如今事发,竟连仇人是哪个都无法分辨。
陈修远茫然地望着周围一张张或愤怒、或震惊的脸,声嘶力竭地念着同一句话:“是谁要害我陈家?”
“谁要害我陈家,快站出来,站出来啊!”
这时一身穿黑色长裙、妆容艳丽的中年女人站了出来。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笑容轻蔑:“针扎到身上你知道躲了,巴掌呼脸上你知道疼了,报应落头上你知道哭了,杀人害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呢?”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族,还有脸问谁要害你们?”
“我来告诉你是谁,是那些被你们害死的无辜冤魂,是世上所有正义之士,是不可逃脱的天理昭昭!”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如锋利的刀刃一笔一划地凿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说得好,是所有正义之士,是天理昭昭!除陈家,扶正义,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百姓们正臂高呼,情绪激昂。
陈修远已无力挣扎,也无力辩驳,泪流满面地爬向齐盛,颤抖着拉住了他的衣角,“王爷,求您救救陈家,陈家不能倒!”
他才刚当上家主,还没过几天好日子,怎么甘心就此败落?
齐盛还没从被长蛇砸了脑袋的悲催经历中缓过劲儿,闻言暴躁地将衣角从他手中扯了出来,“救你奶奶个腿!本王都差点被你那破蛇砸死了,你还有脸让本王救你?”
“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所以你是准备放弃陈家了吗?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陈修远再次上前,面目狰狞地抱住了他的大腿,“我陈家为了王爷您的……呃……”
一柄利剑从他的后背捅入,又从前胸穿出。
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
陈修远捂着胸口,如断线的风筝般仰倒落地,嘴唇开合,艰难地吐出句话:“齐盛,你,会有,报应的。”
话落,吐出口鲜血,死不瞑目。
齐盛赞赏地看了眼正在低头擦拭剑刃血渍的随从,扶着橡树缓缓站起来,面向众人道:“陈家家主陈修远,组织亲眷以招收新人的名义残害同门,手段残忍、用心险恶,现将其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陈家其他人暂时收监入狱,明日升堂统一问责,来人,将证据都收集起来,准备进陈家抓人。”
“且慢!”方才嘲讽陈修远的中年女人又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抢人皮的中年男人。
齐盛对上二人犀利的眼眸,不自觉地蹙起眉毛,“还有事?”
女人先开口道:“王爷既然决定治陈家的罪了,为何不趁大家都在将事情彻底调查清楚?”
男人在旁边补充:“一个小小的试炼场便藏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向来不许外人入内的陈家内部会是干干净净的吗?”
两人的话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苗,再次点燃了大家的热血与激情。
“这位兄弟说得对,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肯定还害了其他人。草民斗胆恳请王爷趁这个机会将此案彻查清楚,还受害者一片朗朗乾坤!”
有人带头跪下磕头,其他人纷纷响应。
齐盛扫过面前乌泱泱的人头,又偏头看向最先说话的那对夫妻,目光幽深又犀利,似乎要将两人的模样刻到心里。
“很好,你们说的很对。”齐盛慢悠悠地擦去嘴角黑血,脸上闪过一抹狠厉,“走吧,去陈家搜查,把他们所有的罪证都找出来。”
陈修远和同真道长惨死,陈家只剩下个白眉道长管事。
他是个胆小的,灾祸临头不敢有一点造次,乖乖撤了家中所有阵法,任凭众人随意搜查,只求在齐盛面前刷个好感,能留条小命最好。
进了正门,百十个百姓三五结成群,猫着腰仔细搜查起来,连长了草的狭缝都不肯放过。
沈青青和孟渊兵分两路,全力寻找密室所在,可惜忙碌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其他人也是一无所获。
有百姓垂头丧气地蹲在台阶上休息喝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这是他们睡觉吃饭的地方,谁会在自己天天都要待的地方害人啊?”
“可能吧,但是来都来了,还是把里头的房子都搜完再回去吧。”
正说着话,一个提着水壶的年轻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乡亲们,我听到小孩的哭声了,就在水井旁边的院子里!”
“真的?没听错吧?”
年轻人声音笃定:“不会错,响了两声就没了,我听得真真的!”
众人瞬间恢复了力气,簇拥着向水井旁的小院跑去。
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陈设一目了然,两间红瓦青砖的小房子,一棵高大的橡树,别无他物。
有人动作迅速,快步上前打开了两道房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年轻人纳闷地挠挠头,“奇怪了,哭声明明就是从这边传来的,怎么会没有人呢?”
“不会是闹鬼了吧?我听别人说陈家好多道士都会养小鬼。”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院里忽响起“咔擦”一声响,原本立在角落的橡树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以容纳三人同时进入的大黑洞。
沈青青收回拨弄机关的胳膊,向孟渊使了个眼色。
后者握住她的手,两人抬步向黑洞走去。
第328章 一个都别想活
密室得不到阳光,漆黑一片,齐盛便命护卫取来火把照明。
眼前倏地一亮,最先看到的是一片碎石铺就的平地,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上面隐约可见错杂的车轮印,若不是长年累月的频繁碾压,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沈青青心中一喜,看来这密室就是他们要找的证据——地下兵工厂。但这份喜悦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发现密室的地面、墙壁、甚至连房顶都干干净净,水洗过一般。
再往里走,依旧是空旷的平地,一点杂物都没有。
很显然,这地方已经被人提前清理过了。
旁侧的齐盛见她露出失落的表情,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与轻蔑,嘲讽道:“这位夫人,本王看你神色不虞,可是对这密室不太满意?”
沈青青立刻收敛了多余的表情,面容平静地回道:“多谢王爷关心,草民见识短浅,第一次见到这么宽敞的密室,有点惊讶而已。”
停顿片刻,她又抛出个问题:“也不知道陈家人建这种规模的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齐盛摸摸下巴,随手指出个小道童,道:“你来说说,陈家为什么要建这样的密室?”
“啊?”被点到的小道童顿时垮了脸,吭吭哧哧半晌憋出句:“可,可能是银子太多没地儿花吧……”
齐盛冷笑着睨他一眼,将目光移到白眉长老身上,“你来说,这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句话的时间,白眉长老额头已渗出层冷汗,他自然知道这密室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有陈修远的前车之鉴在面前摆着,他哪里还敢乱说话!
“草民……这……”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齐盛的目光陡然一沉,“怎么,你身为陈家的长老,连密室的用处都不知道吗?”
白眉长老被他周身强大的威势压得连头都不敢抬,最后噗通跪了下来。
“草民全都招了,这密室是陈家炼丹制药的地方,炼的有治病救人的丹药,也有各类毒药,有时候还得抓活人试药,所以没法摆在明处……”
“哦,原来是炼丹药的地方啊。”齐盛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勾唇低低笑起来,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沈青青,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密室里忽响起一声惨叫。
刚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
齐盛看她一眼,冷淡地收回目光,吩咐白眉长老,“把人都叫出来。”
白眉长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密室里头跑。
未多时,他又领着四个年长的道士和八个披着宽大黑袍的童子折了回来。
“王,王爷,人已经带来了。”白眉长老佝偻着脊背,面皮白如纸。
齐盛撩起眼皮匆匆扫过面前几人,漫不经心道:“蒙着脸做什么,把袍子掀开。”
“是。”白眉长老额头冷汗流得更凶了,僵硬地转过身子指使四名道士掀去罩在童子头上的黑袍。
黑袍下是一张张恐怖又血腥的小脸,整张脸都是腐烂的疮口,有的结上了黑色的疤痕,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有的已糜烂流脓。一个疮口挨着另一个,密密麻麻,竟找不出一片好皮肤。
“天呐!”
人群轰地炸开了。
“他们,他们竟然用孩子试药!”
“他们竟然用孩子试药!!!”
积攒了一天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大家都疯了似的冲向那几名道士,拳头接踵而至。
惨叫声、怒吼声、挥拳落拳声,响成一片。
沈青青被人群挤得几度站不住脚,费了好大劲才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白眉长老从人堆里拽出来。
“陈家的八孔引魂灯在哪藏着?”
“救我。”白眉长老死死地扒拉着她的胳膊,“救我出去,我就告……啊!”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折断了他的手腕,“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白眉长老犹如一条搁浅的鱼,疼得意识都涣散了,张着嘴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山顶,山顶的阁楼里,救我,我帮你找。”
如果能顺利到达阁楼,找到老祖宗,他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沈青青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又将他扔回了人堆里。
拳头如狂风暴雨般再次袭来,白眉长老惨叫几声,逐渐没了声音。
沈青青擦去额头汗滴,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一转头,就见齐盛笑着站在人海尽头,姿态慵懒地观望着面前的闹剧,好像在看一出与他无关的折子戏。
沈青青心中的怒火蹭地燃了起来,没有齐盛这个藩王在背后支持,陈家怎么敢如此嚣张?
现在陈家倒台,躲在陈家背后的恶人却还能悠闲看戏。
让人如何不生气?
沈青青逆着光走到他面前,凤眸里有团烈火在燃烧,“王爷,您信不信因果报应?”
“报应?”齐盛嗤笑,“我的世界里只有输和赢。”
“赢了就有资格站在这里笑,输了就去死,别怪天,也别怪因果报应,要怪就怪自己太弱,斗不过别人。”
沈青青也笑,“但是我信。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爷不会真以为躲过这一劫,以后就会万事大吉了吧?”
齐盛还在笑,脸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百姓,王爷不认识,也没必要认识。”
齐盛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怒火中烧,狠狠地砸了下墙道:“和我齐盛作对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陈修远、齐瑞、还有这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夫妻,统统去死!
出了密室,沈青青和孟渊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着白玉台阶来到了山顶阁楼。
陈家已经乱了套,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诺大的宅院竟看不到一个活人。
阁楼里也空荡荡的,门户大开,毫无遮掩。
正对门的位置摆了张床,床上被褥整齐,还有人坐过的痕迹,显然并不是摆设。
孟渊一个刚入道门的人都看出不妥之处,“开门见横床,床头对北方,这床是给活人睡的吗?”
“这地方以前摆放的应该是棺材,棺材换成床,死人变活人,有意思。”
沈青青的视线越过床板,看向床头处的供桌。
第329章 屠杀
桌案上整齐地摆放了八盏油灯,但正对床头的那一块却是空的。
沈青青叹气,“看来我们来晚一步,已经有人把东西拿走了。”
“也不算太晚。”孟渊撂下一句话,突然纵身翻上二楼,将躲在屏风后的小道揪了出来。
小道胆子小,不等二人逼问便把前几日陈比天破棺而出的事情讲了,后面又补充道:
“老祖宗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刚醒来那天连着吐了四次血,吐得人都白了。后来除了吃饭,大多数时候都在床上躺着休养,直到今天,王爷带人来陈家搜查前,他突然抱着盏灯走了。”
“我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要走,他说陈家大难临头,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青青随口一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小道哭丧着脸,小声念叨:“我六岁就被父母送到了陈家,后来因为太笨了,学不好道法,被长老分配到阁楼看门。”
“我只会看门,其他什么都不会做,逃出去了也会被饿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陈家里头呢。”
沈青青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那些被毒药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童子,心猛地一疼。
和那些被抓去试药的人相比,面前的小道无疑是幸运的,但同样是深陷泥藻里的人,他又是可怜的。
面对这样的人,沈青青心里更多的是同情。
“你走吧,回家也好,要饭也好,总之不要留在这里了。”
沈青青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递到他面前。
小道看着她手里的银子,想拿但又不敢伸手,“你们,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
为什么还要给他银子,让他离开?
“我们要杀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不是无辜受牵连的人。”
沈青青将银子塞到他手中,将人拽了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子却单薄得像片落叶。
“山上禁制已解,你随便找条路走吧,下山后要做多好事,做了好事运气也会变好。”
“真的吗?”少年满怀骐骥地问她。
“当然。”
“我记住这句话了,好好活下去,做个好人。”
少年擦掉眼泪,向她挥了挥手,问:“婶婶,我们还会再见吗?”
沈青青温柔地笑笑,“应该会吧。”
少年咧开嘴,笑容朝气蓬勃,“那时候我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就像婶婶这样。”
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橡树林中,沈青青收回视线,摸摸自己的脸,兀自笑了,“突然被这么大的少年叫婶婶,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孟渊亲了下她的嘴角,“没关系,下次见面我们罚他叫一百遍姐姐。”
沈青青戳他腮帮子,“过段时间咱们就要回宁阳县了,哪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呀,要不……你叫两声姐姐给我听听?”
“真想听?”孟渊眉眼间皆是浅浅笑意。
沈青青点头,“嗯。”
孟渊揽住她的肩膀,贴耳呢喃:“想听,今晚我慢慢叫给你听。”
沈青青秒懂他话里的含义,脸腾一下红了,“脑袋还在裤腰带上别着呢,你还有心思想那种事?”
孟渊看着她脸上两朵娇艳红霞,眉眼间笑意更浓了,理直气壮地吐出五个字:“我思想龌蹉。”
沈青青:“……”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两人手牵手走下白玉台阶,从阁楼到陈家内院大门,一路上没碰到其他人。
沈青青心里纳闷,“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了?”
而且就齐盛那阴险毒辣的性格,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没有。”孟渊抬首看向远处耸立的牌楼,“你听,有声音。”
前方的确有声音传来,还是哭声,不止一人的哭声。
声音不大,呜呜咽咽的,哭得极其隐忍克制。
“陈家人又整什么幺蛾子了?”沈青青暗自猜测,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越往前声音越大,不止哭声,众人纷纷杂杂的议论声也传入耳朵。
待走上牌楼前的石板路,黑压压的人头便映入眼帘。
齐盛懒懒地坐在牌匾下把玩着手里的琉璃串,他面前整整齐齐跪了两排身穿青色道袍的陈家人,再往后,台阶、街道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其中一个陈家人哭着说了什么,然后被齐盛的护卫粗暴地拖到一旁,一剑穿心过,鲜血喷涌,登时没了气息。
护卫眼都不眨一下,将那道士的尸体扔到墙角,接着拖出了另一个陈家人。
这个人倒没哭,全程按要求答话,但最后还是被护卫拖到旁边,又是一剑,随意到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开满杏花的台阶前郝然堆了几十具尸体,原本纯白无瑕的花瓣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才还风平浪静的陈家,俨然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不听话的杀了,有罪的杀了,看不顺眼的杀了……连七八岁的小道童都未能幸免。
襄城的百姓们呆滞地望着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脸上没有一点心愿达成的痛快与欣喜,反而是无尽的迷茫、痛苦、与恐惧。
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口号明明是“除陈家,扶正义”,为什么到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残忍的虐杀游戏?
和残忍无道的陈家相比,那个端坐在阳光下、面带笑容的男人好像更血腥、更恐怖。
恐怖到令他们遍体生寒!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血腥又残忍的折磨,跪地向齐盛求情:“别杀了,王爷别杀了!陈家虽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但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该死。还请王爷将他们羁押入狱,按照大齐的律法判责!”
“请王爷将他们羁押入狱,按照大齐的律法判责!”
人群中陆续响起为陈家人求情的声音。
齐盛往椅背上一靠,琉璃珠串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他在那悦耳的叮当声中笑了起来,“除陈家,扶正义,这不是你们喊了千百遍的口号吗?”
“现在陈家人死了,你们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恶人受到惩罚,正义得到伸张,多么令人激动啊。”
“不是这样的,我们要的正义不是这样的!”
百姓们摇头,高声反驳。
以暴制暴,草菅人命,这样做,他们和陈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第330章 齐盛,你会有报应的
“啪!”
珠串落地,四分五裂。
全场寂静,众人被那强大的威势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齐盛黑着脸站了起来,黢黑的眸子里风雨翻涌。
“你们说陈家罪大恶极,要本王除掉陈家,那本王就得除掉陈家;你们说陈家人可怜,要本王宽恕他们,那本王就得宽恕他们。难道本王是任你们驱使的奴隶吗?”
“到底谁才是的襄城的主人?!”
“在场的每一位百姓,他们都是襄城的主人!”
沈青青步履从容地走到齐盛面前,明亮的双眸灿若骄阳,红唇开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没有他们的辛勤劳作,没有他们的拥护爱戴,你们这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上位者,怎么会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你闭嘴!”齐盛厉声斥责:“一个卑微如蝼蚁的贱民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真当本王不敢宰了你是吗?”
“刷刷刷!”
一群护卫齐齐拔剑,高台之上,寒光凛冽。
沈青青却毫不畏惧,脊梁挺得愈发笔直。
“身为襄城的管理者,你不能察奸除恶,明知陈家作恶还要肆意包庇,哪怕大家将证据捧到你面前,你也能推三阻四、视而不见。”
“身为襄城的管理者,你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用陈家百十条人命,宣泄自己心头不满,来报复大家这几天对你的威胁和逼迫。”
“你,齐盛,不配为人,更不配为王!”
齐盛气疯了,完全不顾身为皇家人的高傲与尊贵,如疯狗般在众人面前咆哮呐喊:“杀了她,给本王杀了她!”
“本王要将她五马分尸,要将她碎尸万段!”
几十名护卫同时挥剑刺向沈青青和孟渊,刀光剑影中,两人并肩而立,神色未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眼见着锋利的长剑就要落到头顶,忽有一阵飓风打左侧的橡树林吹来,如汹涌的海浪般轰地撞翻四五个护卫,将两人凭空卷了起来。
“神仙!神仙来了!”
百姓们纷纷跪地叩拜,恭敬无比。
齐盛则像个掉进热水池的青蛙,上蹿下跳,手舞足蹈,“来人,拿弓箭来,把他们射下来,快!”
懒球傲娇地哼了一声,“一支破铁箭就想把老子射下来,你也太看不起本球了!”
“沈青青、臭孟渊,坐稳了,老子带你们上天。”
说着它摆动小短腿,猛地一跃,直接跳上了云层。
风声退散,半空中响起女子清晰洪亮的声音:“齐盛,你会有报应的,等着吧。”
“没有报应,我才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
齐盛对天大喊:“我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人都别想左右,神仙也不行!”
“神仙,神仙……”齐盛反复念着那两个字,心跳得失去了控制,“难道那两个人真的是神仙吗?”
得罪了神仙,他的皇帝梦还能成真吗?
神仙口中的报应,真的会来吗?
他看着满地的鲜红,陷入了困惑与迷茫。
“王爷,您没事吧?”随从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齐盛反握住他的手腕,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痴痴地问:“你说,人能战胜天吗?”
“能。”随从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王爷想,就一定能。”
齐盛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松开手,转身看着那些如废狗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家众人,猖狂大笑:“本王不会输的,一定不会输!来人,把这群废物全都杀了!”
白刃翻飞,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身锦衣华服的齐盛站在血泊里,脸上浮现出嗜血的笑容,“请画师绘出那对夫妻的画像,全城通缉,就算是神仙,本王也要把她送进地狱!”
疯了……
襄南王疯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蹦出了这句话。
陈家倒台那日,天晴得很好,微风和煦,春光明媚。
襄城的百姓们却感受不到一丝春日的温暖,只觉得这个冬日好像变得更长了,长到似乎没有尽头。
*
处理完陈家的琐事回到王府,天已经黑透了。
齐盛喝了口丫鬟刚端上来的羊肉羹汤,汤汁的腥膻味很重,让他想起了陈家门前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那女子如咒语般的清冽声音:“齐盛,你会有报应的,等着吧。”
“呼啦!”
齐盛越想越烦,一脚踢翻了饭桌。
“王爷息怒!”屋内丫鬟、随从跪了一地。
“息怒,息怒,你们只会说这一句话!本王都被人当着全城的百姓指着鼻子骂了,还怎么息怒?”
丫鬟、随从们缩着身子,不敢应声。
这时门房小厮急匆匆过来通传消息:“王爷,门外有个姓陈的男人想要见您。”
“陈家人不是死绝了吗?哪里还有姓陈的?”
小厮头埋得更低了,豆大的汗滴顺着鼻尖往下淌,“他说他叫陈比天,是王爷认识的人。”
“陈比天?”齐盛怔然抬头,脱口而出:“殷朝名将陈比天么?”
“对,他就是这样和小人说的。”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齐盛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猛地攥紧拳头,咬牙道:“把他领进书房。”
小厮领命退下,齐盛踢走脚边的碎盘子,起身离开,出门前忽又转过身子,吩咐随从:“把今日做羊肉汤的厨子胳膊剁了。”
伺候饮食的丫鬟心一咯噔,抖得更厉害了,好在他没有继续追究,径直出了饭厅。
齐盛来到书房时,陈比天已在里面坐着了。
坐的还是他的位置,胳膊搭在书案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齐盛的脚步一顿,无声地对上他的眼睛,目光犀利,犹如刀锋。
陈比天丝毫不惧,坦然与他对视,眼中是目空一切的坦然与豪迈。
两人目光相对,一言未发,却将对方看了个彻底。
片刻,齐盛移开视线,往桌沿一靠,轻轻地笑了,“不愧为赫赫有名的鬼军将领,竟能躲过老祖宗的眼睛活到现在,且容颜未改,厉害啊。”
“所以襄南王殿下愿意与本将合作,重新打造一支鬼军,杀入皇城吗?”陈比天开门见山。
第331章 山中温泉
齐盛嗤笑,“实不相瞒,将军说的鬼军,我手下也有一支,还是你们陈家人建的,但他们太没用了,竟然折在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小人物手里。”
“你说的人是陈乾坤吧?”陈比天随手将面前的折子扔到一旁,轻蔑道:“他天赋虽强,但沉不住气……失败,在我的预料之中。”
齐盛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陈将军的意思是,你比他强很多?”
“不然呢?我是他师傅,他所有本事都是我教的,王爷觉得我和他谁更强?”
陈比天无比自信,“我觉得王爷需要弄明白一件事,现在不该是我来求王爷,而是王爷来求我。”
齐盛脸色一沉,脸上添了分薄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认为单靠自己手下的那几万兵,赢过皇城几十万大军的几率有多少?”陈比天面带讥色,“襄南王殿下,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带上战无不胜的鬼军,你才有机会翻身。”
“否则,你就只能永远待在这偏远之地当个没本事、没地位的王爷,被别人压一头。”
齐盛搭在桌沿的手掌猛地一紧,满腔的愤怒激得他双眸几乎要迸溅出火花。
一半是因陈比天傲慢无礼的态度,一半是被他话里的内容激怒。
如果没有齐瑞,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就该是他!
他要杀了齐瑞,杀了那些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本王愿意与你合作。”齐盛垂下眼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但是,本王希望陈将军也能弄明白一件事。本王是君,你是臣,做臣子的最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学会怎样和君主说话。”
陈比天霍地起身,走到齐盛面前,姿态端正地行了个跪拜礼,“臣陈比天见过襄南王殿下,愿殿下早日得偿所愿,登上宝座。”
态度恭敬,狂傲之色尽收。
齐盛缓和了脸色,顺坡下驴,弯腰虚扶一下面前人,客气道:“陈将军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陈比天却没有动作,依旧跪在原地,“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可否成全。”
“但说无妨。”
“臣大梦初醒,魂魄未稳,若想成事必须先将身体养好。寻常病人养身健体只需多加休息、服用补品即可,但微臣情况特殊,需要一种特别的东西。”
齐盛还未察觉到异常,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东西?”
陈比天猝然抬眸,眼底有道凌厉的寒光闪过。
“人命。”
*
沈青青和孟渊最终被懒球带到了襄城南面的一座荒山。
“我的神啊,终于能歇一会了!”
懒球四脚朝天往草地上一躺,眼珠子一翻,肉乎乎的舌头一伸,活脱脱的废狗形象。
“累死我了,臭孟渊,你敢不敢再重一点!”
孟渊无辜耸肩,“作为一名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我觉得我的体重没有任何问题。”
“你比沈青青重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还好它底盘稳,不然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演个滑跪。
这时大橘猫从沈青青怀里跳了出来,温顺地蹭蹭孟渊的小腿,喵喵叫了几声。
它一叫,原本瘫在地上躺尸的懒球立马蹦了起来,“你个小绿茶,休想抢我位置!”
大橘猫冲它呲牙,“喵喵喵!”
“跟臭孟渊也不行!他是沈青青的,沈青青是我的,所以他也是我的!”
“喵喵,喵喵喵!”
“谁说老子驼不动了,再来十个老子照样能飞起来!”
面对一言不合就吵架的两小只,沈青青只能赠送个大白眼表达心情。
“让它们吵吧,咱们先找地方把脸上的东西洗了,糊了一天,难受死了。”
孟渊点头:“那边半山腰好像有片湖,我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手牵手踩着碎石艰难前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孟渊口中的湖泊。
看见水面氤氲而起的白色雾气,沈青青没忍住爆了个粗口:“卧槽,温泉!”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挣开孟渊的大手,跑到水边探了探温度。
有点热,但在微凉的初春时节,又热得刚刚好。
沈青青心中欢喜,立刻掬了捧水把脸洗了,洗掉那层跟腻子一样的妆容,顿时感觉呼吸变松快了。
“我要记住这个地方,回头带点吃的喝的,来这边泡泡温泉、吃吃美食,简直美翻天!”
“可惜这个地方没有冰淇淋、冰可乐,不对,我不喝可乐了。那就整点卤鸡爪、卤鸭脖吧……”
沈青青一边解衣扣,一边兴奋地描述自己的泡温泉计划。
孟渊正蹲在泉边洗手,看到她脱衣服的动作愣了一下,这是要下水?
说起来,他们两个好像还没有一块洗过澡。
要是能在这儿……孟渊下意识地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山间草木旺盛,将温泉遮得严严实实,而且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
的确是个很好的泡澡地点。
孟渊看着身边女子被热气蒸红的小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摸向自己的腰带。
沈青青脱了外袍和鞋袜,把脚丫子往水里一放,正说到水果蛋糕的做法,忽然感觉情况不大对,扭头一看,某人已经把自己脱得只剩条亵裤了!
“我……不是,孟渊,你在干什么?”沈青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孟渊抬起长腿走入泉水,脸红得如天边灿烂的晚霞,眉眼却一派单纯无辜,“不是你先脱衣服的吗?你又不好意思开口提醒我,我只能自己主动一些了。”
沈青青:“……”
听起来好像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但是……
“我只是想把外面衣服脱掉,省得待会儿进了城被别人认出来,并没有泡澡的意思啊!”
孟渊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撩起一串水珠,“来都来了,不下来试试水温吗?感觉很舒服,比用澡盆子舒服多了。”
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那热腾腾的水雾打湿了,听起来格外喑哑魅惑。
沈青青很不争气地心动了,反正回去也要洗澡,倒不如在这里洗个舒服的。
她手脚麻利地褪下里面的衣服,往温泉边的石块上一站,摆了个跳水的姿势对孟渊道:“我来了,快接好!”
第332章 我的姐姐
孟渊展开双臂,笑得花枝摇曳,“来吧。”
“逗你玩呢。”沈青青狡黠一笑,本想避过他的胳膊往旁边钻,哪曾想刚落水就被男人霸道地拽到了身前。
腰被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不是说洗澡吗?”
沈青青戳了下他胸前紧实的肌肉,脸颊微微发烫。
“洗。”
男人声音低沉,扣在腰间的手一松,掬起捧热水撩到她圆润的肩头,修长的指尖随着水珠一路下滑,落到手腕处再飞快移开,又是一捧热水,打湿了她殷红的唇瓣。
如雨后沾了水珠的樱桃果,娇娇艳艳惹人怜爱。
男人眸色一暗,低头吻住那两片水润、温热的唇。
热腾腾的水雾里,男人如铮铮琴音般悦耳的声音环绕在她耳畔。
“姐姐,你不是想听这个吗?我叫给你听。”
“姐姐。”
“姐姐……”
沈青青的心狠狠颤了下,好像瞬间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她二十八,他二十一。
潇洒姐姐与年下少年。
冰与火的碰撞,别样的刺激令她的灵魂都止不住颤抖。
孟渊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叫得愈发热烈了。
一声声或甜腻、或温柔、或霸道的姐姐,在滚烫的热气里升腾发酵,又随着清凉的春风飘散在山林间。
等洗完澡,天已经黑了。
沈青青筋疲力尽地往草地上一躺,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我改变主意了,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太恐怖了!”
孟渊用手指帮她收拢了头发,低笑道:“你说的那些吃的我都记住了,卤鸡爪、卤鸭脖、小蛋糕、小麻花……”
“停,别说了,我又觉得可以住这儿了,不过……”沈青青懒懒地掀开眼皮,瞅他一眼,“要提前立刻牌子:男人与狗,禁止入内。”
孟渊闷闷地笑起来,“那可惜了,没有我,下次泡完澡可没人抱你下山。”
说着,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青青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一手戳他脸,“我发现你的精力有点过于旺盛了,回去多打打拳、跑跑圈,以后揍齐盛那个狗东西的时候还能多出点力气。”
孟渊垂眸,眼中盛满笑意,“好,都听我家青青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原地时,两只毛团早就吵完架了,一个蹲在大石块上,一个挂在树梢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一个比一个幽怨。
沈青青看看两小只,问:“你们不吵了?”
懒球哼唧一声,“主人都跑了,还吵个毛线啊?”
“呦,你还知道我是你主人啊。”沈青青揶揄道。
“哼!”懒球转身,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喵喵喵!”大橘从树上跳下来,愤愤地望着沈青青,头一次和懒球统一了战线。
沈青青偏头装傻,“哎呀,感觉有点饿了,孟渊,你饿不饿?”
孟渊笑着点头,“饿。”
“那咱们回家吧,今天我要吃三碗米饭。”
懒球冲两人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沈青青,干啥啥不行,见色忘义第一名。”
“我鄙视你!”
沈青青捂着嘴笑,就是不搭理它。
等两人两兽回到齐家天都黑透了,沈青青和孟渊穿得不太整齐,没敢走正门,顺着侧门悄悄摸了进去。
刚进去,门还没合上,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的花坛里蹿了出来。
孟渊反应极快,抬腿就是一脚,刚露头的黑影又摔了回去。
宁佑安捂着胸口嗷嗷叫:“大哥别打,我是宁佑安啊!”
孟渊挥到半空的胳膊一僵,随手一捞把他拽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以为被人跟踪了。”
“没,没事。”宁佑安佝偻着脊背,疼得脸都紫了。
孟渊有点不放心:“确定没事?”
“真没事。”宁佑安扶着墙连吐几口气,双眼发亮地望着二人道:“今天在陈家门口,原地飞天的两个人是你们吧?”
沈青青眉头一蹙,“你怎么知道?”
宁佑安一抬下巴,得意洋洋道:“猜出来的呗,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俩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有这么好看的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青青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宁大公子也不赖,大家都好看。”
“嘿嘿。”宁佑安笑着挠挠头,往孟渊身边凑了凑,巴巴地问:“咳咳,那啥,你们俩真是神仙?”
孟渊故作神秘地看他一眼,“你猜?”
“这,我没法猜啊。”
宁佑安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说你们不是神仙吧,你们会飞,会飞耶!但说是神仙吧,哪有神仙一顿吃三碗饭,这也太接地气了。”
说话时那眼神还老往沈青青身上瞟。
沈青青:“……”
饭量大是她的错?
“你还是别猜了,上菜吧,我今天还要吃三碗饭。”
宁佑安一噎,“……行吧,猪头,去厨房取菜,三人份,不,四人份的,送到客房。”
白白胖胖的小厮瞟沈青青一眼,敬佩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沈青青郁闷了,偏头问孟渊:“我真的很能吃吗?”
孟渊摇头:“没有,正常饭量。”
“我也觉得。”
当晚,正常饭量的沈青青连炫了三碗米饭。
孟琦雪双手托着下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她:“娘亲,你今天又跟别人打架了吗?”
沈青青喝着汤,一脸惊讶,“没有啊,为什么要这么问?”
孟琦雪稚声稚气:“因为娘亲每次跟别人打完架就会变得特别能吃。”
“啊?”沈青青夹着鸡腿的手不知该放下,还是该往嘴里送了。
“你今天打架了。”孟渊向她使了个眼色,“山上,忘了吗?”
沈青青:“……”
那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打架。
宁佑安换了条胳膊支下巴,和孟琦雪头对头坐在她对面,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骂完齐盛那个狗东西,你还去打架了?咋样,赢了没有?”
沈青青差点被鸡腿噎死,这问题问的……
“赢了,当然赢了,像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输。”
孟渊又往她碗里放了个鸡翅膀,笑道:“青青打架辛苦了,多吃点。”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谢谢你了。”
第333章 春雨,我喜欢你
吃过饭,求知欲旺盛的宁佑安还不肯走,非缠着他们问下午在陈家门口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
沈青青被他磨得没脾气了,破罐子破摔,“我摊牌了,我会魔法。”
“什么是魔法?”宁佑安眼睛瞪得溜圆。
沈青青没直接回答,敲敲葫芦把懒球叫出来,来了个小型杂技表演。
懒球一边配合她把苹果拍扁,一边骂骂咧咧:“沈青青,你幼不幼稚!”
它一个堂堂神兽,就是用来拍苹果、叼盘子、顶瓷碗的吗?
沈青青拍拍它的小脑瓜:“害,这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忍忍就好了。”
被蒙在鼓里的宁佑安看得津津有味,两只手都拍红了,“牛,太牛了!”
“沈大师,不,沈大仙,你这个魔法是从哪学的,能教教我吗?”
沈青青一挺脊背,笑容端庄,“独家秘方,不外传。”
宁佑安遗憾地叹口气,“那可惜了,本来我还准备拜个师呢。”
学这玩意儿可比学道法有意思多了。
沈青青险些笑喷,别过头,一本正经道:“没事,不用伤心,学这玩意儿跟修道一样需要天赋,你没有。”
宁佑安:“……你可真会安慰人。”
孟琦雪乖巧地拽拽他的手指,“其实大哥你也很厉害啦!”
宁佑安弯腰把她抱起来,笑眯眯地问:“那你说说大哥哪里厉害?”
孟琦雪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他真的会问,抠着手指头思考半天,认真道:“虽然大哥修道没有天赋,读书没有天赋,射箭没有天赋……”
“行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宁佑安打断她的话,扭头就往外走。
走到半路想到什么,又赶紧回头道:“孟老弟,沈大师,后天我帮小雪儿开的成衣店要开业了,你们记得过来啊。”
“知道了。”沈青青高声回答,等两人出了客房的小院子,转身笑着和孟渊说话:“本来感觉这位宁大公子的性格、智商和雪宝有点像,现在又觉得看走眼了。”
孟渊点头,“性格是有点像,智商差远了,也就勉强比袁旭东高些。”
“也是,如果今天站在咱们面前的人是袁旭东,估计早走完拜神流程了。”
千里之外,坐在灯下算账的袁旭东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得鼻涕泡都飞出来了。
一旁研磨的春雨吃吃地笑起来,胳膊抖得连东西都握不住了。
袁旭东臊得满脸通红,强行为自己挽尊:“肯定是孟渊在骂我,除了他没别人了。”
“对,一定是他嫉妒老板又开了新店,赚的钱比他多。”春雨憋着笑附和他。
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春雨早摸透了自家老板的性格。
看外表挺精明的一个人,实则是个憨憨。
最喜欢别人夸他,一夸尾巴就摇起来了,摇得比村口的黄狗还欢。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袁旭东立马咧嘴笑了起来,“我这就写封信,问问他为什么要骂我。”
“我来帮你研磨。”春雨笑得眉眼弯弯。
袁旭东一抬眼,望见她笑容满面的娇俏模样,心好像被什么挠了下,痒得厉害。
“春雨。”他舔舔唇,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喜欢了。”春雨不假思索地回答:“有肉吃、有新衣服穿、还有钱赚,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袁旭东摇摇头,捏紧了笔杆,捏得手都酸了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你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春雨眨了下眼睛,表情有点呆,“老板……”
“叫我袁旭东,旭东也行。”
春雨吸了下鼻子,怔怔地望着他,“袁旭东,你说的,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吗?”
“是。”袁旭东站起来,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声音微微颤抖:“春雨,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度过下半辈子,你愿意吗?”
春雨偏头避过他火热的目光,片刻,闷闷道:“你真想好了吗?”
“我这个人脾气差、爱打人,是十里八村最凶悍的姑娘。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了,就再也不能到外头勾三搭四,不然我会把你的腿打断。”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说到半截,发现意思不太对,又赶紧改口道:“我只要你一个,绝不会勾三搭四,不信咱们签字画押。”
春雨看着他手忙脚乱地铺纸、研磨的傻样儿,噗嗤笑了,“不用签字画押,我相信你。”
袁旭东的动作一顿,惊喜抬头,“所以,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没有,我还有两件事要说。”
袁旭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你说,说一百件都没关系。”
“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是羊肉馆的老板,我还是羊肉馆的员工,这一点不能变。”
春雨紧了紧手掌,说得认真:“我想和青青一样,不靠男人,凭自己的本事赚钱。”
“春雨,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袁旭东鼓足勇气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一点都不细腻,掌心全是老茧,但握在手里格外踏实。
“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股韧劲儿,跟长在悬崖边的蒲苇一样,风吹不断,雨淋不死,比旁边的娇花还要好看、还要迷人。”
春雨眼睫一颤,眼睛忽然就湿了。
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脾气那么倔,哪像个姑娘啊。”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喜欢你身上的韧劲儿,比娇花还要好看。”
她低下头,哽咽道:“袁旭东,谢谢你,哪怕我们最后没能在一起,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倔强的自己其实也很美丽。
“胡说什么呢?”袁旭东伸手抱住了她,“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会。”
春雨胡乱地擦擦眼泪,抽抽搭搭地说:“还有第二件事呢,等忙完这边的事,你回去问问伯母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袁旭东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背,“我娘不同意?我娘为什么不同意啊?”
“她要是知道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做梦都能笑醒好吗?”
“真的?”春雨不敢相信,“我就是个普通的乡野丫头,年纪还……”
袁旭东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明儿我就带你回家,见了面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334章 回家见父母
和袁旭东一起坐上回宁阳县的马车时,春雨的脑袋还是懵的。
她有点不敢相信,昨天自己还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觉醒来就被人催着赶着去见男方父母了。
这发展的也忒快了吧?
“老,老板,要不咱先缓缓,等稳下来再跟家里人说?”
“都说了叫我旭东,还没记住?”袁旭东嗔她一眼,把小桌上的瓜子果仁推到她面前,“来吃东西。”
春雨看看盘子里的东西,完全没心思吃,“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礼物都买好了,总不能扔了?”袁旭东把剥好的核桃仁塞到了她手里,劝道:“你就放心吧,我娘人特随和,尤其是对漂亮小姑娘,比对亲儿子都好。”
春雨把核桃仁塞进嘴里,香香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和她第一次在这辆马车上吃的口味一样。
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她用帕子擦擦手心的汗水,露出个自认为最温婉的笑容,问袁旭东:“我这样打扮看着还行吧?”
袁旭东靠在软垫上嘿嘿笑,“好看,特别好看,嘿嘿嘿……”
外头响起福旺嫌弃的声音:“少爷,咱能不能收敛点,村口二傻子都没你笑得憨。”
袁旭东眉毛一横:“再多说一句这月工钱减半!”
福旺: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袁家。
袁母和慈姑正坐在廊前做针线活。
自从出了剥皮女鬼害命一事,袁母就收了帮袁旭东介绍小姑娘的心思。毕竟自家儿子倒霉,万一再介绍个的女鬼、女妖怪,这日子还怎么过?
自己儿子不争气,她只能把注意力放到别家孩子身上了。
比如刚成亲的沈青青和孟渊。
她和慈姑手里的小衣服就是为沈青青还没影的孩子缝制的。
缀好最后一粒盘扣,袁母抖开衣服检查了一遍,摸着那软乎乎的小棉袄,她的心也跟着软成了棉花。
“唉,要是旭东争点气,我现在也该跟隔壁老姐姐一样,天天抱着孙子孙女出去玩,哪用得着躲在家里弄这个啊。”
慈姑安慰她:“我觉得少爷是个有福的,一定会遇到个真正适合他的姑娘。”
“拉倒吧,就他那样的,能娶到离异带俩娃的我就阿弥陀佛了。”
袁母现在是越看自家儿子越厌烦,长得磕碜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
上次去孟家喝喜酒,别人吃得正高兴,他突然抱着狗唱起来了,虽然唱的还不错,但丢人呐!臊得她端着碗躲进了厨房,半天没敢出去见人。
“您啊,就是恨铁不成钢。”
慈姑笑着接话,一抬头见福旺正提着大包小包往院里走,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迎接。
“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没见过他。”袁母一脸嫌弃,眼角却笑出了褶子。
袁旭东把手里的吃食递给慈姑,伸头看向自家母亲,脸都快笑成花了,“儿子给您准备了一份惊喜,您不出来看看吗?”
袁母撇撇嘴,“我还能不知道你?除了吃的,你拿不出第二种东西了。”
“这回可不是吃的。”袁旭东开怀大笑,回头向躲在门后的春雨招招手,“快进来啊,给我娘开开眼。”
“啥东西啊,还开开眼。”袁母也来了兴趣,放下衣服麻利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就看到自家儿子身边站了个姑娘。姑娘长得特俏皮,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再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呢!
袁母眉开眼笑,“这是春雨吧?换了身衣裳我差点没认出来,变漂亮了。”
春雨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伯母也是,变年轻了。”
“是吗,我这个岁数还能变年轻?”袁母看到漂亮姑娘心里就欢喜,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一面把人往屋里带,一面絮叨着家长里短:“我听旭东说,你现在本事可大了,又会做菜、又会管人……”
被晾在一旁的袁旭东额头飘过一串省略号,他娘还能再不靠谱点吗?儿媳妇还没迎进门呢,怎么就把儿子扔了?
“娘!”袁旭东高喊一声,连忙将两人拦了下来,“您就不想问问我和春雨的事儿吗?”
“你,和春雨?”袁母眼睛一瞪,难以置信,“你们俩在一块了?”
春雨看她表情不对,连忙紧张地解释:“刚在一起,伯母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伯母为啥不同意啊!”袁母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旭东要是能娶到你这样漂亮又能干的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哪里会不同意?”
袁旭东得意地冲春雨挑挑眉毛,“怎么样?我就说我娘一定会同意吧?”
春雨抿唇傻笑,脸颊飞红,没好意思接话。
袁母乐呵呵地替未来的儿媳妇打圆场,“那是,生了这么个又丑又笨的儿子,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当娘的哪还敢有意见啊。”
袁旭东脸垮了,“您还是我亲娘吗?有您这么损自己儿子的吗?”
“我这是实话实话,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袁母瞪他一眼,又挽住了春雨的胳膊,一脸慈母笑,“孩子,我家旭东虽然人不好看,有时候还憨憨傻傻的,但人绝对是个好人!能赚钱,会疼媳妇,嫁给他,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吃苦!”
春雨羞涩地点头,“我知道,旭东很会照顾人。”
袁母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自家儿子,心里更欢喜了,“旭东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带你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看我连见面礼都没准备。”
春雨正要说不用了,袁母已欢喜地吩咐慈姑去拿自己的嫁妆盒子了。
盒子里装的全是首饰,镯子、耳坠、簪子……袁母挑出来几样自己常用的,其他的连盒子一块塞到了春雨手里,“来,孩子,伯母送你的见面礼。”
春雨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这……”
“娘,初次见面,咱矜持点,别把人吓跑了。”袁旭东帮她解围。
“哦,矜持点。”袁母又把盒子放了回去,从里面挑出支雕了木兰花的玉簪子,直接插在了春雨的发髻里,“和你的衣服很相配,漂亮得很。”
第335章 提亲下聘一条龙
面对流氓恶霸都面不改色的春雨这会儿却被一支小小的簪子弄得坐立不安,“谢谢,谢谢伯母,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袁母把慈姑刚端来的糕点推到她面前,一边催促她吃东西,一边问她家里的情况,“你就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以后也好上门跟亲家商量事儿。”
春雨是个实诚人,一股脑地把家里父母兄嫂的情况、和以前退婚的经历都交代了,末了特别真诚地对袁母说:“我知道自己家世不好,这一点完全配不上旭东……”
袁旭东以为她又要说“不同意就算了”,连忙打断她的话道:“袁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不讲究家世!”
袁母也附和道:“傻孩子,我也不在意这个,只要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没有要放弃。”春雨笑着对上袁旭东的眼睛,眼中泪光闪动,“我想说,如果伯母有哪方面对我不太满意,不要一口否决,请给我个机会,我愿意为了这段感情努力一把。”
袁旭东听到她的话,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才是他想要的感情,两个人手牵着手共同努力,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也没有抱怨和心机。
大家都在阳光下,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袁旭东握住她的手,神色郑重道:“春雨,我们一起努力。”
袁母跟着两个年轻人一块哭,慈姑在旁边又哭又笑地帮她擦眼泪,“哭啥啊,咱不哭,少爷终于找到媳妇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对,应该高兴。”袁母哽咽着握住了春雨的手,“孩子,什么都不说了,伯母相中你这个儿媳妇了。只要你愿意,袁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老夫人,您这话说得有问题。”慈姑笑着纠正她。
袁母不解:“怎么有问题了,你来说说。”
“这男女结亲,肯定要男方先主动啊,咱们不上门提亲,人家小姑娘怎么点头同意?总不能自己过来说,谁谁谁,我愿意嫁给你啦,你抬着花轿来接人吧。”
慈姑语气生动俏皮,把袁母逗得哈哈大笑。
“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唐突了。”袁母抬头笑眯眯地看向春雨,“我现在就去找媒人,等东西准备齐全了,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现,现在吗?”春雨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是不是有点快?”
“这哪里快了?”袁母伸出只手帮她算日子,“你看咱们得先提亲下聘,等亲家那边同意了才能确定婚期,定了婚期还有好多琐事要忙,等全都忙好,真正迎新媳妇上门估计要到秋天了,这还快吗?”
春雨默默估算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快。”
“这就对了嘛!”
新媳妇到手,袁母嘴角都不知道咧到哪里去了,兴奋地招呼大家干活:“都别傻站着了,福旺,你去镇上请个媒婆,要靠谱点的,慈姑,你陪我到账房清点嫁妆。”
“那我呢?”袁旭东问。
袁母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你就不能陪着媳妇上街买点首饰、衣服啥的吗?你看看人家孟渊,多会讨媳妇开心,你就不能学着点?”
袁旭东:“我才不跟他学呢,他没出息。”
成亲一年了才把媳妇拐到手。
哪比得上他啊,昨天告白,今天见父母,明天去丈母娘家提亲,过不了多久就能抱着媳妇睡觉了。
袁旭东越想越得意,“不行,我得给孟渊写封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顺便再狠狠嘲讽他一波,报婚礼灌酒之仇。
孟渊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惦记上了,这会儿正坐在廊前帮沈青青削水果。
襄城气候湿热,盛产水果,一年四季都不缺,不仅味道好,价格还低廉。
沈青青眼馋它们好久了,奈何前些天一直忙着处理陈家的事,完全没时间逛街,今日刚得了空闲便迫不及待地到集市扫荡新鲜货了。
百花香泡水加蜂蜜、柠檬汁,酸酸甜甜、清爽解渴;红心木瓜搭配红枣、牛奶煮一煮,美容养颜又好吃;香蕉捣成泥加鸡蛋、牛奶煎成饼,松软香甜,一点都不腻;至于芒果、菠萝什么的,就直接抱着啃了。
最爱吃甜食的孟琦雪简直乐翻天了,吃一口这个,喝一口那个,晚饭还没吃呢,就已经撑得直打嗝了。
饶是如此,那小胖爪还是闲不下来,悄咪咪地捞盘子里的香蕉饼,结果被明察秋毫的沈青青当场抓获。
“我的宝,你一次吃这么多,是准备把肚子撑炸吗?”
孟琦雪眨巴下眼睛,一脸无辜,“没有,我是替二哥吃的,二哥不在,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饼,肯定特别难过,我得替他多吃点。”
沈青青:“……”
听起来很感人的样子,如果能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净就更感人了。
“你二哥的那份娘帮他吃了,就不用你费心了。”沈青青豪爽地拍拍她的肩膀。
“哦。”孟琦雪遗憾叹气,默默在心里劝告自己:孟琦雪,你现在是个大孩子,不能贪吃。
帮孟琦雨吃饭的后果就是沈青青也吃撑了,母女俩整齐地瘫坐在走廊打饱嗝,最后被孟渊一手拽一个,拖到街上散步去了。
傍晚的襄城依旧热闹,卖馄饨的、卖糖葫芦的、卖烧饼的……各家叫卖声响成一团,热闹极了。
孟渊给母子俩一人买了串糖葫芦,沿着小巷子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半路遇到个画小像的摊子,摊边围满了人,把路都堵了。
画画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小树般刚抽条,瘦瘦高高的,长相不是很惊艳,但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像长在山脚的竹,清隽淡然,令人移不开眼睛。
少年正在和一位客人争吵,削瘦的脊梁挺得笔直,“说好的一幅画三十文钱,画都画好了,你凭什么不要?”
“你画得不好看啊,你自己看看这腰都被你画得粗成啥样了!”满身肥肉的男人叉着腰与他争辩。
“可是你明明就长这样,我又没画错。”少年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周围人哄笑开来,有认识那客人的路人揶揄道:“张老三,你自己的腰有多粗,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咋还能怨别人呢?”
第336章 画画的少年
“我不管,反正这画我非常不满意,我就不付钱!”男人把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冲进人堆跑了。
随着他逃跑的动作,一张白纸缓缓落地,纸上郝然画的是那胖男人,眉眼身材,竟和真人有八九分相似。
众人纷纷安慰那少年:“张老三就是个无赖,手里没两个铜板,怎么会花钱买画,下次可千万别给他画了。”
少爷没说话,低头去捡那遗落的画像,一只小胖手先他一步将画捡了起来。
“哥哥,你的画。”
小胖手的主人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和他这种街头卖画的穷人有着云泥之别。
少年看她一眼,摇摇头,神情落寞,“不要了,又不能换钱,留它有什么用。”
“可是这画很好看啊。”孟琦雪捏着纸边舍不得扔,“要不你把它卖给我吧,那个笨蛋不愿意要,我要。”
说着,她扭头把画递给沈青青,掏出荷包弯腰数起了铜板。
沈青青看着画上男人丑绝人寰的脸,心情多少有点复杂,“我的宝,你能告诉娘,你买这画准备干什么吗?”
可别告诉她挂家里,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恐怕要做噩梦。
孟琦雪眨眨眼睛,古灵精怪道:“送给我大哥的礼物,让他把这画挂箭靶子上,一天扎两百个窟窿,扎死他!”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古板得跟小老头似的少年此刻笑得如池中花、河边柳。
孟琦雪惊喜回头,声音如鸟雀鸣声般欢快,“哥哥,你笑了,笑起来真好看。”
少年倏地红了脸,尴尬地偏过头,小声道:“那画算我送你的,你有时间吗,我再给你画幅小像吧。”
孟琦雪立马回头看沈青青和孟渊,“有时间吗?”
“有,你画吧,我和你爹就在这附近散散步。”沈青青摆摆手,乐得自在。
孟琦雪拖动小马扎往少年面前一坐,“好了,你画吧。”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蛋,脸更红了,“你往后退退,离太近了没法拿笔。”
“哦。”孟琦雪乖乖点头,又拖着小马扎往后退了几步,“现在好了吗?”
“好。”
“哥哥要把我画的好看一点。”
“嗯。”
“哥哥明天还在这儿画画吗?”
“在。”
“那我明天还来找你画画,我家里人超多,一人送一幅要画一个月才能画完呢。”
少年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这是个很幸福的小姑娘呢。
两人一个安静画画,一个叭叭说话,一炷香后,一张简单的小像就完成了。
画里的小姑娘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摆弄着头上的粉色绒花,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年画娃娃一样,乖巧又可爱。
孟琦雪特别喜欢这画,临走前一边冲少年比心,一边交代他:“明天我还来找你画画,你可一定要等等我呀!”
少年站在人群后向她挥手,青涩的脸上盛满了笑容。
*
许是吃多了美食心情好,当夜沈青青睡得特别香,第二日醒来也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困。
早饭刚上桌,穿着红衣红裤、扎着红头绳的孟琦雪就过来喊人了,见孟渊还穿着平常爱穿的青色衣服,顿时不乐意了,“爹爹,你怎么不换新衣服?今天你女儿成衣店开业的好日子啊!”
孟渊表情冷漠,“那个颜色不适合我。”又不结婚,穿红色干什么?
“怎么不适合了?爹爹穿红色很好看呀,跟穿红衣服的娘亲最般配了。”
孟渊停下夹菜的动作,偏头看一眼沈青青,他的姑娘一袭红衣,袅袅婷婷,分外妖娆。
到嘴的不字一拐弯变成了:“吃过饭再换吧。”
沈青青捧着碗咯咯地笑,揶揄道:“某人可真是口是心非第一人呐。”
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出去时,宁家人和齐家人都在外面等着了,放眼望去,满目鲜红。
孟渊十分庆幸自己做个了正确的决定,要不然一堆红里冒出个青衣服,那才叫真惹眼。
孟琦雪早跟两家人混熟了,迈着小碎步蹭蹭跑过去,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叫了一圈才动身前往新店。
到地方后沈青青只帮忙放了个鞭炮便找借口溜了,因为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人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没办法待下去。
正好她还惦记着八孔引魂灯,便和孟渊趁着这个时间去了趟陈家,看会不会有意外收获。
陈家正门处的尸体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但污血还在,经过两天的发酵,散发着浓浓的臭味,还没进门,差点把沈青青熏吐了。
孟渊抬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问:“你的口罩呢?”
“包里装着呢。”沈青青赶紧拿出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没办法,鼻子太灵敏的烦恼。
陈家内部的情况和事发当日基本相同,空荡荡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
沈青青一边四处翻找,一边嘀咕:“我记得那天有提前逃出去的陈家人,就没一个回来的?尤其是那个陈家老祖宗,家都不要了?”
正念叨得正起劲,胳膊被拽了下。
孟渊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有臭味。”
沈青青下意识地拉下口罩吸气,只一下,差点被送走,“卧槽,这啥味啊,太臭了吧!”
“像尸臭,又像是酸臭味。”
“算了,别闻了,直接去找吧。”沈青青捂紧口罩,拉着他就往前走。
两人徇着臭味一路摸索,最终摸到了山顶的阁楼。
原本放床的位置堆了十几具尸体,尸体穿着陈家统一灰色道袍,身上并无外伤,头部如气球般膨大,透出里面错综复杂的黑色血管,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瞬间爆开。
沈青青想象了一下黑血飞溅、脑浆炸裂的画面,胃部又开始翻涌了。
孟渊丢掉竹棍退了出来,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些人应该是被毒死的,血都黑了,臭味也是黑血发出来的。”
“按照齐盛的性子,想杀什么人肯定就当场拔刀了,完全用不着下毒,所以他们一定是被其他人害死的。”
沈青青举目看着供桌上摆放整齐的灯盏,蹙眉道:“陈家那位刚苏醒的老祖宗吗?”
第337章 最起码得用八抬大轿去请
“有可能。”孟渊沉吟道:“他当初既然能对自己的亲卫下手,现在也一样能对族人下手。”
“走了个陈乾坤,又来了个陈比天,想过个清闲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沈青青扶额叹气,“回去吧,这儿太臭了,口罩都挡不住。”
孟渊望着她被臭气熏得皱巴巴的小脸,笑了,“走吧,待会儿你先回齐家休息,我去赵将军那儿借几个人,陈比天可能还会回来。”
沈青青冲他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转身往台阶处走,脚刚落地,一股劲风打耳畔擦过,径直刺向身后的孟渊。
孟渊快速闪身,避过一击,劲风撞上阁楼墙壁,一片竹叶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抬头一看,一身黑色劲装的赵赢正站在玉石阶上冲他们爽朗大笑,“孟老弟好身手,不参军可惜了。”
孟渊悬着的那口气一松,笑着回道:“这不是家中有牵挂,走不开吗?”
赵赢看看立在一旁的沈青青,点点头,“人各有志,理解。”
随后又道:“你们也是来陈家摸老底的?”
“嗯,但是来晚一步。”孟渊侧身指指阁楼内堆积的尸体,“人都死了。”
赵赢快步走进阁楼,没一会儿又捂着鼻子跑了出来,“咱们下山找个地方慢慢说吧,这里太臭了。”
三人来到山下一家酒楼,正好赶上中午饭点,便准备点几道菜、两壶酒,边吃边聊。
屁股刚落座,酒楼的长凳咔擦一声断了,赵赢扶着桌子站起来,尴尬地解释道:“呵呵,那啥,我屁股太沉了。”
“是我们店里的板凳不结实,不赖您。”酒楼掌柜赶紧上前帮忙换了张新凳子。
赵赢这回长了记性,小心地坐了下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依旧有说有笑:“我这个人呐,让我干啥都行,就是别让我爬墙头、挂房顶,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儿,太费劲了!”
孟渊抿唇低笑,“赵将军长得也不像那种人。”
“那可不,说句不要脸的话,我这长相,生下来就是当将军的料,要不我爹咋给我起个名字叫赵赢呢?赵赢赵赢,不管打成什么样都照样能赢!”
赵赢拎着酒壶给孟渊和沈青青倒酒,姿态豪迈,“来,相见是缘,咱们先喝一杯。”
孟渊抬手盖住了沈青青面前的杯子,“她一杯倒,我们俩喝就行了。”
“哦,我明白,小姑娘嘛,跟咱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赵赢大笑着放下酒壶,和孟渊碰了杯,接着道:“说正事吧,前两天王府的来了个道士,看情况是挺厉害的,王府的人都叫他陈将军。”
“我想着他既然姓陈,应该和樊越山上的陈家有关系,就想到陈家摸摸底,结果一上山就碰到你们了。咋样,你们认不认识那个姓陈的道士?”
沈青青没直接给答案,反问道:“那道士是不是四十来岁,生得人高马大,一身煞气?”
赵赢惊喜地睁大眼睛,“对,就是他,你们认识?”
孟渊轻咳一声,“赵将军应该也认识。”
赵赢:“嗯?”
“殷朝名将陈比天。”
“谁,你说谁?”
赵赢一哆嗦,咔擦,屁股下面长凳又断成了两截。
沈青青没忍住,噗呲笑喷了。
孟渊不忍直视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重复道:“陈比天,自封陈青帝的那个陈比天。”
“老天爷哎,这回算是遇到对手了。”赵赢揉揉尾巴骨,表情复杂地坐到了另一张长凳上,又问:“那他手下的鬼军还在不在?”
沈青青道:“应该不在了。”
赵赢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气还没吐匀,就听沈青青说道:“但是他们可以重建。”
赵赢又一哆嗦,长凳又垮了一条。
酒楼掌柜心疼得眼都红了,连上前劝道:“这位客官,要不您站着吃吧?实在不行,坐我腿上也可以。”
赵赢打量下他的小身板,“把你压死不用赔钱吧?”
掌柜:“打扰了,你们继续。”
酒楼掌柜一走,赵赢直接趴桌子上了,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读书少,你们能跟我讲讲陈比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怎么还带死而复生的?”
“准确来说,他就没死过。”沈青青纠正他的话,“道家有句话叫‘人之生,气之聚也;人之死,气之散也。’这股气可以理解为三魂七魄,身死魂灭才是真正的死亡。”
“陈比天当年只是身死,魂魄并未完全散去,躺在棺木的这些年,应该在用八孔引魂灯修复残魂。”
“你说的那什么魂啊魄啊的,我都没听懂。”赵赢接话,“但是大致意思明白了,就是陈比天压根没死,一直躲在陈家养伤,这几天才开始露头,对不对?”
沈青青:“……你这么理解也行。”
“半路蹦出个陈比天,这事不好办啊。”赵赢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这样吧,我先写封信告诉皇上襄城的情况,问问他能直接打不,天天在这儿听墙角,一点用都没有。”还是提刀砍过瘾。
“那行。”孟渊举起酒杯,“要打的话算我一份,我要从他们那儿拿个东西。”
“这个好说。”白得一员大将,赵赢高兴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孟老弟,大哥跟你说句实话,当初没等到你带着书信到京城投靠我,我还挺生气的,觉得这年轻人忒不识抬举.”
“后来听方将军说你是他徒弟,我又理解了,那可是方将军的徒弟哎,多厉害,一封信哪里能请得动,最起码得用八抬大轿去请。”
孟渊忍俊不禁:“八抬大轿,您这是娶媳妇呢?”
“只要能把人骗到手,娶媳妇算什么,认爹都可以!”
“……”
赵赢的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了,拉着孟渊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从战场厮杀说到儿女情长,最后喝醉了酒拍着桌子痛哭流涕。
“他们都说我是个老和尚,不喜欢女人。”
“他们放屁!我不喜欢女人,难道会喜欢男人?”
酒楼掌柜看着被他拍得啪啪响的桌子,试图上前阻止他,“对,他们放屁,他们都在放屁!咱们能别拍桌子了吗?这可是我上月刚买的新桌子啊!”
第338章 孟琦雪中毒
“你还敢反驳我!”赵赢很生气。
掌柜很无辜:“我这叫反驳吗?”
他只是心疼桌子而已。
“轰隆!”
桌子被赵赢一拳砸成了渣渣。
“你就是在反驳我!”
掌柜气得想捶人,奈何对方人高马大,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只能哭唧唧地向孟渊和沈青青求助:“求二位把他带出去吧,破坏力太强,小店遭不住啊!”
孟渊递给他一块碎银子,拖着赵赢往外走,“赵大哥,我送你回去。”
赵赢扣住他的脖子,不愿意走,“那你说我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女的,我知道你喜欢女的!”孟渊求生欲极强。
“狗屁,我喜欢男的!”
孟渊:“!”
沈青青:“卧槽?”
酒楼掌柜:“咦~”
“咋了,不相信是吗?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嘟着嘴就要往孟渊脸上亲,画面相当凶残。
孟渊直接吓懵了,二十一年来,从未这么懵过。
还好沈青青反应快,一张黄纸盖到了他嘴上。
赵赢对着黄纸啵唧一口,嘴里嘟囔道:“让你们说我喜欢男的,我非亲死你们,活该!”
沈青青:“……”
不愧是骁勇善战的赵将军,连回击流言的方式都这么骁勇。
孟渊不再手下留情,一个手刀将他劈昏,幽幽地吐出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让他喝酒了。”
和他相比,袁旭东那种程度的耍酒疯,简直是天使了。
两人把赵赢送走再返回的齐家已经到傍晚了,孟琦雪等人还在店里没回来,沈青青见厨房空着,便起了开小灶的心思。
襄城的饭菜哪哪都好,就是太清淡了,像沈青青这种吃惯重口味的人,偶尔吃一次改善下口味还行,时间长了就顶不住了。
看管客房的小厮见她一趟一趟往外搬食材,热情地上前帮忙。
“我自己来就好。”沈青青避过他伸来的胳膊,出门前特意叮嘱他:“待会儿如果雪宝来找,你就告诉她我们有事出去了,千万别跟她说我们在厨房。”
小厮不解:“为什么啊?”
沈青青一本正经:“我们吃的东西太辣了,她吃不了。”
小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你们在偷吃对吗?”
沈青青:“……”
说的也没错,但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反正你就照着我说的来就行了。”
至于偷不偷吃的,美食当前,也不是很重要。
夫妻俩走了一会儿,孟琦雪果然拎着新鲜出炉的小像过来找人了,“叔叔,爹爹娘亲去哪了?他们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他们啊……”看管客房的小厮心虚挠头,“他们有事出去了,你等会儿再来吧。”
“那好吧。”孟琦雪又拎着画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厮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小声嘟囔:“可不是叔想故意骗你,要怪只能怪你摊上对坑娃的父母。”
夫妻俩躲在厨房把一大锅麻辣烫吃干捞净了才回去,路过门口时小厮跟他们说了孟琦雪来找的事情,沈青青随口应了声,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当夜孟琦雪没有再来过,两人洗漱完毕便倒头睡了,半夜沈青青做了个梦,梦里小雪宝拽着她的手指头喊娘,声音小小的,跟只猫崽子一样,可怜极了。
沈青青心里一咯噔,忽然就醒了,一睁眼恰好瞟见窗外有人影闪过,紧接着响起砰砰的拍门声。
是宁氏身边的丫鬟——桃子的声音:“夫人,小雪儿病了,需要您过去看看,夫人!”
“这就来了。”沈青青一骨碌爬起来,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便冲了出去。
孟琦雪居住的小院子这会儿灯火通明,半座城的大夫都在正厅候着,由丫鬟一个一个领到房间里诊脉。
房间里隐约传来宁氏低低的抽泣声和齐星堂的安慰声,沈青青一进屋,哭声就立刻止住了。
宁氏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床边带:“青青,你快来看看雪宝是不是中邪了?大夫们都查不出病因,还有两个说她中毒了,但又说不出中了什么毒。”
沈青青心中焦急,顾不得与她寒暄,快步走到床前检查孟琦雪的状况。
小姑娘此时正昏睡不醒,原本如汤圆般白白嫩嫩的小脸呈现出的不正常的红色,仿佛烧红的铁块,呼呼往外冒着热气。
“怎么样?是不是中邪了?”齐星堂不安地询问。
沈青青摇头,“没有中邪,应该是中毒了,但我对这方面研究不深……”
早知会有今天这一出,当初就是捆她也要把张悬捆在齐家。
“中毒?”宁氏的眼泪又落下来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孟渊将外袍披到沈青青身边,沉声道:“我出找人张贴告示,把张神医找回来,青青,你手里不是还有两粒解毒丸吗?先喂她吃了,看看有没有效果。”
沈青青颔首:“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她弯腰将灌到孟琦雪嘴里,顺势坐到了床边,对宁氏道:“宁姐姐坐下等吧,别站着了。这时候着急也没用,只能慢慢来。”
宁氏点头,坐在了她的对面,忍着泪意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今天白天的时候小雪宝还一切正常,睡到半夜我忽然听见她在被窝里喊疼,我以为床上里落了虫子,赶紧让桃子点灯捉虫。”
“亮了灯才发现她脸色不对,身上也烫得厉害,桃子说她染了风寒,但我觉得不太对,就把星堂叫起来请大夫,结果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唉,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你叫过来了。”
“没事,现在也不晚。”沈青青安慰她,转身检查孟琦雪的状态,药效发挥得很快,这才没过多久,脸就没那么烫了。
沈青青稍微松了口气,转而问起中毒原因:“她今天有没有乱吃东西?”
“没有,午饭、晚饭都是我和星堂陪她一块吃的,原本她还要去你那边吃香蕉饼,临走前被佑安抱走玩了会儿秋千就没去成。”
宁氏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又道:“我已经交代管家去找雪宝今天吃过的所有东西了,如果真是吃食上沾了毒,应该很快能查出来。”
第339章 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沈青青把玩着手里的三帝钱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起卦吧。”
卦成,沈青青收拢铜钱,蹙眉叹道:“雪宝命里原本没有这一灾,今天中毒完全是被人牵连了。”
怪不得她之前没看出端倪。
“能算出来是被谁牵连了吗?”宁氏心一下揪紧了,“要是因为我和星堂……那我们干脆就不认她了。”
只要女儿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其他的,她都可以放弃。
沈青青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宁姐姐多虑了,这事儿和你们没有关系。她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少年画小像了?”
“去了,成衣店一关门,她领着我们过去了,待了有大半个时辰呢。”宁氏惊讶地问:“是那个孩子害了雪宝吗?但我看他长得挺乖的,不像坏人。”
“毒应该不是他下的,但事情的确因他而起。先等等吧,等雪宝稳定下来,咱们再去找他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沈青青又检查了一下孟琦雪的情况,她的脸已经不烫了,但红色还没褪去,估计想要完全好还得一阵。
宁氏用帕子帮她擦额头汗滴,擦着擦着,突然又落下泪来。
沈青青有些无奈,一只手揽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怎么又哭了,这不是在慢慢变好吗?”
“不是因为这个。”宁氏抽泣道:“我只是心里难受。雪宝跟着你们过了两年多,什么意外都没出过,结果才来襄城几天就中了毒……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和星堂命不好,命中注定不能养孩子。”
沈青青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宁氏擦擦眼泪,握住她的手道:“等雪宝养好身体,你就把她带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来襄城了。”
“哎呦。”沈青青被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心都化成水了,“姐姐,咱没必要这样,你和齐老板要真是克儿克女的命,当初我就不会当雪宝认你们。”
“相信我,这事绝对跟你们是什么命没关系,咱好好的啊。”
刚哄好宁氏,一回头,发现桃子也捏着帕子在旁边抽抽搭搭地哭。
沈青青心又噗通噗通跳起来了,“好姑娘,你怎么也哭起来了?”
桃子嘤嘤地扑到了她怀里,“青青,你真好,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就是跟其他女人抢破头也要嫁给你。”
写完告示回来的孟渊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干什么呢?”
娃还在床上躺着,三个女人哭哭啼啼抱成了一团,还有一个想嫁给他媳妇???
沈青青冲他招招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解毒丸起了作用,我怕看错了。”
宁氏和桃子立刻散开,给他腾了个位置。
孟渊抬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点头道:“的确比之前好多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大好,要不你们到隔壁休息会儿,这边我来守着。”
沈青青抬头看看窗外黯淡的月光,“天也快亮了,就不睡了吧,反正也睡不着。”
等到东方天际泛出白光的时候,孟琦雪的脸已经不红了,身上也不再发热,彻底恢复了正常,宁氏高兴得又掉了几滴眼泪。
沈青青从躺椅上爬起来,抻了抻胳膊道:“吃饭吧,吃过饭我和孟渊去找画画的少年,你们继续盯着雪宝。要是张神医来了,就把他带过来给雪宝检查身体,检查完也别放他走,回头我再想办法坑点东西。”
宁氏自然忙不迭地应了。
少年常在街边摆摊画画,因画技高超、气质独特,好多人都认识他,两人随便一打听便问出来那少年名叫书以彦,今年十三岁,家住在长平巷尽头。
沈青青本以为长平巷也在襄城里,应该很好找,哪曾想七拐八拐,迷了好几次路才找对地方。
与其称它为巷子,倒不如叫难民街更贴切。
低矮破旧的烂泥瓦舍、坑坑洼洼的泥巴路,连路旁不知名的小树都透着荒凉萧条的味道。
路上也没有人,面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了层灰,死气沉沉的,直到听见汪汪的狗叫声才好像活了过来。
咬人的是只黑白斑点狗,腿很长,身体瘦得脱了形,一边冲他们大叫,一边胆小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巷子尽头,破旧的篱笆院里响起少年的呵斥声:“小花,回来!”
循声望去,就见那日画画的少年正坐在院里择菜,风有些大,将他身上不合体的长衫吹得晃晃荡荡,衬得那瘦小的身体更单薄了。
沈青青和孟渊站在门边和他打招呼,“书以彦吗?我们有事找你。”
书以彦闻声抬头,看清两人的脸后神色一变,连丢下野菜往屋里跑。
孟渊意识到情况不对,连越过墙头去追,这时忽听见书以彦惊慌失措的声音:“别过来,我有病,会传染给你们的!”
孟渊脚步一顿,又退了回去,“我们不进去,但你也别躲,就站在那里跟我们说说你得了什么病。”
书以彦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地转过了身体,“我是昨天晚上才发现自己得了病。昨天我照常收摊,走前用妹妹给的铜板买了半斤猪肉,准备给我娘做顿好吃的。”
“回家的时候我娘就已经发病了,但她怕我担心瞒着没说,我是在煮饭时感觉不对劲的,先是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后来又是头疼,脑袋跟被火烧了一样,完全提不起劲。”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去隔壁找张婶婶帮忙,谁知道她也和我们一样,疼得在地上打滚。然后我又去了二叔家、大伯家……他们全都病倒了,还都是一样的病。”
书以彦脸上满是伤感与绝望,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所以你们快走吧,不要在待在这里,说不定会得病。”
沈青青和孟渊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听书以彦的描述,一条街上的人同时病倒,且症状相同,的确像是传染病。
但他们按中毒的治法给雪宝灌了解毒丸,还起作用了,所以这症状到底是传染病还是中毒,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如果是中毒还好,不会大规模蔓延;如果真是传染病,那他们和齐家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而且居住在长平巷的人不少,一旦传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第340章 所有人都不能出去
沈青青思索片刻,偏头对孟渊道:“你现在立刻回家,和齐老板说明情况,从昨天傍晚起凡是和雪宝接触过的人一律隔离,不许再和任何人接触。”
孟渊反问:“那你呢?”
“我留在这儿守住长平巷的百姓,不让他们乱跑,顺便调查下发病原因。如果找到了张神医,尽快把他带过来。”
“不行。”孟渊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我留下来,你回家。”
沈青青明白他的忧虑,握住他的手,放软了声音:“你是不是忘了我手里还有粒解毒丸?如果真中招了,吃口药就行了,所以就按我说的做吧。”
声音是软的,态度确无比强硬。
孟渊了解她的脾性,无奈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吧,记得和他们保持好距离,我会尽快回来帮忙。”
沈青青转身,余光扫到被书以彦丢到地上的野菜,又补充道:“来的时候再带些粮食吧。”
孟渊点头,捏了下她的手心,“等我。”
说罢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沈青青戴上口罩,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书以彦见她要进来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扭头就跑,沈青青在关门前叫住了他,“书以彦,你想不想活,想活的话就听我安排。”
关门的动作一顿,书以彦抬起头,清澈的双眸里藏了分期冀,“你是大夫?”
“不是,但我有个神医朋友,他能救你们。”
瘦竹般的少年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小心地开口:“那需要我做什么?”
沈青青没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你对长平巷熟悉吧?知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书以彦摇摇头,“这里住的都是无家可归的穷人,没有人管。”
这就麻烦了。
沈青青烦闷地叹口气,“那这样吧,咱们一起出去找人,我有些事想问问大家。”
“好。”书以彦乖巧应声,打开堂屋门,慢慢走出来。
走得近了,沈青青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此刻红得厉害,如冒着热气的岩浆,看着就很烫。这症状,倒是个小雪宝对上了。
沈青青眉头一蹙,面带忧色,“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的话,我自己过去也一样。”
书以彦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心口,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没事,还能坚持。这里的人不太喜欢生人,姐姐……婶婶自己去的话,他们不可能不会出来。”
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书以彦走在前面,敲响了左侧邻居的院门,敲了许久里面才有人应。
出来的是个拄着木棍的中年妇人,她和书以彦一样,脸也红得厉害。
沈青青向她说明来意,还没等说完,妇人突然跪下了,“夫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和超儿吧,超儿他今年才六岁,打生下来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能就这么死了!”
沈青青连忙劝道:“婶子,您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
妇人不听,依旧跪在地上磕头,最后还是书以彦出面才把人劝起来。
沈青青跟妇人聊了几句,从妇人的话里得知居住在长平巷的人原是大齐南部边境几个村落的百姓,由于不堪战乱侵扰主动北迁,逃荒路上不幸遇到匪盗,死伤大半,活下来的顺利进入襄城。
谁料襄城的官府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将人往长平巷一扔就不管了,他们手底下本就不宽裕,加上人生地不熟的,日子自然越过潦倒。
这些年全靠巷子前头的几片荒地,和挖野菜、乞讨混日子,饿死、病死是常有的事儿。最初的一百多号人,到现在死得只剩下五十多了。
在这片贫穷荒芜的地带,得了病就意味着死,这个是妇人见到沈青青会如此激动的原因。
打听完基本信息,沈青青又提起和这次疾病有关的问题,只开了个头,原本死气沉沉的巷子突然闹起来了。
两个男人提着铜锣一路走一路敲,嘴里喊道:“出来了,想活命的都出来了!”
书以彦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对沈青青道:“婶婶莫急,我过去问问什么情况。”
说着快步跑了过去,跟在那两人身后问:“张叔,罗叔,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叫大家出去找大夫看病啊。”左边那个比较高的男人拍拍书以彦的肩膀,“去把你娘也叫出来,咱们一块。”
书以彦脸色一变,连伸出胳膊拦在了二人面前,青涩的脸上神色坚决,“不能出去!所有得病的人都不能出去!”
右侧那个坡脚的男人推了他一下,“你小子是什么意思?”
书以彦踉跄了一步,很快又固执地站了回去,“这种病会传染,我们不能把病带出去!”
左侧男人脾气好些,温声细语地劝道:“以彦啊,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善良,但现在不是善良的时候,不出去找大夫,咱们所有人都得死。都是街坊邻居,你忍心看着大家一个个死掉吗?”
“不忍心,但这不是把病传出去的理由。”书以彦立场坚定。
“你是个好人,你不愿意出去害人,那就好好在家待着等死,别拦着我们!”跛脚男人暴躁地伸出胳膊,还要推他。
手还没碰到少年瘦弱的肩膀,斜刺里忽弹出块石子,把他砸得抱着胳膊哇哇叫。
“书以彦,过来,我来跟他们说。”沈青青冷着脸开口。
书以彦攥紧衣角,默默退到了一旁。
两个男人这才注意到身后还站了个陌生女人,女人打扮得有些奇怪,身上穿着鲜艳红裙,脸上包着块白布,眼神特凶,周身气势迫人,两人摸不透她的来路,一时间都没敢说话。
沈青青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声音清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外面也没人能治这种病,想活,就乖乖留在这里听我安排。”
左侧男子不愿相信她的话,但又见她脸色严肃不像在说谎,犹豫半晌,挤出两个字:“真的?”
沈青青耐着性子解释:“齐家有人和你们得了同一种病,襄城经商的那个齐家,你们应该听说过吧?齐家人昨夜就已请遍了襄城所有大夫,那些人甚至连病因都查不出来……这样,你们觉得能治吗?”
第341章 相同的毒药
左侧男人的胳膊一抖,铜锣哐当落地,砸得土坑尘土乱飞,男人在呛人的雾气中抬起头,眼睛红了,“所以,我们只能等死吗?”
战争、流亡、山匪、贫穷……一场场悲剧在他们身上轮番上演。他们在泥潭中挣扎、拼搏、咬牙坚持,只是为了活着,可是老天似乎连这种卑微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难道他们活着就是种错误吗?
男人心头涌起不甘、愤怒的情绪,但面对着沉重的现实,再多的怒火都无处发泄,最后只化作一声悲怮的哭泣。
“活着,真的好难。”
男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书以彦也红了眼睛,扭头偷偷抹起眼泪。
他原本生活在一个殷实幸福的家庭,父亲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母亲温婉勤劳,还有个聪明可爱的妹妹,但这一切都被战争毁了。
家产被夺,父亲被土匪杀死,妹妹病死,母亲哭瞎了眼睛,从此一蹶不振。
到襄城后,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主动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为人画小像赚得并不多,除去买笔墨纸砚的银钱,每幅画只能赚个十文八文,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客人,还要倒贴钱。
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他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自己和母亲,在他的影响下,母亲也逐渐振作起来,学会了编筐、摘野菜,让他带到城里卖。
本以为日子会照这样的趋势越过越好,谁料老天又给他开了个如此残忍的玩笑。
坡脚男人的情绪被这悲伤的气氛点燃,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愤怒地嘶吼起来:“我才不要等死!我要出去找大夫,一个大夫治不好就找两个,襄城的大夫治不好就去外面找,总有能治好我的病!”
书以彦手疾眼快地抱住了胳膊,言辞恳切:“罗叔,不能出去,会传染给别人!”
“会传染才好,大家一起得病一起死!都是大齐的子民,凭什么他们能过好日子,我们却要像臭狗屎一样被扔到长平巷?就得一起病死才公平呢!”
跛脚男人伸手推他,小小少年身板虽弱,但力气很大,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一下竟没推开。
“书以彦,你是不是忘了你爹临走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他让你照顾好你娘和妹妹,你妹妹已经死了,你想让你娘也早早死去吗?”跛脚男人高声质问他。
“我不想。”书以彦垂下眼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肯流下来。
他想活,也想让母亲活,带着爹爹和妹妹的遗愿风风光光地活,可是他也不愿意将疾病散播出去。
因为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所以不愿让别人体验同样的苦难。
这是他的坚持。
“不想你就让开!”跛脚男人卯足了劲,一把推开书以彦,拔腿就走。
沈青青站在巷口冷冷出声:“你走吧,长平巷现在已经被人包围,只要你敢往外走一步,立马会被扎成刺猬。”
跛脚男人身体一僵,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青青,女子面容冷峻,声音冷若冰霜:“不信你可以试试,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跛脚男人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收回脚步,谨慎地问:“你是谁?到底是来救我们的,还是要把我们困死在长平巷的?”
抱头痛哭的男人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望着她道:“对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得了怪病,你说的想活就要听你安排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也给书以彦提了个醒,他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疑惑地问沈青青:“婶婶,您到长平巷找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这么多问题,我挑着回答吧。”沈青青的目光先落到书以彦身上,“你还记得前天找你画小像的小姑娘吗?”
书以彦点头,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想不记得都难。
“她就是我刚才提过的,和你们得了同一种病的齐家人。”
书以彦一怔,随后脸色大变,“她也病了?是因为我吗?”
“是。”沈青青的声音很轻。
书以彦眼睫猛地颤动一下,纤瘦的身形如被风雨摧残的瘦竹,几欲折断,“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不起。”
少年连连鞠躬道歉,喑哑的声音中含了哭腔。
沈青青吐气,面对这样的少年,她实在没办法说出苛责的话,“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没有意义,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书以彦直起腰,细长的眼角微微泛红,小心翼翼地问她:“她现在还好吗?”
“她的反应比你强烈些,但昨夜吃了药,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到底有没有痊愈,现在还没法下定论。”
“有药吃吗?能不能给我们也弄点?”跛脚男人立马换了副面孔,讨好地望着她,姿态卑微又可怜。
沈青青移开视线,淡声道:“那药是我的一位友人所赠,只有一粒,昨夜已经用了。”
其实还有一粒,但长平巷有几十号人,不拿出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跛脚男人不信这个说辞,噗通跪下冲她磕起了头,拼命为刚才鲁莽的言行道歉。
书以彦在旁帮忙求情:“罗叔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没有坏心思,希望婶婶不要怪罪他。”
“我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一个被死亡逼疯的苦命人,有什么好怪罪的呢?
沈青青红唇微动,正要解释,左前方的破木头房里忽然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糟糕,老张婶怕是不行了!”坡脚男人一拍大腿,连忙起身奔向破屋。
沈青青紧随其后,还没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恶臭味,和昨天在樊越山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沈青青神色一凛,不顾书以彦的阻拦冲进房间,被男人抱在怀里的老妇人头部果然变黑膨胀了,犹如一个灌满黑血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
现在她基本能确定,这些人是中毒了!
而且这毒十有八九和陈比天与襄南王有关系。
沈青青退出房间,连吐出几口气,平复下心情,问高个男人:“这两天长平巷有没有来什么奇怪的人?”
男人摇头,“长平巷又穷又破,根本没有外人愿意过来。”
“张叔是不是忘了,前天送东西的人来过。”书以彦小声提醒。
第342章 发糕里的虫卵
“可是他们也不算是奇怪的人啊。”张叔下意识地反驳,想了想还是和沈青青说了,“以彦说的是宁家的人。”
“宁家?”沈青青一愣。
“哦,我忘了,夫人既然是齐家的,自然也知道宁家,齐宁两家好像是姻亲。”
张叔解释一句,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这地方属于没人管的地界,只有齐宁两家主人心肠好,时不时派人给我们送点吃的用的。”
“前天宁家又派人来了,给我们每家送了点米面和红枣发糕。宁家人特别好,我还见过他们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的,跟菩萨一样,他们不会害我们的。”
暴躁的坡脚男也附和着点头,“对,齐家宁家的人很好,如果没有他们两家的接济,我们这些人早饿死了,压根活不到今天。”
“我知道宁家人很好,但现在的问题和他们好不好无关。”沈青青眉头紧锁,“问题是据我所知,他们这几天都有事要忙,压根没时间给你们送粮食。”
几人同时愣住了,“不是宁家送的吗?可是他们明明说……”
沈青青打断他的话,“而且还有个问题,你们现在最缺的应该是能裹腹的东西,米面粗粮是最好的选择,送红枣发糕是什么意思?”
张叔回道:“送粮食的人说老夫人前些日子找到了亲外孙女,心里高兴,特意让府里厨子做了发糕,让我们跟着沾沾喜气。”
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沈青青转换了话题:“现在不说这个了,是不是宁家送的东西,回头一问便知。倒是那发糕……你们手里还有没有剩的,拿给我检查一下吧。”
“早就没了!”跛脚男人快速接话:“那东西娇气,不能放,而且每家就发一块,分都不够分,哪还有剩的。”
“我家里还有。”书以彦举手,小心翼翼地看沈青青一眼,愧疚道:“那个发糕……好像有问题。昨天绮雪妹妹看到了我放在盒子上的发糕,问我要了,但可能嫌不好吃,咬了两口又放回去了。”
“可能她就是因为吃了发糕才生病的。”
这还用可能吗?
答案不明摆着吗?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这倒霉孩子,家里零嘴都堆成山了还不够吃?为什么还要找一个吃不饱的少年要吃的?
欠打,回头得狠狠修理一顿!
“这事儿不赖你,要怪就怪她贪吃。”沈青青抬步往外走,“走吧,一块拿发糕去。”
片刻,书以彦捧着一小块馊掉的发糕走了出来,尴尬地解释:“本来准备给我娘吃的,但是因为生病的事儿忘了。”
沈青青用帕子将那发糕收拢起来,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大太阳道:“我可能要回去一趟,找人研究下这发糕里到底藏了什么毒。待会儿会有人来给你们送清热解毒的草药,你们先喝点,应该能缓解下疼痛。”
书以彦安静点头,等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突然问:“婶婶,你还会回来吗?”
不光他,其他人也在眼巴巴地望着沈青青,脸上写满了卑微与祈求。
在他们眼里,面前的陌生女子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份希望。抓住希望,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会回来。”沈青青认真地说道:“请大家保重身体,请我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书以彦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谢谢。”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模样,纷纷鞠躬道谢。
沈青青摆摆手,“现在说这个还早了点,等解了毒再向我道谢吧。”
回齐家的路上,沈青青恰好遇到了去而复返的孟渊,以及运送物资的人,和刚露面、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便被拉过来的张悬。
沈青青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和他们说了,然后将那块馊了的发糕递给张悬检查。
东西刚拿出来,张悬就开始捏着鼻子往后退,“哇,臭死了!”
“忍忍吧,这都受不了,一会儿更难熬。”沈青青直接把发糕塞到了他手里。
张悬一脸嫌弃地提着发糕角,坐到旁边的草堆里专心研究起来。
沈青青回头扯了下孟渊的衣袖,“雪宝那边怎么样了?”
“早晨醒了,喝了半碗粥,好像是没什么大碍了,但精神不太好。”
“这孩子,简直吓死人不偿命,幸亏那发糕难吃,就咬了两口,要是吃多了……”沈青青想了下那些人死后的惨状,心里一阵后怕。
“好了,都过去了,回头我好好教育她。”孟渊扯掉她脸上的口罩,用帕子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水,温声询问:“那边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们都病得要拄拐杖了,哪有本事为难我。”沈青青吐气,“但是我现在心里乱得厉害。”
孟渊握着她的手,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手背,不疾不徐道:“我们来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被牵扯进这件事的有陈比天、襄南王、宁家、陈家、长平巷的百姓。”
“陈比天投靠了襄南王,他们两个的目的应该相同,算是一个人。宁家,刚才宁家的小厮也说了,他们压根就没去长平巷送粮食,算是替罪羔羊。”
孟渊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如一阵卷着云、裹着花香的微风,瞬间将人躁动不安的心抚平了。
沈青青接道:“陈家后来死的那些弟子,还有长平巷的百姓算是受害者。长平巷的百姓都是些逃难来的普通人,无权无势,不存在结仇的情况。那他们害这些无辜百姓是为了验证什么,或者说为了得到什么呢?”
“这就要看他的了。”孟渊偏头看向张悬,那个刚才还嫌弃得直翻白眼的人正捏着鼻子往嘴里塞发糕。
沈青青看得目瞪口呆,“……这么拼吗?”
张悬品了品发糕的味道,又呸呸吐了出来,抱着水壶漱了半天嘴才开口说话:“这是谁下的毒啊,好变态!”
孟渊眼睛一亮:“您尝出来了?”
“嗯呐,尝出来了,里面是虫卵,吃进肚子后会立刻孵化成虫,在人身体里喷洒毒液。”张悬捋了下胡须,“但是嘛,具体是什么虫子,现在还不好判断,得见了成虫才能确定。”
沈青青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长平巷那些人身体里多得是,随便抓个人就能取到。”
第343章 蛊虫
一行人立刻折了回去,刚入巷子正好撞上猫着腰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的坡脚男人,沈青青高声叫住了他:“躲墙角干什么呢?还准备自己出去找大夫?”
坡脚男人被说中心事,脸一僵,嘴上还不肯承认:“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出来吹吹风。”
沈青青好笑地睨他一眼,“我听以彦说你们这儿没有管事的人,是吗?”
男人乖乖答话:“原本是有的,逃亡的路上被山匪杀了,后来到了长平巷,各家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哪有功夫选什么村长、老大?”
沈青青颔首表示了解,随后又睨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话题跳得有点快,跛脚男人愣了一下道:“我叫罗大山。”
停顿一下又补充:“今年三十,家里爹娘媳妇都死了,只剩下俩比猪还能吃的男孩。”
沈青青看着他双手垂在身侧、乖巧又听话的模样,有些想笑,“罗大山,给你个当管事的机会,你要不要?”
“啊,你要让我当管事?”罗大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老大我为啥不愿意?”罗大山咧嘴傻乐,露出一口大白牙,和沈青青吹嘘起年轻时的光荣往事:
“实不相瞒,十年前我们村选村长,我还报名参加了呢,但是他们眼光差,没看上我。还是夫人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来我有当官的潜质,嘿嘿……”
笑着笑着,眼前忽闪过一道寒光,沈青青正握着柄锋利的匕首冲他笑,笑得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罗大山立刻止住了笑声,心惊胆战地往后退,“夫人,咱不是在说当老大的事儿吗,怎,怎么突然动起刀子了?”
沈青青用帕子擦了擦匕首刃,幽幽道:“身为长平巷的老大,你是不是要以身作则为大家做点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罗大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往后退了两步。
沈青青把擦好的匕首递给他,笑容体贴:“放两滴血,我有用。”
果然要坑他!
罗大山惊恐大喊:“我不!”
“就放一点。”沈青青循循善诱,“用几滴血换来大家的感激和尊敬,你赚大发了。”
“我不当老大了,你去找别人吧!”罗大山掉头就跑,吓得拐杖都丢了,结果一转身撞上堵人肉墙,尖叫声还没出喉咙便被孟渊揪着胳膊拽回去了。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打人、骂人的时候嗷嗷叫,怎么放两滴血就被吓成这样了?”沈青青无语。
罗大山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匕首,五官都扭曲成一团了,“呜呜,我害……”
“怕”字还没说出来,沈青青已干脆利落地割破了他的食指,几粒豆大的血珠子从破口处涌出,滴入瓷瓶。
目睹全程的罗大山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皮子翻了几翻,软倒在了孟渊怀里。
沈青青看看软成面条的粗犷大汉,再看看手里盛了血的瓷瓶,好像明白了什么,“晕血?”
这体型、这属性,反差也忒大了吧。
“兄弟,对不住了。”沈青青对昏过去的罗大山道了歉,然后将瓷瓶递给张悬,“看看能用不,不能的话再想其他办法。”
张悬接过瓷瓶凑到鼻前闻了下,顿时被那浓郁的臭味熏得脸都绿了,“呕,这玩意儿也太臭了吧!”
沈青青想说“等血变黑了会更臭”,但又怕把人吓走,于是忍住没接话。
罗大山昏了一小会儿就醒了,醒来之后什么都不干,蹲在草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哭两声,看一眼沈青青,眼神幽怨,活像个被渣男轻薄了的黄花大闺女。
沈青青:“……那边煮了米粥,你要不要来一碗?”
罗大山气鼓鼓地瞪她,“你这女人长得文文弱弱,怎么做起事来跟土匪一样?”
孟渊无声地向他甩了个眼刀子。
“瞪什么瞪,你也不是啥好人!你们俩都是土匪,男土匪、女土匪,绝配!”
沈青青愣是被他逗笑了,“行,我们俩都是土匪,所以你要吃米粥吗?”
罗大山别过头不理她,“谁稀罕你的米粥!”
话落,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他的脸一下臊得通红,磨蹭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回去了,“算了,我还是来点吧。”
和面子相比,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
沈青青噗嗤笑了,“那我去给你盛,这边还有咸菜,你要不要也来点?”
“不用你盛。”罗大山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我又不是富家老爷,没有福气享受这种待遇。”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行,你自己来。”
未多时,齐府的小厮们把巷子里的其他人也叫了过来,五十多个人,一大半卧床不起,来喝粥的只有二十人左右。
书以彦捧着破碗排在队伍末尾,看见沈青青时脸上多了分神采,“婶婶,你回来了。”
声音清朗,如水击石。
沈青青勾唇笑笑,“嗯,我回来了。今早雪宝已经醒了,喝了半碗粥,看着身子已无大恙,不用再记挂她了。”
书以彦点头未语,表情明显放松许多。
沈青青从马车里翻出只碗,准备给自己也盛碗粥垫垫肚子,那边张悬先喊了起来:“过来,我摸出头绪了!”
沈青青和孟渊连放下手头东西过去围观,张悬一面抱着水壶呸呸吐水,一面解释:“那发糕里藏的都是蛊虫的卵,他们中的是蛊毒。”
“能解吗?”沈青青立刻问。
“肯定能解啊,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压根不存在解不掉的毒。”
沈青青面上一喜,“那我们尽快赶制解药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张悬尴尬地摸摸胡须,“你听我把话说完,老夫年轻时学习的都是正派秘法,专门治病救人的,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不配我浪费心力研究……”
沈青青:“所以您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张悬两手一摊,摆烂了,“这种毒我不会解。”
沈青青:“……”果然。
孟渊插话:“解毒丸不是有用吗?或许可以给他们每人来一粒?”
张悬不满地瞪他一眼:“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我的解毒丸又不是菜市场大白菜,可以论斤称。”
第344章 我的蛊王宝贝,来亲一个
“而且解毒丸的作用只是清除体内毒素,杀不死蛊虫,治标不治本,你们懂吗?”
两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所以雪宝体内的蛊毒还有可能再次发作?”
张悬点头,“要想根除,必须想办法把那些生产毒素的蛊虫从身体里逼出来。”
“还有一种办法,杀进王府,把下蛊的人揪出来。”孟渊摸向腰间匕首,眼中弥漫起腾腾杀意。
沈青青扣住了他的手腕,“先别急,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她弯腰在布包里翻找许久,最终找出个巴掌大的白色瓷罐,罐子打开,里面四仰八叉睡了只红到发黑的大甲虫。
沈青青随手折了根草棍捅捅甲虫的触角,甲虫醒后连眼睛都不带睁的,抱住草棍就咬,嚼了两下发现味道不对,又吐了出来。
甲虫似乎对沈青青用草根糊弄虫的行为很不满,翻了个声,触角疯狂摆动,吱吱地叫起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丑得还挺别致。”张悬凑过来围观,好奇地用手指头戳那甲虫。
然后……
巷子里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张悬被那甲虫咬了手,尖牙勾住皮肉,甩都甩不掉!
沈青青大脑空白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赶紧用草根戳甲虫,“小东西,你松口!快松口!”
张悬疼得原地乱蹦,“呜呼,越咬越紧了,快别戳了,再戳手指头要断了!”
沈青青丢了草根,无奈扶额,“你说你闲着没事摸它干啥,它是蛊王,蛊王啊!”
“我又不知道它是蛊王……”张悬哭丧着脸,用另一只手拽她衣服,“快想想办法啊,我要疼死了。”
不能用强的,那就只能威逼利诱了。
“蛊大王,你松口,听话我给你砍最新鲜的竹笋吃,春天的竹笋最鲜最嫩,保证让你一口上天堂。”
蛊虫“吱吱”两声,不为所动。
“小兔崽子,你松不松口?不松口老娘把你裹上鸡蛋液、面包糠,下油锅炸了!”
“哎呦!”张悬惨叫一声,疼得差点跪了,“它又使劲了,完了,我这只手算是废了!”
沈青青忽略了他的鬼哭狼嚎,偏头与孟渊对视,神情惊讶:“你发现没有,它能听懂人话。”
养了大半年,她居然没发现小东西有这本事。
“所以它是因为那句‘丑得挺别致’才咬人的?”孟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有可能。”沈青青咂摸下嘴,看向张悬,提议道:“要不你给它道个歉?”
张悬沉默,真的很不想张嘴。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忍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还望蛊王大哥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计较。”
“吱吱。”
甲虫动了动触角,还不松口。
张悬脸都扭曲了,“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小可爱,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清新脱俗的虫虫。”
“来,我的蛊王宝贝,咱们亲一个,就这样握手言和吧。来,唔……”
甲虫的翅膀猛地颤动一下,在张悬满是褶子的老脸凑过来前嗖地飞走了,动作之迅疾,堪比流星。
张悬抱着被咬烂的手指呲牙咧嘴,“小样,老子还拿捏不了你!”
甲虫趴在罐子边缘,冲他吱吱地叫。
沈青青换了个方向,把一人一虫隔开了,“别闹了,正事要紧。”
她垂下眼睑,对上甲虫黑红的复眼,“既然你能听懂人话,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帮我驱虫,事成之后竹笋任你吃。”
“吱吱。”甲虫扬起高贵的头颅,显然没同意她的条件。
好烦,听不懂虫语!
沈青青敲敲葫芦,把懒球叫了出来,“帮我翻译一下,谢了。”
懒球的头毛炸了,“沈青青,你是不是傻,我是兽,它是虫,物种都不一样,怎么翻译?”
话音刚落,一团黄色毛球从它身后窜了出来,喵呜喵呜叫得贼欢快。
懒球呲牙咧嘴地跟它吵架:“怎么哪都有你,烦不烦?”
“什么?你能听懂虫语?你觉得我会信吗?”
“谁要跟你打赌啊。老子又听不懂虫语,怎么知道你是真能听懂,还是瞎编的呢?”
懒球正疯狂对外输出,冷不丁被沈青青拧了耳朵。
“好好翻译,能不能做到,嗯?”
懒球被她那凶巴巴的眼神吓了一跳,委屈地抖了抖耳朵道:“翻译就翻译,但是错了不能赖我,要赖就赖这只绿茶猫。”
“行,开始吧。”沈青青松开手,目光再次落到了甲虫身上,“你有什么条件,提吧。”
甲虫:“吱吱吱。”
大橘:“喵喵喵。”
懒球:“它说新鲜竹笋吃腻了,想换个口味,来点酸笋开开胃。”
第一句话就给沈青青整不会了,“吃酸笋,虫吃酸笋?你们确定吗?”
“吱吱!”
这两声格外响亮,不用翻译,沈青青也能听出其中的迫切与兴奋。
“行吧,酸笋,我同意了,那咱们行动起来?”
沈青青转身四顾,看到刚喝完粥、正靠在墙角晒太阳的罗大山,连冲他摆摆手,“罗管事,你过来一下。”
“啥事啊。”罗大山不长记性,一听到她喊,立马颠颠地跑过来了。
“我找到了一种解毒方法,或许能救大家,但是以前没试过,不确定是否有用,你愿不愿意替大家先试试?”
罗大山垮了脸,“你这是可着我一个人坑了对吗?夫人,姑奶奶,我就脾气大,胆子贼小,就这么点大,你看……”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细缝。
“所以你就饶了我吧。”
“我愿意帮大家试药。”原本蹲在墙角喝粥的书以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沈青青道:“婶婶,我相信您。”
“你确定吗?这个可能会很疼,也可能有危险。”沈青青不太愿意拿个孩子下手。
罗大山在旁边唉声叹气,“唉,还是我来吧,这么多大人,哪能真让你一个孩子试药。”
说着他又看看沈青青,眼神哀怨,“别人来试药,你怕别人疼,怕别人有危险,到我就啥也没有了,合着我就是个大冤种呗。”
“等这件事解决了,我真让你当上长平巷的管事,也会让大家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沈青青眉梢一扬,“行不行?”
罗大山眉开眼笑,“太行了!”
第345章 沈青青她就是周扒皮转世
沈青青低头向甲虫使了个眼色,“该你上场表演了。”
甲虫头顶的触角动了动,似乎感应到什么,扑腾着翅膀径直飞向罗大山,原本是要钻他鼻孔里的,结果被他伸手挡了下,一头撞上手背,撞得翅膀一抖,险些摔地上去。
懒球和大橘在旁边笑得尾巴乱颤,猫叫狗叫闹作一团,气得甲虫飞进罐子不出来了。
沈青青眉毛一横,冲它们扬了扬拳头,“再敢捣乱一律逐出家门!”
两个毛团委屈地撇撇嘴,不敢出声了。
批评完毛团,又要哄小虫,哄完小虫还要劝罗大山,沈青青仰天长叹:生活不易啊!
终于搞定了所有事,甲虫挺着它那高贵的小脑袋,慢悠悠地钻进罗大山的鼻孔。
喝粥的人呼啦全围过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草垫子上的罗大山,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有人问他:“疼吗?”
罗大山摇下脑袋,“不疼,没感觉。”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问:“真不疼吗?”
罗大山又摇了下脑袋,正要张嘴,眉头忽然一拧。
众人随着他拧眉的动作提起一口气,“是不是疼了,疼了你就喊出来,没人笑话你。”
“我……”罗大山在大家关切的目光中张开嘴,爆笑如雷,“哈哈,好痒,哈哈,受不,哈哈……”
接着他像是被点了笑穴,嘿嘿笑,哈哈笑,嘎嘎笑,一声连着一声,停都停不下来。
“嘿嘿嘿,虫子爬,嘿嘿,好痒,嘿嘿……”
旁边人被他吓得一会儿坐,一会儿跪,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沈青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让张悬看看是什么情况。
张悬隔了老远观望一阵道:“他没事,应该是蛊虫在血管内活动才会这么痒,忍一忍,等虫子们全都爬出来就好了。”
说着,罗大山忽然止住了笑声,掐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面部憋得红到发紫,皮下血管根根凸起,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张悬脸色一变,一边往远处跑,一边高声喊:“都闪开,毒虫要出来了!”
“噗!”
话音未落,罗大山脊背猛地一抖,向前喷出一大口黑血。
空气中顿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气息,熏得沈青青眼前一黑,差点没原地升天。
一步之遥,张悬掐着喉咙吐得天翻地覆,“早知道有这一出,呕,老夫死都不会跟你们过来的,呕……”
这时人群忽响起张叔震惊的喊声:“有虫子,血里面全是虫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大团白色线形长虫在黑血中蠕动爬行,纤细的身体上下晃动,时不时喷出股黑色黏液,恶心极了。
“所以我们都是被这些虫子害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话,众人想到那恶心的虫子在自己身体里乱爬的场景,捂嘴狂吐不止。
全场二十多人,除了孟渊和书以彦,其他人都是又咳又吐,腰都直不起来了。
沈青青在墙角蹲了许久总算缓过劲儿了,冲罗大山摆摆手,问:“感觉怎么样了?”
罗大山活动了一下笑僵的下巴,含糊不清地答话:“不疼了,哪哪都不疼了!就是头还晕得厉害,提不起力气。”
张悬瘫在地上解释:“头晕是余毒未清,回头喝两剂药就好了。”
沈青青颔首,看来她的方法是有效的,而且除了笑一阵儿,对人也没什么危害,如此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操作了。
“大家听我说,你们现在立刻回家,把家里人都叫出来,不要有遗漏,咱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众人哄地散开了,有些走得急,连碗都没拿。
张悬也终于适应了空气中的恶臭味,找了根竹棍写起解毒药方,写完交代孟渊去医馆买药。
接下来就很顺畅了,买药的、烧水的、驱虫的、杀虫的,大家都忙碌并快乐着。
当然,某只虫除外。
从第十八个鼻孔钻出来后,甲虫往草地一摊,八脚朝天,死都不动了。
沈青青鼓励它:“想想你的酸笋,是不是觉得又有力气了?”
“吱吱。”耷拉在身侧触角晃了下,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懒球幸灾乐祸,“它说它累了,它要回家找妈妈,哦不,找娘亲。”
“都多大的虫了,还回家找妈妈。”沈青青用草棍帮它翻了个面,“赶紧起来干活,早完事早收工,回头给你买酸笋吃。”
在沈青青的威逼利诱下,甲虫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埋头苦干。
半个时辰后,解毒草药熬好了,罗大山吆喝着让驱过虫的百姓过去排队领药,已然有了当管事的样子。
臭气熏天的巷口只剩下甲虫还在艰苦奋斗。
懒球悠闲地坐在草地上教育它:“我跟你讲沈青青她就是周扒皮转世,心肝比煤炭都黑,你们以后一定得离她远点。”
“什么?你不知道周扒皮是谁?那我来给你们讲讲周扒皮半夜鸡叫的故事,从前有片田,田里有个大地主叫周扒皮……”
故事讲完,甲虫也终于完成了使命,瘫在血泊里抬头望天,有气无力地吱吱两声和懒球交流劳动心得。
刚吱完,正巧遇到沈青青捧着竹笋回来,黑心懒球抓住时机,发出雄浑有力的呐喊声:“沈青青,这只虫说你的心比周扒皮还黑!”
沈青青:“?”
这又是闹哪出?
甲虫:“!”(你个死叛徒!)
大橘:“喵喵喵!”(打起来,打起来!)
懒球甩甩尾巴,理直气壮:“男子汉大丈夫,敢说就要赶认!”
甲虫:“吱吱!”(老子跟你拼了!)
一兽一虫在巷子里上蹿下跳,打得难分难解。
沈青青看看甲虫生龙活虎的模样,再看看手里水灵灵的竹笋,叹口气,看来是她白担心了。
“以彦,这笋子你拿回家炒菜吃吧。”
“谢谢婶婶。”
书以彦抬手接过竹笋,很漂亮的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脂如玉。天生握画笔的手,流落在这乡间实在屈才了。
沈青青唇畔带笑,问他:“摆摊给人画小像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但只要能赚到银子,不容易也值得。”书以彦面容平静,不带任何颓丧之色。
第346章 亲母女明算账
沈青青眼中添了抹赞赏,“我这里有个更赚钱的活,你愿不愿意接?”
“婶婶请讲。”
“雪宝开了好几家成衣店,店里卖的是自己设计制作的衣服。这些衣服吧,款式非常新奇,寻常成衣店都没有,在见到实物前,客人压根想象不到它们的模样。”
沈青青娓娓道来:“所以我想请你为那些衣服画个小像,每个款式画一张,最后装订成册,供客人欣赏挑选。书画师,你意下如何?”
书以彦因“书画师”三字红了脸,低着头,羞赧低语:“我愿意,不要银子都行,婶婶救了我和娘的命,我帮婶婶画几个小像就算是报恩了。”
“不不不。”沈青青纠正他,“成衣店是雪宝的,钱也该她付。至于救命之恩嘛,是你欠我的,回头再还我就好了。”
书以彦有点懵,“雪宝不是您女儿吗?”那天他还听见孟琦雪叫娘亲来着。
“是啊。”沈青青笑,“亲母女明算账嘛,反正她也不差那点钱,甭跟她客气。”
书以彦:“……”这可真是亲母女。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雪宝养好了身体,我带她过来找你商量具体该如何画。”
沈青青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走到对面牛车前和孟渊一起为大家分发粮食。
书以彦抬起头,看着面前美如画卷的场景,心弦波动。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残破的矮墙下停了辆牛车,车前容颜靓丽的年轻男女并肩而立,一个装米,一个打包,动作从容默契。
另一头,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们乖乖排成一队,相互交流诉说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与庆幸。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又幸福的笑容。
比这漫天的春色还要美丽。
书以彦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拿起画笔,将这美好的一幕定格下来。
还记得学画前父亲曾对他说过:“学画的真正目的不是赚钱,也不是获得名利,而为了记录眼前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他一直都不理解这句话。
爹说花开的瞬间美,值得一画;爹说小鸡破壳而出的模样很可爱,值得一画……可是他觉得花开了会谢、谢了还会再开,小鸡长大会变成盘中餐,哪有什么纪念的意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值得一画的并不是单纯的一朵花、一只破壳小鸡,而是它们背后的故事或者绘画者当时的心情。
就如此刻,他有太多太多的欣喜与感动想要用手中画笔表达出来。
书以彦提着两根笋急切地走了,连粮食都没顾得上领。
分发完粮食天已经擦黑了,沈青青将剩余的药材交给罗大山,叮嘱道:“罗管事,明早记得起来给大家熬药喝。”
罗大山把胸脯拍得哐哐响,“保证完成任务!”
“不错,有管事的样子了。”沈青青冲他竖起大拇指,“不过这样还不够,我教你个管事口诀,要求牢记并实践。”
罗大山不停点头,“你说。”
沈青青清清嗓子,“文明礼貌,说话和气;遇事不怒,情绪适宜;助人为乐,为人为己;社会和谐,人人欢喜。”
罗大山跟着她念了一遍,学习态度相当端正,念完朴实一笑,“这话念起来还怪顺口嘞,就是听不懂啥意思。”
沈青青:“……我的错。”
只好耐着性子把意思和他讲了一遍,这回罗大山总算弄明白了,“我懂了,你就是嫌我脾气太差,让我收敛脾气呗?”
沈青青:“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其实我这脾气也不算太差,平常还是很讲理的……”罗大山小声嘟囔,一抬头对上沈青青杀气腾腾的眼神,又赶紧改了口:“行,我改。”
为了当管事,啥都能改!
“那大家回家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来。”沈青青摆摆手,和大家道了别。
一众人回到齐家时天已经黑透了,院里闹哄哄的,齐星堂正领着两个小厮急匆匆地往外走,走到门口见沈青青等人已经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雪宝又发病了,正闹得厉害呢!”
沈青青闻言立刻马不停蹄地往院里跑,孟渊将单独留下的一包药递给齐星堂,“送去厨房煎了,待会儿有用。”
“好,我这就去煎药。”齐星堂一口应下。
后院,孟琦雪正躺在床上哼唧,看见沈青青都没精神打招呼了,眼珠子动了动,两串湿答答的泪水顺着睫毛往下淌,看着可怜极了。
沈青青心疼得厉害,想起那半块发糕又气得直咬牙,“你啊你……”刚起了个头又忍住了,毕竟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宁氏帮她擦擦眼泪,转过身来和沈青青解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饭突然疼起来了,是不是又吃错东西了?”
“没有,是昨天没治好。”沈青青解释一句,将甲虫放了出来,“昨夜喂她的解毒丸治标不治本,换个法子就好了,宁姐姐不用惊慌。”
甲虫被懒球咬断了条腿,这会儿正难受着,蔫头蔫脑地往床沿一趴,不大乐意动。
沈青青催促它:“快去,治好了我帮你揍懒球。”
“沈青青,注意你的嘴脸!”懒球呲牙。
沈青青揪它胡子,“你无中生有,搬弄是非,恶意伤虫,你还有理了?”
懒球尾巴一耷拉,扭头跑了。
甲虫见它吃瘪,顿时来了精神,翅膀一支棱,嗖地钻进孟琦雪的鼻孔。
宁氏见状惊叫一声,“天呐!那虫子……”
“那虫子是我养的,待会儿会自己钻出来。”沈青青怕吓到她,特意提前同她讲了驱虫副作用,比如——会爆笑。
宁氏听得目瞪口呆,“爆笑?还带这样的?”
话落,就听见原本安静如鸡的孟琦雪忽发出一串鹅叫声。
“鹅鹅鹅,好痒,娘亲,鹅鹅鹅,好痒……”
小姑娘咧着嘴,笑得眼睛弯弯,口水横流。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染了色、冒着热气的大肉包,可爱极了。
旁边的桃子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音,“鹅鹅鹅,这样的小姐好可爱啊,鹅鹅鹅……”
一大一小,两只的笑声在房间此起彼伏,听得沈青青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第347章 我对渣男过敏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孟琦雪总算止住了笑声,趴在床边咳嗽起来,没咳几声便吐出口黑血,憋在心头的那口气一出,整个人都舒畅了。
“好累哦,累得我下巴都要掉了。”孟琦雪的短胳膊短腿往被窝里一埋,只露出一张小脸冲屋里的人笑。
“你还笑得出来。”沈青青掐了下她的脸蛋,转身接过丫鬟递来的解毒药,往床边一坐,“把药喝了睡觉。”
一听还要喝药,孟琦雪的脸瞬间垮了,娇娇柔柔地扯她袖子,“娘亲~不喝药好不好?”
沈青青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你说好不好?”
孟琦雪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乖乖张嘴喝药。
旁边的桃子看得心都化了,双手捧心感慨道:“小姐好可爱啊!”
孟琦雪刚喝了口药,苦得眉毛都皱成一团了,这时候还不忘给桃子甩飞吻,“桃子姐姐也很可爱哦!”
把桃子勾得魂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喂完药,沈青青帮她盖好被子,又交代了宁氏几句便出了房间。
刚出门就撞上正在窗口探头探脑的宁佑安,沈青青招招手把他到身前,“宁大公子,麻烦让人往客房送点饭菜,要四人份的。”
停顿了一下,又问:“家里有酸笋吗?有的话来一碗。”
“酸笋?一碗?”宁佑安啧啧感叹:“沈大师,你的口味越来越重了,我听小厨房的人说,昨天你跟孟老弟在厨房吃偷吃辣椒?”
沈青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大哥,那是麻辣烫!”还偷吃辣椒,想象力真丰富……
“麻、辣、烫?”宁佑安歪头,一脸疑惑。
“这个没法解释,回头一块搓一顿,你就明白了。”沈青青扭头往客房方向走,顺便提醒他:“雪宝刚睡着,你就别去打扰了,跟我一块回客房,有事跟你商量。”
宁佑安不听劝,非钻进房间摸两下孟琦雪肉乎乎的脸才舍得离开。
沈青青看他笑得跟八十岁老父亲一样,忍不住揶揄道:“喜欢小孩就自己娶媳妇生呗,老惦记别人家的算什么?”
宁佑安连忙摇头,“不不不,像我这样的男人,娶媳妇就是害了人家。”
沈青青:“……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过奖。”宁佑安毫不客气地向她拱了拱手。
回到客房没多久,跟在宁佑安身边的胖小厮就提着饭盒来了。
看到沈青青的那一刻,小厮嘴一咧,得意地冲她眨眨眼睛,“我特意给你盛了大份的米饭哦!不够吃的话跟我说,我把厨房盛米饭的锅端来。”
沈青青望着他脸上求夸奖的表情,沉默了,一时不知是该说谢谢,还是该骂人。
宁佑安抬起腿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臭小子,你是不是傻?跟女孩子聊天怎么能提饭量呢?”
“啊?”小厮张大嘴,非常震惊,“不能提体重,不能提年龄,现在连饭量都不能提了?”
“你啊,好好学着吧,再学个三五年说不定就能娶上媳妇了。”宁佑安揪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拽,笑眯眯地招呼沈青青吃饭,“别搭理这蠢东西,敞开肚皮随便吃。”
“别的姑娘吃得少,是她们本领小,成天在闺房里待着自然就吃不多。哪像沈大师您啊,别男人还能干,多吃两碗饭一点都不过分!”
宁佑安两只胳膊往前一伸,冲她竖起两根大拇指。
沈青青翻着白眼往他嘴里丢了只鸡腿,“大哥,你少说两句吧。”
宁佑安握着鸡腿的另一头,美滋滋地啃了起来,“沈大师,你不是有事找我吗?啥事?”
“长平巷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沈青青一边吃饭一边问他。
“听府里的下人说他们都中毒了,中的跟小雪宝一样的毒。”
沈青青眼睫微垂,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那你有没有听说他们中毒的原因?”
宁佑安被她那眼神看得后背发凉,“到底啥情况?你跟我直说行不行,我胆子小不禁吓。”
沈青青言简意赅:“撂倒他们的毒虫卵就藏在宁家送去的红枣发糕里。”
“啥?”宁佑安拍桌而起,“我家啥时候往长平巷送发糕了?”
沈青青眉头一皱,“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坐下说,别影响我吃饭。”
宁佑安一屁股坐回原位,巴巴地望着沈青青道:“沈大师,你可得相信我,这事绝对不是我宁家做的!有人故意往宁家身上泼脏水!”
“这事跟我相不相信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又不是襄城人,回头办完事就得走了。”
沈青青慢条斯理地将酸笋拨到甲虫前面的小碟子里,继续道:“我叫你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想问问你,宁家是不是和襄南王有仇?”
宁佑安不假思索地回道:“肯定没有!襄南王可是襄城的老大,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平头老百姓,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他作对啊。”
说完忽觉得事情不对,又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了?你别告诉我这事儿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沈青青笑了一声,“那你还真猜对了。”
宁佑安腰一晃,差点摔个仰倒,“不会是我上次帮你请人骂街的事儿被他发现了吧?”
“可能性不大。以齐盛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记恨上你,直接就让暗卫把你宰了,哪用兜这么大弯子。”
宁佑安默默缩了下脖子,“沈大师,你这样让人很害怕啊。我今年才二十四,睡过的女人不超过五十,我还不想死呢!”
沈青青紧了紧筷子,忍了几忍才把米饭盖他头上的冲动压下去,“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事儿了,我对渣男过敏。”
宁佑安想问她“过敏”是什么意思,但见她面色不虞,估计不是啥好词,又忍下了。
房间里安静片刻,沈青青端起碗继续道:“宁家显然已经被齐盛那变态盯上了,这一次没成功,估计后面还要动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掂量下轻重。”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宁家下手。”宁佑安烦躁地抓抓脑袋,“宁家除了银子多点,别的也没啥了,他一个王爷又不差钱花。”
“他自己花是够,如果还有其他地方需要用银子呢?比如练个兵、买点粮草……”
沈青青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348章 血蚜蛊
宁佑安怔然,似乎没法理解她的话,半晌拧着眉毛道:“沈大师,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沈青青终于吃完了饭,用帕子擦擦嘴,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在讨论明早该吃什么饭,“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普通人尚且逃不过,更何况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齐宁两家。”
宁佑安没有说话,长久地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前几日还弯若银勾的月亮不知何时胖了两圈,如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挂在林捎。
宁佑安的心头忽地添了抹烦躁,“好好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
挺幼稚的问题。
沈青青勾了下唇,但没有笑出来。
良久的安静后,宁佑安再次出声:“你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吗?”
“倒也不是。”沈青青捏了根酸笋逗弄趴在桌边大快朵颐的甲虫,“我们来找一样东西,不过那东西恰好在王府藏着。”
宁佑安一梗,手掌无措地搭上桌沿,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令他烦闷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他抬头看向沈青青,眼神惊疑不定,“所以这就要站队了是吗?”
沈青青答:“如果你们有办法全身而退,提前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宁佑安闻言笑了笑,和平时纨绔不羁的笑容不同,这份笑容里夹杂着许多无奈,“我们两家可不是小门小户,襄城的商铺、田地,都是我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基业,哪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而且……齐盛恐怕也不舍得丢掉我们这块肥肉吧。”
沈青青往后靠了靠,眉眼间还是那副从容镇定的模样,“既然不想躲,那就拼一把喽。”
宁佑安站了起来,入户而来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房间里响起他轻快的声音:“行,那我们就跟你混。会魔法的沈大师,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沈青青没说话,举起杯子隔空敬了他一下。
宁佑安主仆走后甲虫依旧在桌边吃酸笋,一小碟子酸笋几乎见了底,沈青青把剩下的笋子拨到一旁,弹了下它的脑壳,“差不多得了,吃太多撑死了我可不救你。”
甲虫对她虫口夺食的行为很是愤怒,一双触角舞得跟蟹钳一样,似乎要跟她拼个高低。
沈青青直接忽略了它的挑衅行为,冲正在床边玩毛线团子的两只毛团招招手,“我亲爱的翻译官,过来帮个忙。”
懒球还记恨着她为甲虫责怪自己的事儿,傲娇地哼了一声,将脑袋别到了窗外,准备晾一晾她,哪曾想队友不争气,听到声音就屁颠屁颠地蹭过去了。
“大橘,你有没有一点当猫的样子?”懒球骂它一句,也别扭地跟了上去。
置气可以输,但争宠不能输!
毕竟这关系到它在家里的地位!
人员到齐,沈青青又弹了下甲虫的脑壳,“大家都有名字,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这么爱吃笋,就叫你夺笋好了。”
“请夺笋同学时刻记好自己的名字,听话就有笋吃,不听话就只有被夺笋的份儿!”
甲虫触角一抬,生了倒刺的腿把饭桌挠得咔咔作响。
沈青青一拊掌,“我看你挺高兴的,名字的事儿就这么定下吧。”
夺笋:“吱吱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高兴的?
沈青青故意装傻,换了个话题问它:“今儿你从大家肚子里赶出来的蛊虫有什么用,你知道吗?”
一般的蛊虫都是单独生存,或者以子母蛊的形式存在,今日这种情况她还闻所未闻,要不是张悬一口咬定了是蛊虫,她肯定要把它们当普通的毒虫看待。
陈比天肯定不会平白无故下蛊毒害长平巷的百姓,只要能弄清楚蛊虫的作用,所有疑团就解开了。
夺笋没辜负她的期望,在酸笋独特的臭味中吱吱叫了起来。
懒球尽职尽责地翻译:“它说那些虫子是是血蚜蛊的子孙,血蚜蛊在进入宿主体内之前会大量排卵,虫卵数量多如蚜虫。”
“这些虫卵就算是血蚜蛊的子蛊。子蛊进入人体后以人的精血和元气为养料迅速发育成型,待人死后飞出躯壳回到母蛊身边,将所得的精血归于母蛊,结束短暂的一生。”
“吸人元气和精血?”沈青青一怔,突然想起那日被她斩杀于樊越山间的长蛇,两者的作用倒是别无二般。
先前她就怀疑陈比天不与她正面交手、匆匆逃离一事有隐情,血蚜蛊的出现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八孔引魂灯、修魂补魂。
血蚜蛊、吸元气补精血。
看来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陈大将军日子很不好过啊。
如果注定要与之交手的话,毋庸置疑,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沈青青不再犹豫,当即叫来孟渊说了自己的想法,孟渊听后深以为然,顶着夜色直奔赵赢休息的小客栈。
这一去就折腾了大半夜,回来时天都要明了。
沈青青被他解衣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向他摆了下,“怎么样,商量出结果了吗?”
孟渊被那抹雪白晃了眼,钻进被窝将人抱了个满怀才不紧不慢地答话:“赵将军是肯定想直接带兵打的,但上头没点头,只能忍着。”
“我似乎没跟你说过,齐盛的情况与别的藩王有点不同,他是前头那位皇帝亲封的太子。”
当今皇帝的皇位来得不是那么正当,登基后为了博个仁爱的好名声,堵住群臣和百姓的嘴,就没有对这位太子下杀手,赐了个封号便将他打发到偏远之地养老去了。
当初为了名声不能杀,现在无凭无据就更不能杀,这也是皇帝明知他有二心,却一直没动手的原因。
想要破局,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寻个由头将齐盛征召入京,想办法将其困入皇城。但眼下一不过节,二无国宴,这个由头不好找。
二是找他要谋反的证据,直接带兵入城围剿,赵赢为了这个已经连续一月未睡囫囵觉了。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沈青青抬手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心,轻声道:“不用急,现在最该着急的是他们才对。”
一个急需修养身体,一个刀悬在了脖子上,能不急吗?
人越急呀,就越容易出现过错。
第349章 哥哥做的饭太难吃
孟琦雪倒得快恢复得也快,吃过药睡了一夜,第二日便生龙活虎了。
沈青青进院子时她正在花丛边和桃子踢毽子,小短腿行动起来很不利索,踢一下踉跄几步,看得人跟着心惊胆跳,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甩飞了。
刚捡起毽子,转头瞧见沈青青,小姑娘眼睛一弯,发出串清脆的笑声,“娘亲,你来啦!”
沈青青板着脸指指廊前的小凳子,“等会儿再踢,娘亲有话问你。”
小姑娘极会看脸色,一见这情况连放下毽子抱住了她的大腿,娇滴滴地叫了声“娘亲”。
那一声叫得千回百转、扣人心弦。
沈青青故作高冷,不搭理她,径直走到廊前坐下,瞥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前天你找别人要吃的了?”
小姑娘见卖萌无效,乖乖坐到了她腿边,答:“要了,那个馍馍红红的、软软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早晨醒来,宁氏已经“审”过她一回了,所以她这会儿格外乖觉,不等沈青青说话便开始主动认错。
“娘亲,雪宝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吃别人的东西了,您千万别生气,生气会变丑哦。”
小东西歪理还一堆。
沈青青掐了下她的胖脸,“吃坏肚子躲被窝里哭的人又不是我,我生什么气?”
孟琦雪脸垮了,她娘可真会诛心。
沈青青看她吃瘪的模样,勾唇笑了,随后从袖袋里摸出团油纸,油纸展开,一股子酸臭味涌入鼻间。
孟琦雪立马捂住鼻子往旁边挪,苦着脸问她:“娘亲,你拿的什么东西啊,好臭!”
“没看出来吗?这是你那天没吃完的发糕。”沈青青把完全变质的一小团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孟琦雪感受着手心沉甸甸的重量,心里突然很慌,这是她第一次摸不清娘亲的用意。
沈青青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温和,“你找那个哥哥要东西吃的时候,应该不饿吧?”
孟琦雪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你不饿,你只是看到它长得好看嘴馋,尝两口就要丢了。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半块发糕可能是哥哥一天的口粮,没有它,哥哥就只能饿着肚子干活。”
孟琦雪眼睫毛一颤,慌了,“我……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哥哥会因为这个饿肚子,她一定不会开口要的。
沈青青一伸胳膊,把人抱到了腿上,“没事,不用害怕,娘亲跟你说这个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而是想提醒你,以后做事前要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无论对敌人,还对朋友,都是一样的。”
孟琦雪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攥紧拳头思考了很久,最后郑重地向沈青青点了下头,“娘亲,我明白了。”
“知道就好。”沈青青蹭蹭她的脸蛋,把人放了下来,“行了,别板着脸了,回去踢毽子吧。”
孟琦雪没动,仰头望着她,“您知道哥哥在哪吗?我想给他送点吃的。”
沈青青点头,“娘本来就准备去长平巷找他们,你要去的话就收拾东西一起吧。”
一行人带着东西来到长平巷时基本到正午了,远远就见几户人家上方飘荡着缕缕炊烟。
书以彦也在厨房做饭,食材是昨天沈青青随手塞给他的几根笋子,他没做过这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纠结半天最后一股脑剁成段下锅煮了。
没绰过水的笋子自然苦涩难以入口,书以彦只尝了一口便被苦得眉头紧皱,正愁着该如何向等饭吃的母亲交差时,外面忽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
一声“哥哥”,如黄鹂鸟叫般婉转悦耳,听得他心底一松,笑容立刻爬满脸颊。
孟琦雪怀里抱着高高一摞盒子,没有空手,只能晃着脑袋和他打招呼:“以彦哥哥,快过来啊,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书以彦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到嘴的“不要你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姑娘已将怀里的盒子全塞到了他手里,像条滑溜溜的泥鳅钻进了小院。
沈青青在后面对他微笑,“拿着吧,她准备了好久呢。”
书以彦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腼腆地笑笑,吐出两个字:“谢谢。”
依旧话不多。
但有孟琦雪这个自来熟在,气氛想冷下来都难,破旧的小院里四处回荡着她欢快的声音。
“哥哥,这个小棚子是干什么的呀?”
“养鸡的。”
“鸡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那是之前别人盖来养鸡的,我家没有买小鸡崽。”
“哦,那这个圆圆的东西是干什么的呀?”
“……”
沈青青听着他们俩没营养的对话,默默摇头,“雪宝,你先在这儿跟哥哥玩,娘还有其他事要办,等办完了再来接你。”
孟琦雪豪气地摆摆胖爪子,“知道啦!”
说完蹦哒着跳进厨房,盛了笋子汤的碗还在矮凳上放着,孟琦雪凑过去闻了闻味道,秀挺的鼻尖微动,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猫。
这回不等她说话,书以彦先开口了:“你想吃那个吗?”
孟琦雪摇摇头,转过身来,但没敢看他,低头摆弄着挂在腰上的红穗子,只留两个圆鼓鼓的小揪揪对着他。
“以彦哥哥,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书以彦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道歉?”
“我吃了你的发糕,害你饿了肚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
书以彦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丝,笑道:“东西是我自愿给你吃的,又不是你偷的抢的,道什么歉?”
“真要道歉也该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罪了。”
孟琦雪抬起脑瓜,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望着他道:“是我自己贪吃,不怪你。”
“好了,咱们都别说对不起了,再对下去对到明天都掰扯不清,这事就算过去了。”书以彦走到她身前将笋子汤碗端放到灶台上,声音清朗道:“这个东西你不能吃。”
孟琦雪不解:“为什么?”
“因为哥哥做的饭太难吃。”书以彦和她开起了玩笑,“难吃到小花都不愿意吃,唔,小花是我捡的狗。”
说到这儿孟琦雪有了发言权,“我爹也是!他以前的厨艺可差了,有次蒸的馒头特别硬,我们都咬不动,只能倒给大黄了,把大黄吃得看到我爹就绕路走。”
第350章 我想再给你画幅画
书以彦被她的话逗笑,眉眼弯弯似新月。
孟琦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过爹爹现在做饭变好吃了,都是娘亲教的,哥哥要是想学的话,可以找我娘亲拜师哦!”
“哥哥每天都要画画,可能没时间学做饭。”就算有时间,以他家里的条件,哪里买得起食材?
书以彦掩下心头情绪,笑容清浅,“你抱来的都是好吃的吧?不向哥哥介绍一下吗?”
“对哦,哥哥可以吃那个,那个好吃!”
盒子在廊前的木桌上放着,孟琦雪飞快地跑过去,依次打开,眉飞色舞地向他炫耀:“这个叫蜜汁烤鸡,上面涂了蜂蜜,又香又甜,你尝尝。”
说着,她咬着牙齿、用力拧下一个大鸡腿递给书以彦。
握着鸡腿的小手白白胖胖的,像个圆滚滚的发面馒头,指关节处凹进去一个小坑,坑里盛着滴金黄油亮的油渍。
书以彦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鸡腿了,久到已经忘记了鸡腿的味道。
但是……他看一眼孟琦雪明亮的眼睛,摇头,“你吃鸡腿,我吃别的就好了。”
“你吃嘛。”孟琦雪娇声娇气地把鸡腿塞到了他手里,脸颊微红,“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吃得太多,还差点被我娘揪耳朵。”
书以彦又被她的话逗笑了,笑过拿起鸡腿咬了一大口,腿肉异常鲜嫩,如豆腐般碰上牙齿就化了,丰富的汁水在口腔中迸溅开来,香、辣、鲜、甜……数重滋味融合得恰到好处。
孟琦雪睁着眼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书以彦点头,“好吃。”
似乎这样简单两个字无法表达心情,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特别好吃,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鸡。”
孟琦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哥哥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请你吃呀!”
书以彦笑了笑,没把她的话当真,坐到小板凳上吃起了鸡肉,因惦记着母亲,他吃的都是些脖子、翅尖等没肉的地方,所以吃得特别慢。
孟琦雪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哥哥吃饭的样子真好看,不像我二哥,吃起肉来像只小猪崽,就这样一口,嗷呜……”
她举起双手比在脸侧,同时张大嘴巴,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一个大鸡腿就没了!”
书以彦再次被她逗笑了,“你这样说你爹爹和二哥,他们知道了不会生气?”
孟琦雪狡黠地冲他眨眨眼,“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嘛,咱们两个偷偷说就好了。”而且她也没说谎啊,她二哥本来就是那样吃东西的。
书以彦望着她生动的眉眼,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妹妹。
妹妹和面前的小姑娘一样,最爱揭自家哥哥的短,昨天画了只很丑的小鸟啊,今天浪费了多少张纸啊……一条一条,头头是道。
可是当别人嘲笑他是画呆子、小哑巴时,妹妹又比谁都生气,叉着腰跟别人吵架,小小年纪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只有“大笨蛋”一个词,结果自然是吵不过别人,被气到哭鼻子。
那些离他越来越远、鲜活又快乐的记忆,似乎因孟琦雪的出现又慢慢回来了。
他啃完手里的肉,用破布擦擦手,温柔地问孟琦雪:“你有时间吗?我想再给你画幅画。”
不是单独的小像,而是一副完整的画。
有趴在桌边、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有蓝蓝的天空,有他生存了三年的小院,还有那满腔的欢喜与怀念。
画到尾声时,院门再次被人敲响了。
孟琦雪还以为是沈青青回来了,连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迎接,扭头却见站在院外的是个大胡子男人。
书以彦放下画笔走到她身侧,低声解释:“他是罗叔,我邻居。”
“罗叔叔好!”孟琦雪端正地向门外的人鞠了一躬。
罗大山看着她乖巧可爱的模样,声音都放软了几分,“嗳,你好,你好呀。”
书以彦被他那声刻意拉长的“呀”激得胳膊直起鸡皮疙瘩,这,这是长平巷一霸该发出的声音吗?
他默默搓了下手背,提高声音问:“罗叔,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经他提醒,罗大山才想起来正事,伸头朝堂屋里看了两眼,问他:“你娘呢?昨天帮咱们解毒的大善人回来了,还带了个特厉害的神医,说要帮咱们长平巷的这些歪瓜裂枣看病。”
“你娘眼睛不是看不见吗,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神医看一下。反正不要看诊费,万一能治好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书以彦虽然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了期盼,“我去叫她。”
书母身子骨本就虚弱,被蛊毒一折腾险些丢了半条命,这会儿正在塌上休息,被书以彦叫醒后人还是糊涂的,连路都走不利索,只能扶着走。
到地方后,沈青青看到她这模样,便破例让她插了个队。
张悬换了条胳膊搭桌沿,斜着眼睛瞪沈青青:“别人花千两黄金请我治病,我都懒得动,你倒好,搬张破桌子让我搞什么义诊。你的良心就不会痛的吗?”
沈青青嘴角噙着笑,“您老别看我,看看大家啊,身为医者,您忍心看着他们被病痛折磨却袖手旁观吗?”
张悬刚想说“我忍心”,排队的百姓们忽然开始跪地磕头,一声接一声地喊谢谢,把张悬喊得耳根子都红了。
“行了,都别跪了,我治还不行吗?”
嘴上说得勉强,面上却挂着笑容。
口是心非。
沈青青脑海里闪出四个字,明明自己想帮忙,还非要借她的嘴说出来,别扭死了,跟某球一个调性。
说曹操曹操到,刚吐槽了懒球,一低头就见它懒洋洋地在自己腿边躺着。
沈青青踢踢它毛绒绒的大尾巴,“你出来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了。”大尾巴一晃,指向左前方某道矮墙,“墙后面躲了只大耗子,你没发现吗?”
沈青青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地挽起衣袖,“几个?”
“就一个,上不上?”
回答它的是沈青青快速闪过的绯红背影。
这女人,就不能说声谢谢再动手?
没良心!
第351章 密谋
躲在墙后的黑衣人没想到会被突然发现,怔愣一瞬后立刻纵身翻过墙头,跳进扔满垃圾的狭窄小巷,动作快得犹如一道飓风。
沈青青追赶不及,又怕把人放跑,连忙叫了声懒球。
懒球这几日和大橘争宠争得厉害,好不容易得了展现自己的机会,自然要使出看家本领。
一个弹跳蹿了数十米,正好砸中黑衣人的脑袋,将那人砸得闷哼一声,当场涌出两串鼻血。
黑衣人看不到懒球的实体,心里慌得厉害,一时间竟不敢继续往前。转头见小巷的尽头只有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追赶,他一咬牙,又折了回去。
沈青青抓住时机,挥尺向他的脖子砍去。
黑衣人虽受了懒球一击,但行动依旧敏捷,拔出腰间短剑,挡住了镇魂尺。
兵器相接,发出“当”一声脆响。
排队看病的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捞板凳的捞板凳、拿木棍的拿木棍,纷纷跑来帮忙。
沈青青怕他们被黑衣人所伤,娇喝一声:“都不许过来!”
说着凝神聚力再劈一尺,黑衣人抬臂再躲。
哪曾想沈青青忽弯了下腰,脚尖一抬,对着他的两腿之间猛地一踢。
“唔!”黑衣人闷哼,疼得脸都白了。
他意识到面前的女子也不是善茬,顿时没了打斗的心思,左手往腰间一探,扔出个***闪身逃了。
沈青青冷不丁被白雾糊了一脸,等能看清东西的时候面前哪还有人影?
竟然让他逃了!
沈青青愤愤不平,这时忽听得左前方的小巷里传来罗大山得意的笑声,“小样,哪里跑!”
循声望去,就见罗大山扛着个大铁锨,跟砸地鼠一样,一下把好不容易逃脱的黑衣人抡翻了。
黑衣人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头朝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目睹全程的沈青青震惊了,这样都可以?
得手的罗大山扔掉铁锨,吭吭哧哧地把人拖到沈青青面前,笑容满脸,得意得不行,“咋样,我这一波伏击整得不错吧?”
沈青青赞许地点头,“不错,很有大将风范。”
罗大山笑得愈发春风得意,“那可不,当初我用这法子杀了好几个土匪呢!”
沈青青笑着夸他几句,让人取来绳索把黑衣人捆了。
一盆凉水浇下去,黑衣人悠悠转醒。
看着眼前女子笑容明媚的脸,黑衣人怒目圆睁、几欲吐血,他一个王府暗卫,竟被人用铁锨撂倒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青青蹲下身子,笑吟吟地问他:“齐盛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说话,只愤愤地瞪着她,片刻,上下眼皮一翻,吐出口黑血,没了声息。
张悬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和嘴巴,回头解释:“他嘴里藏了毒。”
“真够狠的。”沈青青评价一句,揪起黑衣人的衣袍抖了抖。
一枚青色的圆形玉佩自他腰间滑落,玉佩的背面刻了个龙飞凤舞的“恭”字——齐盛当太子时的封号。
沈青青咂舌,这个齐盛是恨不得把想当皇帝的心写脸上了啊。
罗大山在旁边问她该怎么办。
“挖个坑埋了吧。”沈青青把玉佩往布袋里一丢,看向众人,“你们继续排队看病,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不用想,这人肯定是为血蚜蛊而来。
陈比天在长平巷没落到好处,可能还要对其他人下手,她必须要提前向赵赢通个信。
一为抓齐盛的小尾巴,二也算是为襄城的百姓做了件好事。
如沈青青所料,那黑衣人的确是从王府出来的。
王府内,齐盛等了几个时辰都没见探查消息的暗卫回来,心情愈发焦灼。
他生性谨慎,这些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齐瑞抓到把柄、惹祸上身。
陈比天要用血蚜蛊增进修为的事儿,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实在抵挡不了鬼军的诱惑,只得后退一步,允许他拿长平巷那些无人看管的贱民开刀。
没想到这么小心还是出事了!
齐盛正兀自生着闷气,陈比天还非常没有眼色地往他面前凑,催促他尽快找新一批替死鬼。
不催还好,一催齐盛心里的火气噌噌直往上窜,批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
陈比天也不是愿意受气的人,丢下句“王爷自己好好掂量”就扭头走了。
房门一关,齐盛立刻发作起来,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摔得干干净净。
内外丫鬟小厮跪了一地,没一个敢吱声。
月上梢头时,齐盛终于冷静下来,抬手叫来守在门边的随从。
主仆俩耳语几句,只见那随从脸色一变,作势要劝,却被齐盛先一步按住了肩膀。
灯影明灭,齐盛黑沉沉的眼中迸射中一抹亮光,如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冷得渗人。
“我齐盛才是大齐的主人,任何人都别想凌驾到我头上,齐瑞不能,姓陈的老僵尸更不能!”
“这一次我必须要赢,不惜一切代价!”
*
书以彦在家休息了几天,等母亲的身体彻底恢复了,便主动去齐家找孟琦雪商量画衣服册子的事儿。
小姑娘依旧热情得不像话,一见到他就让人端吃的来,烤鸡烧鹅、糕点水果,琳琅满目,看得他眼都花了。
书以彦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拿吃的,但孟琦雪哪里肯依连塞带喂,直到把桌上吃食嚯嚯了大半才动身前往成衣店看衣服。
衣服铺平不太好画,沈青青建议他们先找个身杆顺溜的模特当衣架子,红缨不在,就只能另找合适的人了。
孟琦雪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找模特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常混迹在女人堆中的宁佑安身上。
正经人家的姑娘不愿意来,只能到秦楼楚馆里找。
宁佑安眼光挑剔得很,嫌弃这个太胖了,那个太瘦了,美艳的嫌风尘味太重,清纯的嫌太清汤寡水,整座襄城的青楼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让他满意的人。
这时候最开始去的那家青楼来消息了,说院里又来了个姑娘,漂亮得很,绝对符合要求。
宁佑安压根不信鸨母的吹嘘,但又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得顺路过去瞅瞅。
青天白日,楼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连姑娘们都在屋里补觉。
故而宁佑安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二楼那个凭栏而立的姑娘,脸长什么样没瞧清,反正身材挺好。
第352章 含烟
脖颈修长、胸脯高挺,腰细得跟杨柳枝似的,好像轻轻一搂就能折断。修长的双腿拢在粉色薄纱下,被日光一照,如白玉般光彩动人。
春光暖风吹,美人凭栏立。
宁佑安结滚动了一下,心随着那撩动的薄纱上下起伏,无法安宁。
这回鸨母居然没骗他,楼里真来了个顶漂亮的姑娘,天仙一般。
鸨母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事情妥了,调笑着打趣他两句,摆手将那女子叫了下来。
待人走到近前,宁佑安心跳得更快了。
女子长得是真漂亮,巴掌脸、明眸皓齿、肤白胜雪。最美的要数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低眉浅笑间似乎要把人的魂魄勾了去。
宁佑安自诩见多识广,到了这时也未免有些恍恍然。
好像喝醉了酒,一脚踏入仙境,见到了梦中的美丽仙子。
女子侧身向他行礼,姿态娇柔却不造作,声音如鸟鸣般清脆悦耳:“妾身含烟,向公子问安。”
宁佑安怔怔的,被鸨母扯了下衣袖才回过神来,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含烟……”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女子轻声作答。
宁佑安心漏跳了一拍,再抬眼时脸上多了些笑意,夸赞的话信手拈来:“好名字,比楼里那些梅花、桃花什么的好多了。人更美,我瞧着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几分。”
含烟掩唇低笑,风华万千,当真是俏丽如三月之桃,清素若九月之菊。
宁佑安觉得面前的女子长到自己心坎里了,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气质,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当下春心萌动,连正事都忘了,揽着佳人到楼上包厢喝酒去了。
酒过三巡,愈发意动,又到榻上滚了一遭,这一滚就滚了一夜。
第二日觉醒,宁佑安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表妹在等消息,于是连忙让含烟梳洗打扮,随他一起到成衣店试新衣服。
含烟身材本就无可挑剔,穿上贴身裙装更显玲珑,看得宁佑安完全舍不得移开眼睛。
两个小的倒没有别的心思,一个专心画画,一个专心看画,安安静静的,一天就过去了。
当晚宁佑安尽职尽责地将含烟送回青楼,走到门口,含烟忽回头叫了他,一声“宁郎”喊得他骨头都酥了。
“宁郎,天色已晚,不上来喝杯酒水、吃点东西再走吗?”
宁佑安想说不了,接连两天夜不归宿,让家里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敲死他。但对着那双光芒流转的美目,“不”字卡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又跟着她宿在了青楼。
之后两天依旧如此。
宁佑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要不怎会对一个女子沉迷至此?
到第四天,图册子画完了。
这回不用含烟邀请,宁佑安主动把人送进了闺房。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自然不会辜负这大好春光,在床笫间发了狠地折腾。
闹到最后含烟一点力气都没了,如无骨的鱼儿般软软地攀附在宁佑安胸膛,低低地啜泣着。
听到她猫儿般的哭声,宁佑安心都碎了,温柔地亲吻着她缀着泪珠的脸颊追问原因。
含烟不说话,埋在被褥间哭了许久才开口:“过了今夜,妾身是不是就见不到宁郎了?”
宁佑安被她孩子气的问话逗笑了,“怎么可能见不到?以后我会经常来见你,给你带漂亮衣服穿。含烟,别哭了,好不好?”
谁料含烟听了他的安慰哭得更厉害了,“可是妾身想每日都能看到你,与你一起吃饭喝茶、睡觉嬉闹……宁郎,你还不明白吗?妾身喜欢你,除了你不想再委身他人。”
身为一个男人,听到绝色佳人在自己怀里说这种话,不心动是假的,但心动归心动,有些事还是要坚持。
女人嘛,在外面玩玩就好了,左不过落个花心的名声,他不在乎。
若是往家里带,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宁佑安再混账,也不至于把一个青楼女子带回家,万一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家里人还不把他活剥了?
含烟见他只淡淡地笑着,并不应声,眼睫一颤,又落出两行清泪。
“妾身知道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宁郎,所以妾身不求名分,只要能待在宁郎身边,哪怕是做个洒扫丫鬟妾身也心甘情愿!”
宁佑安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必?”
“只为了向宁郎证明妾身的一片真心。”
含烟直起身子,擦拭一下眼泪,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泪珠,带雨的梨花般深情又专注地望着宁佑安。
宁佑安被她眼中的水光刺了下,水汪汪的眼眸如落了粒石子的湖水,涟漪一圈一圈漾开,将他网了去。
到嘴的“不”字又说不出口了。
含烟如愿进了宁家。
饶是他做得再隐秘,院里平白无故多了个大活人,还是难免有消息传出去。
当天傍晚,宁父扛着个大棒子闯进宁佑安的院子,二话不说将正在与含烟在花前饮酒的宁佑安揍了一顿。揍完仍觉不解气,又把人拎到祠堂面壁思过了。
面对着一排排祖宗牌位,宁佑安的心好像被锤擂了下,突突跳个不停。
细细想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他虽然够年轻、够英俊、也够有钱,但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天内把一个女人迷成这样吧?
若那女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姑娘就罢了,偏偏是个媚骨天成的青楼女子。
青楼出来的,哪个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老油条?
他该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吧?
这样一想,宁佑安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本想直接回房找含烟问个究竟,但想到美人含泪哭泣的模样,他又心有不忍,于是改道去了齐家。
沈青青和孟渊正在房里商讨齐盛和陈比天的下一步计划,本以为长平巷事败,他们还要对别人下手,哪曾想好几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宁佑安和府内小厮的说话声,沈青青顺着窗口望了一眼,瞧见宁佑安眉宇间的污浊之气,眉梢微挑。
心道:莫不是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第353章 夜里再跟你算账
宁佑安也瞧见了她,收敛眉目,径直走向两人所在的房间。
沈青青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将杯盏推到他面前,调侃道:“宁大公子近日艳福不浅啊。”
宁佑安脸色一变,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分不确定,“你看出来了?”
沈青青无声颔首,又倒了杯茶递给孟渊,面上笑容浅浅,“尝尝我煮的茶如何。”
宁佑安哪有心思喝茶,随意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碰到嘴皮子,烫得他呲牙咧嘴,差点跳起来。
沈青青瞧着他满脸胡茬的狼狈模样,微微偏头不忍直视,要不怎么说人还是洁身自好得好,上回还嘚瑟得不行,这回报应不就来了吗?
不用两人询问,宁佑安已放下杯盏,主动提起这几日的遭遇。
他是个狂放不羁的性子,该说的、不该说的什么都往外吐露,连床笫间的细节都没漏下。
沈青青原本在悠闲地拨弄炉火,听着他不着调的描述,渐渐红了耳朵。
最后还是孟渊听不过去,踢了他一下,“没人想听你换了几个姿势,捡重点的说。”
宁佑安讪讪的,“我这不是怕错过什么细节吗?”
后面倒没有说这个了,只说了自己怀疑的地方,“她对我的感情来得太快了,打第一次见面到今日,统共不过五天的时间,怎么就发展到非我不可的境地了?”
沈青青意味深长地笑他:“你也不错啊,才认识五天就把人往家里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从良了呢。”
从良,这个词用的……
宁佑安摸了摸下巴,沈大师还是对他的作风有意见啊。
他叹口气,表情无辜,“这事儿还真不怪我。原先我是要拒绝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啊,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水汪汪的眼睛……”沈青青拉长了音调,偏头和孟渊对视一眼。
后者轻声道:“魅?”
“不是。”宁佑安的面相虽然不太对,但身上没有阴气,这点她还是能确定的。
沈青青低头饮了口茶,一股子苦味顺着牙缝硬是往口腔里钻,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下意识地看向孟渊。她看得分明,刚才某人明明把她倒的那杯茶喝光了,一滴不剩。
转头就对上男人潋滟的笑眼,尾稍微微挑起,狡猾得像只狐狸。
竟是故意的!
沈青青不动声色地放下杯盏,心里气鼓鼓的,忍不住掐了下他的大腿。
宁佑安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更加郁闷了,“二位,我命都要没了,你们还有心情打情骂俏,能不能做朋友了?”
沈青青正了正脸色,问他:“你跟那女子这个那个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胸口是否有胎记、伤疤之类的东西?”
能迷惑人心的除了鬼魅,就是披着人皮的傀儡人了。
通过前几次的交手,她已经找到辨别的方法了——傀儡人胸口有个不可遮挡的印记,也是剥皮定魂之术的阵眼所在。
故而只要认定那女人胸口有印记,其身份与目的就很好推断了。
可惜宁佑安不太争气,闻言迷茫地摇摇头,“没有呢,我和她认识没几天,正在兴头上呢!衣服一扒,宁郎一叫,魂都飞了,哪还有功夫看什么胎记不胎记的?”
顿了一下,又问:“你问胎记干什么?难不成她是你失散多年的亲戚?”
沈青青:“……”
这人真是无药可救了。
孟渊猜出她的用意,自顾自地倒了杯苦茶,接话道:“问这个自然有用,你回去再跟她睡一觉吧,这回眼睛睁大点,看清楚了再来找我们。”
宁佑安不肯依他,双手环胸,一副良家妇男不可玷污的模样,“那可不行,万一她真是什么妖精,把我阳气吸干了怎么办?”
沈青青勾起唇角,故意吓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怕什么呀?”
宁佑安涨红了脸,嘟嘟囔囔还要推拒,被沈青青用一句“放心,死不了”打发了。
闹腾的走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青青慢腾腾地把炉火熄了,本来还想再煮一壶茶的,想了想感觉自己没有做这等风雅事的天赋,索性不浪费茶叶了。
孟渊还捧着杯盏喝那苦茶,一口接一口地抿,品不出苦味似的。
沈青青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问他:“不苦吗?”
“苦不苦,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沈青青正要摇头,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分开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眼神迷离。
孟渊舍不得松手,俯身贴在她耳侧喃喃低语:“沈青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沈青青一听这称呼就笑了,孟渊平常最爱叫她青青,有时在外人面前会叫她媳妇儿,尾音拉得极长,带着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
相比之下,三个字一起喊的情况就太少见了。
沈青青心里门清,某人这是急了。
至于为什么着急……她低头笑了,笑得狡黠,“哦,是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沈青青美目流转,声音悠长,引得孟渊一颗心止不住跟着她的腔调上下起伏,快蹦到嗓子眼时就听见她懒懒地续道:“差点忘记吃晚饭了,好饿啊。”
孟渊一梗,偏白的面庞如溅了墨渍的宣纸,霎时阴沉下来。
沈青青憋着笑,只当看不见,半个身子探到窗外喊看门的小厮送晚饭。
孟渊不说话,往椅背上一靠,掰了根黄灿灿的香蕉,安静地剥起了香蕉皮。
沈青青没皮没脸地凑上去啃他手里刚剥出个头的香蕉,“让我尝尝甜不甜,唔,是挺甜的。”
一根香蕉吃完,人也落到了他怀里。
男人的眸子如浓墨般黑,红唇掀动,作势要亲她,快落下时被她偏头躲过。
沈青青坐在他的腿上,胳膊撑着肩膀,笑靥如花,“亲不得,让旁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话落,院里便传来孟琦雪欢快的声音:“爹爹、娘亲,我来了!”
孟渊松了手,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声音沙哑,如粗糙的砂纸,“夜里再跟你算账!”
转头望见穿红戴绿、抱花提灯的孟琦雪,又愣住了,一抹浅红悄然爬上脸颊。
第354章 夫妻比试
沈青青望着他呆愣的模样,不再忍耐,哈哈大笑,模仿他的语气:“本来我已定好了婚期,二月十六,黄历书上写那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而且,我的生日也是那天。”
说完又发出一串笑声,“你都特意把日子告诉我了,我若是记不起来,岂不是成罪人了?”
孟渊面颊愈发滚烫,难得露出抹羞涩之色。
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缕缕的甜,那甜味顺着血液涌向四肢八骸,泡得骨头缝都是甜的。
原来她记得自己的生日,之所以一直没提,估计就是在等此刻。
等他迫不及待,等他厚着脸皮主动讨要。
他也是傻,竟然还上当了。
听着她欢快的笑声,他又觉得这一当上得很值。
美人一笑值千金,这话不假。
沈青青抖抖衣裳出去拿东西,先接了桃子手里的蛋糕,笑着和他解释:“生日蛋糕,我亲手做的,我们那的人过生日爱吃的东西。”
又接了小厮手里的面碗,“长寿面,小厨房做的。本来准备自己做,结果你找过来了。”
孟渊窘迫地摸了下鼻尖。
“这个是我和雪宝一块摘的花,虽然比不上你那满园春色,也算表达了心意。”
一大捧花束落入怀抱,五颜六色的,芳香扑鼻。
孟渊扬唇笑了,眉目舒展,如溶溶月色映入眼底,看得人心头一荡。
“我很喜欢,谢谢你,青青。”
孟琦雪不满地跺脚,“我呢?还有我的一份!”
孟渊垂下眼睑看着腿边小小的人儿,语气敷衍了许多:“也谢谢你。”
孟琦雪感受到他的区别对待,哼哼唧唧,“娶了媳妇就忘了娃,爹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人小鬼大。”孟渊拧了下她的耳朵。
桃子捂嘴吃吃地笑,提醒她:“小姐,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吗?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孟琦雪举起手里的灯笼,里面蜡烛寂静地燃烧着,将外头花花绿绿的图案照得透亮。
“这是我自己做的灯笼,上面的小人也是我画的哦!”小姑娘踮着脚向他炫耀:“这个是娘亲,这个是大哥,这个是大姐……”
点了一圈,连大黄都点出来了,愣是没见今日的主角。
孟渊板着脸问她:“你爹我呢?”
“啊这个……”孟琦雪张大嘴,有点心虚,“要画的人太多,我把您搞忘了。”
孟渊:“……”
手很痒,想打小孩了。
察觉到他眼中的“杀气”,孟琦雪往沈青青身后躲了躲,弱弱地探出小脑袋,解释道:“不过后来我又把您添上了,就在娘亲旁边。”
孟渊瞅她一眼,收回视线专心看画。
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在代表沈青青的那一团颜料后发现了另一团黑色小点,指甲盖大小,形状与溅开的墨渍无异。
孟渊的脸又沉了几分,“这个是我?”
孟琦雪支支吾吾:“其实我本来准备重新画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孟渊把灯笼往桌上一放,冲她摆摆手,“行,礼物收到了,你走吧。”
“现在走吗?”孟琦雪眼珠子不停地往蛋糕上瞟,“我还没吃东西呢,饿了一天。”就等着吃蛋糕呢。
孟渊抬眼,向桃子使了个眼色,“还不快领小姐回去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哦,吃饭。”桃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蛋糕上移开,抱起孟琦雪就走,好像慢一步,会被那香香甜甜的蛋糕定住一样。
沈青青靠在桌边咯咯地笑,“人家眼巴巴等了一天,就等着分块蛋糕吃,结果你又把人撵走了,损不损呐。”
孟渊看一眼那灯笼,气鼓鼓的,“她都好意思把我这个当爹的忘了,少吃口蛋糕怎么了?”
“跟一个孩子置气,你幼不幼稚?”
沈青青笑话他,心里却美滋滋的,女儿果然是娘的小棉袄,没白疼。
话说得硬气,等切了蛋糕,孟渊还是先让守门的小厮送过去一大半,剩下的小半夫妻俩分着吃了。
沈青青中午吃得多,下午又没活动,吃块蛋糕就觉得饱了。
孟渊还在闷头吃长寿面,她便挑了个顺眼的芒果,慢慢剥着吃。
芒果汁水丰富,即使小心也免不得弄一手粘腻。
沈青青用帕子擦了嘴,转身叫小厮端水洗手,眼前忽然一暗,孟渊微微弯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将窗外霞光挡了大半。
沈青青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热,别过头岔开话题:“长寿面吃完了?好吃吗?”
“尝尝?”孟渊腰又往下弯了几分,目光灼灼,引诱的意味很明显。
沈青青扫过他殷红的唇,不自然地咂摸下嘴,“我还有个礼物没拿出来,你要不要看看?”
孟渊亲了下她的唇角,笑,“拿吧。”
漫漫长夜,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沈青青送他的礼物是柄短剑,剑身雪白似银、光滑如缎;剑柄处嵌了块青色美玉,玉质通透、光芒皎洁,像极了送礼物的娇俏美人。
孟渊爱不释手,当场舞了套剑法,后又要与她对几招。
沈青青欣然应允。
打前孟渊还特意清了场地,叮嘱小厮将院门锁了,守好不让外人进来。
沈青青摆弄着镇魂尺,用眼睛瞟他,“就比试几招,至于这么夸张吗?”
“当然。”孟渊面上笑容似春风般和煦,“大好的日子,误伤到别人就不好了。”
“怎么,你还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沈青青凤眼一眯,毫不客气地挥尺向前,身姿轻盈,如风如蝶。
孟渊低笑一声,从容接招。
两人比划了几招,一开始沈青青还能轻松应对,后面便渐渐落了下风。
又是一道剑风袭来,她立刻侧身躲避,男人却连她躲闪的方向都判断出来了,剑身一斜,挑落了她的发髻,一根浅粉色的桃花簪从乌黑如瀑的秀发间坠落,跌入男人掌心。
沈青青生气,乌发间雪白的脸颊绯红一片。
男人心神晃动,将发簪往袖中一拢,再次举起短剑,“来,继续。”
这一次沈青青占了上风,一尺子将他的发髻也挑了去。
墨发散乱,男人却一点都不恼,依旧笑盈盈的,“继续。”
沈青青被勾起了胜负欲,牟足了劲要和他拼个输赢。
打到最后两人都散了头发,没了外袍,孟渊的单薄中衣都被她划了个口子,露出白花花、又精壮的胸膛。
第355章 倦鸟归巢
“继续吗?”
孟渊站在一树粉白下,笑得花枝乱颤、暧昧横生。
这时候沈青青总算品出点非同寻常的意味,好好的比试,怎就发展成了挑发脱衣?再想起比试前他特意叮嘱小厮的话,不由得红了耳朵。
什么伤及无辜,分明是他别有用心才对。
沈青青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尺子一抬,挑起了他的下巴,再往前几步,将人往花树下逼,姿态霸道,颇有几分女流氓的味道。
孟渊笑容浅浅,垂下握剑胳膊,随着她的动作步步后腿,最终脊背撞了树,枝叶摇晃,花瓣不堪侵扰簌簌而落。
沈青青吹开落在唇间的花瓣,笑得流里流气,“比试,脱衣,亏你想得出来。”
“多谢夸奖。”孟渊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低头,一伸手扣住了她的细腰,“青青也不错,骗得为夫好苦。”
“为夫”二字犹如一个开关,将沈青青的心烧得滚烫,她有些不好意思,偏头想躲,男人却突然有了动作。
扣在腰间的大手下滑,在某处柔软揉捏一把,然后环住她的大腿将人抱了起来。
“呀!”沈青青低呼一声,整个人如树袋熊般挂在了他的腰上。
为了避免摔下去,她只能腾出手紧紧抱住孟渊的脖子,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便拉得极近。
她能感受到耳侧男人滚烫的呼吸,如夏季燥热的风一般热气喧腾。
还能感受到男人的蓬勃,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抵在腿间。
沈青青咬紧牙齿,艰难地挪了挪身子。
男人却因她的动作,闷哼一声,抱得更紧了。
“回,回房去吧。”沈青青强撑着身体,面红耳赤地与他说话。
男人抿唇不语,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蹭了几下,环在她身后的手移开一只,挪到了身前。
修长的手指如跳跃的琴弦,在微薄光滑的衣料间来回滑动,不分彼此。
沈青青像只被揪着尾巴提起的猫,全身都紧绷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孟渊,你跟谁学的这一招?”她硬是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
男人偏头亲了下她的唇角,眼中带笑,眼稍却也染上了浅浅的红色,“你枕头下面的那小人书,我看到了。”
“女儿家的书你也看,要不要脸?”沈青青嗔他。
男人轻轻地笑,胳膊用力将她往上提了提,再缓缓下落。
如倦鸟归巢,灵魂找到依托。
沈青青软软地靠着他的肩膀,骨头都酥了。
耳边又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青青学不好,为夫只能加倍努力了。”
“还好,不负使命。”
天边的霞光逐渐淡了,月亮爬上枝头,落下层层轻纱,笼在美人如玉般光洁的脊背上。
起起伏伏,光影摇曳,美不胜收。
翌日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推门就见宁佑安和孟琦雪坐在院里的花树下打瞌睡。
开门声一响,一高一矮两个人同时窜了起来。
孟琦雪手里捧着幅画,因时间紧张,这次只画了沈青青和孟渊两人。
两人皆穿着红衣,携手站在开满桃花树的小院里,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她画技本就不错,再加上书以彦的悉心指导,画上的人倒也算得上“栩栩如生”四字。
孟琦雪将画捧到孟渊面前,一脸真诚。
“爹爹,这是雪宝补给您的生辰礼,爹爹和娘亲要永远幸福快乐,给我和哥哥姐姐生一窝弟弟妹妹!”
生一窝弟弟妹妹……
沈青青扶额,倒吸一口气。
孟渊倒挺高兴的,笑眯眯地接了画,本想夸她几句,宁佑安先等不及了,着急忙慌地让桃子把人抱走。
“昨夜回去我又跟含烟睡了一觉,这回看清楚了,她胸口没有胎记,但是有朵牡丹花,红艳艳的,跟真花一样。”
宁佑安焦急地看着他们,“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问胎记了吗?”
沈青青眼睑微垂,安静地望着他,半晌没说话。
牡丹花,她才不信这种巧合。
所以女人的身份基本能确定了,就是王府那边派出来的傀儡人,目的是监视宁家,又或者是控制宁家大公子?
反正是要对宁家下手了。
他们该怎样应对?
将计就计?
但以宁佑安的胆量,知道含烟的真实身份后恐怕连裤子都不敢脱了,这事儿还是得瞒着。
沉思许久,沈青青想出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来襄城之前,我和陈家前任家主交过手,他们手下有批神秘组织,就跟皇帝王爷背后的暗阁组织一样,有杀手、有探子、也有专门勾引人的美女。”
宁佑安攥紧了手掌,面色凝重,显然信了她的话。
“陈家组织里的人有个共同特点,胸口有特殊标记,这就是我第一时间问那个的原因。”
沈青青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已经能确定她就是陈比天,也是齐盛的人,但目的未明,所以你得配合她演戏,直到狐狸露出尾巴。”
得知含烟是人,而不是吸人阳气的妖怪,宁佑安长舒一口气,“这个简单,反正我们俩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左不过多吃点鹿茸、羊鞭补补身体。”
沈青青:“你随意。”到时候别找她哭就行。
孟渊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同情,“年轻人,还是节制点,万一伤了元气,后悔就晚了。”
宁佑安眼睛瞟向他脖颈处的红痕,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他:“你还说我,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
他们俩,大哥别说二哥。
孟渊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果然看到了两排清晰的牙印,好像就是在这片花树下咬的吧?
咬得时候不觉得疼,只是痒得厉害,没想到还会留印子。
想到昨夜花树下的放肆,孟渊的耳根有些热,若无其事地理理衣领,盖住了那牙印。
宁佑安对他扭捏的举动很是不屑,“嘁~自家老婆咬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
他大大咧咧地往两人对面一坐,又问:“含烟的眼睛太漂亮了,一看到那双眼睛啊,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回头因为这个耽误了事儿怎么办?”
“我教你一段咒法,每次要失控的时候就念两遍,保管你无事。”沈青青道。
第356章 天生的狐狸精
宁佑安跟着沈青青学了段清心咒便回家了。
谁料刚进家门就被等候已久的宁父当头敲了一棒,若不是有宁母在旁边拦着,恐怕要直接开了瓢。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里话外都在逼着他把含烟赶出家门。
宁佑安心里有苦但没法往外说,索性陪他们演起了“非卿不可”的深情戏码。
衣摆一撩,往地上一跪,任打任骂就是不低头。
“有种你就在地方跪死!”
宁父宁母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最后丢下句狠话拂袖而去。
许是老天嫌他演得不够真实,临近中午时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哗哗往下落,砸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襄城地域虽偏南方,但二月份还有些冷。雨水沾湿了衣裳,再被风一吹,彻骨的冷。
宁佑安冒着大雨跪在院前,望着灰蒙蒙的天,一颗心沉甸甸的,好像也被雨水打湿了一样。
莫名地就想起了从前,想起了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
其实他也不是一直都这么花心。
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喜欢过一个姑娘,很喜欢,掏心掏肺的那种喜欢。
现在想想那姑娘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脸圆圆的,笑起来憨憨傻傻,还有点懒。
很像祖母养的那只大白猫,成天窝在墙角的软垫子上睡觉,睡完了就吃,把身子吃得圆滚滚的。
但他就是喜欢她,想把她带回家,请她吃醉仙楼里香到流油的烤鸡,请她吃五香斋甜甜糯糯的绿豆糕,抱着她在开满小花的窗台喝桂花酒。
吃一辈子、喝一辈子都不嫌腻。
但是人家不愿意呀。
那姑娘早早定了亲,要娶她的男人一点都不好。
没他好看,没他有钱,也没他喜欢她。
但她就是愿意嫁给人家。
姑娘说:“宁公子呀,我们不合适,你多高贵的身份,要娶也该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像我这种卖油郎的闺女,就该嫁给卖布的儿子、打铁的汉子。”
“他对我挺好的,昨儿还托人给我带了两个肉馅的烧饼,可香了。”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应该是喜欢的吧,但我还是更想踏实过日子。”
后来那姑娘就成亲了。
花红柳绿的时节,满院宾客,热闹极了。
他像个小偷一样坐在隔壁院墙上偷看,看那个矮胖的男人牵着他心爱的姑娘上了花轿。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他成了花街柳巷的常客,左拥右抱、游戏花丛,好不快活。
宁家向来家规森严,欺凌弱小、无故纳妾、寻花问柳……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事情。家中几十位主子,各个洁身自好、一心向善,偏偏他宁佑安,身为长房长孙,混成了个浪荡公子哥。
那段时间他经常挨打、罚跪。
有时会碰到阴雨天,就像今天这样,孤零零地跪在雨幕里,仰头看雨一滴一滴落下来,心空荡荡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吃了一块。
那种空虚只有在欢爱时才会被填满。
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喝到了甘泉。
也许是他跪在雨中的模样太可怜,家里人妥协了,只要求他别把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家,其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不用家里人提醒,他也没打算把谁往家里带。
因为他不会再和别人谈感情了,也不会娶哪个人当妻子。
他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个花红柳绿的时节,死在了那热闹喧天的锣鼓声中。
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头发早就被浇透了,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朦胧的光影里,一道靓丽的身影向他走来。
是含烟。
她撑着伞,穿着绣牡丹花的裙子,袅袅婷婷,如雨中的仙子。
宁佑安想抹掉脸上的雨水,向她露出个深情的笑容,但胳膊太沉了,一下没抬起来,只勉强地挤出三个字:“你来了。”
声音虚弱,透着浓浓的倦意。
伞下的人没有应声。
明明按照流程,她现在应该娇滴滴地回一声:“宁郎,你受苦了。”
片刻,她扔掉伞,跪在了宁佑安身侧。
雨真的很大,迅速沾湿了她的眉眼、衣服。
饶是狼狈如落汤鸡,她也是美的。
宁佑安偏过头,望着面前的美人,笑着问她:“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小心淋病了。”
“不要。”含烟握住了他的手,“你是为我受罚,我自然要陪着你。”
她的眼睛依旧清清亮亮的,但没了令人迷醉的光芒,多了几分纯净与赤诚,犹如一泓清泉,抚平了宁佑安因往事躁乱不安的心。
宁佑安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声音异常平静:“含烟,你说如果一个女人明明很喜欢一个男人,却不愿意嫁给他,和他在一起,是为什么?”
这是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问题,自己想不通,也从未和外人说过,今日却突然对一个演戏的对象开了口。
宁佑安想,他真的入戏太深了。
含烟望着他饱含伤痛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开口:“大概是因为不够喜欢吧。”
“大概是不够喜欢吧……”
宁佑安喃喃地念着这句话,笑得十分勉强。
对呀,她喜欢自己,但那份喜欢不足以支撑她克服门第之差,更不足以让她与“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决裂。
多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想了那么多年都没想明白。
“宁郎,你和别人说的很不一样。”含烟抬手擦去了他眼角的雨水,又或者是泪水,声音缥缈,与她的名字一样,“你很重情,一点都不花心。”
宁佑安却吻住了她的唇,唇齿纠缠间有雨水混入口腔,带着浓浓的土腥味,令人作呕。
喘息间,他问含烟:“那你喜欢我吗?”唇角的笑容淡淡的,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含烟不说话,葱白的手指抚上他的眼睛,仔细地描过他微微上翘的眼尾,轻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桃花……又像是狐狸,特别勾人。”
宁佑安笑着亲吻她的指尖,缠绵地叫她的名字,“含烟,你是不是忘了,你也生了双桃花眼,我们都一样,是天生的狐狸精,专门勾人魂的。”
“是吗?”含烟一怔,然后抽回手,用描摹过他眼睛的手指描过自己的眼,欢快地笑了,“哦,原来我们都是狐狸精。”
第357章 似真似假
那日淋过雨后宁佑安就病倒了,高热不退,含烟衣不解带地守着他,端水喂药,一夜没合眼。
早晨醒来两人相互依偎着说话,恰好被前来探病的宁母瞧见,宁母叹口气又走了,打那以后再不见有人来赶含烟走了。
而他们的感情好像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发泄与索取。
他们会一同挤在小院里修剪花枝,在厨房里制作稀奇古怪的美食,在草长莺飞的旷野里放风筝。
但宁佑安最喜欢的还是听她唱曲。
是了,她的声音还很好听,如江南绵密的细雨落在心头,是温柔的、婉转的、多情的。
她最爱唱书生与女妖精的故事,故事里女妖精为救书生的性命献出了毕生修为,而那书生却在高中后另娶名门闺秀,将伤痕累累的女妖精忘了个彻底。
每回唱到末尾她都会流泪,微微上挑的眼角缀着泪珠,万分惹人怜爱。
宁佑安将她抱进怀里,温言软语地哄着,眉眼温柔得好像三月的春水。
含烟抬起头亲他,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一同滚到了软榻间,欢好时她忽然气喘吁吁地问:“宁郎,你若是那书生,也会如此薄情吗?”
宁佑安俯身去吻她眼角的泪珠,抖着声音说:“傻姑娘,我不是书生,你也不是女妖精,我们都会好好的。”
含烟不再说话,抬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后面她再也没唱过那故事,再唱就唱民间小调,调子轻快悠扬,和她的嗓音、气质完全不符,但也很好听。
宁佑安坐在窗口喝酒,笑着问她:“你们楼里还教这个啊,怪特别的。”
含烟抬头望着天边的云,柔柔地笑着,“是我以前自己学的,我们那儿过年就爱唱这个。”
“是吗,再唱一首吧。”宁佑安又倒了杯酒,眼底情绪不明。
两人就这样过了几天快活日子,在外人眼里,他们恩爱极了,煮酒烹茶、簪花画眉,如同一对新婚夫妻。
然而到底是真恩爱,还是真入戏,只有当事人知道。
变故发生在月底。
那时挂在林捎的圆月已瘦成了一把弯刀,光芒极暗,天昏沉得不像话。
含烟手里握着针线,正在灯下为宁佑安缝制衣服,贤惠得一点都不像青楼出来的妓子。
疼痛是从心口开始的,好像被蚂蚁咬了一口,钻心地疼,接着又有一群蚂蚁爬向四肢百骸,她疼得倒在桌前,冷汗涔涔,连针扎进指缝都未曾察觉。
宁佑安被吓坏了,连抱着她让下人去请大夫。
含烟却不许,攥着他的手说是老毛病,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宁佑安哪里肯依,坚持请了大夫,又亲自将她抱到塌上,盖被子、探体温,急得满头大汗。
好像病着的人,真是他的妻子,他心尖尖上的人。
她的病蹊跷,大夫自然没检查出缘由,只开了两副止痛药便匆匆离去。
宁佑安守在床边喂她吃药,替她擦汗递水,一夜未眠,和她照顾他一样。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下巴处刚冒出的胡茬,含烟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厉害。
她说:“佑安,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宁佑安揉着她发丝,轻轻叹气,宠溺得要命,“傻姑娘,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她光滑的发丝,轻声问:“含烟,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不应该藏秘密。”
含烟张大眼睛,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吗?”
宁佑安点头,“对,一辈子。”
含烟沉默了,抖着手缓慢地擦拭着额头、眉眼间的汗珠,待全都擦干净了才缓缓道:“好,我告诉你。”
“我是襄南王派来勾引你的人,他要做一件大事,需要用到宁家。”
宁佑安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波涛翻涌,似乎要把岸边的人拍成齑粉。
含烟莫名有些慌,声音抖得不成调,“你生气了吗?”
“嗯,生气。”宁佑安坦言。
明明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气。
含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松松,洇满汗水。
明明不该生气,明明现在她要做的是哭,用眼泪,用那双勾人的眼睛引他沉沦。
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心又开始疼了,痛感比之前还要强烈。
良久的沉默后,她咬紧牙关坐了起来,“那我走吧,反正我们这种人,命不值钱。”
“生气了?”宁佑安握住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被骗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含烟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又躺了回去。
对啊,一个以色侍人的妓子,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真是昏了头。
房间里再次响起她软软的声音:“我中了毒,每月二十六需要服一次解药,解药在襄南王手里,只有听他的话,我才能活。”
宁佑安偏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含烟,你想我帮你吗?”
“想。”毫不犹豫地回答。
宁佑安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沉思。
又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含烟几乎坐不下去,想要说点什么。
一直望着窗口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抱住了她。长久的寻花问柳并没有掏空他的身体,他的肩膀很宽厚,肌肉紧实,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他说:“好,我帮你要解药。”
含烟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特意修心的魅术都没用,就这么简单地成功了?
这时候若对方是个脑满肥肠的丑男人,她一定会在心底冷笑,果然是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她不过留个眼泪、勾勾手指对方就连脑子都丢了。
可那人偏偏是宁佑安。
他有着足以迷倒一大片少女的英俊外貌,有着令人仰望的家世和财力,还有着世上大部分男人都没有的温柔与体贴。
这样的男人,令她沉迷。
甚至令她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与他相守一辈子,如这世间大部分恩爱夫妻一样。
脸颊被人掐了下,宁佑安目光缱绻地望着她,“傻姑娘,问你话呢,是我派人去王府找他,还是你叫他过来?”
含烟回过神来,声音依旧是抖的:“我去找他吧。”
她想……试着争取点东西。
第358章 狗可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王府搭了个戏台,一帮子人吹吹打打地唱戏。
唱的是威武将军痛击叛国反贼的大戏,唱到末尾,反贼落马跪地痛哭,按照章程,这时候该将军出场,霸气挥刀斩反贼。
谁料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凌空一挥,原本该落到反贼脖子上的刀断成了两截。
这下可把唱戏的人吓坏了,哆嗦着手脚跪在台上磕头求饶。
齐盛一个字都没说,拔了护卫腰间的佩刀,大步走上戏台将那演反贼的戏子砍了。
滚烫的血溅了一脸,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乱臣贼子,当诛!”
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台上台下跪倒一片,有胆小的甚至尿了裤子。
含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见到这血腥的场景,她也没觉得害怕,镇定地向齐盛行了个礼道:“奴婢有要事向王爷汇报。”
齐盛瞥她一眼,眼中怒气稍退,“到书房说。”
含烟跟着他来到书房,房间里熏了香,和宁佑安挂在腰间的香包一个味道,淡淡的檀香味,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因为那香,她都要爱上了窝在宁佑安怀里睡觉。
思绪回笼,齐盛正死死盯着她,眼神犀利,“交给你的任务办妥了?”
她点点头,言简意赅:“他想和王爷见一面。”
“今天时间不够,明天吧,明天午时,让他到醉仙楼等本王。”
齐盛抿了口茶,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长得很漂亮,如同大朵的牡丹花,艳丽雍容,但气质却格外清冷,像冬日早晨冰冷的雾霭,让人琢磨不透。
这样气质与外貌截然相反的女人勾起了他的兴趣。
齐盛放下杯盏,勾了勾手指,“过来。”
含烟没动,姣好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奴婢想求王爷一件事,事成之后能不能饶宁佑安一条性命。”
“你在为宁佑安求情?”
齐盛语气森然,措不及防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气很大,下巴处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似晚霞。
含烟吃痛,两道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
是的,她喜欢上了宁佑安——一个才相识不过十天的男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感情令她感到无措和害怕,但有一点很明确,她希望宁佑安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无论最后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又坚定起来,忍着疼痛挤出个字:“是。”
片刻的停顿后,她又补充:“他会听王爷的话,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留下他,对王爷只有好处。”
齐盛不接话,只望着她笑,笑得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许久,突然出声:“你知道这张皮的主人是怎么死的吗?”
“因为不听本王的话,对外人动了情。”
含烟说不出话,下巴疼得厉害,腿也开始发软。
齐盛继续发难:“本王不管陈比天的规矩如何,他既把你送给了本王,那你就是本王的狗。狗,可没有提要求的权力。”
含烟被他推翻在地,盛满茶水的杯盏兜头砸来,还好水不是很热,令她免于烫伤之苦。
不过额头被茶杯磕了个包,红了一片。
她捡起杯子,将它放回桌案,恭顺地向齐盛行了个礼,说了句“奴婢告退”便离开了书房。
宁家的马车就在王府外停着,宁佑安靠在车边笑吟吟地向她伸出手,漫天的霞光将他脸上的笑容渲染得格外温柔体贴。
含烟一愣,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宁佑安举起了另一只手,“嘴馋了,上街买点糖炒栗子,顺便来接你。”
像宁佑安这种身份的人,想吃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自然有人买好送到嘴边,哪用得着他大费周章地亲自跑一趟。
很显然,他是来特意接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含烟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笑着挽住他的手道:“那妾身来给宁郎剥栗子吃吧。”
“哪能让你剥,你这手啊,就不是用来剥栗子的。”宁佑安揶揄道。
最后两人都没吃成栗子,上马车时宁佑安无意瞟见她红肿的额头,火气上头,口不择然地将齐盛骂了一顿,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含烟小声地笑,细细的腰肢攀附在他侧身,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宁佑安帮她上了药,又缠着她发誓不再单独和齐盛见面才肯将此事揭过。
傍晚吃饭时,跟在宁佑安身边的小厮团子和含烟搭话:“我还从未见过公子如此紧张哪个人,可见他是真喜欢姑娘,希望姑娘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含烟点点头,语气平静:“嗯,我知道。”
团子挠着头走了,心道:“这是哪门子的回答,这回少爷恐怕又要伤心了。”
*
宁佑安提前半个时辰到了醉仙楼,清场点菜,全部忙完基本到时间了,但齐盛还没来。
团子守在门边探头探脑,等了半天没见人,忍不住回头和宁佑安抱怨:“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宁佑安斜他一眼,“怎么?”
“我觉得含烟姑娘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公子,为了她得罪王爷,不值得。”
“不喜欢吗?”宁佑安眼中笑容兴味,脑海里浮现出含烟对着他低眉浅笑、粉面含羞的模样。花丛中游戏久了,他太明白该如何得到女人的心,也太清楚一个女人心动的表现。
含烟对他,肯定有了别样的心思。
宁佑安给自己倒了杯酒,烈酒入喉,烧得人心都热了。
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团儿啊,你这辈子只有打光棍的份了。”
团子垮了脸,“我怎么又只能打光棍了?”
宁佑安嘴唇掀动,吐出一个字:“蠢。”
无端受到人身攻击,团子赶到非常委屈,但又不敢反驳,就算反驳了也吵不过。
他苦哈哈地出了房间,本想说“我去看看王爷来没来”,嘴还没张开,楼下就闹起来了。
“豁,大爷终于来了,可怜我这劳苦命啊。”
明明是别人需要用他办事,结果还得他求着、巴结着,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宁佑安唉声叹气地抱怨一句,撂下酒杯,出去接人。
这会儿齐盛收敛了盛气凌人的做派,面上挂着层浅薄的笑意,见面先向宁佑安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来晚了,还请宁公子不要见怪。”
第359章 帮王爷买批货
宁佑安陪着他笑,“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能等王爷是小人的荣幸。”
实际却在默默腹诽:“我他娘的倒是想怪,怪了你可别拿刀捅我。”
两人各怀心事上了楼,酒楼老板亲自上菜,鸡鱼肉蛋摆了一桌子。
宁佑安绝口不提解药的事儿,一个劲地让齐盛吃饭,同时往自己杯子里倒酒。
齐盛时不时地用眼睛瞟他,心里焦急,但也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这种事,谁先提谁就低了一头。
酒过三巡,宁佑安来了劲儿,借着几分酒意抱住了齐盛的大腿,嗷嗷哭了起来。
整座醉仙楼都回荡着他荡气回肠的哭声。
“王爷,您知道吗?以前我喜欢过一个姑娘,天天守在巷口给人家买吃的、送喝的,可是人家就是不喜欢我,转头嫁给了一个丑男人!”
“我这心呐,就跟那马蜂窝一样,全是窟窿,呼呼吹着冷风。”
“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结果老天爷又把含烟送到了我面前!”
宁佑安一边抹眼泪,一边顺着齐盛的大腿往上爬,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叫,还专门对着齐盛的耳朵喊。
“王爷,我是真喜欢她呀!她就是我的心,我的肝,没了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求您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我宁佑安这辈子,不,八辈子都感谢您!”
齐盛被他吵得额头青筋直跳,试了几下都没把人扒开,最后还是两个随从动手把他拽走了。
被按倒在地的宁佑安仍不肯消停,痛哭流涕地向齐盛表达自己对含烟的真情,两只胳膊拼命挥舞着,像只被掐了喉咙的大鹅,狼狈又心酸,哪还有一点贵公子的形象?
团子看得心都碎了,抱着他脖子哇哇地哭:“公子啊,我懂你,我太懂你了!您天天往青楼跑,根本不是的花心,您只是太缺爱了!呜呜,您太可怜了!”
宁佑安拨开糊在脸上的袖子,哭道:“你,你不懂我,你一点都不懂我。”
“不,我懂!”
“不,你不懂!”
“……”
主仆二人竟旁若无人地争论起来。
随从一脸尴尬地问:“他喝醉了,现在该怎么办?”
“回去吧,等他酒醒了再说。”
齐盛黑着脸看瘫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宁佑安一眼,怒骂道:“废物东西!”竟被一个女人迷成了这副鬼样子。
骂完甩袖离去,把楼梯跺得哐哐响。
宁佑安听得心惊胆战,有点怕自己戏演得太过,会被齐盛嫌弃不用。但转念一想,不用才好呢,他还落得自在。
看戏的人走了,唱戏的自然也该收场了。
宁佑安擦擦鼻涕眼泪,拍拍还在闷头痛哭的团子,想劝一句“行了,差不多可以了”,手刚挨到肩膀,怀里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公子,你好惨啊,呜呜。”
宁佑安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死猪头,你别告诉我你来真的!”
团子抬起头,泪眼花花地望着他,“什么真的假的?公子,你可别把脑子哭坏了,哭坏了脑子就更容易被女人骗了。”
宁佑安揪着耳朵把他提了起来,“转过身子,撅起屁股。”
团子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宁佑安冲着那圆滚滚的屁股就是一脚,“公子,我懂你……我懂你妹!”
“还缺爱,我看是你缺一顿毒打!”
又是一脚!
团子委屈死了,回过头想问问为什么,但看到宁佑安那气到变形的脸,又生生忍住了。
算了,随便踹,反正他屁股肉厚,不疼。
宁佑安连踢了几脚,累了,往椅子上一坐,气喘吁吁地擦汗。
团子揉着屁股看看他,再看看桌上大半未动的丰盛菜肴,口水下来了,“公子,这些,能吃不?”
宁佑安咬牙切齿,“我看着你这脑子留着也没用了,做成脑花烤着吃吧。”
团子光顾着看吃的,压根没听见他的话,看了一圈又眼巴巴地望着他,“公子,能吃吧?”
宁佑安倒吸一口气,愣是被他气笑了,“吃,吃不完你别回家了。”
“好嘞!”团子回答得格外响亮。
宁佑安:“……”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本以为王府的人过两天才会来找他,结果傍晚就来了消息。
来的是齐盛身边的随从,叫齐远,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总板着个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宁佑安请他喝酒他也不应,将解药往桌上一搁,冷冷地说道:“王爷让你帮他买批货,具体买什么会有人送清单来,你先把买货和运货的人打点好。”
“悄悄地准备,找可靠的人,不要让外人知道,一旦泄露,后果你知道的。”
摇曳的灯火下,飞快地闪过一道白光。
利刃扎进案桌,剩下的半截急速摇晃,发出一阵嗡鸣。
宁佑安身子一抖,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他是真害怕,人还没准备好呢,通往地府的大坑就给他挖好了,真是催命的,急得很。
心里再紧张和害怕,面上还得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王爷还用得着我帮忙买货,兄弟,你可别逗我了。”
齐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宁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还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人。”宁佑安苦笑着挠挠头,“说实话,我这脑子也就在经商的时候中点用,其他时候迟钝得很,尤其是和你们这些爱打哑谜的人交流,简直摸不着头脑。”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齐远的声音古井无波:“这件事做好了,你们宁家将会风光无限,做不好,陈家的昨天就是宁家的明天。”
齐远走了,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风消失在夜色里。
宁佑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含烟从隔间里走出来,柔声安慰他:“只要照他们说的做,一定会没事的。”
宁佑安抚过她光洁的侧脸,脸上忽地绽出一抹笑,“没事,买个东西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站起来,牵着含烟手往卧房里走,“突然想喝酒了,你陪我喝点吧。”
一坛酒见底,含烟喝得醉倒在美人靠上不省人事,宁佑安的脑袋也昏昏涨涨的,但意识格外清醒。
团子站在珠帘外打嗝,冷不丁对上宁佑安扫来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我,我吃多了。”
宁佑安整整衣裳,面色很冷,“套马车,去齐家,走后门。”
第360章 班房失火
沈青青睡得正熟,被吵醒时脑袋还有点懵,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宁佑安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口,一边喋喋不休地讲述这几日的经历,一边怒骂齐盛的恶行。
“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有什么事不能堂堂正正地摆在明面上解决?偏要利用一个弱女子,利用就算了,他还打女人!孬种!”
“打女人的都是孬种!”
沈青青和孟渊都没插话,一个慢悠悠地拨弄炉子里红彤彤的炭块,一个有条不紊地往茶壶里加水。
等他骂累了、骂够了,沈青青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茶,这才道:“说得对,打女人的都是孬种。”
顿了一下,她又换了种语气问:“宁大公子如此生气,可是心疼那位含烟姑娘了?”
宁佑安听出她话里狭促的意味,面色一窘,随后镇定自若地说道:“那肯定心疼了,我宁佑安这个人最怜香惜玉,看不得漂亮姑娘受欺负,无论谁受伤都会心疼的好不好?”
“嗯,你说得对。”沈青青懒得拆穿他,“按理说这种事我不该管,但作为朋友还是想提醒一句,你的含烟姑娘来历不一般,不该动的情最好收着点。”
回头再闹个人鬼情未了,麻烦就大了。
宁佑安沉默下来,情绪明显低落不少,半晌低声道:“我明白,都是在演戏呢。”
只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演得他都要糊涂了。
聊完含烟,三人又说起齐盛要的那批货。
宁佑安喝了口茶,愁眉苦脸,“我有预感这批货肯定不能按他说的买,说不定买完宁家就要被扣上叛贼的帽子,但不买估计在襄城也混不下去了。”
“你们给句准话,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按兵不动吧。”沈青青没多大反应,“等弄清楚那批货是什么再说。”
孟渊接道:“你要是心里没谱的话,可以把组建商队的任务交给我。有我在,绝不会让宁家沾上污名。”
宁佑安心中感动,“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今晚就聊到这儿,等他们把单子送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两天时间,孟渊把商队上下打点完毕,但迟迟不见王府派人来通知。
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太难受,宁佑安实在等不及了,备了厚礼主动到王府探听消息。
许是那日戏演得太真实,遭了齐盛嫌弃,这回他连王府大门都没进去,通传消息的护卫进去又出来,就带了一句话:“明日辰时,城北通往礼县的路口候着,到时自有人接应。”
宁佑安还想打听下买货的事情,刚起了个头,护卫冷着脸把大门合上了,“嘭”一声,震得尘土乱飞。
“这群龟孙是真狂啊!”宁佑安气坏了,骂骂咧咧地抬起腿要踹门,把团子吓得一个飞窜趴在了门板上。
“祖宗,这可踢不得呀!要不您还是踢我屁股吧,我屁股肉多,踢起来脚感更好。”
宁佑安缩回脚,一把将他揪了回来,“放心,你家公子没傻,知道什么事不该干。”踹王府大门,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团子吁出口气,“没傻就好,那咱们回去吧,整点小酒、来只烤鸡大吃一顿,解解气。”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猪吗?”宁佑安踢他一脚,倒没这么气了。
团子委屈地揉揉屁股,“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不让吃还有啥意思……”
说着话,眼睛余光一扫,恰好瞧见王府左侧的小巷里一群身穿黑衣的高头大汉从偏门往院里挤。
汉子踩过的石板路,郝然多了串凌乱的黑色泥脚印,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宁佑安也注意到了那群人,嫌弃地捂住鼻子道:“好臭,王府的粪坑炸了吗?”
“这不是粪坑的臭味。”团子吸吸鼻子,表情镇定,“好像是血腥味,还是那种馊了的陈年老血味。”
宁佑安眼神怪异地瞅他一眼,“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团子扭捏地抓抓脸,“以前不懂事,整了盆猪血不舍得吃,结果放臭了,就跟这味很像。”
宁佑安:“……出去别说我认识你,丢人。”
两人顺道去了趟醉仙楼,点一桌子酒肉,吃饱喝足后又拐到齐家把刚得的消息告诉孟渊,折腾一圈回到家中时天都黑透了。
含烟正坐窗口用小炉子煮花茶,浓郁的花香味飘了一院子,宁佑安来了兴致,靠着柱子哼起了咏花的曲子。
都是青楼姑娘爱唱的曲子,听得多了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女儿家唱起来是婉转多情,换成他唱多了些豪放洒脱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含烟听得入了迷,缠着他多唱几首。
两人饮着花茶哼着曲,打更的梆子敲了又敲,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
团子趴在院里的石桌上打瞌睡,迷迷糊糊时猛地瞧见东方大半边天都红了,吓得飞窜而起,惊叫道:“少爷,天亮了,出发了!”
“猪头,你脑子没病吧?”宁佑安揉揉眼,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瞧见东方明晃晃的火光,一愣。
鲜红的火苗如张着巨口的猛兽,一点点将无边的夜色吞噬,原本黑沉沉的天幕此刻竟亮如白昼。
宁佑安慌里慌张跑出房间,询问情况:“怎么回事,哪里失火了?”
“好像是班房的方向。”守门的小厮答话。
“咦,那里头可关了好多囚犯,这一把火得烧死多少人呐?”团子长吁短叹,为那些被困火海的人捏了把汗。
宁佑安心里跳得跟擂鼓一样,始终无法安定,再想想今日在王府外遇到的那群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团子,套车,出去看看。”
含烟担忧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就是出去看看,不会有事的。”宁佑安温声安慰她。
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还有些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过去救火,马车几乎寸步难行。
宁佑安见情况不对,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叮嘱团子:“你去班房看看什么情况,我到齐家一趟。”
“这时候到齐家干什么?”团子不解,但没等到回答,宁佑安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海之中。
第361章 兵分三路
齐家客房。
赵赢、孟渊和沈青青正在商量后续计划,如果齐盛真让宁家买了粮草、兵器之类的违禁品,那襄南王造反的证据就有了,出兵擒贼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三人商量得专注,连城内出了乱子都未察觉,还是宁佑安的出现提醒了他们。
这时火势更大了,半边天全是熊熊烈火,鲜红而炽热,烧得空气中都泛着滚烫的焦味。
沈青青反应最快,眯眼望向宁佑安问:“你大半夜跑这一趟,应该不是专门来通知我们班房失火了吧?”
“肯定有要紧事啊。”宁佑安抹去脸上臭汗,指指大开的房门,“咱们进去说吧。”
进了屋,宁佑安先灌了几杯凉茶,缓过劲儿后才道:“今儿我到王府要采买单子的时候撞见了一群人,看打扮应该是王府的。”
“他们刚做了任务回去,走的偏门,脚下一串脚印,又黑又臭,团子说是馊了的猪血味。”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没多想就走了,后面越想越不对,那些人明显不是厨子,怎么会沾到馊猪血?”
宁佑安舔舔嘴唇,紧张地看着沈青青,“沈大师,上次长平巷出事,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些中了蛊毒的人,死后血就会变得又黑又臭。所以那些人留下的黑脚印不会是血印吧?”
沈青青想到什么,面色凝重无比,“你的意思是班房里的犯人早就被他们用蛊毒害死了?”
“就是这意思。”宁佑安有理有据:“那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就算意外失火也会被早早发现扑灭,怎么会烧成这样?”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啧啧叹道:“依照这样的火势,半条街恐怕都要被烧成灰了。”
剩余三人明显认同了他的说法,沉默地站在窗口,脸色很难看。
半晌,赵赢懊恼地拍了下桌子,好在桌板够结实,没被他拍裂,不过把桌边的茶杯震得碎成了几瓣。
“这段时间我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穷乡僻壤,想着他们就算再出手也该挑个荒僻的地方,没想他们胆子这么大!”
竟然直接在襄城百姓眼皮子底下动手了,不仅敢动手,还敢堂而皇之地放火毁灭证据。
“现在过去救火取证肯定来不及了,如今唯一的希望还是那批货。”孟渊淡然出声:“只是这次出去山高路远,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如果陈比天再作妖,咱们该怎么办?”
屋内一片寂静,许久,沈青青迟疑道:“要不明天我不跟你们一块出去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你们还按原计划买货、截货,我留在襄城,寻找时机会会陈比天,如果能提前把他解决掉就更好了。”
孟渊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下头,“太危险了。”
许是怕劝不动沈青青,他又立刻补充:“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单独对付一个陈比天肯定没有问题,但他身后还有齐盛,还有一群不怕死的护卫。你一个人怎么可以……”
沈青青打断他的话:“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就算不能除掉他,争取点时间也可以啊。”
“那个,我能插句话吗?”
赵赢咳了一声,“或许我们可以兵分三路。原来的计划里,孟渊摸清楚货物品类后就想办法通知我,现在把那个我改成我的副将,等会儿我把他喊过来,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
“陈比天这边,我再请个外援,听说大理寺姓顾的那位这几日正好在襄城附近查案,把他搞过来当搅屎棍霍愣霍愣局势吧。”
提起大理寺,赵赢情绪明显高涨许多,“姓顾的那家伙头贼铁、一点不怕死,还特认死理,视律法为金科玉律,京城人称之为‘行走的道德经’,连皇上都怕他。”
沈青青自动脑补出一个蓄着胡须、身着长衫、面容古板的老学究形象,心里有些担忧:“这种人会听我们的安排?”
“他不听也得听!”赵赢撩起衣摆,露出腰间白花花一圈玉牌,“看到没,各省各部的调令,襄城附近数郡的兵符,全都在我手里!”
“嚯。”沈青青挑了下眉毛,揶揄道:“赵将军好生威武啊。”
“那必须的,本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赵赢放下衣摆,露出一排大白牙,“弟妹就跟着他到王府查案,有啥事让他出头,你在后面看着就行。”
沈青青:“这样不太好吧?”不符合尊老爱幼的美德。
赵赢咧嘴,笑得奸诈,“没什么不好的,我被他坑过好几回,这次落到我手里算他倒霉。”
“不过你们也别太过分,见机行事吧。我带着虎符去周围郡县调兵,一旦你或者孟渊那边有情况,咱们就直接带兵杀进王府,不等了。”
孟渊点点头,又问:“你外出调兵再赶回襄城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十天,十天之内保证办妥。”
孟渊抽出张白纸,研磨提笔,“我们先细化下时间吧,争取做到不出任何意外。”这种局势下,一步走错,就会赔上成千上万条人命。
旁听许久的宁佑安弱弱举起手,“诸位,还有我的任务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打仗、查案这种事太血腥、太费脑子,他还是更乐意当个只会睡女人的小废物。
“等一下。”沈青青叫住他,“你再请些婆子往外散播个消息,就说襄城有歹人作乱,班房的犯人死得冤屈。冤屈不除,襄城阴云不止,百姓永无宁日。”
宁佑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原本稀稀拉拉的星子不知何时隐去了,弯弯的月亮也被云层遮住,夜阴沉得厉害,好像的确要下雨了。
他张大眼睛,神情错愕,“沈大师,你不会真是那什么吧?”
沈青青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什么?”
“神仙啊!”宁佑安声音激动。
沈青青无奈扶额,“观个天象而已,很多人都会,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
“这样啊。”宁佑安冲她挤了下眼睛,“那回头你教教我呗,就当是这次请人的报酬了。”
不等沈青青回答,他便乐颠颠地跑了,边跑边回头喊:“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赖账!”
沈青青:“……”
到底是谁在耍赖啊?
第362章 我会想你的,青青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
天好像被撕了个窟窿,密如瀑布的雨丝从那裂缝中狂泻而下,将燃烧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大火浇了个通透。
忙碌了大半夜的襄城百姓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补觉。
还未睡多久,东方天际就泛起白光,雨势也渐渐小了。
襄城北的分叉路口停了二十余辆牛车,一群汉子披着蓑衣围坐在牛车旁,神情肃穆。
沈青青撑着伞在树下打瞌睡,漂亮的凤眼下有两团浓重的黑青色。
孟渊告别了赵赢,转身,带着凉意的手指轻拂过她的眼角,温声道:“回去吧,他们也该来了。”
沈青青点点头,却没挪动脚步,定定地望着他道:“路上小心点,等你回来。”
未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些娇憨绵软,听得孟渊心头一痒,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的嘴角。
“照顾好自己,不许强出风头,不许轻举妄动,不许受伤,敢不听话回来家法侍候。”
沈青青被他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威胁逗笑了,眉眼弯弯如一道新月,“知道了,孟夫子,学生一定听从教诲,不强出风头、不轻举妄动、不受伤。这回能放心了吧?”
“好像还不太能。”孟渊低笑,向她展开双臂,眼中满怀期待。
沈青青会意,撑着油纸伞扑进他的怀抱。
温暖又踏实的一个拥抱。
男人热腾腾的气息在耳畔流转,接着响起他如雨雾般温柔缠绵的声音:“我会想你的,青青。”
沈青青心房一荡,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我也会想你,很想很想。”
“二位!”宁佑安从伞布下探出个脑袋,催促道:“你们好了没,能不能考虑下我们这些没娶媳妇的人呐?”
这大清早的,光吃狗粮就饱了。
“就是,孟领队,我们也想有媳妇抱怎么办?”同行的汉子们跟着起哄。
“回头找你们老大要,一人发一个不就行了?”孟渊高声应答。
队伍里哀声一片:“那完犊子了,我们老大三十好几都没混到媳妇,等他给我们发媳妇,还不得等到下辈子?”
“下辈子也行,有总比没有强。”
“咱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可怜,我都想哭了。”
一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夸张地抹了下眼泪,哼哼唧唧假哭几声,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沈青青笑着离开他的怀抱,空下来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摆了摆,“我回去了,孟渊,保重。”
“保重。”孟渊摆手,安静地看着她走向停在路旁的马车,看着绣了碎花的帘布遮住了他生动的眉眼。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孟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心里酸酸的,难过吧,倒也不至于,就是有些失落和无所适从。
好像自己的魂魄也随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飞走了。
去年被征兵的抓起南方打仗,一走就是大半年,他都没有生出这般感情。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果真不假。
宁佑安拍拍他的肩膀,“新婚燕尔的,突然分别难免伤心,习惯就好了。”
孟渊轻叹一口气,抬眼望见远处打马而来的汉子们,神色一凛,“人来了。”
牛车旁的汉子们也注意到远处的马蹄声,顺着刚才的话题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俨然融入了倒货商人的角色。
宁佑安露出个爽朗又不失恭敬的笑容上前迎接,待看清最前头男人的长相后又收敛了笑容。
齐盛没来,来的还是护卫齐远,板着张脸,瞧见宁佑安连声招呼都不打,轻瞥他一眼,颐气指使:“把你的人都叫过来。”
宁佑安偷偷骂了句“狗仗人势的东西”,扛着伞跑过去喊人。
商队一共二十人,除了乔装打扮的孟渊和一位熟悉宁家跑买业务的老人张叔,其他都是赵赢的人。这些人都是孟渊特意挑选出来的,样貌和气质都很普通,属于放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二十人整齐地排成两行,如陈列在柜台里的商品供齐远审判择捡。
前面十分顺畅,直到看见孟渊。
四目相对,一个目无波澜,另一个安静从容。
衣服可以换,脸可以伪装,但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藏不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卓然气质无法改变。
果然,齐远注意到了他的特别之处,眼中明显多了分兴味,“你是他们的领队。”
“齐大人好眼力。”孟渊坦然应对。
齐远哼笑,眸光一转,猝不及防地拔出佩刀砍向孟渊。
“卧槽!”宁佑安惊叫一声,一个屁股蹲坐进泥坑,溅了一脸黑水。
当事人却异常镇定,腰身往旁侧一斜,顺利避过刀锋。
齐远挑眉,眼中兴味更甚,再次挥动右臂向面前人劈去,这次出招明显更快更狠,搅得周围雨珠飞溅。
孟渊也不再一昧避让,前脚掌用力,腾空跃起,一个翻身打齐远头顶掠过,同时迅猛地甩出一拳,恰击中齐远的肘部穴道。
“哐当”,佩刀落地,溅起水花无数。
黑衣汉子翻身下马欲围捉孟渊,却被齐远拦下。
两道浓黑的身影赤手空拳地缠斗在一起,一招两招,最终是孟渊摔坐在地,拱手认输。
齐远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胳膊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叫什么?”
“方忍。”孟渊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水渍,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宁佑安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讨要说法:“齐大人,您要是对草民找的人不满意,草民再换一批就是了,何必拔刀弄枪呢?”
齐远回头,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不必换了,宁大公子很会挑人。”
说罢,他侧目平视面前众人,“准备一下,出发吧。”
宁佑安心一咯噔,“齐大人,您要一起去啊?”
齐远又睨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暗含嘲讽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宁佑安咬了下后槽牙,心里骂娘,面上带笑,“早知道您要一起去,草民也不必费这么大功夫请方忍来坐镇了,功夫这么好的领队可不好请。”
齐远的目光落至孟渊眉眼间,眼中的防备终于淡了些。
第363章 青菜瘦肉粥
得不到对方回应,宁佑安也不嫌尴尬,继续自说自话:“那采买单子呢?拿到采买单子我们才好制定赶路计划呀。”
“买什么东西、走哪条路,都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齐远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宁公子只管把银子准备好就行了。”
宁佑安一整个愣住了,“我,准备银子?”
“不然呢?王府缺你一家商队?”
这他娘说的是人话?
“我他……”问候祖宗的话窜到喉咙眼又来了个急转弯,“感谢王爷抬爱,宁某受宠若惊。”
宁佑安强挤出抹笑容,回头向团子使了个眼色,“团子,拿银子。”
团子看着他那比哭丧还难看的笑容,弱弱地问:“拿多少啊?”
“有多少拿多少,能为王爷出一份力,是咱们这些贱民的福气!”
宁佑安将“贱民”两个字咬得极重,大有种剥皮喝血的恨意。
齐远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收到银子便翻身跃上了马背,低头吩咐众人:“带好自己的东西,出发。”
那目空一切的态度,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老大。
赵赢的部下们都不搭理他,反而齐齐看向孟渊。
齐远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面上没什么变化,但眼中隐隐带着几分威压。
孟渊避过他的视线,往最前面的那辆牛车上一坐,语调悠闲:“都听见了吗?收拾好东西,跟齐大人走。”
雨天路滑,再加上时不时有狂风大雨作乱,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
原本一天半就能到达的路程,硬是耽搁了整整三日。
到达礼县的第一晚,齐远总算良心发现,包了家像样的客栈,供大家饮食休息。
好不容易能吃顿像样的饭菜,一群人赌气似的点酒点菜,红红绿绿、乱七八糟堆了一桌子。
小地方的厨子手艺有限,做出来的食物不是多可口,尤其是对于吃惯了美食的孟渊来说,那些加了盐乱炒的菜品简直难以入口。
他简单吃了几口便没了食欲,但肚子还饿着,不吃东西不行,索性另加几个铜板借了厨房的小炭炉煮起了青菜瘦肉粥。
房间里安静极了,炭块燃烧的啪嗒声和雨水坠落屋檐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响得格外有韵律。
孟渊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逐渐浓稠的米粥,米和肉的浓香味顺着白雾往鼻孔里钻。
他忽地就想起了刚醒来那天,青青也是用这样的小炉子给自己煮了锅青菜瘦肉粥,那锅粥的香味似乎比这个还要浓郁。
屋外闪过一道黑影,许是注意到屋内燃烧的油灯,又退了回来。
孟渊撩起眼皮望向那黑影,淡然开口:“齐大人不嫌弃的话,进来喝碗粥吧。”
片刻的安静,随后房门被推开,齐远大步走了进来。
孟渊没有再看他,不动声色地拿碗盛粥。
白白糯糯的米粥,被灯光一照,散发出如玉的光泽,在这样寒冷的雨夜里格外诱人。
齐远垂眸望着那粥,神情异常地专注,半晌没说话。
孟渊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将粥碗往桌上一放,弯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站在落雨的窗前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小时候我娘最爱煮这样的粥,不过后来就再也没有喝过了。”齐远突然开始说话,声音低缓,带了分难以察觉的柔情。
孟渊回了句“是吗”,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齐远端起粥碗,靠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阴雨天果然很适合喝粥,一碗热粥落肚,身体里冻得麻木的器官又重新过了过来。
他继续慢腾腾地说话:“说错了,我娘煮的粥没这个好喝。”
他娘煮肉粥只是因为肉太少,不够一家人吃,只能剁碎了混进粥里,让给每个人都尝到点肉味。
但现在手里的这碗粥显然不是因为缺肉。
孟渊总算愿意接一次话茬:“我媳妇教的,她喜欢研究各种美食,喏,这个也是她做的。”
他从包裹里拿出块芝麻酥饼递给齐远。
齐远愣了一下,接了。
酥饼的味道很好,又香又酥,一口咬下去饼渣乱飞,比王府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饼好吃多了。
他大口吃掉酥饼,冲孟渊摆了下手,丢下句“谢了”便转身离去。
孟渊听着窗外绵密的雨声,手指摩挲过温热的碗底,唇角微扬,轻轻笑了。
不知是因齐远悄然转变的态度,还是因想起了沈青青在厨房忙碌时的娇俏模样。
*
襄城。
因半路遇到游行示威的百姓,沈青青险些误了去醉仙楼与那位行走的道德经——顾嘉礼见面的时辰。
向店小二询问了包厢的位置,她提着裙角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推开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着蓝色长衫,长相清秀,肤色偏白,气质儒雅,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与沈青青想象中的大理寺卿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见她怔愣不语,顾嘉礼主动开口了:“姑娘……”偏冷的目光落在她挽起的秀发间,又改了口,“夫人就是赵将军信中要与本官一同查案的人?”
“正是。”沈青青躬身,姿态端正地向他行了个礼,“草民沈青青见过顾大人。”
顾嘉礼依旧望着她的头发,眉毛蹙起,缓缓道:“夫人来得很急吧?”
“嗯?”沈青青迷惑,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头发,“发簪歪了。”
沈青青:“……”
虽然很疑惑,但还是按照他的指示把发簪摆正了。
顾嘉礼轻舒一口气,淡淡地收回视线,终于发话:“坐吧。”
沈青青依言坐下,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间撞歪了摆在碗边的筷子,惹得对面人连连投来异样的视线。
“顾大人,您这是,渴了?”沈青青提起茶壶给他也倒了杯茶。
顾嘉礼没接茶,忍了几忍,终究没忍住,走到她身边将那双歪了的筷子摆正,这才如释重负地回到原位。
沈青青眨巴下眼睛,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问:“强迫症?”
男人没听懂她的话,但猜到了大概意思,解释道:“礼,不可废也。”
沈青青:“……”
强迫症就强迫症呗,至于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第364章 我的丫鬟,自然漂亮
沈青青随性惯了,生怕再碰歪什么惹对面男人不快,索性连筷子都没动,直接聊起了正事。
“襄城是襄南王的封地,就算有案情也不归大理寺管,顾大人打算以什么名义插手此事?”
顾嘉又蹙了下眉,一板一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襄城是大齐境内城池,我为大齐司法掌刑之官,襄城内有冤情,我为何不能管?”
理所应当的语气,刚正不阿的态度。
沈青青都能想象出他站在公堂之上,高喊“来人,上狗头铡”的模样了。
挺正直一官员,应该很受百姓爱戴。
如果没有强迫症的话,就更好了。
沈青青起身为他斟了杯茶,问:“那顾大人是准备硬闯王府了?”
“不硬闯,我已经向王府递了帖子,明日光明正大地进去。”
“那我呢?”沈青青反问。
“你……”顾嘉礼眼睫掀动,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作为丫鬟陪同。”
沈青青一梗,算了,当丫鬟就当丫鬟,总比翻墙进去要来得轻松。
顾嘉礼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道:“明日记得打扮丑点,我不会用长相如此招摇的丫鬟。”
“衣服也换掉,太扎眼。”
沈青青:“……”
看出来了,这人不仅强迫症,说话还不中听。
“明日辰时咱们醉仙楼门口碰面吧,其他事情有空再说。”
再聊下去可能会出现暴力伤人事件。
但人家来头不小,是当朝皇帝亲认的义弟,堂堂大理寺卿,太后身前的宠儿,她可打不起。
翌日,沈青青特意按照他的要求化了个丑丑的妆容,又换了身朴素的衣裳。
赶到醉仙楼时还未到辰时,顾嘉礼正在楼下吃早点,脊背挺得笔直,吃一筷子东西擦一次嘴,精致得像个小老头。
吃完最后一口擦了嘴,恰好到辰时。
沈青青啧啧感慨两声,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子,偏头问他:“顾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顾嘉礼的视线落到她明显比昨天黑两个色号的脸上,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停顿片刻又忍住了,“现在就走。”
出了酒楼,一名身量挺拔的小厮迎了上来,“顾大人,马车准备好了。”
顾嘉礼难得开了尊口向沈青青介绍:“知义,我的护卫。”
沈青青颔首,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知义的性子与顾嘉礼完全不同,笑眯眯的,人也健谈,还未上马车先提醒沈青青:“我赶车有点快,姑娘要是受不住了,记得提醒我。”
沈青青微笑,“明白。”
“车上还有两盘糕点,今早刚买的,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口味,凑合吃点,省得无聊。”知义接着叮嘱。
沈青青还未表达谢意,顾嘉礼先不耐烦了,“人家已经成亲,夫君比你有钱,比你英俊,死了撬墙角的心吧。”
知义脸上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一寸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懊恼,“成亲了?大人怎么不早说?”
顾嘉礼反问:“你问过我吗?”
“行吧。”知义扬天长叹,神情哀伤。
顾嘉礼似乎早习惯了他这没出息的模样,连个眼神都吝于给,径直上了马车。
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递出个同情的眼神,“以后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
知义“嗯”了一声,恹恹地拿了马鞭,不说话了。
沈青青笑了一声,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主要是也没什么话好说。
车轮辘辘,很快到了襄南王府外。
齐盛挺给顾嘉礼面子,提前带着人在王府外迎接,青石台阶前,乌泱泱站满了人。
沈青青牢记自己丫鬟的身份,紧随知义下了马车,下车后又转身举起双臂去扶顾嘉礼。
后者睨她一眼,秀气的眉毛再次拧起,偏身避过她伸来的手,直接跳了下去。
擦肩而过时,耳边响起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本官还没这么废。”
沈青青无辜地耸了下肩,演个戏而已,至于吗?
齐盛上前和他打招呼,面皮浮笑,态度客气,倒是沈青青从未见过的模样,“许久未进京,皇上和太后的身子还好吗?”
反观顾嘉礼更像是王府的主人,始终板着脸,语气也又冷又硬:“一切如常。”
几番问答过后,气氛成功冷了下来。
齐盛也不恼,视线一转,落到了站在他身侧的沈青青身上,眉毛一挑,唇畔多了分兴味的笑意,“听闻顾大人一向生活朴素、不近女色,怎么这趟还带了个小美人?”
“我的丫鬟。”简简单单四个字,半句废话都懒得说。
“丫鬟。”齐盛低笑,笑容轻佻,“如此美貌的丫鬟倒是少见,顾大人不如将她送给本王吧。”
沈青青心一紧,顿时提起一口气,万一顾嘉礼不中用,自己真落到齐盛手里就完犊子了。
好在顾嘉礼知轻重,闻言立刻把她护在了身后,声音更加冷硬:“我的丫鬟,自然漂亮。”
他抬头看着齐盛,目光沉沉,“听闻襄南王素爱美色,府内藏有佳人无数,何必非要夺人所爱?”
如果开头那些话只是性格使然,这句就带了些攻击的成分了。
齐盛笑容一敛,似笑非笑地扫过三人,随后转身踏上台阶,边往里走边道:“南苑设了宴席,顾大人与本王同去喝几杯吧。”
这是沈青青第一次进王府,一进门先被其内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震撼到了。
前世她去过很多名胜古迹,故宫、园林、私人庄园,却没一处能与眼前的场景相比。
奢华,却又不失精致。
不得不说,钱和权真是好东西。
南苑,顾名思义,就在王府的最南面,进了门穿过两道回廊就到地方了。
殿内已摆好了宴席,都是襄城的特色菜,中间以各类瓜果点缀,很勾人食欲。
齐盛似乎被顾嘉礼气到了,邀请他入座后就不再说话,只闷闷地喝酒。
顾嘉礼恍若未觉,安稳地坐在席间饮茶吃水果,自得其乐。
吃到一半,旁侧响起轻快的琵琶乐声,几名穿着清凉的美人款款入场。
齐盛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一面欣赏美人跳舞,一面与顾嘉礼寒暄:“顾大人公务繁忙,应该很少享乐吧?这几个都是王府相貌、品性最出众的姑娘,要不要挑两个?”
第365章 气死人不偿命
顾嘉礼握筷子的手一顿,薄唇紧抿,因美食变好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齐盛装作看不懂他的脸色,无声地向左下手的矮胖官员使了个眼色,男人立刻起身,笑眯眯地招呼几名舞姬去伺候顾嘉礼饮酒吃菜。
歌姬们都受过专业训练,身子软若无骨,如被春风带起的柳枝,婀娜娉婷地往顾嘉礼身上歪。
眼见着一名歌姬那呼之欲出的雪峰就要蹭到自己额前,顾嘉礼脸一黑,如见到蟑螂的惊恐小姑娘,蹭地蹿起来,动作迅速地躲到了知义身后,浑身每个器官都写满了抗拒。
男人尴尬地搓搓手,笑容讪讪,“顾大人不喜欢水花吗?”
顾嘉礼眉头紧锁,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两边不一样大,丑。”
男人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倒是那被嫌弃的歌姬先捂着胸口嘤嘤哭了起来。
沈青青咬着唇,有点想笑,但场合不合适,只能忍着。
看来昨日顾嘉礼对她还算客气了,要不然这张嘴高低能把人气死。
“那这个呢?”男人指向另一个胸口稍微平坦些、气质清新淡雅的歌姬,“顾大人喜不喜欢这样的?”
顾嘉礼的视线在那歌姬脸上停留片刻,“高低眉,不喜欢。”
高低眉歌姬头一耷拉,退下了。
男人不信邪,又指了一个。
顾嘉礼这回连眼都不抬了,“牙齿不整齐。”跳舞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人都在这儿了,您看哪个顺眼,随便挑行不行?”男人都要给他跪下了。
顾嘉礼从知义身后走出来,目光清冷地扫过一排歌姬,说出的话比他的眼神还冷。
“左眼角有痣,右眼角没有,丑。”
“双肩倾斜,不雅观。”
“……”
一轮评价过后,几名绝色歌姬全都捂着脸不敢见人了,脸皮薄的,当场抹起了眼泪。
介绍的男人犹如吃了牛粪,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杵在殿前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齐盛也没了喝酒的心情,脸色阴郁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人瞪出两个窟窿。
沈青青憋笑憋得难受,大腿都要掐麻了。
唯独当事人依旧是那副万花皆不入眼的冷淡模样,回头向齐盛道了个歉:“请王爷见谅,本官生来就是这脾气,改不掉。”
齐盛心里气得要死,但实在没法拿此事做文章,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大理寺卿顾嘉礼因嫌弃长公主扁平足、走路不稳而拒绝皇后赐婚,气得长公主要跳河自尽的光荣事迹几乎传遍了京城每个角落,后来还是皇帝下了圣旨才逐渐止住流言。
他一个认死理的老犟驴,连皇后、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还会在意一个闲散王爷?
齐盛深呼吸,压下火气后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没关系,是本王考虑不周。”
再次深呼吸,接道:“顾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吧,本王已备好了房间,吃过饭就回去休息吧。他日本王得了空,再带你出去体验襄城的风土人情。”
顾嘉礼回了声“多谢”,转身就走。
三人在丫鬟的带领下刚出南苑大门,身后便传来摔杯子、砸板凳的声音。
沈青青“噗嗤”笑出了声,知义也在旁边捂嘴偷笑。
顾嘉礼愤愤的,回头冲着敞开的大门撂下四个字:“浪费可耻!”
这回连带路的丫鬟都笑喷了。
进了客房,关上房门,沈青青先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回,“顾大人,您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知义守在门边,一边笑一边向她讲述顾嘉礼的过往战绩:“去年我们南下办案,当地官员不了解大人的性格,将接风宴办在了青楼,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大人火力全开,把楼里的姑娘都损哭了?”沈青青笑着问。
“何止啊,不光女人哭,接风的官员也在哭,有一个哭得太狠,当场撅了过去,差点没救回来!”
知义猫着腰,说得眉飞色舞:“后来我听说,那些被大人批评过的女人躲在房间里哭了三天三夜,连客人都不愿意见,硬是把青楼哭倒闭了。”
伏在案前整理文书的顾嘉礼闻言抬起头,纠正他的话:“青楼是本官命人查封的,不是哭倒闭的。”
知义挠挠下巴,悄悄冲沈青青摇了下头,不做声了。
沈青青终于记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走到案前作势要帮他整理东西。
顾嘉礼不肯让她动手,“我自己来,你弄不好。”
沈青青默了默,暗道:整理几本册子而已,怎么还跟弄不好扯上关系了?
低头一看,桌旁已整理好的那部分册子规整地摞成一叠,大小一致,边角对得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
沈青青又默默将心里吐槽的那句话收了回去,这种活她还真没耐心做。
剩下的时间,顾嘉礼一直在整理带来的书册,沈青青打发了懒球出去打探王府地形,自己则坐在窗前打瞌睡。
一上午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中午有小厮来敲门,说王爷有要事在身,需要他们自己到厨房领饭吃。
大家都心里门清,什么要事在身,不过是懒得和顾嘉礼个烦人精见面罢了。
身为顾嘉礼的贴身丫鬟,领饭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沈青青头上。
一路穿廊过道,观望着周围愈发幽深的景致,沈青青心中升腾起不安的情绪。
她拨弄了一下耳边乱发,状似无意地与领路的小厮搭话:“这位小哥,王府的厨房这么偏远吗?”
小厮步子略一停顿,回首看她,笑得很客气:“其实顾大人那边已经有人去送饭了,我们这是去见王爷,他有些事要向你打听。”
沈青青恍然,这是往顾嘉礼身边塞人不成,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啊。
入了正殿,还未行礼,端坐在主位齐盛将手中杯盏往桌上一撂,淡声道:“礼数就免了,坐下吃饭吧。”
沈青青偏头看向旁侧摆好的坐席,红木桌案上酒肉糕点琳琅满目,心中不由得感慨:后台硬就是好,连丫鬟都能跟着沾光。
她佯装惊讶:“王爷,这不符合礼数吧?”
齐盛笑了一声,如猛兽般凶狠阴翳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第366章 挖墙脚
沈青青似乎承受不住他毒辣的眼神,抓紧衣摆后退一步,咬着唇,面露惊恐之色。
带路的小厮见状和颜悦色地招呼她:“王爷让你坐你就坐,不必谦让。”
沈青青如受惊的小鸟般点点头,快步走到席前坐下,手握了筷子,却不敢夹菜吃。
齐盛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明显和上次不同,少了分威压,多了分嘲讽。
他弯腰给自己倒了杯酒,施舍般开了口:“吃饭吧,本王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沈青青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当然不是老虎了,你是那心眼比针细的老禽兽。
面上却要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怯怯地用筷子夹了块切好的芒果丁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王府的东西就是好,连芒果都比外面的香甜。
接连吃了四五块芒果,这场鸿门宴终于步入正题了。
齐盛斜倚在桌案旁问她:“本王记得顾大人向来不需要贴身丫鬟伺候,你有什么独特之处,竟能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沈青青连放下筷子,低声答道:“独特之处没有,奴婢唯一擅长的便是做菜。”
“那就是厨艺好了,倒也是个理由。”齐盛低笑,“那本王的晚宴就交给你负责了,希望你能给本王一个惊喜。”
沈青青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到了晚间果然有人来喊沈青青准备晚宴,她也含糊,挽起袖子就上,先来一道辣炒牛肉,再来一道水煮肉片,接着是麻婆豆腐、小炒猪耳丝、麻辣大虾……连青菜叶子都是用辣椒油拌的。
整个厨房都是烟熏火燎的辣椒味,连向来能吃辣的沈青青都有些顶不住,别说一向饮食清淡的襄城人了。
光是闻着那辣味,就跟上刑一样。
打探消息的小厮兴冲冲地来了,又捂着鼻子跑了,回去后擦着眼泪水跟齐盛抱怨:“那女的根本不会做饭,王府的厨房都要被她炸了!”
“去把顾嘉礼叫来,本王倒要看看这对主仆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齐盛攥紧了手中杯盏,目露凶光。
一个把查案视为人生追求的工作狂魔会闲着没事到襄城体验风土人情,骗鬼呢?
天擦黑时,沈青青顺利完成晚宴的制作,一盘盘精心烹饪的加麻加辣版菜肴被端上餐桌。
齐盛看着盘子里密密麻麻的青红辣椒和花椒,面部肌肉直抽抽,演练了好久才挤出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对顾嘉礼道:“听闻顾大人身边的丫鬟厨艺极好,本王特意请她做了顿晚宴,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本官的丫鬟,手艺自然不会差。”顾嘉礼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水煮肉片吃了,从入口到咽下,表情全程没变化。
齐盛心中生疑,也夹了一块,肉够嫩、味道够丰富,就是太辣了,火烧火燎的那种辣,一口上头的那种辣。
顾嘉礼看一眼他面红耳赤地往嘴里灌水的狼狈模样,眼底隐隐多了丝笑意,接着又夹了两片牛肉。
他幼时随母亲居住在湘南地区,气候潮湿,常以吃辣的方式发汗御寒,所以很能吃辣。面前的这些菜品,于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客人吃得喷香,主人自然没理由离开,齐盛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吃。
说句良心话,桌上的每一道菜都不难吃,甚至可以称得上下饭美食,但他受不住啊,几口下肚,从嘴巴到胃,全都火辣辣的。
那股子火气顺着口腔上往天灵盖冲,冲得他大汗淋漓,脑瓜子发懵;下往肠道窜,窜得他菊花漏风,几欲升天。
最后实在顶不住了,撂下碗筷举手投降:“你们先吃,本王还有个文书没批,先走一步。”
顾嘉礼点头,又往自己碗里添了份米饭,等他走后偏头看看身侧的沈青青和知义,“一块吃吧,菜太多浪费了可惜。”
沈青青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拉开板凳坐了。
知义早就被那盆漂着红油的水煮肉片馋得直流口水,连板凳都懒得拉,捞起筷子就吃,结果自然惹得自家主子一通嫌弃。
主仆三人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竟将那一桌子菜吃了个精光。
半个时辰后,齐盛捂着火辣辣的菊花返回寝殿。
守候已久的小厮苦着脸上前回话:“王爷,他们把那些菜都吃光了,吃得可香了,比啃大猪肘子还香。”
“他们现在人呢?”齐盛扶着门框,咬牙切齿地问。
小厮想问一句“所以那菜到底好不好吃”,但看他面色不虞,又将疑问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吃完饭就走了,现在应该在东苑休息。”
“把那丫头叫来。”齐盛提起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进了寝殿。
未多时,小厮领着沈青青折了回来。
沈青青缩着脖子,作胆小畏缩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是不是对奴婢做的饭食不满意?但奴婢只会做那几道菜,顾大人很喜欢。”
齐盛忍着腹部的绞痛,和善地笑道:“你误会了,菜很好吃,只是本王口味清淡,吃不了太辣的东西,不怪你。”
沈青青吐出口气,好像度过了什么难关,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齐盛将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冷笑,没见识、没胆量的小丫头,一点小状况就被吓成了这样,怪不得顾嘉礼总护着她。
他坐正了身体,指指右手边的凳子,“坐下,中午的问题还没问完。”
沈青青捏着裙摆,乖乖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沈青青低着头,脑袋飞速运转,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回王爷的话,奴婢名叫沈鬟鬟,今年十六。”
“才十六啊。”齐盛笑着睨她一眼,“这么小的年纪,跟着顾嘉礼那个老古董,不觉得烦闷吗?”
“还好吧。”沈青青局促地挪动了一下脚尖,又小声地补充道:“就是规矩多了些,做活的时候总要提着一口气,很累。”
齐盛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笑声都高了几调,“那你想不想换个主子?本王对你的厨艺……很满意。”
沈青青肩膀耸动了一下,憋笑憋得异常艰难,这副场景落到齐盛眼里却成了害怕与惶恐。
第367章 离间计
“沈姑娘,不用怕,本王只是长得凶,其实对手下人很宽厚。”
齐盛放缓了声调,循循善诱:“在本王手下做事,绝对比跟着顾嘉礼自在。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襄南王府?”
对手下人很宽厚……
这话要是能信,老母猪都能上树。
沈青青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多谢王爷抬爱,但,但奴婢还是想继续留在顾大人身边,还望王爷……”
齐盛陡然打断她的话,冷声道:“不愿意?”
沈青青身子抖了下,咬着唇不说话,意思很明显。
“行,那你走吧。”齐盛手掌搭在桌角,狠狠一攥,“只要你有本事踏出这间房,本王就放了你。”
话落,门口传来“唰唰”两道声响。
沈青青立刻回头,就见两名护卫正高举佩刀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身后又传来齐盛阴恻恻的声音:“顾嘉礼背后有皇帝和太后撑腰,本王动不得,但杀一个小丫鬟,可太容易了,你要不要试试?”
听这语气,应该是真相信了她的鬼话,见利诱不成,开始走威逼的套路了。
沈青青默默为自己精湛的演技点了个赞,同时手掐大腿,如受惊的猫儿般滑跪在地,哭哭啼啼地向他求饶:“奴婢并非故意要拒绝王爷,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齐盛低头,浓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光,“说说你的理由。”
沈青青眼中含着泪珠,轻咬着唇瓣,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奴婢留在顾大人身边,其实是想让他为奴婢的家人伸冤。”
“嗯?”齐盛拧眉,显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沈青青吸吸鼻子,解释道:“奴婢的父亲是个卖油郎,出门做生意时不小心冲撞了镇上的恶霸,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奴婢母亲身子本就不好,听闻父亲的死讯一时悲伤过度,也离开了人世。”
“奴婢去县城告状,连县衙大门都没进去就被人赶了出来,他们都说那恶霸有钱有势,寻常百姓招惹不起……”
说到悲伤处,藏在袖中的那只手狠狠掐了下大腿,原本蓄在眼眶的泪水顿时滚滚落下。
沈青青低头擦擦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奴婢想为父母伸冤,县里不管,只能找别的门路。顾大人虽然性格有些古板,说话也有些难听,但他是个好人,哪日心情好了,说不定会帮奴婢伸冤。”
“顾嘉礼贵为大理寺卿,要紧的大案子都办不完,怎么会帮你这些处理无关紧要的小事?”
齐盛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姿态狂傲,“应了本王,本王会派人帮你父母伸冤,如何?”
沈青青惊喜抬头,“真的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又连忙低下头怯声道:“王,王爷能不能给奴婢一晚上的考虑时间,明早奴婢一定给您个答复。”
她也好趁着这个时间和顾嘉礼对对口供,万一露馅了这场戏就白演了。
齐盛眼神凌厉地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看起来非常害怕,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着裙摆,连耳根都因恐惧涨得通红。
这样的胆小怯懦的女子似乎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施舍般开了口:“尽快吧,本王可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另外,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用本王教你吗?”
沈青青乖觉地起身行礼,“王爷只是对奴婢烹饪的美食感兴趣,别的什么都没说。”
齐盛赞许地点点头,大手一挥,“行了,回去吧。”
沈青青吐出一口气,欢喜地向他道了谢,跟着来时带路的小厮出了正殿。
齐盛无声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抬手叫来一名护卫,“盯着点她,发现任何异常随时向本王汇报。”
*
北苑,顾嘉礼和知义都没睡。
一个仍伏在案前整理书册,一个猴子似的伸着脖子四处观望。
瞧见远处打回廊处走来的沈青青,面上一喜,连回头对顾嘉礼道:“回来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顾嘉礼蹙眉,食指抵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明白,夜间不能大声喧哗。”知义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沈青青也瞧见了守在门口的知义,告别小厮,步子走得更快了。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一关门,知义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沈青青摇摇头,举目看向顾嘉礼,“顾大人,麻烦您先暂停下收纳工作,我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顾嘉礼停下动作,用挂在旁侧的湿布巾擦了擦手,这才拉开椅子向她颔首道:“说吧。”
“齐盛对你来襄城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想从我这里入手,套出有用的信息。”沈青青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嘉礼看她一眼,神情淡然,“你想将计就计?”
“不错。”沈青青揉揉被掐痛的大腿,将自己胡编乱造的身份和他说了,末了道:“齐盛现在应该已经相信了我,但保险起见,待会儿还请大人陪我演一出戏。”
顾嘉礼抿着唇,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又问她:“演完戏呢?告诉我你的全部计划。”
沈青青眨了下眼睛,目光狡黠,“我打算使一出离间计。”
“齐盛心眼比针细,性子狂傲自大,没有容人之量;陈比天嘛,野心勃勃,性子比他还狂。这两个人压根不可能推心置腹地合作,应该很容易拆散。”
“我的计划是以班房失火一案为幌子,暗示齐盛朝廷已经注意到襄城地区有反叛势力,并将矛头指向陈比天。”
“这种情况下,齐盛很有可能会为了保住自己,主动与陈比天撇清关系。没了王府庇佑,陈比天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顾嘉礼轻轻敲了下桌沿,“但这件事太危险,赵将军特意叮嘱过本官,一定要护你周全。”
合着就是“你的办法有用,但本官不打算采纳”的意思呗?
沈青青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顾大人有什么好办法?”
对上她明月皎月的眸子,顾嘉礼有一瞬间的失语,“查,和其他案子一样,寻找证据,把幕后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第368章 美人计
“呵。”沈青青勾唇低笑,“齐盛知道你要来,肯定早把相关的人和证据都清理干净了,就算有遗漏,那一点蛛丝马迹要查到猴年马月?”
顾嘉礼唇抿得愈发紧了,不得不承认,沈青青说的是实话,班房失火一案很难查,而且这是在襄城,所受限制太多,难度更大。
沈青青料到他会有此反应,笑了一声,随手捞起桌边茶杯,道:“顾大人,戏已经演了一半,现在说不演晚了,硬着头皮上吧。”
言罢,抬手将那杯子摔了。
顾嘉礼和知义同时一怔,就见她撩起裙摆施施然跪了下来,拿捏着腔调哭道:“奴婢父母死得冤枉,求顾大人为奴婢做主!”
那声音娇娇啼啼,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嘉礼迅速反应过来,沉声接道:“本官知道你心中有苦,但死在大火中的犯人、狱卒同样有苦。本官不能因你是本官的丫鬟就刻意徇私,弃那些葬身火海的百姓于不顾。”
沈青青高声质问:“今天有纵火案,明天有杀人案,世间这么多冤屈,那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帮奴婢申冤呢?”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随后响起顾嘉礼略带无奈的声音:“再等等吧,过段时间一定。”
“大人就敷衍奴婢吧,反正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哪值得像您这样的贵人费心呐!”
沈青青哭着破门而出,进了隔壁房间就再没出来过。
旁观者知义看得目瞪口呆,“她这,她这也太牛了吧。”不去演戏都可惜了。
顾嘉礼揉了下眉心,心里有些烦躁,“调几个人保护好她,你也出去吧,本官要休息了。”
知义收回视线,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大人您的演技也不赖!”
顾嘉礼回了他一个眼刀子。
北苑发生的一切全都传到了齐盛耳中。
听完属下的汇报,齐盛得意地笑了起来,“顾嘉礼,你还真没让本王失望。”
后台硬如何,能力强又如何,一昧认死理,不懂灵活变通,照样办不成事!
翌日清晨,沈青青按照计划早早来到齐盛寝殿外磕头求见。
齐盛还在为昨夜的事情高兴,听见动静立刻让人把她请了进去,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容。
“一夜过去了,你可想明白了?”
沈青青重重地点头,“想明白了,只要王爷能帮奴婢的父母申冤,奴婢就愿意留在王府,为王爷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你只需要回答本王几个问题就好。”
演了这么久的戏,总算步入正题了。
沈青青暗自松了口气,低伏着身子,恭顺地回道:“您问。”
“顾嘉礼为什么会来襄城?”
“他是来查案的,就是外面的人都在传的襄城班房走火一案。”
“果然,本王就知道顾嘉礼个小兔崽子没安好心!”齐盛冷哼一声,恨恨道:“他可真是吃海水长大的——管得宽,京城那么多案子还不够他操心,非要到本王的地盘插一杠子!”
沈青青佯装受到惊吓,瑟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齐盛注意到她的动作,强压下心头怒火,继续问:“那他现在查到了什么?”
沈青青摇头,“顾大人从不跟奴婢说这方面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齐盛迫不及待。
“但是他好像已经有了大致的调查方向。”话说半截,她又陡然调转话题道:“不过这都是奴婢自己瞎琢磨的,不知道准不准。”
齐盛被勾起了兴趣,指指脚边的凳子,“坐下吧,讲讲你是从哪推出这个结论的。”
沈青青提着裙摆慢腾腾地站起来,斟酌语气道:“前几日,就是我们来襄城的路上,顾大人见了个男人。奴婢去送饭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什么道士、将军、害人之类的话。”
“道士……将军……”齐盛反复念着那两个词语,眼神阴郁,神色不明。
良久,他猛然抬起头,冷声问:“听到他们说的人叫什么名字了吗?”
沈青青心道:老娘当然听到了,但现在不能说啊。
鱼要慢慢钓才会上钩,心太急只会打草惊蛇。
她迷茫地摇摇头,“奴婢送完饭就出去了,没听到他们提名字。”
“那你知不知道和顾嘉礼说话的男人是谁?”
沈青青再次摇头,“奴婢不认识他,他脸上戴了个银质面具,个头很高,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挺年轻的。”
这么明显的提示,齐盛很快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掌,又问:“那人手里是不是还拿着柄折扇,扇子也是银的。”
“嗯,是有柄折扇。”
这下轮到齐盛迷茫了,如果京城那位真察觉到他有二心,要派也该派赵赢之类的莽夫,整个摘星阁的人来干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陈比天来的?
他心里堵得厉害,一小半是害怕,剩下的全是愤怒。
自从陈比天进了王府,没给他带来一点好处,麻烦倒是惹了一堆,这回更是把顾嘉礼个麻烦精招来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不等他带兵起事,老家先被人端了!
“不行。”齐盛深吸气,再次将目光落到沈青青身上,“再帮本王做件事,想办法查清楚顾嘉礼和那个男人的谈话内容。”
“这……顾大人如此聪明谨慎,怎么可能跟奴婢说这个?”沈青青面露难色。
“本王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齐盛定定地看着她,“顾嘉礼向来不近女色,却愿意留你在身边,且万般维护,说明你在他心里是有一点不同的。”
“这一点不同,就是你套话的关键。”他微微倾身,低声诱道:“男人,最无法抵挡两种诱惑,一是美人,二是美酒。好好利用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本王等你好消息。”
沈青青低头不语,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抬头道:“王爷,我愿意试一试。”
“很好,去吧。”齐盛拍拍她的肩膀。
出了正殿,没了那双眼睛的监视,沈青青烦躁地捶了捶跪到发酸的膝盖,演戏真累。
想到接下来要演的戏码,感觉更累了!
第369章 鬟鬟,你还在生气吗
中午,沈青青提着新鲜出炉的饭菜及两壶美酒敲响了顾嘉礼的房门。
知义很不识趣地凑上前蹭饭吃,被沈青青三言两语骗去了厨房。
房门关上,屋内就剩两人,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顾嘉礼洗完手,看看她手里的酒壶,非常上道地问:“又要开演了是吗?”
沈青青点头,弯腰摆好饭菜,为他倒了杯酒,“这次是美人计,顾大人酒量如何?”
“尚可。”顾嘉礼接过酒杯坦然入座,低声和她说话,“本官的人已经找到陈比天在哪了,他如今住在王府别苑,就在樊越山附近,周围有重兵把守,硬闯有点难度。”
“所以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还是得看齐盛的。”沈青青又为他斟了杯酒,身子一斜,亲自递到了他面前,“顾大人,再来一杯?”
鼻尖涌入一缕女子特有的细腻馨香,顾嘉礼脸一热,默默往后挪了点,哑声道:“这个房间周围都是本官的人,他们只能看个大概,所以……”不用离我这么近。
沈青青秒懂,立刻将杯子收了回去,往桌上一撂,大大咧咧地转身给自己盛饭去了。
“顾大人该早说的,早说昨儿夜里我就不用跪了。”
这两天一言不合就得下跪,跪得她膝盖都青了。
顾嘉礼低咳一声,捡起她撂在桌上的那杯酒,仰头喝了,难得没怼人。
剩下的时间沈青青一直在埋头吃饭,中间还不忘把酒壶推到顾嘉礼面前,提醒他多喝几杯,沾沾酒气,把戏演得更像些。
一碗饭吃完,摆在顾嘉礼面前的那壶酒也见了底。
他扯松了束缚在脖颈处的衣襟,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的,完全没了往常严肃古板的模样。
沈青青多看了两眼,正要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外面忽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顾大人,奴婢来送饭了。”
是王府的丫鬟。
这个时候过来,目的很明显。
沈青青了然,连忙弯腰去倒酒,手还未摸到酒壶,腰带忽被人用力扯了下。她没有防备,笔直地往后倒去,恰好摔进顾嘉礼怀中。
一道低哑的声音紧跟着传入耳畔:“有人来了。”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顾嘉礼偏头躲过贴在额前的柔软发丝,声音如冬日寒风般清冷:“本官已吃过饭了,你走吧。”
“是。”丫鬟提着饭盒匆匆离去。
沈青青吐出一口气,挣扎着准备起来,腰间又是一紧,顾嘉礼的手指仍勾着腰带未松开。
“鬟鬟,你还在生气吗?”顾嘉礼的声音极温柔,如流水般敲得人耳根发软。
只一句话,沈青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接道:“顾大人严重了,奴婢不过是个洗衣做饭的粗使丫鬟,哪有资格和主子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还不肯承认。”
沈青青别过头,故意不看他,冷冷道:“你松手。”
顾嘉礼叹气,终是无奈地放开了她。
得到自由的沈青青迅速挪坐到他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一个低头沉默不语,一个目光哀怨,看着真像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侣。
安静片刻,顾嘉礼伸手捞过酒壶,仰头灌了杯酒,喃喃道:“鬟鬟,你的苦我都明白,你现在走的路……都是我以前走过的。”
“你总是称自己为卑贱的奴婢,说我是身份贵重的官老爷,那你可知道我今日的尊荣与权势是用什么换来的?”
“是人命,是我父母的命!”
沈青青怔然地看向他,这一刻她眼中的惊讶是真的,顾嘉礼脸上的悲伤也是真的。
那个连衣角皱了都会蹙眉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趴在桌案间,菜汤落到袖口,濡湿了一大片,他却浑然未觉,只定定地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眸间仿佛蒙了层雾气,像泪水,又像是化为实质的悲伤。
他又往嘴里灌了口酒,继续道:“我爹死在了大理寺的地牢里,我去见他时,他身上还穿着大理寺卿的官服,深蓝色的官服被血染成了黑色,墨一般的黑。”
像极了当时黑暗到看不见光明的官场。
沈青青心里沉甸甸的,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该安慰些什么。
低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娘死在了我面前,她的血全浇在了我脸上,好多好多,怎么擦都擦不完。”
娘最爱干净,总是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爱穿白衣,如开在枝头的白色玉兰花,又如散在窗前的月光。
极美丽,也极温柔。
可那日,那些丑陋的人闯入家门,砸了娘最爱的瓷瓶古玩,打乱了娘打扫干净的房间。
还用血染红了娘的白裙子。
他洗了无数遍都没能洗干净的白裙子。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养成了许多怪癖。
看不得脏乱,看不得污秽,看不得世间任何不平事。
说完这句话,顾嘉礼便沉默了,有清澈的液体从他眼眶间滑落,又很快消失不见。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风吹过窗台的沙沙声。
“人走了。”顾嘉礼低喃一声,伏在桌上没动。
沈青青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顾嘉礼,一杯放到了自己身前,“顾大人,我敬您一杯,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事空。”
顾嘉礼抬首,视线从她握了酒杯的手落至眉眼,很漂亮的一双眼,清澈明亮、透着股灵气,他的心莫名地随着那双温柔的眉眼安定下来。
顾嘉礼挽起衣袖,接过杯盏,碰了下杯沿,低笑道:“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我过得很好。”
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也成为了最好的自己。
“嗯,很好。”沈青青笑了笑,浅饮了一口酒,热辣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顾嘉礼提着另一壶酒,踉跄着走到窗前,目光专注,不知在看什么,半晌,回头看她,“你有梦想吗?”
沈青青歪头想了想,回答:“算是有吧。甩掉所有麻烦,然后回老家,和相爱的人过一辈子把酒话桑麻的悠闲日子。”
“真好。”顾嘉礼轻轻地笑,“我的理想比你的大。我想除去世间所有邪恶与贪念,创造一个清明和朗的太平盛世。”
第370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听起来很厉害。”沈青青眉眼弯弯,“那我是不是要祝顾大人得偿所愿?”
“谢谢,也祝你得偿所愿。”
两人相视一笑,初见时的尴尬与锋芒消散无弥。
远处,知义气喘吁吁起跑回来,推开门就开始抱怨:“王府丫鬟可真烦人,非拉着我给她扎毽子,我怎么可能会……”
瞧见桌上吃剩的美食,他的声音陡然一停,脸垮了,“你们怎么不等等我啊,我还饿着肚子呢!”
沈青青揶揄他:“那个喊你扎毽子的丫鬟没给你送饭吃么?”
“送了啊,但他们的饭哪有你做的好吃啊。”知义一面絮叨,一面满屋子找碗盛饭吃。
顾嘉礼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损人,眼中反而隐隐多了分笑意。
沈青青冲他们摆摆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得去演下一场戏了。”
“辛苦了,下午出去给你买糕点吃。”知义扒着饭冲她摆摆头。
顾嘉礼看几看,还是没忍住,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教你多少遍了?”
知义嘴一撅,立马不敢说话了,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沈青青乐呵呵地摇摇头,这对主仆真是有趣得很呐。
到了王府正殿,守门的护卫没直接放她进去,“王爷在房内同人议事,你先等一会儿吧。”
沈青青回了声“是”,乖乖随着护卫站在了门边。
屋里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同时伴随着杯盏摔落的声音。
沈青青猜到了缘由,嘴角勾了又勾。
没等多久,紧闭的房门就开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沈青青远远地瞟了一眼,男人脸上煞气极重,恶鬼见了怕是都要让三分。
护卫正要领她进门,原本已走下台阶的陈比天忽然又折了回来。
“站住。”简单的两个字,威压颇重。
沈青青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入眼便是双阴鸷的眸子,如剑芒般冰冷,看得人后背直冒冷汗。
“是不是你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挑拨我们的关系?”
沈青青垂眸,露出胆怯的表情,“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真当本将是任人欺负的孬种吗?”陈比天大步上前,猛地伸手欲掐她的脖子。
这时门内忽响起齐盛隐怒的声音:“陈比天,你真当本王是死人吗?”
陈比天猝然垂下胳膊,愤恨地瞪沈青青一眼,“小东西,等着吧,本将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罢,他一甩袖子,愤愤离去。
门内再次响起齐盛的声音:“进来吧。”
沈青青收回视线,缩着脖子,摆出害怕的懦弱模样走进房间。
房间里满地狼藉,几个丫鬟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沈青青同情地看她们一眼,沉声道:“王爷交代奴婢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是么?本王还以为你会被顾嘉礼的温情打动,不愿意回来了呢。”齐盛把玩着玉珠串,似笑非笑。
沈青青佯装受惊,声音恳切:“奴婢如今只想为父母伸冤,不考虑其他,还请王爷明鉴!”
“瞧把你吓的,本王开个玩笑罢了。”齐盛大笑一声,抬手屏退众人,指指旁侧的凳子,“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前几日和顾大人见面的男人是摘星阁的人,具体叫什么他没说。他们讨论的人是殷朝一个特别有名的将军,好像姓陈。”
哪怕早就预料,齐盛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一口气,“陈比天吗?”
沈青青忙不迭地点头,“就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拉风。顾大人说一个月前摘星阁众术士合力测算了国运,运盘上显示襄城出现了一批不容小觑的势力,可能会威胁到国运。”
齐盛心一咯噔,险些将手里的珠串挣断。
沈青青偷偷勾了下唇,假装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继续道:“势力的主人就是王爷刚才提起的陈比天。”
“是他?”听了这话,齐盛不仅没能松口气,心反而揪得更紧了。
摘星阁存在的作用就是掌祭祀、观天象、测国运,其内能人异士的聚集,根本不可能闹出找错目标的乌龙。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比天会取代他,成为最后的赢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当初大齐的江山不就是这样得来的吗?
从陈比天的种种表现上看,他也的确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齐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桌前准备喝杯茶压压惊,但茶杯早被他摔了,新的还没送上来,哪有茶喝?
“混蛋!”
齐盛怒吼一声,摔了手中珠串。
沈青青身子猛地一颤,应声跪地。
“王爷,您没事吧?”门外护卫高声询问。
“本王无碍,去,再把陈比天喊来!”
齐盛连喘几声粗气,低头看向沈青青,“你还查到了什么,继续说。”
“顾大人说,他现在刚从百年沉眠中醒来,能力还未恢复,正是最好对付的时机,若等到猛虎养好爪牙再动手就晚了。”
齐盛越听心越沉,陈比天需要人命提升修为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他和近身护卫,外人一概不知,但顾嘉礼竟然知道了……
所以那运盘所昭示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这个陈比天,竟然真把他当成了自己上位的阶梯!
可恨!
油已经倒得差不多了,沈青青准备见好就收,“顾大人现在正派人四处查找陈比天的位置,不过还没找到……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王爷还有什么指示吗?”
齐盛心乱如麻,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敷衍地冲她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有事本王再派人通知你。”
沈青青离开没一会儿,陈比天就折回来了。
齐盛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火气,挥拳就打。
陈比天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拳头,冷声道:“王爷是不是又听信了那妖女的谗言?”
齐盛怒目而视,沉默不语。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能把你吓成这样,以后真打起仗来,你拿什么支撑大局?”
“他们不可信,那你就可信了吗?陈比天,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吗?”
陈比天推回他的拳头,目光沉沉,“本王是什么货色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会不会中了有心人的离间计。”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就赌那妖女是不是真如王爷所想的那般单纯。”
第371章 无路可退
下午天阴了下来,乌云稠密如盖覆在头顶,黑沉沉的,压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傍晚时憋了两个时辰的雨终于落了,豆粒大小的雨珠,砸得房顶噼啪作响。
沈青青早早吃过晚饭回房休息,却被哗哗的雨声吵得睡不着觉,摸着空空的床铺,忽然就想起了孟渊。
两人打相识起便在一张床上睡觉,几个月了,从未分开过,如今身边冷不丁地少了个人,还真有点不适应。
孟渊,应该也很想她吧?
回忆起某人扯着她的袖子喊“青青”的模样,沈青青无声地扬起了唇角,看着挺高大威猛的一个男人,心思却比她都细,也比她黏人,想想还有点可爱。
越想越睡不着,她干脆翻身起床找了笔墨练起小字。
刚写了一行字,小拇指粗的毛笔毫无预兆地断成了两截。
看着新鲜的断口,沈青青心霍地一沉,立刻掐指给孟渊卜了一卦。
果然是凶卦!
她偏头看看外面如注的雨幕,毫不犹豫地披上衣服敲响了顾嘉礼的房门。
“顾大人,我有件急事,现在必须出府。”
顾嘉礼没有问原因,只安静地看着她,目光寂静又温柔,如深夜里缥缈的月色。
“你确定吗?这座院子外面全是齐盛的人,出去的话一定会惊动他们。”
深夜出府的消息一旦传到齐盛耳中,这几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沈青青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双手扶额,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现在有点乱,让我想想吧。”
顾嘉礼的视线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上,微微蹙眉,轻声道:“你先进来吧。”
进了屋,顾嘉礼折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喝点,稳定心神。”
“谢谢。”沈青青喝了口热茶,靠在桌边缓缓说起原因,“赵将军应该和您说过我们的计划吧。孟渊,也就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有危险,我必须想办法通知他,否则……”
她的声音一顿,颓然地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相信我吗?”顾嘉礼突然问。
沈青青睁开眼,表情有些迷茫。
顾嘉礼低声解释:“我手下还有十几名可用之人,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那些人是保护你的吧?”沈青青问。
“是,但是和未知的危险相比,还是解除眼前的危机更重要。”顾嘉礼从书册间抽出张地形图,目光真诚地望着她,“我们是并肩战斗的伙伴,不是吗?”
沈青青重重地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谢谢。”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和我说谢谢,别说了,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顾嘉礼摊开地形图,指指身侧的空位,“过来,告诉我他们的行进路线,我让人去找。”
沈青青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放下茶杯,边走边说:“具体的路线我不清楚,但根据卦象显示,他在西北方向……”
修长的手指顺着襄城北部的官道上移,穿过礼县,停在一片宽阔的水域。
“就在这条河附近,运货的话十有八九要走水路,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停在码头附近。”
顾嘉礼用朱笔圈下那片水域,点头道:“商队人多,我多派几人过去,应该很快能打听出具体位置。现在能告诉我你要传递出去的消息是什么吗?”
沈青青眼睑微垂,语气沉重:“那批货里藏有毁灭性武器,如果继续按照原计划走,很有可能落个货毁人亡的结局。”
“毁灭性武器?”顾嘉礼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火药吗?”
“大概率是。”
如果只是计划败露或半路遇袭,她还能安慰自己孟渊武力值够强,说不能杀出重围平安归来。但偏偏是火药,破坏力太强了,压根不是肉体凡胎能承受的冲击。
这也是她如此失态的原因。
顾嘉礼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卷了地图抬手叫人,声音还未发出来,头顶忽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房顶竟破了个大窟窿,黑影、狂风、大雨、砖瓦碎屑,一股脑砸了下来。
屋内油灯剧烈摇晃两下,倏地灭了。
“小心!”
沈青青下意识地将顾嘉礼护在身后,还未弄清楚状况,屋顶再次传来数道凄厉的惨叫,引得砖瓦墙壁都在随之震颤。
顾嘉礼反拽住了她的衣袖,厉声道:“快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数道气流从房顶破洞、窗口及门边的缝隙涌入房间。
如破空而出的利箭,来势汹汹。
是煞气!
沈青青出于本能将顾嘉礼往身后一推,同时拔出镇魂尺抵挡煞气的冲击。
轰!
煞气受阻,急速收缩回拢,凝成了一个身量高大的男鬼。
它没有头发、脑门锃亮,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座古板的雕像。裸着上身,脖颈间挂着串佛珠,珠串间黑雾流窜,如同滚滚流动的血液,随时会从血管中爆开溅人一脸。
顾嘉礼感应到危机,却什么都看不到,急切地拽住沈青青的衣角询问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沈青青攥紧镇魂尺,摆出防御姿态,冷声道:“陈比天急了,放了只恶鬼来对付我们。”
煞气这么重的恶鬼,如果一直藏在王府里,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这东西一定是陈比天特意弄过来对付她的。
如果出手,这两天编造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如果不出手,她一定会成为恶鬼的盘中餐。
这是要把她逼上绝路!
她深吸气,抹去溅落在眼前的雨水,沉声对顾嘉礼道:“顾大人,它是冲我来的,你先走吧,让你的人带你离开王府,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去。”
顾嘉礼苦笑一声,“我的人已经死了,就在刚刚。”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不出现?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一身狼藉的知义忽然闯了进来,看到顾嘉礼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屋内,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大人快逃”便轰然倒地。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及男人们的吆喝声离房间越来越近。
很显然,来的不是救兵。
而是验收成果的看客。
沈青青讽刺地低笑一声,回头看看顾嘉礼,从容道:“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放手一搏吧。”
第372章 双脸男鬼
本来她还惦记着孟渊的安危,结果自己先大祸临头了。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老和尚,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你这样修炼是会遭报应的!”
沈青青娇喝一声,抬臂横劈出一道金色光刃,如汹涌的浪潮,掀起一股强劲的狂风,所经之地碎瓦飞雨皆散。
男鬼神色一凛,抓起脖间佛珠往空中一抛。
珠串转动,黑雾撩动越聚越多,最终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黑色雾墙,硬生生将那光刃挡了下来。
哐!
金光消退,珠串断裂,几十颗黑色佛珠坠地,没入哗哗的雨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小姑娘。”房间里响起一道尖细的女声,犹如指尖挠墙声,尖利刺耳,听得人心烦意乱。
男鬼慢慢转过头,光秃的后脑勺竟还有一张女人的脸!
狭长的眼睛,鲜红的唇瓣,犹如一朵艳丽的食人花,摇曳着花枝等待无知的人儿落入囚网。
“桀桀桀……小姑娘,你想不想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女人轻笑着,声音中带着酥到骨子里的娇媚,“想的话就和我一起修炼,我教你变美、变强,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女人。”
“你要有那本事,不如先给自己造个身体!”沈青青送她一大白眼,“连头都是借别人的,你跟我说个屁啊!”
女人被揭了老底,顿时怒不可遏,吐出一口浊气喷向沈青青。
而这时,看热闹的齐盛等人已进了院子。
想到这几日费劲心思的筹谋即将要付之东流,沈青青便气得想骂娘:“艹!老娘跟你拼了!”
“呵~”
屋顶忽响起一声男人的轻笑。
一道白刃先她一步甩出,先挡了女鬼喷出的浊气,后刺向黑暗中的老和尚。
和尚未察,一下被那白光捅了个对穿。
沈青青仰头看去,就见屋顶坐了个穿黑衣的男人,他手里握着柄短剑,半张脸隐在雨幕后,依稀可见唇畔浅薄的笑意。
司予吗?
来不及细究,因为王府的人就要到了。
沈青青动作飞快地收了镇魂尺,一边揉头发,一边拉着顾嘉礼往桌子后面躲。
和尚受到重击,暴怒无比,掀起数重煞气冲向躲在房顶的男人。
男人飞身跳跃,灵活地躲过气流,顺着屋顶的破洞跳进房间和那恶鬼缠斗起来。
另一边,齐盛和陈比天已带着人来到了房间门口。
看着与恶鬼纠缠的黑色身影,陈比天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这……”
怎么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齐盛神色不明地看他一眼,伸头向房间看去。
书桌后,隐约蜷缩着两个人,身材高大的那个在外面,矮小的躲在角落处。
听到外面的交谈声,高大的那个温柔地拍拍另一人的肩膀,起身走了出来。
顾嘉礼背着手,脸色铁青地看着齐盛,眼神冷得能结出冰来,“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道吗?顾某今日算领教到了。”
齐盛脸色一僵,随后开始装傻充楞,“顾嘉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听见北苑有动静就急忙带人过来帮忙了,怎么还帮出错了?”
顾嘉礼抿着唇,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齐盛眼睛余光不停往屋内黑衣人身上瞟,状似无意地询问:“屋里是什么情况?那个人拿着剑在砍什么东西?”
“屋里是什么东西,王爷不清楚吗?”顾嘉礼反问,“倘若本官身边没有精通道法的术士,现在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那是你的护卫啊?”齐盛自动忽略了他的怒火,喃喃低语,心里对沈青青编造的谎言又相信了几分。
若不是提前知道了要对付精通道法的陈比天,顾嘉礼的护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才?
屋内,男人利落地挥出一拳,将苟延残喘的老和尚彻底打散,然后大步走到顾嘉礼身后,拱手行礼,“属下来迟了,望大人赎罪。”
顾嘉礼回头看他,目光深沉,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摆摆手道:“退下吧。”
“是。”男人再次拱手,一个纵身跳上房顶,消失在滂沱的雨夜中。
战斗结束,房间里安静下来,气氛也陡然变冷。
“顾大人,本王知道你突然遇袭,情绪难免激动,但这件事的确与本王无关。”
齐盛主动开口缓和气氛,“若本王真想害你,在哪儿动手不好,为何偏要在王府,这不是明摆着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吗?”
顾嘉礼好似没听见他的话,径直走到桌前,将瑟瑟发抖的沈青青扶了起来,温声安慰道:“鬟鬟,没事了,起来吧。”
齐盛:“……”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烦人精还有做情种的潜质呢?
沈青青攀着他的胳膊站好,虚弱地帮齐盛求情:“王爷说得对,这件事说不定是个意外,顾大人一向明察秋毫,可不能无凭无据地冤枉了好人。”
“啊对对对,这丫头说得有道理。”齐盛顺着杆子往上爬,顺便向沈青青递出个赞许的眼神。
“那好吧。”顾嘉礼无奈点头,偏头对齐盛道:“这件事先不提,本官的护卫如今都受了伤,生死未卜,还请王爷帮忙请几个大夫,另外再分几个护卫保护本官的人身安全。”
齐盛脸上笑容一僵,想问一句“你他娘的要不要脸”,咬咬牙又忍了下去。
“行,你先到隔壁房间休息,本王去帮你请大夫。”
齐盛转身离开,回头瞧见陈比天还躲在人后恨恨地盯着沈青青看,目光一沉,意味深长地瞪他一眼。
陈比天不甘地收回视线,随着人群走出小院。
人一走,沈青青和顾嘉礼同时上前去扶知义,还好,他只是被煞气冲撞了一下,没有大碍。
但躲在暗处的护卫们就没这么好运了,先是被煞气冲撞,后又从房顶跌落,每个都伤得不轻,最严重的那两个已经没了气息。
望着一屋子伤残病患,顾嘉礼略显无奈地吐出口气,“鬟鬟,对不起了,之前答应你的事可能没办法做到了。”
“没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沈青青望着窗外绵密的雨幕,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窗台,“司予,来都来了,不出来叙叙旧吗?”
“叙旧?你确定是叙旧?”
窗外响起男人不羁的声音,如清风穿过竹林,带着几分欢快。
第373章 沈青青,你丧心病狂!
沈青青低笑,“叙旧,顺便谈个交易。”
窗外许久无人回应,就在她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斜刺里忽伸出只手推开窗户,紧接着一道黑影直接翻了进来。
有风顺着敞开的窗棂灌进房间,吹得屋内油灯晃得厉害。
沈青青连忙抬手关窗,一回头恰撞进男人含笑的眼眸。
还是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睛,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油灯一照,眸中光芒璀璨若骄阳。
和漂亮的眼睛相比,那张脸就显得平庸了,说不上难看,但也配不上“好看”二字。
司予注意到她的目光,勾了下唇角,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青青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只是突然发现了你戴面具的原因。”
“嗯?”司予微怔,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拐着弯说自己长得丑,顿时气笑了,“你这张嘴可真是一点都不饶人。”
沈青青笑了一声,毫不谦虚地回道:“过奖。”
司予跟着她笑,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眼中光芒流转,带了几分妖冶和魅惑。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这张脸是假的……出门在外总要多点防备,你说呢,沈鬟鬟?”
沈青青一噎,想到自己这两日胡扯的谎言,表情有些尴尬,“你都知道了?”
“不然呢?”司予回怼她:“摘星阁里的术士都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在往我们头上扣黑锅?”
沈青青:“……”
这嘴也没饶过人呐,怎么好意思说她?
虽然很想回敬两句,但眼下她有求于人,还是摆正态度为好。
她转身倒了杯热茶,赔着笑递给司予,“这不是形势所迫嘛,理解一下。”
司予接了茶杯,笑着睨她一眼,“不错,这会儿倒会说人话了。说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交易?”
“就上次,你请我进摘星阁,但被我拒绝的事儿,现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沈青青往他身边踢了个凳子,“帮我往外传个消息,我就答应你。”
“我要是不同意呢?”司予仰头喝掉杯中热茶,一只脚踩上凳子,姿态嚣张。
当初他好声好气地主动邀约,人家爱搭不理,现在总算轮到他摆摆架子了。
没想到沈青青被拒后压根不着急,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把他手里的茶杯勾走了。
“什么意思?”司予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沈青青把杯子放好,又搬了个凳子坐下,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不同意就算了。”
司予:“?”
事情的走向不太对吧?
“现在是单方面的威胁。”沈青青抬眸,笑眯眯地看着他,“摘星阁首席大弟子,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刚刚喝的那杯茶有毒。”
司予一惊,破口大骂:“沈青青,你丧心病狂!你厚颜无耻!你……禽兽不如!”
沈青青摊了摊手,“反正毒已经下了,如果骂人能让你解气的话,那就随便骂吧。”
反正她不在乎。
司予被她风轻云淡的恶劣态度气到原地暴走,“我司予,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招惹了沈青青你!”
本来打算给自己找个乖巧听话的小宠物,结果招来个难伺候的老祖宗!
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沈青青笑得眉眼弯弯,“骂够了吗?骂够了过来干正事,事情办妥了我就给你解药,童叟无欺。”
“我信你个鬼!”某人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桌边走,“到底要让我干什么,神神秘秘的,烦死了。”
沈青青把地形图摊开,把孟渊的大致方位及要传递的消息和他说了,末了叮嘱他不许公报私仇,速度一定要快。
司予不耐烦地把地形图一卷,往怀里一塞,嫌弃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吗?”
丢下这句话,他又推开窗户,一闪身翻出了房间。
窗外大雨绵密,很快遮住了他高大削瘦的身影。
一直坐在书桌后奋笔疾书的顾嘉礼忽然抬起头,问沈青青:“你手里有毒药?”
“没有。”沈青青手指滑过沾了水的窗棂,狡黠地笑了,“就是杯普通的茶而已。”
顾嘉礼笑着摇摇头,“摘星阁里的人都不是善茬,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恐怕要生气。”
“生气就生气吧,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大家都平安地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期盼。
*
王府书房。
齐盛沉着脸坐在书桌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沿。
雨声滴答,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时间好像都被他缓慢敲击的动作拉长了。
许久,他猛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问:“陈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比天脊梁挺得笔直,“臣还是那句话,那女人有问题。”
“可能如你所说,那女人真有问题,但是本王不想赌,你明白吗?”
齐盛站起来,拉开窗户,狂风裹挟着大雨迎面拍来,瞬间将他浇了个通透。
“本王为了这一天,等了太多年,忍受了太多屈辱,所以决不能容许任何可能失败的苗头出现。这种心情,陈将军应该能明白吧?”
陈比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以呢?所以王爷这就要把昔日合作伙伴推入坟墓了?”
齐盛摇头,“不,本王是想给你我都争条活路。”
“你离开王府,顾嘉礼就找不到本王反叛的证据,没有证据,就算他们怀疑本王有二心,为了名声也不敢轻易动手。”
“当然,本王也不会完全丢下你不管,之前陈乾坤不是还建了个鬼军吗,本王现在将他们全拨给你。你可以用他们杀顾嘉礼,或者杀其他人提升修为,都随便你,本王不干涉。”
“这样本王能松口气,你也能无所顾忌地修炼,岂不是两全其美?”
“的确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陈比天轻笑,那笑却未达眼底,带着森森寒意。
齐盛偏过头,避过他犀利的目光,继续道:“那就这样定了,今晚你就从别苑搬出去吧,本王在乡下还有个庄子,你可以搬到那里去。”
“不必了,本将回樊越山,还请王爷记住自己的承诺,尽快调拨鬼军。”
陈比天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一只脚踏上门槛又猛然回头道:“明日午时前,若本将还没见到鬼军的影子,就亲自到王府请了。”
第374章 骷髅尸体
知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一睁眼瞧见靠在床边看书的顾嘉礼,立马抱住他的胳膊嗷嗷哭了起来。
“我居然没死,呜呜,我居然又活过来了,太好了!”
顾嘉礼瞧着他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嫌弃得要死,“撒手,不撒手我一巴掌拍死你。”
“大人,您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知义松开手,哭唧唧地抱怨。
顾嘉礼用眼瞪他,“你算哪门子的香玉?”
“顾大人,忍一忍,咱不跟病号一般见识。”沈青青将食盒放到桌上,笑着插话。
顾嘉礼理了理被他揉皱的衣摆,横他一眼,回到书桌前不说话了。
沈青青冲躺在病床上的知义摆摆手,“刚出锅的小米粥,要不要来一碗?”
“要!”知义答得飞快,掀开被子一骨碌往床下爬,双脚落地的时候腿一软,稳稳当当地跪在了沈青青面前。
端着粥碗的沈青青愣了三秒钟,然后拿捏着腔调道:“爱卿,平身吧。”
顾嘉礼噗嗤笑出了声音,笑完又意识到幸灾乐祸的行为并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风,轻咳一声,尴尬地偏过了头,面颊微微发红。
知义的脸比他还红,从脸到脖子,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腿上也跟灌铅了一样,沉甸甸的,半天没爬起来。
最后还是沈青青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吃饭吧,吃完叫我,我帮你添饭。”
知义小声说了句“谢谢”,闷头乖乖吃饭,吃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顾嘉礼:“大人,其他人没事吧?”
顾嘉礼搭在书页上的手指重重一捻,脸色不太好看,“听风、听雨没了,其他还在养伤。”
知义脸一僵,片刻,硬是挤出个笑容,嬉皮笑脸地说道:“真好,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呢。”
顾嘉礼斜他一眼,将书往桌上一撂,面无表情道:“喝你的粥吧,笑得难看死了。”
知义收敛了笑容,抱起碗拼命喝粥,喝着喝着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沈青青摇头叹气,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嗯。”知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天忽然又落起了雨,给原本就黑沉沉的夜晚添了几分压抑。
一个黑衣人冒着大雨敲响了房门,“大人,陈比天昨夜已搬离了王府别苑,我们的人跟丢了,暂时没发现他搬到了哪里。”
“继续查,守好襄城的各个出口,尽量不要让他逃出去。”
说话时,顾嘉礼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上,略微停顿了片刻,又道:“去厨房领碗姜汤再走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黑衣人却不动,站在原地踌躇道:“大人,属下在来的路上听见有百姓在议论,说昨夜襄城死了好多人。”
顾嘉礼眉头一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有人在城南的臭水沟里发现了好几具尸体,每具尸体的特征都一样,头发胡须全白,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皮包着骨头,像个骷髅架子,特别吓人。”
黑衣人抬头看看他,斟酌着语气开口:“他们都说那些人是被专门吸人精血的妖怪害了,也不知道可不可信……”
顾嘉礼拧着眉思考片刻,冲他摆了下手,“去厨房喝姜汤吧,这件事不用你管。”
“是。”黑衣人领命离开。
顾嘉礼偏头看向沈青青,“这件事,你怎么看?”
“十有八九是陈比天干的。”沈青青言简意赅。
某人前脚刚和齐盛闹掰,后脚就出了这样离奇的命案,说跟他没关系都没人信。
“所以要和我一起查案吗?”顾嘉礼问。
“我没什么问题,但齐盛那边怎么办?”
“光明正大地提要求就好了。”顾嘉礼负着手,切换为初遇时目空一切的矜贵状态,“身为大理寺卿,查案,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这会儿齐盛正搂着美妾呼呼大睡,突然被值夜的小厮叫醒,还未来得及发火,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顾嘉礼黑着脸站在门外,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班房失火一案还未查出来结果,现在又出了妖怪吸人精元案,上百条人命眨眼就没了。”
“你,齐盛,该查案不查案,竟然还有闲心专研闺房之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块封地了?若是不想要的话,明日本官便递上折子,将此事告诉皇上!”
齐盛的脸沉了又沉,最后黑得跟锅底一样。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明着发火,只得忍气吞声地为自己辩解:“顾大人,本王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发火前能不能看看时间,这都大半夜了,本王连休息睡觉的时间都不能有了吗?”
顾嘉礼不接话,望着屋内浮动的纱帐冷冷道:“让你的人带路,这个案子本官来查。”
多么理直气壮的语气。
沈青青都要忍不住给他竖大拇指了。
本以为齐盛会勃然大怒,然后找理由糊弄过去,谁料他竟然直接同意了。
“顾大人想查就查吧,能请到这样厉害的外援,是我齐盛的荣幸,也是襄城百姓的福气。你们俩……”他随手指了两名护卫,“带顾大人去验尸房,顾大人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去验尸房的路上,顾嘉礼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沈青青的衣袖,“可能有诈,注意安全。”
沈青青点头,“明白。”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一路顺畅地来到停放尸体的地点。
一进门,又是一股子恶臭气味。
哪怕早有准备,沈青青还是被那臭味熏得直翻白眼。
走在最前面的仵作回头解释:“这些尸体都是从粪水里捞出来的,可能有点臭,辛苦大人了。”
顾嘉礼面无表情道:“无碍。”
狭窄阴暗的房间里横七竖八摆了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蒙了白布,看不到面貌。
顾嘉礼要了束火把,掀开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为了检查伤口,尸体身上的衣物已被脱掉,所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具光裸的骷髅架子。
膨大的关节、凸起的肋骨、深陷的眼窝……以及那过于苍白的人皮。
若不是皮上褶皱太明显,那将是一副完美的、泛着森森白光的骷髅。
第375章 聚元阵
仵作擦着冷汗向顾嘉礼汇报白日的检查结果:“他们身上都没有外伤,没有被击打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顾嘉礼抬手打断他无用的叙述,看一眼站在角落的沈青青,柔声问:“害怕吗?”
沈青青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怯生生地点头,“是有点害怕。”
“过来。”顾嘉礼上前一步,一伸胳膊虚虚地将她揽进怀抱,“有发现吗?”
沈青青颔首,“有,不过不确定,需要到事发现场看一看。”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抛尸的臭水沟。
经过大雨的冲刷,发现尸体的地点早就灌满了臭水,连沟渠旁的脚印都被冲平了。
沈青青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线索,无声地向顾嘉礼摇了下头。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再找找吧。”沈青青望着伞外稠密的雨幕,摇头,“这件事拖不得。”
一拖就要死人,代价太大。
“嗯。”顾嘉礼没问为什么,抬手叫来一名衙役,“这附近有能落脚的地方吗?比如荒宅、破庙之类。”
衙役思索片刻,激动地回道:“还真有,前面不远处就有个破庙,要不我带您过去?”
顾嘉礼闻言不仅没开心,反而拧起了眉毛,骂那衙役:“河边发现了尸体,不远处就有破庙,你们却不知道过去调查,果真是群只会享乐废物!”
衙役讪讪地笑着,没敢回话,乖乖走到最前面带路。
沿着臭水沟往东走了大约一里多路,抬头便可看到一间孤零零的大房子。
那房子应该有些年月了,门口地面长满半人高的野草,青砖墙上生了层绿油油的青苔,房顶破了洞,又被人用干茅草补住了。
风一吹,门前的野草与房顶的茅草同时摇晃,晃得那屋子好像要塌了。
顾嘉礼独自撑着把伞往房前走,走到半截被沈青青拦住了,“先别过去,屋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原本关着的庙门突然开了,一个身穿粉衣的美貌女子突兀地闯入众人的视线。
看清女子的长相后,一群衙役、护卫纷纷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女人是真的漂亮,姣好的面容,玲珑的身材,在这荒芜的雨夜里一站,犹如雨中仙、山中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青青则勾了下唇角,笑容玩味。
面前的女人她认识,宁佑安的心头好——含烟。
她没见过真人,但看过书以彦画的衣服册子,那么出众的容颜,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这可能就是太漂亮的缺点。
含烟似乎没料到门外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怔愣片刻后弯腰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伞,婀娜娉婷地走向众人。
“请问各位大人知道去长宁巷的路吗?我迷路了。”
立刻有衙役接话:“我认识。不过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赶路不安全,要不先跟我们一起去查案,等查完案子我亲自送你回去。”
顾嘉礼原本就蹙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厉声斥道:“官府查案在你们眼里就是儿戏吗?随便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都能掺和进来?”
衙役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沈青青,有心说些什么,想想他的身份,又忍住了。
含烟见状主动帮那衙役解围:“我自己回去也行,不用你们送。”
说着就要往臭水沟边走。
“站住。”顾嘉礼冷冷出声。
“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含烟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双美目水光潋滟,其中依稀有粉光闪动,娇娇媚媚,看得人腿都软了。
沈青青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噙着笑道:“我们顾大人嘴硬心软,这是在担心姑娘你呢。”
顾嘉礼没有否认,冷着脸别过头,丢下句“姑娘还是跟我们一块回去吧”,继续向破庙走去。
破庙里面的情况和外面完全不同,地面墙壁都打扫得很干净,正对门的位置放了个崭新的蒲团,蒲团前放了堆未来及收拾的蜡烛。
再往前应该是摆放神像的位置,现在那地方却空了下来,只剩下一片平整的圆形底座。
沈青青来回翻找一圈,最终在墙角发现了一堆未烧完的黄符,上面用黑狗血画出的特殊符号还清晰可见。
顾嘉礼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小声问:“这是?”
“摆阵用的符箓。”
沈青青扔掉黄符,擦去手上污渍,淡声道:“现在基本能确定了,那些人就是被陈比天害死的。”
顾嘉礼眯眼,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些符箓是用来摆聚元阵的。”
沈青青解释:“聚元阵,是一种提升元气的阵法,算是道家比较常见的阵法,不过一般人都是利用风水阵吸收天地间自然元气,像陈比天这种强夺生人元气的做法,很少有人使用。”
“一是有违天理纲常,容易遭报应;二是风险太大,操作不当有可能爆体而亡,不过这也是短时间内提升元气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顾嘉礼默了片刻,沉吟道:“所以陈比天这是要自谋生路了?”
“嗯。”沈青青点头,“而且齐盛很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暗中给他提供了便利。”
“怪不得刚才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来早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打算。”顾嘉礼低笑了一声,“到底是我们小看了他。”
“但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只能往他圈套里钻。”沈青青看着地上杂乱的符箓,心情沉重,“陈比天已经丧失理智了,再不阻止只会更疯狂。”
顾嘉礼轻叹一口气,“很晚了,先回去吧,回去之后再慢慢商量。”
转身时余光扫到站在门边的含烟,他又停下脚步问:“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
“陈比天的帮手,一只披着人皮的女鬼。”
顾嘉礼好不容易放松的眉毛又拧紧了。
“不用紧张,这种角色在我手里还翻不出浪花,把她带回去吧,我有些事要问她。”
“抓起来?”
“还是我来吧。”沈青青大步走到含烟面前,挑挑眉,“姑娘,我看你生得面熟,特别像我的一位故人,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到我家睡一晚?”
含烟警惕地打量着她,正要说话,忽被挽住了胳膊。
沈青青贴在她耳侧道:“不来我可要到宁家找你了。”
含烟一怔,最终在沈青青犀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点头道:“好。”
第376章 风雨前夕
进了王府,回到北苑。
沈青青用干布巾擦去发梢水滴,洗了脸,又喝了几杯热茶,收拾妥当了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个人在等着。
于是便将含烟叫了进来。
“知道我叫你过来的目的吗?”
沈青青靠坐在窗前,身前是一盏明亮的油灯,身后是如注的雨幕。
微眯的眸子间光芒犀利,如一柄利刃能剖开人薄薄的外皮,看见里头的灵魂。
含烟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压迫感,盛怒中的齐盛都没有的压迫感。
“姑娘是不是怀疑这两日的案子与我有关?”
沈青青懒得与她拐弯抹角,一句话挑明目的:“陈比天在哪?”
含烟瞳孔紧缩,瞪大了眼睛看她,面露不解与震惊,“你是?”
沈青青见她不肯好好回答问题,又换了个话题,“含烟姑娘,你喜欢宁佑安吗?”
含烟的目光又是一沉,脸色愈发难看,垂在身侧的手握到指关节泛起白色。
沈青青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接着问:“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含烟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半晌,嘴唇嚅嗫着开口:“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的朋友。”
沈青青拨了下灯芯,声音懒洋洋的,“按照常理来说,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但人这一生啊,不过短短几十载,只要能过得开心自在,无论和人,还是和鬼在一起也不是很重要。”
“尤其是对于宁佑安这种风流不羁的人来说。”
“但……”她话音一顿,眸中陡然多了分厉色,“若是你再帮齐盛和陈比天谋害人命、屡造杀孽,我先替老天收了你!”
含烟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抖着腿仓皇下跪,“姑娘,我……”
“起来!”沈青青的声音很冷,“我不是齐盛之流,不需要别人跪着说话。”
含烟又慌忙站了起来,咬着唇哭声道:“我也不想害人,但如果不帮陈比天做事,我就会失去做人的机会,甚至连鬼都当不成……我不想这样。”
她想活着,她想和宁佑安在一起。
哪怕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两年,也心甘情愿。
“很正当的理由。”沈青青嘲讽地笑,“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宁佑安知道有个女鬼为了和他在一起,接连害死数条人命,你说他是会感到开心,还是害怕?”
含烟睫毛颤动,落下滴泪珠,情绪低落地回道:“会害怕,还会愤怒。”
她的宁郎表面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善得很。半路遇到小野猫都要买条鱼喂两口,怎么会对无辜的百姓无动于衷?
“所以回头是岸吧。”沈青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缓,“把你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除去陈比天,你就自由了,到时候做人做鬼随便你。”
含烟沉默地对上她的眸子,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陈比天现在待在樊越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队人马,大约三四百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披着人皮的鬼魅。”
“白天的时候,我去了趟樊越山,无意间听见陈比天正在和他们讨论布置祭坛的事情。我猜他可能是嫌弃破庙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想换个地方一次达成目的吧。”
沈青青的脸色逐渐凝固,“事情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
含烟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手下有了其他可用之人,他没再主动找我。但陈比天是个急性子,应该很快会采取行动,如果你想对付他的话,还是尽快吧。”
沈青青靠在椅背上许久没说话,事情很难办,对方有几百人,而她单枪匹马……如果能先把那些小喽啰解决掉就好了。
她抬眸,再次看向含烟,“你知不知道傀儡人的弱点,或者说把魂魄从人皮里抽离出来的办法?”
“方法是有,我亲眼看到陈比天用过,但我对道家的东西一窍不通……”含烟遗憾叹气,轻声道:“抱歉。”
“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沈青青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你回去吧,陈比天要是再找你了,想办法提醒我。”
含烟颔首,但没走,摩挲着衣料间的纹理,忐忑地问她:“宁郎,他知道我的身份吗?”
“知其一,但不知其二。”沈青青干脆作答。
“我明白了。”含烟向她福了福身子,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含烟一走,隔壁房间的顾嘉礼立刻来了。
沈青青吐出口气,面露苦笑,“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什么想法?”
“找帮手,上山。”
简简单单五个字,非常有魄力。
沈青青笑得更勉强了,“或许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些披着人皮的傀儡人不会死。”
顾嘉礼一梗,头一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要么困住,要么勾魂,只有这两个办法可以选。”
顾嘉礼沉默了,末了颓然道:“试试吧,总不能看着他祸害百姓而坐视不管。”
“我也是这个想法。”沈青青扶着椅背坐起来,“那现在问题来了,我们去哪请帮手?”
孟渊不在、赵赢不在,就剩一个弱书生,送上山当炮灰吗?
“城外有皇上留给我的帮手,大约百十人,可以直接调来。”顾嘉礼语调从容,“我再去找齐盛要点人,事情发生在襄城,他休想坐壁上观。另外再想办法通知赵赢,看他能不能放一队人回来。”
说着他大步走到桌前铺纸写信。
沈青青另抽了只笔,勾画樊越山的内部布局。
全都忙完,天已泛白。
顾嘉礼命人送走书信,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又跑到齐盛的寝殿外踹门去了。
沈青青原本打算睡一觉,但事情太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令人辗转难眠。
她又摸出铜钱算起了卦。
很差的卦象,打斗、流血、休囚、溺水……几大灾都快占完了。
但困境之中尚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把握住,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青青稍微轻松了些,只要人还活着,其它问题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一点,她收拢了铜钱,重新爬上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外面雨已经停了,隔壁隐隐传来顾嘉礼责怪知义的声音。
沈青青笑着摇摇头,穿衣下床,洗漱完毕后去厨房领了双份的早饭。
第377章 遇旧人
推开门就见知义揣着胳膊站在门后,嘴撅得老高,肖似一个因调皮捣蛋被老父亲批评但又不服气的稚童。
而沉着脸坐在书桌前的顾嘉礼则是那位生气的老父亲。
沈青青将食盒放到桌上,笑着询问:“你们又吵架了?”
“没吵架。”知义蹭过来找吃的,不满地嘟囔:“我一个小跟班,哪敢跟主子吵架啊。”
阴腔怪调的语气,顾嘉礼斜他一眼,没作声,洗了手也凑过来盛饭吃。
刚出炉的小笼包,皮薄透油,蘸上自制的辣椒油和醋,再来口软糯的红枣大米粥,吃起来相当惬意。
知义酷似饿了三天的野狼,一口一个,嘴巴没有停歇的时候。
顾嘉礼看不惯他狂野的吃相,拨出一碗到窗口的小桌吃去了。
吃罢饭,他才不紧不慢地说起生气的原因:“我只从齐盛手里要到了几十个老弱病残。”
傀儡人厉害,会武的士兵都不一定都招架得了,更不用提那些只会吃闲饭的草包了。
这齐盛,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沈青青早料到有此结果,唏嘘地叹口气:“齐盛既揣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自然不愿派兵增援,这件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顾嘉礼垂着眼睑,神情郁郁,“我知道,只是没料到他会恶劣到如此程度,竟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
“别生气,等我们解决了陈比天,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睡了一觉,沈青青看着比昨夜精神许多,语气也是轻快的,一边说话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
“不用你弄。”顾嘉礼出声阻止,偏过头,眼神不善地看向知义,“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收拾东西,数你吃得最多。”
“哦。”知义撇撇嘴,抢走沈青青手中碗筷,委屈道:“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谁让他好欺负呢。
外头阳光正灿烂,照得沾了雨水的屋顶白茫茫的一片。
顾嘉礼拂过温热的窗台,转身和沈青青说话:“出太阳了,出去走走吧。”
许是胜券在握,这次出门齐盛连窥视的人都懒得安排了,三人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府。
接连下了数日的雨,好不容易碰上个晴天,街上格外热闹。
半路遇到个挑着芭蕉叫卖的小贩,小贩走得太急没看路,和同样没长眼的知义撞了个满怀。
沈青青在旁边拉了一把,小贩没摔倒,但担子里的芭蕉轱轱辘辘滚了一地。
三人连忙弯腰帮忙捡芭蕉,小贩憨厚地笑着道谢,沈青青无意间瞥见他面相不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姑娘,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小贩抓着后脑勺询问原因。
“这两日你家里是不是有人摔断了腿?”沈青青收回视线,顺口问道。
小贩惊愕:“对,昨日我小儿子在村口玩耍,长得好好的杨树突然断了,恰好砸到我儿腿上,把他的腿骨砸裂了!”
答完沈青青的问题,他又好奇地问:“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儿腿断了?”
沈青青神色淡然,“略会些相面的本事。”
平民百姓无权无势,又没什么本事,对鬼神之类非常敬重。
一听沈青青会道法,小贩的态度立刻热络了几分,将家中的糟心事一股脑吐露出来,什么猪瘟鸡瘟呀、崴脚遭贼呀,反正挺倒霉一家人。
说完讨好地问沈青青:“姑娘,我家的霉运能除掉吗?”
话都聊到这儿了,沈青青索性好人做到底,“你家风水不太好,改改风水霉运自然就走了。”
小贩闻言笑容愈发热切,张着嘴要说些什么。
沈青青看透他心中所想,直言道:“我有要事在身,没空帮忙,你自己找个风水师看也是一样的。”
小贩倒也识趣,没有继续劝,临走前还掰了串黄灿灿的芭蕉给沈青青,算是谢礼。
沈青青收了芭蕉,转头和顾嘉礼、知义分了,边走边吃,悠闲自得,倒像是专门出来游玩的。
顾嘉礼却没心情吃东西,举目望着眼前热闹喧嚣的街道,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十几具躺在阴暗房间里的冰冷尸体。
也许这条街上的某个小贩、某个笑闹的孩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也会同那些尸体一样,躺在另一间阴暗的小房子里,慢慢腐朽凋零,最终变成一堆令人作呕的臭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坐立难安。
有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破碗上前讨食,他将沈青青递给他的香蕉放入碗中。
乞丐得了东西还不肯走,苍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青,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顾嘉礼以为他看中了沈青青手里的芭蕉,伸手从袖袋里摸出锭碎银子,温声道:“那个不挡饱,拿着银子买点馒头吃吧。”
乞丐完全没看银子,双眼依旧望着沈青青,一道沙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眼挤出:“沈道友,是你吗?”
沈青青一怔,停下剥芭蕉皮的动作,细细打量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片刻,惊呼出声:“无忧道长?”
无忧道长就是当初和沈青青一同逃出樊越山,后又带着一众道士去王府告状的白发老道。
昔日仙风道骨的道长竟沦落为街头狼狈乞丐,着实让沈青青吃了一惊。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无忧道长舒出一口气,诉说起这段时间的坎坷经历。
“那日陈家事发,齐盛残忍虐杀陈家百余人仍不觉解气,又暗中下令抓捕我们这些喊冤的道士。好在我早有预料,领着大家趁乱逃了。”
“但齐盛势大,襄城各个出口都有他的人把手,我们怕出城时被人发现再惹事端,索性乔装打扮躲在了襄城各处。”
道长的目光落在沈青青身上,欣慰地笑起来,“刚才我就注意到你了,但没敢认,直到听见你跟那小贩说话,我才敢上前搭话……还好,没认错。”
“当初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害得你们跟着受连累,对不住了。”沈青青拱手向他道歉。
道长豁达地摆摆手,“害,这些都是小事,没有你我们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石头缝里躺着呢!再说了,做坏事的是陈家人和齐盛,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378章 布局
见两人越聊越欢,顾嘉礼指指对面酒楼,体贴地问:“要不我们点几个菜边吃边聊?”
道长扭头看看酒楼,再摸摸自己干瘪的肚皮,眯着眼睛问顾嘉礼:“这位小少爷,介不介意我再喊几个人吧?我的同伴都还饿着呢。”
顾嘉礼颔首,“叫吧。”
未多时,无忧道长领着一群高矮不一的乞丐回来了。
那个哭着回家找娘的年轻道士也在,进门瞧见站在沈青青身旁的清秀年轻人,惊得直拍大腿。
“哇,沈道友好本事,不仅道法学得精,选男人的本事也是一绝,一个月换俩,着实让我这种娶不到媳妇的人羡慕啊。”
一屋子人都被他这雷死人不偿命的话吓到了。
偏当事人还没有察觉,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点评顾嘉礼的外貌:“这个没有上个长得好看,但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味儿。”
顾嘉礼面无表情地问他:“什么味儿?”
小道诚实作答:“文文弱弱,特别好欺负的味儿。”
知义闻言噗呲笑了,笑完向他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小声道:“兄弟,保重。”
小道不明所以,偏头就见顾嘉礼正蹙眉看着他,眼神冷得跟冰一样。
顾嘉礼撩开衣袍,端坐于旁侧长椅,淡声道:“以你拙劣的判断力及理解力,想成家立业还需要再磨练十年八年,但那时你已人老珠黄,成家更是虚妄。”
小道:“?”
扭头看向沈青青,问:“他什么意思?”
沈青青好心解释:“他说你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小道:“……”扎心了。
无忧道长适时站出来解释两人的关系,小道闹了个大红脸,躲到角落不出声了。
众人笑闹着选了座位,静候食物上桌。
沈青青早饭吃得太多,这会儿压根没什么食欲,入了座,手里捏着筷子,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傀儡人数量多又不好对付,硬拼实在吃亏,若是能设计将其困入阵法就好了。没有小喽啰碍事,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找陈比天对阵。
先前没提这一茬,是因为手下缺少可用之人,现在老天都把帮手送到眼前了,不用有些可惜。
她向来敢想敢做,下定决心后便直接将心里的想法和大家说了,末了道:“此事有一定的危险,大家若不想参与也不要紧,可以理解。”
青年小道立刻接话:“沈道友,你说这话可就生分了,咱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而且你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恩人有难,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眨巴下眼睛,神情得意,“我这段时间经无忧道长指点,道法突飞猛进,这回肯定能帮上忙!”
“你可拉倒吧。”另一道士嘲笑他,“也不知道上次被小鬼吓得尿裤子的人是谁?”
“什么小鬼,那明明是恶鬼好吗?没眼没鼻子的,吓死人了!”小道丢了面子,梗着脖子与他争吵起来。
无忧老道对此情景早司空见惯了,无奈地摇摇头,看向沈青青:“沈道友,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贫道想告诉你,不用顾虑太多,今日我们愿意与你并肩而战,并不仅仅是想报答救命恩情。”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但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我们和你一样,身体里流淌着匡扶正义、除邪祟的热血。这一战,我们不是为你,而是为天下苍生。”
其余人纷纷附和,布满尘土、污秽的脸上写满热忱。
沈青青心中感动,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虚伪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一战,我们必胜!”
“必胜!”
杯盏碰撞,叮当作响,笑声四起。
顾嘉礼望着人群中笑靥如花的女子,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胸腔下的一颗心滚烫,像是被大家的热血感染,又像是为了别的什么而疯狂跳动。
喝过茶,沈青青连饭都不吃了,来到二楼包厢绘起了阵旗,并将详细的操作手法、口诀誊抄在纸上供大家传阅。
下午,顾嘉礼留在城外的部下也陆续赶到襄城,加上齐盛拨来的几十个老弱病残,勉强凑够了二百人。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差一个合适的进山时机。
沈青青托知义去宁家叫含烟上山打探情况,等待结果的时候,宁佑安来了。
男人眼底顶着两团黑青,病恹恹的,犹如霜打的茄子,看到沈青青先递了个恨恨的眼神。
“沈青青,我如此信任你,你怎么能骗我?”
沈青青恍然,想必含烟昨夜回去就和他摊牌了,这一趟是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她举起右手,言之凿凿:“天地良心,我瞒着那事儿是为你着想,若是知道了实情,你这段时间还会过得如此快活吗?”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宁佑安拖着板凳坐了,神情依旧颓靡,“你让她干什么去了,急匆匆的,连句话都不留。”
沈青青似笑非笑地用眼斜他,“担心她?”
宁佑安不自在地摸摸下巴,倒也坦然:“我向来怜香惜玉。”
“嗯,我懂。”沈青青低笑,“放心,只是让她打探下情况,不会有危险的。”
宁佑安点点头,静了片刻又道:“你很缺人手吗?连乞丐都请来了。”
“缺啊。”沈青青嘴角噙着笑,“宁大公子要陪我上阵杀敌吗?”
“我说认真的。缺人的话,我那边还有几十个,还不够的话,就把我爹、我叔也叫上。”
沈青青啧了一声,“宁佑安,你可真孝顺。”
顿了下,接道:“那边情况特殊,暂时用不到你帮忙,好好回家等着吧。”
“不用那我就回去了,好不容易碰到个晴天,溜溜弯、喝个茶多惬意。”
宁佑安慢腾腾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往门口走,走到半截忽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沈青青道:“沈青青,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青青勾唇,“会的,等我回来请你吃麻辣烫。”
“好吃的,团子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宁佑安轻轻地笑,又道:“谢谢你。”
没说为谁而谢,没说为什么而谢。
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79章 上山
出了包厢,知义早在转角处等着了,看到她连忙将揣在怀里的纸包递了出去,小声问:“这东西威力很大,你确定不会伤到自己?”
沈青青利落地把纸包收好,递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我还没活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就好。”知义搓着手笑,“这次算你欠我个人情,等宰了陈比天那狗东西,你得请我吃饭。咱们俩开小灶,不喊顾大人。”
“你们要干什么不喊我?”顾嘉礼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知义。
可怜的知义被吓得一哆嗦,脸瞬间白了。
顾嘉礼转而将目光落到了沈青青身上。
沈青青毫不犹豫把他卖了:“知义想让我请他吃饭,不带你,大概是嫌你话太多,人太无趣了吧。”
知义垮了脸,想哭,心道这怎么还带添油加醋的啊?
“是吗?”顾嘉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知义还是敏锐地从他变了调的声音中分辨出危险的信号。
这时楼下恰好传来女人娇软的声音:“沈姑娘,我回来了。”
是含烟。
知义如蒙大赦,拔腿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我去把她请上来。”
不等他请,含烟已主动上了楼,来到三人面前直奔主题:“他们出去抓人了,陈比天身边只剩下二三十人,如果要进攻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沈青青颔首,偏头看向顾嘉礼,“顾大人,我们出发吧。”
“等等。”含烟叫住他们,“陈比天在我们身上下了禁制,遇到危险能随时把人召回来,你们注意防备。”
“明白,辛苦你了。”沈青青客气地向她道了谢。
含烟抿着唇,表情不太自然,“你们需要我帮忙吗?我想……做点好事。”偿还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沈青青语气清淡:“随你。”
含烟松了口气,沉默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樊越山。
知义赶车,沈青青、顾嘉礼和无忧道长同乘一辆马车。
路上,沈青青对每个人的位置进行了详细的规划:“无忧道长,您和诸位道友负责在樊越山各个出入口布阵。按照之前的编排,五人一组,寻个隐蔽的位置躲好,尽量不要被发现,不要起正面冲突。”
“顾大人,您负责引傀儡人入阵、保护各路阵眼,不要让已经下山的傀儡人返回樊越山,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全都交给你?”顾嘉礼怔然,反应过来后一口否决了她的安排:“不行,我们有这么多人能用,怎么能让你一个冒险?”
“那顾大人是打算与我一同上山对付陈比天吗?”沈青青笑着反问。
顾嘉礼嘴唇动了动,望着她清澈的笑眼,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没错,他原本是打算和她一起上山的。
此次行动凶险,他身为七尺男儿、惩恶扬善的官员,怎能躲在一女子身后苟且偷生?
但对上她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前日雨夜,恶鬼来袭的情形,十几个暗卫瞬间倒下,只有沈青青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将他护在了身后。
虽然很不想承认,在某个方面,对于沈青青来说,他就是拖后腿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他颓败地垂下肩膀,许多话憋在心里羞于启齿。
挺有威势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像只被剪了指甲的猫儿,独自躲在角落黯然伤神。
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都说大理寺卿顾大人英明神武、无所畏惧,这次还没动手就要先被吓倒了?”
顾嘉礼定定地看着她,神色不明,许久幽幽地说道:“这次和从前不一样,需要上战场的人是你。”
沈青青听出他话里的担忧,低笑一声,“顾大人,人各有所长,查案追凶是你的强项,驱魔驱邪则是我的主场。在我的主场里,我沈青青不比你差。”
女子语调从容,明亮的双眸间皆是自信的光芒。
我沈青青不比你差。
顾嘉礼轻轻地勾起了唇角,笑了。
的确,她比世间许多男子、女子都要优秀。
顾嘉礼对上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嗯,我相信你。等处理完襄城的事情,我请你吃饭,宫里御厨做的菜,很好吃……不带知义。”
前头响起知义委屈的声音:“大人,您怎么还记仇呀?”
车内三人同时笑了,笑得欢快。
*
自陈家败落,樊越山便成了无人踏足之地。
长久无人清扫,通往牌楼的青石台阶上落满灰尘,每走一步便会落下个清晰的脚印。
沈青青踏过一层层台阶,走向那片曾被鲜血染红的石板,接连几日的雨水将血渍冲刷得干干净净,旁侧花坛盛放的杏花也早已零落成泥。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荒凉萧条的气味。
她回过头,向众人告别。
顾嘉礼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宛若开在枝头的玉兰花,清新又高雅。
知义的话还是很多,像个唠叨的小老头,絮絮叨叨地让她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没必要死磕。
沈青青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步履从容。
半路遇到个放哨的傀儡人,刚露头就被她用绳索勒住脖子捆了。
懒球在旁边呲牙刨土、虚张声势,没费什么功夫就把陈比天的位置套出来了——他正在山顶阁楼沐浴焚香,准备摆阵添元气。
“老古董仪式感还挺足。”沈青青啧啧感慨,顺手把傀儡人丢进旁边的小房间。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这次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意外,未见敌人,先有一道凌厉的寒光破空而来,刀锋凌冽,呼呼作响。
沈青青反应极快,侧身避过寒芒,借力跃起,跳到了三丈外的玉石台阶上。
脚掌落地的刹那,周围光影极速褪色,犹如被雨淋湿的水墨画,霎时化为另一副光景。
昏黄的夕阳消散,重重楼阁林木隐退,眼前白光璀璨,如烈日当空,照得人睁不开眼。
耳边响起懒球的惊呼声:“沈青青!”
极响亮的三个字,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沈青青以手撑额遮蔽强光,眯着眼睛观望面前的场景。
第380章 对阵
她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没有实体,二十多个傀儡人持刀将她团团包围,为首的是个长相英气、手持双剑的年轻女子。
女子高呵一声,发号施令,傀儡人们同时挥刀砍向沈青青,脚步沉稳,动作整齐划一,显然都是练家子!
沈青青拔出镇魂尺,无声蓄力,尺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势头劲猛,霎时间乱了傀儡人的阵形。
她趁乱跳出包围圈,空闲的左手掐诀,欲召出懒球助阵,诀成腰间的葫芦却完全没有反应。
想到白光极胜时耳边传来的惊呼,沈青青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再抛出布袋中藏了女鬼的发丝试验,还是没有反应。
她应该落入了陈比天设置的阵法中。
比寻常的囚困阵法威力还大,能克制五行阴阳之力及煞气的干扰。
阵法中,她和傀儡人都是只能拼刀拼抢的普通人,不能借懒球的势力威胁,也不能施咒用符箓。
想出去,就意味着她必须先战胜这些人,然后破阵而出。
一个打一群,有点难搞。
但难搞也要上,开弓没有回头箭,害怕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思绪流转间,傀儡人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依旧来势汹汹。
镇魂尺远程不好操作,她又从布袋中拽出一截绳索,穿过尺尾铜环,绳索束尺,如天然的弯钩,威力不减。
她看准时机,在傀儡人奔来的时刻挥出绳索,重鞭猛击,目标明确,直扫向敌人的脖颈。
傀儡人虽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死亡,但对利刃有着天生的惧意,在她猛烈的袭击下连连后退。
白光辉煌,红衣烈烈,如熊熊大火点燃了半边天。
沈青青孤身站在道光剑影里,神情孤傲,无丝毫惧意,泼墨的发丝飞扬,与那团烈火融为一体。
为首的女子见识到她的实力,紧握双剑腾空而起,主动发起攻击,白光在利刃间流转,刺得人眼睛生疼。
沈青青收回绳索,手持镇魂尺挡下双剑寒芒。
两兵相接,叮当作响,似有火花从兵刃交接处溅出,亮亮的几点,从两双同样冷冽的眉眼前一闪而过。
“傀儡人,难道就只能做傀儡吗?”沈青青沉声发问,腰背向后一挺,错过双剑锋芒,快速一击,却只割破了女子飞扬的裙摆。
两人缠斗起来,出招一个比一个迅猛,一时间难分伯仲。
其他傀儡人纷纷改变方位,从沈青青后方偷袭。
沈青青又要瞻前又要顾后,再加上体力耗尽,一次躲避未及,被女人手中的利剑划破脸颊,鲜红的雪中从伤口渗出,如皑皑雪山间盛开的红梅,灿烂夺目。
“嘶~”沈青青痛呼,飙了句脏话,闪身欲跳到别处,被那女人发现又是猛烈一击,剑身撞上她腕间的玉镯,咔擦,玉镯断了。
那是只淡青色的玉镯,有点像水洗过的天空的颜色,玉质通透莹润,某处有个水滴型的红色杂质。
鲜红的一滴。
如零落的花瓣。
又如美人流下的血泪。
女人视线扫过那断裂手镯间的红色水滴,点了穴道般,愣住了。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温馨的画面。
笑容明媚的女子端着饭碗向她招手,声音含着轻快与宠溺,“影儿,回来吃饭了,娘给你煮了你最爱喝的奶茶。”
女子腕间就挂着这样一只手镯。
极鲜艳的一点红,是荒漠间唯一的亮色。
她的心口猛地一疼,慌乱地丢下兵器去捡那断裂的镯子,混沌的记忆如手镯裂口处交错复杂的纹路注入脑海。
三岁时她缠着父亲学武,结果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哇哇痛哭,害得父亲被母亲揪着耳朵骂。
五岁的她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舞出一套剑法,喜得父亲把她举在肩头逢人就夸,母亲在旁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八岁时她成了军中团宠,叔叔伯伯遇到好吃的好玩的总喜欢往她帐子里塞,害得她总是撑得肚儿滚圆。
十岁时父亲手下多了个很厉害的少年郎,她非闹着与那少年郎比武,结果被人家踢翻在沙坑里,哭得眼睛肿了三天才消下去。
十二岁时她又输给了那少年郎,这回没哭了,但嫌丢人半个月没好意思出帐篷,最后还是那少年郎用一把亮晶晶的小贝壳把她哄出来的。
十四岁时她终于打赢了那少年郎,但她也要回京了,母亲说她是大姑娘了,不能总混在男人堆里,该回家养养性子了。
分别前,少年郎又送了她一捧亮亮的小贝壳,拍着胸脯放下豪言壮语:“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将军,比你爹还厉害,到时候咱们再比一次武。”
她笑话那少年:“才不可能呢,我爹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想赢过他,你得等下辈子了。”
少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你念一下我的名字,赵赢赵赢,不管打成什么样都照样能赢,所以我一定是最厉害的。”
她又说:“好,我等着那一天。”
十六岁时她喜欢上了白家的小公子,那公子生得极俊俏,还极风雅,出口成章,提笔为画,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类人。
就像是一朵亭亭而立的白莲花,稳稳当当地开在了她的心头。
她向爹娘倾诉了自己的心意,爹娘虽对那只会吟诗作画的白小公子心有不满,但还是不忍心
让女儿难过,向皇上提了两家的婚事。
一纸婚书,她如愿嫁给了心爱的男子。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幸福,白家小公子风雅是真,风流也是真。拈花惹草、狎妓斗酒是常事,甚至还要往家里纳妾。
骄傲如她,怎能忍受这种委屈?
她不哭、也不闹,只挥剑砍人,一刀一刀,将那美貌的小妾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她的丈夫会和她吵、和他闹,将好好的家闹得天翻地覆一团糟。
再然后她就死心了,整日混沌度日,怀念过往,连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要忘了。
好像是被自己的夫君一杯毒酒毒死的。
又好像是被那丑陋的道士剥了皮、抽了魂害死的。
总之她死了。
没能遵守诺言,看那少年郎功成名就,成为厉害的大将军。
也没能再见一见爹娘。
——她最放不下、也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第381章 酣战
战斗仍在继续,短兵相接,铿锵作响。
女人捡起短剑,重新站了起来。
断镯紧攥于掌心,锋利的断口刺进皮肉,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淌。
不疼,但足以让她清醒。
她不是傀儡人,不是陈乾坤或者陈比天豢养的杀人工具。
她是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人。
她是大齐名将方振山的女儿,她应该光明正大地活着,也该光明正大地死去!
方影儿眸光里寒意森森,身影迅捷如风,悄无声息地加入战局。
傀儡人见自家将领前来助阵,气势愈发嚣张,刀锋寸寸紧逼,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胜利的冷笑声。
“噗!”
剑刃刺入血肉,从后背穿过前胸,又狠狠地拔了出来。
被刺的那名傀儡人惊慌转身,正对上方影儿冰冷的眼眸,其内杀意如海浪般汹涌。
众人愕然,一时忘记了挥刀,全都转身看向她,“陈总兵,你在干什么?”
“我不姓陈,我姓方!”
方影儿厉声高喊,提着滴答淌血的剑刃走到沈青青面前,摊开手掌,露出那被血染红的玉镯。
“告诉我,这只镯子,你从哪得来的?”
沈青青的视线从断裂的玉镯移至女子坚毅的眉眼,血珠顺着脸颊没入唇瓣,一片猩甜。
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得厉害,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方影儿,是你么?”
方影儿眼睫猛地颤动一下,眼神中多了分迫切,“你认识我!你认识我?”
“对。”沈青青点头,大口喘着气,“这只玉镯是干娘送给我的,也就是你娘,贺凌霜。”
听到久违的三个字,方影儿鼻子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你死后他们就离开了京城,搬到了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居住,种了二亩水田,还养了条叫大黄的狗。”
沈青青的声音低缓,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后来又认了个干女儿,就是我,我们一起开了家面馆,生意很火爆,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静了片刻,她又道:“如果你想见他们的话,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方影儿哭了,又笑了。
流落在外的十几年间,她帮陈乾坤做过多少坏事,又害过多少条人命,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样的她还配有家吗?
还配做爹娘的女儿吗?
她仰起头,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再低头时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女人。
“姑娘,谢谢你。”
她说。
然后挥动双剑刺向周围的傀儡人,一招一式阴狠毒辣,直取要害。
人群中惊呼声一片,傀儡人一边躲避她凶狠的进攻,一边高声质问:“陈总兵,你疯了吗?我们才是你的战友!”
“不服从陈将军的命令,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不光会死,还会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陈无心,你真的不怕吗?”
回答他们的是更凌厉的杀招。
方影儿抹去眼前粘腻的污血,乌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她不是这群怪物的队友。
她是方影儿,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铁血儿女。
方振山的女儿,宁死不做叛国贼!
“姑娘,出阵吧,这里交给我!”
方影儿咬牙喝出一句话,内心从未如此坚定。
她要保护爹娘的另一个女儿,她要用这副血肉之躯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沈青青收回镇魂尺,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影儿姐,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家。”
没了外力干扰,破阵对于沈青青来说并非难事。
罗盘在手,很快便找到阵眼所在的方位,镇魂尺落地,剑气纵横,直接劈开了那如雾般的混沌。
刹那间,白光消散,残阳如血悬挂于西方天际。
懒球激动地扑进她的怀抱,小奶音嘶喊嚎叫起来:“太好了,沈青青你没死!”
沈青青弹了下它的脑门,“小东西,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现在高兴是不是太点早了?!”
头顶传来男人阴狠的声音。
陈比天站在台阶之上,宽大的青色道袍被风吹得双袖鼓起,上斜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火。
那簇火苗在看见懒球的时刻烧得更旺了,“妖女,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灵兽?”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没了灵兽增益,他何至于东躲西藏,忍气吞声到这个地步?
所以面前的女人必须死,不死难解他心头之恨!
沈青青丝毫不惧地对上他怒意滔天的眼睛,笑着反问:“你说那只赖皮蛇吗?”
“是我杀的,一刀扎进七寸,它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断气了。”
沈青青拾阶而上,扬起唇角笑得张扬,“老妖怪,你也想试试那种滋味吗?”
“找死!”陈比天瞬间被激怒,拔剑暴喝而来。
沈青青有心试探其深浅,挥尺对上迎面扑来的男人。
一时间,樊越山顶金光闪动、黑雾缭绕,搅得山间林木为之翻腾,砖瓦因之碎裂。
山下,同样战得正酣。
上百名傀儡人误入阵法无法逃脱,一个劲地使用蛮力乱砍乱撞。道士们则拼尽全力护住手中阵旗,不敢有丝毫松懈。
未入阵法的傀儡人们与顾嘉礼等人厮杀起来,好在他们收到指令时距离樊越山的位置不同,归来的时间略有差别,护卫们逐个抓捕,倒也能从容应对。
但时间久了,人的体力难免有所消耗。
道士们浑身被汗浸湿,眼睛刺得完全睁不开了,全靠一股毅力苦苦坚持。
倒下的护卫越来越多,但站着的没有一个停下,右手累了就换左手,挥刀甩绳,有条不紊。
暮色四合,天色渐沉,远处街道亮起明亮的火光。
宁佑安领着一队人匆忙赶来,分发热汤,运送伤者,捆绑傀儡人,不需要安排和指挥,一群人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顾嘉礼捧着茶碗看向山顶方向,一颗心浮浮沉沉,完全没有喝茶的心情。
宁佑安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放心,沈大师很厉害的,一定会平安归来。”
“轰隆!”
一道金色符箓裹挟着雷电击向陈比天,陈比天躲避不及,被雷电击中,口吐鲜血摔倒在阁楼前。
余威波及其后阁楼,房屋轰隆震动,瓦块刷刷掉落,坚固的墙体瞬间倒塌,化为一片废墟!
第382章 难分胜负
沈青青手握镇魂尺缓步上前,晚风吹起红裙与墨发,飘飘乎恍若谪仙。
“陈比天,你输了。”
“呵呵,妖女,这才只是个开始!”
陈比天舔去嘴角血渍,冷笑着抛出数道符箓。
符箓升至半空,散发出极盛的紫光,光芒流转,遮天蔽日。
山中忽掀起狂风,无数林木被那狂风卷起,落叶飞花般悬在了空中。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动,尘土飞扬、碎石滚动,整座山好像要塌了一样。
混乱中,陈比天嚣张地笑起来,“知道本将为何要把陈家建在樊越山上吗?因为这里的风水太好了,养人也养兽。”
他的目光落在懒球身上,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情,“只可惜本将运气不好,没能遇到真正的神兽。”
要不然他将会是天地间最无敌的存在!
“轰隆隆!”
大地摇晃得更厉害了。
一只长着锋利獠牙、酷似饿狼的四腿猛兽从山林中狂奔而来,眼中泛着幽绿的光芒,贪婪地盯着沈青青,俨然把她当成了捕食的猎物。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一只巨鸟腾空而起,鸟翅展开约七八丈,轻轻一掀,便能带起一股足以掀翻数人的狂风。
沈青青神色愈发凝重,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陈比天不当人,打不过就放狗,妥妥的老六行为。
懒球比她还沉不住气,竖着尾巴破口大骂:“你们俩算什么东西?吃屎长大的小土狗,只会喳喳叫的扑棱蛾子?就这样的,也敢在老子面前嚣张?”
陈比天桀桀地笑,“这就急了,还有一个呢!”
“嘶嘶……”
一只比百年老树还粗的巨蟒从裂缝中爬出,尖尖的獠牙不停往外喷射毒液。
三只巨兽呈合围之势将沈青青团团包围,陈比天掐诀念咒,空中紫色符箓飞快变换位置,在那紫光的催动下,巨兽发动猛烈的进攻。
恶狼行动最快,嘶吼着扑向沈青青,吼声尖利,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沈青青翻身跳上懒球的背部,一个灵活的转身躲过恶狼撕咬。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一股飓风打左侧方涌来,气势汹涌,毁天灭地。
懒球疯狂地甩动尾巴,保持身体平衡。
另一侧的巨蟒也发动了攻击,黑色毒液如利箭般爆射而出,细密如雨。
沈青青祭出三道符箓抵挡毒液,最后关头却被大鸟掀乱了屏障,她又赶紧挥尺抵挡,但还是有落网之鱼落于手背。
白皙的皮肤瞬间被那毒液腐蚀,冒出几缕黑烟。
沈青青痛呼一声,鼻尖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息。
“你没事吧!”懒球再次躲避恶狼袭击,高声询问。
“没事。”沈青青咬牙回答。
但现在没事,不代表后面还没事。
猛兽精力旺盛,而她和傀儡人、陈比天缠斗多时,损耗了太多体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沈青青咬紧后槽牙,强忍着痛意道:“懒球,登顶!”
“坐稳了!”懒球前爪刨地,纵身一跃,径直撞向发光的符箓。
天地摇晃,风云涌动,符箓阵法仍固若金汤。
“老子是神兽!老子是神兽!”
懒球对天咆哮,音波缭绕,声势浩荡,震得那三只凶兽都暂缓了动作。
它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再次冲向符箓。
“轰!”
阵法破损,懒球驮着沈青青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妖女,哪里逃!”
陈比天暴喝,从怀中掏出一座玲珑灯塔,灯塔升天,符箓似乎受到召唤,自动归拢到灯塔周围。
八张符箓犹如八个灯芯,瞬间将那灰暗的灯塔点亮。
阵法加强,紫光比初时还要旺盛。
八孔引魂灯!
沈青青美目一张,又来劲了。
来来回回折腾个把月,总算看到点实际的东西了。
“懒球,放我下来,咱们分头行动,你对付那只大鸟,我来对付其他两只。”
懒球回头看看眼放绿光的恶狼,有点怀疑她的能力,“你行吗?”
“行,必须行!女人不能说不行!”沈青青直接从它背上翻了下来。
“本将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不知者无畏,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比天放声大笑,再次催动阵法。
狂风呼啸,猛兽嘶吼,杀意凛然。
沈青青抹去指尖血渍,目露藐视,“一个只会放狗咬人的老六,有什么好得意的?”
言罢利落挥尺,径直刺向巨蟒七寸,金光迅猛,大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巨蟒来不及躲避,喷出股毒液,以蛇尾抵挡金光。
“噗嗤!”
尺刃斩断蛇尾,腥臭的蛇血与毒液兜头浇来。
脸、脖颈、手都疼得厉害,她却恍若未觉,调转方向,灵活地打恶狼脊背越过,一尺子扎入狼背,又是一股热血喷溅开来。
此刻她浑身是血,眉眼冷冽,宛若地狱修罗。
两只巨兽受击发狂,同时扑向沈青青。
沈青青完全不躲,左手甩出绳索缠住蟒蛇的尾巴,右手挥尺削中恶狼的嘴巴。
巨兽哀鸣,犹如雷动。
陈比天见她被巨兽拖住,瞅准时机提刀向她的后背砍去。
刀光一晃而过,沈青青猛地甩开绳索,闪身跳向右侧,成功避过陈比天的偷袭,却被那恶狼趁乱拍了一掌。
利爪穿透红裙,抓破皮肉,瞬间鲜血喷涌。
沈青青吃痛,捂住肩膀咬牙跃上旁侧橡树,额头已然被冷汗打湿。
这才是血光之灾。
够狠。
“妖女,这才是分胜负的时候!”
陈比天踏上巨石,遥望着远处重叠起伏的山峦、河流、建筑,胸中意气翻涌。
“我陈比天已经输过一次了,这次绝不可能再输。大齐的江山已是本将的囊中之物,任何人都别想阻拦!”
他转头,看着狼狈捂肩的沈青青,眼神轻蔑,“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拦本将的路,你配吗?”
言毕,他挥刀而上。
沈青青甩掉手上血渍,紧握尺身,咬牙站了起来。
她沈青青也不是这么轻易能打倒的!
两道寒芒即将撞上,电光火石间,另一道身影翩然而至,生生接下了陈比天的刀刃。
是方影儿。
她手中短剑断裂,刀刃砍中手臂,血肉横飞,但仍站得笔直。
陈比天瞳孔紧缩,怒道:“陈无心,你竟敢背叛本将!”
“我不叫陈无心,我是方影儿。”方影儿声音清冷,“我没有背叛你,我们本就是敌人。”
第383章 反转
“敌人?很好……”
陈比天从怀中掏出张符箓,冷笑道:“那本将就送你上西天!”
符箓猛地一亮,光芒璀璨,方影儿预感到形势不妙,闪身欲逃,手脚却好似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缚住,动弹不得。
危急关头,沈青青甩出镇魂尺钉住肆虐的蛇尾,同时纵身上前捏走了符箓,指尖轻捻,泛着紫光的符箓登时化为一团灰烬。
“碎了符又如何,你们两个早晚都要死在本将手中!”
陈比天纵声大笑,阴森的紫光将那张脸照得狰狞又恐怖,如同刚从地狱逃出嗜血恶鬼。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
风中响起急促的咒语声,音浪以高耸的悬崖为中心一圈圈漾开,引得林木簌簌,百鸟齐鸣。
山下被困于阵法中的傀儡人受到咒语的召唤,彻底失去理智,双眸猩红,发了狂地在阵法内横冲直撞。
最终,阵法“轰”地一声爆开,道士们精力受损,口吐鲜血,纷纷瘫坐在地。
护卫们见形势不对,连提刀上前阻拦,但还未近身,那群傀儡人们便如同饥饿数日猛虎,向着山顶方向狂奔而去。
山顶,方影儿双手死死地抓住沈青青的胳膊,声音急切,汗水与污血糊了一脸,猩红的眼中写满痛苦与挣扎。
“杀了我,姑娘,杀了我!”
“求你,我不要与乱臣贼子为伍!”
宁死,不愿做别人的走狗!
“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沈青青低语,抬手劈向她的后脑,将人敲昏过去,又在其眉心处贴了个稳固魂魄的符箓,唤来懒球将她送至安全处放置妥当。
做完一切,那群发狂的傀儡人也登上了山顶,密密麻麻的头颅,狰狞丑陋的嘴脸,看得人心底发寒。
陈比天负手而立,狂傲无比,“妖女,纵使你有通天的本事,今日也注定插翅难逃!”
兵刃寒光凛冽,巨兽轰鸣不止。
沈青青擦去嘴角血渍,笑望着对面摇头晃尾的懒球,“再拼一次吧。”
拼尽全力,就算失败也不丢人。
镇魂尺间金光攒动,耀眼夺目。
傀儡人和巨兽围了上来,脚步声踏踏作响,如雷击耳膜,震聋发聩。
短兵相接的刹那,另一道咒语声自林霏深处响起,婉转悠扬,如一曲温柔的民间小调在耳畔辗转流连。
傀儡人和巨兽瞬间停下行走的动作,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转过身子,将刀锋与利齿对准了陈比天。
形势陡然逆转!
沈青青被眼前诡异的一幕震惊,转身朝声源处望去,一个散着头发、身穿白衣的女鬼向她款款走来。
随着距离的拉进,女鬼如白纸般干净的脸蛋逐渐显露出五官,水一样的眸子,挺翘的鼻尖,樱桃唇,眼角还缀着个浅浅的泪痣。
是那个出现在秦风梦里的女鬼。
当初沈青青见她身世可怜又遗愿未了,好心将她留在了身边,后面一直忙碌奔波,便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站出来。
着实令人惊喜和意外。
“你会操纵傀儡人?”沈青青惊讶地问。
女鬼颔首,缓步走到她身侧,手指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没有多余的解释,立刻转身看向陈比天,笑容玩味。
陈比天看起来比沈青青还要惊讶,双目圆睁,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嘴唇哆嗦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司婕,你还在阳间?”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司婕举步上前,笑容越来越阴森,“夺了我司家的独门秘法,抢了我司家的珍宝秘器,再杀我司家满门,陈比天,你真是好样的。”
“一百三十五年了,你知道我是如何撑到今天的吗?是恨,是对你的恨!陈比天,我要剥了你的皮,剜了你的心,看看那颗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傀儡人们踏踏向前,很快将陈比天包围起来。
刀光明灭,形势危急,他却只将目光落在司婕身上,眼睛一眨,有热泪落下,“司婕,我可以向你解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你是司家独女,身份显贵,而我就是个落魄穷小子,全部身家还不如你的一支簪子值钱,何德何能娶你为妻?”
他哭得愈发厉害,神情憔悴,身子抖得厉害,好像真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我只有不断往上爬,爬到最高处才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可你家里人根本不给我机会啊!司婕,我那么爱你,你让我怎么办?”
沈青青听得忍不住冷笑,“爱你爱到杀了你全家,陈将军的爱可真是感天动地头一份啊!”
陈比天自动忽略了她的嘲讽,依旧深情款款地看向司婕,“我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但……能不能让我在临死前再抱一下你?”
司婕脸上的笑容还是很冷,但眼中明显含了泪花,情窦初开时最纯真、最炽热的感情,再加上长达百余年的仇恨。
她这一生都注定要与陈比天捆绑在一起了。
陈比天向她张开怀抱,温情呼唤:“司婕,我很想你,你呢?”
“我也想你。”压在眼底的泪水汹涌落下,司婕一边笑一边哭着说:“我想你死!”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想抱一下他……然后结束这漫长又折磨人的爱恨情仇。
两人穿过人海拥抱在一起。
寒冷的夜风吹干了男人眼底的泪痕,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眸中无悲无喜,只剩下一片幽深的黑。
他说:“司婕,下辈子若还能相遇,我们一定要互换下身份。”
“我会把这辈子欠你的,全都还回去。”
说话的同时,他悄无声息地掏出一张送魂符。
等沈青青发现异常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符箓生效,司婕的身形已经变得透明。
她还在笑,脸上的泪却越蓄越多。
“娘说得对,我就是个情种,一个没长脑子的大情种。”
“都到今日了,我竟然还想问,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陈比天的心口一滞,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临到开口是司婕又制止了他,“不用回答我,陈比天,我们不会有下辈子了。”
第38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言毕,一道幽绿的光芒自她腿部燃起,魂魄为柴,百年道行为助燃剂,火势瞬间变大。
司婕哈哈大笑,状若癫狂,“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我了。”
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不!”陈比天失声大喊,慌乱地伸出胳膊去拽她的胳膊,“别走,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咱们好好的行不行?”
下辈子也该他投个好胎,和心爱的女人恩爱和顺地度过一生。
“你想得美!”司婕厉声呵斥,猛然抬手甩出一道凌厉的掌风,早就纂刻于掌心的朱红色符箓随着风声落在了陈比天眉心。
陈比天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脸如火烧般瞬间变得赤红,紧接着是脖子、手臂,最后整个人如一只蒸熟的虾米,弓着身子、捂着丹田部位咬牙怒骂:“司婕,你对本将做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长生不老、万寿无疆吗?我帮你把魂魄封进了丹田,这样你的灵魂就能永远留在阳间了,多好。”
司婕低声呢喃,灵魂陡然爆开,化为无数细碎光影消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她仰头望着浓黑的夜,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一个魂飞魄散,一个永留阳世。
自此再不相遇、不相爱、不相恨!
“疯子,司婕,你就是个疯子!”
陈比天手撑着地,对着夜空声嘶力竭地呐喊,然而却没有人回应他了。
这一刻,他没有为心爱之人的消亡难过,而是在为自己坎坷的命运愤怒。
死去的灵魂重新找到皮囊是重生,活人的生魂被封印则是种束缚与折磨。
活着时会嗜睡易怒,思维变缓、能力减弱,迟钝如百岁老人。
死后还会变成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永生永世困在那腐烂的躯壳里,得不到自由也无法转世投胎。
他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他陈比天蛰伏百年为的就是夺取本该属于他的江山,风风光光、骄傲肆意地活着。
空留一个腐烂的躯壳有什么意义?
“死!全都给老子死!”
陈比天彻底疯了,高举佩刀声嘶力竭地呐喊。
封印符箓刚刚入体还未完全生效,他必须趁这个时机除去眼前的阻碍,再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头顶阵法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变换方位,紫光忽明忽暗,飓风一波又一波地涌起,吹得风沙四起迷人眼。
傀儡人和巨兽再次动了起来,狂躁地、气势汹汹地奔向沈青青。
“沈青青,怎么办?我们要被小土狗吃了!”
懒球急得浑身毛发倒竖,四处乱窜。
“要死也是我死,你急什么?”
沈青青从容不迫地擦去唇角血渍,举起了镇魂尺,凝神聚力,一道带着金边的朱红光芒从尺柄流过尺刃,最终停留在尖尖的尾稍。
她挥动镇魂尺,凭空画出一道符箓,符成的刹那,耀眼的朱红光线飞升至半空,和符箓包围的八孔引魂灯悬浮在同一层面。
红光极胜,瞬间掩盖了紫光的辉煌。
踏踏前行的傀儡人和巨兽停下脚步,机械地转身,将兵刃对准了陈比天。
懒球激动得竖起尾巴飞了起来,“沈青青,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
“刚学的。”沈青青低头,指尖拂过被司婕触碰过的那片肌肤,一个小小的图腾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也许从决定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司婕就没打算活了,奈何自己道行有限,不能带走陈比天,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
不过这也恰好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有了控制傀儡人和巨兽的方法,她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另一边,陈比天望着夜空中两束截然不同的光芒,面露异色,他学了半个月才学会的术法,这妖女看一眼便学会了?
如此逆天的本事,怪不得陈乾坤会输得这么惨!
这女子决不能留!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陈比天再不敢懈怠,飞身越至另一块巨石,拼尽全力运营阵法,周身煞气萦绕,浓得几乎看不清人影。
沈青青同样谨慎,甩出一道又一道符箓,势必要与他火拼到底。
两道光芒此消彼长,旗鼓相当。
傀儡人和巨兽在同一条小径来来往往,不知到底该往何处去,往返数趟,脚底石块都被踩成了粉末。
最终有傀儡人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拉扯,皮囊爆开,灵魂破碎,惨叫连连。
“懒球,看好了,别让某些小鬼趁乱逃跑。”沈青青细心叮嘱。
“可是你……”懒球看着她遍布着汗水与污血的脸,还有血肉模糊的左臂,肉乎乎的鼻子动了动,有点想哭,“你怎么办呀?”
“听话,去吧。”沈青青冲它挤出个笑脸,声音低到微不可察,“我还好。”
其实也不是很好……
她太累了。
从入了囚困阵法就没停下来过,体力、元气都快要耗尽了,被巨兽抓伤半边身体更是疼到麻木。
陈比天的情况虽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但体力与对阵法的熟悉程度要比她更胜一筹。
再决不出胜负,她恐怕要活活累死在这里!
沈青青哆嗦着手摸向腰间的包裹,低头看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再抬头看看明亮的八孔引魂灯,咬紧牙关,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低吼一声,猛然发力,朱红的符箓瞬间亮到发白,惨叫声迭起,数十个傀儡人爆体而亡,连巨兽都承受不了那样强烈的冲击轰然倒地。
“懒球,取灯,善后!敢有一处遗漏,我把你头拧了当球踢!”
沈青青丢下一句话,拼尽全力将镇魂尺投向八孔引魂灯,同时纵身越向陈比天,手中火符窜动,点燃了包裹边角处的引线。
她左手握符,右手托举火药,两只胳膊奋力一抛,向着陈比天所在的位置投掷而去。
陈比天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扔下佩刀往别处逃去,然而晚了一步,符箓生效,限制了他的行动。
“轰隆!”
火药爆炸,声如雷震,威力巨大,半座山头轰然塌陷,乱石滚滚下坠。
身处中心位置的陈比天直接被炸成了肉渣,黑色的血液潺潺流动,浸入泥土,只剩下一个勃勃跳动的肉团。
第385章 一个死人哪来的凶吉
礼县北,某不知名小客栈。
孟渊突然从梦中惊醒,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心脏好像被一双巨手攥住,沉重无比。
夜风呼啸,拍得窗棂刷刷作响,好不容易露头的星子又被乌云遮住了。
天阴沉得厉害。
一道黑影无声地越过窗口跳进房间,孟渊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摸向枕头旁的短剑。
还未出招,房间里响起男人轻快的声音:“自己人,别动手。”
孟渊动作略一停顿,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男人脸上的银质面具,握剑的手又落了回去,“你来干什么?”
语气不太友好。
司予闻言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认识我啊?”
话落盯着他独特的打扮,笑着揶揄道:“你们两口子的爱好可真一致,不搭台唱个对手戏都可惜了。”
孟渊心中有所防备,没接他的话茬,依旧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你可真无趣。”司予自顾自倒了杯茶,道:“我来帮沈青青传个消息,她说你带的这批货里藏有火药,让你小心点,别被炸死了。”
“火药?”孟渊心霍地一跳。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他悄悄把齐远买的几批货全检查了个遍,每辆牛车堆放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火药不是小东西,真藏在货里,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可是不在货里,还会在哪?
孟渊抿唇沉思,久久不语。
司予喝够了茶,低笑一声,撂下杯子转头就走。
反正他只是个传消息的,消息带到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了,至于面前的男人会怎么做,最后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等一下。”孟渊起身叫住了他,“你出发前见过青青吧,她还好吗?”
不知为何,今日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种感觉太强烈,强烈到必须想个办法找出答案。
司予回头,懒懒地开口:“她能有什么事?嘴巴毒、心也毒的小毒妇一个。”
没被她气死都算命大。
孟渊因他不雅的称呼皱起眉毛,想到什么又压下心头不满,继续问:“你会算卦吗?帮我算一卦吧。”
司予噙着笑折了回来,“自然会算,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加入摘星阁,我就帮你算。”司予笑吟吟地打量着他,明显不怀好意。
“你们摘星阁就这么缺人吗?”孟渊面无表情地反问:“缺人缺到连我这个毫无学道天分的人都要挖?”
司予:“……”
这两口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说话不客气。
孟渊继续输出:“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不会心甘情愿给别人当信使吧?但你偏偏听她的话过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司予狼狈的打扮,接道:“而且还来得这么匆忙,我猜青青手里肯定有你的把柄,还是很要命的那种。摘星阁首席大弟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司予脸色黑沉,满脸写着“我要杀人”四个字,媳妇坑完丈夫坑,他看起来很像大冤种吗?
孟渊移开视线,自信一笑,“帮我算了卦再走,不然我就告诉青青你不好好办事。”
“孟渊,你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告媳妇,要不要脸?”司予黑着脸质问他。
某人丝毫不觉羞耻,反而一脸骄傲,“没办法,青青就是喜欢向着我,有本事你去和她理论。”
司予:“!”
厚颜无耻,大写加粗的厚颜无耻!
他气哄哄地拖着板凳往他面前一坐,“说吧,你要算什么?”
孟渊对着流程很熟悉,利落地报了沈青青生辰八字,然后道:“测凶吉。”
司予凶巴巴地瞪他一眼,背过身子闷头算了起来,越算脸色越难看,孟渊的心也跟着他的脸色逐渐揪紧,到后面出了一头细碎的汗珠。
“你确定没给错日子吧?”司予停下测算的动作,抬头看他,“卦象上显示这个人去年就死了,一个死人哪来的凶吉?”
孟渊立刻反应过来司予口中的人是谁,心里顿时一阵后怕。
他只惦记着沈青青的安危,却忘了道法的玄妙之处,万一让外人知晓了沈青青穿越而来的身世,恐怕要引来大麻烦。
他悄然吁出一口气,佯装漫不经心道:“可能是记错了吧,我听她提过一次,时间长了有点模糊。”
“亏得沈青青把你当块宝,你这也不行啊。”司予嗤笑一声,扯扯衣摆站了起来,“火药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陪你玩了。”
司予翻过窗口走了,孟渊举步上前关窗,走到窗口看着天边稠密的乌云又忘了动作。
又要下雨了。
白天他已经和赵赢的副将何维通过消息,两人商议后决定在礼县南部的某条狭窄的山路动手,但照现在的情形看,日子恐怕又要往后挪一两天。
着实恼人得很。
想到那不知藏在何处的火药,和不知安危的沈青青,他心里愈发烦躁,剩下的两个时辰基本没合过眼。
雨是在凌晨下的,雨势很大,飞溅的雨花染得窗外白花花一片。
客栈很快就热闹起来,有人早起收拾行李,有人在楼下吃早饭,也有人骂骂咧咧地抱怨这糟糕的天气。
孟渊洗漱完毕,提上一罐蘸水辣准备下楼吃早饭,刚出门,正好瞧见穿戴整齐的齐远正迈着步子下楼梯。
迎面走来个端着水盆的店小二,楼梯狭窄,两人擦肩而过时难免有擦碰。
小二道了声抱歉,马不停蹄地往楼上爬。
齐远却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了下,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孟渊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眸中不由得多了分深意。
沈青青费尽心思让人传出来的消息必然不可能有假,所以货里肯定有东西。
但他的检查也不会出纰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偷偷把火药取了出来。
春季天凉,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有雨,多穿件衣服将火药藏在身上也不是件难事。
若真是如此,原先制定的计划就要暂且搁置了。
他思绪万千地下了楼,商队众人瞧见他手里还带着吃的,都嚷嚷着要在面碗里加一点添个味儿。
第386章 方忍,是你吧?
孟渊也不吝啬,捧着罐子挨个添上一小勺,轮到齐远那桌稍微犹豫了下,客气地问:“齐大人,你要不要也来点?”
自那日吃过孟渊的青菜瘦肉粥和酥饼,齐远对他的态度就和善了许多,但这份和善仅限于见面时会多递一个眼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表现。
此刻面对孟渊的客气提问,他也只是客气回了句:“谢谢,不用了。”
孟渊没有丝毫意外,齐远的警惕性一直很强,那次吃他的东西只是试探,后面再想对吃的用的东西下手就难了,他必须想个更好的办法。
饭后一行人冒着大雨踏上归程,路上孟渊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货物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齐远及其身边的那几人。
大雨滂沱,哪怕披了蓑衣身上还是难免会被雨水沾湿,湿衣贴身,这种情况下观察起来就更容易了。
最终的结论是除了齐远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收拢衣服,其他人都行动如常。
也是,火药威力巨大,一旦引燃,连点燃引线的人恐怕都无法逃脱。
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白这一点后,孟渊心里轻松许多,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一群人简单太多了。
傍晚时雨终于停了,众人在礼县歇息,住的依旧是来时住过的客栈。
不同的是这次孟渊没有开小灶,和大家挤在一起吃了晚饭。
客栈迎客端盘子的小二是个自来熟,见谁都能侃两句,从村口池塘的肥鲶鱼说到县城茶馆新来的说书人,语言风趣幽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正好店里没其他客人,两个汉子便拉了他一同坐下喝酒。
酒过三巡,小二来了兴致,拉着其中一人说起城中秘事,“我跟你们说,你们夜里睡觉可得注意点,最近礼县来了群江洋大盗,专门偷你们这些来往商队的行李盘缠。”
旁边的汉子闻言一惊一乍地叫起来,非拉着小二到孟渊面前再说一遍,闹得动静也挺大,连坐在角落的齐远都忍不住偏头看了好几眼。
注意到他的视线,孟渊无声地摸了下鼻尖,给自己倒了杯酒。
深夜,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踩过屋顶红瓦,翻入最里侧的房间。
脚刚落地便有一抹寒光自床榻间射出,“嗖”一声划破黑暗刺向那抹影子。
黑影反应极快,身子一偏轻松躲过剑芒。
齐远目光一沉,拍案而起欲与那黑影拼个高低,谁料黑影突然调转方向,纵身越到床前,拿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包裹便跑。
动作迅速,犹如水中游鱼。
当着习武者的面抢夺行李,其恶劣程度与大庭广众下扇人脸无异。
齐远果然被他嚣张的行为激怒,一个闪身跳过窗口追了出去。
两道身影在雨夜里你追我赶跑了许久,最终来到一片荒芜人烟的野地。
最初的愤怒消退,齐远意识到情况不对,欲折身退回客栈。
然而他已经走不掉了。
另外两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三人以合拢之势将他包围其中。
“方忍,是你吧?”齐远盯着最先出现的那道声音,面容平静地发问,拢在袖间的手却在颤抖。
他竟然看走了眼,将蛰伏的老虎当成了唬人的猫咪。
今日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孟渊没有应声,暗自估算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制服面前的男人。
齐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冷笑一声,又道:“这次别藏拙了,我们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另外两人欲上前帮忙,被孟渊抬手制止,“你们躲远点,我一个人就好。”
话落,拔出了腰间短剑,与齐远贴身搏斗。
这一次,是全力以赴。
剑芒交叠,衣袂翻飞,两道身影难分你我。
十招之后,齐远踉跄着跪在泥坑里,嘴角不断有猩甜的血液流出,握剑的右手也被震得抖若筛糠。
孟渊安静地看着他,声音古井无波:“齐远,其实你知道齐盛所做的一切是错的,对吗?”
“那又如何?”齐远反问。
他的命是齐盛救的,他的名字是齐盛取的,他的一切都是齐盛给的。
所以,他就该为齐盛付出一切。
“你真是个痴儿。”孟渊低语。
因为心中那一抹执念,连是非善恶都能忽略,他都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
齐远怆然一笑,掏出藏在袖口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立刻有鲜红的火苗窜了出来。
火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颊,那双向来冷静的眸子中有泪光闪动。
他说:“方忍,你走吧,回去找你的妻子,我也要去找我娘了。”
那张脸上没有不甘与愤怒,全是风波平定后的释然与安宁。
其实他早就想这样做了,齐盛是他的恩人、他的再生父母。面对恩人和再生父母,他说不出不字,再难再血腥的任务都咬牙接受了。
可是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每做一件错事,他的心上就会多一层枷锁,那枷锁困住了他对生活的向往与希望,也锁住了活下去的动力。
时间越久,枷锁越多,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再承受不住任何伤痛了。
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引线燃烧,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他偏头,看着远处孟渊的身影,含着泪水的眼睛露出了类似于羡慕的目光。
希望上天会可怜他这辈子悲惨的遭遇,给他安排一个幸福的来世,有慈爱的母亲,有温柔的妻子。
他的妻子会在他劳累时端上一碗热粥,或是递来一块酥饼。
就像方忍的妻子一样。
多好啊。
“轰”的一声,火药爆炸,漆黑的夜空骤然亮起,大地随之震颤。
极致的喧嚣后便是极致的寂静,孟渊踏着焦糊的泥地缓步上前,来到齐远跪坐的地点,捡起一枚完好的玉佩,转身交给身边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埋了吧。”
一人接了玉佩称是,另一人问:“剩下的人怎么解决?今天的事肯定瞒不住。”
“赵将军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孟渊问,心跳得很乱,离开太久,他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五万大军已召齐,正在往襄城方向聚拢,快一点的话只需要大概两天时间。”
孟渊吐出口气,“回去吧,先把他们控制起来,等待将军来信。”
第387章 内忧外患
没了齐远领头,剩余几人很容易解决,只是他们早有准备,一见形势不对,直接服毒自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给。
孟渊对此不慌不忙,“供货商那边已经有人去查了,这几日肯定会出结果,只要货还在,谋反的罪名他是赖不掉了。”
“那我们现在是留在礼县等结果,还是继续去襄城?”副将何维问,这些日子他一直听从孟渊的安排调兵遣将,俨然将其当成了主心骨。
“暂时留在原地等结果,同时按照章程将此事上报朝廷,待赵将军带兵归来,就把齐盛私购兵器粮草、意图谋反的消息传出去。”
到那时要打要杀,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何维点头,立刻叫来几名手下,按照他的安排把任务吩咐下去。
闻着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孟渊扶额吐气,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又回来了。
如今大局已定,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回襄城看看。
孟渊紧了紧手掌,偏头对何维道:“何副将,我要回襄城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要回去?现在吗?”何维讶然,看看天边黑沉沉的乌云,劝道:“看这天气,估计还要下雨,你……”
话未说完,忽有一兵士急匆匆闯了进来,“副将不好了,南边的蛮子又闹事了!”
“蛮子闹事?”何维眼睛瞪得似铜铃,“他们去年还没挨够打吗?这才几个月,怎么又闹起来了?”
“不知道呢。”兵士喘着粗气,脸上汗珠密集如雨落,“前线来报,昨夜亥时三刻一队蛮子兵忽然对渝州发动攻势,势头很猛,若不尽快派兵支援,渝州恐怕要沦陷!”
“赵将军那边怎么说?”孟渊紧接着问。
“还没做出决定,但看意思是要临时改道去渝州支援。”兵士犹豫不决地看向何维,“何副将,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随将军一同赶往渝州?”
大敌当前,身为军中一员,他们自然更愿意上场杀敌,而不是苦守着一批货物等消息。
但此时若放弃调查这批货,就等于前几个月的辛苦白费了,多少会让人觉得不甘心。
何维气得锤了下墙,“他娘的,咱们盯襄城盯了两三个月,好不容易有了证据,结果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不是存心气人吗?”
“渝州一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孟渊重重地吐出口气,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道:“找几个人把尸体处理了,何副将,咱们到隔壁房间聊。”
前年冬天,南方姜国突然发兵攻打大齐南方数座城池,总共带兵数十万,可谓是举全国之力殊死一搏。
当朝皇帝也毫不含糊,立刻颁布征兵令,封赵赢为镇南大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反击。
两军打了大半年,最终以大齐胜利、姜国割地赔款结束战争。
两国交战最是劳民伤财、损耗国力,姜国本就不算强势,上场战争又损失惨重,怎么可能休息了短短半年就敢卷土重来?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孟渊将心中忧虑与何维说了,何维脑子灵活,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你的意思是姜国这次出兵是受人蛊惑?襄南王吗?”
他烦躁地抓抓后脑勺,“通敌叛国可是要受万民唾骂、遗臭万年的,齐盛连这种事都干?”
“他怎么不敢?”孟渊冷声道,脑海里闪过的是齐盛挥刀砍人的血腥画面。
那个人眼里只剩下权势了,只要能夺位成功,百姓的生命、国家的领土、自己的名声,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
何维僵硬地往墙边一靠,面露忧愁,“如果齐盛真和姜国人达成了什么狗屁协议,现在姜国出兵,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也要动手了?”
两股势力同时发难,而大齐只有一个赵将军,这可怎么办才好?
“应该不是现在。”孟渊看一眼窗外浓稠到几乎要滴下来的黑云,“如果我是齐盛,自然要等到兵力全都集中到南方时,一鼓作气,直入皇城。”
看来他们都低估了齐盛的手段和无耻程度,也许从一开始,齐盛就动了与姜国联手的心思,陈比天和宁家只是他的棋子。
若成就利用,若不成就舍弃的棋子。
房间里一片安静,许久,何维愁眉苦脸地问:“难道我们要弃渝州于不顾,继续盯着齐盛吗?”
“不行。”孟渊立刻否决了他的想法,“姜国狼子野心,一个渝州根本满足不了它的胃口,渝州之后是通州、宣城……我们不能因为顾忌齐盛而放弃南地各城百姓。”
皇位重要,百姓的生命同样重要。
“轰隆。”
外面响起惊雷,雨落了下来。
有雨丝顺着窗户缝隙吹了进来,落在人脸,一片冰凉。
孟渊抬手合上窗棂,黢黑的眼眸中光芒涌动,“给赵将军递一封信,让他放心去渝州支援,襄城这边交给我。”
“你?”何维张着嘴,面露惊惶,“孟渊,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有魄力,但行兵打仗并非小事,万一出了纰漏就要用无数人命填补,届时你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最后一个词,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在他眼里,孟渊就是个局外人,不缺钱不缺本事,完全能在这场战乱中全身而退,可是他偏偏要站出来。
精神可嘉,但行动着实鲁莽了些。
孟渊没有与他争论这个,神色淡然道:“如果你不放心,现在就入京请旨,让皇上再派一名将领过来与齐盛对阵。”
“可是京城根本没有厉害的武将啊。”何维急得抓耳挠腮,与其请那几个只会喝酒享乐的草包,还真不如让孟渊上呢。
“我去问问赵将军,看他是怎么想的。”何维思索片刻,做出决定,说完又顿了下,忍不住问孟渊:“要不你跟我一块过去?”
“我回襄城,有需要的话到齐家找我。”孟渊提起早收拾好的包裹要走,临行前又回头叮嘱他,“把这批货运到礼县县衙,和衙门的人一块看管,也能省点事儿。”
“好。”何维点头,冲他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咱们回见。”
第388章 落崖
搬运完货物,何维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百里外的大军驻地,到地方时正好是傍晚,天飘着雨丝,三三两两的士兵凑在帐篷前啃窝窝头。
赵赢也在吃晚饭,一边啃硬邦邦的窝窝头,一边怀念着前日喝下肚的美酒。
何维走进帐篷,老老实实叙述这几日的经历及孟渊交代的事情,说着说着忽感觉情况不对,赵赢停下吞咽的动作,瞪着双眼睛望着他。
浓黑的眼睛里多少掺了点杀意。
何维心肝一抖,气势弱了几分,小声问:“将军,您,怎么了?”
赵赢一挥胳膊直接把咬了一半的窝窝头砸他脸上了,“放着方将军的关门弟子不要,非要去请京城的那群酒囊饭袋。何维,你小子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压根没长脑子?”
何维这回是真愣住了,“方将军的关门弟子?那个特厉害的方将军吗?”
“大齐还有第二个方将军?”赵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怪不得,怪不得……”何维抓着硬得跟石子似的窝窝头,怪不得半天终于把话说囫囵了,“怪不得他这么厉害呢!”
说完这句话,他拔腿就往外跑。
赵赢在后面嗷嗷喊人:“你跑啥?回来!”
话还没说完,跑什么跑?
何维扭头,笑得跟二愣子一样,“我去负荆请罪,顺便再抱个大腿。”
赵赢:“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何维举起窝窝头往自己头上敲了敲,“将军,您听听这声音,多瓷实……跟着您只能吃狗都咬不动的窝窝头,但跟着孟渊能吃加了料的馒头面条,这还不足以让人心动吗?”
赵赢:“……”
竟然无法反驳。
赵赢别过头,装傻充愣,“滚回来,我有正事交代你。”
“啥正事?”何维又颠颠跑了回去。
赵赢一边铺纸,一边说话:“帮我给皇上送封密信,速度快点,耽误了正事我让你这辈子只能吃窝窝头。”
何维气呼呼地咬了口手里的窝窝头,嘟囔道:“吃就吃,都吃这么多年了,也不差那十几二十年。”
赵赢眉毛一横,某人立刻变脸,“我胡说八道呢,将军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你小子就是皮痒。”赵赢瞪他,絮絮叨叨地叮嘱:“到了京城机灵点,多夸夸孟渊,多要点兵,襄城的百姓可都等着你救命呢。”
何维连连摆手,“夸孟渊和要兵没问题,但救命就算了,我就一信使,真救命还得看您和孟渊的。”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赵赢斜他一眼,埋头写起了书信,他舞文弄墨不行,一封信写完头上也冒了一脑门汗。
何维顺手递出一块布巾,和他告别:“将军,属下这就走了,您自己注意安全,有条件多吃两顿好的,别总啃窝窝头了,牙掉了不好娶媳妇。”
赵赢把封好的信往他怀里一塞,伸腿就是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
赶走何维,他又提笔给孟渊写了封信。
全都部署好,天已经黑透了。
赵赢望着帐前稠密的大雨,长叹一口气,“传令下去,明日卯时所有人到帐前集合,三千人留守原地,其余人改道去渝州支援。”
至于襄城……
希望孟渊能撑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
孟渊是在半路遇到懒球的,小东西淋了雨,浑身毛发湿透,脑袋还破了块皮,狼狈得像只流浪狗。
看到孟渊的刹那,它立刻卸了力,趴在湿漉漉的泥地里不动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孟渊,完全没了往常威风凛凛的模样。
孟渊的心猛地揪紧,翻身下马,接过它嘴里八孔引魂灯,嘴唇动了又动,就是说不出话,一颗心下沉再下沉,直至坠入谷底。
果然出事了。
他早就应该回去,早该回去的……
一股子悔意从心尖冲入眼底,他的鼻子瞬间酸了,眼前也蒙了层水雾,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低头摸了下鼻尖,连吸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青青,她去哪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懒球摇着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让我拿走这个破灯,解决掉那些烂鬼,不让我跟她一起走。”
“她说悬崖下面是条河,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有事……她就是个骗子,我在那条河里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她。”
懒球哭着扑进孟渊怀里,“臭孟渊,你说沈青青个大骗子会不会被摔成渣了?”
孟渊踉跄着扶住马背,眼前一片模糊,头晕得厉害,耳边反复回荡着两个字:“悬崖。”
怎么能如此冒险呢?
怎么能如此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他很生气,但心里更多的是悔恨。
早知有今日,当初他就不该离开襄城。
他就该时时刻刻跟着她、看着她,哪怕最后要跳崖,他也能当个垫背的!
孟渊在雨幕里站了许久,一直站到腿麻到失去知觉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的青青虽不爱惜身体,但也不是鲁莽之人,她既然说悬崖下有水、不会死人,那就肯定不会死人。
他相信她。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她,陪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孟渊一手托起懒球,另一只手拽紧缰绳,翻身越上马背,哗哗的雨声里响起他坚定有力的声音:“我们回去,一起找,肯定能找到。”
懒球吸吸鼻子,“嗯,肯定能找到。”
不止孟渊和懒球,顾嘉礼、宁佑安等人也在寻找沈青青。
自那夜听到爆炸声赶到山上没看见沈青青,他们就在一刻不停地找人,顾嘉礼更是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没合过眼。
提供火药的知义跪在焦糊的山头,把眼睛都哭肿了,“我要是知道她存了这心思,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帮她找东西,呜呜……都怪我,顾大人,我是杀人凶手,你把我砍了吧。”
顾嘉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翕动,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声音:“她还没死,没有找到尸体就不算死,继续找,活要见人死……”
他声音一顿,偏过头沉默许久又道:“这件事结束后你自己去大理寺领罚,领了罚就走吧,我顾嘉礼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知义一梗,哭得更厉害了。
第389章 逃难
顾嘉礼不再理他,绑了衣袖和裤腿再次踏上了漫长的寻人路。
山间荆棘丛生、乱石交错,本就难行,再碰上雨天地滑,行走起来就更艰难了。
没走多远他便因踩中一块光滑的石头摔倒在荆棘丛中,下面就是片陡峭的斜坡,若滚了下去不死也得断条胳膊断条腿。
身体下坠的那一刻,顾嘉礼闭上眼睛,心里自暴自弃地闪过一个想法:他干脆死了算了。
一个保护不了大齐子民的官员,活着有什么意义?
电光火石间腰部一紧,有人拉住腰带将他拽了回来。
救他的是个年轻男人,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雅量非凡,只是那双眉拧得太紧,给人一种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感觉。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现在荒山野岭?
顾嘉礼心中一动,脑海里自然闪出一个名字,“孟渊,是你吗?”
孟渊眼睫微动,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完全没有搭话的心情。
因为太累了,累到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其他事、其他人都不想管。
但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开了口:“嗯,我是孟渊,渝州事变,齐盛随时都有可能发难,顾大人还是尽快收拾东西回京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顾嘉礼连忙叫住他,木讷的面皮间浮现出愧疚、伤感的情绪,“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她。”
孟渊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喟叹道:“不用道歉,和你无关,青青不是温室的花朵,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
但是在关键时刻,他缺席了。
是他的错。
孟渊深吸一口气,心痛的感觉愈发清晰,他缓了缓又道:“山路难行,顾大人注意安全,如果因此受伤,青青知道了会内疚的。”
顾嘉礼讷讷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他果然不了解沈青青……一点都不了解。
或许在沈青青眼里,他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而不是他所想象的,一个可以同生死共进退的战友。
面前的男人才是真正与她心意相通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顾嘉礼失落地收回视线,低垂的眼眸如死水般平静,“我知道了……你也是,注意安全。”
“嗯。”孟渊低低应了声,抬步欲走。
这时头顶忽传来宁佑安激动的声音:“孟渊?你回来了?”
他把手里的食盒往旁边一扔,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打招呼,跑到半路想起沈青青,脸色猛地一变,多了点怅然。
“那个,弟妹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孟渊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宁佑安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我们这么多人呢,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
“你可能帮不了忙了。”孟渊面容平静,“你我联手设局的事情应该就会传到齐盛耳朵里,他心眼小,一定会对宁家下手。”
宁佑安一张脸挤成了苦瓜,“那怎么办?他不会提着刀到宁家捅我吧?”
“不仅捅你,宁家其他人,还有齐家恐怕都逃不掉。”孟渊回头看向他,“回去把行李收拾了,到别处避下风头吧。”
事关全家身家性命的大事,宁佑安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撩衣摆拔腿就跑,没跑多远一头撞上橡树又轱轱辘辘滚了下来。
孟渊抓着后脖颈将他提到平地上,无奈叮嘱:“做事小心点,别毛手毛脚的。”
“我明白。”宁佑安捂着尾巴骨,呲牙咧嘴地走了。
*
如孟渊所料,粮草被劫一事果然传到了齐盛耳中,姜国已有所行动,他也不再畏手畏脚,随便找了个贩卖私盐的罪名就派人去抄宁家了。
不过他们来晚一步,匆忙赶到时宁家早人去楼空了。
这一消息传到王府,引得齐盛暴怒,尤其是想到当初醉仙楼会面,宁佑安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的窝囊模样,心中的火气更旺了。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掘地三尺也要把宁佑安给本王找出来!”
此时宁、齐两家人正藏身于乡下庄子。
外出打探消息的小厮急匆匆跑进堂屋,一脑门的汗都顾不得擦,喘着粗气嚷道:“不好了,襄城封锁城门了,外面好几波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不出两日就该搜到咱们这儿了!”
贩卖私盐是抄家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被抓,下场只会比陈家人更惨。
“这可怎么办才好!”宁老太经受不住打击,眼前一黑,直接撅了过去。
宁老大气得抡起板凳要砸宁佑安脑袋,被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拉住了。
宁佑安站在人群外小声为自己辩解:“齐盛盯上了宁家,就算这次不给他买货,后面一样要出事。”
宁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下解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满天飞。
齐星堂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把宁佑安拉走了,“你先在屋里躲躲吧,别在大哥面前晃悠了,他脾气不好,惹了他你也要受皮肉之苦。”
“那是他不讲理!”宁佑安愤愤不平,“我觉得我没做错,我们齐宁两家虽为商人,但也是有傲骨的,不帮赵将军取证,难道要与齐盛那畜牲狼狈为奸吗?”
“我知道你没错,但现在正是危难关头,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你这当儿子的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齐星堂温言劝了他几句,末了瞟一眼隔壁窗口那道朦胧的身影,压低声音问:“齐盛送来的女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宁佑安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恰对上含烟潋滟多情的眸子,那双眼里没了媚色,满满的全是担忧。
他低下头,神色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地说道:“不知道……我问问她吧。”
齐星堂嘴唇动了动,想劝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宁佑安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听见含烟在门口叫他名字,这才如梦初醒般慢慢往屋里走。
进了门,含烟主动拉他坐下,又端起青花小盏往他唇边凑,“妾身问主家要的桂花酒,味道很好,宁郎要不要尝尝?”
第390章 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宁佑安不接话,就着她的手喝了酒。明明闻着很香的酒,喝到嘴里却是苦的,像是陈年老药酒,透着股酸腐味。
含烟歪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好喝吗?”
宁佑安迟钝地点了下头。
“那就再喝点。”含烟提起酒壶又满上一杯,一边喂他喝酒一边哼着曲子。
“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
花团夜雪明,叶翦春云绿。
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
独占小山幽,不容凡鸟宿。”
极哀婉的曲调,听得人心头郁郁难欢颜。
宁佑安抬臂将她揽入怀抱,打断了她的歌声,“换一首吧,换首高兴点的。”
含烟点头,音调一转,唱道:“银镜台前人似玉,金莺枕侧语如花……”
是首庆婚曲,曲调轻松欢快,听着那娇俏温软的声音,好像能看到年轻美丽的新嫁娘一面对镜梳妆一面等待意中人到来的情景。
唱到最后一句“银烛金杯映翠眉”,含烟猝不及防落下滴泪,声音也哽咽了。
宁佑安笑着为她拭泪,打趣道:“怎么还哭了呢?想嫁人了?”
含烟沉默不语,再次端杯倒酒,举起酒杯的那一刻她突然问:“宁佑安,你爱我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宁佑安低眉浅笑,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再给我唱首歌吧。”
含烟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调整了状态,倚靠在他肩头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一晚,房间里的歌声没停过。
直到有婢子敲门提醒,宁佑安才意兴阑珊地撂下酒杯喊停。
团子殷勤地端来个食盒,里面装的是主家从河里捞的鱼虾,刚炒好,香味扑鼻。
宁佑安洗了手到桌边吃饭,含烟仍怔怔地坐在窗前,遥望着天边稀疏的星子,眼角湿湿的,又有泪珠落下。
团子瞟见她抹眼泪的动作,心中惊讶又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地冲宁佑安挤眉弄眼,结果被宁佑安一脚踹了屁股,踢皮球似的撵了出去。
“含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故事。”
宁佑安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开了口,“十五岁时我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每次去店里视察都会经过一个卖油的摊位,摊主有个女儿,与我年岁相仿,她很爱笑,颊边总是露出一对小梨涡……”
他的声音很平静,静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谈情说爱了,太伤人心,也太费脑子。”
他还是更喜欢游戏花丛,不用付出真心,只需要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和几张银票,便能得到翻倍的快乐。
多快活,多肆意。
他转过身子,温柔地看着含烟:“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修成正果。”
一个人、一个鬼,哪有什么未来?
“所以你这是在和我告别吗?”含烟咬着唇,故作镇定,却被通红的眼睛暴露了情绪。
宁佑安吸气,似乎有些不忍心,“没有。你若是同意的话,今后就留在我身边,我能保你衣食无忧。”
停顿片刻,他再次吸气,道:“要是不同意就走吧,正好宁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现在离开能省去很多麻烦。”
含烟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底一片濡湿,被灯光照得隐隐发白,如同一簇开败了的栀子花。
“宁佑安。”含烟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手掌抓住他的衣摆,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宁佑安握住那只搭在衣角上的手,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
含烟心中松动,一口气还未出完,又听见他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声音:“你知道的,我对长得漂亮的姑娘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含烟忽然很想吐,听到他的声音想吐,看到他的脸想吐,这些时日的每个细节都令她作呕。
明明设局的人是她,他们在棋局里恩爱欢好,关系亲密犹如新婚夫妻,到最后却要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入了戏。
多可笑!
多可笑啊!
她挣开宁佑安的手,推开门狼狈地跑了,姿态决绝。
团子从屋外探出个头,惊讶地问他:“公子,她怎么走了?”
宁佑安拿起筷子继续吃鱼,麻木地回答:“伤心了,就走了。”
“那她还回来吗?”团子不明所以,顺口一问。
宁佑安夹菜的动作一顿,眼底弥漫着浓浓的伤感与失落,“伤心了就不会回来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没搞懂女人?”
“可是……”团子还想问为什么,瞧见他伤感的神色又非常识趣地捂住了嘴。
反倒是宁佑安控制不住情绪,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我是人,她是鬼,就算排除万难在一起了,又能得几时好?”
“况且现在宁家形势危急,她跟着我只有受苦的份儿,天大地大,哪里不能落脚,找谁不能快活,何必非要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是棵歪脖树啊。”团子撇着嘴接话。
宁佑安一抬头,目露凶光,“屁股撅起来。”
团子菊花一紧,哼哼唧唧地往后退,“我咋了嘛,我又没说啥,踢我干嘛?”
宁佑安不跟他废话,抬腿就是一脚,“胆子大了,敢骂主子了……我这样的是歪脖树,你是什么?”
“我是歪脖树上的树杈子,专门帮您挂美女,看我多结实呀,一条树杈能挂八个!”
宁佑安抬腿又是一脚:“滚滚滚!”
当晚宁佑安一个人吃完三盘河鲜,又喝了一大罐桂花酒,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下面又吐又闹,最后还是团子冒着屁股开花的风险把他拖到了床上。
第二日他是被一桶凉水浇醒的,宁父叉腰站在床头,眼珠子瞪得好像要一口把他吃了。
宁母挡在两人中间,黑着脸将衣服丢在了他头上,“快把衣服换上,搜查的人要来了,咱们到山上躲躲。”
“这就来了?”宁佑安一愣。
“你自己睁眼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叫你,你是不是准备睡到下辈子?”宁父指指外头明晃晃的大太阳,说着说着又想骂人。
宁佑安抹掉脸上水渍,吊儿郎当地回道:“要是真能睡到下辈子,我可要投个好胎,去皇家当那千尊万贵的皇子,不当你儿子了。”
一句话,又把宁父的脸气绿了。
第391章 宁家儿郎的风骨
宁佑安穿好衣服出门时院子外头已聚集了百十口人,家中钱财衣物等物什早就藏好,随身只携带了点口粮,东西不多,赶路很方便。
一行人沿着小路赶了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终于来到庄子东部的荒山。山不是很高,但其间草木葱茏,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宁佑安混账的时候挺不靠谱,需要抗事儿的时候倒毫不含糊,搬东西、点人数、铺篷布,忙得脚不沾地。
全部安置妥当已经过了饭点,管家提着水壶和饭盒挨个分水分饭,因心里压着事,大家的胃口都不太好,凑合吃了几口便停下了。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要黑透了,却始终不见庄子里有人过来通知。
宁老太太急了,连声叹着气抱怨:“今儿天没亮就说要搜到咱家庄子了,这都过去一天了,怎么还没一点音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祖母,您就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宁佑安蹲在旁边安慰她:“那庄子挂的又不是咱宁家的名儿,他们就算来了也只能按规矩搜查,找不到人就撤,能出什么事?”
宁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唉,早点过去吧,要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其他人也跟着叹气,一个个犹如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的。
宁家和齐家都是百年经商世家,家产丰厚,府里的主子们自小没吃过什么苦,陡然遇到个变故,怎么可能好受?
宁佑安心里门清,整整衣裳站起来道:“大家再坚持一夜,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找人帮忙,一定想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
“你能怎么解决?冲进王府把齐盛那反贼捅了?”宁父冲他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我还真可以呢……”
宁佑安弱弱反驳,一转头瞧见远处树杈上挂了个会动的圆球,连好奇地凑了过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树杈上挂的是孟琦雪,她正双手抱着树枝,卖力地往树上爬,可惜腿太短,半天没蹬上去。
“姑奶奶呦,你怎么敢往那爬啊!”宁佑安三步并作两步走,连忙跑过去抱人,“回头从树上摔下来,把你屁股摔八瓣,你就不皮了!”
孟琦雪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我才没有皮呢!我要帮外祖母看看庄子里的人,站得高才能望得远啊。”
“啊对,站得高望得远。”宁佑安一抬胳膊把她举上了头顶,“就这样看吧,比你爬树靠谱多了。”
头顶的小人没吭声,还真认真地看了起来。
宁佑安见她瞅得专注,故意调侃她:“小千里眼,看到人了吗?”
“没有看到人。”孟琦雪摇摇头。
宁佑安笑了,心道这里离庄子七八里地,你要能看见才出了鬼呢。
刚吐槽完,就听见她嘟囔道:“但是那边好像着火了,红红的,还有烟。”
“哪边?”
“就咱们住的地方。”
“是吗?我看看。”宁佑安把她放下来,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西方看,奈何个子不够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时在山脚休息的两个小厮也发现了异常,神色惊惶地跑上来传消息:“着火了,庄子着火了!”
人群哄地闹了起来,有爬树观察形势的,有交头接耳议论的,也有捏着帕子偷偷抹眼泪的。
“他们肯定是发现了咱们在庄子里住过,逼问不成,才故意纵火泄愤的。”
“以后咱们是不是没地方去,只能躲在山上当野人了?”
“当野人好歹能活命,万一被人发现咱们的踪迹,提刀杀了过来,那才叫一个惨呢!”
众人惊叫起来,一时人人自危。
眼见着场面愈发失控,宁佑安赶紧站出来稳定大局,“大家先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是哪家小姑娘做饭没看火把厨房烧了,过会儿就浇灭了呢?”
但事实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
庄子的火势越来越大,黑色的滚滚浓烟冲进云层,坠得云好像要砸下来一样。
西方半边天都是红的,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子热浪,烤得人皮肤发紧。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中间还夹杂着妇女孩童难以自抑的哭声。
很显然,如果查不出火灾的原因,大家很难继续在这片荒山待下去。
宁佑安束起广袖,将孟琦雪抱到齐星堂面前,叮嘱道:“姨父,祖母、爹娘他们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下山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星堂赶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不可,万一真是齐盛那帮人放的火,你这样回去不是送羊入虎口了吗?”
“没事,我探下情况就回来,不进去。”宁佑安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笑道:“麻烦是我惹出来的,也该我出面解决,总不能一直让大家跟着我受苦。”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目露异色,随后心底涌出一阵感动。
整个襄城,谁提起宁家大公子的名字,不另加两个形容词?
风流浪荡、不务正业。
那八个字就是他的代名词。
可是危急关头,他又比谁站出来得都快。
大概这就是宁家儿郎的风骨,外壳可以腐败,里头是永远浇不灭的铮铮热血。
宁父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去吧,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
宁佑安笑了笑,踏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团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公子,等等我呀,没有我你脚痒了踹谁?”
山上众人:“……”这对奇葩主仆呦!
害怕闹出动静,两人连马都不敢骑,七八里路全靠两条腿走,等走到地方时庄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白日里还热闹红火的农庄此时变成了一片焦糊的灰烬。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不见一个人影。
团子死死揪着宁佑安的衣角,双腿抖得厉害,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死了,公子,他们都死了。”
“我知道。”宁佑安哽咽着吸入一口气,滚烫的气流涌入肺部,烫得他整个胸膛都是疼的。
他低下头,神色怆然地念道:“是我害了他们。”
是他没有本事,才会被齐盛任意拿捏,才会害得家人流离失所,害得无辜的人丢掉性命。
第392章 她是不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成为宁家子孙的二十五年来,他一直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
反正宁家的生意够大、家底够丰厚了,他只要稍微花费些功夫守住就好,何必下功夫考虑别的呢?
直到今日,犹如丧家之犬逃难于此,面对着满地焦灰与枉死的生命,他才陡然明白,原来财富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想活着,想按自己的心意风风光光地活着,就必须争权夺势。
他攥紧手掌,心在焦灼空气的熏陶下越来越坚定。
从今以后,再不能做那个风流不羁的宁家大公子了。
团子抹去眼泪鼻涕,哭唧唧地问他:“公子,那些人肯定还会继续搜查,接下来咱们要躲到哪里去?”
“不躲了。”宁佑安猛地抬起头,远望着前方未燃尽的火苗,眸光比那火苗还要热烈,“我要和齐盛拼个你死我活!”
团子以为他受了刺激要打闹王府,吓得脸都白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扯着喉咙喊:“公子,换个方法吧,小的皮再厚也挡不住刀子啊!”
“谁让你挡刀子了?猪头!”宁佑安嫌弃地瞥他一眼,挣开束缚拔腿就走。
像他这样的小商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有权有势的王爷,想赢自然要抱大腿了,哪能真刀真枪地冲上去干?
他又不是傻子。
团子吭吭哧哧地追着他跑,“公子,咱别冲动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还年轻,可以再等二十年……”
主仆俩一个跑一个追,没跑多远忽被什么东西绊倒,齐刷刷摔进了泥坑。
宁佑安在下,团子在上,压得严严实实。
“死、猪、头!”
荒野里响起宁佑安惊天动地的骂声。
随后是团子委屈的声音:“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以及另一个男人的喃喃自语声:“我这是怎么了?”
主仆俩同时扭头,迎面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夜色幽静,将那双眼睛烘托得格外诡异。
“啊!”
团子尖叫,吱吱哇哇地往宁佑安怀里钻。
“滚!给老子滚一边去!”宁佑安下意识地抬腿踢他,不动不要紧,一动半拉身子疼得要原地升天了。
“大公子、团哥儿,是你们吗?”草丛里的男人认出两人的声音,惊喜地问。
宁佑安动作一顿,偏头看向那男人,火光明明灭灭,勾勒出男人的朦胧身形,“王叔?你还活着?”
他心中一喜,连忙推开团子爬起来,左腿着地的刹那又是股剧痛袭来。
“哎呦!”他痛呼一声,踉跄着又要倒地,还好王叔手疾眼快,临时拽了他一把。
“大公子,您受伤了?”
宁佑安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左腿,膝盖部位又酸又疼,完全使不上力气,多半是骨折了。
“团子,你干的好事!”
复仇的利刃还没举起来,王府的大门还没迈进去,先被自己人压骨折了,就他娘的离谱!
团子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个劲地道歉。
“回头再找你算账!”宁佑安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头问王叔:“发生什么事了?庄子为什么突然着火了?”
王叔闻言一愣,“您不是在现场吗?怎么还问我呢?”
宁佑安疑惑皱眉,顺口道:“我刚来。”
“咦,这就奇怪了,刚才我明明听到您的声音了啊。”王叔迷茫地抓了抓脑袋。
宁佑安察觉到事情有猫腻,稳下心神道:“把你看到的从头到尾说一遍,忽略我的声音。”
王叔却不直接回话,转头四顾,好像在找什么人,确定那人不在后才道:“这事儿得从含烟姑娘说起。”
“含烟?”宁佑安神色一凛,“她回来了?”
王叔点头,“你们走后没多久她就回来了。当时我还以为她有东西忘记拿了,就问了两句,结果你猜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来解决这件事的,我都没弄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院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好大的风,直接把我、我媳妇、我儿子……还有好多人都卷走了!”
王叔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然后我就落到这儿了,中间好像晕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庄子里有人说话,乱七八糟的,好像在吵架。”
“其中有道声音特别好认……”声音一顿,咳嗽两声又续道:“就是大公子您的,您说宁家子孙宁死不做叛国贼,说完没多久庄子就烧起来了。”
“我说的?你确定是我说的?”宁佑安眉头紧锁,追问道。
“我本来想过去救火,但身上好像压了块大石头,完全使不上劲儿,正急得不行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含烟姑娘,她就坐在那片房顶……”
王叔指了指被火烧平的位置,“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火烧身上了都没动。我当时都快被吓死了,拼命地喊啊,喊‘含烟姑娘,快躲开,会死人的’,但不管我怎么张嘴,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声音。”
“再然后我就看到她变瘪了,跟刚出笼的白面馒头一样,本来鼓鼓囊囊的,用手一拍就瘪得只剩张皮儿了。”
王叔心有余悸地吐出口气,问宁佑安:“大公子,她是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妖怪啊?”
“大公子?”
宁佑安仿佛失了魂,长久地沉默着,直到被王叔扯了下袖子,走失的灵魂方才归位。
他反握住王叔的手腕,抖着声音问:“她现在在哪?”
王叔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变瘪之后她就不见了,我感觉她应该走了吧,毕竟……”
话未说完,宁佑安陡然松开手,一瘸一拐地向着他刚才指过的方向狂奔而去。
“含烟!我知道你没走远,你出来啊!”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对你动过心吗?现在我重新回答:有!”
“我喜欢你!想和你厮守一辈子!”
“含烟,你回来啊!”
他孤零零地站在焦灰中呐喊,一声连着一声,喊到声音都哑了,却没得到一声回应。
刚烧完的焦灰还是滚烫的,他就像一尾落入铁板的鱼,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着、挣扎着,但还是避免不了被煎熟的命运。
全身上下,从脚掌到心肺全都是滚烫的。
一如他眼底的热泪。
第393章 襄南王征兵
团子抹着眼泪走到灰烬里,扯了扯他的袖子,“公子,别难过,含烟姑娘只是生气了,等消了气就该回来找咱们了。”
宁佑安摇摇头,双手捂住被泪水濡湿的面颊,心好像被大火烧成了一抔焦灰,胸腔下空了一块,呼呼灌着风。
他知道,含烟不会回来了。
丢了外皮的傀儡人就会成为一只孤魂野鬼。
他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孤魂野鬼。
他曾设想过许多与含烟有关的未来。
有恩爱到白首的美好幻想,也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潇洒转身。
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
她去而复返,帮他解决了被追杀的麻烦,却也失去了做人的机会,孤零零地游荡在人世间。
又或许,连一缕魂魄都没留,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一个人设局对付齐盛手下那么多人,应该损耗了很多修为和精力吧?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怕自己会失控、会发疯。
明明他早就过了为爱发疯、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
明明他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理智地分析这段感情的利与弊;
明明他已经为两个人的未来构设了最完美、最适合的路线。
却还是落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一个不知所踪,一个黯然伤神。
多可笑呀。
团子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时而露出伤感的表情,时而露出疑惑的神情。
最后,他问宁佑安:“公子,您不是说您不喜欢含烟姑娘,也不想再喜欢任何姑娘了吗?”那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宁佑安深深地看他一眼,抬起头,好像笑了,又好像在偷偷掉眼泪。
夜风吹散了他叹息般的声音:“团子啊,你这辈子都别想开窍了。”
感情的事儿,嘴巴说的怎么算数?
要看眼睛,要看心。
团子撇撇嘴,想反驳两句,又听见他说:“找人吧,找完回去,祖母他们该等着急了。”
三人点了火把分头行动,很快就把庄子里失散的男女老少找齐了,很幸运,大家都没受伤。
其中一个婆子激动地找到宁佑安说话:“大公子,含烟姑娘让我给您递个话,她说过了今晚大家就可以安心找个庄子住下了,只要不在外面乱跑就不会出事。”
“知道了。”宁佑安语气淡淡的,全无喜色。
婆子被他冷淡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狐疑地看他两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又听见宁佑安的声音,“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会去哪里?”
婆子又打开了话匣子,“我问了,她没说。不过我瞧着她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宁佑安没做声,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行人回到荒山已经到了半夜,山上的人还没睡觉,除了老的和小的,其他全都围在半山腰等消息。
面对着一双双迫切的眼睛,宁佑安仍旧打不起精神,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没事了,大家收拾东西去梨园的庄子睡吧。”
说完便自顾自回到休息地收拾东西去了。
反倒是那婆子和王叔劲头十足,手舞足蹈向大家讲述着傍晚时凶险又离奇的经历。
宁父听了一半,连忙到山上找宁佑安,生怕他和十年前一样想不开做出什么荒唐事。
父子对视,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你的腿怎么回事?”宁父没话找话。
“砸的。”
“嗯?”
“被团子砸的,我们不小心摔了一跤。”
宁父:“……”
气氛又冷了下来。
宁佑安把收拾好的行李交给小厮,回头说话,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哀伤,“爹,我不想躲下去了,我想找孟渊,跟他一块打反贼。”
宁父微怔,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许多遍,好像从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末了道:“你真想好了?”
宁佑安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别过头回答:“嗯,想好了。”
“想好就去做吧,不用想太多。”宁父的反应比他还平静,“反正宁家子嗣昌盛,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宁佑安:“……”果真是亲爹。
一家人忙到凌晨才彻底安顿下来,一大早便有小厮驾车进城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人都要飞起来了。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城里缉捕宁家人的告示被撕了,搜查的队伍好像也撤了,再熬一段时间,咱们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太好了,总算盼到个好消息了!”
院里“太好了”三个字一声迭一声地响起,宁老太太高兴得直抹眼泪,一群夫人小姐簇拥在她身边笑闹着、安慰着,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团喜色。
除了宁佑安。
他倚靠在栏杆旁独饮一壶桂花酒,时不时望一望挂在林捎的姣姣明月,表情麻木,好像丢了魂儿。
宁父远远地看他一眼,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大家的喜悦并未维持多久,中午刚吃过饭,出去采买物资的小厮又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襄南王发布了征兵令,城中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子需参军入伍,为抵挡姜国的入侵做准备。
宁佑安听得连连冷笑,“这个齐盛可真是吊颈鬼擦粉——死不要脸,明明是自己要造反缺人手,非要盖个一心为国的帽子,到底在糊弄谁啊?”
团子在旁边愤愤地附和:“就是,就是。”
“你就是什么?”宁佑安踢了他一脚,“去收拾行李,我要进城找孟渊。”
团子瞅瞅他缠得跟僵尸一样的腿,“您这腿,能行吗?”
“你还好意思提腿?”
团子自知理亏,缩着脖子迅速溜了。
主仆俩乔装打扮进了城,刚进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往日繁华的街市如蝗虫过了境,家家户户关门闭市,一片萧条。
询问得知齐盛的人征兵不成,开始强抓了,连年龄都不问,见人就抓,甚至连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未能幸免。
宁佑安听得眼睛都红了,这哪是是征兵啊,强盗都没这么霸道!
“团子,赶快点!”
他要尽快找到孟渊商量对策。
团子指向迎面走来的护卫队,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公子,走不掉了,咱们也要被抓去打仗了,怎么办呀!”
第394章 入敌营,斩敌首
护卫队果然霸道,看到宁佑安和团子直接拔刀把路堵了,逼停马车后二话不说便开始上手拉人。
宁佑安因那条断腿侥幸逃过一劫,团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硬是被人连拖带拽地架走了。
团子本就胆小,这么一闹,被吓得哇哇大哭。
半条街都是他杀猪般的惨叫声。
“公子,救救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公子,救我!”
可能是他喊得太难听,没叫几声就被人用破布堵了嘴。
宁佑安看着他那泪眼汪汪的模样,心有不忍地叹口气,“放机灵点,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接你回家。”
团子又呜咽着哭了几声,最终被拖走了。
没了帮手,宁佑安只能拖着断腿自己赶车,先从小门摸进了齐家,齐家内一片狼藉,凡是摆在明处的东西几乎都被搜刮一空。
不用想,宁家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强盗,真他娘的一群强盗!”宁佑安气得破口大骂。
这种情况孟渊肯定不在齐家,他又转道去了樊越山。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在山脚河边找到了孟渊。
几天不见,孟渊瘦了一大圈,宽大的袍子拢在他纤瘦的骨架上,给人一种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错觉。
宁佑安看得辛酸,默默从马车里摸出两小罐桂花酒,一罐留给自己,一罐递给了孟渊,“孟老弟,咱们聊聊吧。”
孟渊垂眸看着他手里的酒,半晌,伸手接了,一句话不说掀开封口灌了一大口。
宁佑安找了块石头坐下,也灌了口酒,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起话:“含烟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变成鬼飘走了,还是真没了……”
“本来我想的是,陈比天死了,她就可以不受任何人控制,自由自在地活了。像她这样的人,不会老又不会死,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那还不被人当成妖怪抓走了?”
“所以啊,我就跟她说了点不该说的话,想把她赶走,想让她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谁知道她那么死心眼,竟然又回来救我了……”
宁佑安声音一梗,鼻子酸得厉害,连忙又喝下一大口酒压下那汹涌的泪意,接着道:“现在想想其实是我错了。”
“我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地选了条最适合她的路,却忘了问她想不想要、愿不愿意。说起来还真是可笑,相爱一场,我竟然连她的名字、年纪、是什么性子都不知道……”
孟渊终于肯低头看他一眼,薄唇紧抿,浓黑的眼眸里盛满了哀伤。
“想开点。”
他说,说完又别过头,闷闷地喝起酒。
“孟渊。”宁佑安抬起头,望着男人冷硬的侧脸,轻轻叫了一声,缓声道:“在我眼里青青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脾气大、做事风风火火,但从不鲁莽,也不会做自己没把握的事。”
“她既然决定了上山独自应对陈比天,那就肯定有把握战胜他,并全身而退。我们在樊越山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现在的她一定藏在某处,要么在养伤,要么因为某些事情暂时无法脱身,总之,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就会重新出现。”
“会么?”孟渊反问,手指摩挲着粗糙的酒坛,目光扫过被夕阳照得闪闪发亮的河面,一颗心就像河边上随风浮动的光点,无所依托。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事关重大,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宁佑安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青青是你的妻子,你应该比我还了解她……相信她一次吧,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和没日没夜地守在樊越山找人,以及颓废度日相比,青青应该更想让你振作起来,循着她走过的路,完成她未做完的事,比如,除掉齐盛。”
宁佑安自顾自地伸手和他碰了下酒坛,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夕阳微笑,“我到现在还记得陈家落败那天,青青站在牌楼下对齐盛说的那番话……她真的是个很善良,很赤诚的人。”
“所以,我们要不要暂时忘掉悲伤,一起拼一把?”
孟渊眼睫颤动,许久没有动作,就在宁佑安准备再次开口劝说的时候,他忽然动了,把桂花酒往宁佑安手里一塞,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宁佑安连忙问他。
孟渊回头,道:“入敌营,斩敌首。”
宁佑安面上一喜,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带上我吧,我也要去。”
孟渊看一眼他裹成粽子的左腿,淡声道:“你还是留下来好好养伤吧。”
宁佑安顺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的腿,懊恼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去吧,我就不拖你后腿了。”
都怪团子,但凡每顿少吃两块肉,他的建功大业也不至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想到团子,他又赶紧提醒孟渊:“今儿下午团子也被他们抓走了,你要是能遇到他的话,多安慰几句。那家伙胆子小,我怕他还没上战场就先被吓死了。”
“知道了。”孟渊颔首,“樊越山这边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了青青的消息,让她先找个地方修养,安心等我回来。”
*
孟渊被送入营地时天刚蒙蒙亮,几个火头军正抬着箩筐轮流发早饭,黑不溜秋的窝窝球配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杂粮粥。
孟渊也有幸分得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稀粥,味道差就算了,还弥漫着股酸臭味,吃上一口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隔壁大伯见他一直端着碗不吃东西,好心上前搭话:“年轻人,不好吃也得咬牙吃了,好歹能垫垫肚子,总比饿着强。”
“嗯。”孟渊应声,喝了口稀汤,回头瞧见那大伯的长相愣了下,“罗叔?”
罗大山讶然,眯着眼睛瞅他好几眼,面前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皮肤黝黑,脸型瞧着有几分眼熟,但完全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咂摸下嘴,好奇地问:“你认得我?”
孟渊伸头看看周围巡逻的士兵,指了指身后的帐篷,“咱们进去说吧。”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外面吃早饭,帐篷里空无一人,孟渊将碗往空地上一放,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罗叔,我是孟渊。”
第395章 拉帮结派
“孟渊?”罗大山大吃一惊,“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进来了呢?对了,还有宁家,他们怎么突然就成了贩卖私盐的奸商?”
“宁家的事儿是个误会,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渊话音一顿,“我可以告诉你原因,而且也需要你的帮助。但这件事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你先考虑一下要不要知道。”
罗大山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小孟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条命是你和沈丫头救回来的,该怎么样用也是你们说了算,自己人不用客气。”
“那我就直说了。”孟渊往他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齐盛想谋反。”
“啥?谋……”罗大山瞳孔地震,张嘴就喊。
孟渊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
罗大山反应过来,乖巧地点点头,小声念叨:“谋反,他怎么敢的啊?”
念完想起什么又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成了叛军一员?好家伙,他可真阴险,借着打蛮子的风把我们诓来,合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狼子野心。”
他气咻咻地站起来,转头四顾,捡起墙角的木棍舞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对孟渊道:“你是来找我助阵的吧,走,咱们一块上,保证把齐盛个狗贼打得满地找牙!”
孟渊:“……”
这人的暴脾气是一点都没改啊。
“你先把东西放下,咱们从长计议。”
罗大山死捏着木棒不撒手,脸上写着“我就是要干架”几个大字。
孟渊挑眉一挑,问:“忘记青青教你的管事口诀了?”
“当然没忘!”罗大山昂首挺胸,背得相当流畅:“文明礼貌,说话和气;遇事不怒,情绪适宜;助人为乐,为人为己;社会和谐,人人欢喜。”
“遇事不怒,情绪适宜。”孟渊重复一遍,指指他手里的木棒。
“哐当”,罗大山乖乖把木棒扔了。
孟渊拍拍旁边的草垫子,“坐下吧,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来得比我早,应该知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吧?”
罗大山掰着手指头闷头算了起来,“跟我一块来的有三四百人,后面有来了五六批,每次都有好几百,前头也有几批,总共得有三千多人吧。”
“后面应该还会再来,照他们这种大小老少不忌的抓人方式,怎么着也能凑个八九千人。”
孟渊点头表示明白,又问:“这边住的都是抓来的百姓吗?就没有他们的人?”
“外面那群巡逻的、站岗的是他们自己人,估计有三四百。其他的应该在别的地方,但这里看得严,不让乱跑,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
“行,这个回头我自己查吧。”孟渊摸了下鼻尖,接着问:“这里有多少你认识的人?”
罗大山眼睛一亮,手又抓住了那木棒,“咋,想喊人一块打架啊?我认识可多人了,没有一百也有二十!”
孟渊:“……”
一百和二十很接近吗?
“棒子放下,我交给你个任务,这几天尽量多交些朋友,找那些看起来有威望、有正气的人,以后能用得着。”
“哦,拉帮结派是吗?这个我擅长,年轻时跟人家打群架没少用这招。”罗大山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孟渊又沉默了,他媳妇能收服这个人才也是不容易啊。
两两沉默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串中气十足的哭声。
那人一边哭还一边唱:“天天稀汤配烂饭,让人怎么把活干?你要不想管我饭,趁早让我把家还!”
不得不说,唱得还挺顺溜。
正好该商量的都商量完了,孟渊掀开帐帘准备出去看个热闹,刚出门就听见有兵士在骂那个闹事的男人,中间还夹杂着拳打脚踢声。
那人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咽咽的,跟个小孩似的。
这回孟渊听出来了,挨打的不是别人,正是宁佑安身边的胖小厮团子。
想到临行前宁佑安的叮嘱,他连忙过去救人。
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仗义出手的是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力气颇大,一伸胳膊直接把那名打人的士兵拎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啊,这位小兄弟只是饿了想吃顿饱饭而已,有什么错?”
男人扯着嗓子嚷嚷:“不是我胡四损你们,你们自己睁眼看看天天送的啥饭,那玩意儿能填饱肚子吗?”
士兵竟有些怕他,缩着脖子解释:“这……我也想送点好的啊,但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现在军中粮草紧缺,那点吃的还是省出来的,都不容易,大家理解一下。”
男人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松手将他放下,扯扯他肩膀处起褶的衣裳道:“行,理解你,但打人的事儿就这一次,下次再让我碰见绝不轻饶!”
士兵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夹着尾巴逃了。
男人低头冲还躺在地上抹眼泪的团子使了个眼色,“小兄弟,起来吧,军中不比家里,多忍耐些,以后别闹事了。”
团子含着两汪眼泪向他点点头,哭声道:“大哥,谢谢你。”
男人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摇摇头走了,边走边念:“瞧着挺大的块头,怎么还是个小孩子心性,这样的人留在军中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把人放了呢。”
孟渊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兴味的表情。
罗大山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聪明地猜到了他的意图,主动介绍道:“这人叫胡先锋,家中排行老四,大家都叫他胡四,二十来岁时参军打过仗,退回来后就在城里开了家武馆,教了不少学生。”
“这个人看着长得五大三粗,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其实人很不错,有那什么……侠义风范,见到不平事总爱管一管,时间长了,大家就都认识他了。”
“对了,听说这次征兵他是主动报名的,来的时候还带了帮兄弟,估计想干波大的,结果被那啥个狗贼坑了。”
他往孟渊身边凑了凑,小声道:“你要是想拉拢他的话,这两天我可以试试。”
孟渊轻轻摇了下头,“这个人交给我,你再找找其他人。”
这种本身会武、自带兄弟的人才,他想亲自会会。
第396章 垫脚石
饭后,巡逻的士兵敲锣打鼓地催促众人到训练场参加选拔测试。
孟渊去得比较晚,赶到时正好遇见园子哭唧唧站在队伍末尾擦眼泪,他走过去拍拍团子的肩膀,把两个窝窝头递了出去。
团子瞧见那窝窝头眼睛顿时一亮,但抬头看见孟渊削瘦的脸颊后又咽着口水摇了摇头,“兄弟,你自己吃吧,你都那么瘦了……”万一饿死了咋整?
孟渊不由分说地把窝窝头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吧,你家公子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吃、好好睡,遇事不必害怕,他会救你出去的。”
“你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吗?”团子激动地搓搓手,又看了他几眼,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孟渊。”
孟渊言简意赅,像是预料到他会大喊大叫,说完立刻捂住他的嘴,提醒道:“不过在这里你要叫我方忍,注意一点,别露馅了。”
团子巴巴地点头,抱着他的胳膊舍不得松手,“方大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有了自己人做伴,团子的心情好了许多,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两天的悲惨经历,边说边抹眼泪,引得周围人频频投来异样的眼神。
这边说着话,那边选拔测试也正式开始了。
场上有两个盛满清水的水桶,只要能同时提起两桶水就算通过测试。
最简单粗暴的测试方法,但效果也最明显,一轮测试过去,力量单薄的文弱少年、以及体力不佳的老者都被筛了出去,剩下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
孟渊、团子、及胡先锋等人顺利晋升下一轮。
下一轮就要比拳脚功夫了。
孟渊有心吸引胡先锋的注意力,比试时故意耍了套张扬的拳法,两招打赢对手,且赢得相当漂亮。
这套拳法果然使胡先锋对他另眼相看,选拔结束后特意过来与他搭讪:“小兄弟,我看你出手不凡,是不是练过?”
孟渊点头,“家里以前是开镖局的,我从小跟着师傅学了几招。”
“你这身手,可不像只学过几招啊。”胡先锋笑着瞥他一眼,忽然迈开左腿,冲他勾了勾手指,“要不要比一场?”
孟渊眉梢一挑,动作迅捷地挥出一拳,两人立刻缠斗起来。
在外人眼里,两人的拳法都非常厉害,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但胡先锋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力,他已拼尽了全力,却无法触碰到对方分毫。但反观对方,神色从容,一招一试稳扎稳打,哪有半分狼狈之态?
这根本不是比试,而是单方面的试探!
胡先锋意识到彼此的差距,主动退出战场,双手抱拳道:“不用比了,我认输。”
“胡大哥说错了,这一场你我都未碰到对方,分明是平局。”孟渊语调淡然。
胡先锋摆手,“不,输了就是输了,我胡四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说着,他再次向孟渊一拱手,“这位兄弟,敢问你姓甚名谁,他日打完仗回来,可愿到兄弟我的武馆当教头?”
孟渊拱手回了一礼,“在下方忍,久闻胡大哥侠义心肠,万分敬仰。只要胡大哥不嫌弃,方忍自然愿倾力追随。”
“方老弟是个痛快人,我喜欢!”胡先锋顺手揽了他的肩膀,把人往前方营帐中带,“正好选拔测试要结束了,咱们一块喝两杯?”
孟渊勾唇一笑,“乐意之至。”
两人正肩并肩往前走,后面忽响起团子一惊一乍的声音:“方大哥,我赢了,我能跟你分在同一队啦!”
孟渊回头,面带惊异,“你赢了?”
“那可不!”团子笑容满面,一脸骄傲,“我就这样一扑,再一压,他就不行了。”
越过他宽厚的身体继续往后看,恰好能看到个身板削瘦的年轻人正瘫在地上抱着腿哭。
那倒霉的年轻人正是团子的比试对象。
所以,这就是身宽体胖的好处?
孟渊默了默,随后转身看向胡先锋,“胡大哥介不介意再添一只杯子?”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一块来吧。”胡先锋大笑着扫过团子,“不过你可不能在我营帐里哭鼻子,我最讨厌男人哭了。”
团子窘得脸颊通红,“不哭,我不哭了。”
三人陆续进了营帐,另有两个身着褐色短衣的魁梧男人提着食盒来布菜倒酒。
团子一见到吃的就什么都忘了,捞起筷子开启狼吞虎咽模式,连说话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胡先锋见怪不怪地笑了一声,直接将他忽略,抬手给孟渊倒了杯酒,“来,喝一杯。”
孟渊与他碰了下杯沿,主动提起这两日闹得风风火火的征兵一事,“听说胡大哥是主动报名入伍的,可是想趁此机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胡先锋摆摆手,“成就事业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姜国人太得寸进尺,年年闹事、年年打仗,弄得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咱们身为大齐儿郎,有着一身好本事,自然要物尽其用,给那群粗鲁蛮子一个教训,也让他们知道大齐百姓不是好惹的!”
胡先锋声音粗犷,说话时自带一股匪气,但落入耳畔却丝毫不显粗鲁,只觉得很真挚,真挚得令人动容。
孟渊弯腰倒酒,语气不自觉地染了几分豪迈,“胡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来,再干一杯。”
两人把酒聊天,十分投缘,聊得正火热时一个身材削瘦的长脸男人钻进了营帐,嘴里骂骂咧咧道:“这群人净是吃饱了没事干,大早晨搞什么测试,测完了也不把人放回家,留那些老弱病残有什么用?”
胡先锋抬头,表情不虞,“那些老人小孩还在营地?”
“可不是嘛,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瘦男人愤愤不平地回答。
孟渊紧了紧手中杯盏,沉默不语,心中却十分明了。
齐盛留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一旦内战开始,他就可以用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开路,届时朝廷的人若不顾他们的性命大开杀戒,定要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若是心怀仁慈、畏首畏尾,则会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很难取胜。
营地内所有百姓,包括胡先锋等人,都是齐盛的棋子,是他谋反路上的第一批垫脚石!
第397章 埋伏
胡先锋拍桌而起,一撩衣摆道:“走,找赵都尉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渊兀自饮了杯酒,明知道结果如何却没有出声阻拦。
胡先锋品性不错,非常有正义感,的确是个很好的拉拢对象,但是他现在不确定是否能一举将其拿下,因此只能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等桌上饭菜被团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胡先锋等人终于气冲冲地回来了。
显然,他们没在赵都尉那里得到满意的答复。
孟渊将斟满酒的杯盏堆到他面前,缓声劝道:“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战争,向来如此残酷。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这种事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胡大哥看开点。”
胡先锋举杯摇头,长叹一声:“唉,希望能快点打服姜国,结束这种天怒人怨的鬼日子。”
*
接下来的两天不断有新人进来,林林总总大概有万把人,除去老人少年,可用的青壮年大概有七千。
而另一片驻地,驻扎了齐盛手下约五万装备精良的士兵。
以七千对五万,胜利的几率基本为零。
孟渊对此感到非常焦虑,原本就清瘦的身体短短几日又瘦了一圈,瘦得团子都心疼了,每日省下自己的伙食偷偷往他碗里倒。
五天后,南方边界,赵赢和姜国军队打得如火如荼,而齐盛也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正式采取了行动。
几万大军连夜离开襄城,浩浩荡荡地赶往襄城北部的城池——乌陵郡。
果然如孟渊所料,驻扎地的百姓被单独编为一队,由赵都尉及其手下千余人带领着打头阵,吸引火力。
其他士兵则另成一队,由齐盛亲自统率,走另一条路线,打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样的排兵布阵也给了孟渊钻空子的机会,确定齐盛的第一个攻占目标后,他立刻给驻扎在城外的两千士兵递了消息。
士兵的头领是个叫陆岩的副将,行动力很强,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派兵通知了乌陵郡守,同时按照孟渊的指示,在百姓军必经之路设下了巨石阵埋伏。
几千人打几万人有难度,但打一千人就是小菜一碟了。
届时他们便可除去赵都尉一行人,带着余下百姓军到乌陵郡与乌陵大军汇合,虽不一定能打过齐盛,但完全可以拖延几天等待京城援军到来。
到那时就该轮到齐盛发愁了。
有了确切的作战计划,孟渊心中安定不少,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胡先锋等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他已经顺利打入胡先锋的兄弟圈子,只是并未找到说出真相的时机。
于是当胡先锋的一名学生发现行军路线不太对时,孟渊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这是前往乌陵郡的路线,我走过许多趟,绝对不会认错。”
胡先锋闻言一愣,“乌陵郡在北、渝州在南,这样赶路下辈子也到不了目的地啊。”
说着就要到前面找赵都尉。
孟渊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他,小声问:“胡大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胡先锋看他面色严肃,声音异常,心不由得紧绷起来,“去那边林子里说吧。”
队伍里大部分人都认识胡先锋,见他擅自离队也没有阻拦,只友好地提醒他注意时间。
进了树林,周围顿时安静许多。
胡先锋看他一眼,沉声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孟渊一抬手扯掉腰间青色玉牌,递到他面前,问:“赵赢赵将军的玉牌,你认得吗?”
“赵将军的玉牌?”
胡先锋大惊,低头一看,月光下,玉牌上一个斗大的“赵”字格外通透。
他虽从未见过那玉牌,但下意识地相信了孟渊的话。
“你为什么会有赵将军的东西?难道你是他的人?”
话问出口的瞬间,不用孟渊回答,他自己已给出了答案。
是啊,一个开镖局的富家少爷怎会有如此精湛的武艺?
如果把身份改成军中猛将,一切就合理了。
胡先锋恍然,一拍脑门感慨道:“我这榆木脑袋啊,跟你一块喝了那么多次酒,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过……”
他话音一转,又道:“你既是赵将军的人,现在不应该在前线打仗吗,怎会沦落至此?”
“因为这里还有件和打败姜国同样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来解决。”
孟渊薄唇轻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齐盛,一个心眼比针细、把滥杀当真性情的人会专门征兵救渝州百姓,你觉得这件事合理吗?”
胡先锋哑然,“这……”
孟渊收回视线,继续道:“齐盛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支援渝州,相反,攻打渝州的蛮军就是他招来的,为的只是引开赵将军,而他便可趁此机会北上造反。”
“造,造反?”胡先锋面色一僵,心如下坠之石飞快沉入谷底。
孟渊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连续摆出数条证据:“还记得陈家残害同门一案吗?那些消息是我们放出来的,为的是找出藏在陈家地下密室的兵工厂。”
“还有班房着火一案,也是我们请人散播的流言,为的是请来大理寺卿,借机除去齐盛身边的爪牙陈比天。”
“宁家也没有贩卖私盐,只是因为不同意为齐盛采买粮草武器,就被安上了这样的罪名。”
胡先锋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开始仔细回忆他叙述的几件事。
陈家有密室,是真的。
大理寺卿来了襄城,是真的。
宁家家风严明、乐善好施,也是真的。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
他不是傻子,有了答案,这几日的疑问与愤怒也通通有了解释。
怪不得他们非要留下老人少年,一个连谋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出来的人,还会在乎百姓的性命吗?
他闭上眼睛后退一步,心里好像盛了锅沸水,来回翻腾着,久久无法平静。
孟渊安静地抬头望着月亮,半晌,转过身子,声音柔和又坚定,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胡大哥,军中受困的同伴需要你,乌陵郡的百姓也需要你。和我并肩作战吧。”
胡先锋缓缓抬起头,双眸间如藏了道刀锋,明亮又犀利,“那就打吧,没什么好怕的。”
第398章 全都是傀儡人
一行人赶了一天两夜的路,终于来到了礼县南部某片山谷,也就是陆岩埋伏的地点。
凌晨时分,天色依旧暗沉,数道被月光拉长的树影投落在狭窄的山路间,随风摇摆,晃得人心惶惶不安。
忽然,静谧的山谷传来一声鸟鸣。
如雄鹰被扼住喉咙发出的惨叫,诡异又刺耳,众人原本就紧绷的心随着那鸟鸣声紧了又紧。
“轰隆隆!”
头顶响起石块塌陷翻滚的巨响,数块巨石滚滚落下,落地时动静颇大,震得烟尘漫天,大地摇晃。
前路被挡,队伍登时乱了起来。
尖叫声、脚步声,乱作一团。
身为头领的赵都尉迅速做出判断,指使大军调转方向往回撤。
命令还未传到最后方,一队士兵踏马而来,堵住了众人的退路。
山风猎猎,吹起来人身后鲜红的战袍。
晨光熹微,照亮来人手中凌冽的寒芒。
两方人马对峙,剑拔弩张。
赵都尉愤怒地举起手中长矛,振臂高呼:“哪里来的拦路狗,还不速速报上家门!”
空旷的山头出现了数道挺拔的身影,其中一人站在乱石之上,高声喊话:“山下众人听着,我是赵赢赵将军的副将陆岩,这次行动只为捉拿齐盛及其手下叛贼,不会伤害无辜百姓。请大家听从安排,不要乱跑!”
“狗屁赵将军!他们是该死的蛮子!”赵都尉怒骂,刷地挥动长矛,鼓动众人:“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快拿起手中武器,随我一起消灭姜国贼人!”
“杀啊,杀啊!”赵都尉手下士兵适时扬刀呐喊,推动气氛,然而百姓军中应和的人却寥寥无几。
不该这样的……
赵都尉心中恐慌,连在人群中搜寻胡先锋的身影,声音急切地喊道:“胡先锋,带着你的人应战啊!”
胡先锋冷睨他一眼,昂首走到人前高声说话,语调铿锵,犹如擂鼓:“大家听我说,我们都被骗了,齐盛压根没打算带我们支援渝州,他是要带我们造反!”
“他是要带我们造反呐!”
“什么?造反?!”
人群哄地炸开了锅,“造反”两个字如溅入沸水的热油,迅速在人群中迸溅开来。
有信的,有不信的,众说纷纭。
罗大山等人连忙趁此机会向周围人散播齐盛曾经的恶行,有受害者现身说法,再加上胡先锋自带的威信,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
赵都尉见事情败露,狗急跳墙,提着大刀径直砍向胡先锋,欲除之而后快。
潜藏在人群中的孟渊拔出佩刀飞身而上,一刀斩断马腿,马儿哀鸣一声轰然倒地,赵都尉坠马,长矛刺入石缝,发出“铮铮”鸣响。
“臭小子,还敢玩偷袭!”
赵都尉怒吼一声,一把夺去身边人的大刀,凶神恶煞地向孟渊砍去。
孟渊从容接招,目光扫过身后尖叫哀嚎的白发老者,高声叮嘱胡先锋:“胡大哥,你先带大家撤退,这里交给我!”
胡先锋砍断一人手腕,眸光沉沉地望他一眼,声沉如钟:“兄弟,保重!”
言罢,他一面与冲上前的士兵厮杀,一面指挥混乱的百姓们往后撤,“不要惊慌,排好队,有序撤离!”
“想走?你们也得走得掉啊!”赵都尉冷笑,“众将听令,凡是往回撤的,一律视为逃兵,杀无赦!”
赵都尉手下兵将齐声应是,拖着利刃砍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出手狠辣,完全不给人留活路。
胡先锋一行人和陆岩一队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场。
四处飞溅的滚烫热血染红了刀锋剑芒,也模糊了一张张年轻热血的脸庞。
“大家不要害怕,坚持下去,我们人多,一定会胜利的!”孟渊高声鼓舞大家。
胡先锋粗声粗气地附和:“对,坚持下去,打赢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喽!回家喽!”
激励人心的欢呼声、呐喊声一声连着一声。
大家都不再害怕,分到武器的年轻人勇敢举起刀剑对敌,没有武器的则挥舞着木棒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上万人对一千多人,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但是没过一会儿,有人发现了诡异之处,赵都尉手下的士兵被打倒了又爬起来,打倒又爬起来……数量根本没有减少的趋势!
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有的甚至被抹了脖子,但没一个人死去,甚至连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如麻木冷血的木偶般不停地挥刀落刀。
是傀儡人!
全都是傀儡人!
孟渊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摆脱几人的追击,纵身跃上旁侧巨石,叫来了懒球询问情况。
“傀儡人吗?”懒球大吃一惊,“可是那天在樊越山,我们已经把傀儡人都除掉了啊。”
孟渊眉头紧锁,沉声道:“很显然,这里的傀儡人是另外一批。”
狡猾如齐盛,怎会毫无保留地将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拱手让给别人?
所以陈比天手里的傀儡人,只是众多鬼军中的一小部分!
弄明白这一点,孟渊的神色更加焦灼,在场众人,除了胡先锋一行、陆岩及其手下的两千士兵受过专业训练,其他都是毫无作战经验的老百姓,对付普通敌人尚且吃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剽悍的傀儡人!
他们留在这里,只能白白送死!
放眼望去,白雾笼罩下的山谷血色弥漫,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堆成了小山丘。
这片土地俨然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再不采取措施,后果只会更惨烈!
孟渊垂眸看向懒球,急切地问:“你知道彻底除去傀儡人的方法吗?”
懒球疯狂点头,“知道,有个阵法可以……”
话说到一半,高高竖起的耳朵尖又垂了下来,“但是我不会……要是青青在就好了。”
孟渊心底闪过一抹隐痛,但又很快镇定下来,“这样吧,你去前面开路,我来挡住他们,先把其他人救出去再说。”
“可是他们有这么多人,你一个能拦住吗?”懒球仰着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写满担忧。
“全力以赴。”
孟渊留下四个字,奋不顾身加入战场。
战场之上,只要全力以赴了,哪怕输也输得光荣。
第399章 苦战
“所有人注意,听清指令,看清脚下障碍,时机一到迅速回撤,不得延误!”
孟渊高声发号施令,言罢抬头望向懒球,脸上无波无澜,平静得令人心中发紧。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懒球憋着一口气,死死盯着他道:“臭孟渊,你最好活着出来,要不然我就带青青去找别的男人,找一百个,气死你!”
孟渊勾起唇角,笑了,“放心,我还舍不得死呢。”
懒球傲娇地哼了一声,四肢弯曲,猛地向前一跃,身体腾空而起的刹那极速膨胀,同时带起一股巨大的浪潮,搅得风起云动,沙石呼啸。
围堵在路口的傀儡人被飓风掀翻,严严实实的包围圈顿时多了个豁口。
“就是现在,出去!”
孟渊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呐喊,挥刀拦下想要追赶的傀儡人,百姓们如泻了闸的洪水瞬间从豁口涌出。
“胡大哥,你护送他们离开。陆副将,我们垫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明白!”
“不许放他们出去!杀!全都杀掉!”赵都尉在血泊里疯狂嘶吼。
他已经杀红了眼,前胸后背、从头到脚覆满了刀口,脖颈处还被孟渊砍了一刀,腐烂的肉外翻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傀儡人们得到指令,如同残忍嗜血的恶狼,拖着残肢断腿拼命追赶着人群。
孟渊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出招又快又狠,但一批傀儡人倒下,又有另一批补上。
他就像汹涌浪潮中的一尾鱼,拼命挣扎着、奋斗着,试图以自己渺小的力量逆转局势。
一刀、两刀……
他身上大大小小添了许多伤痕,胳膊因反复挥刀落刀累到麻木,锋利的刀锋甚至被砍得卷了刃。
但这丝毫不能阻拦他战斗的脚步。
又有一群傀儡人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混乱中有两人从背后偷袭,他迅速偏身躲避,谁料赵都尉趁此时机投出了手中长矛。
寒光破空而出,径直刺向孟渊的胸口。
这一击若中,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紧要关头,忽有一道黑影从尸体堆中窜起,以血肉之躯挡在了孟渊身前。
是团子,那个胆小如鼠的团子。
扶住他的刹那,孟渊的手抖得厉害,千言万语涌到喉咙口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你傻不傻啊?”
“好疼啊……”团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孟渊,我会不会死?”
“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孟渊颤抖着为他点下止血的穴道,嘴上喃喃自语,不知在安慰团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真的好疼啊……”
疼得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团子拉住了他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孟渊,麻烦你给我家公子带句话,就说……我方团子下辈子还当他的小跟班……让他准备好酒菜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合上了眼睛,如睡着了一般。
孟渊心中剧痛,却又不得不提刀战斗。
陆岩那边同样艰难。
一股又一股热血喷洒在他脸上,他早已分不清哪股血是敌人的,哪股血是战友的。
遍地横尸,躺的都是他昔日的伙伴。
左边那个媳妇刚生了女儿,还未来得及回家看一眼;右边的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连媳妇都没娶,性格腼腆,一笑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
心已经痛到迟钝,痛到失去直觉。
他像个失了智的痴儿,一边挥刀砍人,一边喃喃地念道:“加油啊,诸位,打赢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我娘还等着我给她带襄城的大芒果呢。”
一道寒芒擦过耳畔刺向脖颈,刀落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身边战友放大的瞳孔,还听到了许多句“小心”。
可是躲不及了,他也实在没力气躲了。
就这样吧。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电光火石间,另一道白光飞来,打落了横在他脖颈处的大刀。
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人踏着熹微的晨光走到他面前,白皙的手掌握着对短剑,姿态豪迈,如话本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女侠客。
陆岩从低迷的情绪中惊醒,挥刀砍掉两个傀儡人的脑袋,问那女人,“你是?”
“一个罪人。”方影儿念出四个字,挥剑与傀儡人们缠斗起来。
罪人?哪来的罪人?
陆岩没有时间追问与思考,随手捡了把刀,重新加入了战斗。
山谷外,胡先锋及其同门截下一批追上来的傀儡人,两方人激烈地打斗起来。
很快,胡先锋等人落了下风。
两名门生倒在傀儡人刀下,胡先锋也被砍伤了胳膊,剩余十几人同时挡在他面前,要他和其他百姓一起离开。
胡先锋一把推开面前的干瘦男人,厉声斥道:“笑话,我胡先锋何时成了贪生怕死之辈?要生,我们胡家武馆的人一起生;要死,大家一起死!”
“为拯救百姓而死,入了地府,阎王爷也要敬我们三杯!”
干瘦男人抹掉脸上血渍,声音豪迈:“那就干吧!什么傀儡人、木头人,干就完了!”
战斗继续,比最开始还要激烈。
因为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有退路,自然要全力以赴。
再往前,是拼命逃跑的百姓,罗大山和张叔扛着木棍走在队伍末尾,时刻提防着傀儡人前来偷袭。
忽然,道路旁茂密的草丛传来一声异响。
循声望去,一个被砍断双腿的傀儡人正匍匐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罗大山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挥动木棒向那傀儡人头上砸去,嘴上骂骂嘞嘞道:“敢偷袭你爷爷我?做梦吧,你爷爷就是玩这个长大的!”
一棒子下去,直接砸歪了傀儡人的脑袋。
罗大山心中得意,忍不住回头向张叔炫耀:“张老头,看到没,我干掉了一个傀儡人!”
话音刚落,草丛中又传来一声响动。
另一个缺了半个身子的傀儡人如蚂蚱般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笔直地扎进罗大山的胸膛。
“罗老头!”张叔瞳孔一缩,痛呼出声。
队伍末尾的百姓闻声而动,疯了一样扑向那两个傀儡人,拳头、木棍,接踵而至。
哪怕是强大的傀儡人,在绝对的压制力下也无法逃脱。
罗大山倒在草丛边,望着东方天际红艳艳的太阳,往事一幕幕打眼前闪过,他合上眼,轻轻地笑了。
“我这一辈子啊,种过地、逃过荒、杀过山匪、打过叛贼,最后还当上了管事,属实没白活。”
第400章 我们的救命恩人来了
张叔颤抖着捂住他前胸的伤口,红着眼睛反驳他:“什么叫没白活?连五十岁都没有,往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许胡说八道!”
“张老头。”罗大山叫了声面前斗了一辈子的伙伴,笑道:“怎么还哭了呢,别哭。我死了以后,管事的位置就让给你啦,省得你天天犯红眼病,看我不顺眼。”
“闭嘴,我才不稀罕你那破管事的位置!”张叔粗暴地撕掉衣摆,缠住还在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踉跄着把人往背上拖,“我带你去请大夫,咱们是一块来的,就该一块回去。”
罗大山不依,挣扎着要下来,“不要你背我,那群人马上就追来了,你自己逃命去吧!”
张叔生气地拧了下他不安分的胳膊,嘴一张要骂人,这时头顶骤然一亮,如一轮火红的太阳瞬间穿透云层垂于天际,炽热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被那亮光吸引,或惊讶、或好奇地抬头循着光源望去,就见他们刚刚逃离的那片山谷上空出现了一道线条繁复的符箓,符箓间金光流转,灿若骄阳。
光芒之下,孤零零地站了个女人,山风呼啸,吹得她青丝飞扬、红裙摇曳,那翩然的身姿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
仙子匆匆降临人间,只为救他们于水火。
张叔停下脚步,双目痴痴地望着那抹绯红的身影,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罗老头,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救命恩人来了!”
罗大山咧开嘴,笑得憨厚,“看到了!我看到了!”
不止他们,山谷中的懒球、孟渊、及陆岩等人也注意到了站在顶峰的沈青青。
懒球更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欣喜,飞快地穿过尸山血海,一头扎到她怀里,激动地大声嚎叫:“沈青青,你终于回来了!”
沈青青低头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眼角眉梢噙着丝笑意,“怎么,想我了?”
“我才不想呢!就你这样又丑又傻的笨蛋,有什么好想的?”
懒球高傲地别过脑袋,欢喜的语气和高高竖起的耳朵尖却暴露了它此刻的心情。
沈青青笑着揪起它后脖颈处的毛发,调笑道:“不想就到旁边待着,别耽误我修理这群小东西。”
懒球一个弹跳从她手里逃脱,糯米团子似的落到她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往她的脖子一绕,眨巴下眼睛道:“好了,你动手吧。”
沈青青还从未见过它如此小鸟依人的模样,啧啧感慨两声便移开视线专心运转阵法。
笼罩在山谷上方的金光随着她指法的变换愈发明亮,傀儡人们在那金光的照耀下渐渐失去了思维能力,丢掉手中武器,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往同一座山头爬去。
战斗中的士兵及胡先锋一行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震惊的目光从机械行走的傀儡人移至沈青青身上。
有士兵讷讷地问陆岩:“老大,我们得救了,是吗?”
陆岩胳膊猛地一颤,手中大刀脱落,整个人如软了骨头的鱼般倚靠在石壁上,偏头看向不远处巍然不动的孟渊。
孟渊接收到他的眼神,抬手擦拭着脸上肮脏的血渍,一句令人欢喜的、热泪盈眶的话从他喉咙口挤出:“对,我们得救了。”
“大家可以放下武器,休息了。”
“听到了吗?我们得救了!”
“我们不用死了,我们可以平安回家了!”
数道欢呼声同时响起,大家如同得到奖励的孩童,欢喜地拥抱在一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相互诉说着劫后重生的狂喜。
连向来老实沉稳的陆岩都忍不住仰天大笑,大笑着,又大哭着,宛若癫狂。
只有孟渊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他安静地望着山顶那抹纤瘦的身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胸腔下的那颗心狂跳如擂鼓。
宁佑安说得对,他的青青真的很聪明、很厉害,不仅战胜了陈比天,还顺利地从那场艰难的战役中全身而退。
这样的沈青青,令他骄傲,令他敬佩,更令他爱慕。
沈青青也在看他,看他满身的伤痕,看他削瘦的脸颊,看他滚烫炽热的眼睛。
那双眼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真挚感情,如汹涌的海浪,将她紧紧包围。
两人隔着一道小山包,远远地对视着,都不说话,都没有动作。
懒球在她肩头看了会儿热闹,最终耐不住性子冲孟渊嚷嚷起来:“臭孟渊,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接你媳妇啊!”
媳妇都到跟前了还不知道亲亲抱抱举高高,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孟渊眼睫颤动,眉眼间皆是化不开的柔情,片刻,飞身上前,抓住垂在石壁间的藤蔓,奋力爬上了小山坡。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张开双臂想要抱一下,看到自己满身的鲜血与污渍又迟疑了。
沈青青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毫不犹豫地倾身抱住了他,调侃道:“许久不见,你怎么还认生了呢?”
孟渊没说话,用力反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终于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是淡淡的药草香味。
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如一双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沈青青安静地被他抱着,手掌从他紧实的腰线缓缓上移,抚过分明的肋骨,越过喉结,落至过分削瘦的脸颊。
这张脸,好像比刚苏醒那会儿还要瘦,瘦得连皮肉都揪不住了。
沈青青心中一阵酸涩,食指与拇指捏住了他柔软的耳垂,刻意放轻了声调道:“还记得分别前你要我遵守的三不原则吗?你自己做到了几条?”
孟渊倒也实诚,抵在她肩头闷闷地回答:“一条都没有。”
不等沈青青骂他,他又赶紧认错:“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你也一条都没做到。”
沈青青默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如出一辙……
“算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喟叹一声,离开孟渊的怀抱,举目远眺,看到远处逐渐靠近的灯火时心里一轻,“帮手来了,下去救人吧。”
*
从来不在我的书里说乱七八糟的话,嫌我写的不好,嫌我文笔差,我都可以忍、可以不理。
今天居然看到有人骂我的男女主,骂完男主骂女主,骂完女主两个一块骂,连yi
荡这种词都出来了。
我求求这种人不要来看我的书了,最好不要看任何一个人的书,垃圾就待在垃圾桶里腐烂,不要出来恶心人。
第401章 整装待发
来的是张悬和襄城大夫、宁佑安及其家人,还有一队不明来路的黑衣男人,领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看着年纪很大了,但颇有精气神。
时间紧急,沈青青也没顾得上介绍彼此,几队人打了个照面便开始着手救治伤员。
孟渊第一时间找到了躺在石块后的团子,他双眼紧闭,仍在昏睡中,庆幸的是鼻息尚存。
孟渊难掩心中欢喜,连忙招呼张悬过来救人,“张神医,您看看他怎么样了。”
“来了。”张悬连手都顾不得擦便匆忙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背着药箱的宁佑安。
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宁佑安一愣,脑袋瞬间就空了,“他,怎么……”
孟渊愧疚地看他一眼,闷声道歉:“对不起,他是因为救我才出事的。”
宁佑安偏过头,压下汹涌的泪意,颤抖着声音道:“没关系,他傻人有傻福,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说得轻松,眼睛却再没敢往团子身上看。
话落,就听见张悬的叹气声,“唉,扎在哪里不好,怎么偏扎到了心脏呢?”
扎到了心脏……
宁佑安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簌簌落下,泪珠刚滴到脸颊,又听到张悬说:“幸亏这小子肥肉多,挡了一下,要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是有救的意思?
宁佑安又连忙擦掉脸上泪珠,问:“张神医,求您一定要把他救回来,他还没拉过小姑娘的手呢,他不能死!”
“我不想拉小姑娘的手。”
人群中忽然响起团子虚弱的声音,他眯着眼睛看向宁佑安,咧开嘴,笑得像个傻瓜。
“我想跟着公子吃香喝辣,吃一辈子。”
“你啊你!”宁佑安又哭又笑,“行,只要这次能挺过来,以后醉仙楼就是你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人管你。”
团子嘻嘻地笑,“谢谢公子,公子真好。”
“别咧嘴傻笑了。”张悬顺手往他嘴里塞了根木棒,“咬紧,我要处理伤口了,宁大公子,递酒!”
团子的伤口还没包扎完,张叔又抱着罗大山踉踉跄跄地赶来了。
张悬看一眼他腹部深到发黑的血渍,惊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这,你这怎么不止血啊!快把人放下来,先止住血再说。”
张叔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人放下,人落地的刹那他也因为极度疲惫昏了过去。
张悬一边修剪撕扯衣服,一边心疼叹气,“血流得太多,恐怕要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是你太笨,让开,我来!”带领黑衣人过来的老婆婆一撩衣摆,一屁股把张悬挤翻了。
“你这老婆子怎能如此粗鲁?”张悬费力地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气得要骂人,一低头瞧见她娴熟的施针手法,又呆住了。
几根银针入体,血流立刻止住了,又是几根银针落下,昏迷的罗大山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婆婆对此似乎毫无意外,面容沉静地叮嘱一句:“打起精神来,我现在为你包扎伤口。”又继续忙碌起来。
围观全程的张悬看得目瞪口呆,他精修于制药炼药,对针灸术只是略懂,如今遇到个针灸大师,怎么可能不激动?
老婆婆注意到他直勾勾的眼神,抬头瞥了他一眼,“救其他人啊,傻站着干什么?”
“现在就去。”张悬抬步走向另一名伤者,身子在往前走,视线还舍不得从老婆婆腰间的银针包上移开,直到摔了一跟头才变老实。
老婆婆利落地缠好纱布,悄悄冲沈青青摇了下头,“你请的那个人,医术是不错,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沈青青忍俊不禁,“可能是他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被吓到了。”
老婆婆一本正经:“哦,那就是他胆子太小了。”
一群人忙碌了个把时辰,现场仍有许多伤者未得到救治,不过都是些伤势较轻的,稍微等一阵也无碍。
陆岩刚解开衣裳,准备包扎肩头的刀伤,潜伏在乌陵郡的探子匆匆来报,说齐盛大军已抵达乌陵郡,两方人马正在城楼对峙。
他又把刚解开的衣服系了回去,捞起手边血淋淋的大刀,走向仍在人群中奔波忙碌的孟渊。
“兄弟。”他拍了下孟渊的肩膀,“乌陵郡那边出事了,我和兄弟们要过去支援了。”
孟渊不动声色地将肩膀从他手下移开,晃了下手里的草药包道:“等我把东西放好,陪你一块过去。”
“还有我。”不远处的沈青青举了下手。
未多时,大军修整完毕,两千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千人不到。
陆岩看得辛酸,低头叹了口气道:“走吧,无论如何都要给乌陵郡的百姓一个交代。”
身为保家卫国的战士,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战争还未结束,就该义无反顾地向前冲,这是他们的职责。
“陆副将别叹气啊,我们手里不是还有制胜法宝吗?”沈青青挑起眉梢,指了指还在山顶当站桩的一群傀儡人。
陆岩错愕,“他们不是齐盛的人吗?我们也能用?”
“什么齐盛的人,一群披着人皮还没长脑子的小鬼罢了。”
沈青青一抬手,甩出三张符箓,傀儡人在符箓的催动下重新动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下了山。
哪怕已经见识过这神奇的一幕,再次看到,陆岩还是会忍不住感慨和惊讶:“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我还是来晚了。”沈青青看了眼远处堆成小山的尸体,心中不免一阵伤痛。
孟渊察觉到她异常的情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
沈青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悲伤,“不说这个了,待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先不要上……齐盛不是最喜欢利用傀儡人吗,这次也该轮到他尝尝傀儡人的厉害了!”
陈家覆灭,陈比天已死,再无人能与她对峙。
齐盛辛苦创建的傀儡人大军将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陆岩被她眼中自信的锋芒感染,拳头一握,意气风发道:“那陆某就擦亮眼睛,等着看沈娘子登台表演了。”
第402章 对阵
“带我一个!”胡先锋扛着刀,非常自觉地站进了队伍里,“我参军入伍就是为了打狗,至于是打蛮子还是打齐盛,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狗,打死就完事了!
“师父/馆主,还有我!”武馆的学生、教头们一拥而上。
“我也要去!除贼平乱、保家卫国,我辈义不容辞!”有年轻人捡起散落在地的武器加入了队伍。
一个带头,又有更多人陆续站了出来。
天已大亮,火红的太阳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悬挂在山谷上方。金光耀眼,照亮了大家狼狈却又赤诚的脸颊。
“除贼平乱、保家卫国”的口号声声入耳,吵得风好像都变烫了。
原本士气萎靡的一队人马因百姓们的加入重新振奋起来,大家都翘首以盼着挥刀斩乱贼的痛快时刻。
*
乌陵郡,城楼紧闭。
五万大军如铁桶般将城楼牢牢包围。
齐盛意气风发地坐在马背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刘松仁,本王劝你最好乖乖缴械投降,如此本王还能给你和乌陵百姓留条活路,否则的话,等待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发兵之前,他已经调查过,镇守乌陵郡的两万大军被赵赢借走了一半,所以城中只剩下万余人。
就算赵都尉那边出了意外,他一样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片城池拿下!
五万对一万,怎么可能会输!
乌陵郡守刘松仁面色铁青地站在城楼之上,问身边探子:“援军呢?援军还没来吗?”
探子为难地摇摇头,嘴巴还没张开,就听见不远处的侦察兵激动地叫了起来:“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举目远望,前方宽阔的大道上果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太好了,乌陵郡的百姓有救了!”
刘松仁松了口气,欣喜欢呼,但看清楚那队人马的装备与打扮后,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们看起来太不靠谱了。
有穿军装的,有穿破衣烂衫的;有扛刀的、有提剑的,甚至还有人身上绑了绷带。
而且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人。
这样的队伍能帮他们战胜齐盛的五万大军?
刘松仁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相比于他的怀疑和不确定,齐盛的态度就更明确了:满满的轻蔑、满满的狂傲。
“派这样的人来对付本王,你们在看不起谁啊?”齐盛一抬手,招来身后副将,“带着我们的猛将,给他们一个颜色看看!”
副将高声称是,拉紧缰绳策马来到一群身穿暗红色布衣的队伍前,一摆手道:“走吧,展示你们本领的时候到了。”
为首的那名士兵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副将放心,有我们在,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天空骤然一亮,太阳对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散发着强烈的金光,犹如另一轮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这是?”齐盛愣了一瞬,随后想起陈乾坤制作傀儡人时常用的阵法,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王越,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副将不解,正要问拦谁,面前的红衣士兵突然动了起来,挥舞着大刀砍向旁边其他士兵。
霎时间鲜血飞溅,队伍乱作一团。
同时,另有一群缺胳膊少腿、浑身是血的怪物面目狰狞地冲了过来。
是最先出发的那一千多名鬼军!
齐盛大骇,连忙策马往队伍中间跑,并高声大喊:“陈铎,快布阵法,把鬼军抢回来!”
一身披黑袍的***了出来,甩动手中长鞭,丢出了一把符箓,符箓裹挟着一缕黑色流光扶摇直上,势头迅猛。
然而符箓在碰撞到金色光芒的那一刻,倏地窜起了火苗,眨眼间的功夫就被烧成了灰烬。
陈铎慌了,他原本是陈乾坤身边的小跟班,道行压根算不上高深,这会儿对上如此强劲的敌人,瞬间成了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傀儡人一旦发威,简直就是群麻木残忍的杀人机器,一刀一个,完全不带停顿。
片刻功夫,城楼前的青色石板路上已躺了大片尸体!
齐盛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从马背上跳起来,扯着嗓子嘶吼道:“布阵啊!再不布阵本王剁了你!”
陈铎哆嗦着擦去额头汗珠,又硬着头皮从怀里掏出把符箓。
符箓抛出,沿着原先的轨迹快速升空,陈铎死死地盯着它们,生怕再发生意外。
还好,这次符箓并未自燃,顺利升至数丈外的云层。
陈铎面上一喜,连忙掐诀念咒催动阵法生效,符箓周围的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眼见着就要成功,那光点忽然轰地爆开了,天边金光依旧辉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布阵的陈铎反而吐出一大口鲜血,笔直地向后倒去。
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沈青青勾起唇角,轻蔑一笑,这个对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堪一击呢!
陈铎的横死彻底刺激到了齐盛,“你们不是说除了陈家人谁都控制不了傀儡人吗?那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本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将士全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应声,就算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知道答案的全都死了,而且大部分都是被他自己杀死的。
许久,终于有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王爷,好像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搞鬼。”
齐盛立刻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屹立于巨石之上的红衣女子。
两人隔了很远的距离,远到根本看不清脸,但他就是看到了女人脸上轻蔑的笑容。
女人在嘲笑他的狼狈,嘲笑他的轻狂,嘲笑他潜伏数年却又一无所获。
“不会输的,本王一定不会输!”
齐盛喃喃自语,狠狠地捶了下马背,声嘶力竭地喊道:“杀了那个女人!所有人都去,谁能杀了她,本王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士兵们向着山丘奔涌而去。
这样一来,阵形大乱,原本固若金汤的队伍变成了一盘散沙。
一直潜伏在城楼上的刘松仁见状高兴得胡子都翘上天了,“就是这个时候,开城门,出兵,偷他们屁股!”
第403章 报应来了
孟渊、陆岩等人也不再观战,挺身而出与敌人厮杀起来。
沈青青身边瞬间围了十几层黑衣人,别说活人了,蚊子恐怕都别想飞过来!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下眉心,向身后的老婆婆抱怨:“婆婆,咱有必要这样吗?”
老婆婆一脸严肃,“有。”
“要不留一半吧,其余的下去支援他们,五万人呢,傀儡人战斗力再强,一个一个砍也得砍好久呢。”沈青青和她讨价还价。
还没等到答案,左侧的荒草地忽传来踏踏的马蹄声,转身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上鲜艳的“齐”字迎风招展。
京城的援军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队首的何维身披战甲,手持红缨枪,一枪挑翻一名敌人,振臂高呼:“兄弟们,杀啊!”
几千名骑兵势不可挡地冲入战场,勾挑砍刺,使出看家本事,很快掀翻了一群敌人。
接近两万的士兵,再加上战斗力及其凶悍的傀儡人,战场局势陡然逆转!
“本王不会输的,一定不会输!”齐盛如疯狗般疯狂大喊大叫。
一名护卫砍掉傀儡人的胳膊,红着眼睛劝他:“王爷,打不过了,撤兵吧!”
“撤兵……”齐盛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耳朵嗡嗡吵得厉害。
撤兵,就这样撤兵了?
他怎么甘心呐!
“王爷!”护卫加重了语气,“保存实力我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是再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再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齐盛怔怔地低下头,看看满地的尸骨,再看看那些疯狂的傀儡人,不甘与愤怒的情绪憋得他胸口都要炸了。
那明明是他费劲心机培养的傀儡人!
那明明应该是他致胜的法宝!
老天爷,你好会戏弄人!
“啊!”
齐盛仰头呐喊,声音尖利,仿佛要把面前的所有敌人撕成碎片。
许久,他又低下头,双目赤红地说道:“撤退吧,往西南方向退,我们去姜国。”
不就是十年吗?
他还年轻,他等得起!
护卫松了口气,连忙向后传达指令:“诸军听令,偃旗息鼓,向西南方向撤退!”
齐盛大军本就害怕傀儡人不要命的打杀方式,听到撤退的命令后如蒙大赦,连兵器都顾不得上拿了,掉头就跑。
孟渊等人自然不愿放虎归山,随着他们调转方向乘胜追击。
西南方向是片长满杂草与荆棘的荒野,穿过荒野则是片松树林,丛林茂密,很适合藏人。
护卫殷勤地为齐盛出主意:“王爷,这地方很适合打伏击,我看那群傀儡人好像没追上来,我们要不要在此处埋伏一波?”
齐盛看一眼阴森的树林,目光闪动,又是一计涌上心头,“可以,你来安排吧。如果真能反败为胜,好处少不了你的。”
护卫闻言心中欣喜,回首指挥残余部队,兴冲冲地部署起详细的埋伏计划。
等他全都编排好,回到原地找齐盛邀功时却发现齐盛已经不见了。
松树林外,还是片长满杂草的荒野,再往前则是条浪潮翻涌的大河。
齐盛一头扎进河水,拼了命地往对岸游。
翻过这条河,再越过一座山,他就有机会活下来了!
姜国肯定不能去了,走到半路也会被赵赢那群人发现,他要去别的国家,只要开出的条件够丰厚,一定还会有人愿意与他结盟!
至于那些随他而来的士兵……自求多福吧!
身后依稀传来了兵戈碰撞声与男人的惨叫声,那凄厉的声响激励着他更加努力地往前游。
终于,他到达了对岸。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齐盛欣喜若狂,伸手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水珠,瘫坐在河岸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沙沙沙……”
身后传来一道怪异的声响,他转过身子,一双绣着红色杜鹃花的鞋子突兀地撞入眼帘。
“咔哒”,他心里的那根弦崩断了。
沈青青弯下腰,对上他扩张的瞳孔,唇畔噙着抹阴冷的笑容,“继续跑啊,襄南王殿下。”
齐盛眼珠子动了动,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惊讶地喊道:“沈鬟鬟,你是沈鬟鬟!”
“这只是其中一个身份。”沈青青笑,笑声如腊月寒霜,冰冷刺骨,“再想想,我们以前也见过呢。”
齐盛僵着身子继续打量她,最终从她那双过分明亮、过分犀利的眼眸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原来是你!”
他咬牙切齿,胸膛因气愤剧烈地起伏着。
是那个在陈家牌楼下,公然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中年女人!
“啧,终于想起来了。”
沈青青起身,收敛了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轻蔑,好像在看一只恶心的瘌蛤蟆。
“那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齐盛咬着牙,不肯作答。
那些他耿耿于怀的话却一一浮现在脑海。
“王爷,您信不信因果报应?”
“齐盛,你不配为人,更不配为王!”
“齐盛,你会有报应的,等着吧。”
“……”
所以,现在是报应来了?
但是他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应该继承大统的人,凭什么要沦落到如此境地?
齐盛抬起头,脸上惧意消散,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满心的不甘。
“我是大齐的王爷,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尊贵的皇室血脉,就算有罪,也该由当朝天子亲自审判,你算什么东西?”
沈青青拔出镇魂尺,冰凉的尺刃贴上他的脸颊,低笑道:“我说过要杀你了吗?”
齐盛心中一喜,只要能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下一刻却又听见面前的女人说:“像你这样的人,一刀解决了太可惜……你值得更美妙的死法。”
“我知道一种刑罚,很适合你。檀香刑,名字很好听吧?它说的是把一根檀香木削成的宝剑从这里穿进来……”
冷硬的尺刃移到他的唇畔,并随着沈青青轻快的声音逐渐下移,最终指向身下的某处,“再从这里穿出来,或者从这里穿进来,再从嘴里穿出来……”
“然后啊,你就可以一边喝着参汤续命,一边看着自己全身长满蛆虫,慢慢……慢慢地死去。”
第404章 大局已定
齐盛被吓得面如死灰,梗着脖子,双目失神地看着沈青青,嘴唇不停颤抖着,舌头却僵硬得说不出话。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的自信呢?”
沈青青冷笑,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从布包里拽出根绳子,粗暴地捆住他的手腕,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塞到了懒球嘴里。
“过河,去对岸劝架。”
沈青青往懒球背上一坐,揉了揉它脖颈处软乎乎的黄毛。
懒球甩甩尾巴,发出呜呼一声响,如欢快的鸟雀般腾空跃起,在云层间自由地穿梭跳跃。
悬在绳下的齐盛则随着摆动的绳索上上下下、左右摇摆,一会儿撞树,一会儿撞石头,没几下就因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松树林,齐盛的一名护卫将手中的大刀抡得浑圆,本对准了敌方小将的脖子,谁料半路从天上掉下个人,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刀锋。
“咔擦”一声,血肉迸溅,一条腿飞了出去。
齐盛从剧痛中惊醒,嘶声尖叫,痛不欲生。
护卫吓得胳膊一抖,手中大刀脱落,轱轱辘辘与那条血淋淋的断腿滚在一处。
“王……王爷?”
“救我!救我!”
齐盛稍微缓了口气,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向那名护卫求助。
不等护卫做出反应,树林上方的懒球又是一个弹跳,嗖地将他带了起来,断腿撞上横生的树枝,疼得他嗷嗷狂叫。
如此凄惨嘹亮的叫声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齐盛的部下们,连战斗的心思都没了,惊慌失措地四处观望查看情况。
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在半空中摇晃哭喊的齐盛,他的身体僵硬如咸鱼干,嘴上却没闲着,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喊着救命。
“这,这是什么情况?王爷被神仙抓走了?”
“不是神仙,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在故弄玄虚!”有人发现了云层间的沈青青,激动地大喊大叫。
沈青青垂眸看着下方密密麻麻、如蝼蚁般渺小的一群人,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这就是你们用生命追随和拥护的人。”
“一个视百姓生命为粪土的畜牲,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一个随时能抛下自己部下逃跑的懦夫!”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样的人,会在成功后感念你们的拥护之恩吗?”
“这样的人,会成为一心为民谋福祉的明君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力量十足,震得人耳膜发颤,心脏狂跳。
林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齐盛不会是个好君王,甚至连个有良心的正常人都算不上。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为这样的人卖命呢?
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沈青青趁热打铁,继续道:“现在放下武器,还能给你们留条活路,倘若非要冥顽不灵,那这片树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是生是死,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不要听这个妖女胡说八道!”齐盛试图挽回局面,“杀了他们,他日本王成就大业,一定会论功行赏,让你们成为人上人!”
“本王才是大齐的皇帝!齐瑞就是个小偷,他偷了本王的江山,他偷走了本王的一切!”
“快上啊,杀了他们!”
齐盛“真情实感”的发言并没有打动任何人,反而让他们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为了这样的人拼命,真不值得,他就是个疯狗,见谁都能咬一口的疯狗!
“哐当”,有人丢下兵器,举手投降,随后放下武器的人越来越多……
几名护卫见大局不可逆转,也懒得负隅顽抗了,一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算是表明忠心。
一场谋划了十几年的闹剧,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齐盛气得睚眦欲裂,双眼死死盯着沈青青,破口大骂,此刻他彻底失去了身为皇室的傲气,姿态狼狈,言语污秽不堪。
沈青青从懒球背上跳下来,脸上笑吟吟的,完全没受到他污言秽语的影响,“这么嚣张,看来是不害怕了,懒球,带他去兜兜风吧。”
“乌陵郡风光不错,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沈鬟鬟,你不得好死!”齐盛放声怒骂。
沈青青笑着回头,眉眼弯弯如新月,“忘记告诉你了,王爷,我叫沈青青——宁阳县的那个沈青青。”
“沈、青、青!”
齐盛如遭雷击,耳边响起陈乾坤的话:“这次行动胜算很大,但有一变数。宁阳县一女子,名为沈青青,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力。”
明明上天早就提醒过他的!
而他却因过于骄傲自大错失了除去敌人的最佳时机。
好恨呐!
齐盛又急又气,一时怒火攻心,喷出口老血昏了过去。
懒球也不管他是昏着还是醒着,咬紧绳子,摇着尾巴跑到远处山林撒欢去了。
城外,傀儡人们还在阵法中罚站。
刘松仁带着一队士兵远远地守着他们,不敢放松,更不敢靠近,直到瞧见随降军出来的沈青青才放下悬着的那颗心,急忙跑过去询问处理办法。
“这个简单,把他们送回地府就好了。”沈青青神色淡然。
“送走吗?”刘松仁回头看了一眼,面露不舍,“这么厉害的一批人,要是能收编入伍,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怕姜国闹事了。”
沈青青眉头轻蹙,轻轻摇了下头,“不,人间的纷争应该由人来解决,一昧依赖歪门邪道,只会勾起某些人的不轨心思。”
比如陈比天,比如齐盛。
要想杜绝这类事件再次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毁掉它们,毁掉傀儡人,也毁掉剥皮定魂的术法。
刘松仁听完她的解释,惭愧地低下头,“夫人说得对,是本官狭隘了。”
沈青青说了声“无碍”,转身走到方影儿面前,抬手解去了她身上的禁制,问:“影儿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方影儿摇摇头,“不了。爹娘已经接受了我去世的事实,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就不回去惹他们伤心了。”
从前那个方影儿虽然傻了点,但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当得起“将门之女”的名号。
现在的她,不配了。
第405章 将军已念了你十年
方影儿勾起唇,硬是挤出抹灿烂的笑容,对沈青青道:“妹妹……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吧?有你陪在爹娘身边,我很放心,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的、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至于我……该去哪就去哪吧。躲在别人的身体里,借别人的身份活着,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我还是想自由自在地离开。”
沈青青握住她的手,体贴地笑了笑,“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影儿姐,放心走吧,爹娘那边有我。”
方影儿微笑,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声谢谢。
“那个……”何维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影儿,小心插话:“二位,我能问个问题吗?”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沈青青率先开口:“随便问,都是自己人。”
何维紧张地看一眼方影儿,又吸了口气才道:“我刚才听见你们在喊‘影儿姐’什么的,所以想问问这位姑娘是不是方将军的女儿?”
方影儿坦然地点了下头,“对,我是。”
何维闻言更局促了,搓着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个,就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方影儿面露惊讶,问他:“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但我从别人嘴里听过你的名字。”何维干笑两声,终于不再扭捏,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其实我是想让你见赵将军一面。”
“赵将军?”方影儿微怔,随后一个熟悉的名字涌上心头,她垂下眼睑,神色温柔了许多,“是赵赢吗?”
“对!”何维飞快点头,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个度,“赵将军这些年一直没有娶妻,军中都在传他喜欢男人,他也不否认……”
“但只有熟悉将军的人才知道,他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早就心有所属。他喜欢的,并一直念念不忘的姑娘就是你。”
何维越说越激动,眼角都泛了红,“十年了,将军已念了你十年了,如果可以的话,求你去见他一面,圆了他这些年的痴念吧。”
方影儿有些惊讶,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他,他喜欢我?”
“喜欢。”何维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每次喝醉酒,将军都会叫你的名字,有时候还会躲在帐子里偷偷地哭,不会错的。”
“躲在帐子里偷偷地哭?”
方影儿茫然地仰头看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少年身披战袍、手持红缨枪,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样的风流肆意的少年也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吗?
她想不出那种画面,心里好像填了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维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许久得不到回应,他恹恹地低下头,强颜欢笑,“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都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习惯了。”
“我愿意。”方影儿突然开了口,“他在渝州打仗是吧?我过去找他。”算起来两人还没真正告过别,那这次见面就好好说声再见吧。
何维以为她被赵赢的深情打动了,立刻转忧为喜,嘴角翘得老高,“我们一块过去吧,反正襄城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我带兄弟们过去帮帮他。”
顺便再帮将军追个妻,万一成了,以后他在军中的地位就有了。
“这样也行。”方影儿同意了,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又问:“将军准备何时出发?方不方便给我留个换衣洗漱的时间。”
“当然可以,我还要清点队伍,顺便跟孟渊商量个事儿,估计要等明天才能出发了。”
何维笑眯眯的,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热情地介绍道:“我叫何维,你叫我小何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陆岩在城楼下喊:“小何,别傻站着了,过来搭把手。”
“那我就先走了,嫂……姑娘,有需要记得叫我。”何维摆摆手,急匆匆地跑了。
那边沈青青已送走了傀儡人,正安排两名士兵把散落一地的人皮收拢起来烧了,省得吓到别人。
一回头瞧见方影儿和何维说完了话,笑着走了过来,问:“考虑好了?”
方影儿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许久,低声道:“进城吧,我看你的衣服也脏了,一起买身衣服换换吧。”
“等一下,我先给你介绍个人,他是干爹的徒弟,也是我丈夫。”沈青青抬首观望一圈,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人高马大的孟渊,高声叫了下他的名字。
孟渊回头,冲她温柔一笑,弯弯的唇角和低垂的眉眼与身后灿烂的夕阳融为一体,融成了一幅温馨又美丽的水墨画。
旁观的方影儿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真好啊,年轻人的感情真美好。
要是十年前,她没有错爱渣男,如今也能收获一份属于她的爱情吧?
跟孟渊一起过来的还有刘松仁,刚打了胜仗,他整个人都是飘的,乐呵呵地邀请大家到郡守府洗漱休息,顺便吃顿晚饭。
郡守夫人非常热情好客,早早在府中准备了茶点吃食,见大家身上都沾了血污,又赶紧命人买了干净衣裳。
沈青青没入战场,身上还算干净,简单洗了手和脸,再换上新衣服就收拾妥当了。
出门吃饭时路过隔壁房间正好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何维的声音:“兄弟,你这伤得不轻啊,怎么不早点处理一下?”
“事情太多顾不上。”后面是孟渊的声音,哑哑的,透着疲色。
何维连声感慨:“啧,你可真能忍,跟我家将军有得一拼,换我估计早不行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又听见孟渊在说话:“小声点,别让青青听……”
话未说完,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沈青青负手站在门槛处,眉梢微挑,表情不善地看着房内两个男人,“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啊?”
“啊这……”何维好像被火烧了屁股,腾地从凳子上窜了起来,“那啥,我尿急,先去方便了,你们俩聊。”
走到门口又非常体贴地回头叮嘱沈青青:“他腰上有伤,小心点打,打坏了就完蛋了。”
孟渊:“……”这损人!
第406章 跪跪榴莲皮怎么了
何维一走,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微妙了。
孟渊看看门口的沈青青,再摸摸鼻尖,脸慢腾腾地红了,艳丽的一抹红,从脸颊晕染到耳后根,如此羞窘的模样,倒有几分初遇时含蓄温柔的神韵。
沈青青看得想笑,但考虑到眼前的情况,又故意板着脸,把笑容压了下去。
她转身关上房门,施施然走到床前,望着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有。”孟渊又摸了下鼻尖,小声回答:“你别听何维胡说,我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养十天半月就好了,不碍事。”
“我信你个鬼!”沈青青剜了他一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遇到这种事再敢瞒着我,我就……”
孟渊仰头看着她,眼中带了抹笑意,“你就怎么?把我的头拧了当球踢?还是裹上面粉下油锅炸了?”
这人,都会抢答了……
沈青青又横他一眼,“不,罚你跪搓衣板,先跪个十年的,长长记性。”
“十年……”孟渊眨了下眼,面上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语气夸张地说道:“青青好狠的心啊,你就不怕为夫跪断了腿?”
他的声音刚停下,房间外忽传来一串不怀好意的嘻笑声。
笑得还挺嚣张,一点都没有听墙角的自觉,孟渊眼睛一眯,眸中迸射出一抹冷光,同时拔出腰间匕首甩了出去。
只听见嗖的一声,匕首稳稳当当地插进门缝,柄声颤动,发出嗡嗡鸣声,而锃亮的匕首尖则抵在了某人额头正中。
“呼啦”,外面响起某人跪倒在地的声音。
孟渊不动声色地按了下肩膀,沉声道:“有事进来说,再偷听墙角,下次刀插的就不是门缝了。”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后房门被人推了个缝,宁佑安的脑袋从缝里挤了进来。
人没进屋,先表明了立场:“事先声明,我没有故意偷听,我是来喊吃饭的。”
孟渊斜他一眼,默默收回眼神,看向沈青青,“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以某人的脾性,吃过饭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他也能跟着松口气了。
“吃呗。”沈青青似笑非笑,顺手把搭在床边的衣服递给他,“吃完饭再找你算账。”
孟渊:“……”
许久不见,怎么感觉某人变凶了呢?
宁佑安听出两人话里的火药味,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贱兮兮地冲沈青青挤了挤眼,“沈大师,我知道有种水果,皮上全是刺,还贼硬,罚跪的效果比搓衣板好。”
“榴莲?”沈青青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名字!”宁佑安兴奋地搓搓手,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回头我托人给你弄几个,保管你吃了还想吃,用了还想用。”
“宁、佑、安!”孟渊咬牙切齿。
宁佑安向他摆了摆手,表情贼欠,“哎呀,男子汉大丈夫跪跪榴莲皮怎么了?重要的是哄媳妇开心嘛!”
孟渊又斜他一眼,没接话,开始往身上一件一件套衣服。
闲着没事干的宁佑安一闪身进了屋,嘿嘿地笑着往沈青青面前凑,时不时拿眼睛瞟她两眼,就是不说话。
沈青青撩起眼皮瞅他,“怎么,干坏事了?”
宁佑安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你能算出来含烟在哪吗?”
沈青青往椅背上一靠,反问:“她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你都知道吗?”
宁佑安一窘,“不要这些,能算出来吗?”
“你觉得呢?”
“那算了吧……”宁佑安兀自叹了口气,“算不出来就算了吧。”
就当她真伤了心,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鬼,彻底离开他了吧。
沈青青看见他眉宇间无法掩藏的失落,无奈地摇摇头,“其实还有个办法,算你。”
宁佑安立刻抬头,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意思?”
“从你的姻缘卦象中算出她的现状,不过结果可能会有偏差,仅供参考。”
话音刚落,宁佑安便迫不及待地报出了生辰八字。
沈青青顺手摸出铜钱给他卜了一卦,片刻,面容严肃地看向他:“结果出来了,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哪怕是早预设了最坏的结果,此刻看到面前人如此严肃的表情,宁佑安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紧了一下。
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了丫鬟喊吃饭的声音。
沈青青吐出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考虑一下,吃完饭回来再说,我要饿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他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晚饭是男女分席坐,女眷在后院,男眷都被安排在了前厅。
郡守夫人准备的晚饭相当丰盛,有一大部分都是乌陵郡的特色菜,口味偏甜偏清淡,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沈青青一个人顶三,连米饭带糕点,足足吃了三碗,临走前还顺走了一盘糕点。
回房休息的路上正好撞上孟渊和宁佑安散席回去,两人一个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一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瘸着腿跟在后头,场面略有些滑稽。
沈青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憋着笑问:“你们这是打架了?”
宁佑安一叉腰,气哄哄地抱怨:“孟渊他公报私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大气的人,谁知道他的心眼啊,也就芝麻粒儿大小!”
“吃饭的时候大家一块玩行酒令,我对那个不太擅长,本来想请他帮个忙、提点一下,他倒好!记恨着我要给你买榴莲的事儿,不仅不帮忙,还反过来跟别人一块欺负我!”
沈青青笑,“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宁佑安一梗,耷拉下脑袋,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实话。
这时孟渊轻飘飘地解释道:“没欺负,不过让他唱两首歌,跳两支舞给大家助助兴而已。”
说着,他一脸不赞同地瞥一眼宁佑安,“大家打仗那么辛苦,你又帮不上大忙,跳个舞让大家放松一下怎么了?”
宁佑安:“……”
他算是看出来了,某些人长得正气凛然,实际上心肝比煤炭还黑!
第407章 是我配不上她的爱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就不该巴巴地跑去劝你,就让你在樊越山当野人好了。”
宁佑安撇着嘴,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会儿,分别前又默默凑到了沈青青身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数次欲言又止。
沈青青心下了然,停下脚步往栏杆上一靠,问他:“考虑清楚了?”
宁佑安点头,耷拉着眼角,情绪略有些低迷,“告诉我真相吧……她是为了救我、救宁家出的事,我不该就这么稀里糊涂把她忘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给含烟一个交代,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
“她没了。”沈青青仰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夜风,轻声道:“普通的傀儡人和正常人相比,只是多了不死不痛的特点,但含烟明显和他们不一样。”
“她有修为,可以魅惑人心,这一点你应该见识过。宁家顺利脱险,应该是她耗尽修为争取到的结果。”
沈青青眯起眼睛,忽地想起含烟要跟她一起入樊越山时脸上认真又虔诚的表情。
像她这种有一定修为的鬼,照理说不会顾忌因果报应,但偏偏因为宁佑安入了凡尘,竭尽所能地行善事、积功德,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这份真心,着实令人动容。
思及此,她忍不住补充一句:“宁佑安,她真的很喜欢你。”
宁佑安沉默不语,长久地盯着回廊前摇曳的灯笼,整个人好像凝固了一样,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仓皇地捂住了脸颊,喉咙里挤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怪声,“是我的错,是我配不上她的爱。”
在这幕真假交织的折子戏里,两人都动了真感情,只不过含烟对他的感情,远比他对含烟的要多得多。
以前是他不懂,总因为含烟的特殊身份,不肯正视这份感情,现在明白了,却已物是人非两茫茫了。
“我爹说得对,玩弄感情的人早晚会得报应,现在,我的报应来了。”宁佑安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大笑着,像个失了智的痴儿,踉踉跄跄地沿着长廊走了。
夜色融融,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漫天的星子将那孤零零的身影衬得更寂寥了。
片刻,对面的房间亮起一盏孤灯,灯影里有抹身影倚靠在窗前饮酒唱曲,唱的是极悲伤的小调:“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独占小山幽,不容凡鸟宿。”
翌日天还未亮,何维便带着手下骑兵出发去渝州支援了。
临行前方影儿特意找沈青青要了入地府投胎的方法,休息了一夜,她的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眼睛又黑又亮,脸上洋溢着喜气。
她说:“青青妹妹,我走啦,这次分别之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要再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帮我找回了自己。”
“能以方影儿的身份离开,我很开心。”
沈青青微笑着和她拥抱告别,等人走后却红了眼睛,悄悄和孟渊说:“其实我还是更想让她留下来,干爹干娘要是知道她还在,一定很开心。”
走到现在回头看,刚认识那会儿贺氏对她无微不至的怜惜与关爱,其实和方影儿的存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贺氏是把对自己女儿的思念与爱,全都转移到她身上了啊。
孟渊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下,“我们换个角度想,影儿姐能自由自在地离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干爹干娘能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多好啊。”
沈青青点头,“我明白。”
有相遇有分别,有失去有得到,这就是人生。
“不说这个了,我们说件高兴的事儿吧。”
她吸吸鼻子,整理好心情,说起了落崖后的经历:“你猜我从悬崖掉下去之后被谁救了?”
孟渊立刻接话:“昨天来帮忙的,那个医术很好的老婆婆?”
“她叫花婆婆,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沈青青托着下巴坐在桌前,冲他挤了挤眼睛,“你猜是谁?”
孟渊非常捧场地分析起来:“昨天过来支援的那群黑衣人纪律严明、功夫也不错,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应该是权贵之人的护卫。”
“我们之前并没有和什么权贵打过交道,但你又让我猜,那必然是我听说过的人物。”
他话音一转,笑着对上沈青青的眼睛,“是你的亲生母亲,沈贵妃吧?”
离开宁阳县前,玄虚子就说过她们母女还会再见,算算日子,这也是时候了。
“你这脑子果然转得快。”沈青青换了只手托下巴,“本来我还在为见面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发愁,谁知道是我想多了。”
孟渊挑了挑眉,“怎么说?”
“她吧,很热情,不,是相当热情。我刚睁开眼,还没瞧清什么情况呢,就被她一把捞怀里了,然后就听见她在我耳边喊:‘宝啊,我的乖宝啊……’”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沈青青脸有点红,“你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人抱在怀里喊乖宝……要不是身上有伤动不了,我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孟渊从她话里提取到了关键信息:“身上有伤?”
沈青青脸一僵,心道:糟糕,说漏嘴了。
她嘿嘿干笑两声,心虚地解释:“一点小伤而已,现在都好了。”
“嗯?”孟渊一歪头,目光中带了分审视。
“真的,不信你看看我……”沈青青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吗?”
孟渊上下打量她一遍,摇摇头,不予置评。
顺利度过一关,沈青青吐出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听她叫了八百遍乖宝,听得耳朵都麻了,好在花婆婆进来送药,顺手把她拽走了。”
“后来我找机会问了花婆婆才知道她是我娘,昏迷的时候她们帮我换了衣服,无意间看见了我身上的胎记,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
“她人挺好的,温温柔柔的,很爱笑。”沈青青勾唇浅笑,“长得也好看,一点都不显老。回头我领你过去见见她。”
孟渊握住她的手,勾唇一笑,“好。”
第408章 而他,应该在朋友的位置
沈青青和孟渊没有在乌陵郡久待,帮陆岩收编完降军便踏上了回襄城的路途。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后面赶来的顾嘉礼、知义一行人,以及被关入囚车的襄南王齐盛。
顾嘉礼看着比之前清瘦了些,其他倒是一点没变,从头到脚收拾得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不带乱的。
不过在看到沈青青时,他紧绷的面皮一松,眼角眉梢多了些笑意,身上也多了些生气,“你回来了?”
沈青青冲他微微一笑,“嗯,回来了。”
“没受伤?”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那就好。”
顾嘉礼点点头,淡然地移开视线,又恢复了波澜无惊的状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胸膛下的那颗心有多欢喜。
还好没出事,要不然他恐怕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
相比之下,知义要激动许多。
挺高大一男人,却跟小媳妇似的,红着眼睛,对着沈青青好一通抱怨。
从找人的艰辛说到险些被顾嘉礼逐出家门的惊险,越说越惨,就差拉着二胡,唱一首“小白菜地里凉”了。
沈青青又好笑、又感动地哄了他几句,最终以一顿豪华宴席为筹码才把人哄好。
围观全程的顾嘉礼看了他两眼,嘴角抽动,说了句“没出息”,袖子一甩走了。
知义在他背后小声叨叨:“我就没出息,你有出息、你清高,你有本事别……”
话未说完,顾嘉礼突然回头,一个眼神杀了过来,吓得某人一个弹跳蹦到车板上了。
沈青青和孟渊看见这一幕,同时笑出了声音。
有知义这个活宝在,回去的路程并不算无聊,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一行人到达襄城时正好是傍晚。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城楼下黑压压站了一大群百姓,有的挎着竹篮,有的提了水桶,全都伸长了脖子在路边等着。
沈青青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有好戏看了,回头向顾嘉礼使了个眼色,“顾大人,怎么说?”
顾嘉礼举目看看不远处翘首以盼的百姓,一抬手叫停了队伍,朗声道:“襄南王齐盛包藏凶慝,图谋不轨,规反天常人理,罪不可恕,今令其巡街游行一周,以儆效尤。”
囚车里的齐盛一听这话瞬间炸了:“顾嘉礼,你公报私仇,你不要脸,你不得好死……”
他前日被自己的部下砍断了一条腿,接着又被懒球摔得半死不活,路上再折腾两天,这会儿连坐都坐不起来了,趴在脏污的稻草堆里,张牙舞爪骂。
形容狼狈,像极了山上发疯的野狗。
赶囚车的官差抓起皮鞭,扭头甩了他一鞭子,粗声粗气地吼道:“嚎什么嚎,再嚎皮给你剥了!”
齐盛一手捂脸,一手捶车板,嚎得更厉害了:“狗东西,本王要杀了你,把你们都剁成碎肉渣喂狗!”
不过他很快就叫不出来了,囚车一到城楼下,臭水、烂菜叶就像下冰雹一样往他头上砸。
等绕场一圈折回来,囚车上基本看不到人了,流着臭水的破衣烂菜堆成了小山,连赶车的官差都跟着遭了殃,顶了一头烂白菜叶。
顾嘉礼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叫来两名官差过去清理垃圾,等官差把齐盛从臭水堆中扒拉出来,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请大夫、煮参汤,救回来以后送入王府,明日辰时三刻,本官亲自问审。”
一声令下,官差又捏着鼻子把齐盛拖走了。
安排好一切,顾嘉礼跳下马背,回头看向沈青青和孟渊,“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去醉仙楼吃一顿,我请客。”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沈青青,“我还欠你顿饭,但这里暂时请不到御厨,只能凑合吃点,请见谅。”
“没事,能吃就行,正好我有点饿了。”沈青青晃了下孟渊的胳膊,问:“你呢?”
孟渊温柔一笑,“我也一样。”
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很美好,顾嘉礼却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匆匆扫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默默与两人拉开了距离。
知义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托着下巴在旁边长吁短叹:“媳妇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告别单身,要等多少年?”
顾嘉礼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闲着没事干就去把路上的臭水清了。”
“大人,你变坏了,竟然打人!”知义捂着脑袋直跳脚。
顾嘉礼眉毛一横,眸中杀气腾腾,“我不仅会打人,还会杀人,你要不要试试?”
知义一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去扫臭水了,再见。”
没了活泼爱闹的知义,这顿晚饭失去了很多乐趣,顾嘉礼话本就不多,点完菜更是直接进入了贤者模式,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下,沈青青也没怎么说话,菜一上桌便闷头苦吃。
最活跃的那个人反而成了孟渊,时不时帮沈青青倒一杯水,问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菜品,动作温柔又细致,几乎是把她当小孩子照顾。
而沈青青也照单全收,全无扭捏之态。
很显然,这就是两人的日常相处模式。
顾嘉礼的心情从开始的酸楚转为了释然,时至今日,他才算是完整地认识了沈青青。
——那个对敌人凶悍,对弱小仁慈,对朋友仗义、对爱人柔软的沈青青。
而他,应该在朋友的位置。
这样就够了。
顾嘉礼拎起酒壶分别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自己身前,另一杯还未送出去,孟渊先开口了:“青青酒量不好,我替她喝吧。”
顾嘉礼低笑一声,“孟兄误会了,这杯酒就是给你喝的。上次多亏有你提醒,顾某才能全身而退,这杯酒算是答谢孟兄的救命之恩。”
言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渊目光深沉地看他一眼,捞起另一杯酒同样一饮而尽。
这顿饭终是以两杯酒收了尾。
分别时沈青青特意和顾嘉礼打了声招呼:“劳烦顾大人通知下知义,让他明日傍晚到齐家蹭饭,过时不候。”
顾嘉礼笑,眉宇间神采奕奕,“只有知义吗?我要是去了会不会被赶走?”
沈青青回之一笑,半开玩笑道:“顾大人来了需要送礼,不带礼物不许进门。”
“那算了,我还是留在衙门啃窝窝头吧。”顾嘉礼摆摆手,大笑着走了。
第409章 玫瑰烤乳扇
回襄城的第一天,沈青青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的位置也空了一块。
她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开始往身上套衣服,穿到一半卧房的门被人推了个缝,一只小胖爪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紧接着又露出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沈青青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勾唇笑了,“进来吧,娘已经醒了。”
话落,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肉团子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她的怀抱,甜甜地叫了声娘亲。
沈青青笑容愈发灿烂,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一手搂住小肉腰,另一手掐了掐肉乎乎的脸蛋,笑道:“娘怎么觉得雪宝的脸变小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孟琦雪赶紧解释:“吃啦,吃啦,吃可多了,一顿两碗饭呢!而且我的脸也没变小啊,不信您看……”
说着,她嘴巴一闭,呼出口气,把两边的腮帮子撑得圆滚滚的,像极了一只憨憨傻傻的绿皮青蛙。
沈青青被她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胳膊抖得连人都抱不住了,又赶紧弯腰把她放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孟渊轻快的声音:“遇到什么事儿了,笑得这么开心。”
沈青青憋着笑冲孟琦雪挤挤眼,“去,给你爹表演个蛤蟆气功。”
孟琦雪不解地抓抓脑袋,“蛤蟆气功?”
“就这个……”沈青青学着她的模样,鼓了下腮帮子。
孟琦雪立马明白过来,转过身子面向孟渊,非常专业地扎了个马步,大喊道:“看我蛤蟆气功!呼!”
一口气憋在嘴里,又把腮帮子撑得滚圆。
孟渊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浮夸地往后退,嘴里喊道:“哇,好厉害的功夫,爹爹都要被吹出去了。”
孟琦雪咯咯地笑起来,收拢了双腿,挥舞着胖手冲他喊:“我收功了,爹爹,快进来吧。”
孟渊进了房间,将食盒放到窗前桌案上,回头向沈青青招了招手,“过来吃早饭,都是他们这儿的特色美食,你应该会喜欢。”
沈青青立刻来了精神,头发一挽,急匆匆往外跑,“我先去收拾一下,马上回来。”
等她洗漱完毕再回来,孟渊已把吃的全摆出来了,有汤有水,有饼有粉,堆了一桌子。
沈青青惊讶得直咋舌,“这么多东西,我哪吃得完啊。”这是真准备把她当猪喂了?
孟渊低眉浅笑,半边身子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中,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过,“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吃。”
“还有我!”孟琦雪兴奋地举起了胳膊。
沈青青顺手摸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早饭?”
孟琦雪拍拍自己的肚子,“吃过了,但娘亲不是怕吃不完嘛,雪宝可以帮您分担一点。”
沈青青一眼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敲了下桌沿道:“看中什么吃的了,自己拿。”
孟琦雪咧着嘴嘿嘿笑,小手扶着桌沿慢慢往里摸,最后摸了卷用油纸包好的薄饼,奶声奶气地说道:“我想吃这个。”
孟渊拿了另一个递给沈青青,“尝尝,玫瑰味的烤乳扇,老板说味道特别好。”
沈青青接走咬了一口,乳扇饼表层看起来金黄油亮,入口却非常软糯,如厚重的发酵乳在唇齿间流连,奶香味浓郁,再搭配着香甜的玫瑰酱,风味堪称一绝。
“的确好吃。”沈青青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把它递到孟渊了嘴边,“你也来一口。”
孟渊就着她的手咬了一点,乳扇刚入口,脸色就垮了,两道眉毛拧得跟海带结一样,咬着牙想咽又咽不下去,痛苦万分的模样好像在受大刑。
半晌,他终于把那东西咽了下去,委屈巴巴地控诉沈青青:“你故意的?”
沈青青眯着眼睛笑,“谁故意的啊,这个明明很好吃,是吧,小雪宝?”
吃得正香的孟琦雪闻言立刻点头附和:“对,超级超级好吃!”
孟渊看着她糊了满嘴的玫瑰酱,沉默了,“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反正他是无法忍受那酸到发腥的奶味。
吃了烤乳扇,再嗦一碗鸡丝米粉,吃块香辣口味的烧饵块,基本就饱得不能再饱了。
“出去转转吧,今儿是齐盛受审的日子,大家都在衙门外看热闹,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孟渊把擦嘴的帕子递给她,随口一问。
沈青青擦了嘴,活动了一下腰身,道:“不去了吧,听他鬼叫没意思。咱们去逛街,买买今晚请客需要用的食材,顺便给家里那几个挑件礼物。”
八孔引魂灯拿到了,敌人也除掉了,是时候启程回家了。
孟渊也想到了这一层,颔首道:“那今晚咱们多做几道菜,把大家都请过来,就当是送别宴了。”
孟琦雪仰着小脸挤到了两人中间,眨巴着眼睛问:“爹爹娘亲,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对啊,要回家了,开不开心?”沈青青答。
“开心!”孟琦雪用力点了下头,“我攒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多到大箱子都装不下了,大哥他们见了一定很喜欢!不过……”
她撇了撇嘴,有点别扭地说:“以后就见不到以彦哥哥了,我还想让他教我画画呢。”
沈青青故意逗她:“那你留下来吧,我跟你爹回去就行了。”
“不要!”孟琦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赶紧抱住了沈青青的大腿,“留下来就没有漂亮娘亲教雪宝做衣服,给雪宝做好吃的了。”
“你这丫头啊,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沈青青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转身握住孟渊的手,“走吧,逛街去。”
如孟渊所言,襄城里大半百姓都跑到县衙看热闹去了,所以街上格外冷清,不过沈青青也乐得自在,没有其他人打扰,就可以在每个摊位前慢慢挑了。
夫妻俩在这头挑,孟琦雪就撅着屁股在另一头挑,别看她人小,挑起礼物来却头头是道。
给这个嫂子送玉镯了,给那个伯娘送簪子啦,一件接一件地买,杂七杂八塞了一马车。
这样一来晚饭的食材就没地方放了,随行的小厮回府又叫了两辆车才把食材、礼物,及三个人送回去。
第410章 送别宴
吃过午饭孟渊便出去请客人了,沈青青则留在府里准备饭菜。
考虑到大家的口味不同,她特意提前拟了个菜单,各种口味的菜肴、羹汤、甜品全都包含其中,每个人可按照自己的喜好取菜,算是简略版的自助餐。
宁氏得到消息后带着阖府的女眷过来帮忙,择菜、洗菜、切菜,毫不含糊;府里的厨子们也没闲着,在沈青青的指导下热火朝天地烹饪起各色菜肴。
厨房内外,热闹非凡。
还未到傍晚,客人们便陆续赶到了。
最先来的是居住在长平巷的书以彦、张叔和罗大山,不过最后那个是被抬进来的。
老远就听见张叔在抱怨:“你说你,命都要没了,还非要来吃这一顿饭,至于吗?”
“你没听孟渊说吗?这顿是送别宴,吃了这顿饭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罗大山的声音有点虚,“人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还对我有提携之恩,说什么我也得过来道个别。这是礼貌,懂不懂?”
“你还知道礼貌这个词啊?”张叔哼了一声,“当初咱们在战场上说好了,管事的位置让给我,结果你转头就不认了,你觉得你这做法礼貌吗?”
罗大山自知理亏,歪头往破门板上一躺,哼哼唧唧:“哎呦,我的胸口好疼,肚子也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张叔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老不死的,你就装吧。”
沈青青乐不可支地站出来打圆场,“别吵了,都到后院歇着去,那边有好吃的,给美食一个面子。”
哄走了两个斗嘴大伯,沈青青赶紧回到厨房临时加了几道病号菜,刚安排好,另一个病号也来了。
团子的状态比罗大山好些,坐着木制轮椅,脸上神采奕然,见到沈青青还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相比之下,跟在他屁股后面推轮椅的宁佑安更像是病号,整个人焉头耷脑的,没一点活力。
沈青青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振作起来啊。除了爱情,咱们也可以追求点其他东西嘛,比如……”
她把大拇指搭在食指上捻了捻,“赚钱。”
宁佑安抬头看了她一眼,病怏怏地回道:“回头再考虑吧。”
“不想赚钱,咱们吃东西也行啊。”
团子激动地插话,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菜香,原本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都大了两圈,“我愿意陪你四处流浪,追寻美食。”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宁佑安腿一抬要踹他,脚尖碰到轮椅又放了下来,气咻咻地说道:“我真是欠了你的!”
说罢抬头看向沈青青,“你那有做好的菜吗,给他来点,堵住他这张猪嘴!”
“有,多着呢。你们先去后院等着,我马上让人送过去两盘。”
“谢谢夫人。”团子嘿嘿地笑,“下次醉仙楼吃饭记得报我的名字,不用付钱!”
宁佑安一边推着轮椅往后院走,一边揪他耳朵,“有出息了你,都会拿老子的银子在外面摆阔了!”
“哎呀,这不是礼尚往来嘛,公子,你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完全被茂盛的花丛完全阻隔。
沈青青笑着摇摇头,一回头就见知义正站在拱门前冲她摆手,“沈大哥,我来了!”
顾嘉礼拧眉低斥:“乱喊乱叫,没规矩。”
知义嘴巴一闭,三步并作两步走,气鼓鼓地跑到了沈青青面前问:“大哥,你那边需要人帮忙吗?”
沈青青没回答,舔了下唇反问他:“请问你这大哥的称呼是从哪来的?”
知义一本正经:“像你这种能杀鬼、敢玩火药的英雄豪杰,叫夫人小姐什么的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敬重之情。思来想去,还是叫大哥最合适了。”
沈青青:“……”
她是不是还得说声“感谢抬爱”?
“你不是问需不需要帮忙吗?看到井边那堆碗了没,去刷了吧。”
知义一挽袖子,还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刷碗了。
“他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性子,不喜欢那个称呼的话就当他在放屁好了,别往心里去。”顾嘉礼语气淡然地解释。
沈青青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你……”
顾嘉礼见她表情不对,眉头一蹙,问:“怎么了?”
沈青青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怎么,只是没想到像顾大人这般光风霁月的人也会说出屁这种粗俗字眼。”
顾嘉礼眉头舒展,轻声笑了,“在天上飘久了总会有想下凡接接地气的时候,沈大哥也不必太惊讶。”
说完,他从袖袋中掏出个狭长的木盒,递到沈青青面前,“喏,你要的礼物。”
“还真送礼啊,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沈青青有点不好意思拿。
顾嘉礼把锦盒往前递了递,“拿都拿了,收着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话都说到这儿了,沈青青只得伸手接了,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装了支翡翠管毛笔,笔头还雕了朵小花,做工非常精致。
“我见你在王府练过字……字写得好坏,和工具有很大关系,换支笔说不定进步更快。”
顾嘉礼留下句话,走到水井边和知义一起刷起了碗,留沈青青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是在内涵她字写得差?
不得不说,某些人在气人方面可真是一把好手。
最后来的是无忧道长一行人,樊越山一战,他们都不同程度受了点伤,不过在顾嘉礼的帮扶下又很快修养过来了。
这次来赴宴,他们还特意换了身行头,簇新的灰色长衫往身上一套,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沈青青“哦豁”一声,眼睛都亮了,“你们这衣服穿的,是准备歃血结盟了?”
“还真让你说着了。”无忧道长大笑着捋了捋胡须,“我们打算留在襄城不走了,就在樊越山旁边自建个门派,连名字都取好了,叫除陈纳新派,听起来咋样?”
沈青青非常捧场地点点头,“可以,很有纪念意义。不过咱们建门派的地点可以换换,陈家那块地就很合适。”
她抬手指指正蹲在靖边洗碗、形象全无的顾嘉礼,小声道:“待会儿你们派几个人到顾大人面前卖卖惨,现成的地方不就来了吗?”
无忧道长双眼发亮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沈道友聪慧,高人呐!”
第411章 来日京城再见
这时候爱逗趣的那个年轻小道凑了过来,冲沈青青挤了挤眼道:“沈道友,咱们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两回的战友了,交情什么的不用说,那是铁到不能再铁了!现在我们要一起干大事了,你不表示一下合适吗?”
“沈道友,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吧,有你这样的高人在,咱们除陈纳新派肯定能发展壮大。”不等沈青青说话,另一术士赶紧附和道。
其他人也抓住时机,一个接一个地游说。
左右为难的沈青青对天长叹一口气,做人呐,还是不能动歪心思,这不,前面刚教会他们怎么坑顾嘉礼,后面自己就掉坑里了。
“诸位,请听我说一句。”沈青青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内心很想跟你们一起干大事,但是,我总不能为了干大事,把孩子丈夫都扔了吧?那我成什么人了,抛夫弃子的渣女?”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小道小声念叨。
沈青青:“?”
“开个小玩笑。”小道嘿嘿笑着转头看向无忧道长,“道长,您怎么看?”
无忧道长捋捋胡须,沉吟道:“既然沈道友脱不开身,那我们就不勉强了,不过除陈纳新派永远都会给你留一个位置,只要你想来,随时都能回来。”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当然,空闲之余到我们这边游玩交流也是欢迎的,总之一句话,除陈纳新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沈青青心中动容,神色郑重地向大家拱了拱手道:“感谢诸位抬爱,他日处理完身边琐事,我一定会重回襄城与大家团聚,希望那时大家都能得偿所愿,有所成就。”
一众术士齐齐拱手回礼,“我们也祝沈道友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将众人送入待客的院子后,日头基本全落下去了,西方天际只剩下一片浓艳的胭脂红。
沈青青赶紧回到厨房做最后的布置,忙得不可开交时头顶忽传来一声轻笑,抬头,身穿黑袍的少年正坐在厨房后头的院墙上吹风。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笑了,这人上辈子应该是只鸟,每次出场不是翻窗户,就是爬房顶,从没走过正门。
瞥见她脸上的笑容,斜坐在院墙上的少年扬了扬下巴,问:“笑什么?”
“笑你啊。”沈青青拿捏着腔调道:“什么风把咱们摘星阁首席大弟子吹来了?”
司予抖了下衣摆,一个纵身从墙头跳到她面前,银白的折扇收拢,轻敲了下她的肩膀,“黑心肝的,我的解药呢?”
“解药?”沈青青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啊……”
她低头在腰间布包里扒了许久,最终扒拉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粉色药丸,“喏,你的解药。”
司予接了药丸,凑到鼻尖闻了闻味道,一股清甜的水果香味,香到让人不敢往嘴里放。
他狐疑地看沈青青一眼,“你确定没搞错?”
“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沈青青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你可太是了,忘恩负义第一名。”
司予啧啧两声,还是仰头把那药丸吃了,小圆球滚过舌尖留下点点香甜汁液,是淡淡的水蜜桃香味,不得不说,味道还不错。
他咂摸下嘴,眸中带了分玩味的笑意,“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制个解药还要加糖,有必要么?”
沈青青送他一个大白眼,“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就该一颗哑药把你毒哑巴了。”
司予:“……”
果然是没良心的,好歹他也算是帮了大忙,连声谢谢都没听到就算了,还要被威胁。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往刚才坐过的那片墙头走去,边走边感慨:“真是最毒妇人心呐,帮了某人跑腿干活,回来还要挨骂,什么世道啊。”
“真生气了?”沈青青在后面喊他:“行了,回来吧,我向你道歉,那天情况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才采取了不正当手段,对不起,伤害了你幼小的心灵。”
司予回头粲然一笑,眉目舒朗,哪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瞧把你吓的,我的肚量还不至于小到因为这种破事生气。”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显然心情不错,“刚才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还挺好吃的。”
沈青青掀动唇瓣,“解药啊”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他打断了,“真诚点,说实话。”
糟糕,被发现了……
沈青青抬起头,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张神医特制美容颜养丸,每日来一粒祛斑美白,两粒容光焕发,你还要吗?”
司予:“……”
真的会谢。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多吃点,长成这样是得多补补。”
沈青青笑吟吟地附和:“是啊,我这样的吃点美容养颜丸还有救,要是长成摘星阁首席大弟子这样,今后只能戴着面具出门了,可怜。”
司予:“……再见。”
“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啊,今天我请客,酒肉管饱。”
司予头也不回道:“送别宴,我就不掺和了,回头到了京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沈青青心一跳,意识到什么,赶紧叫住了他,“司予,回来,我再问你两个问题。”
司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努了努嘴道:“问吧。”
“你为什么会去宁阳县,又为什么来襄城?”
“第一个问题,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司予眼尾向上一挑,噙着笑道:“去找你的啊,听说宁阳县出了个大人物,顺道看看呗。”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沈青青抿了下唇,“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但可以给个提示。”司予用手指敲了下扇柄,清脆的嗓音和折扇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是来找东西的,那一个你也想要的东西。”
她也想要的东西?
难道是八孔引魂灯?
沈青青眉头一皱,又问:“你找那个干什么?宫里有人要用?”
“说好两个问题就两个问题,其他不回答。”司予一个闪身,又跳上了墙头,高声冲她喊:“沈青青,到了京城记得请我吃饭!”
“把话说清楚就请……”
话未说完,人已经翻过墙头走了。
第412章 女儿奴
“说话说一半,老了没老伴!”
沈青青对着空荡荡的墙头大喊一声,半晌没得到回应只得唉声叹气地回到厨房继续试菜了。
天擦黑时准备了一下午的自助餐总算上桌了,从正餐到甜品、饮品,整整摆了三排桌子,菜多人也多,诺大的院子放眼望去全是人。
沈青青一边分发碗筷,一边向大家介绍各种美食的吃法,介绍到最外侧的那道菜时,斜刺里忽窜出个人,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
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亲切的呼唤:“乖宝啊,娘总算找到你了!”
沈青青先是愣了下,随后面色如常地拍拍来人的手背,“娘,别闹,我干正事呢。”
“那行,乖宝你先忙,娘在旁边等着就好。”沈长鸢捏了下她的脸蛋,笑眯眯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家乖宝长得真俏啊。”
正在她对面欢欢喜喜取菜吃的知义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手里筷子啪嗒掉了。
“大,大哥?”他张着嘴,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问:“啥情况啊?”
沈青青挑眉看他,“我娘来了,有问题吗?”
知义嘴角抽了抽,艰难地回了三个字:“没问题。”
回完立刻扭头找顾嘉礼咬耳朵去了,“大人,您听见了吗?有人叫沈大哥乖宝!”
顾嘉礼憋着笑,故作严肃地反问:“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这一声乖宝严重影响了沈大哥在我心中威武的形象。”
顾嘉礼捞起块糕点,反手塞到了他嘴里,“吃你的吧,人家母女亲近,跟你有什么关系?”
介绍完所有菜品,沈青青转身向乖乖站在门边的妇人笑了笑,“娘,过来吧,我告诉你什么菜最好吃。”
沈长鸢提起裙摆,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接过她递来的瓷碗小声问:“女婿呢?我怎么没瞧见女婿呢?”
沈青青笑吟吟地回话:“您又没见过他,能认出来才怪呢!”
“嘁,乖宝,你这就是看不起你娘我了。”沈长鸢顺手夹了块糯米糕放进碟子,一脸骄傲地说道:“你娘活了几十年,认女婿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屋里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就两个,一个垂头丧气,跟个病茄子一样,肯定不是他。”
“病茄子”闻言抬头看一眼母女俩,没说话,继续埋头与那飘满红油的麻辣烫战斗了,显然对两人聊的话题不感兴趣。
沈长鸢继续分析:“还一个板着脸,跟刚从墓里撅出来的老古董一样,看着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刚从墓里撅出来的老古董看看妇人,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一旁的知义倒是跟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乐得合不拢嘴。
沈青青也在抿着唇偷笑,“我为什么非得找长得好看的?就不能找普通人吗?”
“那可不行!”沈长鸢连连摆手,“我家乖宝生得这么俏,配个长得丑的也太糟心了吧。”
沈青青一摊手,“已经嫁了怎么办?”
“你说真的啊?”沈长鸢垮了脸,有点不太愿意接受现实,片刻,扯扯她的袖子问:“是哪个啊,你指给娘看,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和离,娘再给你找个俊的。”
说完话一抬头恰好看到孟渊领着张悬和花婆婆进来吃饭,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咦哟,这娃娃长得俊,像他这样的就可以。”
孟渊被夸得一愣,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沈青青。
沈青青笑得眉眼弯弯,调侃道:“小伙子,我娘想请你当她女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孟渊仔细看看沈长鸢的长相,瞬间明白过来,唇角一勾,配合着她的话道:“自然愿意,能被姑娘看中是在下的福气。”
说着,他侧过身子向沈长鸢拱手行礼,“女婿见过岳母大人。”
两人一来一回,演得自然投入,反倒把沈长鸢弄迷糊了,弱弱地问:“你们来真的啊?”
沈青青噗嗤笑喷了,“逗您呢,这位真是您女婿,孟渊。”
孟渊再次毕恭毕敬地向妇人行了个礼。
“咦哟!”沈长鸢连声感叹:“我的乖宝眼光真好,挑了个这么俊的男娃。”
说着,她向孟渊招招手,“孟渊,来,娘有话问你,你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
沈长鸢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孟渊刚开始还能招架,后来实在顶不住了,只能用眼神向沈青青求助。
沈青青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笑着上前把沈长鸢拉走了,“您女儿忙了一下午做的菜,您确定不尝尝吗?”
“你做的?”沈长鸢举目四望,望着长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惊呆了,“不愧是我家乖宝,真厉害啊!比娘厉害多了!”
对面花婆婆阴腔怪调地插话:“像您这种做个饭能把厨房烧了的人才,谁能比得过啊。”
沈长鸢脸上笑容一僵,假装没听见她的话,端着盘子开始一道一道地试菜,边试边夸,整个院子都回荡着她欢快的声音:
“我家乖宝真厉害啊。”
“我家乖宝真俏啊。”
“我家乖宝真好啊。”
一整个女儿奴形象。
众人从一开始惊讶慢慢转为平静,连知义都能端着碗风轻云淡地发表评论了:“大人,我改变主意了,以后就叫她沈乖宝得了。”
顾嘉礼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芒果双皮奶,一边慢悠悠地接话:“你叫啊,不怕人家丈夫一刀把你宰了,你就叫。”
知义抬头看看和沈青青并肩而立的高大男人,默默缩回了脖子,“算了,还是叫大哥吧。”
一顿饭,宾主尽欢。
当然,只能吃病号餐的团子和罗大山除外。
饭后,沈青青和孟渊到门口送客,折腾了一圈回来发现张悬还在院里吃东西,花婆婆则在旁边翻白眼。
沈青青看得直挠头,“张神医,您还没吃饱啊?”
张悬放下筷子,凑到她身边悄咪咪说话:“我要拜师,不能走,你明白吗?”
“拜师?”沈青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秒懂,“两瓶美容养颜丸,两瓶外伤膏药,两粒解毒丸,两……”
张悬打断她的话,“差不多得了,再薅人就秃了。”
沈青青打了个响指,“那行,就这样吧。”
第413章 齐瑞那家伙喜欢我
当晚,沈长鸢直接留在了齐家,忙前忙后地帮府里下人收拾碗碟、整理杂物,那股子热络劲儿让人完全无法将她和曾经冠宠后宫的贵妃联系在一起。
“岳母大人的性格,真的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孟渊趁着搬桌椅的空当,悄悄和沈青青说话。
本以为像沈长鸢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和人间至苦的女子应该是成熟、智慧、优雅的,没想到她的性格却与大家设想的完全相反。
她很活泼、很热情,言谈举止间透着孩子般的天真质朴,这样的人让别人很难不亲近。
沈青青望着院里和丫鬟们打成一片的妇人,眉眼间含着抹温柔的笑意,“其实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刚见面那会儿,我伤了脸,可能看着有点严重吧,她抱着我哭得眼都肿了,花婆婆哄了她好久才勉强哄好。”
她勾了勾唇,唇畔笑容愈发明媚,“你不知道,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有多可爱。”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试着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就跟她当初劝雪宝的话一样,多个爱自己的人没什么不好。
沈青青自顾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旁边的男人却忽然变了脸,拧眉望着她道:“你还伤了脸?”
糟糕,又说漏嘴了。
沈青青结结巴巴憋了半天,又憋出句:“小伤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对,小伤而已,不就是差点毁了容、被人砍了胳膊、还折了腿吗,都是小伤。”路过的花婆婆“体贴”地帮她解释。
沈青青:“……婆婆,您就饶了我吧。”
都是一家人,不帮她解围就算了,火上浇油可还行?
花婆婆板着脸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孟渊,语重心长道:“小孟啊,以后你可得好好管管她,这孩子一点都不会心疼自己,欠收拾。”
孟渊态度恭敬:“婆婆放心,我会的。”
花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瞥沈青青一眼走了。
沈青青摸摸下巴,心虚得厉害,半晌,小心翼翼抬头看看孟渊。
***得笔挺,如一棵高大挺拔的松,双眼目视着前方明亮的灯火,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什么。
沈青青干咳了一声,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解释:“那个,我不是要故意瞒你的,主要是伤都好了,完全没有提的必要,你说是不是?”
“是。”孟渊冷硬地吐出一个字。
听到他的答案,沈青青的脑袋懵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孟渊垂下眼睑,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重复道:“我说是……你有自己的主意,是我多想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青青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眼珠一转,搜肠刮肚地寻找应对办法,法子还没想好,孟渊忽迈开步子走了。
沈青青的脑海里蹭地跳出“离家出走”四个大字,赶紧抬步去追,没走两步就看到他又停下来了。
停在了正坐在院门口和守门小厮聊天的沈长鸢身旁。
沈长鸢回头看看他,问:“找我有事?”
“有件小事想和岳母大人商量下。”
沈长鸢拍拍身边的空板凳,“就坐这儿说吧,不用换地方了,麻烦。”
孟渊依言坐下,清了清嗓子还未开口,沈青青拖着板凳没脸没皮地挤到他身旁坐下了,坐好后还冲他点了下头,“说呀,不用管我。”
孟渊瞧着她那严防死守,生怕他打小报告的神态,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是这样的,我和青青是来襄城找东西的,现在东西已经找到,这两天可能就要回宁阳县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沈长鸢错愕,攥紧了帕子看向沈青青,眼中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您要是舍不得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这样您和青青就不用分开了。”
孟渊声音低缓,态度恳切,“宁阳县近山又靠水,风景极好,民风也纯朴,是个修行养老的好地方,我保证您去了之后绝对不会后悔。”
沈长鸢被他真诚的态度感动了,“你这孩子,心眼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孩子。但是,我这个身份呐……”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青青应该告诉过你我的身份吧?我是先帝的妃子、大齐的太妃,奉了圣旨在庙里修行的,哪能说走就走?”
孟渊提议道:“要不我们想办法到京城求一求皇上?当今圣上仁爱贤明,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不,他在意,他可在意了。”沈长鸢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说得斩钉截铁。
沈青青和孟渊同时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为什么?”沈青青问。
沈长鸢仰头看看天边的繁星,笑了,“反正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齐瑞那家伙喜欢我。”
齐瑞,正是当今圣上的名号。
沈青青大惊:“我滴娘,您这么野的吗?”
“野的是齐瑞,不是我。”沈长鸢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当年造反杀狗皇帝就是他先找的我,要不然我有那心思也不敢动手啊。”
“完事之后,我说我大仇已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要不吃口毒药死了算了,他不让,他说他喜欢我,想让我当他媳妇。”
“我可是他小娘啊!”沈长鸢啧啧两声,露出一副没眼看的嫌弃表情,“小娘变媳妇,传出去人家还不笑话死我,他愿意丢这个脸,我才不愿意呢!”
“然后我就跟他说,我不想在宫里待着了,让他放我出宫,甭管是死是活,以后都跟他没关系了,他还不让,费老大劲把我弄这儿了。”
“他就是那割了头的韭菜——不死心,总觉得我们俩还有戏。”沈长鸢摆摆手,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他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以前经历过什么……”
“皇宫啊,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前一刻对你笑脸相迎的人,转身就能往你身上捅一刀。”
“帝王之爱,更是世上最不能信的东西,爱你的时候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不爱的时候能把你全家送上断头台。”
她低笑一声,笑得嘲讽,“我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往里跳?”
第414章 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我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该是有多绝望、多难过,才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前半生?
沈青青听得心酸,倾身抱住了她,“没事,走不开也没关系,以后女儿一定会常来看您。而且这不是有花婆婆陪着您吗,你们俩养养花、种种菜,小日子不是挺美的吗?”
“是挺美的。”沈长鸢笑逐颜开,“乖宝,不用安慰娘,娘早就想开了,什么情啊爱啊、愁啊恨啊,娘都不管了,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过一天算一天得了。”
沈青青陪着她笑,“对,就该这么活。人呐,操的心越少就越不容易老,瞧瞧您这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
沈长鸢摸摸自己的脸颊,笑得合不拢嘴,“我家乖宝就是嘴甜,讨人喜欢。来,再让娘抱一个。”
母女俩嬉笑着抱作一团,断断续续地聊了些美容养颜的方子、美食秘籍等,聊着聊着又把话题扯到了京城。
沈青青惦记着司予提醒她的话,有意打探宫中的情况,所以有什么想法就直接问了,“娘你认识宫中那位李姓皇后吗?”
“她啊。”沈长鸢睫毛一颤,嗤地笑了,“认识,齐瑞还是雍王的时候她就在王府了。表面看着是朵单纯无害的小白花,实际上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一样。”
这话沈青青很认同。
明帝的原配皇后死后久久未曾另立皇,一众嫔妃为了夺得后位斗得你死我活,娘家并不强大的李皇后能在这场斗争中获胜,必然不会是好欺负的角色。
“那摘星阁的人呢?娘认识几个?”沈青青接着问。
沈长鸢摇摇头,“那个我还真不熟悉。离开皇宫前我逼着齐瑞把摘星阁的弟子全杀光了,后面上来的我都不认识。听人说新国师好像是个姓司的术士,来头不小,也不知道齐瑞又从哪找来的人。”
司家、司婕、司予、陈比天……
沈青青心一沉,如果当朝国师真是从她想的那个司家出来的人物,可不好对付啊。
沈长鸢答完捏了下她的手背,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皇宫不是好玩的地方,能不去就别去了。”
沈青青没敢跟她说实话,随便扯了个理由:“这次我和孟渊镇压襄南王有功,可能要入宫领赏,提前打听下情况,省得出错嘛。”
“这样啊。”沈长鸢不疑有他,“要不我给你写封信,入宫的时候你记得带上这封信,万一受欺负了,或者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把信交给皇上,他会帮你的。”
沈青青调侃她,“您这么有信心啊?”
沈长鸢一拊掌,无比自信,“那当然,好歹我也是陪他打过天下的人,这点忙都不肯帮,我可真要去京城骂人了!”
说着,她手撑着凳子站了起来,“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去写……对了,你们具体什么时候走啊?”
沈青青偏头看向孟渊,后者思索片刻道:“后天吧,明天我们陪您四处转转,放松一下。”
“可以,算起来我有三四年没逛过街了,明天咱们好好玩。”沈长鸢欢笑,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孟渊帮忙铺好纸、研了磨,沈长鸢提笔就写,刚写了个称呼又停下了,“让他知道你是我女儿,肯定要多生事端,还是瞒着吧,到了宫里别告诉他咱们俩的关系,就说是故人之女。”
花婆婆拆她的台:“就你和青青的长相,推出去谁看不出来是母女?依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地写,别整那脱裤子放屁的烂活。”
“你这老婆子一天不气人会死是吗?”沈长鸢摆着胳膊撵她走,“去给我铺床,别在这儿烦人了。”
沈青青捂嘴偷笑,“所以到底是故人之女,还是您的女儿?”
“故人之女!”沈长鸢语气坚定,“认出来也不要承认,一口咬死就对了!”
写完信夜已经很深了,沈青青把自家母亲送到隔壁房间再折回来时孟渊正坐在床边处理身上的伤口。
后背的伤口有点远,他够了半天没挨到,沈青青见状主动上前接了药膏帮他擦药。
孟渊没说话,安静地望着屋内的跳跃的灯火,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沈青青瞧着他这闷葫芦似的傻样,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戳戳他脸上的软肉问:“孟渊,你真生气啦?”
“没生气。”声音也是闷闷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不好吗?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沈青青顺势捏住了他的耳垂,轻声道:“给你个控诉我的机会,过时不候哦。”
孟渊缓缓转身身子,挪到正对她的方向,乌黑的眸子里映着灯光,亮得灼人。
“我在想,其实你说得对……就算我知道你受了什么伤、吃过多少苦又有什么用?疼的人是你,我又不能帮你受着。所以,问得再多都是枉然。”
“你果然在胡思乱想。”沈青青松开手,坐在了他对面,“其实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一边担心着对方会不会受伤,一边不想让对方担心自己。”
“做为夫妻,互相关心、互相牵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是很正常。”孟渊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扣,“可能是我失去得太多,便有了患得患失的毛病,总害怕你会遇到什么意外……”
离我而去。
最后四个字他没说,也说不出口。
“以后我会尽量留在你身边,哪怕是挨打,有个人分担也能少受点伤,你说是不是?”
“你啊你……”沈青青想吐槽他两句,一对上他认真的眼眸,又把话都咽下去了,“别乱想了,振作起来,好好养伤,后面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孟渊眸光一暗,沉声道:“雨儿的事吗?”
“嗯,我们可能早就被宫里的人盯上了,司予的出现就是个警示。”
想到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敌人,沈青青就忍不住叹气:“一个皇后、一个国师,你说咱俩的命怎么这么苦?”
“不怕,我们也不差。”孟渊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掌,“我们有赵将军、有顾大人、有皇上,一定能赢过他们。”
“嗯,一定能赢过他们。”
沈青青用力点头,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在战斗,而是一群人。
第415章 暴发户沈某
上午,沈青青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这个拿不拿?”
“拿啊,这玩意儿看着金光闪闪的,肯定很值钱。”
“那这个呢?”
“当然要啊……算了,别选了,全都打包带走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别客气了。”
小偷?!
沈青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抓起枕头就往声源处扔。
“哗啦”一声,摆在桌案上的盒子翻了,里面珠宝首饰轱轱辘辘滚了一地。
抓着根金簪说得正起劲的沈长鸢一个激灵愣在了原地,片刻,双眼发亮地叫了起来:“哇!乖宝你好厉害,离这么远都能砸到娘头上!”
沈青青:“……”
不愧是她亲娘,连这都能夸,也是绝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大早晨不睡觉,跑到她房间里分赃是什么操作?
“来找你逛街啊。”沈长鸢眼睛一弯,笑眯眯地回道,“但是你没起来,我们只能数数钱打发下时间。”
“别闲聊了,快下来捡东西。”花婆婆看着地上被摔得稀巴烂的玉镯,眼睛都要滴出血了,“这块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一小块够咱们俩吃三年了。”
“哎呦,这只血玉镯子也断了,不行,我要昏过去了,快给我来粒救心丸稳稳!”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两只镯子吗?留着又没啥用,给我家乖宝练练手怎么了?”沈长鸢不慌不忙地瞟她一眼。
“你就败家吧!”花婆婆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以前家里明明有首饰,你偏不让动,非得拉着我种田种菜,连个肉包子都不让买,说节约是美德,这会儿怎么不见你节约了?”
沈长鸢振振有辞:“你懂什么?这叫该省省该花花,勤俭节约会持家。”
花婆婆仰天长叹一口气,“沈长鸢,你就气死我吧。”
“好了,别气了,我这边有几只镯子,看上哪个了随便拿。”沈青青把自己的首饰盒抱了过去,笑着说道。
沈长鸢一把将盒子推了回去,“你别听花姐瞎嚎,我们不缺银子。”
沈青青敷衍地点点头,“嗯,你们是不缺银子,只不过穷到要靠卖首饰度日而已。”
正说这话,孟渊提着双份食盒走了进来,“洗漱一下吃饭吧,今天又有新东西可以尝了。”
“马上来。”沈青青应了一声,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叮嘱花婆婆,“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别卖了,缺什么我来买,咱家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沈长鸢托着下巴,露出一脸慈母笑,“听到没,我家乖宝多贴心、多大气,不像某些人,小气吧啦的,丢人。”
花婆婆:我的救心丸在哪里?
饭后,四人乘坐马车来到襄城最大的胭脂铺。
一进店门,店里的伙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先搬凳子后递茶,服务相当周到。
沈长鸢淡然地抿了口茶,架势摆得很足,“把你们店里最便宜的胭脂水粉全都拿出来。”
“啥?”伙计左脚绊住右脚,当场跪在了她面前,两只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店里的四个人,明明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买起东西来怎么能如此抠门?
沈青青也被茶呛了下,拽住她的袖子提醒道:“娘,你女儿有钱,不用这么省,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吧。”
“谁让你花钱了,今天的消费全由我买单,你娘我不缺银子!”
害,又开始逞强了。
沈青青无奈地摇摇头,正想着该如何哄她,却见她手伸进袖袋摸了摸,然后掏出了厚厚一叠银票,厚到一只手都捏不住的程度!
沈长鸢把银票往柜台前一拍,豪气万千:“除了那些便宜的、劣质的水粉,其他全都打包起来,我都要了。”
店里的伙计眨了一下眼睛,又挖了下耳朵,最后掐了下大腿,感受到疼痛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看沈长鸢的表情就跟看财神爷一样。
“夫人,您先在这儿坐着,我去喊老板过来给您捏腿!”
伙计扭头跑了,出后门时还摔了一跟头,摔出了猪笑声。
沈青青咽了下口水,看看柜台上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再回头看看孟渊,稀里糊涂地问:“我睡醒了吗?”
孟渊顺手捏了下她的手心,“你说呢?”
沈青青:“!”
她娘好有钱!好有钱!!!
而守在店门口的花婆婆则在磨牙,额头明晃晃地写着“苦大仇深”四个大字,“沈长鸢,你竟然背着我藏私房钱!”
惊天动地的一声喊,把沈长鸢吓得腿一哆嗦,脸都白了。
“啥,啥私房钱啊,这是我昨天刚捡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沈长鸢结结巴巴地回话,“对,就是捡的。”
“嗯,捡的。”花婆婆咬牙切齿:“从明天开始,菜地你来浇,厨房的泔水你来倒,茅房的大粪你来挑。”
“那你呢?”
“我去街上捡银票!”
沈青青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哈哈大笑。
沈长鸢脸一红,悄咪咪像花婆婆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乖宝还在这儿呢,给我个面子。”
花婆婆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她了。
沈长鸢松了口气,回头问沈青青:“乖宝,你还要买什么吗?随便提,不用给娘省钱。”
沈青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随便买点吃的吧,路上好打发时间。”
很快,她就后悔说这话了,因为她娘买东西的方式实在太异于常人了。
暴发户沈某往小摊前一站:“这个瓜子口味不错,来一百斤。”
“好甜的芒果……收拢收拢称一下多少斤,我全要了。”
“哇,这菠萝漂亮啊,来两筐。”
买着买着又变成了小贩追着他们跑:
“夫人,看看我的小白菜,又嫩又水灵,要不要来两筐?”
“夫人,看看我家大公鸡,个大肉肥,保管你吃了还想吃,来八只,不,八十只吧?”
“夫人,看看我家孙女,乖巧又懂事,要不要买两个……”
沈青青一把拽住了买东西上头的某人,“这个真买不得,买卖人口是违法犯罪行为。”
“哦,不买。”沈长鸢扭头四顾,“那边有家卖牛肉干的,咱去买点牛肉干吃吧。”
沈青青:“……”
明明是逛街,硬是整成了批发商进货,也是没谁了。
第416章 回家
傍晚,沈青青筋疲力竭地往床上一躺,累得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了,“过了今天,未来半年我都不想逛街了。”
孟渊从筐里挑出个黄澄澄的大芒果,淡笑道:“下次可以多雇几个人,专门搬东西……吃芒果吗,我帮你剥皮。”
“来一个尝尝味儿。”沈青青翻了个身子,头枕着胳膊对着他笑,“待会儿把那些东西分分类,能带的尽量带走,不能带的送到长平巷给罗叔他们分了吧。”
孟渊点头,扭头把剥好的芒果递到她嘴边,温声道:“先吃饭,吃了饭再送也不迟。”
然而不等他们出去送东西,张叔及长平巷的几个百姓先过来了,来时还带了鸡蛋、咸菜、小衣服、小鞋子等物什,不值钱,但心意十足。
沈青青没跟他们客气,照单全收了,顺便让他们把要送走的东西一并带走了。
翌日一早,一家三口正式启程回宁阳县。
沈长鸢没有去送别,来的只有花婆婆,她手里还抱着那个盛放珠宝首饰的盒子。
“长鸢昨天累着了,这会儿还在睡觉,我看她睡得正香就没有喊她起来,你可别生气。”
沈青青笑,“婆婆这是哪里的话?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不生气就好。”花婆婆笑着把盒子塞到了她手里,“这是我们这些年积攒的首饰,年纪大了也用不上,你拿着戴吧。”
沈青青下意识要拒绝,却被她强硬地按住了胳膊,“拿着吧,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得了空,就多来襄城看看我们。长鸢……她不容易啊。”
“刚遇到她的那两年,她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不会哭也不会笑,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看得人焦心。”
“后面才慢慢变好了,变得像个人了,但我知道,她那些笑都不是发自真心的,只不过是怕我难过,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花婆婆的声音透着与往常不相符的温柔:“只有和你在一起,她才是真的开心,笑起来眼睛会放星星的那种开心。所以,请你记得多来看看她,谢谢了。”
“花婆婆,您一点都不了解我。”
沈青青纠正她:“从我开口叫她娘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我把她当自己的亲人看待了。亲人之间,相互关心、相互探望不是很正常吗?说谢谢就见外了。”
说着,她转身将盒子递给孟渊,从袖袋里摸出两个香包,递到了花婆婆面前,“这是我给您和娘准备的礼物,里面放了平安符,记得贴身戴好。”
花婆婆捧着两个香包,深吸一口气,鼻头微微泛酸,“孩子,路上保重。”
“您和娘也要注意身体,下次见面,我们一家人说不定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花婆婆没说话,微笑着向她摆了摆手。
那边宁氏把孟琦雪抱上马车,又转身抱了下沈青青,“雪宝就交给你们照顾了,等我和星堂忙完这边的事儿就去宁阳县找你们,你们可别嫌我烦啊。”
沈青青笑吟吟地说道:“不嫌烦,不过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水果,最好是宁阳县买不到的那几样。”
宁氏喜笑颜开,“就这个简单,到时候我给你拉两车过去,让你吃个过瘾!”
“可别!”沈青青举手投降,“够吃就行了,别向我娘学习,她那是暴发户行为,应该受到谴责。”
宁氏调皮地眨了下眼,“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回头找你娘告状去。”
“雪宝,你看你娘!”沈青青一叉腰,回头向孟琦雪告状。
孟琦雪看看左边的娘亲,再看看右边的娘亲,眼珠一转,笔挺挺地向后倒去,嘴里喊道:“啊,我死了。”
沈青青噗嗤笑了,对面的宁氏也笑得直冒眼泪水,“行了,不耽误你们赶路了,有事书信联系。”
沈青青冲她摆摆手,翻身上马,朗声道:“别送了,回去吧,外面日头太大。”
回想起来,刚出发时还是正月,天正凉,路边的柳树都没抽芽,盖着厚毯子都嫌冷。
回去时竟然已入夏了,穿着单衣都会冒一头汗,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青青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感慨道:“一眨眼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
石头镇。
街边的算命摊前排起了长龙,一群人为了争抢算命名额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人动手了。
孟琦云听见动静抖了抖小花褂上并不存在的褶子,叉腰站了起来,“前面那个,说你呢,好好排队打什么架?”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气哄哄地指着另一身穿绸缎的富贵公子哥道:“他插队!”
公子哥一抬下巴,傲气十足,“谁插队了,你有证据吗?”
孟琦云压根不跟他废话,指指旁边的空地,冷声道:“出去!我不给不守规矩的人算命。”
“你个臭算命的拽什么拽?小爷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怎么着?”
孟琦云黑着脸回头,向守在摊位旁的两只小胖鬼使了个眼色,“大胖、二胖,揍他!”
“好嘞!”两只小鬼兴奋地咧开嘴,露出两口大金牙。
两鬼一左一右,快速向前,一个踢左腿,一个踢右腿,嘭嘭两脚把那公子哥踢跪下了,然后又嘭嘭两拳,捶得他瘫在地上哇哇乱叫。
孟琦云架着胳膊淡定地走到他面前,挺直胸脯一脸傲娇道:“敢在我的地盘捣乱,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公子哥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大仙,姑奶奶,小的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呜呜……”
孟琦云瞧见他流到嘴边的鼻涕虫,嫌弃地拧起了眉毛,“这么大人了,还流鼻涕,真恶心。大胖、二胖,把他扔一边去,扔远点。”
胖小鬼捋起袖子,又屁颠屁颠地跑去抬人了。
处理掉闹事的,孟琦云再抖抖小花褂,向众人招招手,风轻云淡道:“好了,继续排队。”
“等一下。”袁旭东一个大跨步上前,拽住了她头上的小揪揪,讪笑道:“先帮袁叔算一卦呗?”
孟琦云推开他的胳膊,转身往板凳上一坐,翘着二郎腿道:“可以啊,一卦二百两银子。”
袁旭东:“?”
“给别人算是二十两银子一卦,怎么到我这儿就翻十倍了?”
孟琦云眼皮一掀,“谁让你有钱呢?”
第417章 爹娘要回来了
“孟琦云,你就可劲儿坑我吧!”袁旭东骂骂咧咧地从荷包里掏出张银票,往她手里一拍,“一百两,不算我就去你家住着不走了。”
孟琦云见好就收,“说吧,你要算什么?”
袁旭东清清嗓子,冲她挤了下眼,“帮我算算你爹你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算这个干什么?”孟琦云眼一眯,脸上多了分警惕。
袁旭东咧开嘴,露出一个朴实无华的笑容,“我要和春雨成亲了。”
“所以呢?跟我爹我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袁旭东开始算旧账,“你爹跟你娘成亲的时候,我又出钱又出力,每天累得跟狗一样,现在轮到我了,怎么着也得讨点利息回来吧?”
“正好我家后院空了一块,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帮忙挖个池塘种荷花,到时候我就能和春雨一块坐河边赏花了,多美。”
“嗯,是挺美的。”孟琦云点了下头。
袁旭东得意地笑,“嘿嘿,我就知道这个想法可行,要是能在池塘边再搭个凉亭就更好了,你爹个子高……”
孟琦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是说,你想得挺美的。我爹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回来了你还要让他挖池塘、搭凉亭,你有心吗?”
袁旭东:“好像是有点过分……那算了吧。”
他抓抓后脑勺,再看看孟琦云认真的小脸,心里酸酸的,“以后我和春雨也要生个小棉袄,到时候你要是再敢坑我,我就让她揍你。”
孟琦云斜他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
“嘁,瞅你这小眼神,看不起谁啊。”袁旭东回了她一个不屑的冷笑,内心已脑补出自家闺女霸气护爹的可爱模样了。
殊不知,几年后他心心念念的宝贝闺女来是来了,但人家完全不稀罕他这个亲爹,反而成天跟在孟琦云屁股后面叫姐姐。
唉,提起来又是一把辛酸泪。
孟琦云不跟他废话了,掏出口袋里的铜钱和小破碗念念有词地算了起来,算着算着,突然跟蚱蜢一样窜了起来,咧着嘴拔腿就跑。
袁旭东在后面嗷嗷地追,“啥意思啊,告诉我结果再走!”
孟琦云回头,飞快地丢下句:“我爹娘要回来了”,说完跑得更快了。
百碗面馆,贺氏正在和店里的熟客聊天,一抬头见孟琦云正满头大汗地往店里跑,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意外,连上前问话:“咋了,有人欺负你了?”
孟琦云胡乱摇摇头,喘着粗气道:“爹娘,他们,他们要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数道涟漪,面馆瞬间沸腾了。
“沈老板要回来了?”
“她终于舍得回来了,见不到她,拌面吃着都不香了。”
“拉倒吧你,昨儿我还见你一个人吃了三碗面呢,吃得不香还能干三碗,香的话你是不是准备连我们一块吃了?”
“也不是不可以,自己洗干净去锅里躺着,明儿就把你吃了。”
店里响起一阵哄笑声,气氛一片和乐。
贺氏却进入了高度紧张模式,手抓着围裙,念经似的小声嘟囔:“家里鸡吃完了,鸭没有,鱼也没有……不行,得买菜。方振山,别烧火了,套车,出去买东西!”
孟琦云意识到哪里不太对,连忙冲到她身前解释:“奶奶,您先别急,等我……”
“云儿,今儿你就别去算命了,留下来看店,我和你爷爷出去买菜了。”贺氏风风火火地打断了她的话,说完不等孟琦云吭声,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孟琦云:“……”爹娘还得十来天才能回来,现在买菜,是不是有一点点……早了?
贺氏沉浸在女儿女婿即将归来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买菜买肉、买酒买奶,忙得脚不沾地。
买完东西再回去,日头已经偏西了,贺氏怕时间不够,急得不行,连碗都来不及刷,匆匆锁了店门便开始往杨花村赶。
路上孟琦云一直在找机会插话,奈何贺氏话太密,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回家之后得先把猪蹄炖上,做一道花生闷猪蹄,闷烂乎点,好咬。”
“这鲈鱼新鲜,收拾一下清蒸了吧,我记得青青最爱这一口。”
“……”
孟琦云越听口水留得越欢,转念一想,反正菜已经买了,放到十几天以后都坏了,还不如今天吃了呢。
嗯,就该这样。
她不是嘴馋,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一个时辰后,日薄西山,天色渐暗。
忙昏了头的贺氏终于想起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云儿,你爹娘具体啥时候回来啊?太晚我怕菜会凉。”
孟琦云抬起头,露出一个木得感情的笑容,“他们现在刚出发,大概十天后能回来吧。”
贺氏傻了,十天后,到那时候她的菜就不是菜了,那是粪水……
唉,一下午白忙活了!
贺氏捶了捶发酸的肩膀,忍不住抱怨:“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呢?”
“人家想说,你也得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啊。”方振山从灶台后探出头,吐槽她:“今儿一下午,你的话停过吗?”
贺氏:“……”
好像是没停过……
但她不是太高兴了吗?
“现在咋办,菜还炒吗?”方振山指指案板上还没动的菜叶子,问。
“不炒了,没劲,你们凑合吃吧。”贺氏把锅铲往锅里一撂,垂头丧气地走了。
孟琦云舔舔唇,一脸无辜看向方振山,表情单纯,“弟弟念了一天书,肯定累坏了,不多吃点饭夜里会饿。”
方振山拍拍袖子站了起来,“你来烧火,剩下的菜我做。”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孩子饿到啊。
厨房里又响起了滋滋啦啦的炒菜声。
孟琦雨一进院门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味,顿时高兴到眉毛飞上天了,“哇,好香啊!”
贺氏唉声叹气地搭话:“香吧,奶奶用眼泪炒的菜,且吃且珍惜吧。”
眼泪?炒菜?
孟琦雨眨巴下眼睛,脑袋有点懵,“眼泪也能当调料吗?”
他揪着书包带子想了一会儿,对贺氏道:“奶奶年纪大了,少哭点,不好。”
贺氏心中熨帖,欣慰道:“雨儿真乖,知道疼奶奶了。”
下一刻又听见他认真地说:“以后我来哭,一天哭三次,这样就不缺炒肉肉的眼泪了。”
他也能一天三顿都吃肉了。
第418章 我可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儿子
贺氏一下被他逗笑了,“一天哭三次,你这双眼还不得哭瞎了?”
“哭不瞎。”孟琦雨摇着小脑瓜,吸溜着口水一脸迫切地说道:“有肉吃就哭不瞎。”
“天天吃肉还这么馋,你上辈子怕是饿死鬼托生的!”贺氏帮他擦了下口水,笑道:“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吃饭吧,奶奶今天炖了你最爱吃的大猪蹄子。”
“好耶!”孟琦雨欢呼一声,连蹦带跳地钻进了厨房,随后厨房里响起他如鸟雀般欢快的声音:“猪蹄,猪蹄,我要猪蹄!”
念了大半年的书,孟琦雨比之前机灵很多,也不学人说话了,时不时还能蹦出个金句逗得人捧腹大笑。
就是贪吃的毛病改不掉,每次见到好吃的,智商立马减为零,嘴咧得一张脸装不下,那过目不忘的脑子好像被他拌着肉嚼巴嚼巴吃了。
贺氏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丢了的魂儿回来后会不会还这样,要不然以后入了京,被人一个鸡腿拐跑了可咋整?
*
从孟琦云那得到沈青青和孟渊即将归来的消息后,袁旭东就开始放心准备婚礼事宜了。
袁家搬到宁阳县没多久,没有亲戚,朋友也少得可怜,贺氏怕他们忙不过来,每日忙完面馆的生意便到袁府帮一会儿忙。
请喜娘、礼乐班子,布置府邸、新房,拟宾客名单,准备宴席食材……事情又多又杂。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婚礼前夜,沈青青和孟渊还没回来。
袁旭东等不及了,特意到杨花村找孟琦云算账:“臭丫头,不是说你爹娘要回来了吗?马上半个月过去了,人呢?”
孟琦云把衣服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不紧不慢道:“成亲的是你,又不是我爹我娘,他们回不回来耽误你娶媳妇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送出去的礼钱总要收回来吧?”袁旭东气得眼睛大了一圈,“我都随二十多年的份子钱了,好不容易有了个收礼的机会,总得让我回回本吧?”
“哎呀呀,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袁旭东!”
院门外忽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抬首一看,马车前并肩而立的三人可不就是他一直念叨的人吗?
“哇!沈老板、孟老弟,还有小雪宝,你们总算回来了!”袁旭东面上一喜,连欢欣雀跃地上前接人。
沈青青故意拿捏着腔调调侃他:“啧啧啧,我拿你当同生死共富贵的朋友,你却把我当交份子钱的路人甲……袁旭东,你真是太伤人心了!”
袁旭东一僵,随后尴尬地摆着手道:“我那是胡说八道的,真朋友怎么会在意那三瓜两枣?要份子钱是假,想让你们一块见证我的人生大事才是真。”
“真的?”沈青青憋着笑追问。
“比真金还真!”袁旭东把胸脯拍得哐哐响,“你还不了解我吗?”
沈青青点点头,“那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明天的份子钱就省了吧。”
袁旭东傻眼了,片刻,茫然地看向孟渊,“孟老弟,你……”
“我们家青青说了算。”孟渊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想。
袁旭东:“……”
池塘没了,凉亭没了,到手的小钱钱也没了。
他的命好苦啊!
这时候沈青青还往他心窝里插刀子,“来都来了,帮忙搬下东西再走吧,孟渊身上有伤,不方便。”
袁旭东苦着脸长吁短叹,“早知道有这一出,今儿我就不来了。”嘴上抱怨着,身子却已自觉地挪到马车旁边了。
沈青青一边往马车上爬,一边笑着安慰他:“没事,咱们人多,很快就搬完了。”
说着回头往家里看看,问孟琦云:“你爷爷奶奶他们呢?”
“他们在镇上帮这家伙布置新房。”孟琦云指指袁旭东,“家里就我一个……不对,还有大胖二胖。”
“大胖二胖?”沈青青疑惑,家里有这两号人吗?
愣神间,两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鬼从门后钻了出来,一个笑得眼陷进了肥肉里,一个嘴咧到了耳后根。
“老大娘,我是大胖。”
“我是二胖。”
两只小鬼非常有礼貌地鞠躬行礼,但……
沈青青眉毛一横,“你们俩叫我什么?”
大胖顺嘴接道:“老大娘啊,您是我们老大的娘,合起来念不就是老大娘吗?”
沈青青:“孟琦云,马上、立刻把这俩缺心眼的胖墩打包送走!”
孟琦云恨铁不成钢地瞪大胖二胖一眼,“你俩是不是傻,我娘这么年轻漂亮,怎么能叫老大娘?您们觉得合适吗?”
“那该叫啥?”大胖一脸呆萌地问。
“我知道!”二胖兴奋地敲敲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喊道:“应该跟着咱们老大一块叫娘!”
说完扭过头,冲沈青青露出个求表扬的笑容,“娘,您说是不是?”
沈青青:“……”
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地看向孟琦云,“你要是实在想养两只鬼玩玩,娘可以帮你抓,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委屈得她都觉得心酸了。
孟琦云涨红了脸,羞得头都不好意思抬了,弱弱为自己辩解:“谁要养小鬼了?是他们俩看我厉害,主动来碰瓷的。我看他们可怜,只好勉为其难地收养了。”
这个时候大胖二胖上道了,巴巴地点头附和:“对,是我们非要跟着老大的!老大很厉害,跟着老大有肉吃!”
沈青青摇着头叹着气摆了摆手,“行吧,你们开心就好。不过以后不许乱叫人,我可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儿子。”
大胖纠结地挠挠头,“所以我们到底该叫啥啊?”
“叫我老板!”沈青青随口扯了个称呼,向他们招招手,“过来搬一下东西。”
两只小鬼脑袋虽迟钝了些,干体力活却是一把好手,搬起东西来一个顶袁旭东俩。
“哎呦喂,你这箱子里到底装的啥啊?沉得要死!”袁旭东放下大箱子,呼呼喘气。
沈青青把搬进院子的箱子一个个打开,神秘兮兮地眨了下眼睛,“全是好吃的,看看你喜欢什么,随便拿。”
一听到有吃的,袁旭东立刻满血复活了,“这牛肉干味道不错,来五包,不,十包。芒果干也挺甜,分我一半吧……”
第419章 人狗大战
袁旭东脚边的东西越堆越多,一直堆到人都看不见了,还在从箱子里往外扒拉。
沈青青看得直摇头,“兄弟,适可而止吧。”袁旭东嚼着牛肉干,含糊不清地说话:“多拿点,不拿太亏本了。”
“瞧你那心眼小的呦。”沈青青笑话他,“份子钱不会少了你的,新婚礼物也不会少,这回放心了吧?”
“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袁旭东嘿嘿傻笑,手上动作立马停了,但眼睛仍不老实,总是往孟渊身上瞟。
孟渊注意到他不怀好意的视线,面露警惕,“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袁旭东搓掉手心湿汗,呲着牙冲他笑,“年初你娶青青的时候我可没少出力气,现在轮到我了,你怎么着也得单独包个大红包吧?”
孟渊一脸嫌弃,“行,给你包。”
“光给红包还不行,明天你还得帮我挡酒。”袁旭东抓抓脸,难得露出点羞赧的神色,“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太好,洞房花烛夜再喝个烂醉就有点不像话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孟渊眸中多了点点笑意,“不就是喝酒吗?帮你就是了。”
“果然是好兄弟,够义气!”袁旭东激动地和他握了下手,继续撅着屁股整理起自己刚从箱子里扒拉出来的战果。
这时候又听见孟渊悠悠地说道:“明天我们要不要把大黄也牵过去啃骨头啊?”
袁旭东浑身一激灵,立刻起身大吼道:“你敢!孟渊,你要是敢把大黄牵过去,我就……我就一口咬死你!”
孟渊笑得愈发欢畅了,偏头冲躺在狗窝前摇尾巴的大黄道:“大黄,听见没,你兄弟袁旭东看不起你。”
大黄摇尾巴的动作一停,黑溜溜的眼睛看看袁旭东,叫都没叫一声,转身走了。
那高傲、不屑的姿态,好像在说:“老子懒得和这只蠢狗计较。”
袁旭东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雄赳赳气昂昂地撸起袖子,作势要与它干一架。
孟渊好心提醒他:“大黄以前是专门打猎的,曾咬死过两头狼。”
袁旭东步子一顿,又调转方向回来了,“我改变主意了,明天把它也带上,我要把它栓在厨房门口,让它尝尝看得着吃不着的滋味!”
“汪汪汪!”狗窝里响起大黄极其凶残的叫声,仿佛在控诉袁旭东的恶行。
袁旭东得意地冲它扮鬼脸,“哎嘿,气死你,气死你!有本事来咬我啊!”
“汪汪汪!”大黄从狗窝里窜了出来,伸长脖子疯狂大叫,挣得铁链夸夸作响。
“它急了,你们看,它急了!”袁旭东嚣张大笑,掏出块芒果干往嘴里一扔,吃得喷香。
忽然,“嘎嘣”一声,铁链断了,大黄如同一只迅猛的猎豹径直扑向袁旭东。
“我的娘呀!”袁旭东见情况不对,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孟渊、沈青青,快拦住它,快拦住……”
话音未落,大黄已扑到他身前,一头将他撞翻在路边的杂草堆中。
钢钉般的尖牙就在眼前闪着寒光,袁旭东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两股战战地向它讨饶:“黄大哥,您可别咬,我是要当新郎的人,万一破了相、瘸了腿可咋整啊?”
大黄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松开了爪子。
袁旭东舒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为狗嘴逃生庆祝,就见大黄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冲他抬起了后腿。
“卧槽!大哥,你别……”
一泡热气腾腾的狗尿呼呼啦啦浇在了他腿上。
空气凝固了片刻,然后响起袁旭东惊天动地的鬼叫声:“大黄,我要杀了你!”
大黄呲着牙,回头冲他“汪汪”几声,吓得他又赶紧把鬼叫声憋了回去,转而哭唧唧地向孟渊求救:“孟渊,快把它弄走啊,求你了。”
“大黄,回来。”孟渊强忍着笑意开了口。
大黄听见声音摇了摇尾巴,摆动后蹄往袁旭东身上蹬了几坨泥巴,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青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扶着装衣服的箱子一个劲地嘿嘿哈哈,中间还不忘火上浇油:“袁旭东,跟一只狗吵架,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们这一家都是魔鬼,连人带狗,都是魔鬼!”袁旭东骂骂咧咧地从狗尿中爬起来,拐着腿往自家马车停放的方向走。
沈青青拍拍手底的箱子冲他喊:“你的牛肉干、水果干、坚果,都不要啦?”
片刻,某人又拖着湿淋淋的左腿回来了,一边搬箱子,一边恨恨地嘟囔:“我搬,我搬,我要把你们家搬空!”
自己选的东西搬完了还嫌不过瘾,又从另外的箱子里拿了两包牛肉干和一堆胭脂水粉。
这回轮到沈青青皱眉了,“你拿这玩意儿干什么?当女装大佬啊?”
“给我家春雨用,反正你留这么多也使不完,分出去大家一块用多好?”
“我家春雨……啧啧,还没成亲呢就知道念着媳妇了,袁旭东,你有当妻管严的潜质啊。”
沈青青感慨两声,转身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这里还有些小饰品,随便挑吧,挑完让云儿跑个腿,帮你送过去。”
袁旭东彻底从被狗尿的阴影中走出来,撅着屁股兴致勃勃地挑起了帕子、绒花等饰品,最后挑了满满两大兜子,由孟琦云送到了春雨家。
送走袁旭东后,沈青青开始张罗晚饭,天色太晚,人又累,菜是懒得炒了,好在家里有现成的鸡蛋、菜叶,简简单单下了几碗鸡蛋面。
路上折腾久了,一碗普通的面条也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味道,沈青青美滋滋地吃了一碗,准备盛第二碗的时候,贺氏等人回来了。
还没进门,先听到了贺氏嘹亮的大嗓门:“咱家门口咋多了辆马车?不是会青青他们回来了吧?”
一进门,瞧见院里埋头吃饭的人儿,声音更大了:“哎呦,还真是他们回来了!”
沈青青笑着搭话:“刚回来,肚子有点饿,就先下了碗面吃,你们要吗?”
“吃面啊?吃面可不行!”贺氏手里的东西一扔,拔腿就往厨房跑,“我去给你们做饭!”
第420章 鸡飞狗跳人凌乱
方振山在后面喊她:“家里啥都没有,你做什么饭啊?老王家今天捞了鱼,我去买两条鱼回来!”
“光买鱼恐怕不够吃,我再去张婶子家逮只鸡和鸭子吧。”贺氏急忙补充。
沈青青想说一句“不用了”,愣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老两口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
院里只剩下孟渊、沈青青,还有四个崽子。
孟琦风比刚过年那会儿高了些,不过脸还是很黑,尤其是笑起来露出大白牙时,活脱脱一乡村老干部的纯朴形象。
沈青青调侃他:“以后少晒点太阳,再这么黑下去,长大了恐怕娶不到媳妇呦。”
孟琦风红了脸,小声回道:“那就不娶了,跟大壮他们一块玩就挺好的。”
沈青青笑了一声,从箱子里抽出一柄红樱枪,反手扔给了他,“接着,给爹娘展示下你的训练成果。”
孟琦风响亮又端正地回了声是,攥紧枪柄舞了起来,小小少年身量不高,但一招一式却格外板正,将那红樱枪舞得虎虎生威。
孟渊上前与他过了两招,父子俩一个使剑一个耍枪,寒芒交错,斩得院中草叶飞扬、灰尘漫漫。
沈青青连忙捂住冒着热气的面碗,高声制止他们:“差不多得了,我还要吃饭呢!”
孟渊收了剑,拍了下对面小人的肩膀,夸道:“基本功练得不错,很扎实,就是少了几分力道,继续努力。”
说着转身取来一套崭新的弓箭递给他,“我和你娘给你带的礼物,试试看顺不顺手。”
孟琦风双手托住做工精巧华美的长弓,激动得脸蛋通红,“我一定好好练,绝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好小子,是个有志气的。”孟渊笑着夸他。
那边孟琦雨见自家大哥收了礼物,不乐意了,眼睛滴溜溜地转,“爹娘,我的呢?”
“你也有。”孟渊将早准备好的文房四宝递到他面前,“怎么样,喜不喜欢?”
孟琦雨瞅了两眼,连胳膊都懒得抬,显然对这个礼物并不是很满意。
沈青青捏着筷子笑望着孟渊,“咋样?我就说雨儿不会喜欢你挑的礼物,你还不信。”
孟渊尴尬地摸了下鼻尖,把装笔墨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耍起了无赖:“不喜欢也要收着,读书人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孟琦雨撇了撇嘴,可怜巴巴地拽住了沈青青的袖子,“娘亲,能换个礼物吗?”
沈青青忍俊不禁:“当然可以,堂屋大箱子里有你喜欢的东西,自己去找吧。”
有了后台支撑,孟琦雨瞬间有了底气,挺着胸脯背着手骄傲地看孟渊一眼,大摇大摆地进了堂屋。
“这小子,跟谁学的。”孟渊低头笑了。
两个崽子都得到了礼物,剩下的那个依旧淡定地坐在秋千上打转,最后还是孟琦雪憋不住先开口了,“大姐,你不想要礼物吗?”
“一般般吧。”孟琦云风轻云淡地答道,但眼睛却牢牢锁定了沈青青,连眨都不带眨的。
沈青青对于她的口是心非的行事风格早司空见惯了,慢悠悠地喝了口面汤,再抬起头的时候脚边蹦出个橙黄色的毛团子。
孟琦云的眼一下直了。
沈青青假装没看见,冲毛团子比了个手势,“大橘,来,给大家表演个上房掀瓦。”
大橘“喵呜”一声,一个灵活的弹跳,蹭地窜上了房顶,呲着小尖牙去叼瓦,奈何瓦装得太结实,半天没叼动,只得转身向沈青青求助。
沈青青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你还是先下来吧……”装x失败,有一丢丢尴尬。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孟琦云已经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大橘问:“娘,这是神兽吗?跟懒球一样的神兽?”
“你什么眼神呀!它就一大肥猫,也配和本神兽相提并论?”懒球不满地反驳。
“可是我觉得它不像是一般的猫。”孟琦云咽了下口水,兴奋得手心直冒汗。
“喵喵喵!”大橘仿佛遇到了知音,嗖地一头扎进孟琦云怀里,毛茸茸的尾巴跟蒲扇一样不停地往她脸上扫。
孟琦云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小幅度地掀动嘴唇,问沈青青:“娘,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一只橘猫形态的灵兽,可以当坐骑,也可以当你的帮手。”
孟琦云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那它能带我飞吗?”
“这个不好说,上次抓它的时候受了点伤,也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有。”沈青青拿出张御兽的符箓,“试试吧。”
说罢,将符箓对折,指尖一弹送了出去。
符箓间金光倾泄而下,如潺潺流动的溪水般流入大橘宝蓝色的瞳孔中,它的耳朵、尾巴,及其全身的毛发瞬间竖起,犹如一只圆滚滚的刺猬球。
孟琦云被吓了一跳,闭眼再睁眼的功夫,大橘已脱离她的怀抱,跳到了院里的空地,体型也膨大了数十倍,从一只略圆润的橘猫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哇!”
院里响起了数道惊呼声,孟琦云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磕磕巴巴地表达内心的震惊:“它好牛,它好牛啊!娘,我可以……”
“我的老天爷!哪来的老虎?!”
另一道惊呼声与孟琦云的声音完美重叠。
贺氏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鸭,一个屁股墩摔坐在院门口,鸡和鸭趁机逃脱,扑腾着翅膀飞进了院子。
看到尖嘴大公鸡的刹那,大橘一改威风姿态,喵喵嚎叫着四处逃窜,原本空旷的院子瞬间被猫叫声、鸡叫声、鸭叫声填满了。
贺氏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院里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半晌,呆呆地看向沈青青:“青青,啥情况啊?鬼已经满足不了你,开始演变成往家里带猛兽了吗?”
沈青青哭笑不得,“那是猫,是只猫!”
贺氏望着大橘庞大的体型,难以置信,“听声音是猫,但长得也不像啊……”谁家猫长这么大还得了?
孟琦云焦急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先救救大橘吧,它要被吓死了!”
“先抓鸡!它害怕鸡!”沈青青发号施令,一撸袖子冲进了“战场”。
“鸭子也要抓,我还要用它炖汤呢!”贺氏扯着喉咙紧随其后。
第421章 方振山,你尿裤子了?
方振山一手提着大草鱼,一手提着高粱酒,美滋滋地回了家,还没进院门,迎面窜来一只猛虎将他扑了个仰倒。
“我***,哪来的老虎?!”
方振山扯着嗓子大吼,但没人理他,院里捉鸡的、撵鸭的,乱作一团。
他惊恐地回头去看老虎,就见那抹明黄的身影跨过草丛,“噗通”掉进了路边的小水沟。
方振山:“……”这老虎也忒傻了吧。
那头贺氏一个猛扑,终于拽住了鸡翅膀,“小样,落到我手里还想跑,下辈子吧!”
贺氏欢喜地提起大公鸡,一抬头瞧见了瘫坐在门口的方振山。
月光明亮,细细碎碎落在方振山身上,恰好照亮了他身下斑驳的水渍。
“方振山,你尿裤子了?!”
贺氏被雷劈了一样,惊讶大喊,手一抖,刚抓到手的鸡又飞了。
院里众人闻言连鸭子都不抓了,齐齐回头看向方振山,一个个目瞪口呆,备受震惊。
“尿裤子了?”
“胡说啥呢?谁尿裤子了,我像是会被吓尿裤子的人吗?”方振山捡起鱼,慢腾腾站起来,一张老脸红得跟碳块一样。
贺氏不依不饶,“那你屁股底下是啥?别告诉我是口水。”
“酒!是酒!”方振山高声反驳,恨不得把舌头都嚎出来,“你啥眼神啊,那么大一烂酒壶看不到吗?”
贺氏往墙边瞅了几眼,果然看到个碎成七八瓣的酒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刚才没瞧见,误会了,不好意思。”
“你这个人呐,就不盼我点好。”方振山抖抖裤子上的水渍,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反正鱼我是买回来了,你们爱咋吃咋吃吧。”
他不伺候了!
贺氏忍着笑往他面前凑,“老头子,你生气了?”
“谁生气了?”方振山梗着脖子不肯承认,把草鱼往她手里一塞,撸着袖子走了。
贺氏在后面喊他:“你要干啥?”
方振山连头都没回,没好气地说道:“逮鸡和鸭子,光指望你,这顿饭能吃到明儿早晨。”
一家人齐心协力,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鸡鸭都逮起来了,这时候孟琦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喵喵呢?喵喵去哪了?”
“你说的喵喵不会就是那只黄毛老虎吧?”方振山试探着问。
“对,就是它,爷爷看到它跑哪去了吗?”
方振山转身指指门口,“喏,路边的小水坑里,我亲眼看到它跳下去的。”
孟琦云一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子就跑。
“快,把我捞鱼用的抄网找出来。”沈青青碰碰孟渊的胳膊肘,赶紧追了出去。
小水沟里,大橘重新变成了猫咪形态,浑身湿淋淋的,笨拙地摆动爪子在水里扒拉。
瞧见孟琦云的那一刻,整只猫都兴奋起来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小奶音,软乎乎的,可怜极了。
孟琦云瞬间被它勾起了同情心,扒开草丛就往沟里跳,边跳边喊:“喵喵,我来救你了!”
沈青青跑到水沟边时只听到“哗啦”一声响,定睛一看,水沟里漂着一只猫外加一个人。
猫呢,还知道扒拉两下维持平衡;人呢,直接成了二愣子,一口接一口地灌脏水。
“孟琦云,你可真是个人才!”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吼出句话,紧跟着跳进了水坑。
孟渊提着网兜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两个在水里乱扑腾的泥人,外加一只泥猫,还有个着急忙慌要往里跳的贺氏。
“干娘,别往里跳了!”孟渊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我来吧。”他可不想看到一家人在泥水坑里打滚的场面。
“你也不用跳。”沈青青一把抹掉脸上污水,冲孟渊勾勾手,“把网兜扔下来,我带着他们爬上来就行了,水不深。”
孟渊依言把网兜丢了下去。
沈青青一手揪住孟琦云的衣裳,一手搂住猫肚皮,把它丢进了网兜,然后拽住木棍慢慢爬上了岸。
五月的天虽不算凉,但也没到热的程度,沾了水再一吹风,冷得人直打哆嗦。
贺氏从她手里接过孟琦云,催促道:“快回家换衣服,我去给你们煮姜汤,烧热水!”
一番折腾下来,夜已经很深了,沈青青拦住了要去杀鸡的贺氏,“今晚就不吃了,留着明个一块吃,都收拾收拾早点睡吧。”
说完低头瞟一眼蹲在墙角逗猫的孟琦云,“还有你,把猫放下,回去睡觉,另外写一份检讨书,反思一下今晚做错了什么。”
“哦。”孟琦云不情不愿地撒开了手。
*
第二日清早,沈青青是被崽子们的说话声吵醒的,穿戴整齐出门一看,孟琦雪正臭屁地向其他三个展示自己从襄城带回来的礼物。
“这是出发前我特意让桃子姐姐帮忙买的,藏得好好的,连爹娘都不知道。而且我保证,你们一定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孟琦雨激动得手舞足蹈,“是吃的吗?是不是吃的?”
“猜对了,就是吃的!”孟琦雪鬼灵精怪地眨了下眼睛,“一种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酸酸甜甜的,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沈青青听了她的描述,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院里就弥漫起一股不知名的臭味。
孟琦云托着团长满绿毛和红毛的不知名物体愣在了原地。
孟琦风和孟琦云不约而同地堵住鼻子,摇着头躲一边了。
只有孟琦雨不知者无畏,哪怕被那臭味熏成了苦瓜脸,还要伸手掰下来一点尝尝味。
这回沈青青反应够快,一个健步飞奔上前把他掰下来的霉点抢走了,“乖,这个不能吃,吃了肚子里要长虫的。”
“长虫啊……”孟琦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眼睛仍盯着四宝手里的东西舍不得移开,一副好遗憾的神色。
沈青青好笑地捏捏他的腮帮子,“小雨儿啊,你怎么这么贪吃呀?”
路过的贺氏听到这句话想起什么,连停下脚步问:“青青,你师父说的那什么八个眼儿的灯找到了吗?”
“那是八孔引魂灯。”沈青青笑,“找到了,想得话现在就能布阵帮他引魂了。”
孟琦雨闻言垮了脸,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娘亲,可不可以晚会儿在弄啊?”
第422章 春雨,我来接你回家了
“怎么,你害怕?”沈青青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慰道:“没事,不用害怕,睡一觉就好了。”
“我没有害怕,我相信娘。”孟琦雨小手捏着愈发紧了,白嫩的脸蛋浮出一抹浅红,“我想吃完饭再睡,袁叔叔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沈青青:“……”
嗯,理由很充分,无法反驳。
“走,娘带你去吃喜宴,先吃春雨姑姑家的,再吃袁叔叔家的,一次吃个痛快。”
*
王家。
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沈青青和村民们打了招呼便去找新娘子了,一进门先撞见了春雨的两个嫂子。
两人一改往日尖酸刻薄的嘴脸,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甭管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反正旁人看着是舒心了。
大嫂热情地凑上前和她打招呼:“咦,青青来了呀,昨天夜里云儿说你和孟渊回来了,把春雨高兴得呦……”
话音未落,正在梳妆镜前打扮的春雨突然跑了过来,瞧见沈青青时俏丽的脸上溢出一抹笑,如春日里站了露水的海棠花,娇艳极了。
“青青,一切可安好?”
“安好。”沈青青点点头,伸手拨正了她额前的乱发,揶揄道:“都是要当新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若是损坏了妆面,袁旭东恐怕要找我算账。”
沈青青兀自笑了一声,又道:“不过春雨姐姐生得漂亮,坏了妆面也挡不了美貌,便宜袁旭东那只傻猴子了。”
春雨脸一红,垂下眼睫羞得说不出话,心里的欢喜啊,就跟涨了潮的海水一样,汹涌浩荡,快把她整个人淹没了。
她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有疼她爱她尊重她的丈夫,有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还有一群无话不谈的朋友,多好。
她反握住沈青青的手,黑黑亮亮的眼眸中全是感激,“青青,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你该谢的人是你自己。”沈青青纠正她。
春雨再次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没有解释,默默把所有情绪藏在了心里。
她是该谢自己,谢谢那个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却始终不忘初心的自己。
但也该谢谢面前语笑嫣然的女子。
于她而言,沈青青就是盏灯,先是在她人生至暗时刻带来了光明,然后指引着她一路向着更高、更远、更幸福的方向前行。
这份恩情,她会永远铭记。
“快准备一下,接亲的到村口了!”
院门外响起了王铁柱中气十足的声音,屋里屋外一下热闹起来了。
抖鞭炮的、拦门的、清点嫁妆的……各个摩拳擦掌,摆足了架势。
未多时,接亲的队伍来到了王家门口,身穿大红喜袍的袁旭东翻身下了马,脚步生风,脸上笑容意气风发,倒有了些英俊少年郎的风姿。
但那风姿只维持了片刻,一进院门,他便毫不顾及形象地喊了起来:“春雨,我来接你回家了,春雨!”
那副急不及待的模样,活像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憨狗。
杨花村的村民们乌泱泱把他围了起来,“春雨可是我们村顶漂亮、顶勤快的姑娘,这么好的姑娘被你娶走了,你不得表示一下诚意?”
袁旭东秒懂,一抬胳膊指挥福旺:“快给大家分红包。”
“来了,来了!”福旺挎着装红包的竹篮冲了过来,呼啦啦一把接一把地往外撒。
一筐红包撒出去,拦门的人不仅没变少,还多了几个。
袁旭东傻眼了,“红包已经发了,怎么还不放我进去啊?”
沈青青守在喜房门边笑盈盈地回道:“新娘子还没打扮好呢,要不新郎官作几首催妆诗催一催?”
“催妆诗?”袁旭东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孟渊娶你的时候没这一茬啊。”
怎么轮到他时就蹦出来个催妆诗?
最要命的是他压根不会作诗啊!
袁旭东苦着脸看向孟渊,“孟老弟,帮帮忙呗?”
孟渊眉梢一挑,轻笑道:“人家都是新郎官作诗催自己媳妇,你让我帮忙,催出来的媳妇算谁的?”
“那算了,你还是别帮忙了。”袁旭东立马收起了请外援的想法,捏起拳头憋着气,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奈何肚子里没墨水,再加上心里着急,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到最后着急了,一咬牙一跺脚,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春雨,我是个笨蛋,不会作诗,不会风花雪月,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呀!”
“春雨,出来吧,咱们一起回家,一起赚钱开新店、买新房,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
人群后响起春雨温柔的声音,她亭亭地立在新房门口,头上蒙着鲜艳的红盖头,看不清脸。
但袁旭东却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她的脸上一定挂着抹笑容,比花儿还要美丽的笑容。
这一刻他忽然想哭——为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而哭。
兜兜转转,他终于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了。
“咱们新娘太漂亮了,都把新郎官看傻了。”有村民见袁旭东傻愣愣地站在人堆里不动了,笑着调侃道。
袁旭东回过神来,连吸了吸鼻子,穿过人群走到春雨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
喜娘笑眯眯地将牵红的另一头递到他手中,火红的帕子一甩,喜气洋洋道:“一条红丝绸,两人牵绣球,月老定三生,牵手到白头喽!”
两位新人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向门外火红的花轿,人群追随这新人的步伐移动,喜房前倏地空了下来。
孟渊悄无声息地走到沈青青身旁,勾了下她的手指,问:“一起过去吗?”
“你先去吧,我吃顿饭再走。”
“嗯?”
沈青青耸了下肩膀,指指墙角某处,无奈道:“没办法,我们家小馋虫想吃喜宴,当娘的只好舍身相陪了。”
孟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孟琦雨正独自坐在墙角啃大鸡腿,啃着啃着,热心肠的王父又往他嘴里塞了块扣肉。
相当肥腻的一块肉,浸染得他半张脸都是油,再被日头一照,亮得直晃人眼。
第423章 瞧你那不值钱的傻样
孟渊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让他吃吧,等以后补了魂,说不定就不贪吃了。”
“干娘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感觉很悬。”
干饭人对食物的热爱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会因为多了缕魂而改变?
孟渊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贪吃也没事,我们养得起。”
沈青青笑,“养不起也得养啊,自家孩子,还能扔了不成?”
陪孟琦雨吃完饭,沈青青又马不停蹄地领着他到了袁家。
袁家客人不多,而起都是熟人,一大半是羊肉馆的帮工及合作伙伴,还有少数是街坊邻居。
沈青青刚从外地回来,自然免不了被人围着嘘寒问暖、打听情况,她没敢说实话,只道自己是外出游玩去了,与大家讲起了南地的风土人情,气氛还算融洽。
说了好久的话,沈青青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找了借口从人堆里退出来喝茶,刚倒了水,迎面撞上提着礼盒款款走来的林子言及陈师爷。
沈青青唇角一勾,笑了,“你们也来了?”
林子言把贺礼递给府上小厮,回道:“前日收了袁公子的请帖,正好闲来无事,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沈夫人,近日可好?”
“遇到点小麻烦,不过有惊无险。”沈青青扫过他微红发亮的印堂,及上扬的眉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林大人可是要升官了?”
林子言颔首,“对,下个月我在宁阳县的任期就满了,之后大概率会被调回京城。”
“好事啊。”沈青青莞尔,“像林大人这种一心为民的官就该往上升,升得越高能造福的百姓就越多。”
“沈夫人谬赞了。”林子言勾唇,笑得含蓄,“林某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罢了,无论官大官小,做法都是一样的。”
“大人您就是太谦虚了,我陈德正在宁阳县当了二十年师爷,啥样的官老爷都见过,像您这样板正的还真没几个。”
陈师爷忍不住插话,说完垂头丧气地叹口气,“我就喜欢跟您这样板正的人一起做事,可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对了,沈大师,我和瘦猴他们准备给林大人办个送别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参加啊。”
沈青青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没问题,确定之后通知我就行。”
三人一起聊了些宁阳县的日常小事,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院忽响起了礼乐声,原来是拜堂的吉时到了。
宾客们一窝蜂地涌到前厅去看热闹,沈青青也不例外,随着人群跟了过去。
这会儿袁旭东笑得比接亲时还傻,眯着眼、咧着嘴,一张脸就剩两排大白牙最显眼。
袁母嫌弃地瞪他,“瞧你那不值钱的傻样!咱能不能矜持点、端庄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了个傻儿子呢!”
袁旭东还是咧着嘴笑,显然没听进去她的话。
新人拜完堂,孟琦雨翘首以盼许久的喜宴就正式开始了,来的都是熟人,没太多讲究,男男女女都是随便挑位置坐。
众人刚到设宴地点,孟琦雨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自己早挑好的吃席最佳地点——某个偏僻的角落。
沈青青对此感到无法理解,“那么多好位置都在空着,你为啥非要跑犄角旮旯里坐?”
孟琦雨扒拉着桌沿,一本正经道:“这里位置不好,肯定没有人愿意坐,这样就没人跟我抢吃的啦!”
沈青青:“……”
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行,就这儿吧。”
她回头叫来另外三个崽子及贺氏他们,一家人就这样草率地选好了座位。
屁股还没坐热,林子言和陈师爷便一前一后摸过来了,后者入座时还忍不住抱怨:“怎么选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啊,差点没找到。”
沈青青看一眼耷拉着嘴的孟琦雨,憋着笑道:“正好走到这儿了,反正菜都是一样的,坐哪都行。”
“这倒也是。”陈师爷点头。
话落,几个羊肉馆的伙计也过来了,一张圆桌瞬间被占得满满当当。
孟琦雨捧着小脸,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哀愁模样,不过这份哀愁来得快去得也快,菜一上桌,他就什么都忘了。
这次婚宴袁旭东是下了血本,寻常宴席该有的菜一道不缺,另外加了几道羊肉馆的特色菜,甚至连海鲜都上了几种。
没多久,袁旭东出了新房,开始挨桌敬酒了。
孟渊牢记着帮他挡酒的任务,没吃几口便撂下筷子过去帮忙了,结果刚举起酒杯,还没张口说话,先被袁旭东自个儿拦下了。
“不着急,我还能喝,大喜的日子一点酒都不喝也说不过去啊。”
孟渊眼稍微挑,“随你。”
一杯喝完再一杯,数杯清酒下肚,袁旭东从小白脸喝成了大白脸,吐字也不清晰了。
孟渊又尽职尽责地站了出来,“可以了,剩下的我帮你喝了。”
“不,不用。”袁旭东疯狂摇头,“我还能再喝几杯,来,干!”
孟渊:“……行,你喝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某些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活该过不上洞房花烛夜。
又几杯下肚,袁旭东的腿都开始打飘了,这时有人搭上他的肩膀,不怀好意地起哄:“袁老板,上回沈老板成亲时你唱的山歌挺好听的,要不这次再给大家来两首?”
“一首歌而已,简单!”袁旭东豪气万千地摆摆手,清清嗓子开启了原地高歌模式,“山花开了一朵朵,到处青山有水流……”
不远处,慈姑堵着耳朵跑进偏房,愁眉苦脸地向袁母抱怨:“您听听,少爷他又开始了!”
袁母捂住脸,沧桑地叹口气,“没事,一辈子很短,忍忍就过去了。”
慈姑跟着叹气,“赶明儿我缝两个面罩,咱们挡着脸再出门吧。”不然碰见熟人多丢人。
那边袁旭东越唱越得意忘形,勾着客人的脖子邀请他一块唱,恰好那人也是个活络性子,一点都不怯场,张嘴就来。
他唱的是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欢快的祝婚曲儿,非常应景,唱到一半有人跟着唱了起来,渐渐的,跟唱的人越来越多,连沈青青都忍不住跟着哼了几句。
第424章 引魂
原先滑稽好笑的氛围一扫而空,转变成了令人动容的温馨与欢快。
大家喝着酒唱着歌,吃着肉聊着天,快乐到连夜色都好像变温柔了。
沈青青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掌,仰头望着天边皎白的月色,轻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快乐就好了。”
所有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然后平安和乐地度过一生。
没有妖魔鬼怪,更没有战争与阴谋。
这样多好啊。
孟渊反握住她的手,紧紧一扣,声音比月色还要温柔:“再坚持一下,快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一群人疯闹起来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等喜宴散场已经到了半夜,袁旭东最后是被人硬拖进新房的。
以他那个蔫儿吧唧的状态能把婚礼流程走完就算不错了,至于洞房……只能在梦里洞了。
沈青青等人回到家时三宝和四宝已经睡着了,大宝和二宝的眼皮子也耷拉得睁不开了。
“干爹干娘,你们先带风儿云儿他们回房睡觉,趁着雨儿这会儿睡得熟,我赶紧把正事办了吧。”
孟琦雨丢失的那缕魂在外飘荡太久,即使有八孔引魂灯带路,也得一段时间才能引回来。
而京城那边局势不定,随时有可能发生变故,她必须尽快把事情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贺氏与方振山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安顿好另外三个崽子后便自觉地过去帮忙,铺床、燃香、引灯,里里外外忙活开来。
一炷香后,引魂阵法摆好,八盏油灯以引魂灯为中心绕了一圈,明亮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这样基本就算成了,后面我们只需要注意着别让灯灭了就好。”沈青青掐灭线香,将未用完的符箓收拢起来。
孟渊点头,“从今晚开始,我就睡在这个房间吧,有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呢!”方振山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还是我来守吧,你和青青在路上颠簸那么多天,到了家就好好休息。”
沈青青想要插句话,还没张开嘴人就被贺氏推出去了,“听话,回去睡吧,夜里交给我们两个,白天你们守着,咱们分工明确。”
两人实在推脱不过,只得先按他们的交代回房睡了,在这种不知意外何时发生的时刻,养好精神才是最要紧的。
接下来的两天,孟琦雨和刚睡着时的状态一样,双眼紧闭,安静地睡着,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第三天凌晨,沈青青正睡着觉,外面忽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青青,快醒醒,有两盏灯灭了!”
沈青青闻声一跃而起,连衣服都顾不得披,急忙出去查看情况。
引魂灯周围,面朝正北和东北方向的两盏灯灭了。
贺氏焦急地在旁边解释:“这俩灯烧得好好的,没有风吹,也没有人动它,突然就灭了,是不是出了啥意外啊?”
“可能是那缕游魂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啊,那还能找回来不?”
“能。”沈青青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接过孟渊递来的火折子,重新点燃了油灯。
灯芯上方的火苗跳了两下,还没燃起来又倏地灭了。
贺氏深吸一口气,心顿时悬了起来,其他人虽没说话,但脸色都十分严肃。
沈青青蹙眉思索片刻,回头安排孟渊,“去把抽屉里的符箓全拿来。”
说完转身把放在窗口的香炉取了下来。
等孟渊拿来招魂符箓,沈青青一股脑将它们全丢进香炉烧了,然后拔出匕首割破手掌,以血为笔在符箓灰烬上画了个招魂符,最后再插上三根引魂香,摆在了两盏熄灭的油灯中间。
稍等片刻,待香线逐渐飘远,沈青青再次拿起火折子点燃了两盏油灯。
这次油灯顺利燃起,没有出现熄灭的情况。
贺氏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燃起来了。”
沈青青同样呼出口气,“以后连香炉里的线香一块看着,烧完了就尽快续上,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
同一时刻,京城。
一个沉睡的少年从床榻间猛然惊醒,尖叫了一声又抽搐着倒下。
守夜的宫女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连忙跑出去叫人。
未多时,一位衣着打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背着药箱的御医。
御医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诊脉,又一个接一个地摇着头出来,十来个人,都是大齐医术佼佼者,却无一人查出病因。
妇人想到什么,脸色阴沉得厉害,心里怒火翻滚却不显露出来,一挥袖子屏退了众御医,待寝殿彻底安静下来后抬手叫来了身边伺候的嬷嬷,“去把国师大人请来。”
嬷嬷腿脚很快,没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身穿广袖黑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
男人进了寝殿,一抬袖子准备行礼,还未有动作便被那妇人拦下了,“虚礼就免了,快过来看看新儿到底怎么了。”
男人依照吩咐上前检查那昏迷的少年,还未走到近前,先瞥见了少年周身颓靡的气色,他的心霍地一沉。
旁边有双眼睛盯着,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装镇定地继续检查,先观面相,再看眼底,原因基本能定下了。
是丢了魂。
丢的还是四年前他强补的那缕魂。
男人喉咙有些发干,强打起精神问立在门边的弟子:“司予那小兔崽子呢?找个东西找半年了还不见影儿,他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弟子战战兢兢地答话:“前几天大师兄递了信,说是快回来了,应该就这几天的事儿。”
“那东西呢?拿回来没有?”男人继续问。
弟子神色愈发紧张,“好,好像是没有。”
“废物!”男人怒骂一声,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时沉默许久的妇人开口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新儿救回来,其他事情一概往后推,国师大人,你明白吗?”
男人紧了紧手掌,恭顺地答了声是,然后叮嘱那名弟子:“司城,去把我的招魂幡拿来。”
趁现在魂魄离体不久,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第425章 除去掌灯之人
令人失望的是,无论他怎样摆动幡旗、催动阵法,都不能将丢失的魂魄招回来。
很显然,那缕残魂是被另一股力量勾走了,而且还是股无法阻挡、足以秒杀任何招魂阵法的力量。
思来想去,只有八孔引魂灯能达到如此效果。
男人愤慨地锤了下床板,扭头看向妇人,没有做任何隐瞒,坦言道:“娘娘还记得我之前和您说过的猜想吗?”
妇人怔怔地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犹豫半晌,惊疑不定地开了口:“你指的是,那个孩子可能还活着的事情?”
男人点头,漆黑的眼眸中寒光凛冽,“他不仅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会补全残魂,取代二皇子的位置。”
“不可能!”妇人怒呼,倏地站了起来,向来温婉和善的脸上流露出凶狠狰狞的表情,“本宫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新儿他就是帝星,是大齐未来的君王!”
妇人瞳孔紧缩,目露凶光,“国师大人,如今后宫内外人人都知你是本宫的人,若本宫和新人的地位受到威胁,你也休想保全自己。”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臣自然明白。”男人垂下眼睑,语气平和:“但对方手里有引魂灯,那是专为勾魂引魂而生的神器,寻常阵法在它面前根本不起作用,要想阻拦此事,还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趁他们还未入宫,事情还未暴露,提前将他们找出来……”男人眼睛一眯,眸中迸射出毒蛇般阴森的光芒,“然后除之而后快。”
“可是,你不是说杀帝星会遭天谴吗?”妇人疑惑不解,当初他们就是顾及此才没有贸然下杀手,只抽出一魂,掩去其帝星光芒。
不过后来他自己又出了意外,不慎跌入宫中戏水池溺水身亡,当时她还因为这件事高兴了许久,谁料竟中了别人偷梁换柱的计策!
“帝星杀不得,但掌灯之人可以杀,保护他的人一死,那三皇子不就任我们拿捏了吗?”男人勾唇,笑容狠厉。
“好,本宫这就派人去办!”妇人着急忙慌地抬手叫人,叫完想到什么又转身问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哪藏着?”
“倘若事情的发展真如臣所料,大齐的国运必然会有所变化,待臣到摘星阁设祭坛测算下国运一切就明朗了。”
妇人连忙催促他:“那你快去测……等等,本宫随你一起过去。”
天越来越亮,薄云退散,日光绚烂,火红的日头照得大地都好像在发烫。
摘星阁顶层阁楼,丈余宽的巨型祭坛上方青烟缭绕,滚滚升腾的烟雾几乎将其下跪拜的弟子淹没。
忽然,一阵狂风自西南方向吹来,如一双能够翻云覆雨的巨手,瞬间将浓郁的烟雾吹散。
***在祭坛下,宽大的黑袍被那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如烟雾般被风吹去。
片刻,风停了,烟雾散了。
一切归于平静。
男人踉跄着走下祭坛,黑皱的面皮上添了几道深深地沟壑,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妇人守在楼梯口,焦急又紧张地问:“怎么样?查到了吗?”
“查到了。”他咬紧牙关,遏制住直打颤的牙齿,缓声道:“南源郡宁阳县,和除去齐盛的是同一批人。”
很强劲的敌人,强到他都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赢。
但只要没到最后关头,他就不会放弃。
从决定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孟家。
自从在引魂灯周围加了香炉后,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发生过意外了。
贺氏等人也逐渐适应了需要时时看管油灯、更换线香的生活,只不过孟琦雨一直不醒,大家心里都有几分焦躁。
相比之下,袁旭东过的就是神仙日子了。
成亲以后他的事业心直接降为零,店里的生意一点都不管了,每天不是带媳妇下馆子,就是在带媳妇下馆子的路上。
胡吃海塞了几天,终于下够了馆子,开始自己倒腾食材了,先是整了几大桶海鲜,拉到孟家让沈青青帮忙弄了,后面又从朋友那买了百十斤驴肉。
沈青青看到车板上堆放的驴肉时脑瓜子懵了一瞬,“袁旭东,猪肉、羊肉还不够你祸祸的吗?怎么又搞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袁旭东一叉腰,姿态豪放:“废话少说,你就说吃还是不吃?”
“吃。”
送上门的肉不吃是傻子。
沈青青侧身让出位置,“把车子赶进去,先把肉洗干净卸好了再来叫我。”
袁旭东举起右手,笑得花枝乱颤,“明白!”
吃驴肉自然少不了最出名的驴肉火烧,在一群人洗肉卸肉的时候,沈青青和贺氏开始和面做火烧。
火烧的做法和葱油饼有相似之处,都是和好的面饼抹上油酥浆,然后卷成团擀成饼剂子。不同的是葱油饼要用油煎,火烧须火烤。
一个个小圆饼放进土窖里烤小半个时辰,雪白的表层逐渐变黄起酥,饼身也鼓了起来,夹出来时还能听到咔擦咔擦的脆响。
刚洗完肉的袁旭东路过土窖,瞧见一排新鲜出炉的火烧,瞬间走不动道了。
沈青青瞥他一眼,“怎么,想吃了?”
袁旭东舔了下嘴唇,“谁想吃了,我就是路过看看。”说完再舔一下嘴唇。
“嗯,不想吃就好,火烧还是夹着肉更……”
话未说完,袁旭东忽然伸手捞了块饼,刚出炉的饼还很烫,就那他也舍不得放下,呲牙咧嘴地往嘴里塞。
沈青青看得直摇头,嫌弃道:“要不你光啃饼算了,驴肉都留给我们吃。”
“那可不行,我辛辛苦苦弄来的肉,怎么着也得吃个二三十斤吧?”
“二三十斤……撑死你算了。”沈青青送他一大白眼。
春雨闻言忍不住接道:“就该别让他吃,成天吃啊吃、吃啊吃,也没见长一斤肉,全都浪费了。反倒是我……”
她捏了捏腰间的软肉,忧愁地叹了口气,这才成亲几天啊,就胖了一圈。
“没事媳妇,你长胖点更好看。”
袁旭东揽住她的肩膀,将咬了一半的火烧往她嘴里塞,“你尝尝这个饼,又脆又香,好吃得很。”
第426章 刚才雨儿动了一下
春雨被他亲昵的举动弄了个大红脸,推开胳膊瞪他一眼,扭头跑了。
沈青青笑着起哄,“袁旭东,你媳妇害羞了,还不快去追。”
袁旭东把手里的驴肉往旁边一放,又抓了块饼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媳妇,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沈青青望着他大肥鹅一样滑稽的姿态,咯咯地笑起来,这两人的性子,还真是互补得恰到好处啊。
这时贺氏在厨房里喊她:“青青,你快过来看看肉炖好了没!”
“来了!”
沈青青高声应答,一进厨房就见三个崽子围着灶台站成一排,眼巴巴盯着冒着热气的铁锅,吸溜口水的声音伴着煮肉的咕噜声响个不停。
“你们这是,饿了?”
一声落下,三人齐齐回头。
“没有,我们在帮娘亲看肉,省得有大耗子偷吃。”孟琦雪仰着脑袋,脆生生地答话。
沈青青瞧见她嘴边快淌到下巴的口水,笑弯了眼睛,“那偷吃的耗子是不是叫孟琦雪啊?”
“我才没有嘞!”吸溜,嘴角又多了串口水。
“那就是风儿和云儿了。”
“我们也没有。”擦口水,疯狂擦口水。
“没有啊,那娘就不给你们吃了。”
沈青青夸张地吸着热气掀开了锅盖,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炖煮,腱子肉被煮得油光发亮,金中泛红,筷子一戳就烂了。
这下沈青青的口水也收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夹出一块放到菜板上切了。
三个崽子的眼睛犹如装了自动扫描仪,随着上下起伏的菜刀不停移动,嘴角的口水流得更凶了。
沈青青故意逗他们,捏起一片切好的驴肉,边吃边发出陶醉的感慨声:“嗯~真香啊。”
离案板最近的孟琦风先缴械投降了,“娘,给我尝一块吧,我饿了!”
“我也要,我也要!”
三只爪子同时伸向案板,如饿了三天的小狼崽子一般,抓起肉片就往嘴里塞。
“哇,好好吃!”孟琦雪兴奋得直跺脚,“是二哥最喜欢的肉肉啊,他要是在的话,一定可以吃两大碗!”
孟琦风咬肉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道:“你们说雨儿闻到肉香会不会醒过来啊?他那么贪吃,闻到肉香肯定会睡不着。”
沈青青被他的奇思妙想逗笑了,“你去试试,说不定可以呢?”
三个崽子把她的玩笑话当了真,一个个捧着装肉的小碗钻进了隔壁房间。
沈青青则留在厨房处理酱好的驴肉,制作驴肉火烧,贺氏原本在旁边学习手法,学到一半没忍住,上嘴开吃了。
火烧外皮层层酥脆,咬下去咔次咔次响,再往里是炖得软烂多汁的酱驴肉,香浓的汁水随着肉粒在唇齿间流淌,再配上一点点微辣的青椒正好解了油腻,口感和味道都绝了。
“这玩意儿真香啊!”贺氏越吃越兴奋,忍不住拿起一个往沈青青嘴里塞,“快,你也尝一口。”
沈青青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咔次一声,还没来得及嚼,隔壁房间忽响起崽子们一惊一乍的喊声:“动了!他动了!”
孟琦风一溜烟窜进厨房,扒着门框,激动地喊道:“娘,刚才雨儿动了一下!”
沈青青连放下手里的菜刀往外走,“哪里动了?”
“鼻子,鼻子动了!”
鼻子?
那玩意儿能怎么动?
沈青青一头雾水地走进隔壁房间,首先看到的是撅着屁股趴在床边的孟琦雪,她手里捏着片油光发亮的腱子肉,保持着钓鱼的姿态,手指揪着肉边边,将肉垂在了孟琦雨鼻子上方。
孟琦雨仍处于昏睡状态,紧闭着双眼,但鼻翼翕动的弧度明显比正常呼吸时要大。
没错,他在闻肉味。
魂魄没有归位的话,他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沈青青心中欢喜,赶紧走上前,准备帮他检查身体。
就在这时孟琦雨的嘴巴也动了,肉嘟嘟的嘴唇咂巴了几下,猛地一张,直接把孟琦雪手里的肉片叼走了!
孟琦雪:“!”
“二哥,二哥把我的肉抢走了!”
沈青青看得目瞪口呆:“这娃对肉可真是爱得深沉啊!”
说完怕他被肉呛到,赶紧伸手从他嘴里拽肉,不料小崽子咬得死紧,拽了两下没拽动。
沈青青往床边一坐,换了个姿势继续拽,刚有动作,躺在床上的小人醒了。
睁开眼睛第一个动作是嚼肉。
第二个动作还是嚼肉。
嚼了大概十几次,咕哝一下把肉咽了。
沈青青表情复杂地问他:“香吗?”
“香。”
睡了那么多天,家里人都担心得要死,他倒好,该吃吃该睡睡,跟没事人一样。
吃完肉,孟琦雨坐了起来,两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青青,嘴唇一圈亮晶晶的,全是口水。
“娘,还有肉吗?好香,还想吃。”
听这稚嫩的语气,再看这单纯的小眼神,沈青青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雨儿啊,你的魂儿回来了吗?”
孟琦雨点头,“回来了啊。”
“真的?”沈青青不太相信。
“真的。”
孟琦雨笑了,这一笑就看出来不一样了。
从前的他笑里满满都是孩子气,单纯得可爱;但这个笑容里多了分狡黠,透出来的是灵气。
再看他的眼睛就更明显了。
黑色的眸瞳仿佛一汪清澈的泉水,水中散落了万千星辰,光芒璀璨,无与伦比。
而且双眼之间隐隐有紫气萦绕,为他添了几分华贵出尘的气质。
这时候沈青青终于能确定他的魂补全了,也确定大齐的新帝星回来了。
孟琦雨见她许久不说话,攥紧被角又强调了一遍:“我真好了,要不娘找大夫来检查。”
“你这症状大夫可检查不出来。”沈青青莞尔一笑,摸摸他的脑袋道:“等着,娘去给你拿吃的。”
“好。”孟琦雨又笑了,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沈青青一走,贺氏等人立刻围了过来,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小雨儿,你有没有哪不舒服?头疼不疼?疼得话千万要跟奶奶说啊。”
“二哥,你真变聪明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请你当帮工了?”
“魂魄合并是什么感觉,疼不疼?痒不痒?”
第427章 就吃一口,拜托拜托
更过分的是孟琦风,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孟琦雨:“……”
这是把当傻子了吧?
他一歪头,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反问道:“大哥,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吗?”
“好像是有点哈。”孟琦风又默默把手指缩了回去。
反驳完自家大哥,孟琦雨抬头看向贺氏,模样乖巧,“奶奶,我哪里都不痛,就是肚子有点饿。”
贺氏对上他水汪汪的眼睛,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了,“等着,奶奶再给你拿点吃的。”
孟琦云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魂魄合并到底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眼睛一闭再一睁就好了。”
孟琦云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叹了口气,捧着碗走了。
孟琦雪紧跟着问:“我的问题呢?”
孟琦雨板着脸,故作高冷,“这种问题以后不要问了,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啊?”孟琦雪心有不甘,“我觉得你很适合扮美猴王啊,而且大家也喜欢,不扮了多可惜。”
孟琦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在一群人面前,抱着根棍子嘻哈耍猴,大喊“吃俺老孙一棒”的羞耻画面。
救命!
他为什么会这么傻?
孟琦雨绷着脸,尴尬到脚趾抓床单,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别说了!我劝你最好把那件事忘掉,忘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孟琦雪全无察觉,眨巴着眼睛问他:“为什么呀?你不喜欢扮猴子了吗?”
“你觉得呢?”孟琦雨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提上鞋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孟琦雪迷茫地抓抓腮帮子,转身问孟琦风:“二哥他怎么了?”
“好像是害羞了。”孟琦风也抓了抓腮帮子,面露疑惑。
扮猴子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嘛,搞不懂。
孟琦雨蹲在厨房门口咔擦咔擦嚼了个火烧,又捧着碗呼噜呼噜喝了一小碗番茄蛋花汤,再吃第二个的时候被沈青青拦住了。
“你睡了几天,身体还没恢复,第一顿不能吃太多,这些就够了。”
“可是我好饿。”孟琦雨攥着衣角,咬着嘴唇,明亮的眼睛里蒙着层水雾,简直就是只可怜的大白兔。
沈青青内心松动了,“那我再给你煎个鸡蛋,撒上葱花,煎得金灿灿的,比肉还好吃。”
孟琦雨没说话,心里却在偷偷吐槽:比肉还好吃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没吃过肉,肉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好伐?
不过在没肉的情况下吃口鸡蛋也不错。
有得吃总比啥也没有强。
一个煎蛋入肚,他的肚子依旧空空如也,尤其是在周围肉香缭绕的情况下,那股子饥饿就更难忽视了。
孟琦雨托着脸颊,一脸愁苦地念叨:“我为什么要在今天醒呢?明天再醒不好吗?”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孟琦云捧着个驴肉火烧淡定地瞅他一眼,“谁让你这么贪吃,闻着味就醒了呢?”
孟琦雨:“……”
无言以对。
磨蹭了许久,他还是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悄咪咪地凑到了自家大姐身边,“大姐,给我来一口呗?”
孟琦云不肯,“娘说了,不让你多吃。”
孟琦雨拱手向她拜了几拜,“就吃一口,拜托,拜托。”
“行吧,就一口。”
孟琦雨喜笑颜开,张大嘴巴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一口火烧吃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端着碗认真吃肉的袁旭东身上。
袁旭东刚盛了碗酱肉,正要坐下好好享受美食,旁侧忽响起一道猫崽子般绵软的声音:“袁叔,我好饿,能不能分我口肉啊?”
厨房,沈青青终于切完了一大盆驴肉,正准备盛出一碗美美地饱餐一顿,院里就响起了孟渊焦急的喊声:“雨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还以为是新招来的那缕魂出了问题,赶紧撂下碗筷出去查看情况。
一出门就见孟琦雨捂着肚子蹲在墙角,涨红了脸不停地哼哼,看着极痛苦的模样。
孟渊蹲在旁边问:“是肚子不舒服,还是哪里疼,告诉爹,爹好想办法帮你治。”
孟琦雨哭唧唧地抬起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肚子好疼,疼得要裂开了。”
沈青青感觉不太对劲,肚子疼,这症状……可不像是魂魄的问题,“是不是吃太多东西,消化不良?”
“我去请大夫,你们看着他。”孟渊松开手,快步离开。
沈青青蹲下身子,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慢慢地帮他揉肚子。
一个还没灶台高的小萝卜丁,肚子却鼓腾腾的,跟揣了个西瓜似的。
沈青青心中生疑,按照他平时的饭量,一个煎蛋,一个肉饼,一小碗汤,只能勉强算是七分饱,怎么可能撑成这样?
“孟琦雨,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
孟琦雨缩着脖子,作乌龟状,完全不敢说话。
这时孟琦云站出来大义灭亲:“他咬了我一口饼。”
孟琦风:“也咬了我一口饼。”
孟琦雪:“他吃了我一片肉。”
袁旭东:“他也吃了我一块肉……外加两口汤。”
现场一片静默,贺氏心虚地举起手,“我也给他吃了块肉。”
果然!
沈青青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孟琦雨,你长本事了!”
“我知道错了。”孟琦雨委屈巴巴地扯她袖子,眼中带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沈青青眼睛一闭,心比屠夫的杀猪刀还冷,“认错没用,写八千字的检讨书,后天交给我。”
“八,八千字?”孟琦雨肩膀一哆嗦,脸都吓白了。
“要不罚你半个月不能吃肉,自己选。”
“哦,那我还是写检讨书吧。”
孟渊很快把大夫请了过来,大夫的检查结果和沈青青的判断基本一致:吃得太多,肚子装不下导致的腹痛。
一碗药汁入肚,腹痛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沈青青总算能松口气,安心吃饭了,饭碗刚端起来,外面又有动静了。
衙门的小瘦子跳下马背,扯着喉咙喊:“沈大师,不好了,林大人要死了!”
第428章 林大人没气了
沈青青一惊,差点把碗甩飞了,“林大人要死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上次见面他还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一副要升官发财的模样,怎么可能突然要死了?
“是真的……”小瘦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哭,“早晨走得时候还好好的呢,晚上回来吃过饭就突然倒下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连气都快没了。”
“有兄弟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看不出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说人不行了,让我们尽快给他准备后事,呜呜……”
小瘦子哭得更厉害了,“林大人是个好人,帮咱宁阳县做了那么多好事,他不该死的啊。”
“你先别急,带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得救。”沈青青解掉围裙,急急忙忙跟着他往外走。
林子言命格富贵,又有功德加身,按照正常发展不该如此草率地死去,所以她基本能断定这件事背后有鬼怪在作祟。
若及时除去鬼祟,人肯定能救回来。
此时天已黑透,月亮隐在浓稠的云层后不漏半点光亮,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幕布,压得人心惴惴不安。
孟渊早牵好了马在院外等着,见她出来一伸手直接将人拉上了马背,“一起去吧,赶夜路不太安全。”
事态紧急,三人不敢有任何耽搁,一路策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县衙。
县衙内外一片哀声,守门的两名衙役哭得都站不住了,两腿一盘坐在地上嗷嗷地哭。
沈青青进门时瞥了他们一眼,“打起精神来,人还没死呢就开始哭丧,没死也被你们哭死了。”
两人哭声一收,赶紧捡起佩刀爬了起来。
这边哭声停了,另一边的哭声就显得更刺耳了。
“林大人,你可不能死啊,宁阳县不能没有你,我也没有你!”
“你都答应我了,以后发达了就回来带我一块走,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林大人,呜呜……林子言,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这哭得,多少有点哀怨妇人哭情郎的感觉了。
沈青青摇摇头,快步走进林子言的卧房,进门就见陈师爷跪趴在床边,紧紧抓住林子言的左手,哭得狂风带暴雨,雷鸣带闪电,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林子言则安静地躺在床上,眉宇间黑雾笼罩,面色惨白,脸上死气沉沉,一点血色都无,和前几日那个神采奕奕的林大人完全是两个人。
沈青青大步上前,轻拍了下陈师爷的肩膀道:“先挪个地儿,我来检查一下。”
陈师爷回头,看见她的脸时哭得更厉害了,“沈大师,他没气了,林大人没气了!”
“没气了也能救,信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陈师爷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你赶紧看看该怎么救,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说着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将位置挪给她。
沈青青咬破食指,挤出一滴指尖血按在了林子言眉心,血珠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化为一股浅红的血雾。
雾色后,躺在床上的男人仿佛变成了一座透明的冰雕,身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缕魂魄。
看来他们来晚了一步,魂魄已经离体了。
沈青青拂袖散去那层血雾,又俯身探了下他的鼻息和脉搏,鼻息停了,但脉搏还在,看来魂魄刚走不久。
她转身问陈师爷,“这边有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地方吗?”
陈师爷想了下,忙道:“有,我带你过去。”
片刻,沈青青看着摆在墙根的竹梯子微微发愣,“你说的地方不会就是房顶吧?”
“对啊,这是整个县衙最高的房子,爬上去应该能看很远。”陈师爷一脸真诚。
沈青青:“……行吧。”
上了房顶,视野果然开阔了许多,县衙周围的房屋建筑、街道巷子全都收入眼底。
她将布包里的招魂铃拿了出来,一边摇铃铛,一边念着林子言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叮叮当当的铃声越传越远,逐渐没入深邃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县衙北侧的小巷子里出现了一道身穿白色单衣的高挑身影,定睛一看,不正是林子言走失的生魂吗?
沈青青抓住时机,加快了摇铃的速度,同时向孟渊大喊:“快点引魂香!”
孟渊对此也算是轻车熟路了,闻言立刻拿起火折子,将早准备好的引魂香引燃,插在了林子言床头。
引魂香代替招魂铃发挥了作用,将在外游荡的生魂引入房间。正常情况下,这时候生魂应该会直接回归本体,人就算救回来了。
但林子言的生魂却一直在床边徘徊,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仿佛在被两道无形的力量来回撕扯,始终无法回到本体。
沈青青见情况不对,掏出张符箓贴在了他的后背,躁动不安的生魂立刻安静下来。
“救不回来了吗?”孟渊眉头紧蹙地问。
“我再试试。”沈青青的视线从生魂呆滞的双眼移至眉宇间流窜的黑气,忽然抬手拔出镇魂尺,尺尖划过一道寒芒,刺破了生魂身上宽大的衣袖。
一道纤细的黑绳从他腕间垂落下来。
沈青青试探着拽了下那条黑线,奈何线绑得太紧,根本拽不动。
她换了只手,又试着用镇魂尺割,这次割断了,但没过多久,他的腕间又多了条新线。
显然,那条线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某种契约幻化的虚拟体。
想解开绳子,就得先把契约破除了。
“林大人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答应别人什么奇怪的要求?”沈青青回头问陈师爷。
陈师爷不假思索道:“有!刚才我就想跟你说来着,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我和林大人一块下乡考察,半路经过一个村庄,那庄子看起来怪得很,阴森森的,跟鬼屋一样。当时我就跟林大人说了,林大人不相信,还笑话我鬼故事听多了。”
“过了庄子没多远,我们又碰上个老太太。”陈师爷搓搓胳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老太太长得啊……特别吓人,脸皮子都快耷拉到下巴了。还有眼睛,她的眼睛是凹进去的,里头全是白眼珠子。”
第429章 阴人换命
“我们碰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捡野果子,可能是眼神不好吧,摸了半天都没捡起来几个,林大人就过去帮她捡。”
“捡完了她又让林大人送她过河,我正想说哪里有河啊,一回头就瞧见我们刚走过的那条路旁边有条小水沟。”
“林大人心好,直接把她背了过去,再然后她就硬塞给林大人几个野果子当谢礼,还邀请林大人日后到她家里做客。”
听到这里,沈青青忍不住插话:“林大人答应她了?”
“这……”陈师爷纠结地捋了捋胡须,“林大人当时好像回的是‘有空一定’,也就一句客套话,这样算答应吗?”
“收了野果子,又说了这样的话,那肯定就算答应了啊。”
陈师爷还是一头雾水,“所以答应了会有什么后果?”
沈青青指指床上昏迷不醒的林子言,努了努嘴,“喏,就这样。”
“为啥啊,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和林大人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应该不是人。”
陈师爷心一紧:“鬼,鬼吗?”
难不成还真让他猜着了?
“可是我们遇到那老婆子的时候是晌午头,太阳正毒,鬼不是喜欢在夜里活动吗?”
“这个说法原本就是错的,正午的确是阳气最盛的时刻,但凡事盛极必衰,阳气最盛时也是盛极反衰时,阴阳交替,反而成了鬼魅最活跃的时候。”
沈青青回头看向林子言,面色凝重,“照这情形看,林大人应该是被阴人换命了。”
“换命?怎么换?”陈师爷惊呆了。
“那老鬼给了林大人几个野果子,算是交换筹码,林大人收了野果,又答应她有空去她家坐坐,一来一回,交易不就达成了吗?”
“哈?”陈师爷惊掉了下巴,“几个破果子换一条人命,她咋不去抢劫呢?”
“事已至此,再说这个也没用了,还是先想办法把契约破除了吧。”沈青青举目四顾,“老鬼给你们的野果子呢?还给她就好了。”
陈师爷扭头,问小瘦子,“野果呢?”
小瘦子唯唯诺诺,“吃,吃了……”
“吃了?!”陈师爷炸了,一抬胳膊要揍人,“你咋这么贪吃?咋这么贪吃!”
那可是林大人的命啊!
小瘦子脖子缩得更紧了,“您把果子给了我,不就是让我吃的吗?”
还真是……
陈师爷一跺脚,气得说不出话了。
“没事,果子没了,还有另一个办法。”
陈师爷立马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沈青青抬首,目光灼灼,“把那害人的老鬼宰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拿出紫金葫芦把林子言的魂魄收了,然后问陈师爷:“还记得事发地点在哪吗?”
陈师爷摩拳擦掌,精神亢奋,“当然知道,蒙着眼我都能认出来那条路!”
半个时辰后,陈师爷站在一岔路口,左看看、右看看,傻眼了,“我明明记着该往北走啊,北边的路呢?”
“或许它本来就没有路呢?”沈青青一脚踏进荒草地,踩着盘根错节的杂草向北走去。
没走多远,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坟地。
遍地都是突起的小坟包,一个挨着一个,大约有一百多座坟,坟地上空阴气盘旋,黑压压的一片,如墨汁般浓稠。
陈师爷一到地方先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地说道:“就是这种感觉,阴森森的,贼吓人了,但……”
他四处瞅了瞅,又道:“村庄跑哪去了,还有小水沟,怎么都不见了?”
沈青青一抬下巴,“前面不就是吗?”
陈师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了许多灰扑扑的坟包,“你是说……那片坟地就是上午我和林大人见的村庄?那我们岂不是在坟场转了一大圈,还顺便吃了顿午饭?”
“说不定还有小鬼坐在旁边看着你们吃呢。”沈青青故意吓他。
陈师爷闻言一下窜了老高,如树袋熊般死死地抱住孟渊的脖子不撒手,“沈大师,那我不会有事吧?”
“暂时不会有事,但接下来就说不定了。”沈青青忽然向他甩出一张符箓,高声道:“拿好它,躲一边去。”
说话的同时拔出镇魂尺向左前方砍去,镇魂尺划出一道锐利的金光,冲破黑雾,刺向雾气后面目狰狞的老鬼。
“噗嗤”一声,金光入体,老鬼被打得喷出口黑血,接连踉跄几步。
沈青青收回尺刃,目光犀利地看向她:“搞偷袭,你是不是玩不起?”
老鬼被她目中无人的狂妄态度激怒,双手握拳,嘶声怒吼:“死!死!都去死!”
它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黑气涌动,如汹涌的海浪般拍得人脸生疼。
“死!”
“死!都去死!”
黑雾里响起数道疯狂的应和声。
一只只苍老丑陋的恶鬼从坟包里爬了出来,挥舞着木棒前仆后继地扑向沈青青。
孟渊见状也拔出短剑站了出来,“还是和之前一样,我负责抓,你负责杀。”
两人一起打过好多次架,配合相当默契,有时候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坟场里的小鬼虽多,但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小喽啰,只知道盲目冲锋,很快被两人清理干净,现场只剩下那只脸皮耷拉到下巴的老鬼。
沈青青把玩着镇魂尺,缓步走到它面前,问:“是谁教你的换命阵法,又是谁指使你来害林大人的?”
老鬼摇着头,面色惊恐地不停后退,好像沈青青才是那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不说实话是吗?那我可有得是法子对付你这种老东西。”沈青青打了个响指,懒球极其配合地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嗷呜”一声吼,吓得老鬼抖了几抖。
“别吃我,我全都告诉你,我是……”
话刚起了个头,身后忽传来孟渊的惊呼声:“小心!”
沈青青想都不想便纵身向左侧空地一跃,一支利箭穿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扎入前方耸立的白杨树干。
而另一边,孟渊已经和射箭的黑衣人打斗起来。
除此之外,坟场外的荒草地里突然出现了几十名黑衣人,正呈合围之势向他们聚拢而来。
第430章 第一战,她必须要赢得漂亮
这时沈青青总算品出味儿了,林子言恐怕只是那个被伤及的无辜人,这群鬼,还有这群黑衣人的真正目标是她。
不对,应该是躲在她身后的帝星。
也是,帝星归位,眼巴巴盯着皇位的那些人自然要着急了。
这次只是个开始,后面恐怕会越来越艰难。
所以第一战,她必须要赢得漂亮。
必须让京城的那些阿猫阿狗知道,她沈青青不是个好欺负的。
但黑衣人们都是专业的杀手,功夫极高,下手还狠,几乎是刀刀致命,不留活口。
她和孟渊以一对几十,显然有些吃力,想赢,必须要想个更轻松的办法。
沈青青的目光偏移,看中了某个黑衣人手里的箭矢,地上打架太难,跑到天上放冷箭不就容易多了吗?
她从布包里拽出截绳索,往镇魂尺尾一缠,摇动绳索高声对懒球道:“带我去抢个东西!”
“它呢?”懒球挥动尾巴稍,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鬼。
沈青青面无表情,“吃掉,留着它没用了。”
这就吃了?
老鬼被她翻脸无情的行事作风惊呆了,掉头欲跑,但还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懒球一口囫囵吞了。
一人一兽如一股迅疾的飓风穿过重重刀光,来到躲在草丛放暗箭的那名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脑子都没转过来弯,锋利的尺刃便擦过他的脖颈,又狠又快地扫了过去。
刹那间鲜血喷涌,染得尺身绯红一片。
沈青青抓住他跌倒的时机,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长弓,同时懒球用尾巴尖一扫,卷走了他腰间的箭筒。
武器到手,沈青青提高音量冲人群中浴血奋战的孟渊大喊:“孟渊,发车了!”
话落,懒球又是一个纵身飞跃,踩过许多黑衣人的脑袋,跳到孟渊身旁。
孟渊踢开一黑衣人,拽住懒球的尾巴翻身坐上了兽背。
懒球“哎呦哎呦”地叫着,吭吭哧哧地攀上了更高的云层。
沈青青甩绳防御,孟渊射箭进攻,再加上懒球的灵活走位,黑衣人们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徒劳地原地乱蹦,局势一下就扭转过来了。
接连倒了十几个兄弟后,黑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为首的那个手一抬,准备暂时撤退避其锋芒。
但人还没走,另一个方向也下起了箭雨。
孟琦风和孟琦云骑坐在大橘背上,腰间挤挤挨挨缠了一圈箭筒,搭弓射箭,再搭弓再射箭,动作迅速且准确率超高。
孟琦雪则拽着大橘的尾巴疯狂往下丢石子,一边丢石子还一边吐口水,“让你们害我爹爹娘亲,砸死你,砸死你!”
三个小萝卜丁外加一只大橘猫硬是打出了一个连队的气势。
沈青青看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们怎么跑过来了?”
“我请的救兵。”懒球甩甩尾巴,语气骄傲:“我跟大橘立了契约,一方有难,另一方就能根据契约指引过来支援,厉害吧?”
“请三个萝卜丁来支援,真有你的。”沈青青吐槽它,转头向三个崽子招招手,“扔个筒箭来,这边的不够用了。”
“明白!”孟琦风的声音格外响亮。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与敌人对阵,害怕,肯定是有的,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激动。
——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家人而激动。
后来无论上过多少次战场,他的心里永远只有这一个目标:战胜敌人,保护家人。
无论是保护自己的家人,还是保护万千百姓的家人,都值得他全力以赴!
三箭齐发的威力剧增,黑衣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起来。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沈青青打开手电,指挥懒球向前追击。
一道道箭矢落下,一个个黑衣人倒下。
很快,只剩下三人还在奔逃。
孟渊放弃了只放箭的攻击模式,飞身从懒球背部跳下,与逃跑的三人拼起刀剑。
先是一剑封喉除去一黑衣人,再一剑穿胸放倒第二个黑衣人,第三个黑衣人被他一脚踢碎了膝盖,扭送到沈青青面前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沈青青一抬脚,踩中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脯。
黑衣人从剧痛中找回一丝理智,嘴一张意图咬舌自尽,但被孟渊及时捏住下巴。
沈青青冷笑一声,解开绑在镇魂尺上的绳索,套住了他的小腿,“不说是吧?懒球,带他去兜兜风。”
“这哪用得着绳子啊……”懒球跳到黑衣人左侧,冲还飘在天上的大橘勾勾尾巴,“来,我咬这边,你咬那边,咱们带他坐坐过山车。”
黑衣人噌一下被两只脱了僵的野兽带飞了,夜空中响起他凄厉的鬼叫声,惊得方圆几里的野鸟都扑棱棱飞走了。
战斗结束,沈青青向三个崽子招招手,问:“害怕吗?”
孟琦雪看看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路狂奔扑进了沈青青怀里,“怕,怕死了。”
沈青青揉揉她的脑袋,把人护在怀里,继续问另外两个崽子,“你们呢?”
孟琦风坚定地摇摇头,“不怕。”
孟渊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回答得很有气势,要是腿不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孟琦风动作一僵,窘迫地垂下了脑袋,强行挽尊:“也就一点点害怕啦。”
孟琦云则架着胳膊,以不屑的姿态围观全程,“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活人变死人吗?”
她连鬼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话落,身后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个死去的黑衣人又爬起来了!
她尖叫一声,一个健步跑到沈青青身旁,抱住了沈青青大腿。
沈青青举起手电照照那黑影,笑了,“是陈师爷,你们见过的。”
陈师爷在孟渊和沈青青联手杀鬼那会儿就被阴气冲撞晕了,一直晕到现在才醒,不过也算顺利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杀。
沈青青有点纳闷,“我不是给了你一张护身符吗?怎么还能被阴气冲昏呢?”
陈师爷抓抓脸,面露尴尬之色,“那啥,我太害怕了,手一抖,不小心把护身符搞掉了。”
沈青青:“……”
这也是个人才。
第431章 收拾东西入京
懒球和大橘把黑衣人带出去野了一圈,折回来时那人就只剩一口气了,在沈青青的逼问下,颤巍巍地说了句:“李炳派我们来的。”便彻底咽了气。
“李炳是谁?”沈青青挑起眼稍,看看一旁的孟渊,“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孟渊摇头,“没听说过,回去问问干爹吧,他应该认识。”
说着扫过满地横尸,又道:“搜搜他们,看能不能找出点有用的信息。”
“行。”沈青青举起手电四处照了照,大半夜的,又是坟包,又是尸体,场面实在有些少儿不宜,“风儿,你先领着妹妹回去吧,我和你爹办完事就回去,要不了多久。”
孟琦风是真害怕了,一句推辞的话都没说,拉着孟琦雪就往大橘背上爬,小碎步迈得贼快。
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嗖”一下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陈师爷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飞了?老虎飞了?”
“那是只猫。”沈青青纠正他。
“哦,是猫。”陈师爷的关注点完全不在物种上,怔怔地转头看向沈青青,一脸艳羡,“沈大师,这猫能送我一只吗?我也想骑着猫到处飞,多威风!”
沈青青:“……你就不怕被人当妖怪抓起来,然后一把火烧了?”
“哦,那算了吧。”他还没活够呢。
陈师爷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三人搜了一圈,最后在一名黑衣人身上搜出个铜制令牌,牌子上刻着个众星拱月的图案。
孟渊把令牌递给沈青青,解释道:“这是摘星阁的标志,之前听干爹提过。”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雨儿一醒,那些人就坐不住了。”沈青青收起令牌,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算计,“不说这个了,先回衙门把林大人救回来吧。”
老鬼一死,换命契约自动失效,在引魂香的作用下,游离的生魂归于本体,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林子言终于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醒来了。
睁眼的那一刻,陈师爷心情激动无法自已,一个健步扑到他怀里,嗷嗷哭了起来。
林子言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整得一头雾水,点了下他的脑壳问:“陈德正,你没事吧?”他不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能有什么事?
陈师爷边哭边摇头,呜呜咽咽道:“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下回可别做好人好事了,当好人要命啊!”
这话说的,让人更懵了,林子言只得转头向沈青青求助。
沈青青简单地把他撞了鬼,差点被换命的事情讲了,末了拿出张护身符交给他:“辟邪保平安的符箓,大人收好。”
林子言接了符箓,非常上道地问:“收这个是不是要给银子,我记得好像是有这规矩。”
“银子就免了,沈某有个不情之请。”沈青青沉声道:“这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出趟远门,杨花村的乡亲,还有羊肉馆那边劳烦您和陈师爷照看着点。”
林子言讶然,“你们不是才从襄城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
“情况有些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他日京城再见,林大人就明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子言也意识到了情况非同一般,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好,杨花村和羊肉馆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出去,路上多保重。”
沈青青向他拱了拱手,语气松快了些,“那林大人……咱们回见。”
*
孟家。
贺氏和方振山哄睡了四个孩子便焦急地守在院门口等夫妻俩回来。
左盼右盼,总算听见了踏踏的马蹄声,不等人走到近前,贺氏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我听孩子们说你们遇到了大麻烦,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青青翻身跳下马背,握住她的手急匆匆往屋里走,“干娘放心,我和孟渊都没有受伤,不过有件要紧事要跟您和干爹商量。”
进了屋,她把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往桌上一放,问方振山:“干爹应该认识这个吧?”
方振山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是摘星阁的令牌,今晚害你们的人是京城来的?”
“根据口供,那群人是一个叫李炳的人派来的,干爹可认识这个人?”孟渊接着问。
“李炳……”方振山皱眉深思,犹疑道:“好像没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过呢?”贺氏打断他的话,“当年京城不是出了个强抢民女的案子吗?犯案那个败家子就是李炳,他还有个姐姐,在王府当侍妾……哦,也对,当时你好像没在京城。”
这么一说,方振山也有了印象,“你说的那个侍妾是李皇后吧……她是有个哥哥,挺不成器的,现今在御林军任职,官不大,没什么存在感。”
“她都成皇后了?”贺氏大吃一惊,“看着挺上不得台面的一个人,竟然能当上皇后,不简单啊。”
“现在情况基本明朗了,皇后知道了雨儿的存在,怕雨儿挡了太子的路,于是便联合摘星阁派杀手来除掉我们。”
事关重大,沈青青不敢有任何隐瞒,把能想到的情况全都开诚布公地说了:“过了今晚,那些人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但也绝不会放弃,等到他们再次行动,形势只会更危急。”
“所以我的打算是直接收拾东西入京,尽快把雨儿的身世公之于众,届时他们再想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振山闷闷地接道:“好像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敌在暗,他们在明,根本无法防范,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逼敌人现原形。
“唉,你们这才回来几天啊,又要出去了。”贺氏长吁短叹。
沈青青纠正她:“这次不是我们俩,是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她虽然没经历过权谋斗争,但学过历史,看过电视剧,知道其中水有多深。
有些人为了争权夺位,杀兄弟、杀老婆、杀爹娘……要不是人只有一条命,恐怕连自己都敢杀。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敢把家人单独留在杨花村,那不是往敌人手里递把柄吗?
第432章 都给我乖乖待在家里
“你确定吗?”方振山面色有些凝重,“从宁阳县到京城要赶十几天路,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咱们这么多人不好处理啊。”
“可是留在杨花村一样不安全,既然在哪都有危险,倒不如我们一家人待在一起,也省得彼此记挂了。”沈青青道。
“我同意青青的说法。”孟渊接下话头,“而且您和干娘在京城有熟人,对宫里的情况也比较熟悉,说不定能帮到我们。”
方振山闻言也不再坚持了,“那好吧,听你们的。”
相比之下,贺氏更为豁达,袖子一挽,大大方方道:“确定什么时候走了吗?确定了我就去收拾行李准备干粮。”
“干粮别准备了,把家里那些肉干果干拿走就行,不够的话路上再买。行李也不用带太多,每人收拾两套换洗衣裳,抱两床被子,还是那句话,缺什么路上随时买。”
沈青青干脆利落地安排道:“现在就开始收拾吧,收拾完随时走,不给那些人反应时间。”
一家人这就忙碌起来,沈青青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又要去二宝和四宝的房间收拾,半路被孟渊拦住了。
“厨房还有肉有汤,你去吃点吧,昨儿晚上就没见你吃多少东西,填饱了肚子才好赶路。”
“好,我去吃饭。”沈青青伸手抱了他一下,因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扰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有人与她并肩战斗,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没什么好怕的。
沈青青到厨房把昨夜未吃完的肉和汤热了热,自己吃了一点,又叫来贺氏他们把剩余的分了。
红缨和胡老头趴在门边看着他们吃肉喝汤,边看边叹气,那忧心忡忡的可怜模样,倒有几分像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沈青青盛了两块酱肉递到他们面前,冲胡老头使了个眼色,“你的宝贝玉碗呢?”
胡老头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心情不好吃不下。”
“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啊。”沈青青笑。
胡老头苦着脸,脸上皱纹又多了几道:“你们真要走啊?就这么突如其然、莫名其妙地走了?”
沈青青点头,一本正经,“嗯,就这么突如其然、莫名其妙地走了。”
“姐姐,要不我跟你们一块走吧。”红缨巴巴地拽住了她的袖子,“你们一走家里就空了,我一个弱女子留在这儿,没有安全感。”
“嘁,就你还弱女子,用擀面杖打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哪里弱了。”胡老头冲她翻了个白眼,一转头,脸上又堆满了笑容,“带上我吧,我一个老头子,单独待在家里容易出意外。”
“你们俩别争了。”沈青青比了个停下的手势,“都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一个看好面馆,一个看好羊肉馆,等京城的事儿解决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那你可得说话算数。”胡老头挺了下并不伟岸的身躯,“要不然我把你的羊肉馆吃垮了,不光羊肉馆,面馆也一样。”
沈青青忍着笑意摆摆手,“你吃,你吃……还有,见到袁旭东记得提醒他,让他疯够了就赶紧去干正事,别成天就知道吃吃吃。”
“知道了。”胡老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嘟嘟囔囔地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掏出玉碗往她面前一举,“把那肉给我吧,今天不吃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吃第二回。”
沈青青噗嗤笑了,这老头,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美食。
她把酱肉倒进胡老头碗里,又转头看向红缨,“村里这边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出去游玩了……如果遇到摘星阁或者宫里的人,能跑就跑,不能跑就投降,千万别硬拼。”
“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费点事,把你们从他们手里救出来。”
红缨鼓着腮帮子泪眼婆娑地抱住了她,“青青,你好好哦,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等你回来。”
“真乖。”沈青青揉了下她的脸。
等厨房清理干净,那边行李也打包好了,除了吃的穿的,沈青青另外带了个小炉子和配套小锅,用来烧热水或者煮米粥。
家里除了沈青青买的那匹马,后面方振山也买了一匹,不过马车只有一辆,另外有个破架子车,勉强能用。
大家把行李搬到架子车上,用油布盖好,留一人赶车,其他人则全都乘坐马车,空间太小,饶是沈青青有心抓个小鬼当车夫,都没地儿挤的。
一家人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踏上了入京的路途。
头两天路程还算顺利,除了孟琦雪,其他三个崽子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心情比较兴奋,路上看看沿途风景,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
到后面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一是坐的时间太长屁股跟被板子打了一样,又酸又疼;二是睡眠时间太短,而且还睡不安稳,熬得人眼睛都能喷火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路不平车太晃。几个人挤在车里来回颠簸,就跟一袋方便面被人拎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捏,咔擦咔擦,全都被揉成了渣渣。
到第四天,孟琦云实在憋不住了,半个身子趴在窗口,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娘,别拦我,我要跳下去。”
沈青青看看她,再看看窗外四处撒欢的大橘,心里跟明镜似的,“允许你出去跑一圈,但不许跑远,万一被人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三个崽子齐齐地看向她,至于另一个,正专心抱着牛肉干啃呢。
沈青青无奈,“都去吧,就在马车附近玩,谁敢不听话就写检讨,八千字的检讨。”
“知道了!”孟琦云回答得响亮,腿一蹬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窗外的大橘尾巴一卷,把她安稳地放到了背上。
后面的孟琦风和孟琦雪如法炮制。
沈青青看得连连感慨:“我现在才发现大橘好乖啊,又乖又聪明,就是不会说话,啧啧,可惜了。”
“不就是当个坐骑驼人吗?搞得跟谁不会一样。”懒球蹭一下从她背后窜了出来,“来不来,我驼你!”
“而且只驼你一个,不像某只花心喵,来者不拒,品德极其败坏!”
第433章 前有狼后有虎
沈青青故意不搭理它,靠着车壁一个劲地笑,表情夸张地吸着鼻子道:“好酸啊,谁家醋坛子翻了?”
懒球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捉弄了,气得呲牙咧嘴:“沈青青!再搭理你我就是狗!”
沈青青还是笑,把它气得“汪汪”两声,一个弹跳窜走了。
它一走,车里顿时空了许多,沈青青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从孟琦雨手里抢走根牛肉干往嘴里一塞道:“要不今晚找个客栈住吧,大家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还要吃顿香喷喷、热腾腾的饭,如果有肉肉的话就更好了。”孟琦雨嘴里叼着根牛肉干,默默补充。
贺氏接道:“我觉得可行,再这么赶下去,人还没到京城呢,先被熬死了。”
“那就这么定了。”沈青青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和孟渊说话:“咱们现在到哪了?”
孟渊掏出地形图看了看,“马上要到南源郡了,今晚咱们就在郡里的客栈休息,条件好,人也多,比较安全。”
沈青青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可以,到时候咱们订几个豪华房间,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你们确定要停下来吗?万一被那群人发现了怎么办?”方振山靠在装行李的木箱旁,挥舞着马鞭,谨慎地插话。
贺氏一掀窗帘,趴在窗边恶狠狠地瞪他,“臭老头子,你能不能盼点好?”熬夜赶路已经够惨的了,还非得遇到点危险才够刺激吗?
方振山尴尬地抓抓脑门,不敢吭声了。
又往前赶了截路,眼瞅着都能瞧见南源郡的城楼了,大橘忽然驮着三个崽子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还没落地,孟琦雪便扯着喉咙喊了起来:“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不好了,前面有坏人!”
孟渊闻言立刻拉停了马车,问:“你们看清楚了吗,人在哪,什么打扮?”
“黑衣服的,好多黑衣服的,在前面草丛里趴着。”孟琦雪手舞足蹈地解释。
孟琦风在旁边补充:“和那天晚上杀你们的人打扮一样,手里拿着弓箭、还有刀,黑乎乎的一大片,好多好多……”
孟渊神色一凛,掀开车帘和沈青青商量:“要不咱们换条路,走东边那条路也行,就是可能会耽误点时间……而且住不了客栈了。”
“换路可以,就是怕换了路也是一样。”沈青青看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们已经出发好几天了,宫里那群人反应再慢也该搞清楚状况了。
抓人,还是抓一群着急赶路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必经之路上设埋伏,南源郡城外一出现敌人,那其他路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负气出走的懒球连滚带爬地从东边那路跑回来了,“沈青青,快跑啊,那边藏了好多条大臭虫!”
前有狼后有虎,这回他们是真进退两难了。
“方振山,都怨你个乌鸦嘴!赶车都堵不住你的嘴,这下好了,麻烦来了吧?”贺氏气咻咻地扭头骂方振山。
“这怎么又赖到我身上了,我就是说句话,哪有这么大威力……”在自家媳妇“和善”目光的注视下,方振山默默换了话题,“所以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冲吗?”
“冲!反正我们有秘密武器,怕什么?”孟琦云摸摸腰间的箭筒,完全无所畏惧。
“那叫什么秘密武器?回头别人一人拉一弓就把你射成刺猬了,哪还有你反抗的机会?”沈青青无奈地看她一眼,头铁的娃真是到哪都头铁。
孟琦云瘪着嘴,一脸不服气,“可是那天晚上就打赢了啊……”
“那天晚上是他们人不多,而且天太黑,你们又是突然窜出来的,打出来的效果自然好。”沈青青叹气,“但是现在呢?他们有了防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打了这一批人,另外一批人半路来支援了怎么办?你能打赢一百人,还能打赢五百人、一千人吗?”
孟琦云气势弱了下来,“那怎么办?”
“我记得咱们刚才经过了一片树林,林子边还有水,先去那里休息一夜吧,正好重新规划下路线,我就不信钻不了空子。”
孟渊点头,“我同意。”家里有老人有小孩,不到万不得已谁想莽冲?
“行,那就折回去吧。”方振山率先掉转了马头。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车内一片叹气声,唯独孟琦雨还坐在角落里心无旁骛地嚼小零食。
贺氏托着下巴观察了他许久,末了悄悄拽了下沈青青的袖子,小声道:“你确定这孩子是那什么帝星,别搞错了吧,我怎么感觉他更像是饿死鬼投胎呢?”
孟琦雨咬芒果干的动作一顿,两个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贺氏道:“奶奶,背后说别人坏话是很不好的行为。”
贺氏:“……”这会儿倒机灵了。
孟琦雨咂巴下嘴,继续道:“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发愁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顺其自然。我们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块梅子干。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沈青青笑了一声,“小小年纪说话还挺有哲理的……咱们都听雨儿的,高兴点,待会儿一块采点菌子、挖点野菜,煮一锅热腾腾的野菜菌子汤。”
孟琦雨眼一下亮了,“这个好,我同意。”
未多时,一家人到达了要休息的松树林。林子里物资相当丰富,大家齐心协力,很快采了满满一兜菌子野菜,还有些酸甜可口的野果子。
趁着贺氏洗菜煮汤的时间,沈青青掏出铜钱算了一卦,算完卦整个人都轻松了,脸上笑容洋溢,引得孟渊频频侧目,“这么开心,是不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沈青青用力地点了下头,冲他勾勾手指,“把地形图给我,我看看具体要怎么走。”
孟渊从袖袋里掏出地形图,摊到她面前,指指其中一点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说完指尖上移滑到另一点,“这是京城。”
沈青青抬手落到他刚才指过的位置,向右一滑,“我们走这条路。”
“这条?”孟渊眉头一皱,“这条不是去京城的路线吧?”
第434章 天上有馅饼在飞
“不是。”沈青青眉眼弯弯,笑得狡黠,“你再仔细看看这条路和哪些地点有关联。”
孟渊拿起地形图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眉毛一抬,惊喜道:“渝州!这条路是渝州进京的必经之路,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转道去找赵赢?”
“也不用特意去找,赵将军那边不是已经打了胜仗,在回京的路上了吗?我们找他汇合就行了。”
沈青青眸光闪烁,脸上的喜悦无法遮掩,有了赵赢及其身后的几万大军保驾护航,那些杀手算什么牛马?怕是连头都不敢露吧!
这就意味着他们担惊受怕、日夜兼程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孟渊心中也欢喜得厉害,匆忙收了地形图道:“我去告诉干爹干娘这个好消息。”
“我和你一起,正好看看干娘的菌子野菜汤煮得怎么样了。”沈青青紧随其后。
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一家人喝野菜汤、啃干烧饼都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贺氏捧着碗,连声感慨:“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没想到临到老了又体验了一把风餐露宿的滋味,别说,有种重回二十岁的感觉。”
“干娘您现在也宝刀未老啊。”沈青青笑着调侃她,“刚才云儿要冲上去跟人打架的时候,您的袖子都挽到胳膊肘了。”
贺氏老脸一红,“我那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吗?省得真打起来了拖你们后腿。”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性子,真打起来比谁冲得都猛。”方振山拆她台,眯眼笑着和沈青青说话:“当年东海有倭寇作乱,我和你干娘奉命去海上除倭。”
“军队里大都是旱鸭子,陆地上打仗怪生猛,一到海上就不行了,唯独你干娘,跟打了鸡血一样,到那儿第一天就把船长的位置抢了,把着舵都快把船开飞了。”
“然后呢?”沈青青问。
“然后啊……啪叽,撞礁石上了,还没开始打仗先把战船撞了个大窟窿。”方振山到底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其他人也哄地笑开了。
贺氏气得上脚踢他,“撞了又咋了?你没见后面大家打起仗来多卖力吗?都是被我的冲劲儿感染的!”
“这话倒不假。”方振山朗声大笑,“撞了船之后,连倭寇那边都知道咱们大齐有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女将军了。”
孟琦风脸上流露出憧憬之色,“我还没坐过船呢,战船是不是很大,跑起来特别快?”
“那可不,一艘大战船比几层小楼都高,能容纳上千人,顺风的话一个时辰能跑好几十公里呢!”
方振山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讲起了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四个崽子也激动得半天睡不着觉。
有的脑袋里想的是战船,有的脑袋里装的海边各种美食,有的则单纯地想到海边乘风破浪找点刺激。
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大家吃了点昨夜剩下的野菜,喝了碗粥,再次踏上了新的路程。
没有了随时会撞黑衣人的“惊喜”,这次旅程要悠闲许多,最起码不用日夜兼程地赶路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一家人顺利抵达凉山一带,也就是赵赢大军的必经路段。
荒山野岭人烟稀少,走了几里地都不见人影,贺氏看看天边咸鸭蛋黄似的太阳,唉声叹气,“完犊子,今天又要睡山里了,难受啊……”
说完活动了一下快要散架的筋骨,问沈青青:“卦象上有显示咱们该去哪找赵赢吗?可别走岔了。”
沈青青气定神闲,“不用找,等时机成熟就能见到人了,这才到地方还没落脚呢,估计还要再等等。”
“娘,反正咱也不着急,要不让我出去和大橘玩一会儿?”孟琦云手指勾着她的裙摆,满怀骐骥地问。
“我们也要!”孟琦风和孟琦雪不甘落后。
“去吧,去吧。”沈青青嫌弃地摆摆手,反正附近也没人,出去了她还落个清净。
三个崽子一阵欢呼雀跃,连蹦带跳地跑了。
车里又只剩下孟琦雨一个,沈青青坐看右看,总觉得看不顺眼,一伸手将他提起来了,“出去走走,别跟胡老头似的成天就知道躲在角落里吃,像什么话?”
孟琦雨放下牛肉干,不情不愿地走下了马车,这时另外三个崽子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一只大橘猫坐三个崽,满满当当,哪还有他的位置?
“娘,坐不下了,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孟琦雨扭头冲车内喊。
刚喊完,就听见大橘“喵喵”叫了两声,身子跟充了气一样,又大了一圈。
孟琦雪向他招了招手,“二哥,快过来,能坐下了。”
孟琦雨:“……”小蠢猫,我真是谢谢你了。
等四个崽子坐稳扶好,大橘立刻进入了撒欢模式,迈开爪子一路狂奔,在沈青青眼皮子底下还收敛些,走得远了就彻底变成了一条脱缰的野狗,速度快到都拉出重影了。
孟琦云坐在最前面,双手揪着肉乎乎的耳朵,姿态狂放,宛如开着海盗船的女土匪,“走,咱们去上山溜一圈!”
凉山山顶。
一块平整的巨石上一横一竖躺了两个男人。
横着躺的那个留着脸粗糙的络腮胡,但因为身材过于瘦小,不仅不显凶狠,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竖着躺的那个身材魁梧一些,左侧脸颊有道狰狞的疤痕,面部皮肤粗糙,透着几分狠劲儿。
“老大,我好饿啊。”络腮胡揉了揉干瘪的肚皮,哼哼唧唧地抱怨。
刀疤脸粗声粗气地接话:“饿了叫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凭空给你变出粮食来,有本事你去山下抢啊!”
络腮胡更委屈了,“可是山下那群人好凶啊,上次下山,我的刀刚掏出来就被他们一箩筐砸晕了,砸得我现在还疼着呢……我不敢下去了,我怕。”
“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出息?”刀疤脸蹭地坐了起来,一巴掌盖到了他的脑门上,“咱们俩可是山匪,山匪欸!山匪就是拦路抢劫的,不抢,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吗……你在看啥子,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络腮胡战战兢兢地伸出了胳膊,“天,天上有馅饼在飞……”
第435章 我们遇到仙童了
“你没病吧?天上怎么可能……”刀疤脸絮叨着抬起头,看没搞清楚状况,只见一大团不明生物笔直地向他俯冲而来,中间还夹杂着小孩嗷嗷的叫声。
“轰隆!”
刀疤脸瞬间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砸翻了,砸得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光荣牺牲。
络腮胡因反应快躲过一劫,但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我的三舅姥爷的四舅奶奶啊,天上掉小孩了!!!”
“李四,你能别喊了吗?先把我救起来啊!”刀疤脸趴在石头上,吭吭哧哧地喊。
“哦,救人。”络腮胡连忙伸出胳膊拉人,手快碰到最上层的孟琦雨时又僵住了,“老大,我害怕……”
“几个小孩,你怕个屁啊?”
“可是他们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欸,不会是什么妖怪吧?”万一再是吃人的妖怪……
络腮胡越想越怕,腿一软直接跪了。
孟琦雨蹬了蹬腿自己爬了起来,起来后又把孟琦雪拉了起来,然后是孟琦风、孟琦云,最后是一只橘黄色的大肥猫。
络腮胡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崽子,缩着脖子不停往后挪,“诸位好汉,饿了别吃我,吃我老大,我老大肉嫩,好吃。”
“李四,你他娘的找揍是吧?”刀疤脸垂死病中惊坐起,抡起鞋底甩了络腮胡一脸,然后又哼唧着瘫坐下去,捂着胸口大喘气。
“大姐,你看到他们旁边的刀了吗?”孟琦雪悄悄拉了下孟琦云的袖子,小声嘀咕:“我感觉他们不像好人。”
“长得贼眉鼠眼的,能是什么好人?”孟琦云摸向腰间箭筒,自信道:“我来解决他们。”
孟琦风碰了下她的胳膊肘,悄咪咪地提醒道:“老妹儿,你没带弓。”
……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孟琦雪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那咋办啊?咱们不会被他们杀了吧?”
孟琦雨平静地看自家妹子一眼,抱着猫从容向前两步,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对络腮胡道:“你搞错了,我们不是妖怪。”
络腮胡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问:“那你们是什么?”
“仙童。”孟琦雨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
关键络腮胡还真信了,拽拽刀疤脸的衣角,“老大,我们遇到仙童了,仙童耶!”
说完,他一脸兴奋地看着孟琦雨,“那你是不是可以满足我们的愿望?”
孟琦雨无语,都不知道该骂他蠢,还是该夸他聪明了。说他蠢吧,他还知道要愿望,说他聪明吧,连这种瞎话都敢信。
他舔下了唇,故意板着脸道:“我们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也要帮我们做件事。”
“什么事?”络腮胡立刻接道。
“带我们下山。”
“哈?”络腮胡愣住了,“你们不是会飞吗?直接飞下去不好吗?”
孟琦雨揪了下怀里的猫耳朵,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飞够了,想爬爬山、走走路,锻炼下身体。”
“哦,那你们神仙的生活还挺讲究的。”络腮胡松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然后走到刀疤脸面前,一脸谄媚,“老大,走吧,我们送他们下去,以后的日子就吃穿不愁了。”
刀疤脸看看自家小弟的傻样,再看看那四个白白嫩嫩的小崽子,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是傻x吧?哪有神仙长这样的?”
“可是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我看的真真的,就这样……”络腮胡挥舞着胳膊比划了一道,“嗖的一下,落到咱这儿了。除了神仙,还有谁会飞,你会吗?”
刀疤脸:“……”
他还真不会。
“那行吧,送他们下去。”刀疤脸妥协了,可能觉得就这么妥协了挺没面子,回头冲四个崽子嚷嚷道:“你们最好没骗人!让我发现你们在这儿坑蒙拐骗,老子……”
他扭头四顾,将遗落在石块上的破砍刀捡起来凶狠地往树上一砍,狠话还没放出来,砍刀先裂开了,朱红的铁锈块跟下雨似的呼啦啦往下砸。
刚塑造的悍匪形象整个垮掉。
几个崽子“噗嗤噗嗤”笑开了,连络腮胡都没忍住,笑出了鼻涕泡。
刀疤脸抬手又是一巴掌,“笑屁啊笑!”说完扛着只剩下一个刀柄的砍刀往山下走了。
络腮胡揉揉被打疼的脑门,撇了撇嘴,回头巴结孟琦雨,“仙童,你看我成天挨打,好可怜啊,要不你们把我收了吧,我可以当你们的小弟,端茶倒水绝不含糊。”
孟琦雨瞥他一眼,“再看吧。”
山路难行,再加上天色黯淡,一行人走了半天还在半山腰摸索,这时候山下的人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群孩子不会是迷路了吧?”贺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沈青青摇头,“猫认路的本事很强,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就是出意外了?”贺氏一下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要上山找人。
“先别急,我问问懒球再说。”沈青青拦住了她,又敲了敲腰间的葫芦,“懒球出来,帮个小忙。”
过了半晌,懒球才翻着白眼从葫芦里爬出来,“叫我干嘛?去找你的甜心大橘子啊,我又没它可爱,没它会哄人……”
沈青青伸手捏住了它叭叭个不停的嘴,“球,你这就小气了,多大点事儿啊,值得你记这么久?”
懒球傲娇地别过头,哼了一声,“说吧,喊我啥事儿?”
“你不是和大橘立了契约吗?查一查它带着孩子们在哪野呢。”
懒球肉乎乎的鼻子动了几下,“查不出来,它没油了。”
沈青青:“嗯?”
“跑太野把灵力耗干了,变成猫形态了。”懒球甩了甩尾巴,鄙夷道:“早就说了它不靠谱,你们还不相信,现在翻车了吧?”
宠物果然随主人,这一个两个的,是要野翻天呐!
沈青青紧了紧拳头,“回头再找他们算账,现在先想办法把人找回来吧。”
“这个简单。”懒球纵身一跃,身子变大了几圈,“我带你过去呗,闻着味走快点,应该很快能找到。”
它已经迫不及待要看那只蠢猫被沈青青一巴掌拍成猫肉干的场景了!
第436章 你是赵将军的人?
“行吧,只能这样了。”沈青青回头看看贺氏等人,“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找人。”
“我陪你。”孟渊道:“万一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一个人恐怕顾不了四个孩子。”
沈青青同意了,“说的也是,那一起吧。”
懒球撅着嘴嘟囔:“咱先说明白了,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愿意带臭孟渊的,可跟那只渣猫不一样。”
沈青青毫无灵魂地夸奖三连:“嗯,知道了,你最专一,你最听话,你最棒。”
懒球动动耳朵没说话,尾巴却摇得更欢了。
两人一兽在山林里摸索了半天,最终在一片荆棘丛前发现了四个崽子,以及两个长相猥琐的男人。
孟渊眼一眯,刷地拔出了腰间软剑,不等他上前揍人,人堆里先响起了嚷嚷声,不是男人嚷他家崽,而是他家崽嚷男人。
“你到底会不会带路?这条路能走人吗?”这是孟琦雨的声音,还挺凶。
络腮胡唯唯诺诺地接话:“我们才霸占这片山头没几天,对这片不是很熟悉……请见谅。”
“连路都没摸清就学人家占个山头当土匪,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这是孟琦云的声音。
孟琦雪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络腮胡依旧唯唯诺诺:“家里穷,买不起镜子,要不您送我一面?”
沈青青嗤地笑了,这是从哪找的沙雕啊?
四个崽子听见那声笑同时抬起了脑袋,惊喜大喊:“爹爹!娘亲!”
沈青青纵身跃过荆棘丛,边走边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野到连爹娘都不要了是吗?”
孟琦雨把大橘往头顶一举,毫不犹豫地把它卖了,“是它突然刹车失灵,害得我们摔了一跟头,还困在山上下不来。娘如果生气的话,就罚它好了。”
大橘:“喵喵喵!哇唔!”
玩是大家一块玩的,闯了祸黑锅全让它背了,欺负它不会说话是吧?
“少来这一套,先下山,下了山咱们再详细聊聊责任划分问题,该写的检讨一份都别想躲过去。”
“好叭。”孟琦雨又默默把大橘放了下去,其他三个崽子也是一脸菜色,一句话不敢反驳。
络腮胡慢慢挪到刀疤脸身边,幸灾乐祸地和他讲悄悄话:“嘿嘿,我发现做神仙的跟咱们凡人好像也没啥区别,都一样要被爹娘骂。”
“还有你们……”沈青青突然扭头,刀子般犀利的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你们俩什么成分?土匪?强盗?”
络腮胡一激灵,颤巍巍地抱住了刀疤脸的胳膊问:“大哥,现在咋办啊?”
“我怎么知道咋办?”刀疤脸摊手,这么多人,他也打不过啊。而且刀也坏了,吓唬人都没什么威慑力。
左右为难之际,山林间忽亮起了无数火光,密密麻麻,如散落银河的碎星子,多到数不清。
这又是什么情况?
沈青青同样纳闷,偏头和孟渊说话:“宫里的人找来了?”
“应该不会吧,这路线寻常人也想不出来。”孟渊四处观望一圈,再次拔出腰间短剑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完不等沈青青应声,快步踏入了融融夜色。
未多时,他又折了回来,手里还拎了个身材瘦弱的年轻男人。
孟渊将人往地上一丢,冷着脸审问:“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男人倒没什么宁死不屈的意志,直接招认了:“剿匪,我们是来上山剿匪的!”
“剿匪?”孟渊一怔,回头看向络腮胡和刀疤脸,眼神不善,“找你们的?”
络腮胡苦着个脸,快哭了,“我们何德何能引来这么大阵仗啊!”
一座山,就俩土匪,手里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随便来几个人不就解决了,有必要派这么多人?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孟渊也想到了这一层,手中的剑紧了几分,面对那男人沉声喝道:“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男人脸上的表情比络腮胡还苦,“我看壮士你人长得挺正气,身手也了得,就别在这山上当土匪了,跟着我们一块打仗吧?建功立业不比拦路抢劫香多了?”
孟渊从他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转身和沈青青对视一眼,眼中光芒涌动,“你是赵将军的人?”
男人见事情有转机,忙道:“那可不就是嘛,我们刚在渝州打完蛮子,走到半路还要帮老百姓剿匪,多不容易。你们考虑一下,放弃抵抗得了,都是大齐的百姓……”
还未絮叨完,孟渊突然收了剑,伸手将他拽了起来,“兄弟,多有得罪,还请你去把赵将军请来,我们有事与他商议。”
男人懵了,“你们认识赵将军?”
“朋友。”孟渊言简意赅。
男人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赵将军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一群土匪交朋友,不过还是乖乖掏出怀里的信号弹,放了。
信号弹一出,山间零零散散的火光迅速聚拢起来,如流动的火海逐渐将他们包围。
很快,赵赢领着几千将士出现在半山腰,火光明亮,照亮了一张张或惊喜、或激动、或懵逼的脸。
“孟渊、沈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而且还带着一群孩子,这是要闹哪样?
“我们的事待会儿再解释,先把这俩人处理了吧。”孟渊指了指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络腮胡和刀疤脸。
跟在赵赢身后的婆婆瞧见他们俩,血压噌一下窜起来了,“就是他们,那天我到山上捡柴,就是他们拦了我的路,要抢我的干粮吃!”
络腮胡弱弱反驳:“我不是没抢到吗?”不仅没抢到,还被砸破了脑袋,现在又搬来救兵把他老窝都抄了,他咋这么倒霉?
“我管你抢没抢到,反正你就是天杀的土匪,就该被千人骂万人打!”
赵赢见情况不对,问那婆婆:“所以,这座山就两个土匪?”
婆婆摇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我就看见俩。”
赵赢看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沉默了,今天这兵出得,多少有点草率啊。
但来都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
第437章 人赠外号霉三无
赵赢一抬手,指挥手下,“把他们俩抓起来,送到最近的衙门去。”
“不!”络腮胡一个大跨步冲到他面前,跪下了,“我们俩不是故意要当土匪的,我们……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本将听说过赶鸭子上架、逼良为娼,还没听说过逼人上山当土匪的,咋,有人用刀架着脖子把你们赶过来的?”
“这倒没有……”络腮胡怂怂地缩起了脖子,“但草民的确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赵赢眼一瞪,凶光外露,“你说!如果真有理有据,本将便做主饶你一回;要是敢为了脱罪胡编乱造,下半辈子你就在监狱里过吧!”
络腮胡又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诉说起自己的悲惨事迹:“草民是凉山北边大荒村的,打小没爹没娘,靠吃百家饭长大,长大以后开荒种了两亩水稻,结果发洪水把地淹了,颗粒无收。”
“后来我又养群鸡,鸡长得还没巴掌大,闹鸡瘟全死光了;邻居婶子看我可怜,送我一只下蛋母鸡,结果下蛋母鸡到我家也不下蛋了。”
络腮胡捶了下胸口,眼泛泪光,“我是养啥啥死、种啥啥枯,最后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上山当土匪,能抢一口吃的算一口,好歹饿不死啊。”
“你这土匪当得好像也不怎么样,蠢死了。”孟琦云又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络腮胡终于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将军,我发誓!进山当土匪的这五天,我只抢过这位婆婆的干粮,而且还没抢到,其他时候都在啃野菜,您瞧我这脸都啃绿了。”
赵赢听得一会皱眉一会咋舌,听完老半天才挤出句话:“真有这么倒霉的人?”他怎么不相信呢?
“真有。”这回说话的是被抢干粮的老婆婆,她捏着袖子,哭得双眼泛红,“这孩子我听说过,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倒霉蛋子,人赠外号霉三无,没爹没娘又没家的霉蛋子……”
“大娘,求您别说了,再说我要撞树了。”络腮胡双手合十,哭着求她。
“你也是你!”婆婆抹着眼泪瞪他一眼,“饿了就直接跟我说啊,再难我也得分你口吃的,至于动刀子抢吗?”
络腮胡噙着泪小声辩驳:“我这不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吗?”
赵赢实在听不下去了,高声斥道:“别人是凭自己的手艺吃饭,你那算啥?”
“他是用生命来搞笑。”孟琦雨默默帮他补全了后半句话。
络腮胡抬起头还想说什么,没张嘴就被赵赢粗暴地打断了,“啥也别说了,马上收拾东西下山,以后再也别干这种事了!还有你……”
他偏头瞪向躲在一旁的刀疤脸,“你是什么情况?也跟他一样,是个倒霉蛋子?”
刀疤脸赶紧摇头,“不,我不倒霉,我是陪他来的,我啥坏事都没干过。”
赵赢扫过他脸上狰狞的刀疤,冷哼一声:“脸带刀疤,看着就不像好人,带走!”
“不不不,我这是假的!”刀疤脸一手抱树,一手疯狂擦脸,棕黑色的刀疤经过揉搓变成了一片糊状物,“你们看,我这是为了吓人故意画的假刀疤!”
这下轮到络腮胡傻眼了,“你不是说你脸上的刀疤是杀狼王的时候留下的吗?”
刀疤脸捂着脸不敢看他,“那是为了骗你当我小弟瞎编的。”
“你你你……骗子,我跟你拼了!”络腮胡气急,冲上前与刀疤脸撕打在一起。
赵赢看着面前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巴掌的两个人,拧眉再拧眉,两道眉都要拧成麻花了,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明明是来剿匪的,结果变成了围观两个缺心眼的大龄儿童掐架,无语死了。
“你们俩再打一下,我就让人把你们扭送到衙门了。”
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不敢动了。
“不打了就收拾东西下山!”赵赢凶神恶煞地横两人一眼,缓和了脸色对孟渊和沈青青道:“咱们也下去吧,有事到山下说。”
有人在前面开道,下山的路就顺畅多了,一柱香的功夫,众人齐聚山脚。
赵赢让副将何维率领前来剿匪的几千部下提前离开,自己则留在山脚和孟渊议事。
老婆婆也跟着大部队走了,络腮胡和刀疤脸却不肯走,背着破包裹巴巴地跟在孟琦雨屁股后头,欲言又止。
来回扭了几圈,孟琦雨烦了,一回头一叉腰,凶巴巴地问:“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络腮胡弓着腰,笑容讨好,“小仙童,咱们不是说好了,我带你们下山,你帮我们实现一个愿望吗?”
“那是你带我们下山的吗?”孟琦雨反问。
络腮胡嘀咕:“带了一半也算吧?”
孟琦雨本来想一口否决的,但看他眼神实在太可怜,又有些于心不忍,改口道:“先说说你的愿望吧。”
络腮胡眉开眼笑,“我想要花不完的银子和吃不完的粮食!”
孟琦雨:“……”
他就不该心软的。
“你还是找个破茅草屋躺平等死吧。”
“别啊!”络腮胡赶紧拉住了他,“那我换个愿望……我想跟在你身边当小弟,要求不高,你吃肉给我口汤喝就行。”
“我也是!”刀疤脸不甘落后,“我的要求比李四还低,你吃肉,给我嗦嗦骨头就行。”
孟琦雨拧起眉毛,一脸嫌弃,“你们俩还是整个破碗去街上要饭吧,这是我能想到最适合你们的职业。”
说着,他把小手伸进袖袋摸了起来。
络腮胡瞧见他摸兜的动作,做作地摆着手推辞道:“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收你一个小孩子的钱……”
手却诚实地伸到了孟琦雨面前,话音未落,两块果干落到了他手掌心。
孟琦雨大方地冲他摆摆手,“就这么多了,省着点吃吧,再见。”
络腮胡傻眼了,他的银子呢?他那白生生、沉甸甸的银子呢?
“你不吃是吗?不吃我吃了。”刀疤脸伸手要抢他的果干,吓得他赶紧一把撂进嘴里嚼了。
“哇塞,这玩意儿真香真甜真好吃!”络腮胡一拍大腿,高声道:“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小仙童混了!”
第438章 叔这就带你进宫报仇
刀疤脸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人家明显看不上你,你还非往上凑,知不知趣啊?”
“知趣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络腮胡不赞同地斜他一眼,“我觉得小仙童挺好的。”
“你从看出来他挺好的?”
络腮咂摸咂摸嘴,一脸陶醉,“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舍得给我吃,可不就是个好人吗?”
刀疤脸撇撇嘴,鄙夷道:“我看出来了,你不仅倒霉,脑子还有问题。爱捧别人臭脚你自个儿捧去吧,我走了,再见。”
络腮胡对着他的背影一顿输出:“大骗子,谁要跟你再见了,咱们最好永远不见。以后我跟着小仙童吃香喝辣,你沿街要饭去吧!”
还未说够,左前方忽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举目一看,好像是什么东西塌了。
赵赢从架子车残骸中爬了出来,顶着一头碎木渣语调激昂地喊道:“那些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才两三岁,一点事儿都不懂,他们怎么忍心下手的啊?”
想到宫里那群天真烂漫、会咧着嘴笑着叫他将军的小皇子、小公主们,赵赢心中怒火滔天,一抬手把另外半边车架也拍成了渣渣。
拍完了仍不解气,又跑到山林里踹树去了。
沈青青也不拦他,无奈地摇摇头,和孟渊一块收拾起散落在地的行李。
待行李收拾妥当,赵赢终于发泄完毕,气冲冲地折回来了,“你们是不是要进宫对付他们两个?是的话带我一个,老子要把他们剁成饺子馅扔到护城河喂鱼!”
“赵赢!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一旁的方振山低声喝道。
方振山一出声,赵赢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瞬间变乖了,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有。”沈青青直言不讳,“这次来凉山,就是为了请将军帮忙保护个人。”
“谁?”
沈青青转身指向正专心守在火堆旁等吃饭的孟琦雨,“他。”
赵赢一愣,“他不是你家老三吗?”
沈青青摇了下头,将孟琦雨的真实身份及流落宁阳县的缘由和盘托出,末了道:“皇后已知晓此事,并想方设法阻拦我们入京,我和孟渊能力有限,只能来投靠赵将军了。”
“李柔这个毒妇,简直丧心病狂!”赵赢听完气炸了,抬手想拍东西,扭头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啪嗒”拍了下孟渊的大腿,跑了。
孟渊揉了揉被震麻的大腿,一抬眼便见他犹如一条脱缰的野马狂奔至孟琦雨面前,不由分说地拽住孟琦雨就往停放马匹的方向跑。
边跑还边喊:“孩子你别怕,叔这就带你进宫报仇,杀了那群狗日的!”
孟琦雨扑腾着胳膊,双眼死死盯着锅里冒着泡泡的香浓菌汤,内心在呐喊:救命,我不想报仇,我要吃饭,我要喝菌汤!
“赵赢!你能不能稳重点!”眼见着情况要失控,方振山赶紧吼了一嗓子。
赵赢脚步一顿,扭过头委屈道:“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护送三皇子进宫的吗?我这不是正在完成任务吗?”
“天大的任务也得吃完饭再执行啊,把人饿死了你赔得起吗?”
孟琦雨连连点头附和:“爷爷说得对,爷爷英明神武。”
“哦,那你吃吧。”赵赢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正好菌汤煮得差不多了,贺氏拿出洗好的瓷碗开始分发菌汤和烧饼,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食物香味。
奔波了一天,赵赢的肚子也瘪了,于是厚着脸皮凑上去要饭:“婶子,给我也来一碗呗?”
“我也想要!”络腮胡举起了豁豁牙牙的破瓷碗,面露渴望。
沈青青一回头,眉头紧蹙,“你怎么还在啊?这是准备赖上我们了?”
络腮胡赶紧表明态度:“夫人,我不吃白饭,洗衣做饭、砍柴挑水,什么活都能干!”
“你就是能头插油锅、脚踩刀刃,我也不能留。”沈青青态度坚决。
络腮胡脸上笑容凝固了,“为啥啊?”
他表现得还不够真诚吗?
沈青青上下打量他一遍,摇着头道:“身上霉气太重了,离你太近会走背运。”
“可是我……”络腮胡看看前方捧着碗吃得正香的孟琦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沉默了。
沈青青看他蔫头耷脑的样子实在可怜,弯腰拿了个烧饼往他碗里一放,温声道:“回头多做点好事,积攒点功德,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意思是这辈子就凉透了呗?
络腮胡心碎了,默默捧着烧饼走了。
等大家吃过饭,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他又悄悄跟了上去,跟得不紧,隔了大约几十米的距离。
沈青青看见了,叹口气没说什么。
大部队驻扎在凉山南部,居住条件虽然也不怎么好,但好歹有帐篷和热水可以用。
沈青青自个儿用大铁锅烧了锅热水,洗了头擦了身子,全都收拾好夜已经很深了,营地里的士兵大都进入了梦乡。
赵赢还没睡,独自坐在草地里看月亮,还未到月中,月亮一点都不圆润,远远看去像个被狗啃了一口的大烧饼,不太好看。
沈青青走到他身后,轻声问:“影儿姐走了,是吗?”
赵赢身形一僵,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打赢姜国的前一天就走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乐观又洒脱,人人都怕的死亡到了她面前好像都不是事儿,摆摆手,说走就走了。”
走得那样决绝和轻松,连头都没回一下。
纵使他心里有千万个挽留的理由,有千万个舍不得,面对这样的方影儿,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青青向来不会安慰人,沉默许久只说了五个字:“赵将军,节哀。”
赵赢摇摇头,“其实我应该感到高兴,十几年了,我竟然还能再见到她,能和她一起上战场杀敌,在营帐里喝酒大笑,在沙场比武摔跤,这样已经够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样以后我再想起她,能想到的就全都是好的回忆了,多好。”
方影儿走的那天,何维指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个傻子、是个懦夫,十几年前不敢说爱,十几年后不敢挽留,活该孤单一辈子。
第439章 我们要对皇上下手?
他没有反驳,但心里很清楚,就算他开了口,事情的结局依旧会如此。
十几年前,方影儿喜欢的是温柔儒雅的俏书生,不是他这种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
十几年后,方影儿已看破红尘俗事,下定决心要离开,对这时的她而言,离开不是死亡,而是新生。这种情况,他该怎么挽留?
所以就让他守着这些回忆过一辈子吧。
回忆是好的,他也会好好的,多好。
话说得再洒脱,语气中的失落却骗不了人,沈青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他道:“将军,看够了月亮就回去休息吧,也许有人在梦里等你呢。”
“嗯。”赵赢轻声应答,指尖滑过微凉的草地却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沈青青没有再劝,临走前又对他道:“干爹干娘还不知道影儿姐的事儿,将军注意一点,别说漏嘴了。”
“是影儿的意思吧?”赵赢苦涩地笑了一声,“她总是这样,怕给别人添麻烦……夫人放心,我记住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谢谢你救了影儿,谢谢。”
沈青青向他摆了摆手,“这句话影儿姐已经跟我说好几遍了,就不用你重复了。真想谢我的话就赶紧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才好回京剁饺子馅啊。”
赵赢轻声笑了,“行,那我回去磨刀了,明天见。”
翌日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就热闹起来了,烧火做饭的、收拾行李的,吵得厉害。
孟琦雨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胡乱套上衣服出去找吃的,一出帐篷就见络腮胡端着水盆站在外头冲着他笑。
现在的络腮胡应该改名了,他剃了胡子,洗了脸,看着清爽许多,不过该傻还是傻,尤其是咧嘴笑的时候,简直傻得冒泡。
孟琦雨多看了他两眼,问:“你不是去要饭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络腮胡把水盆放到他面前,回道:“大凉山太穷啦,村里自己人都吃不饱,我怎么好意思一直拖累他们呢。还是去京城吧,听说那里的人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说不定我也能跟着混口肉吃。”
“所以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吗?”孟琦雨又问。
络腮胡点点头,笑得腼腆,“我太笨了,不认识路,只能跟着你们一块去。小仙童,我也算是带你下了一半的山,这点要求你总得答应我吧?”
孟琦雨被他那双黑亮亮的眼睛一望,心里有些发虚,“其实我不是小仙童,那是为了骗你带路编的谎话。”
“我猜出来了。”络腮胡一点都不生气,还在笑,“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小仙童,长得好看还会飞,可不就是神仙吗?”
孟琦雨小脸微微泛红,“你想跟着我们就跟吧,饿了就来找我,我分你口吃的。”
“谢谢小仙童,小仙童你真好。”络腮胡喜笑颜开,把水盆往他面前推了推,讨好道:“你洗脸吧,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孟琦雨高声问他。
“我啊,没有名字。我爹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四,小仙童也叫我李四吧。”李四又冲他摆了摆手,乐呵呵地走了。
吃过早饭,士兵们清点完粮草物资,队伍就正式启程了。
另一条道,李皇后的人在各个关卡蹲守数日未果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匆忙将消息递到了京城。
李后得知此消息异常震怒,“怎么可能蹲不到人,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李后身边的嬷嬷小心作答:“也许他们压根就没往京城走,而是躲到哪深山老林里了呢?”
“不可能!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抢走了新儿的魂魄,肯定是冲着皇位来的!”李后情绪激动,“去把国师大人叫来,快!”
国师来得很快,一进殿不等李后说话便直言道:“娘娘是不是想问三皇子的行踪?臣正要向您汇报此事,他们没走南源郡那条路,而是从西边绕过来的!”
李后骤然攥紧了手掌,着急忙慌地追问:“他们走到哪了,还能拦吗?”
国师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凝重,“他们走到哪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条路,臣查了下地图,那条路是赵赢带兵回京的必经之路。如果他们真投靠了赵赢,我们根本没法拦,当然也拦不住。”
李后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良久,抖着声音问:“所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贱种带入京城吗?”
“是。”国师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话音一转又道:“但顺利入京和顺利见到皇上可不是一回事。”
李后眼睫一颤,面露惊惶,“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对皇上下手?”
国师勾唇,嘴角笑容阴冷,“怎么,娘娘舍不得?”
“没有舍不得。”李后矢口否认,妩媚的杏仁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任何人挡了新儿的路都该死,皇上也不例外,但我害怕除掉他会不利于新儿上位。”
国师眼角微垂,阴森森地笑道:“娘娘多虑了,承乾殿的那位毕竟是当朝天子,有真龙气运的人,怎么能说除掉就除掉?咱们只需要想办法不让他们见面就好了。”
李后看着他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心中稍有宽慰,“看来国师大人已经想好对策了。”
国师向她一拱手道:“办法是有,不过还得请娘娘配合。”
李后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风韵犹存的面颊显露出一抹艳色,“国师大人客气了,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分什么你我?”
国师稍愣,随后跟着她笑了起来。
*
有了两万士兵保驾护航,一路畅通无阻,第八天傍晚,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
等赵赢将士兵带到城南的驻扎地安置好,天已经黑透了,这个时候再进宫显然不太合适,沈青青等人只能在将军府暂住一晚。
入府前李四特意来向孟琦雨告别:“小仙童,谢谢你这么多天的投喂,我要走啦,祝你以后平安幸福,心想事成!”
“等等。”孟琦雨叫住了他,蹭蹭跑到马车旁将自己吃饭用的大瓷碗递给了他,“喏,我的碗送你了,也祝你以后顿顿吃饱喝足,永远不饿肚子。”
第440章 皇帝抱病
“这个祝福我喜欢。”李四咧嘴笑了,还是那副天真呆傻的模样。
李四走后,孟琦雨站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才回去,刚进门就见自家大姐正摸着下巴打量他。
孟琦雨警惕地后退一步,问她:“看我干什么?”
“看你个小傻样,要是觉得他可怜就把人留下呗,咱家又不缺那一口吃的。”
孟琦雨跟小老头似的沧桑地叹口气,“唉,算了吧,他自己过也就是倒霉点,好歹还有条命,跟着咱们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孟琦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分深意,“你和之前相比多了点东西,不止是一缕魂。”
“多了什么?”孟琦雨顺口一问。
“多了个脑子。”
这不拐着弯说他之前没脑子吗?
孟琦雨气鼓鼓地瞪她一眼,“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像是为了印证孟琦雨的话,一家人刚吃过晚饭还未回房休息,一群黑衣人翻过将军府的墙头杀了过来。
沈青青等人早有防备,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提刀应战,将军府的百十名守卫也迅速前来支援,黑衣人落不到好处,对了几招便落荒而逃。
一场架打完双方都没什么损失,但可把赵赢气坏了,连将军府都敢闯,这不是故意打他赵赢的脸吗?
他气得睡不着觉,连夜跑到城南驻地叫了一帮子兄弟,铁桶似的把将军府围得严严实实。
这一夜算是风平浪静地熬过去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赵赢便穿戴整齐进宫觐见皇帝去了,前面一路顺畅,到了承乾殿外却被皇帝身边的太监拦住了,并且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进去。
赵赢自然不依,在外面闹了一通,片刻,一身素衣的皇后从主殿走了出来,她鬓发松散,神情憔悴,透着浓浓的疲态,但眸中的得意与自信却无法遮掩。
“皇上已抱病数日,精神不济,实在没有精力接见赵将军,将军若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先告诉本宫,或许本宫可以先帮你想想办法呢?”
这话就是明着挑衅了,赵赢听得拳头一紧,恨不得提刀将她剁了,但见不到皇帝,没得到上面的旨意,面前的女人就是大齐的皇后,是他冲撞不起的人。
否则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今天他怕是出不了皇宫了。
赵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阴阳她一句:“娘娘是大齐的国母,应当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教养皇嗣、统率六宫才是您的责任,前朝琐事就不牢您费心了。”
皇后脸一沉,待人走后又嗤地笑了,冷声道:“本宫在这座皇宫待了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会斗不过你们这群臭鱼烂虾?”
回到将军府后,赵赢把在承乾殿前的经历跟大家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遍,边讲边气冲冲地拍桌子,“你们没见到李柔那毒妇的嘴脸,就差把‘老子就是要拦你,你能奈我何’几个字刻脸上了,简直气煞我也!”
“轰隆”一声,桌子被拍裂了,旁边伺候的小厮连忙上前把裂掉的桌子收拾收拾抱走了,没过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把他腿边几个完好的凳子也拖走了。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孟渊抬手倒了杯凉茶递给他,“来,喝口茶消消气,咱们来商量一下后面该怎么做。”
赵赢一仰脖把凉茶干了,然后把杯子往小厮怀里一扔,摊摊手道:“这事儿压根没法整,你们看啊,宫里除了皇上,就数皇后最大,没有皇上在后面坐镇,咱们怎么跟她斗?”
“还有摘星阁的人,他们也只归皇上管,外人根本没有权利插手……再这样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来硬的,直接带兵打到承乾殿把皇上救出来,但这样做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咱们就全成了反贼,阎罗殿见了。”
“赵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个关键人物。”沈青青接话道。
“谁?”
“太后。”
赵赢眼睛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好像还真行!”
大齐注重孝道,寻常百姓家如此,皇家也不例外,只要太后出面,想见皇上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但问题来了,我跟太后她老人家不熟啊,贸贸然闯进去别没见到人就被李柔撵出来了。”想到这一层,赵赢又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你跟她不熟,但有人熟啊。”沈青青勾唇一笑,“大理寺卿的顾大人不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吗,找他帮忙靠谱吧?”
“靠谱!”赵赢激动地一拊掌,“我这就派人给他递帖子去!”
沈青青赶紧叫住了他,“回来!你是生怕李柔不知道咱们要搬救兵吧?还敢明目张胆地递帖子。”
“哦,一时太激动搞忘了……那我偷偷出去找他?”
“算了,还是我想办法出去一趟吧。”沈青青瞥他一眼,喃喃低语:“事情交给你办我不放心。”
赵赢:“……”扎心了。
第二日,赵赢依旧早早收拾妥当,来到承乾殿闹着要见皇帝,沈青青则换了套小厮的衣裳,推着采买食材的架子车出了将军府。
顾嘉礼是个工作狂魔,成为大理寺卿后连家都不回了,直接提着行李住在了大理寺,平日里除了查案基本不会出门,所以要找他不用费什么功夫,去大理寺就成了。
大理寺和将军府只隔了两条街,她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到地方了。
衙门重地有兵将把守硬闯不得,沈青青便随意编了个假身份,说是知义的远房表哥沈鬟鬟,又塞给守门官差一块碎银子,托他把知义喊出来。
官差得了好处,自然愿意帮忙,不过临走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一个男的叫啥沈鬟鬟,娘们唧唧的,难听死了。”
沈青青尴尬地笑了笑,早知道有这一出,当初在襄南王她就该正儿八经给自己取个名,要不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不是?
未多时,官差领着知义出来了,小伙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乔装打扮的沈青青,激动得当场叫了起来:“沈大哥,你怎么来京城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不咱进去慢慢说?”沈青青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
知义会意,立刻领她进了大理寺,守门官差见两人关系亲近,也没有阻拦,直接放行了。
第441章 入宫见太后
进了内院,沈青青不再伪装,收敛了笑容,问他:“顾大人在哪?我有要紧事找他。”
“他啊……”知义挠了挠头,一脸为难,“他在厨房做早饭,要不你先在前面等一会儿,我把他叫过来?”
“他还会做饭啊?”沈青青有些惊讶,向他比了个手势道:“一起过去吧,正好我也没吃早饭。”
知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瞧瞧她风轻云淡的面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沈青青斜他一眼,“有话直说。”
“那啥,顾大人的厨艺有点……惨不忍睹,你看了可别笑,容易打击他的自信心。”
沈青青对上他真诚的小眼神,点了下头,“放心,我笑点很高,轻易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道拱门,还没瞧见人,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糊味,中间还夹着辣椒的辛辣味,冲得人直打喷嚏。
沈青青捏住了鼻子,憋着口气问:“顾大人口味这么重的吗?”大早晨吃辣椒,一张嘴还不得喷出火来。
话落,忽听得浓烟滚滚处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呀!着火了,快救火啊!”
知义反应极快,飞窜到井边提起一桶水冲进了厨房,“哗啦”一声,随后是顾嘉礼咬牙切齿的怒吼声:“刘知义,你有病吗?”
沈青青跟着进了厨房,就见知义缩着身子站在门边,一手提桶,一手举到耳边作投降状,站在他对面的顾嘉礼从头湿到了脚,活似个落汤鸡。
两人的左边是灶台,大铁锅里,几簇小火苗寂静地燃烧着,根据未烧完的残骸可以依稀辨出那是锅烧糊的辣椒。
沈青青的到来打破了屋内沉寂的氛围,知义丢下句“我不是故意的”,脚底抹油跑了。
四目相对,顾嘉礼窘迫得从脸颊红到脖颈,好像那锅里烧得正欢快的不是辣椒,而是他。
“那个,上次吃了你做的辣椒油,挺好吃的,我也想熬点,但掌握不好火候,火,可能有一点点大了。”顾嘉礼苍白无力地解释道,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嗯,也就是亿点点大啦。”沈青青递出个“我懂”的眼神,扫过他湿淋淋的衣裳,委婉提醒:“顾大人,您,要不要去换件衣裳?”
“嗯。”顾嘉礼憋出一个字,面无表情且姿态端庄地走了出去。
沈青青心道:这种社死场合也能淡定从容,不愧是顾嘉礼。
结果一抬眼就见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向着远处的卧房狂奔而去,姿态狂放,犹如疯狗。
……
算了,她收回刚才那句话。
沈青青独自在书房喝了半壶清水,喝得嘴巴都淡了的时候顾嘉礼终于换好衣服姗姗来迟。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厨房起火的事儿,但气氛仍尴尬得厉害,静默片刻,沈青青率先开了口:“我遇到点麻烦,想请顾大人帮个忙,不知道顾大人方不方便。”
“你说。”顾嘉礼接了她的班,捞过茶壶不停地倒水喝水来掩饰尴尬。
“你有办法带我进宫见见太后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商量。”
顾嘉礼倒水的动作一顿,面露意外,“你找她做什么?”
问完他又换了种语气解释道:“太后她老人家性子比较古怪,不爱管闲杂琐事,或许你可以先跟我说一下原因,我好帮你判断下她会不会愿意见你。”
沈青青吐出口气,只得把自己入京的原因和他讲了,“现在皇上情况不明,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但赵将军和太后来往甚少,思来想去还是请你帮忙最合适。”
顾嘉礼听完她的话,脸色已经不能难看两个字形容了,那简直是黑云堆叠,随时能掀起一阵风暴把人吹飞。
知义一推门看到这张无敌大臭脸,吓得腿一软原地翻了个跟头,颤巍巍地跪在了他面前,垮着脸道:“大人,您还在生气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救火来着。”
顾嘉礼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下,深吸一口气,咬紧后槽牙吼道:“刘知义!”
“我这就滚!马上滚!”说着又提着食盒,翻着跟头滚了出去。
旁观的沈青青:“……”
这家伙怕不是去马戏团进修了吧。
顾嘉礼又沉默地灌了两杯水,终于整理好心情开口说话了,“其实皇上早就知道皇后和国师私下有关联,但并没有将其当回事。”
“后宫嫔妃虽远离朝堂,不干政事,但权势纷争不比前朝好多少,只要不做得太过分,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顾嘉礼猛地攥住杯盏,面色沉痛,“没想到她竟敢仗着皇上的容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该杀!”
说完,他霍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本官这就入宫去见太后,救出皇上,将那两个心怀不轨之徒绳之以法!”
“那我呢?扮个什么角色比较容易混进去?”沈青青问。
顾嘉礼垂眸扫过她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轻咳一声,“扮成厨娘吧,正好太后这段时间胃口不太好,送个厨子进宫合情合理。”
半个时辰后,沈青青换了身干脆利落的天青色窄袖长衫,黑粉遮面,鬓发高挽,随顾嘉礼入了宫。
慈安宫位置偏僻,两人在领路宫女的带领下硬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还没走到正门,大老远就听见慈安宫里吵吵嚷嚷,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其中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格外响亮:“二筒!我又胡了!银子拿来,敢赖账明儿就让你去刷恭桶!”
顾嘉礼无奈地揉了下眉心,向沈青青解释:“太后最喜欢打马吊牌,经常玩到半夜不睡,谁都拦不住。”
沈青青点点头表示理解,麻将的魅力自然无与伦比,要不然前世他们村口的麻将桌也不至于天天爆满。
有时候她都怀疑那些人的屁股长麻将桌旁的板凳上了,要不然怎么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八小时不挪地方呢?
通传的宫女进去一趟又很快出来,嘴还没张开顾嘉礼便抢先一步道:“又让我到偏殿等着是吧?你去告诉太后,这一次我带了个很重要的人过来,她要不见我就直接走了。”
第442章 哀家的刀呢
宫女闻言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后偏移,落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沈青青身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一亮,连礼都没行就急匆匆地跑了。
片刻,一个穿着深灰色布衣,头上包着黑色头巾的朴素老妇人从大殿里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群一看就很八卦的宫女嬷嬷。
顾嘉礼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神态自若地上前一步向她行礼,胳膊刚抬起来,问安的话还没到喉咙口,太后已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如一阵风般跑到了沈青青面前。
“你就是顾石头带来的小姑娘吧?啧,五官长得挺标志,就是皮肤黑了点,不过不要紧,顾石头脸白,你们俩匀一匀,生得孩子应该不会难看。”
太后握住沈青青的手叭叭叭一通念叨,念完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又开始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感谢天感谢地,顾石头这个老顽固终于有姑娘要了,真不容易啊……”
顾嘉礼听得一头黑线,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老太太,您能不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太后见他脸色不对,心一咯噔,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好,生无可恋地哀嚎道:“你别告诉我,这个不是我孙媳妇!”
顾嘉礼叹口气正要解释,却见她忽然往旁边嬷嬷身上一歪,轻扶着脑袋哼哼:“老孔,快扶哀家进去,哀家头疼。”
沈青青看得叹为观止,这变脸速度,不去梨园唱戏都屈才了。
顾嘉礼快步上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板着脸道:“太后娘娘,臣找你有正事。”
太后回头看看沈青青,不甘心地问:“她是谁?”
顾嘉礼无奈,“我特意您在民间找的厨娘,上次见面您不是说宫里的饭吃腻了么,换个口味就不腻了。”
“厨娘啊。”太后瞬间就失去了兴致,但又不好辜负顾嘉礼的一番好意,敷衍地摆摆手道:“那就让她做吧,哀家再去打两局马吊。”
“您能不能少打点牌,闲着没事可以到园子里走走,散散步、摘摘花什么的,难道不比打牌健康吗?”
“哎呀,你又开始了,年纪轻轻学啥不好,非得学小老太太乱念经,烦死了……”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追追赶赶进了正殿。
引路的那名宫女客气地向沈青青笑了笑,道:“姑娘,慈安宫的小厨房在这边,我带你过去。”
虽说是演戏,但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不能省,沈青青顺手做了几道快手菜,素炒三丝、虾仁滑蛋、土豆鸡块、香煎脆皮豆腐,外加一盆冬瓜丸子汤。
每样菜的做法简单,但成品一点不差,最起码色和香两样是有了。
去正殿上菜的时候顾嘉礼还在唠叨,正如太后抱怨的那样,像个爱念经的小老太太,和他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模样大相径庭。
太后正烦得不行,抬头看见沈青青捧着盘子进来了,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清理桌面,并招呼她过来介绍菜品。
顾嘉礼见时机成熟,起身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还亲自带上了房门。
太后愣愣地看着他道:“你这又整的是哪一出,大白天关门干什么?”
顾嘉礼垂眸,向沈青青使了个眼色,“你来跟老太太解释吧。”
太后又愣愣地看向沈青青,“咋了,你们俩看对眼了,想抛弃哀家这个老骨头一起私奔?私奔就私奔吧,没事,哀家不在乎。”
沈青青没接话,大步走到桌案前跪了下去,朗声道:“民女沈青青要向您揭发皇后李氏与国师司政联合谋害皇嗣的罪行。”
“啊?”太后傻眼了,回过神后连连摆手道:“你找错人了,哀家不管这个,你去承乾殿找皇帝,这事儿该归他管。”
“皇上如今抱病在床,已经好几日未上朝了,赵赢赵将军前去承乾殿探望,还未进门便被皇后拦下了。”顾嘉礼适时站出来解释,“臣怀疑皇上被皇后和国师联手困在了承乾殿。”
“啊?”太后又傻眼了,半晌,不可置信地念道:“他竟然会被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蠢女人和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笨男人拿捏了,这也太没用了吧。”
顾嘉礼:“……您的关注点跑偏了吧?”
“好像是有点偏哈。”太后揉揉眼,重新将视线落到沈青青身上,“来,咱们继续说皇后和国师的罪行。”
沈青青舔了下唇续道:“皇后李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女在一众皇嗣中脱颖而出,与国师司政勾结,利用司家特殊的勾魂秘法勾走了小皇子和小公主的魂魄,致使许多皇嗣缺魂少魄,变成了痴儿。”
太后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目瞪口呆,再到勃然大怒,最后从桌案前一跃起,怒声吼道:
“哀家就说,哀家这么聪明,生的儿子女儿都个顶个的优秀,怎么会有这么一群脑袋缺根弦的孙辈!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她转身四顾,急得眉毛飞舞,“哀家的刀呢,哀家今个儿非砍死那两个臭狗熊不可!”
顾嘉礼赶紧冲上前把她按了回去,“老太太,您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老这么火急火燎的,对身体也不好啊。”
太后气得脸颊涨红,喘着粗气向沈青青摆了下手道:“行,你继续说,哀家还受得住。”
“您确定哈?撑不住的时候记得叫停。”沈青青怕话还没说完,人先倒下了,特意提前叮嘱了一句,然后接着道:
“其中三皇子齐卓宇乃天降帝星,因身份特殊一出生便被两人盯上,两人先是抽走他一缕魂使其泯然于众人,后又多次设计引战意图借别人之手除之而后快。”
“草民的师父窥得天机,不忍见帝星落难,天下大乱,暗中设计了一个假死计策将他从宫中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宇儿他没死?”太后激动得双手直打颤,喃喃地念道:“那孩子是个聪明的呀,虽然贪吃了些,但学说话、学走路都特别快,长得也好看,比其他人好看多了,就是命太苦了……”
太后的声音哽咽了,“当初宫里突然传来他夭亡消息,哀家难过得三天没吃下去饭,一想起来他牙牙学语的模样就想哭……”
第443章 没打疼你吧
“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太后悲伤地揉了把脸,泪眼花花地看向沈青青,“你说宇儿当年被你师父救了,那他现在应该跟你在一块吧?怎么不把他也带进宫呢,哀家也好见见宝贝小乖孙。”
“这事儿又要从被皇后和国师抽走的那缕魂说起了。”
沈青青接着解释:“前段时间草民去襄城寻了件宝贝,把雨儿丢失的那缕魂找回来了,帝星归位引起了皇后和国师的注意,他们又不乐意了,开始派人追杀我们。”
“还好半路遇到了赵将军带领南征队伍班师回朝,将我们平安带到了京城,如今皇后的人正眼巴巴盯着将军府,稍不留神就来一场刺杀,我们哪还敢把人往外带啊。”
太后气得一拍桌子,“这个李柔真是反了天了!宫里装不下她了是吧?”
说罢又蹭地从座椅间蹿了起来,“哀家的刀呢?哀家还是想砍死那俩臭狗熊!”
顾嘉礼再次把她按了回去,“老太太,请您听从指挥,贸然出手惊动了他们,您儿子孙子的命都不要了?”
“那你们想让哀家怎么做?”太后一手撑着桌案,气鼓鼓地问:“除了砍人和打马吊,别的哀家也不会啊。”
“演戏会吧?”顾嘉礼问她,“陪我们演一场戏,想办法进入承乾殿,把皇上从他们手里解救出来。”
“演戏啊……”太后自顾自地点点头,“这个哀家也擅长。”
言罢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胸膛,冲着紧闭的殿门高声道:“孔嬷嬷,把哀家的太后礼服拿过来,哀家要梳妆更衣,去承乾殿看皇帝。”
腔调一拿捏,太后的感觉就来了。
未多时,一众宫女嬷嬷捧着头冠、礼服鱼贯而入,沈青青和顾嘉礼则退到殿外等候。
出了殿门,沈青青看看自己身上与这座宫廷格格不入的青色长衫,问顾嘉礼:“我是不是也得换个打扮?”
顾嘉礼举目望向远处把守宫门的宫女,点头道:“换换吧,我让她们给你找件宫装。”
沈青青默默吐出口气,一天换三个身份,她可真忙啊。
等她在偏殿的小隔间里换好衣服、梳好头,太后那边也打扮得差不多了。
殿门一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她换了身黑红色宽袖礼袍,礼袍的前襟、腰部、及袖口都涌金线绣了繁密云纹,动作间金色云纹光芒流转,贵气非常。
她脸上也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板着个脸,双眼平视前方,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给人一种冷漠、不好接近的感觉。
这样的形象,很难让人将她和嘻嘻哈哈与宫人一同打马吊的老妇人联系在一起。
沈青青忍不住感慨:不愧为曾经的宫斗赢家,这份气度与威严哪是寻常妇人能比拟的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承乾殿外,果然不出所料,走到殿门口时被人拦下了。
皇帝的贴身太监宝丰顶着一脑门汗小心地解释:“御医说皇上现在吹不得风、也见不得光,否则病情就会加重,要不您再稍等两天,等情况好转了再来看望?”
“你让哀家等两天哀家就要等两天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太后不满地斜他一眼,一抬胳膊粗暴地把人推开了,“开门!出了事有哀家兜着,少不了你们一块肉!”
太监宝丰也不敢拦她,只得跪在屁股后面哭声哀求她:“太后娘娘,求您再等等吧,皇上的身子真的禁不住折腾了!”
太后压根不搭理他,见没人帮忙开门,豪气万千地指挥孔嬷嬷:“你去开门!哀家活几十年了,就没听说过世上有不能吹风,还不能见光的病!”
孔嬷嬷立刻上前拉门,手还没挨到门边,大门忽然被人从内部推开了,形容憔悴的皇后李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后看到她的脸后眼睛一下瞪圆了,垂在身侧的手也仿佛失去了控制,“啪嗒”一声,结结实实呼到了皇后脸上。
承乾殿外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宫女太监们全都垂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青青默默在心里给太后竖了个大拇指,这一巴掌打得,够过瘾!
顾嘉礼对于她鲁莽的举动没感觉到任何意外,别过头,轻轻摇了下头,脸上全是无奈。
被打当事人皇后捂着脸,浑身哆嗦着,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时候太后戏精附体了,“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她揉脸,“皇后,怎么是你啊,哀家还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宫女出来了,一时没收住手,真对不住啊,没打疼你吧?”
怎么可能没打疼呢?
她力气本来就大,那一巴掌又是含着恨落下去的,直接把皇后的半张脸都打肿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别说她主动道歉了,就是没道歉,身为儿媳妇,挨了婆婆一巴掌,还能再打回去不成?
皇后咬着牙,忍着眼泪,硬是把涌到天灵盖的怒火压了下去,避开她伸来捣乱的手,娇娇柔柔地回道:“没事,臣妾一点都不疼。”
太后表情夸张地拍拍胸口道:“不疼就好,打疼了皇帝肯定要心疼。”
心里却在怒骂:“还是哀家手劲儿小了,就该一巴掌把你这毒妇的头打掉!”
皇后揉了揉脸,稍微缓了口气,又道:“母后可是来探望皇上的?但时间可能不太凑巧,皇上刚喝了药睡着了,要不您换个时间再来?”
“睡着了也不要紧,哀家进去看看就走。”太后将她往旁边一扒拉,径直往大殿里走,顾嘉礼和沈青青、及孔嬷嬷等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皇后见状又要阻拦,“母后,您自己进去就成了,一次去这么多人恐怕会把皇上吵醒。”
“吵醒就吵醒了呗,一天十二个时辰够他睡的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太后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皇后眸光闪烁,最终没再继续阻拦,只轻声劝了一句:“皇上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还请母后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
太后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大步跨过门槛。
第444章 病床上的皇帝
进了正殿,一股呛人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太后嫌弃地捏住鼻子,嘟囔道:“你们哪是在治病啊,这是在熏人肉干吧?”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硬着头皮让人把大门关上了。
门一关,房间里瞬间黯淡下来,顺着空旷的殿宇往里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缥缈的轻纱,轻纱后摆了个床榻,塌旁依稀有道人影。
那人是站着的,中等个头,披着大袍子,鼓鼓囊囊,像个充气人偶。
顾嘉礼看见人影眸光顿时一沉,沉声喝道:“谁在里面?”
片刻,纱帐被人掀开一角,一个圆脸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整张脸都隐在朦胧的光影里,唯独一双是亮的,泛着森森的寒光,衬得整个人气质格外阴郁。
顾嘉礼无声地对上他的眼睛,眸瞳间同样寒光凛冽,“国师大人为何会在承乾殿,摘星阁的职责里没有为皇上看病问诊这一项吧?”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司政并没有太大反应,轻笑了一声道:“摘星阁的职责里的确没有这一项,但皇上派人来叫了,本座也不能抗旨不去吧?”
“你就直接说是皇上喊你来的不就成了?兜什么圈子啊。”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对话,冲司政摆摆手道:“你可以出去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再待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又要打人。
司政拱手向她行了个礼,姿态从容地走了。
他一走,太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掀开了纱帐,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我的老天爷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顾嘉礼和沈青青闻言脸色都是一沉,连快步跑过去查看情况。
还未走到近前便能闻到一股酸腐的臭味,比药草味还要浓烈,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沈青青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强压下胃部的不适,继续往前,谁料床榻上的一幕比空气中刺鼻的臭味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榻上平躺了一个男人,男人身上整整齐齐盖了层被子,只露出张脸。
但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垂眸看去,满目皆是溃烂的脓水、发白的腐肉、以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有部分掺着血丝的浑浊脓水顺着脸颊的弧度四处流淌,流得发丝、床榻一片粘腻,看得人既揪心又犯恶心。
太后抖着手掀开了被子,看到被褥下被脓水和血水沾湿的单衣后,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齐瑞啊齐瑞,你是要心疼死为娘吗?怎么能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她喃喃地念叨着,越想越气,最后愤怒地捶了下床沿,一扭头往外跑去。
顾嘉礼反应极快,连伸手将她拽了回来,红着眼睛劝道:“老太太,咱们再忍一忍,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皇上救回来,别的往后放放,好不好?”
“呜呜……这群王八蛋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太后一捂脸,失声痛哭。
顾嘉礼一面温声安慰她,一面转身问沈青青:“你能查出来病因吗?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被人下了毒,又或者是被他们用什么邪门阵法害的。”
“皇上这个症状,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沈青青心情沉重地收回视线,“当初在陈家密室,有一群孩子也是这样,全身溃烂流脓。”
顾嘉礼心中激动,连忙追问道:“那你知道原因吗?”
沈青青点头,“是毒虫。陈家人在樊越山养了群毒虫,有时候会用活人测试虫子的毒性,那群孩子就是被抓来试毒的药童。”
“你的意思是皇上可能和那群孩子一样,被毒虫咬了。”顾嘉礼蹙眉沉思,“可是陈家的毒虫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难道宫里还有陈家余党?”
“这种虫子不一定只有陈家有。”
沈青青低声解释:“顾大人有所不知,陈家老祖宗陈比天的一身道行都是从当时赫赫有名的修道世家——司家偷来的,而司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司家的人。他们两个算是师出同门,养出来一样的虫子也不稀奇。”
听到“陈比天”三个字,顾嘉礼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在樊越山令人精疲力竭的一次战斗。
倘若司政和陈比天一样,拥有控魂御兽的逆天本事,再加上一个长袖善舞的皇后李氏,未来的路恐怕很难走。
思及此,他轻叹一口气,心里好像压了块巨石,无比沉重。
“别唉声叹气了,快过来一块逮虫子。”太后弯下腰在被褥间翻找起来,一边四处摸索,一边招呼他过来帮忙,嘴里还絮叨着:“皇儿的脸生得这么好看,万一毁容了就完蛋了。”
沈青青上前提醒她,“太后娘娘,那样是找不出毒虫的。”
“啊?那该怎么办?”太后茫然。
“用这个。”沈青青晃了晃手里的白色瓷瓶,打开瓶塞,一只黑色大甲虫慢悠悠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太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蛊王,相当于虫子界的老大,别的虫子见了它都要绕道走。”
沈青青弯腰弹了下甲虫的来回摆动的触角,再指指床上的男人,“夺笋,快去干活,完事了给你整两筐酸笋。”
夺笋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徇着臭味爬到床上,从皇帝腕间溃烂的伤口钻入皮肤。
太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傻愣愣地呆在了床边,半晌,目光炯炯地盯着沈青青问:“孩子,你是干什么的啊?怎么这么厉害!”
沈青青冲她笑了下,“和刚才出去的那位国师一样,装神弄鬼的。”
“不不不……”太后连连摇头否认,“他是装神弄鬼的臭狗熊,你是人美心善的仙女儿,你们不一样!”
沈青青被她逗乐了,这截然不同的双标态度,还真是让人喜欢得紧呐。
太后瞥见她弯弯的笑眼,忽地一愣,使劲眨了下眼道:“孩子,哀家看你长得好面熟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沈青青心道:真论起关系来,我还要叫你一声母后呢,这么亲近的关系,能不面熟吗?
不过这话不能明着说,来前她娘特意提过不想让她和皇家扯上关系,而且她本人也懒得蹚这趟浑水,于是便一口否认了太后的猜想。
第445章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皇上
“太后娘娘看错了吧,民女从未来过京城,这是第一次。”
“哦,那就是哀家的眼睛出了问题。”太后眉眼间露出遗憾的神色,随后想到什么,又换了种语气温声细语地问沈青青:
“孩子,等咱们把司政那个臭狗熊解决了,你到摘星阁当大齐的国师好不好?到时候咱们还可以一块打马吊牌。”
沈青青客气地笑笑,“真不凑巧,民女不会玩那个。”
“不会哀家可以教你啊,那玩意儿简单得很,看几局就能学会。”
一提起马吊牌,太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斗志,“哀家可是整个慈安宫牌技最好的人,有哀家在,保管你三天出师,十天战无不胜。”
“去年过节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输了牌,气得连晚膳都没吃。”顾嘉礼拆她的台。
“怪不得某些人二十好几了还找不到媳妇,就你这张破嘴,有姑娘看上你才怪了!”
太后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一低头正好瞧见夺笋顺着污血在往外爬,连忙拉住沈青青的胳膊问:“快看,它出来了!是不是这样就没事儿了?”
“我看看。”沈青青随手扯了块纱布把夺笋捏起来,四处梭巡一圈,却不见有其他虫子的踪迹,沉着脸向身后两人摇了摇头,“没发现毒虫。”
“那就是中毒了?”太后问。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司政在我们进来之前把虫子收走了。”
就在情况陷入僵局时,守在塌边的孔嬷嬷忽然出声道:“娘娘、顾大人,皇上醒了。”
屋内几人同时回头看向榻上的男人,皇上是醒了,但由于浑身溃烂得厉害,哪怕醒了也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只能眯个缝。
太后瞧着他努力睁眼的可怜模样,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打湿了眼眶,刚开始还想责怪他几句,一张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最后干脆捂住脸放声大哭。
皇上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她,嘴唇开合挤出一句话:“母后……您别哭……儿子没事。”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每说两个字就要喘口气,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也跟着发酸。
顾嘉礼蹲到床前,不顾脏污拉住了他的手,“皇上,请听臣说,皇后和国师怀有不轨之心,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您立刻下旨调兵守住承乾殿,禁止皇后与摘星阁的人出入,同时召臣入宫贴身侍疾。”
“具体原因待您情况有所好转臣自会和盘托出,现在,请您务必按臣说的做。”
太后匆忙擦去眼泪,哽咽着附和道:“听顾石头的,他是个好孩子,不会坑害你的。”
皇上眼珠上翻看看太后,又缓缓收回看看跪坐在床边、神情恳切的顾嘉礼,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轻声道:“好。”
得到皇帝的首肯,顾嘉礼立刻开始着手安排承乾殿的布防事宜,同时宣召了这几日为皇帝看病的所有御医。
安排好一切,他终于能如释重负地喘口气,一回头却见沈青青忧心忡忡地站在殿前眺望远方,眉眼间全无轻松之色。
“还在为三皇子的事情忧心?”顾嘉礼走到她身侧问。
问完又开解道:“现在皇上身体状态太差,暂时让他专心养身体吧,等情况稍微好一些,我再派人接你们入宫,应该不需要等太久。”
沈青青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雨儿,他在将军府里一切安好,只要不乱跑就不会出事,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皇上。”
她抬起右手轻轻拂过脸颊,面露疑惑,“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难道皇后和国师折腾一大圈就是为了给皇上毁个容?”
顾嘉礼蹙起眉头,也沉默了。
两人沉默地在殿外站了一阵,太监宝丰领着群御医过来了。
“进去吧,先搞清楚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剩下的事以后再说。”沈青青活动一下站麻了的双腿,偏头向他使了个眼色。
殿内皇帝再次睡了过去,他们只能将御医轮流叫到偏殿单独问话。
最先叫过去的那名御医姓杨,年过五十,算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御医,很得皇帝信任,平日皇帝有个头疼脑热,基本都是由他负责。
顾嘉礼对他十分客气,先是命人搬了凳子,后又亲自倒了茶递到他手中,杨御医被他过分和善的态度弄得坐立不安,接茶时手都是抖的。
给别人送完茶,顾嘉礼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添完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镇定自若喝了起来。
他这个人,气质本就清冷,再这样板着脸不说话,看着更冷了。
接连喝了两杯,杨御医实在熬不住了,主动说话了:“顾大人,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下官一定从实招来,不,一定实话实说。”
再这么喝下去,他都要喝出心脏病了。
顾嘉礼放下杯盏,语调淡然地问他:“皇上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八天前的夜晚,发病的时候是半夜,下官睡得正死,硬是被人揪着耳朵喊醒的,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顾嘉礼颔首,又问,“那你有没有查出来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
杨御医尴尬地摇摇头,“没查出来,一开始只是发红起疹子,下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便开了两副利水消肿、活血解毒的药剂。”
“没想到那药完全不起作用,到第二日疹子就变成肿块了,下官又另加了副外涂膏药,没想到还不起作用……”
顾嘉礼打断他的话,加重了语气:“既然查不出来是什么病,为何不向外通传,想办法请宫外的大夫来诊治呢?”
“这是皇上自己的意思。”杨御医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解释:“皇上的病情只是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脉搏一直都很稳健,并未有性命之忧。”
“他怕此事传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便命我们太医院的几个老御医为他秘密诊治,并下了严令不许外传。”
顾嘉礼在皇帝身边呆了将近二十年,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好像的确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做决定的时候,他应该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么糟糕的地步。
第446章 静候佳音
顾嘉礼烦躁地揉了下眉心,接道:“既然皇上下了严令不许向外散播他患病的消息,那皇后和国师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下官受召来承乾殿为皇上诊病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在旁边守着,后来也一直没离开过,所以传不传她都知晓内情。至于国师为何会知道……这个下官也不清楚。”
果然和皇后有关系!
顾嘉礼目光一沉,“最后一个问题,皇上出现的这种症状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下毒所致?”
“可能性不大。”接连几轮问答,杨御医的思路清晰了许多,有条不紊地回道:“发现症状的第二天,下官就检查了皇上前一天的饮食,以及近段时间的贴身衣服、床单被褥等,都没有发现异常。”
“而且下官行医多年,阅读过无数医书,从来没有见过有不伤人筋脉肺腑,只损伤皮肤的毒药。如果非要跟毒扯上关系,有些毒虫倒是能造成这种伤口,但这么大面积的,下官还是第一次见。”
听完他有条有理的分析,顾嘉礼心中已有了决断,冲他摆了下手道:“你先回太医院吧,有需要我再让人去叫你。”
杨御医如蒙大赦,擦着汗珠退了出去。
后面几位御医的口供基本和杨御医的一致,问完所有御医,顾嘉礼抬头看向一直守在门边旁听的沈青青,“你有什么想法?”
“目前能确定两点,一这件事和皇后有脱不开的关系,二皇上的怪病就是毒虫所致。”
顾嘉礼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致,现在的问题是皇上的伤到底该如何治,再这么拖下去,没有生命危险也拖出生命危险了。”
“之前伤口一直恶化是因为没有从根源下手,现在毒虫已除,相当于制造毒液的危险源没了,只要处理得当,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
沈青青抬眸,目光清亮,“让御医们放手治疗吧,该去除的腐肉全都除了,该敷的草药不要省。”
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两瓶药递给他,“这个是张神医自制的药品,一个是能解百毒的解毒丸,一个是祛疤养颜的药膏,都拿去用吧……希望他们还没来得及对皇上下黑手,一切都是我们多想了。”
*
沈青青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擦黑了,一家人及赵赢都在偏门守着,一见她回来急忙迎了上去,各种问题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不停往外冒。
“怎么样,见到皇上了吗?”
“皇上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李柔那毒妇被抓了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
沈青青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饿了一天了,先让我吃点饭再说吧。”
饭菜上桌,一群人还不肯离开,围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个人吃。
沈青青实在受不了大家火热的眼神,匆匆扒了两口饭便开了话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现在皇上的情况很不好,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雨儿的事暂时没说。”
“好消息是承乾殿的守卫换成了顾大人的人,皇上的后续治疗也由顾大人全面接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皇上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着手处理那两只大臭虫了。”
“我还有个问题。”赵赢双手撑着桌沿,一副要跟人干架的凶恶模样,“皇上变成这样是不是被他们害的?”
沈青青点头,“是。”
话落赶紧在赵赢拍桌前护住饭碗,“不许拍桌子,敢拍桌子把你爪子剁了!”
孟琦雪看看赵赢悬在半空中的胳膊,捧着小脸问:“赵叔叔为什么老是拍桌子呢?把桌子拍坏了不用钱买吗?”
“当然了,这是铺张浪费行为,你可别跟他学。”孟琦雨一脸认真地教育自家妹妹。
被当成反面教材的赵赢胳膊一僵,然后顺势抓了抓后脑勺,理不直气也不壮为自己辩解:“没要拍桌子,我脑袋痒了还不行吗?”
“你看我相信你吗?”沈青青挑起眉梢斜他一眼。
“不信算了,反正我已经在改了。”赵赢弱弱反驳一句,一撩衣摆站了起来,“我那边还有点事儿,就不陪你们在这儿坐了。你们要是缺什么东西只管找下人要,别不好意思,把将军府当自己家住就成了。”
说罢,腿脚麻溜地跑了。
孟琦云揣着胳膊一本正经道:“你们看,他心虚了。”
赵赢闻声跑得更快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便专心待在将军府等消息,府上没什么娱乐设施,又不能出去逛街,可把沈青青和几个孩子憋坏了。
到第三天沈青青实在闲不住了,拿了笔墨开始研究设计多发弩箭。
这玩意儿前世她师父家摆了一个,她因为好奇将其拆了个稀巴烂,后来又被她师父用刀架着脖子完好无损地装了回去。
一拆一装的功夫,内部构造基本就摸清楚了。
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兵器,所以原材料什么的也很齐全。
于是她画图兼指导,孟渊亲自上手操作,只花了一天就做出个简陋的三发弩箭。
弩箭模样不好看,用起来也不太顺手,但孟琦风却喜欢得紧,头天抱着它练到半夜,第二日天刚亮又开始哐哐哐地练了起来。
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对他这副痴迷到入魔的模样完全是见怪不怪了。
苦练了将近两个时辰,胳膊酸了,日头也变毒了,孟琦风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准备收了箭矢等天凉快了再练。
正撅着屁股拔草把子上的弩箭呢,背后忽然窜出来个人一把将他抱住了,抱得还死紧,卡得他差点没喘上来气儿。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老妇人欢喜的声音:“哀家的乖孙孙好厉害啊,这么小就学会射箭了,还一射一个准,可比你那笨蛋爹厉害多了!”
乖孙孙?笨蛋爹?
孟琦风懵了,他还有其他爹吗?
难不成他也是爹娘从山上捡来的野孩子?
他铆足了劲儿从老妇人怀里挣脱开,一回头,看到的是个衣着打扮跟村里老大娘差不多的婆婆。
穿着灰布衣裳,包着灰布头巾,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冲他笑,特别像娘讲的故事里吃人的狼外婆。
第447章 您认错孙子了吧?
孟琦风警惕地后退一步,问她:“你是谁?”
“哀家是你祖母啊!小时候哀家天天抱着你打马吊,你都忘了吗?”太后弯着腰冲他挤眉弄眼,那谄媚的模样更像狼外婆了。
孟琦风摇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记得也没事,那时候你还没满一岁,记不住也正常。”太后笑盈盈地转过头,向守在院门前的孔嬷嬷招招手,“快把哀家给乖孙孙带的礼物拿来,他一定特喜欢!”
孔嬷嬷看看一脸懵逼的孟琦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娘娘,您没认错人吧?这个头……”
她用手来回比划了一下,“六岁能长这么高吗?”这得属竹竿的吧?
太后眉毛一横,一脸不赞同,“你能不能清醒点,这可是哀家的孙子!哀家的孙子长得比其他孩子高些,脑子比其他孩子聪明些,不是很正常吗?”
孔嬷嬷:“……”
脑子不清醒的人到底是谁啊?
吐槽归吐槽,表面上她还得附和地点着头道:“您说得对。”
反正认错的又不是她孙子,对不对跟她也没啥关系,她只需要看热闹就行了。
“知道对就行了,下次别问这么傻的问题。”太后从她手里接过礼品盒子,不由分说地往孟琦风手里一塞,笑容慈祥,“来,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孟琦风又摇了摇头,想告诉她您认错人了,但还没张开嘴就被她强势地打断了。
“不会开是吧?祖母帮你开,你看……咦,哀家准备的糕点呢,怎么变成马吊牌了?”
……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最后孔嬷嬷一拍脑门,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当时装糕点的盒子和这个都在桌子上放着,可能是走的时候太着急,拿岔了。”
太后气得想打人,“连个礼物都能拿错,你是干什么吃的?”
孔嬷嬷委屈巴巴:“可是这个盒子是您递给我的……”
太后一噎,随后别过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温声诱哄孟琦风:“乖孙孙,回头哀家再让人把礼物给你捎来,今天不要了好不好?”
孟琦风终于有机会说话了:“那个……您认错孙子了吧?”
“认错了?不可能吧。”太后蹭蹭跑到院门口看一眼牌匾,又蹭蹭跑回来,嘴里念道:“梧桐院,没错啊,门童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孟琦风纠结地抓抓后脑勺,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看着面前老婆婆朴实无华的打扮,又不敢开口问。
直到贺氏端着个大盆出现在院门口,他如同看到了救星,丢下弩箭,撒丫子跑了过去,“奶奶,咱们这儿来了个怪婆……”
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来了个找孙子的老婆婆。”
贺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恰好和太后看了对眼。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又同时开口:“贺哭包/赵土匪!”
孟琦风眨巴下眼,“你们认识啊?”
“当然认识,老对头,不,老朋友了!”贺氏心情激动地把大盆往孟琦风手里一塞,上前和太后打招呼,“你不是混成太后了吗?怎么还穿得跟老乞丐似的?”
“哀家勤俭节约不行吗?”太后不满地瞪她一眼。
孟琦风又眨巴下眼,傻愣愣地看着太后,看得眼睛都直了。
居然真是太后!
在他贫瘠的认知里,宫里的人应该都很尊贵、很有钱,穿金银戴珠宝,出门坐轿子,可面前这位……
他开始同情自家老弟了,家里好不容易变富有了,能顿顿吃肉了,结果又要到另一个地方受苦了。
真惨。
太后说完话,眼睛余光瞥见捧着大盆呆愣在原地的孟琦风,连忙上前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并扭头抱怨贺氏:“你这人心咋这么狠呢,这么重的东西还让哀家乖孙拿,累得不长个了怎么办?”
贺氏震惊:“什么叫你的乖孙?那是我孙子好不好!当初你仗着自己力气大,抢我头绳、抢我绿豆糕,这笔账就不算了,怎么现在又来抢我孙子了?”
“谁抢你孙子了?你的孙子送给哀家,哀家都不要好伐?”
两个老人一见面还没叙旧,先吵了起来。
孟琦风挤到两人中间红着脸劝架:“搞错了,搞错了,她要找的人是雨儿!”
贺氏不肯认输,立刻喊道:“雨儿也是我孙子!你们都是!”
孟琦风人傻了,这咋还跟三岁小屁孩似的,吵起架来就刹不住车了呢?
太后倒是反应过来了,将大盆往孔嬷嬷手里一塞,拽住孟琦风的胳膊问:“对,哀家要找的是宇儿,宇儿在哪呢?”
“我在这儿。”左侧竹林里响起一道清脆的童音。
循声望去,竹林前的石凳上坐着的小人不就是孟琦雨吗?
孟琦雨刚睡醒,人还是懵的,听见有人在“雨儿、雨儿”地叫就顺口回了一声,刚回完便有一道黑影嗖地窜到了他面前,再然后他就被人一整个抱起来了。
太后搂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尤其是看到那张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时,笑得眉毛飞了眼睛也瞧不见了。
“哎呦,哀家的乖孙孙长得好漂亮啊,比你那个丑爹漂亮多了。”
孟琦雨歪着脑袋瞅瞅面前笑成花的老妇人,小脑瓜转得倒挺快,“您是,太后娘娘?”
“叫啥太后娘娘啊。”太后嗔他,“哀家是你祖母,来,叫声祖母听听。”
孟琦雨小嘴动了动,正纠结要不要开口叫人,忽然听见那边贺氏在叫人:“小雨儿,祖母做了米酒,你要不要尝一口啊。”
孟琦雨的眼睛一下亮了,连从太后怀里挣脱出来,边跑边喊:“要,要大碗的!”
太后看着自家跑得飞快的乖孙,气得直跺脚,“这个贺哭包,就会跟哀家对着干!”
孔嬷嬷闻闻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米酒香味,小声向她提议:“要不咱也去喝点?反正是死对头家的,不喝白不喝。”
“走!”太后一甩袖子,硬是走出了要跟人干架的气势。
几人正愉快地喝着米酒,沈青青和孟渊提着食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孟琦雪。
第448章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瞧见院里多出来的两个人,沈青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扯了下孟渊的袖子,侧身准备行礼。
太后下意识地虚扶了下她的胳膊,嘴上说道:“快起来,又不是在宫里,整这些虚礼做什么?”
说完对上她微微上挑的凤眼时愣住了,“你是……”
沈青青浅笑,“前几日到宫中给您做饭的厨娘,不记得了?”
太后恍然,“当然记得!就是没想到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一点都不黑,好看得很……”
说着视线偏移落到了孟渊身上,本就睁得老大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再看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掌,激动得要跳起来了,“你们俩是一对吧?是不是?”
“瞧你这问题问的,傻不傻?人家手都牵一块了,还能不是一对?”
贺氏嫌弃地嘁了一声,把盛米酒的勺子一撂,抖抖衣摆走到人前,得意洋洋地向太后介绍:
“这个是我女儿,沈青青,长得漂亮,还会打架会捉鬼会做饭,全会!这个是我女婿,孟渊,长得英俊,还能文能武能干活,全能!”
太后看看面前两个长得如画中美人一般的人物,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但是她羡慕她不说,被死对头嘲笑了多丢面子。
最后只淡定地点了下头道:“是不错。”
贺氏见初次发招不起成效,一把拉着孟琦风继续介绍:“这个是我大孙子,孟琦风,身板壮实像牛犊,能跑会跳,还可以拉弓射大雕,贼棒!”
太后再点头,“嗯,是很棒。”
贺氏偏头,指向另一个埋头喝米酒的人:“这个是我小孙子,孟琦雨,注意,是下雨的那个雨!长得好看还会读书,贼……贼能吃!”
这回太后不乐意了,叉腰瞪她,“哀家的乖孙孙天下第一聪明好嘛!”
“也是天下第一能吃好嘛!我又没说错!”贺氏不敢示弱地反驳。
等了许久没等到夸奖的孟琦雪急了,拽拽贺氏的衣摆问:“奶奶,我呢?”
贺氏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还有这个,我小孙女,孟琦雪,别看她年纪小,做起生意来却是把好手,能算账会画图,贼聪明!”
“还有一个……云儿呢?她跑哪去了?”
“昨天大姐在花坛里发现了一个长得可漂亮的小鬼,现在应该在和漂亮小鬼玩。”孟琦雪脆生生地回道。
贺氏一手叉腰,气场顿时升至两米八,“听见没有,我大孙女,今年才七岁,已经敢跟小鬼交朋友了。”
太后看看院里三个机灵可爱的小崽子,再想想宫里那群只会留着口水咧嘴傻笑的小屁孩,心梗了。
贺氏瞧见她嫉妒到面部扭曲的模样,身心舒畅了,大步跨进正厅,向女儿、女婿一招手道:“把食盒提进来,咱们开饭吧!”
时值六月,天气正热,寻常的热菜大家都懒得吃,所以这一顿做的大都是凉菜,凉拌黄瓜、凉拌藕片、凉拌豇豆……素菜够了,再来盘手撕鸡、泡椒凤爪、凉拌牛肉、凉拌猪头肉。
一道道凉拌菜红中带绿,绿中夹杂着一粒粒白芝麻,再裹上层浓浓的酱汁,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孔嬷嬷悄悄咽了下口水,碰碰太后的胳膊肘,“吃吗?”
“吃!反正是死对头家的,不吃白不吃!”太后一撸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饭桌旁。
沈青青立刻给两人发了筷子和馒头,“馒头就凉菜,想吃什么夹什么,不用客气。”
说完回头对府里的小厮道:“劳烦小哥到园子里叫一下孟琦云,告诉她再不回来夜里就让她跟鬼睡。”
小厮吸溜下口水,快步离开。
屋里太后吃着香辣爽口的凉拌菜,看着活泼聪明的小崽子和风光无限的贺氏,心里好像灌了两大桶酸醋,酸到冒泡。
吃到一半,她一个没忍住,握住了沈青青的手腕问:“孩子,你还缺娘吗?”
沈青青:“?”
这种东西怎么缺?
她还没回答,那边的贺氏先炸了,“赵土匪,你过不过分?抢完我孙子,还想抢我女儿!”
沈青青憋着笑回道:“娘娘,不好意思啊,我暂时好像不缺娘。”
太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想了想,有点不死心,又问:“那你缺祖母吗?实在不行哀家当你祖母也行,你跟雨儿可以各叫各的。”
这样一想,贺氏还要叫她声娘,赚大发了!
沈青青:“……”
这神奇的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赵土匪,今儿我非跟您拼个高低出来!”贺氏看出她的意图,气得连饭都不吃了,馒头一丢,袖子一撸,要跟她打架。
沈青青看看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架势,转头问孔嬷嬷:“她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孔嬷嬷点头,“可不是嘛,娘娘的母亲跟贺夫人的母亲是手帕交,成亲有了孩子以后也经常约着一块喝茶赏花,所以娘娘和贺夫人打小就认识。”
“她们俩的性子啊,一个爱炫耀,一个又看不得人炫耀,常常因为抢东西扭打在一起。贺夫人呢,年纪比娘娘小了几岁,一直是落败的那个,一败就爱哭鼻子,所以得了个贺哭包的诨号。”
“娘娘呢,做事作风又太蛮横,得了个赵土匪的诨名。后来谁也没想到哭包嫁了个将军,成了有名的女将,土匪进了宫,当上了端庄有礼的娘娘……造化弄人啊。”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竟然还能看到两人抢东西吵嘴打架的场面,感觉跟做梦一样。
“不过最后大家都苦尽甘来,过上了喜欢的生活,也算是圆满了。”沈青青补充一句。
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院里贺氏和太后还真打了起来,两人幼时都习过武,一招一式还挺像那回事,但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没之前硬朗,尤其是太后长时间打马吊,疏于锻炼,一拳下去没打倒对手,先把自己的手腕打折了。
然后整个院子全都是她的惨叫声:“哀家的手啊!手断了还怎么打马吊啊!贺哭包,你赔哀家的手!”
原本要上前帮她检查伤势的贺氏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走了,这时候还惦记着马吊,看来是一点都不疼。
第449章 入宫面圣
不过这场面可把孔嬷嬷吓坏了,连忙让府上小厮去请大夫给她检查胳膊,最后结果是没断也没折,就崴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
“幸亏没事,还真是半年打不了马吊,还不如一刀砍死哀家呢!”太后靠在椅背上,拍着胸口长吁短叹。
贺氏啧啧两声,一脸嫌弃,“瞧你那没出息的傻样儿,一个马吊有啥好玩的,以后有机会来我们宁阳县转转,保准你再也不想回宫了。”
太后来了兴致,冲她挤了下眼道:“先跟哀家说说你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哀家考虑一下。”
“你爬过山采过菌子不?尤其是刚下过雨,漫山遍野都是野菌子,红的、绿的、白的,啥颜色都有,采回家洗干净随便炒炒就比你在宫里吃的这宴那宴美味多了!”
贺氏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还有各种野果子,尤其是秋天的时候,有刺梨啊、拐枣啊,山葡萄啊……”
两人终于不吵架了,头对头凑在一起讲起了乡间趣事,其他人也非常识趣地没有打扰,躲到竹林的荫凉下讲起了鬼怪故事。
至于为什么要讲鬼怪故事,没办法,少儿适宜的故事都讲完了,只能讲些少儿不宜的了。
半天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分别的时间。
沈青青趁着分别前夕向太后打听了皇帝的治疗情况,太后摆摆手,痛心疾首,“他呢,人还活着,就是活得不太好,身上缠得跟八月十五的大粽子似的……”
孔嬷嬷纠正她:“粽子是端午节的。”
“管它端午还是中秋,反正就是那意思。”
太后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那模样,实在太惨了,哀家都不忍心多看……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顾石头说了,没有生命危险,估摸着再养一段时间,等伤口结了痂就该好了吧。”
沈青青点点头,温声安慰她:“您也不要太难过,注意身体,有空可以来将军府坐坐。”
“放心,会来的,贺哭包把哀家的手弄成了这样,怎么着也得让她赔回来,还有哀家的乖孙孙……”太后夸张地冲孟琦雨招招手,“雨儿啊,哀家下次过来一定给你带礼物。”
孟琦雨也冲她招招手,高声道:“那您记得多带点吃的,我最爱吃肉!”
贺氏噗嗤一声笑喷了,“咋样,我就说雨儿是天下第一贪吃鬼,你还服气!”
“服气,这回服气了。”太后跟着她笑了起来,绚烂的夕阳将她发间银丝照得熠熠生辉,气氛一片温馨。
*
沈青青本以为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等到宫里的消息,没想到太后走的第三天,顾嘉礼便来接他们入宫了。
“皇上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吗?”沈青青心生疑惑。
“还没完全好,不过比之前强多了,只要不太过劳累就没什么问题。”顾嘉礼解释道:“今天早晨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皇上了,他很想见一见三皇子,还有你和孟渊。”
“这个不是问题,待会儿让赵将军陪我们一块过去就好了。”沈青青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皇上那边没有其他问题吧?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
顾嘉礼摇头,“没有。”
“那就好。”沈青青松了口气,“顾大人,您先等一下,我去叫孟渊和雨儿。”
三人坐的是宫里派出来的马车,车内宽敞又明亮,还配了酒水糕点,孟琦雨走一路吃一路,等到了地方人也吃饱了。
进了宫门,直接省去了搜查、通传的环节,赶车的禁卫军径直把马车赶到了承乾殿外。
这次承乾殿门户大开,内外都亮亮堂堂的,完全没有了上次的阴沉压抑之感。
不过屋里的纱帐还没有撤掉,透过朦胧的光影可以看到靠墙的软榻上半躺半坐了个男人,和太后形容的一样,他从头到脚都缠着白色的纱布,只露出双眼睛,仿佛一只大粽子。
同时,纱帐后的男人也在打量他们,先是扫过孟渊饱满开阔的额头,然后对上沈青青黝黑深邃的眼眸,最后才将注意力落到跪成一小团的孟琦雨身上。
齐瑞扶着床沿慢腾腾地坐了起来,向孟琦雨招了下手,声音微微发颤:“这是卓宇吧?都长这么大了……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孟琦雨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沈青青和孟渊,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表情纠结,显然不太想过去。
沈青青向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道:“皇上,雨儿可能有些害怕,能不能等稍微熟悉一点再让他与您见面?”
“也是,朕现在这个模样的确吓人。”齐瑞失落地叹口气不再勉强,一转头换了个话题,面向夫妻俩道:“朕听嘉礼说襄城那边的乱子是你们解决的?”
沈青青不卑不亢:“我们只是做了身为大齐子民应该做的事情。”
“不,有功就是有功,有功就该奖励,哪有什么应不应该?”齐瑞反驳她,说完又缓和了语气问:“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吗?尽管提,朕一定尽力满足。”
沈青青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思索片刻,偏头像孟渊挤了下眼睛,再指指孟琦雨。
后者会意,声音清朗道:“回禀皇上,我们只求雨儿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和伤害。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奖赏。”
“真好,雨儿能遇到你们是他的福气。”齐瑞心中动容,慨叹一声又道:“不过该给的奖励还是要给,奖罚分明,这是朕的规矩。而且你们搭救、抚养皇子也得记一大功,所以这份奖励还不能小了。”
沈青青心一咯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千万别被封成什么官,困在京城回不去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就听见齐瑞道:“孟渊,朕曾听赵将军说过你,方老将军的关门弟子,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朕就封你为正三品威武将军,待他日立下战功,继续往上提。”
“万万不可!”孟渊跪地一叩首,严词拒绝:“草民身上既无军功,又无实绩,实在担不起将军二字。”
第450章 皇上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娃
“礼县南部,你与陆岩联手布防,成功拦下齐盛的先锋部队,还使几千名无辜百姓幸免于难,这难道不算军功吗?”齐瑞声音强势。
“联手布防是真,可最后要是没有……”孟渊声音一顿,偷偷看了眼沈青青,又沉默了。
推来推去,这份功劳还是在他们俩头上,压根躲不过去啊。
齐瑞仿佛也看穿了这点,不容拒绝道:“反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正好大齐比较缺武将,好好干,以后有的是升官的机会。”
孟渊:“……”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这句是重点吧。
安排好孟渊的职位,又轮到沈青青了。
“其实朕也想封你当将军,但听母后说你最擅长的是道术,按理说应该安排你去摘星阁,不过现在摘星阁的形势有些复杂,就不让你去冒险了。”
齐瑞自顾自分析了一通,又自顾自做了决定:“那就封你为灵慧郡主,赐居城南郡主府,府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能搬进去了,很方便。”
沈青青一脸懵,郡主?她怎么就成郡主了?
合着躲过了公主,躲不过郡主是吧?
她立刻躬身行礼,高声劝道:“皇上,请您三思!”
这个郡主可当不得,当了她就没法回杨花村养老了!
齐瑞自动忽略了她的话,继续安排道:“另外再赏你们夫妻二人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奴仆百人。宝丰,把朕说的这些都记下来,回头颁一道圣旨送到将军府。”
宝丰掐着尖尖的嗓子回了句“奴才遵旨”,回完笑盈盈地向他们贺喜。
沈青青回之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齐瑞仿佛没察觉到殿内的低气压,又换了个话题:“其实今天叫你们过来,除了想见见卓宇和论功行赏,还有另一件事。”
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沈青青身上,“你能不能把其他皇子、公主的魂魄也找回来,就像卓宇这样……朕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女痴傻一辈子。”
“按理说是可以的,但可能要多费点时间。”沈青青问:“可以先让民女见一下需要引魂的皇子公主吗?”
“当然。”齐瑞一抬手,命宝丰出去召见各宫各院的皇嗣。
半柱香后,承乾殿黑压压地站了满人,除去随行的宫人和妃子,光孩子就得有二十多个,其中只有五个比孟琦雨大些,剩下的都是群小不点。
沈青青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这也太太太能生了吧!
假如引一缕魂要五天,这么多孩子就得一百多天,倘若有一个人进展不顺利,还得再往上加时间,这样一算,岂不是未来小半年她都要跟引魂灯做伴?
沈青青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暴躁,最后忍不住偷偷问顾嘉礼:“能不能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娃啊?”
顾嘉礼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因为想生一个正常的、聪明的、能继承大统的皇嗣。”
结果生一个傻一个,一下攒了一屋子。
沈青青沉默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只是苦了她和灯兄了。
“现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孟渊突然开口道:“我们不能确定他们丢失的魂魄是在外界游荡,还是被司政收集起来了。”
如果是前者,只需要多花费点功夫便可将所有魂魄找回来;如果是后者……这就意味着他们在引魂完成前不能贸然对司政和皇后下手。
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司政以那些魂魄为筹码,威胁他们一步步做出退让。
这种情况下,无论他们是进还是退,都很难。
进一步要放弃这么多无辜的孩子,退一步就会被国师和皇后拿捏……光是想想都令人烦躁。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良久,顾嘉礼打破了寂静,提议道:“先试验一下吧,万一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呢?”
沈青青点头,“行,今天我们先悄悄带一位皇子回去,等结果出来后再做决定吧。”
三人回到正殿把选人试验的想法和齐瑞说了,齐瑞很干脆地同意了,“人都在这儿了,随便选,朕不干涉。”
等沈青青转身要去选人的时候,他又别扭地把人叫了回来,“其实朕也有个想法……你们能不能把卓宇留下,朕想和他培养下感情。”
沈青青眉头一蹙,张嘴就要拒绝,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语气稍微委婉了一些:“这……宫中情况复杂,不太安全吧?”
“有嘉礼在,不会有事的,卓宇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害他?”齐瑞不愿意放弃。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孟琦雨突然跪了下来,乖巧道:“父皇,儿臣想回那个家,您要是舍不得儿臣的话,儿臣下次再来看您好不好?”
自家儿子都说话了,齐瑞只好不再勉强,“那行吧,我们改日再见,反正日子还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沈青青稍微松了口气,还好皇帝没坚持到底,否则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
三人在一众皇嗣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二皇子,齐卓然。
他长得酷似其母妃,大眼睛,圆脸盘,十分爱笑,每次笑起来都会露出两个大豁牙,特别有喜感。
可能是第一次离开皇宫,齐卓然有些害怕,爬上马车后便躲在了角落里,并不停地往自己的同龄人——孟琦雨身边挤,两只眼睛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小零食,眨都不带眨的。
孟琦雨被他火热的眼神看得非常不自在,随手抓了把坚果往他手里一塞,道:“吃东西,别看我。”
齐卓然咧嘴冲他笑笑,“嘿嘿,吃东西。”
说完直接把带壳的核桃塞嘴里了。
孟琦雨惊呆了,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听见“卡崩”一声响,坚硬的核桃壳竟然被他直接咬碎了,当然光荣牺牲的不止核桃壳,还有他下面两颗活动的门牙。
齐卓然“呸呸”吐掉碎核桃壳,一低头看见核桃壳上鲜红的血汁,嗷地一声哭了。
孟琦雨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的袖子,又是擦他嘴角的血,又是擦他眼底的泪,上下一搅和,硬是把那点血抹匀了。
原本白白嫩嫩的一孩子,硬是被抹成了满脸是血的****。
第451章 皇上脑子有点问题
沈青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抬胳膊把孟琦雨拎到旁边,用帕子蘸了水重新帮他擦了一遍。
结果擦好脸,他又默默蹭到了孟琦雨身边,什么话都不说,就眼巴巴盯着孟琦雨手里剥好的榛子仁。
孟琦雨无奈了,“拜托,你是我哥啊。”
哪有哥哥抢弟弟零食的道理?
齐卓然泪眼花花地撅着嘴,小声哼唧,“哥,吃,想吃。”
孟琦雨:“……”
算了,聪明的孩子不跟傻子计较。
“来,给你一个,就一个啊。”
孟琦雨肉痛地把自己辛辛苦苦剥好的榛子塞到他手里,然后又抓了一把继续剥,刚把果仁剥出来,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哥,还要。”齐卓然可怜兮兮。
孟琦雨攥紧小拳头,气得想揍人:“齐卓然,等你脑子变好了,我一定把你绑在床柱子上,让你给我剥一天的瓜子!”
说罢,又忍着肉痛把果仁让给他了。
沈青青看得忍俊不禁,大贪吃鬼竟然也有把到嘴的美食拱手相让的一天,罕见呐。
等一行人回到将军府,马车刚停好,孟琦雨仿佛关了两年终于得到自由的笼中鸟,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生怕再被某个粘人精缠上。
但该来的还是逃不掉,下一刻齐卓然也从马车里窜了出去,挥舞着胳膊跟在他屁股后面边跑边喊:“哥,等等我!”
两人一个追一个赶,闹腾了老半天,家里其他人不仅不帮忙,还特意搬了小板凳坐在走廊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尤其是孟琦风,笑得嘴咧到耳后根,“你不是一直想当大哥吗?现在圆梦了,开不开心?”
沈青青表情夸张地接道:“原来雨儿还有这种梦想啊,这下可好了,宫里还有二十多个孩子排队等着叫他哥哥呢!”
孟琦雨如遭雷击,救命,他现在卷铺盖回杨花村还来不来得及?
直到晚饭上桌你追我赶的两人才消停下来,大概是跑累了,吃过饭齐卓然就趴在“自家大哥”腿边睡着了,沈青青把他抱进提前收拾好的房间,引魂灯直接就点上了。
刚摆好引魂阵法,守门的小厮匆匆赶来通知他们,说宫里颁旨的人来了。
沈青青对天长叹一声,赶紧把未用完的符箓收拢起来,又叮嘱一个小厮留下来看守引魂灯,然后才和孟渊一起到前面领旨。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宝丰,他跟涂了胭脂一样,唇红齿白,满面红光,念完圣旨后一个劲地道恭喜,把沈青青恭得不得不跟着咧嘴笑,笑完还得往他手里塞红包。
宝丰得了红包脸上笑意更浓,撸起袖子指指身后站着的两排宫人,一脸谄媚:“灵慧郡主,咱家还特意带了人帮您搬家,您的行李在哪,让他们帮您一并收拾了吧。”
沈青青连忙摇头,“不用了,我们在将军府住得挺舒服,用不着搬来搬去,太麻烦。”而且还耽误她以后收拾东西跑路。
“这样不妥吧,您和孟将军一个贵为郡主,一个贵为将军,若一直住在赵将军府,传出去未免会惹人非议,而且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宝丰面露难色,“还请二位贵人体谅一下。”
沈青青依旧坚持,“真不用了,如今京城形势复杂,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遭遇意外,还是留在将军府最安全,请公公体谅一下,他日入宫我也会向皇上说明情况,绝不让公公为难。”
宝丰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意思再劝,又道了几声恭喜后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沈青青望着他们步履匆匆的背影,拧起眉头低喃出声:“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孟渊会意,问:“你是指宫里那位?”
“对,我总感觉他的……”沈青青点了下自己的脑门,“这个有点问题。”
“第一点,他都病得全身烂透、爬不起床了,还在那藏着掖着,不想办法请人帮忙,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第二点,我们都向他挑明了在完成引魂前不能向国师下手,不能公布雨儿的身份,他还是想把雨儿留在宫里。也许其中的确有一个父亲想和自己儿子亲近的因素,但你觉得这像是一个英明帝王会做出来的决定吗?”
“还有第三点,他明明知道皇后的人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却还催着我们离开将军府搬新家,这是怕我们死不透吗?”
“你说的后两点,其实我也察觉到了。”孟渊接道:“但除了你刚才说的,他脑子不好使,好像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被掉包了?
顾嘉礼和皇帝相处近二十年,又是大理寺出来的人,思维谨慎,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会毫无察觉吗?还有太后,她会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沈青青烦躁地揉了把脸,“下次入宫提醒一下顾嘉礼,让他多注意些,我们也谨慎一点,剩下的就见招拆招吧。”
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他们只需要在露出尾巴的那一刻将它揪出来就好。
当然,如果无事发生就更好了。
接下来的一天两夜都平安无事,第三天清早,燃得正旺的引魂灯突然灭了,很显然,齐卓然的魂魄在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阻力。
沈青青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让人准备了香炉和引魂香,重新加固了阵法,但这次的效果并没有上次明显,最后灯是重新点燃了,但光芒微弱,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贺氏看得疑惑不解:“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上次找雨儿的魂魄时惊动了他们,让他们有防备了?”
沈青青摇头,“两次的阻力完全不一样,上次雨儿的魂魄像是被某种禁制所困,一旦冲破禁制,后面就畅通无阻了,这次像被某种阵法或束魂的器具所困,是两种力量在来回拉扯。”
“啊?”贺氏更加疑惑,“可是照你的说法,雨儿是帝星,他的魂儿不应该看得更牢靠吗?怎么还比其他人更容易弄回来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有想法。”方振山突然插话:“他们是不是把雨儿的魂安到太子身上了啊?我记得齐卓新原本是个傻子,后来突然就变聪明了,算算时间,好像就是雨儿出生没多久发生的事儿。”
第452章 适当偷个懒也没关系
“雨儿的魂在太子身体里,所以很容易就引出来了,但其他人的魂被司政藏到其他地方了,比较难弄。”
方振山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一拍手激动地问沈青青:“丫头,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沈青青没有直接回答,转而回头问赵赢:“赵将军,近日宫中可有太子的消息。”
赵赢一脸崇拜地看着方振山,回道:“我觉得方老将军说得对,这段时间太子连国子监都没去,说是突然得了急病,需要修养。”
贺氏也反应过来了,冷笑道:“呵,雨儿一到京城他就病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猜肯定是他缺了雨儿的那缕魂,又变成傻子不敢出去见人了!”
听到这里,沈青青神情愈发严肃,“皇后做这么多恶事,为的就是让齐卓新继承大统,但傻子肯定是不能当皇帝的,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还要对雨儿下手。”
“那我们该怎么办?”贺氏慌了。
沈青青蹙眉看向孟渊,沉声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现在他们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如果不把周围虎视眈眈的饿狼干掉,就会随时有生命危险,并且永远无法过上正常的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要动手了是吗?”赵赢摩拳擦掌,“是的话我立刻就去点兵,咱们一块杀到摘星阁,把司政那狗贼剁了!”
孟渊一把揪住他后脖颈,又把人拽了回来,“先别急,咱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他看一眼床上安睡的齐卓然,道:“第一,这些丢失魂魄的皇嗣该怎么办;第二,皇上那边该如何交代,我们还能相信他吗?第三,如果不惊动皇上,这件事又该怎么处理。”
“不是,我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呢?”赵赢迷茫地抓了抓脸,“皇上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惊动他了?”
孟渊和沈青青对视一眼,后者面色凝重将之前的分析当着大家的面重新说了一遍。
方振山听完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曾和齐瑞一起打过天下,亲眼见识过齐瑞的胆识与谋略,人的智慧只会随着岁月沉淀,怎么可能越活越不如从前?
他单手用力握了下门框,哑声道:“隐瞒病情这一点,还有点像皇上的作风,但后面两件就完全不像了,皇上生性谨慎,应该不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是吗?我没感觉啊,皇上向来讲究排场、喜欢小孩,所以想让你们住新宅子,让三皇子入宫陪他,也在情理之中嘛。”赵赢的想法与他完全相反。
“你这不会拐弯的猪脑壳!”方振山指着鼻子骂他,“平常讲究排场无可厚非,这个时候了还讲究,不要命了?”
说着,他抬首看向沈青青和孟渊,“我支持你们的看法,事关重大,还是要小心为上。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异常,万一搞错了或者被反咬一口,可不好收场。”
沈青青沉默地揉了下眉心,许久之后,眼神熠熠地看着屋内众人道:“要不我们搞一波大的吧。”
赵赢迫不及待:“你说。”
“我先想办法搞清楚魂魄的具体位置,然后偷偷潜入摘星阁,把那些魂魄全偷出来。与此同时,你们暗中在摘星阁及承乾殿周围安排好人手,然后去找皇上,就说我在摘星阁偷魂被困了,请求他派兵支援。”
沈青青眼稍一抬,眸光犀利,“如果他心里有鬼,一定不会同意出兵,甚至有可能通知司政派人抓捕我;如果他没有问题,那正好,我们就同时把司政也一并解决掉,这样剩下皇后一个就好对付了。”
“办法是好办法,但会不会太冒险了啊?”赵赢难得肯动脑子思考问题了,“摘星阁那地方我去过,一座三层小楼,里面挤了几十号人,还藏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机关,贸然闯进去恐怕会出事。”
孟渊没说话,但用力捏了下她的掌心,漆黑的眸瞳间全是担忧,“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如果一定要去的话,请带上我。”
“但是你跟我一起进去了,皇帝那边怎么办?万一真出了意外……”话未说完,手掌再次被用力捏了一下,沈青青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其中情绪如密密匝匝的细雨,瞬间将她包围。
“你说过的,我们要并肩作战。”
“我也答应过你,要陪你战斗到最后。”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令沈青青哑口无言。
这时方振山也说话了:“让孟渊陪着你去,皇上那边有我和赵赢,还有顾嘉礼,足够了。”
“还有我。”孟琦雨主动站了出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坚定,“我不想娘因为我出事,如果一定会的话,我宁愿做一辈子的小傻子。”
我宁愿做一辈子的小傻子。
一转眼,那个只会捧着破碗追在她屁股后面要肉吃的小屁孩也变懂事了。
沈青青的鼻子一酸,连低头捂住脸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酸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贺氏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娘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能扛的不能扛的全都要自己扛,以前那样是被逼无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孟渊,有孩子们,还有我们,适当偷个懒也没关系。”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习惯了单打独斗,每次遇到事她就下意识地把最难的任务留给自己。
这样的行事风格,大概真得改改了。
沈青青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涌到眼眶的泪水又挤了回去,一抬头笑着说道:“好了,我明白大家的心意了,那就按大家说的做吧。我和孟渊去摘星阁拿东西,赵将军、干爹,还有顾大人负责试探皇上,在外接应。”
“至于雨儿,还是乖乖留在将军府,等着我们凯旋归来。”沈青青弯腰捏了下他的脸蛋,笑道:“娘向来说话算数,不信咱们拉勾。”
孟琦雨伸出小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咧嘴笑了,声音清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孟琦雪就变大黄狗。”
孟琦雪一叉腰,一呲牙,“臭小雨,信不信我咬死你!”
第453章 换个人祸害会死吗
翌日一早,沈青青和孟渊以谢恩为由再次进宫见到了齐瑞,并顺便向他汇报了引魂进展,不过隐瞒了部分实情,只道遇到些麻烦,请求他多给点时间。
齐瑞表现得依旧很爽快,让他们放心去做,时间不是问题,只要能把人救回来就好。
简单地寒暄几句后,话题自然落到了孟琦雨身上,齐瑞稍微正了正身子,问:“今天怎么没把卓宇带过来,朕有点想见他了。”
沈青青目光一沉,不动声色,“回禀皇上,雨儿昨日吃坏了肚子,需要居家静养,待养好了身体,一定带他来见您。”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见吧。”齐瑞靠在软榻旁,轻声叹气,听声音略有些失落。
沈青青偷偷抬眼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或眉宇间找出些蛛丝马迹,奈何他的脸被纱布包裹的太严实,再加上有纱帐阻隔,压根看不出什么。
出了承乾殿,顾嘉礼就在外面等着,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眉毛拧得死紧。
沈青青多看了他一眼,正要询问原因,却被他抢先一步道:“赵赢昨天夜里来找我了。”
“他是真沉不住气啊。”沈青青啧啧摇头。
顾嘉礼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基本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们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我一定全力配合。”
沈青青对上他透着荡然正气的眼眸,郑重地向他拱了下手,“第二次合作了,希望这次依旧能有个好结果。”
顾嘉礼回了一礼,表情认真,“一定会的。”
“在这之前还请顾大人帮我个小忙。”沈青青低头,从袖袋里掏出封信,“劳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到摘星阁弟子司予的手中,谢了。”
顾嘉礼想到什么,挑了下眉,半开玩笑道:“这次又要灌他什么毒药?”
“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沈青青一脸单纯无害,“初到京城,想请老朋友吃顿饭、叙个旧而已。”
*
酉时,京城最大的酒楼,水云涧。
司予一推开包厢门就被里面火辣辣、热腾腾的气流呛到了。
他猛地捂住了鼻子,别过头嘟囔:“大夏天吃这么冲的东西,不怕长一脸包吗?”
“长得丑才怕长包,很遗憾,我不丑。”沈青青回敬他一句,指指对面坐席摆放好的碗筷,道:“坐下吧,这次我亲自给你示范火锅该怎样吃。”
听她这么一说,司予才注意到桌上熟悉的锅底和菜肴,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水云涧没有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吧?”
“为了请你吃饭让铁匠连夜打的鸳鸯锅,又特意去农户家买的最新鲜的食材,够意思不?”
“你会这么好心?”司予的狐狸眼一眯,更谨慎了。
“我对吃的向来上心。”沈青青拿起盛蘸料的小碟子,一边往墙边摆放调料的位置走,一边催促他:“你到底吃不吃,吃的话就去拿碟子弄蘸料。”
“啧,这就是你请人吃饭的态度。”司予嫌弃摇头,身体却很诚实地拿着碟子跟了上去。
“吃火锅第一步就是要调蘸料。蘸料一般分两种,一个是干碟,里面加芝麻碎、花生碎和辣椒面、盐……”
话未说完,司予已经往料碟里加了一大勺芝麻酱。
沈青青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你爱加什么加什么吧,蘸大酱都行。”反正也不是她吃。
“我也是这么想的。”司予又将魔爪伸向芝麻酱旁边的调料碗,秉持着雨露均沾的原则,每样加一勺,最后盛了满满一碟子乱七八糟的调料。
沈青青已经放弃他了,独自配好蘸料,袖子一撸,开吃。
先来两片土豆垫垫胃,接着就是火锅的重要嘉宾——毛肚,每片毛肚烫个十几秒,烫得起了卷卷往麻油蘸料里一滚就可以入口了。
这次司予终于没有粗暴地把食材一股脑丢进锅里了,学着她的模样烫起了毛肚,然后是各种肉片,鱼片、薄五花、牛羊肉……
渐渐地,司予也吃出门道了,倒掉碗里乱七八糟的蘸料,按照沈青青的方法重新调了一份,然后埋头苦吃,很快吃出了一头汗。
沈青青擦擦嘴,从身后的冰鉴里捧出一罐酸梅汁,给他倒上一碗,“尝尝我干娘自己做的酸梅汁,口味一绝。”
司予瞧着她慈眉善目的模样,非常不习惯地舔了下唇,“沈青青,你该不会想把我害死在这儿吧?”
沈青青送他个大白眼,又抱着罐子坐回去了,“爱喝喝不爱喝不喝,怎么这么多事?”
“这么喜欢凶人,要不改名叫母夜叉得了。”司予吊儿郎当地调侃她,顺手端起碗一口气把冰镇酸梅汁喝光了。
不得不说,吃完热的辣的,再来碗凉甜解渴的酸梅汁,简直快乐到起飞。
喝完一碗,他意犹未尽地咂摸下嘴,把碗往沈青青面前一伸,努了下嘴,“再来一碗。”
“自己倒。”沈青青自顾自地夹菜吃菜,不伺候他了。
“自己倒就自己倒。”司予捞起罐子给自己倒了一碗,喝完继续吃菜,吃一会儿再来碗酸梅汁,一罐子酸梅汁很快见了底。
这时候他终于感觉不对劲了,软趴趴地靠着桌沿问沈青青:“你这酸梅汁怎么还有酒劲啊?我头好晕……天好像在晃,地好像也在晃。”
沈青青往椅背上一靠,语笑嫣然,“因为我在酸梅汁里加了料啊。”
司予:“!”
又来祸害他!
换个人祸害会死吗?
“沈青青,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不干啊!”
“过奖,过奖。”沈青青笑容满面地向他拱了拱手,然后敲敲左侧的墙壁,高声道:“过来吧,人已经放倒了。”
司予:“沈青青,下回别让我碰到你,不然我一定要把你的皮扒了,制成标本挂到城楼外展览。”
“你要扒谁的皮?”孟渊站在门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表情冷得能冰酸梅汁了。
“扒你的皮!”司予开启了无差别攻击模式,逮着谁骂谁,往日傲娇臭屁的模样荡然无存,活似个暴躁的小老头。
“行了,别骂了。”沈青青无奈解释:“我们只是想向你打听个消息,问完就放你回去。”
第454章 摘星阁里的老怪物
司予别过头,不拿正眼看她,“这态度还想跟我打听消息?沈青青,送你两个字:没门!”
沈青青笑吟吟地拔出镇魂尺,“哐当”,往他面前的桌面上一放,“现在有门了吗?没有我可以自己凿一个。”
司予咬牙切齿:“沈青青,你厚颜无耻、你狼心狗肺、你丧尽天良、你衣冠禽兽、你……”
沈青青捞起一个牛肉丸塞他嘴里了,“知道你成语学得好了,但要学会适可而止。”
司予咂巴咂巴嘴,把肉丸子嚼掉吞了,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耐烦地跟她说话:“到底要问什么,快点说!”
沈青青顺势往板凳上一坐,问:“司政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不知道,我才回京城没几天,连他人影都没见过,怎么会知道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沈青青神色一凛,“司政没在摘星阁?”
“你做梦呢。”司予斜她一眼,“你都在京城了,他能不在?人在闭关修炼呢,每天都有人给他送饭,一日三餐,顿顿不缺。”
“有人送饭又不代表人还在,说不定搞这一出就是为了糊弄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呢。”沈青青嗤笑一声,又问:“司政把皇子公主们的魂魄都藏哪去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司予的表情陡然一变,整个人如暴起的刺猬,竖起了尖尖的刺,“沈青青,你想杀司政或者杀皇后,我都不拦着,但那个地方不能去,去了只会白白送死!”
“你这是……担心我?这么好心?”沈青青挑了下眉梢。
“我没有。”司予可能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强烈,收敛起浑身的尖刺,别扭地回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摘星阁被你搅成一潭浑水。”
“所以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竟然把你吓成这样。”沈青青敲了下桌沿,目光犀利。
司予别过头,拒绝回答问题。
“不说算了。”沈青青不再追问,回头向孟渊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了出来。
沈青青将笔墨往他面前推了推,“画一下摘星阁的内部构造,顺便把藏魂魄和司政闭关修行的地方标出来,画完就没你的事了。”
“不画!”司予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手扶着桌沿嚯地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沈青青的眼一下瞪大了,“噢呦,吃了药还能站起来……”真牛x!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又刷地倒下了,然后随着未吃完的肉丸子骨骨碌碌滚到了桌子下面。
混乱中,他脸上的银质面具恰好撞到了桌子腿,耳后的锁扣咔哒一声开了。
面具滑落,露出了一张疤痕交错的脸。猩红的痕迹以太阳穴为起点向眼尾及脸颊蔓延,如植物茂盛的根须,密密麻麻结成了网,将半张脸完全覆盖。
原本清秀灵气、饱含少年气息的一张脸因为红痕的出现变得极其狰狞可怖。
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沈青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后赶紧别过头说了声抱歉。
司予没说话,默默捡起面具重新戴了回去。
房间里瞬间沉寂下来,衬得司予吸气呼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片刻,沈青青弯腰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能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弄的吗?”
司予没有回话,安静地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就在沈青青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是藏在摘星阁里的那个老怪物弄的。”
沈青青心中一动,偏头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拉开凳子坐在了司予对面。
“那老怪物是?”沈青青接着问。
对面青年的肩膀轻微地颤动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狭长的狐狸眼寂静地望着他们,眼底没了往日的不羁与随性,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悲伤。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司予轻声叹气,面露迷茫,“自我记事起,他就被司政供奉在一间摆满油灯的屋子里。”
“那些油灯和寻常的煤油灯不同,它不需要煤油和灯芯,可以自己烧起来,几年都不会灭,而且烧出来的火苗也不是红的,而是很奇怪的绿色,像是鬼火。”
“燃魂灯?”沈青青接话道:“这种灯是以人的魂魄为燃料,魂魄不灭,灯火不灭。魂魄燃烧,火焰自然是绿色的。”
“是燃魂灯。”司予点头,“后来我跟司政学习了一些道法,也看了不少司家藏书,隐约明白了那些灯的作用——他们想利用燃魂灯将那些魂魄里的某种东西据为己有。”
“一开始我以为是功德,以为他们想借别人的功德修炼、提升修为。后来跟他们时间久了,我又发现了一件事,那些被他们抓来当燃料的魂魄生前身份都不一般,其中有一大部分是王孙贵族。”
“他们吸取的不是那些魂魄的功德,而是皇家气运!”司予勾唇,笑得极为嘲讽,“李柔个傻子,费尽心思地帮司政收集皇嗣魂魄,做着当太后的美梦,却不知她宝贝儿子的一缕魂正在灯里当燃料呢!”
沈青青的心猛地一沉,神色凝重地问:“那个老怪物,现在已经修炼到什么地步了?”
司予摇头,“五年前,我曾偷偷闯入老怪物所在的房间偷袭过他,但失败了,他身上的阴气很重,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鬼,但枷鬼诀、束鬼符箓、困鬼的阵法对他统统没有作用。”
“我不知道他到底算什么,鬼?仙?集皇家气运于一身的未来皇帝?”司予再次摇头,挤出抹苦涩的笑意,“反正有一点很清楚,他真的很难对付,五年前如此,五年后就更不用说了。”
他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有时候甚至还会笑出来,但沈青青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愤懑和一丝仇恨。
那种正义无法得到伸张的愤懑与仇恨。
“司予,摘星阁首席大弟子,你应该不是司家的人吧?”沈青青问。
“对,不是。”司予不再隐瞒,坦然地偏头对上沈青青的眼睛,“我是他们捡来的孤儿,一个随时会被摆上供台的献祭品。”
第455章 入摘星阁
很轻快的语气,其中还夹杂着几分自嘲。
司予兀自笑了一声,接道:“虽然司政什么都没说,但我猜到了,他养我只不过是为了给老怪物养一具合适的躯壳。”
“也许有一天,我会悄无声息地死去,然后会有另一个灵魂顶着我的脸、用着我的身体,登上世间至高无上的位置。这样的话……我算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自由?”
沈青青沉默了,一股浊气憋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许久,她霍然抬起头,明亮的双眸间仿佛有火在燃烧。
“要反抗吗?”她问。
司予轻轻地摇头,又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反抗过吗?没用的……这张脸就是我努力之后的成果。”
他抬起右手,指尖落在冰凉的银质面具上,安静地、缓慢地摩挲着其上细小的花纹,又像是在触摸面具下那丑陋的红痕。
“老怪物在我体里埋了一魄,这些年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能将它从身体里赶出来,我只能把它封印在这里,拼命地忽略它,想要不受它的影响过上我想过的生活。”
“但是没办法……”司予垂下手掌,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失落与疲惫,“我斗不过那个老怪物,甚至连他的一缕残魄都斗不过,只要他勾一勾手指,我就得乖乖回到摘星阁,就像,一条狗一样。”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了待在摘星阁做一条狗、一个献祭品的生活,甚至还能在外人面前骄傲地说出“摘星阁首席大弟子”几个字。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那还未完全凉透的热血才会复苏,他会对着天边的皎皎明月许愿,许一个自由且光明的未来。
“沈青青,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吗?”司予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高高悬挂的红色花灯,轻声呢喃:“你问我为什么要去宁阳县找你,我说只是路过顺道看看。”
“其实我说谎了……我内心有个很小很小的期盼,我期望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厉害到可以除去司政和那个老怪物,这样我就自由了。”
所以他才会以开玩笑的口吻请她入摘星阁,偷偷藏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还会在她需要帮助时挺身而出……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吗?”沈青青反问他。
“不。”司予摇头,“我承认你很聪明,也很厉害,但这远远不够……你是个很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活着远比死了更有价值,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
就让他继续独自在泥潭里挣扎好了,反正早就无所谓了。
沈青青定定地望着他,吐出五个字:“司予,你怕了。”
他答:“对,我怕了。”
他也曾拥有一身反骨,他也曾桀骜不驯,只是那身反骨、那股傲气早就被无休无止的痛苦磨平耗光了。
他就是怕了,怕到宁愿躲在厚重的伪装里麻痹自己,也不愿意直面现实。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司予能感觉到自己丢失的力量逐渐缓过来了,他扶着桌沿缓慢地站了起来,对面前的两人道:“你们自己慢慢考虑吧,我走了。”
“等一下。”沈青青叫住了他,“把图画了再走吧,我想试一试……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真的不行呢?”
“而且,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
就算这一次杀掉了司政、杀掉了皇后,暂时躲过一劫,但只要那老怪物还活着,未来就不会安稳。
时间拖得越久,老怪物的修为越高,潜在的威胁就越大,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痛快。
司予停下脚步,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他覆着面具的侧脸上,一抹银白被照得流光溢彩,将他整个人照得仿佛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片刻,他转过身子,一句话没说,弯腰提笔开始在纸上勾画,半柱香后,一副完整详尽的地形图出现在白纸上。
司予放下笔,向他们说了声“保重”,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桌上火炉早就熄了,点点红油凌乱地在小铁锅里来回漂荡,像极了垂暮美人鬓边残缺斑驳的红胭脂,凄凉得教人不忍直视。
*
深夜,热闹了一天的京城终于归于寂静。
沈青青和孟渊在宫外一僻静角落告别了方振山等人,坐上懒球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摘星阁。
摘星阁里大部分弟子早已睡熟,只有几个分布在各个走廊要道巡逻守夜,天热夜深,人又困又乏,完全没什么警惕心。
两人很容易便避过了巡逻的弟子,来到供奉老怪物的房间外。
从外部看,那间房似乎和其他房间没有任何区别,没有窗户,房门紧闭,漆黑一片,只有了解情况的人才知道里面有多凶险。
沈青青提前拔出镇魂尺,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向那扇紧闭的朱红木门。
门没有上锁,手掌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门开的刹那有道极盛的绿光刺入眼底,沈青青瞬间就失去了视觉。
像是被人迎头浇了桶绿色的油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幽绿。
“青青?”是孟渊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
“我在这儿。”沈青青回应一声,循着声音慢慢向他走去,步子刚刚迈开,忽有一道凌冽的煞气向她直冲而来。
“小心,有脏东西!”沈青青娇喝一声,凭着直觉纵身一跃避过袭击。
那猛鬼一击未中,很快又发动了另一轮袭击,而另一侧,孟渊那边也响起了刷刷的舞剑声。
很显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脏东西不止一只。
接连躲过几次袭击后,沈青青已适应了眼睛看不见的环境,屏息凝神,一边凭煞气分辨猛鬼的方位,一边运转功法发动攻势。
一尺横扫,金光爆出,如利箭般刺入盘旋在半空中的带翅猛鬼的胸膛。
“轰!”
猛鬼坠地,吐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同时,幽绿的密闭空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另一只四足匍匐在地的猛鬼被孟渊一脚踢到丈于外,猛鬼强壮的身体撞上空间壁垒,严丝合缝的空间瞬间裂出一道缝隙。
第456章 鬼仙司合泰
“有丝丝绿光从缝隙渗入空间,两人借着这抹绿光顺利捕捉到了那两只猛鬼的方位。
“砸!把这玩意儿砸开!”沈青青道。
孟渊会意,纵身上前对准那四足猛鬼的脑袋又是一脚。
猛鬼惨叫一声,嘴里喷出的黑血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弧线,又猛地溅射到空间壁垒上。
“轰!”
“咔擦!”
更大的一道裂缝出现了。
沈青青看他打得如此爽快,快步走到带翅猛鬼的面前,活动了一下腿脚,也开启了踢足球模式。
很快,牢固的空间经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暴力打砸,如破裂的鸡蛋壳般布满了裂纹,最后轰地一声彻底爆开。
糊在眼前的粘腻绿漆瞬间消失,紧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许多盏闪动着绿光的油灯,每盏灯都高高摆放在博古架最上层,以入门处为起点,挤挤挨挨摆了一圈,如星光般密密麻麻。
灯火中央的地面上摆了张暗红色方形供桌,供桌上空荡荡的,只摆了个燃着线香的小香炉和一块棕黄色的牌位。
牌位上面写了排黑色小字:“皇殷处士司公讳合泰号长安居士行一之神主”。
“司合泰。”
沈青青将牌位上的名字念了一遍,瞬间明白过来司政联合老怪物搞这一出的动机了。
来前她特意查阅典籍找到了所有关于司家的记载,司合泰三个字就在相关记载的最后一页,他是司家灭门时期的在任家主,亲眼见证了司家从兴盛到陨落的全过程。
说起司家被灭门的原因,一个“冤”字足以概括一切。
当年司家算是整个殷朝最出名的家族,不经商不从政,家里却比皇商还要富有,在京中的地位比某些官宦世家还要高。
就因为人家专业技术过硬,一张嘴断凶吉,一张符箓驱邪祟,每年登门求助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
也因为风头过盛,最终引来了当朝皇帝的猜忌。做皇帝的,多少都有点信风水、信气运,你司家本领这么强,却不肯进宫受皇帝驱使,不整你整谁?
只不过司家一直老老实实,没让上面抓到破绽,直到陈比天的出现才打破了局势。
陈比天与司合泰的嫡亲孙女司婕相恋,但因身份地位卑微,屡屡遭到司家人针对,后来虽借着司婕的坚持成功打入司家内部,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入司家后,他一边刻苦修行道法,一边费心攀附权势,最终搭上盯了司家已久但苦于无下手机会的皇帝。
两人一个制造出司家逆天改命、意图谋反的证据,一个派兵拿人,就这样除去了司家满门。
司家覆灭后,陈比天借着告发谋反的功劳一步步攀上权利顶峰,成为赫赫有名的陈将军;皇帝将司家泼天的财富据为己有,建豪宅、养美人,享了十几年的福。
这让司家人如何不恨?
让司家家主司合泰如何瞑目?
你不是说我要逆天改命、要谋反当皇帝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
这大概就是司合泰与司政潜伏在摘星阁夺取皇家气运、逆天改命的心路历程吧。
对于司家的悲惨遭遇,沈青青心中有同情,但并不赞同司合泰的做法。
你心中有恨,可以对着敌人发泄。
取敌人的性命,散敌人的魂魄,要敌人永生永世不得转世超生都可以。
但千不该万不该肆意残害无辜人。
作恶就是作恶,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作恶的事实。
“司老爷子,别躲着了,出来吧。”
沈青青抬起头,看向供桌上方那抹似有若无的紫光。
话落的刹那,紫光涌动,越聚越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紫光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老很老了,连眉毛都是雪一般的白色,脸上、脖颈处全是起了黑斑的干皮。身上没有一点肉,树皮般干裂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佝偻着脊背,浑身透着沉沉的死气。
但那双本该苍老混浊的眼睛却如鹰眼般明亮犀利,而且双眼之间还有股强劲的紫光涌动,那是帝王之气,是生的朝气。
不仅如此,他的周身还包裹着一股至精至纯的阴气,纯到非但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适,反而会带来一种心灵得到净化的超脱之感。
这样的存在,已经不能用“鬼”字称呼了。
叫他“鬼仙”更为合适。
鬼仙算是天、地、人、神、鬼五仙中最末等的仙,虽然挂着仙名,但难登仙界,在凡世也没有神职,无法享受香火,最终的归宿依旧是投胎转世。
即使如此,他也能凭借自身高深的修为在鬼界称王称霸,并抵挡住寻常鬼怪不能承受的道家术法。
这也是司予拼尽全力却无法损伤他的原因。
分辨出这一点后,沈青青心中愈发惊醒,右手握紧了镇魂尺,面上却不显分毫,声音沉稳:“司老爷子是我见过的第一位鬼仙。”
司合泰停下脚步,艰难地直起腰身打量着她,片刻,冷哼一声:“你的眼睛倒挺毒,比司予那个废物强多了,只可惜是个女人。”
沈青青嗤地笑了,反问他:“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当您夺舍的对象了,是吗?”
司合泰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沈青青接道:“司老爷子,您也算是道家史上声名赫赫的人物,死后又修炼成了千百年难得一遇的鬼仙,最后却躲在这间小屋里子当阴沟老鼠,您自己不觉得窝囊吗?”
“窝囊?”司合泰冷笑,“你一个无知小辈懂什么?等到贫道登上皇帝的宝座,你,还有那些无知的平民就会知道贫道到底有多厉害!”
“皇位,那是贫道以前不稀罕,只要贫道想,随时都能拿到!”
“所以呢?你蛰伏这么多年,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就为了让大家知道你能当皇帝,让大家看到你多厉害?”沈青青轻蔑地笑,“司合泰,你幼不幼稚啊?”
“无知的黄毛丫头,该死!”
司合泰轻易地被她的三言两语激怒,骤然张开双臂,一股强劲的阴气自他后背窜起,吹得他身后黑袍如随风飘扬的旗帜般高高鼓起。
阴气散开,瞬间化为无数支龙头蛇尾的利箭,利箭如稠密的雨丝,铺天盖地地将沈青青和孟渊包围。
第457章 他要最后拼一把
两人早有防备,几乎是同一时刻祭出镇魂尺和短剑来抵挡攻势,谁料阴气箭撞上武器并未消退,反而如藤蔓般迅速弯曲生长,眨眼间长成一个巨大的蝉蛹将两人牢牢包裹。
蝉蛹内部阴气环绕,寒冷刺骨,两人的眼睫瞬间结了层冰霜,上下牙齿撞得咯咯响,胳膊更是抖得连兵器都握不住了。
司合泰负手站在自己的牌位前冷冷一笑,“正好贫道的守门鬼没了,那就把你们炼成恶鬼,永远留在这里守门吧!”
“你在想屁吃!”沈青青高声怒骂,沉心静气运转功法,待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后猛地提起一口气,抡着镇魂尺劈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蝉蛹爆开,一股股阴气犹如受惊的小鸡崽子落荒而逃,重新回到司合泰宽大的黑袍后。
这时另一个蝉蛹也传来了异响,一只大手竟直接捶破阴气壳伸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手,最后两只手扶住壳层边缘猛地向两边一撕,原本坚不可摧的壳子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大裂缝。
孟渊捡起跌落在地的短剑,在司合泰惊愕的目光中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不愧为天降的救世者,果然有一身逆天的好本事。”司合泰面色阴沉地扫过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喃喃自语,随后话音陡然一转,厉声喝道:“但那又如何?贫道就是要逆天改命!”
话落,两腿横迈一步,又有一股精纯的阴气自他丹田处应运而生,这次的阴气显然比上一次要猛烈许多,气流间夹杂着数点细碎的浅紫色流光,如萤火之光,带着股强势的威压。
沈青青本来打算暂避其锋芒,但危急关头双腿却好像被钉进了砖缝里,动弹不得,另一侧的孟渊也同样被钉在了原地。
阴气涌动,分成两股分别砸向两人,气层厚重如千钧巨石一般。
沈青青赶紧挥尺抵挡,金光与阴气碰撞,数道气流如同一朵朵浪花向四周迸溅开来,屋内跳跃的绿灯经受不住如此摧残,倏地灭了,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司合泰沉声冷笑,双臂摆动运转功法,释放出更强大的阴气。
整个房间被汹涌的阴气环绕,冷得好似冰窖。
这就是鬼仙的压迫力!
同一时间,摘星阁一楼。
司予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头疼得厉害,一股浊气在头部来回冲撞,似乎要随时冲破太阳穴奔涌而出。
他从床上坐起,痛苦地揉搓着太阳穴,口中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吸气声。
这响声惊动了对面床铺的司城,司城睁开眼见他在床上坐着,含糊不清地问:“老大,你怎么了?”
司予再吸口气,回了句“没事”,然后倒头重新躺回被窝,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样努力都睡不着了。
司合泰封印在他体内的那缕魄在这个时间点忽然发生躁动,原因只有一个:沈青青来了,楼上正在进行一场酣战。
而他,本该挺身而出的人,却如懦夫般躲在房间里睡觉。
真的能睡下去吗?
司予望着落在窗前的那抹皎白月光,胸腔下早已冷硬的那颗心逐渐有了升温的迹象。
他向着月光伸出了手,眼中浮现出类似于渴望的情绪。
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给别人当献祭品?
凭什么?!
司予霍地坐了起来,原本迷茫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沈青青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真的不行呢?
他要最后拼一把,哪怕最后失败了,死在了老怪物脚下,他也了无遗憾了。
“老大,你要去哪?”司城被他突然起身离开的动作吓了一跳。
司予回头,忽地抬手扯下了面具,月光下,那片深红的疤痕如一朵繁复艳丽的玫瑰花绽放于脸颊。
他颜色偏浅的唇瓣开合,丢下一句话:“去找回我被人夺走的自由。”
说完,大步走出了房间。
三楼暗房,战斗仍在继续。
沈青青的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豆大的汗滴不住地顺着额头往下淌,糊得眼前一片模糊,握着镇魂尺的那只胳膊也早已酸得失去了知觉。
对面的司合泰咬紧牙关,再次爆出一股阴气,苍老的脸颊上青筋暴起,看着无比狰狞,“小丫头片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杀掉陈比天和陈乾坤就天下无敌了?”
“你在做梦!”他疯狂大笑,脸上是不带任何遮掩的张狂与得意,“贫道才是最厉害的,贫道是仙,贫道是仙呐!”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多少鬼想修炼成仙,想超脱尘世长生不死都未能如愿,但偏偏贫道做到了!”
“所以,你准备拿什么拦贫道?”司合泰大步上前,望着她手里发出嗡鸣的镇魂尺,轻蔑一笑,“就凭你手里的这把破尺子吗?”
“鬼就是鬼,就算披上了仙名还是改不了你鬼的本质!而我,沈青青,斩的就是鬼!”
沈青青怒吼一声,耀眼的金色光刃从指尖冲向尺尖,镇魂尺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嗡嗡的鸣响,尺身金光流转,一时间亮得令人睁不开眼。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随着咒语的响起,沈青青手持镇魂尺如利剑般冲破层层阴气,破空而出。
阴气层撞地,发出轰隆巨响,震得整座摘星楼都颤抖了一下。
司合泰大惊,连收纳气息向后退去,在这关键时刻孟渊也冲破了阻碍,挥出一掌,结结实实拍中了他的后背。
“噗嗤!”
另一侧的沈青青手执镇魂尺刺穿了他的胸膛,尺刃间绚烂的金光如同一簇炽热的火苗,瞬间将他周身阴气消融。
“噗!”司合泰吐出口黑血,踉跄着退到供桌前,动作太猛,撞翻了桌上的牌位和香炉。
房间里接连响起两声“啪嗒”脆响,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司予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银质折扇投射出一抹极冷的白光,将他狭长的狐狸眼照得如冰霜般寒冷。
司合泰擦去嘴角血渍,激动地笑了,“司予,你来得正好,去,杀掉他们!”
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在驱使一条家养的狗。
司予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向前,脚掌落在石板地面,发出踏踏的声响,如雨落芭蕉砸到人心头。
第458章 抄起家伙,杀鬼了
沈青青回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想再拼一次。”司予道。
无论是输是赢、是生是死,再拼最后一次。
司合泰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还敢不听话,是贫道给你的教训不够吗?”
“对,不够。”司予冷冷地对上他的眼睛,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然,“我司予天生骨头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可能乖乖做你的傀儡!”
“很好。”司合泰握拳冷笑,“那贫道就把你们三个全都炼成守门小鬼!”
话落,一阵风凭空而起,打着旋自他脚底向上攀升,越往上风越大,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慢慢将他托起。
升到半空时,他的周身乍然出现一道紫光,那紫光宛若一条流动小溪,快速注入他还在往外淌血的胸口,血瞬间就止住了,甚至连伤口都被抚平了。
沈青青看得牙根直痒痒,她辛辛苦苦捅的大窟窿就这样痊愈了,换谁谁不气?
司合泰仿佛察觉到她的愤怒,仰头大笑一声,挥动袖子,缠绕在他周围的紫光随着飓风四散开来。
有的在房间里打转,震得那些跌落在地的油灯叮当作响;有的顺着门缝溜了出去,有的则如无头苍蝇般哐哐撞击着房顶。
还有一缕紫光钻进了司予的眉心,原本安静藏在皮肉下的暗红色痕迹骤然一亮,如潺潺流动的蓬勃血液,又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亮得刺眼。
司予闷哼一声,身子抽搐着软倒在地,额头汗珠瞬间密如雨下。
孟渊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司予已经说不出话了,咬紧牙关摇了下头,一股蛮横的力量正从他的太阳穴涌向四肢百骸,然后驱使着他麻木、顺从地一步步往前走,走到司合泰面前。
“拼一次,你拿什么和我拼?”司合泰声音轻蔑,一抬胳膊掀起无数道阴气箭,密密麻麻地刺向面前倔强的年轻人。
司予强忍住疼痛甩开折扇,抵挡箭雨的侵袭,但行动到底迟缓了些,还是有利箭穿透单薄的衣裳,刺入他的脸颊、脖颈、胸膛……
刹那间,他的身上多了无数个鲜红的血点,如同一朵朵开在纯白的长袍上的小花,透着凄凉的美感。
“我不服,我就是要拼!”
“我司予宁死不做你们的傀儡!”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人生!”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顶着箭雨咬牙前行,血雨的冲刷下,那双漆黑的双眸愈发明亮,而分布在他脸颊的妖艳红痕却逐渐湮灭了光芒,最终只剩下一道几近透明的痕迹。
那股在他身体里四处乱窜的力量也消失了,他终于可以自由地驱使自己的力量,终于战胜了司合泰埋在他体内的那缕魂!
原来强大的意志力真的可以战胜一切!
房间的另一隅,上百只残缺的鬼魂从油灯中爬了出来,如丧失理智的野兽挥舞着利爪将沈青青和孟渊团团包围。
其中有一部分正是他们要找的皇嗣残魂。
沈青青看一眼在箭雨中负隅前行的司予,心中飞快做出了判断,“孟渊,你去支援他,我先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孟渊没有多说,留下“小心”二字,飞身跃过小鬼的包围圈,手执短剑径直刺向飘浮在半空的司合泰。
司予把握住机会,挥动折扇冲了上去。
这时房间忽然开始小弧度地抖动,房顶好像被什么东西不停撞击着,发出咚咚的闷响,渐渐的,撞击的力度越来越大,有砖瓦碎屑自屋顶簌簌而落,
很快,碎屑越积越多,平整的房顶直接破了个大洞,无数只孤魂野鬼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从洞口倾泄而下。
原本宽敞的房间顿时被野鬼们填满。
沈青青骂了声娘,加快速度将能收的残魂全都收了,剩下的来一个送走一个,但数量实在太多了,压根送不过来!
这时候摘星阁的弟子们也察觉到三楼的异常响动,陆续冲了上来,霎那间,整个三楼被人和鬼填得满满当当。
司予抹去脸上血迹,回头看向懵逼的众人,沉声发令:“摘星阁诸弟子听令,我司予,以摘星阁首席大弟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全力诛杀摘星楼内恶鬼,包括,他!”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司合泰,眼中光芒分毫未减。
“你们敢!”司合泰态度张狂,“贫道是司家老祖宗,是摘星阁真正的主人,哪个敢与贫道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啊呸!”光着膀子和脚丫的司城啐了他一大口,叉腰骂道:“司予是我们摘星阁的老大哥,我们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你算什么垃圾毛毛虫,也敢在我们面前放狠话?”
说着,他振臂高呼,指挥身后众人,“大家都听老大的,抄起家伙,杀鬼了!”
能进入摘星阁的术士都不是俗人,对付这些没有修为的小鬼简直轻松如喝水,一时间楼内到处都是扔符箓的、甩绳索的、撒铜钱的弟子。
“杀吧,使劲杀!这世间多的是孤魂野鬼,贫道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杀完!”司合泰舞动双臂,再次掀起了一道飓风。
头顶,月亮早已隐去,天空是泼墨般的黑。
远处,又有一大群张牙舞爪的野鬼狂奔而来。
“这样不行,必须先把罪魁祸首除掉。”沈青青一尺子劈倒一群小鬼,偏头和孟渊、司予说话。
“可是该怎么除?”司予舔了下嘴角腥甜的血液,漫不经心地问:“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法器和符箓根本伤不了他。”
“那能不能把他关起来?比如关进你的紫金葫芦。”孟渊问,说完收回短剑,活动了一下手腕,“可以的话我就上了,下手狠一点说不定能把他按进去。”
沈青青瞥他一眼,“我发现近来你的行事作风愈发生猛了,跟云儿学的?”
孟渊:“大概是……互相影响?”
沈青青收回目光,回答起他的问题:“关是能关,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斩草不除根的事情,既然动手了,那就一次性解决掉。”
她抬首看向房顶上方悬空了一个角的巨型大鼎,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459章 承乾殿对峙
“既然寻常的法器伤不了他,那我们就用点不寻常的方法对付他。”
沈青青眉目舒展,偏头问司予,“你们应该学过引雷术吧?”
司予一怔,面露惊异,“你的意思是引天雷劈他?”
“自然。”沈青青勾唇一笑,“他不是很自诩天下无敌吗?那就让他尝尝天雷的滋味吧。”
一只恶贯满盈的鬼,就算修成了仙又如何,在天雷面前依旧是蹦不起的小蚂蚱。
“你,还有他们……”沈青青指了下正拼命杀鬼的司城等人,“去顶层阁楼布阵,我和孟渊拖住司合泰和这群小鬼,能做到吗?”
司予向她比了个手势,姿态潇洒,“必须能。”
说罢纵身跳到人群中央,向司城招了下手,“老弟,把兄弟们都叫过来,要干大事了。”
“来喽!”司城高声应和。
一群人纷纷脱离鬼群,涌向通往顶层的楼梯。
摘星阁外,还藏着另一批人。
赵赢望着笼罩在摘星阁上空的稠密黑云,小心地碰了碰方振山的胳膊肘,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承乾殿找顾嘉礼汇合了?”
方振山面色凝重地收回视线,点了下头,“你带着他们继续守在这里,我出发去承乾殿。”
“啊?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赵赢不乐意了。
“因为你不够稳重。”方振山丢下几个字,大步离开了摘星阁。
承乾殿外,一个宫人正躲在角落东张西望,瞧见方振后连忙冲他招了招手,小声道:“老将军,顾大人在偏殿等您。”
方振山向他摆了下手,快步走进偏殿找到了顾嘉礼,“现在那边打得正厉害,估计司政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就看皇上的态度了。”
顾嘉礼颔首,立刻将他带到皇帝寝宫外,敲响了房门。
皇帝好像也没睡着,门响两声便应了,问清他们的身份后直接将人放了进来。
“嘉礼啊,你大半夜敲门有什么事吗?”皇帝倚靠着床头的软枕,语调懒散地问话,问完一偏头瞧见他身旁的方振山,表情一滞,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老将军也来了啊,早就听嘉礼说你跟着灵慧郡主一起到了京城,奈何朕身体抱恙,一直没抽出时间召见你,你可不要生朕的气啊。”
他虽极力摆出一副自然随和的表情,但顾嘉礼还是从他闪烁不定的眉眼间发现了一丝端倪。
“皇上,臣和方老将军有件要紧事向您汇报,希望您听了之后不要生气。”
顾嘉礼收敛了眼中异色,姿态端正地跪在他面前,眼睑微垂,面上一派谦恭之色。
“有事直说,朕又不是小气的人。”皇帝换了个坐姿,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昨夜灵慧郡主紧急入宫,告诉臣她准备暗中潜入摘星阁偷取皇子公主们丢失的残魂,臣认为皇上身体并未痊愈,不宜过分操劳,擅自将此事压了下来。”
皇帝身子一僵,一双乌黑双目如结了冰的湖面瞬间凝固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强压着怒火问话:“灵慧郡主现在人在哪?”
顾嘉礼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躬身叩首,“在摘星阁里,从她昨夜进入摘星阁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臣和方将军担心其遭遇不测,所以特意前来恳请皇上派兵前往摘星阁支援。”
殿内一片寂静,纱帐后的男人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两个人,心中怒火中烧,恨不能将他们盯出个大窟窿。
顾嘉礼好像没察觉到他的愤怒,淡然地叫了声“皇上”,接道:“灵慧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快救回皇子们,还请皇上看在她一片苦心的份上,暂时原谅她私自行动的罪过,尽快派兵支援。”
“派兵支援是小事,但倘若惊动了国师,令皇嗣受到损伤,这份罪名算谁的?”
皇帝语气很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朕记得嘉礼你最看重规矩,从前逾矩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做,怎么今日如此糊涂,这么要紧的行动都不提前告诉朕?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还有老将军。”他话音一转,又将矛头对准了方振山,“朕知道,你对朕有恩、对大齐有恩,但恩情是恩情,规矩是规矩,未受召见便私自入宫是什么罪,你不会不懂吧?”
这番话,摆明了不准备派兵支援沈青青,不仅如此,还要给顾嘉礼和方振山扣个玩忽职守、擅闯宫闱的罪名。
“臣的确有罪,也甘愿领罚,但在降罪之前,还请皇上派兵将灵慧郡主救出来,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不得。”方振山跪伏在地上,声声恳切地请求。
“就算皇上不为灵慧郡主着想,为了皇子公主们的未来也该出手救人。”顾嘉礼抬头,沉声质问:“难道皇上就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女变成正常人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男人终于明白过来两人在故意试探,眼神变幻莫测,最后索性不装了,一拍床沿高声吼道:“救不救朕自有定夺,还轮不到你们来插嘴!”
吼完霍地站了起来,冲着紧闭的殿门高声道:“来人,将这两个欺上瞒下、图谋不轨的逆贼抓起来!”
一队禁卫军手执兵器鱼贯而入,但发现要抓捕的对象是方振山和顾嘉礼时,犹豫了。
顾嘉礼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纱帐后的男人,厉声追问:“你不是皇上,你到底是谁?”
纱帐被人猛地拉开,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挥动明黄色的衣袖,怒声大吼:“顾嘉礼,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朕到底是不是皇帝!”
顾嘉礼眉头紧蹙,冷眼望着面前仅距他一步远的中年男人,不可否认,男人身高、体型、样貌都和皇帝一样,但周身的气度却远远比不上真正的皇帝。
齐瑞是温和内敛的,大多数时候都和颜悦色,哪怕生气也不会说脏话骂人,更不会像面前男人这样大声吵嚷。
帝王之威,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诠了,哪用得着像面前男人这样上蹿下跳,虚张声势?
第460章 一命换一命
“你不是皇上,你是司政的人。”顾嘉礼心中已有了决断,当机立断向禁卫军首领发号施令:“抓住他,真正的皇上被挟持了!”
“朕看你们谁敢!”男人情绪激动,“看清楚朕这张脸,朕就是齐瑞!就是大齐的皇帝!”
“你就是个狗屁!”殿门外忽响起气势雄浑的一声吼。
太后大步流星地闯入承乾殿,袖子一撸,冲到男人面前就开始撕脸,撕了几下没撕动,气得狠狠在他脸上挠了几道,嘴上怒骂道:“狗东西,装得还挺像!”
男人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手将太后往外推,嘴上还声嘶力竭地嚎:“母后,您看清楚了,我是您儿子齐瑞啊!”
“放屁!哀家没有你这种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儿子!”太后叉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指挥殿内禁卫军,“把他给哀家抓起来!”
禁卫军首领看看男人,看看太后,再看看顾嘉礼,欲哭无泪,他到底是抓,还是不抓啊?
这要抓错了不会直接一脚迈进阎王殿了吧?
太后见他半天没有动作,急了,“听不懂人话是吧?赶紧抓人,出了事哀家兜底!”
“你敢!”男人横眉竖目地瞪他,“以上犯下,死罪一条!”
一个有人兜底,一个死罪一条,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好吧?
禁卫军首领心一横,刷地拔出了腰间佩刀,冲身后手下喊道:“抓住这个冒牌货!”
“刷刷刷!”
数道拔刀声同时响起。
男人见形势不对,忽地转身冲向摆放长剑的桌案。
“糟糕,他要自尽!”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方振山反应极快,一个纵身跃到他的身后,揪住后脖颈将人拽倒在地,几个禁卫军蜂拥而至,将他牢牢按死在地上。
男人拼命挣扎着,额头青筋根根突起,面目狰狞如恶鬼,“杀了我,有本事杀了我啊!”
反正伤的不是他的身体,他怕什么?
“叫什么叫,聒噪!”太后一弯腰将自己脚上的破布鞋脱掉塞他嘴里了,塞完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还是觉得不对劲,又上手撕了几把,嘟囔道:“奇怪,这人怎么跟齐瑞长得一模一样?”
方振山跟在她身后瞅了几眼,附和着点头:“看着是挺像,连牙上的豁口都能对上。”
“是吗,我看看……”两人一左一右蹲在男人身侧,兴致勃勃地研究起像还是不像的细节问题,时不时还要上手抓一把、扯一把。
最后顾嘉礼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方老将军,麻烦您先去摘星阁接应下灵慧郡主,把人救出来后直接带到承乾殿,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太后,请您立刻回去睡觉,白天打一天马吊,夜里还不好好休息,是准备修仙吗?”
太后赶紧堵住了耳朵,“别念了,别念了,哀家马上走。”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抓了下男人的脸,在他脸上留了道血印子。
方振山和太后走了没多久,漆黑的夜空忽闪过一道极亮的闪电,那闪电如同一条烧得赤红的巨型铁剑,硬生生将天劈成了两半。
紧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声势浩荡,仿佛要将天地震碎。
这一声雷惊动了宫中许多人,其中包括彻夜未眠的皇后李柔。
“怎么回事?前半夜不是还有月亮吗,怎么突然打起雷了?”
李柔走到窗前查看情况,窗棂还未打开,值夜的嬷嬷忽然急匆匆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摘星阁出事了!”
李柔心霍地一跳,立刻回头问:“出什么事了?”
“被雷劈了,摘星阁被雷劈了!”嬷嬷抖着身子,话都说不囫囵了,“宫里人都在传国师大人作恶多端,被雷劈死了!”
李柔大惊,不等她深究,又一太监匆忙跑来,一进殿便嚷嚷起来:“娘娘,不好了,皇上被顾大人抓起来了!”
“皇上……被抓了?”李柔向后踉跄一步,身子撞上桌沿,打翻了桌上未喝完的浓茶,茶水哗哗啦啦浇了她一手。
而她却毫无察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抖到灵魂都好像在打颤。
摘星阁乱了,司政被抓了,那下一个倒霉的不就是她了吗?
“不,本宫不想死,本宫还没当上太后,本宫不想死啊!”李柔疯了似的拼命拍打着桌子,良久,终于打够了,颓废地滑坐在地抹起了眼泪。
伺候的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劝她:“娘娘,要不我们主动去找太后认错吧,把所有事都推到国师身上,也许能逃过一劫。”
“你以为那死老太婆是好糊弄的吗?就算侥幸过了她那一关,后面还有个又臭又硬的顾嘉礼呢,你告诉本宫该如何躲?”
“那怎么办?”嬷嬷也傻了,“难道我们就只能等死吗?”
“不,本宫要活下去!”李柔攥紧了拳头,精致的杏仁眼闪过一抹毒蛇般阴狠的光芒,“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杀入将军府,把齐卓宇那个小崽子抓起来!”
哪怕是一命换一命,她也要活下去!
将军府,灯火通明。
贺氏把四个崽子哄睡后便一直守在院门口等消息,从前半夜守到后半夜,直到东方天际泛起白光都不见有人回来。
她心里越来越焦急,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去找副将何维打听情况,走到半路,前院忽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还没弄清楚状况,几个兵士匆忙跑了过来,挥舞着胳膊向她大喊:“老夫人,快带着孩子们躲起来,有刺客!”
“这群杀千刀的,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贺氏一拍大腿,赶紧跑回房间把熟睡的孩子们叫醒。
将军府地方虽大,但藏人的地方还真没多少,贺氏慌慌张张给几个孩子找了藏身之地,再出去时刺客已杀到梧桐院了。
这次来的人明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都是黑鸦鸦的男人和白花花的兵器。
赵赢和方振山不在,将军府的守卫也少了一半,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
但无论有多艰险,他们都必须坚持下去,否则这些天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第461章 你怎么又从天上摔下来了
贺氏一伸手抓起立在墙角的长枪,奋不顾身地冲向战场。
厮杀声越来越近,兵戈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痛苦地倒下,热腾腾的鲜血如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顺着砖缝流至床底,流到孟琦雨面前。
他被那浓烈的腥臭味熏得小脸皱成一团,连抬手去捂鼻子,却先摸到了一片粘腻的湿润,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挤在他身旁的孟琦风也动了下,小小少年弓着身体,双手紧紧抱着把弩箭,似乎随时要冲上去与敌人决一死战。
对面藏人的衣柜忽然开了条缝,一只圆滚滚的大橘猫跳了出来,接着是背着弓箭的孟琦云。
“大姐,你要干什么?”孟琦雨压低声音喊她,心跳得快到好像要蹦出嗓子眼。
孟琦云向外望了一眼,面带忧色,“你没看到吗?打不过了,再不帮忙我们都要死。”
“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孟琦雨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沾满黑灰的小脸写满了认真,“他们是来抓我的,只要我出去了,你们就会没事。”
说着,他一抹鼻子,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孟琦风从床底伸出只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腿,凶巴巴地吼道:“不许走!我是大哥,听我的!你和雪宝继续藏着,我和云儿出去帮忙,我们一定能赢!”
孟琦云点头,“我同意。”
“喵喵喵!”大橘蹭了蹭她的小腿,耳朵尾巴竖得老高,显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孟琦雨看到它时眼睛一亮,“要不让大橘带我走吧,他们看见我走了一定会追上去,到时候你们就安全了。”
“但是他们万一用箭射你怎么办?你会不会被扎下来啊?”孟琦雪从柜子里探出个脑袋问。
孟琦风和孟琦云也张大眼睛看向他,脸上全是担忧。
孟琦雨却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不会的,让大橘跑快点,就这样‘嗖’地一下飞走了,绝对没事。”
言罢,他弯下腰冲大橘招招手,“大橘兄,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交在你手里了,你可要争点气啊,别像上次那样……呸呸呸,这次我们一定能行!”
大橘抖了抖黄毛,递给他一个自信的小眼神,然后凭空一跃,身子膨大数倍,油光水滑的尾巴一勾,将孟琦雨带上了脊梁。
孟琦雨扶住它的耳朵,出发前特意叮嘱一句:“先别急,在外面溜达一圈,让他们都看见我以后再走。”
大橘喵呜一声,撞破紧闭的房门冲了出去。
门外酣战的众人被突然窜出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贺氏则是被吓得手一哆嗦,险些把自己扎了。
“小兔崽子,快躲起来,躲起来啊!”
这一个个的,怎么能这么虎?!
孟琦雨假装没听见,腾出只手冲下面的黑衣刺客做鬼脸,“来啊,来打我啊!”
一群魁梧大汉竟被一小娃娃挑衅了,这口气搁谁谁能忍?
一名刺客甩出手中长剑,挥舞着胳膊追了上去,“兄弟们,他就是我们的目标人物,弄他!”
孟琦雨猫着腰,紧紧抱住大橘的脖子,如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尽情地发号施令:“大橘,就是现在,快跑!”
“喵呜!”大橘一甩尾巴,跳到隔壁房顶,沿着房顶飞檐走壁翻越了院墙,然后如脱缰的野马般一路狂奔。
黑衣人们紧随其后,使轻功的、扔暗器的、投刀剑的……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又一个飞镖打耳畔擦过,吓得孟琦雨一阵心惊肉跳,说话时嘴唇都在打哆嗦:“大橘,你能不能再快点啊,万一被扎到了怎么办?”
大橘晃了晃尾巴,喵喵叫了几声,声音颇凶,好像在质问他:“你敢怀疑我的能力?”
孟琦雨妥协,“行,你是大爷,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只听见“噗呲”一声,胯下某只喵猛地一抖,接着一个急转弯,差点连人带猫栽进粪坑。
孟琦雨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趴在它脖颈处干嚎:“大哥,咱可别摔,可别摔!”再摔他真要见阎王了。
大橘憋着口气再次加快速度,一跳丈余远,接连跃过十几座房顶后总算把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甩开了。
京城某条无名小巷。
李四捧着两个刚从馒头摊要来的窝窝头往墙角一坐,吸吸鼻子,在浓郁的麦香中陶醉地咬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嚼,忽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兜头向他砸来。
“轰隆!”
“噗!”
人倒了,嘴里的窝窝头喷了,手里的窝窝头一下甩飞了。
李四气得肺都要炸了,“我的窝窝头,我的命根子啊!”
为了要这点口粮,他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沿着街道一圈又一圈地溜达,还要冒着被同行发现、挨打的风险,他容易吗?
李四抓狂地捶了下地,一把推开身上的重物,握紧了拳头要打人,结果扭头一看,竟然是个熟人。
“小仙童?你怎么又从天上摔下来了?”
这回李四成长了,对于他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并没有太意外,言语间更多的是惊喜。
孟琦雨尴尬地抓抓脸,看一眼缩在角落用尾巴揉屁股的大橘,片刻,幽怨地叹了口气,“认了个特别不靠谱的大哥,每次出门都要整出来一点意外,没办法。”
“那下回咱不跟他一块出来了。”李四憨厚地笑笑,然后问他:“小仙童,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吗?”
“还没有呢。”孟琦雨四处看看,心里还觉得不踏实,压低声音问他:“这边什么地方能藏人啊,有人追杀我。”
“追杀你?”李四听得一愣,想了想扭头领着他往巷子深处走,边走边说:“你去我睡觉的地方吧,那地方严实,保准不会有人发现。”
孟琦雨抱起大橘,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猫走到巷子尽头再往左一拐,来到一座破旧的宅院前,宅院里面荒草萋萋,一看就没人住。
孟琦雨小声嘀咕:“躲在这里好像有点明显吧?”
话刚说完,就见李四撅着屁股对着一片杂乱的稻草堆使劲刨啊刨,最后刨出了一块光滑的石板盖子,盖子下是个宽敞的地窖。
第462章 人没事,就是稍微倒霉了点
他吭吭哧哧地把盖子挪开,然后回头冲孟琦雨笑笑,“你进来躲着,我帮你把稻草盖好,放心,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孟琦雨伸头看看地窖里的破被子,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啊?这里又没有人住,要个饭还要跑老远,不方便吧?”
李四挠挠头,笑得有些羞涩,“他们不让我睡在街上,说我抢了他们的地盘……睡在这里挺好的,安静,还能遮风挡雨,就是黑了点。”
孟琦雨看着他脸上阳光的笑容,心里酸酸的,有点难受,“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也不算欺负,谁让我笨,打不过别人呢?”李四看出他情绪不对,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不用为我难过,其实我过得挺好,这里的人都很善良,有时候还会给我肉包子吃呢。”
孟琦雨别过头抹了把眼泪,小声道:“你就住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和我娘打完了坏人,我再来接你……我娘做饭可好吃了,到时候咱们就能天天吃肉了。”
“天天吃肉?真的吗?”李四面上一喜,随后想到什么又蔫巴了,“还是算了吧,我这个人太倒霉,不能把霉气过给你,你能时不时来看看我,给我带口吃的就好了。”
“李四……”孟琦雨叫了一声,眼睛更红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赶紧进去吧。”李四推了他一下,“我在外面帮你守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回来通知你。”
李四在荒宅前面的路口守了大半个时辰,确定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后才折回去叫孟琦雨。
小小少年在地窖里滚了一圈,蹭了一脸灰,看着有些滑稽,李四一边帮他擦脸上的灰,一边小声念叨:“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还在将军府住吧?”
孟琦雨点头,“嗯,待会儿到了将军府,我让祖母给你盛肉吃,还有米酒,又香又甜的桂花米酒,特别好喝。”
李四吸溜下口水,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两人顺着来路往回走,经过碰面的小巷子时李四停下脚步往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对孟琦雨道:“小仙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那俩窝窝头捡回来,好不容易要回来的,扔了怪可惜。”
孟琦雨把大橘往怀里收了收,道:“我跟你一块去吧,走这条路好像也能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还没找到窝窝头在哪,忽地窜出几个高头大汉抡着棒子将两人敲昏了。
大橘嗷呜一声要跑,被人一把揪住后脑勺拽了回来。
巷子里响起男人粗犷的声音:“老大,这里还有只猫。”
“一起带回去,晚上煮肥猫吃。”
*
承乾殿。
沈青青依次检查了并排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擦了擦手,面色凝重地对殿内众人道:“基本能确定了,司政和皇上换魂了。”
这结果也正好解答了她之前的疑惑。
司政和皇后费那么大功夫对皇帝下毒虫,为的不是毁容,而是以脸受伤为理由,光明正大地蒙上纱布、挂上纱帐,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一个人的面相和气质除了与天生的长相有关,与内在的灵魂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简而言之,司政就算偷了皇帝的身体,也偷不了皇帝周身的真龙气运。对于这一点,司政本人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如此防范她。
走到今天再回头看,恐怕从赵赢入京面圣的那一天起,皇后就已经在演戏了。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幸亏她留了个心眼,没把孟琦雨送进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也是一阵庆幸,唯独太后眉头紧蹙,手指向司政,一副嫌弃得要命的模样,“也就是说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皇帝?”
不等沈青青回答,她又立刻摇着头摆着手道:“不行,得赶紧把他们换回来,哀家不想要这么丑的儿子!”
试想一下,如果天天有个这么丑的男人追着他喊母后,不死也得被喊死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这清奇的关注点,也只有亲娘能做到了。
“娘娘放心,魂肯定能换回来,就是需要点时间,得慢慢等。”
“没事,时间不是问题,能换回来就好。”太后松了口气,然后这口气还没喘匀,何维一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将军府来刺客了!”
众人瞧见他狼狈的模样,心顿时一沉。
孟渊连忙接话道:“现在情况怎么样,还在打吗?”
何维抹去脸上污血,喘着粗气道:“三皇子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自己骑着猫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肯定是李柔个毒妇派人干的,老子这就去剁了她!”赵赢刷地拔出佩刀,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太后连儿子都不管了,连忙追了上去,“等等哀家,哀家要撕了她的脸!”
顾嘉礼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问沈青青:“现在该怎么办?算账还是找人?”
“我和孟渊出去找人,你留在宫里把控大局,看好皇后,千万别让她跑了。”沈青青恶狠狠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好久没打人了,正好拿她练练手。”
离宫的路上,沈青青忙里偷闲卜了一卦,得知结果后松了一大口气,“还好,人没事,就是稍微倒霉了点。”
此刻倒霉蛋子一号李四正平躺在坑里捂着被摔疼的肋骨哼唧,倒霉蛋子二三四五号正叉着腰骂天骂地:
“到底是那个缺心眼的在路中间挖坑,有病是吧?”
“让老子逮住这个挖坑人,一定要把他丢坑里活埋了!”
“还有你,哭屁啊哭?”绑匪头子踢了李四一脚,“要不是你说东边那条路不通,我们会往这边走吗?”
李四哭得更大声了,他好冤啊,他只是觉得这条路离将军府近些,说不定能被人发现,哪里想到半路会掉坑里?
他也不想这么倒霉的好伐?
李四回头看向盘着腿坐在角落的孟琦雨,内心悲伤无法自拔,“小仙童,咱们不会饿死在这里吧?”
孟琦雨撩起眼皮,淡定地瞟他一眼,“不用怕,我娘会来救我们的。”
第463章 李泰来,加油做好事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就响起了辘辘的车轮声,几个匪徒一跃而起,拼命拍打着土坑壁求救。
孟琦雨则不紧不慢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向李四使了个眼色,“收拾一下,我爹娘来了。”
“啊,这么神的吗?”李四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就差没跪下磕个头了。
孟琦雨骄傲地挺直了胸脯,“那可不,我娘神机妙算,找个人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话落,头顶便出现了两个人,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孟渊和沈青青。
几个匪徒见有人过来叫得更大声了:“两位侠士,快救我们上去!救我们上去啊!”
沈青青自动忽略了这群聒噪的匪徒,视线落到挤在角落的孟琦雨和李四身上,挑了挑眉问:“你们俩没事吧?”
李四憨厚地摇摇头,笑容满面,“没事,就摔了一跤,什么事没有。”
“有事!”孟琦雨打断他的话,一叉腰,气鼓鼓地指向面前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匪徒们,“他们用棒子敲我头,要把李四卖到黑窑厂挖煤,把我卖给别人当儿子,还要把大橘煮了吃!”
“喵喵喵!”大橘附和几声,呲起小尖牙以示心头愤怒。
沈青青被这俩气愤填膺的模样逗笑,顺着他们的意思问:“那你们想怎么着?”
“我要打回来!”孟琦雨大声嚷嚷。
匪徒们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向头顶两人拱手认错:“大侠,这事儿是个误会,我们跟孩子开玩笑……”
沈青青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吓得匪徒头子声音低了好几个度,“算了,你们打吧,打完记得把我们救回来就行。”
要不然这荒山野岭的,啥时候才能遇到第二个过路人呐。
孟琦雨捡起地上的木棒,向匪头比了个手势,“蹲下!”
匪徒们立刻双手抱头蹲成一排,跟等待夫子训诫的学生一样,乖乖等着挨棒子。
孟琦雨抡起木棒,一人一棒子,打完把木棒往李四面前一递。
李四惶恐:“连我都要打啊?算了,给你打吧。”谁让路是他指的呢?
说着就要往墙角蹲。
孟琦雨无语,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这么笨的人吗?
“我是让你打回去。”
“打回去啊……”李四看看棒子,再看看旁边凶神恶煞的匪徒,心里直打怵,“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害怕。”
“不打你的肉和米酒都没有了。”孟琦雨威胁他。
李四眼睛一瞪,想想那香喷喷、油滋滋的五花肉,又支棱起来了,“好,我打。”
棒子一到手,李四腰都直起来了,天天被别人欺负,这回总算轮到他欺负别人了,真爽!
李四打完还不算结束,大橘又飞扑上前,嗷呜嗷呜一人啃了一大口。
这时候孟琦雨总算满意了,把棒子一扔,甩甩袖子向孟渊伸出了胳膊,“爹,快接我上去,下面好阴森、好可怕。”
孟渊:“……你还能演得再假一点吗?”
嫌弃归嫌弃,自家的娃该救还是得救,他一翻身跳进土坑,一条胳膊夹一个,肩膀再放一只猫,一次性把两人一猫全都带上来了。
剩下的匪徒们傻眼了,“我们呢?”
“你们自己慢慢爬呗。”沈青青丢下一句话,左手牵着娃,右手抱着猫,大摇大摆地走了。
匪徒头子气得直捶墙,他为什么要想不开抓这俩人,为什么?!
回去的路上,李四全程挤在马车角落,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沈青青,缩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沈青青眼稍微抬,饶有趣味地看向他,“怎么,对我有意见?”
李四赶紧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夫人,小仙童说您神机妙算特别厉害,您能不能帮我算一算……怎么做才能把身上的霉气消除掉?”
孟琦雨在旁边帮他求情:“娘,您就帮帮他吧,他今天救了儿子的命,是个好人。”
沈青青正要说话,马车突然剧烈地晃动一下,然后停下不动了,下车检查一圈才发现是车轮裂了。
他们乘坐的马车是宫中名匠特制的,结实程度不用多说,这都能裂属实是有些点背了。
李四也意识到这一点,心更虚了,默默往后退了十来步,连车子都不敢靠近了。
沈青青看着他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向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指条明路,但能不能做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李四眼睛一亮,赶紧跑了过来,巴巴地点着头道:“您说。”
“你这种情况一般是前世德行有亏,报应到这一世来了,要想化解只能多做善事,为自己积累福德,把缺失的那部分补回来。”
沈青青娓娓道来,“还有一点,你以后得自信起来,不能整天唉声叹气、蔫头耷脑,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这样才会有好运上门。”
李四苦着脸,非常为难,“我也想做好事,可是你看我这样子……”
他抖抖自己破烂的衣裳,再拍拍空荡荡肚皮,“我连饭都吃不饱,哪有精力做好事啊。”
“这倒是个问题。”沈青青想了想,沉吟道:“你身上霉运太重,寻常地方恐怕压不住,皇家道观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样吧,你先等两天,回头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打扫道观的活,吃住问题就不用愁了,平常扫完地你可以下山做些好事,时间长了运气自然就变好了。”
“好,扫地好,我爱扫地。”李四激动到语无伦次。
“要不你把名字也改了吧。”孟琦雨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叫泰来怎么样?否极泰来,希望你从今以后厄运终止,福运连绵。”
李四虽不知道否极泰来的意思,但能听出来这名字是代表好运的意思,乐呵呵地点着头道:“好,那我就改名字叫李泰来。泰来……你别说,还怪好听的。”
他笑着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冲孟琦雨等人摆了摆手,“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回去了,省得再遇到什么倒霉事,咱们改天再见。”
“等一下。”孟琦雨连忙叫住他,蹭蹭跑回马车把里面的糕点零食全搬出来塞李四怀里了,然后摆摆手道:“李泰来,再见,加油做好事!”
“嗯,加油做好事!”李泰来用力地点点头。
第464章 果真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
步行回去的路上,沈青青忍不住问自家小贪吃鬼:“往常让你少吃点东西跟要你的命一样,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
孟琦雨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他比我更需要那些吃的。”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笨笨的,但很善良、很可爱……我希望这样的人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不光是他。”
沈青青听得百感交集,揉了下他乱糟糟的小脑瓜,温声道:“想法很好,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努力,争取让大齐所有的‘李四’都能吃得上饭。”
孟琦雨认真地点头,眼睛如水洗过一般明亮,“嗯,我会努力的。”
努力做一个好人。
做一个能给百姓带来好运的好皇子。
一家三口回到将军府时,府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贺氏正领着几个崽子在大门后焦急地等待,直到瞧见被沈青青牵着的孟琦雨,悬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下。
“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贺氏拍着胸口长吁短叹,“你们这群小屁孩啊,早晚要把我这个老人家吓死!”
“呸呸呸,奶奶长命百岁,才不会死呢!”孟琦雪奶声奶气地打断她的话。
“就你这张小嘴会说!”贺氏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想想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拍大腿道:“写检讨,一人八百字,明天交。”
孟琦云垮着小脸抱怨:“奶奶,您是一点好的不学,光跟我娘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沈青青:“嗯?”
孟琦云连忙捂住嘴,丢下句“您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撒丫子跑了。
“这熊孩子……”沈青青失笑,把孟琦雨带进院子,叮嘱了贺氏几句后又匆忙往宫里赶。
宫里这会儿正人山人海热闹得紧,皇后李柔为了能活命,竟然破罐子破摔把刀架自己亲儿子脖子上了。
顾嘉礼等人怕她真发起疯来伤了太子,一直在旁边劝说,没敢强行动手抓人。
两帮人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沈青青问清楚原因后当场笑喷了,“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让她赶紧杀,杀完好给雨儿腾位置,也省得皇上动手了,多好。”
她的声音极大,笑得还极猖狂,气得李柔白眼一翻,差点撅过去。
“贱人,你休想!皇位是我新儿的,任何人都别想抢!贱人!”
她真气疯了,完全不顾皇后的仪态,红头胀脸地破口大骂,把怀里的傻皇儿吓得哇哇大哭。
一时间,哭声骂声连成一片,更热闹了。
沈青青一点都不生气,笑盈盈地望着她,“你不是要杀太子吗?杀啊,嫌刀不够利,我还可以帮你换一把。”
言毕她抬手抽出旁边禁卫军的佩刀,拾阶而上,一步步逼近最高处的李柔,脸上笑意融融,落入人眼却是一片深寒。
“瞧你这狗急跳墙的蠢样,还杀太子,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你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杀了他,你舍得吗?”
李柔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蠕动着不敢继续骂了,拽着自家儿子的衣裳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无路可走了,哐当扔掉手里兵刃,跪地嚎啕大哭。
“母后,臣妾知道错了,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司政个混蛋逼的,求您看在新儿的份上,饶过臣妾吧。”
“你可拉倒吧你。”太后嫌弃得直撇嘴,“就是因为有新儿才更不能留你,要不然好好一孩子会被你养成什么鬼样子?”
太后回头,向周围严阵以待的禁卫军一摆手,“把皇后抓起来,暂时押入天牢,等皇帝醒后再另行处置。”
“不许过来!本宫是大齐的皇后,是太子的亲娘,谁敢动本宫一下?”李柔心有不甘,死死抱着柱子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禁卫军拉都没办法拉。
沈青青走上最高层台阶,将佩刀往石缝里一插,弯下腰,笑容恶劣,“皇后娘娘,民女想问您一个问题,您不会真以为司政是在真心实意帮您和太子做事吧?”
李柔心一紧,立刻追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司政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扶你儿子上位,人家想让司家自己人当皇帝,明白了吗?”沈青青哼笑,眼神轻蔑,“果真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
跟她娘的评价一样。
李柔不愿接受被人欺骗利用的事实,疯狂摇头否认:“不可能,是他救了新儿,是他救了新儿!”
沈青青笑得愈发讽刺,“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你的新儿不是傻子,是司政为了利用你,暗中抽走他一个缕魂,让他变成了傻子。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什么?”李柔瞳孔紧缩,登时呆在了原地,“本宫的新儿……不是傻子?”
那她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到底在为了什么辛苦算计谋划?
沈青青嗤笑一声,摇摇头,没有解释。
但一声笑足以说明一切。
李柔被她眼底的嘲讽与同情刺伤,蹭地爬了起来,如发了狂的猛兽一般,不管不顾地往承乾殿里冲,“司政在哪?本宫要杀了他,本宫要将他碎尸万段!”
“快拦住她,别让她损伤了皇帝的身体!”太后牢记着自家儿子被换魂的大事,急忙命禁卫军拦人。
几名禁卫军七手八脚地冲上前,将她牢牢按在了地上。
昔日那个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此刻趴在地上疯狂撕扯着、大叫着,面目狰狞,状若疯狗。
太后看得糟心,一摆手让人把她拖了下去。
这时承乾殿有太监跑出来通传消息:“太后娘娘,皇上,不,那个冒牌货醒了。”
太后偏头看向沈青青,“青青呐,现在该怎么办?”
“过去看看,合适的话直接把魂换过来吧。”沈青青回道。
承乾殿。
司政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悠闲地倚靠在床前喝茶的司予。
他丢掉了面具,露出了少年清秀俊逸的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洁白无瑕,完全没有一丝红色疤痕的影子。
司政心神俱震,惊惶出声:“你的脸?!”
司予低笑一声,弯腰对上他的眼睛,狡猾的狐狸眼里全是玩味,“想不到吧,司合泰没了,咔擦,被一道天雷劈得连渣都不剩。”
第465章 我是您儿子,孟琦雨
司政双目圆睁,身体剧烈地挣扎着,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把面前的年轻人撕碎,奈何绳索绑得太紧,他挣扎出一头汗,也未能移动分毫。
看着他如跳梁小丑般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司予又笑了,这次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一直笑得脸颊酸了,眼睛渗出水珠才停下。
“司政,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谢谢你把我死人堆里救出来,谢谢你教我一身好本事,谢谢你给了我摘星阁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要不然我就不能领着大家开坛设法,引来天雷除掉摘星阁里的那个老妖怪了。国师大人,您觉得呢?”
这一声又一声的谢谢,如无数钢针扎在司政心头,彻底把他的理智扎没了。
“司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司政双目赤红地嘶声大喊,心中又悔又恨,他早该把这个不听话的小狼崽子除掉的!
早点除掉说不定大齐的江山就是他司家的了!
“呦,国师大人好精力啊,这个时候了还叫这么欢呢?”沈青青一进殿就开启了嘲讽技能,“你说你有这脑子、这道行,干点啥不好,非要学人家当皇帝。”
“你自己祖上有没有皇帝这根苗子自己不清楚吗?非得害了一堆人,再给自己绝个后心里就舒服了,贱不贱得慌啊?”
一句话彻底把司政整破防了,又是吐口水又是骂人,一张嘴就没闲下来过。
太后进门听到他这含“祖宗”量极高的骂声,赶紧脱掉鞋,又把他的嘴堵上了。
那边几个禁卫军依照沈青青的吩咐把司政的身体搬了过来,与皇帝的身体并排放到一起。
另有几个宫人捧着清水、油灯、墨斗、香炉等物什依次走了进来。
沈青青用清水洗了手,先是点了几根安神香分别插在两人头部和脚部,然后将墨线绑在两人腕间,最后在床边摆了引魂阵法。
做好一切,沈青青又用清水洗了手,叮嘱殿内伺候的宫人:“盯好房间里的油灯和线香,熄灭了及时补上,等墨线变成红色立刻派人通知我。”
太后听得比宫人还要认真,一会眯眼一会张嘴一会点头,听完看看床上从头到尾都没睁过眼的皇帝,忧心忡忡地问:“皇帝他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沈青青:“……您放心,不会的。他一直醒不过来是因为魂被司政压了,等换好了魂就没问题了。”
“魂被压了?”太后一愣,又听迷糊了。
沈青青耐心地解释:“司政和皇上换过魂后,为了防止皇上那边露馅,又特意使用封印术把皇上的魂困住了,然后抽出一缕残魂控制自己原本的身体,但残魂能力有限,他只能以闭关修炼的借口骗过摘星阁众人。”
“哦,也就是说司政把自己的魂劈成了两半,一个装成了皇帝,一个还是他自己。”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慨道:“他可真能耐啊,比齐瑞强多了。人家一个顶俩,齐瑞个菜货连半拉都争不过。”
沈青青:“……”
果然还是来自亲娘的吐槽最为致命。
*
接下来的两天沈青青一直没闲过,不是给这个公主补魂,就是给那个皇子叫魂,等把二十多个皇嗣全摆弄好,人也累成废狗了。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承乾殿那边又来消息了,说绑在皇帝和国师腕间的墨线变红了。
沈青青又马不停蹄地跑过去拆阵法,顺便再送两张安魂静气的符箓。
等她赶到承乾殿时皇帝已经醒了,老远就能听见太后扯着嗓门在那嚎:“皇帝啊,你可总算醒了,再不醒哀家都要把你埋了。”
齐瑞似乎习惯了她“冷嘲热讽”式的关怀,艰难地笑了笑道:“埋了朕可没人给你搜罗马吊牌,也没人给你找牌友了。”
太后大方地摆摆手道:“那看在马吊牌和牌友们的份上,哀家就不让他们埋你了。”
齐瑞朗声大笑,笑得弧度大了,牵扯起脸上未痊愈的伤口有些疼,他痛嘶一声,吩咐太监宝丰:“去把镜子拿来,朕想看看自己的脸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太后瞟一眼他脸上横七竖八的红印子,心虚得厉害,连忙拦下宝丰道:“不用拿镜子,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这么在意容貌干什么?”
齐瑞眼一眯,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夸张地拍打着床沿催促宝丰:“快点去拿,别听她的,她说话不靠谱!”
平常最爱把脸面挂嘴边的人,会劝他不要在意容貌?这件事没猫腻才怪!
太后见拦不住了,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道:“啊,好困,孔嬷嬷,快扶哀家回慈安宫睡觉。”
“你敢走!敢走明儿我就让人把慈安宫所有的桌子劈成木棍当柴烧了!”齐瑞撂下狠话。
太后步子一收,又折了回来,自顾自地念叨:“哀家好像又不困了。”
齐瑞拿到镜子只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样,面色铁青。
太后笑嘻嘻地为他打抱不平:“都赖司政和李柔两个混账,好端端的,非要给你下个毁容毒虫,到时候咱挑个日子报复回来。”
“毒虫的事情朕知道,但……”齐瑞拂过脸上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咬牙切齿:“这玩意儿总不是虫子咬的吧?”
太后笑容一僵,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嘴上还在狡辩:“怎么不是虫子咬的?哀家看着可像了。”
“不说实话,罚你半个月不许玩马吊牌。”齐瑞威胁她。
太后垮了脸,“好吧,哀家从实招来,那几道的确不是虫子咬的,是哀家用手挠的。不过也不止哀家一个人挠了,还有他……”
太后转身指向方振山,“他也挠了!”
方振山一下站得笔直,“草民对天发誓,草民只扒拉了您的嘴和头发,绝对没有挠脸!”
齐瑞:“?”
还扒拉嘴和头发,这俩人验尸呢?
“你们俩真是……气死朕得了!”
齐瑞气愤地捶了下镜子,一偏头对上了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心瞬间萌化了,“这是哪来的孩子?长得可真俊啊。”
孟琦雨抖抖衣襟、拍拍衣袖,迈开小步子走到他面前,然后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您好,我是您儿子,孟琦雨。”
第466章 给你个国师当当
齐瑞:“???”
他是没睡醒吗?
不然从哪偷这么大一儿子?
太后瞧着他那一脸懵逼的傻样,嫌弃地解释:“你再仔细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跟老三长得很像?”
齐瑞视线下移,落到孟琦雨脸上,眨巴下眼,然后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好像是挺像。”
“像就对了!”太后笑呵呵地一拊掌,“这就是小老三,宇儿。他没死,他被一得道高人救了,想不到吧!”
齐瑞闻言顿时睁大眼了眼睛,看着面前透着灵气的小脸,内心欣喜若狂,颤抖地拉住孟琦雨的小手,还没张嘴眼睛先红了,“真好……”
只说出两个字,眼泪就掉下来了。
孟琦雨看着他温柔慈爱的模样,心生感动,踮起脚尖想帮他擦擦眼泪,说两句安慰的话,来个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结果就听见他爹哽咽着挤出后半句话:“朕终于有个不傻的儿子了!”
孟琦雨:“?”
合着那几滴眼泪压根就不是为他流的?
吼完那句话,齐瑞激动地擦擦眼泪,转身大声喊宝丰:“快去拟圣旨,朕要昭告天下,三皇子回来了!大齐的江山终于后继有人了,朕终于不用被人催着生儿子了!”
屋内众人:“……”
这得被催成啥样才会如此迫切啊?
太后低头捂脸,表示没眼看,“宇儿的事情不着急,先把那俩臭狗熊收拾了,把全宫上下收拾干净了再把他接回来,要不然你让人回来收破烂呢?”
“说得也是,那朕克制点。”齐瑞又乖乖坐了回去,偏头问顾嘉礼:“你先把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一下,朕考虑考虑该如何处罚最合适。”
顾嘉礼没直接回答,先转身命宫人去请御医。
齐瑞被他这举动弄得有点懵,“朕身体还行,暂时用不到御医,你先回答问题。”
“不。”顾嘉礼摇头,目光坚定,“为了您的龙体着想,还是要有御医在旁边守着。”
太后补充一句:“顾石头说得对,万一气昏死过去了,抢救及时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齐瑞:“……”为什么他还没听到答案,就已经感觉哪哪都不好了?
未多时,宫人领着两名御医回来了,这时候顾嘉礼才清清嗓子,开始解释:“皇后李氏和国师的主要罪名有两条,一是谋害皇嗣,利用邪门秘法抽取皇嗣魂魄,使皇嗣变成缺魂少魄的傻子。”
“你说什么?”只听完第一句话,齐瑞就不淡定了,如同被丢进油锅的大虾蹭地蹦了起来,双手扯住顾嘉礼的袖子,眼瞪得比平时大几倍,“他们都是被皇后和国师害傻的?”
“合着他们是被皇后和国师害傻的?!”
所以要是没有这俩人,他根本不会被人天天追在屁股后面催生孩子,也不会为了造人日渐削瘦颓靡……
回想起来自己为了要个正常孩子所经历过的非人生活,齐瑞暴走了!
“剩下一条罪名不用说了,也没说的必要了,朕现在就要过去杀了他们!”
齐瑞气得头都昏了,忘了自己刚收完魂身体虚弱的事实,呼隆跳下床要去砍人,结果腿刚着地便一头栽了下去,好在顾嘉礼反应快,一把将他揪了回来。
人是回来了,但命好像要没了,整个人犹如废狗一般瘫在床边,不停地向上翻白眼,两名御医赶紧上前为他掐人中、拍背顺气,手忙脚乱地摆弄许久才把人救回来。
缓过气的齐瑞睁开眼第一件事:喊宝丰拟旨。
“传朕旨意,李氏贵为皇后,本应母仪天下,为大齐女子表率,然今心肠歹毒……”
念到一半烦了,一摆手道:“朕要废后、废国师,再让礼部选个良辰吉日送他们上路,赐白绫赐毒酒这些死法都不许用,直接推到菜市口砍了!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俩人的德性!”
“另外严查李家和摘星阁,凡是跟这件事沾边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还有太子……”
提到太子,太后赶紧插话道:“那孩子肯定当不了太子了,丢的魂没找回来,脑袋彻底坏掉了,要不就废了他太子的位份,送到德妃那边养着吧。”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听到变傻的消息,齐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行,就按母后说的做吧,记得多安排两个伺候的宫人,这几天看好他别出什么意外了。”
静默了片刻,他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太后道:“如今没了皇后,后宫的琐事就劳烦……”
“可别!”太后抬手扶额,做柔弱状,“哀家老了,一遇到事就头疼,管不了。要不然就让德妃管吧,她性子温和,人也纯善,把孩子们交给她哀家放心。”
齐瑞了解自家亲娘的脾性,知道劝说也不会有效,只得无奈地点头应了。
这样后宫的事情暂时算有了着落,但摘星阁那边……
齐瑞想了想,转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沈青青,和蔼一笑道:“听说是你救了朕?”
突然被点名的沈青青一愣,“是……皇上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齐瑞笑得愈发和善,“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沈青青心中警报拉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回禀皇上,民女忙得很,一点空闲都没有。”
齐瑞不肯罢休,追问:“哦,你在忙什么?”
沈青青内心:忙着吃、忙着睡、忙着为回杨花村养老做准备。
嘴上则道:“忙着修炼啊,皇上您不知道,我们修道之人很辛苦的,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修炼,一偷懒道法就下降,完全闲不下来啊。”
齐瑞摆摆手,爽快道:“这个没关系,你只需要人在摘星阁就好,日常琐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办,然后在重大场合露个面,不会耽误你修炼的。”
沈青青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行啊,我们修炼还讲究风水,皇宫的风水和民女的气场不大匹配,所以……要不您再重新选个人,我觉得摘星阁首席大弟子司予就挺不错的。”
齐瑞见她态度坚决,不好意思再劝,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把司予叫过来,问问他的意思吧。”
第467章 再留一段时间
宫人得到命令急匆匆走了,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回来了,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压根没见司予的人影。
齐瑞心里纳闷,“人呢?”
宫人恭敬回话:“回禀皇上,司大人走了,昨天连夜收拾东西走的。”
“走了?为什么要走?”
宫人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因为他算到再不离开就会被皇上捉去当国师,他好像不太想当国师,所以就……连夜跑路了。”
齐瑞:“……”
国师的位置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吗?怎么还有连夜跑路的?
宫人回完话,又转头看向沈青青,“灵慧郡主,司大人走前给您留了句话,他说祝您早日当上大齐的国师,走上人生巅峰。”
沈青青咬牙切齿:“我谢谢他了。”
齐瑞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某个关键信息,“灵慧郡主?你什么时候成灵慧郡主了?”
沈青青心一紧,赶忙解释:“那是司政为了方便对民女和三皇子下手,胡乱封的,如今您回来了,自然就作废了。”
“不不不。”齐瑞摇头,“无论是司政封的,还是朕封的,只要册封的旨意下了,你这个郡主就非当不可,要不然别人会说朕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有损朕在百姓心目中高大伟岸的形象。”
沈青青认清了现实,无论如何,这个郡主的位置她是赖不掉了呗。
齐瑞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怨念,眉眼一弯,笑得和善:“灵慧郡主啊,既然你都当上了大齐的郡主,那是不是该为大齐稍微尽一点绵薄之力?”
太后也在旁边帮忙劝说:“留下吧,正好到时候宇儿也进宫了,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啊。”
一直在门边当背景板的方振山急了,“青青什么时候跟你成一家人了?”进个宫少个孙子不说,再把女儿女婿弄丢了,媳妇还不得把他逐出家门!
太后自知理亏,一叉腰,耍起了无赖,“哀家不管,哀家就跟青青是一家人!”
眼见着形势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沈青青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那个……”
话刚起了个头,袖子忽被人拉了下,低头一看,孟琦雨正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她。
沈青青顺手揉揉他的脑袋,问:“怎么了?”
孟琦雨咬了下嘴唇,表情纠结,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娘亲,您能不能再陪陪我啊……不用太久,再等我长大一点点就好了。”
现在……他有点害怕。
沈青青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到底是小孩子啊,再聪明、再懂事,还是个需要人哄的小孩子。
“好,娘答应你,再留一段时间。”
空闲时候陪陪孩子,四处走走,就当旅游了,感觉好像也不错。
孟琦雨闻言眼睛立刻亮了,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全是笑容,“好耶,谢谢娘亲!”
齐瑞看着自家笑容可掬的傻儿子,嘴角咧得老高,“灵慧郡主啊,既然都决定留下来了,要不就连国师一块当了吧。”
沈青青一脸为难,“这个真不方便。”
其实当个一两年也无所谓,就害怕当上就赖不掉了。
想了想,她又提议道:“要不您看这样行不,您放个榜,对外招人,我从中帮您挑几个靠谱的,您自个儿看着哪个顺眼就用哪个。”
齐瑞总算点头了,“好,就按你说的做。”
这下太后舒坦了,笑容满面地拍拍沈青青的手背,“留下来好,留下来妙,回头哀家教你打马吊。”
被她一提醒,沈青青这才想起来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皇上,民女住郡主府就好了,宫里真待不习惯。”主要是出宫太不方便了。
齐瑞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爽快地点头应了。
商量到这儿,后宫和摘星阁的闹剧算是圆满解决了,考虑到皇帝的身体问题,众人没有在承乾殿多待,依次问完安便离开了。
出了承乾殿没走多远,沈青青等人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热情过头的女人孩子包围了。
来人都是宫中嫔妃及皇子公主,受了沈青青补魂的恩惠,特来表达谢意。
不得不说,宫里美人是真多,而且还美得千娇百态、风格不一。
有温婉秀丽的江南美人,捧着亲手绣制的帕子香包往沈青青手里塞。
有豪爽大气的商家女,一出手就是成箱的珠宝首饰。
还有泼辣爽快的将门虎女,非拉着沈青青到她宫里喝酒听曲。
……
至于孟渊和孟琦雨,直接被人群挤到了丈余外的花坛边。
听着一声声热情洋溢的青青和姑姑,孟琦雨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娘好受欢迎啊。”
“可不嘛。”孟渊接道,内心五味杂陈,无法用语言描述。
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惨的人了。
不仅要防男人,还要防女人、防女鬼……
许久,沈青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一众美女的包围圈中挤了出来,冲躲在角落的父子俩挑了挑眉,“你们俩,傻愣着干什么,回家啊。”
孟渊勾唇浅笑,温柔接话:“来了。”
孟琦雨看着自家父亲屁颠屁颠的背影,再次叹了口气,他爹真的好像个乖巧小媳妇哦。
以后他可不能这样。
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回到家,沈青青向贺氏及另外三个崽子宣布了要暂时留在京城的消息。
三个崽子没太大反应,反正只要有爹娘陪着,在哪住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最为难的应该是贺氏了,“昨儿晚上我还在做梦呢,梦见常来咱们面馆的王大娘揪着耳朵骂我不务正业,天天往外跑,不管面馆的生意。当时我就答应她了,说忙完就回去,现在这情况……”
回去吧,舍不得自家人;不回去吧,又挂念着家里,真难。
方振山听完帮她拍板做决定了,“要不咱们回去吧,帮他们看着面馆和菌子棚,这样他们在京城待得也安心。”
“先不急。”贺氏转头看看外头绚烂的夕阳,感慨道:“到京城这么多天了,咱们还没出去玩过呢,要不先溜几圈,见见老朋友再走吧,这一走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当留个纪念。”
沈青青笑,“那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起逛街买买买!”
第468章 偷心盗贼孟琦雨
翌日清晨,不用贺氏催促,四个崽子便早早穿戴整齐在院子里跑开了。
没有任何意外,沈青青又是起得最晚的那个,穿衣出门时崽子们已经在吃早饭了。
早饭是孟渊特意到外面买的,有热乎乎的糖油饼,从中间撕开,能看到浓稠的糖汁往下滴;
有大个儿的酱肉包子,里面包的是成块的肉丁,肥瘦适中,一口咬下去满足感爆棚;
还有软嫩可口的豆腐脑,白生生的豆腐上浇上一勺特制酱汁,再淋上几滴辣椒油、芝麻油,最后葱花香菜一撒,一口气能喝两碗。
一时间,院里全是呼呼噜噜喝豆腐脑的声音,压根没人顾得上说话。
吃饱喝足,一家人搬了箱上回皇帝赏赐的白银,美滋滋地逛街去了。
京城比宁阳县热闹太多了,吃的喝的用的,各种东西五花八门,挑得人眼都花了。
沈青青见大家感兴趣的东西都不一样,索性规定了范围,让每个人按自己的兴趣逛,安排完就和贺氏手挽手去首饰店扫荡了。
被抛弃的孟渊和方振山对视一眼,前者摸摸鼻子道:“那我陪雨儿去买吃的?”
方振山:“我陪雪宝买衣服?那云儿和风儿呢?”
孟琦云掏出小破碗,潇洒地冲两人一摆手道:“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我要摆摊算命。”
顺便探探京城行情如何,能不能赚到大钱。
孟琦风抓抓脑袋,接道:“我没什么要买的,就留在这帮娘和祖母提东西吧。”
一家人确定完各自路线就分头行动了,令孟渊头大的是,等他和方振山告完别才发现自己要看护的对象不见了。
旁边卖菜的大婶热情地帮他解答疑惑:“你是不是在找那个漂亮的小男娃啊,他跑到人家卖烤鸭的店里啦!”
孟渊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前方街角,蹲在路边抱着烤鸭啃得满嘴是油的孟琦雨。
“……”
这贪吃的熊孩子!
孟渊气笑了,抬步上前抓人,还没走到地方,另一头忽冲出来个身穿宝蓝衫子的大伯,一把将孟琦雨揪起来了。
“小偷!你这个小偷!”
孟琦雨吓得烤鸭都掉了,扑腾着油乎乎的爪子反驳:“我不是小偷!你别血口喷人!”
孟渊脸一沉,连飞身上前将孟琦雨从男人手里挣开,同时猛踹一脚,把男人踢到了街对面。
这么一闹,周围的路人呼啦全围了上来。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孟渊嚷嚷:“你这男人怎么一上来就打人?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孟渊冷眼以对,“对着一个几岁的幼童对手,还诬陷人是小偷,该打!”
“谁诬陷他了?”男人振振有辞,“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是小偷,坏得很,我是在见义勇为!”
“告示?”孟渊眉头一皱,“哪来的告示?”
“就在街北头贴着,不信我带你去看!”男人揉揉隐隐作痛的胸口,要带他们去街北头找证据。
孟渊回头拍拍孟琦雨的肩膀,“去不去?”
“我的烤鸭,呜呜。”孟琦雨死死盯着地上沾满灰的鸭子,心疼得直冒眼泪。
孟渊:“……别哭了,待会儿爹再给你买一只。”
孟琦雨低头又看一眼,还是舍不得,弯腰把鸭子捡起来了。
孟渊嘴角抽了抽,默念一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然后别过头假装没看见,推着他的后背走了。
周围群众不愿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兴冲冲地跟了过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街北头,破旧的青砖墙上密密麻麻贴了不少告示,其中有一张格外显眼。
因为上面画了个超大号人像,人像的主人正是孟琦雨,绘画人的技术还相当高超,不仅画得像,连那股子机灵可爱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人像下面有行大写加粗的字:急寻偷心盗贼孟琦雨,提供线索者请到城南来福客栈,如果消息真实可靠必有重金答谢。
偷心盗贼……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孟渊伸低头拍了下孟琦雨的屁股,问:“你骗人家小姑娘的鸡腿吃了?”
“怎么可能?我是贪吃了点,但贪的都是自家的东西好不好?”孟琦雨梗着脖子反驳。
抢小姑娘鸡腿这种缺德事,他才不会干呢!
“那这是怎么回事?”孟渊指指墙上的寻人告示。
孟琦雨鼓起腮帮子仔细瞅了几眼,随后一拍小脑瓜恍然大悟:“这是先生画的图,他肯定是发现咱们突然不见了,一怒之下追到京城来找人了。”
孟渊不敢相信:“这么夸张的吗?”
“相信我,先生绝对能做出来这种事。”孟琦雨言之凿凿。
“那……等你娘买完东西,咱们一块去来福客栈看看?”
“不着急,不着急……等我给先生挑个礼物再说,要不然他肯定不让我进门。”孟琦雨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不禁为自己未来的悲惨命运发愁。
就他家先生那脾气,倔起来还真不好哄。
孟渊点头,“那好,先挑礼物,我陪你挑。”
父子俩商量完扭头要走,带路的男人不愿意了,“你们啥意思啊,打完人就走,不表示一下吗?”
孟琦雨两步走到他面前,把那只沾满灰的烤鸭塞他手里了,“喏,赔礼,拿好不客气。”
男人:“……”
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孟琦雨在街上挑了大半天礼物,最终挑了根看起来非常炫酷、非常夺目的——木棒。
哦,不,是涂了层油漆的木棒。
孟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欲言又止:“你送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孟琦雨声音笃定:“先生就喜欢这个。”
孟渊无言以对,“你们先生的爱好还挺别致。”
那边沈青青和贺氏扫荡了两条街的首饰店、杂货铺和胭脂铺,又搜罗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零食小吃,总算心满意足地收手了。
孟琦雪同样满载而归,大包袱小包袱买了一堆新衣服。
孟琦云那边就比较惨淡了,由于年龄小,又没什么威信,摆了半天摊,只收获了三枚铜板。
那三枚铜板还是一过路的老大娘看他可怜,发善心给的,天生要强的孟琦云不愿意白收钱,硬是拉着人算了一卦。
场面辛酸到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第469章 石头镇最靓的那只猴
一家人在附近酒楼美美饱餐一顿,这才提着礼物到来福客栈找人,前脚迈进客栈,后脚一串熟悉的鹅叫声便传入耳畔。
原来是杨氏正在和店里其他客人喝酒吹牛,喝到兴头拍着桌子鹅鹅大笑,雄浑有力的笑声震得地板都好像在跟着摇晃。
沈青青情不自禁地跟着勾起了嘴角,大步上前和她打招呼:“杨姐姐遇到什么喜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杨氏闻声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如一阵风般嗖地冲到沈青青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住她的腰直接将人举了起来。
同时眉飞色舞地说道:“妹儿啊,可让我逮着你了吧!小样,跑得还挺快,一声不吭就卷铺盖跑京城去了,害得我们苦找了好几天!”
沈青青哭笑不得地扑腾着两条胳膊,催促她:“杨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快把我放下来。”
这糟糕的姿势,她不要面子吗?
杨氏腿一伸,把旁边的板凳勾到身前,再把沈青青往凳子上一按,跟土匪似的,霸道地抬了抬下巴道:“说吧,到底遇到啥事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跑了。”
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沈青青就把突然离家的来龙去脉和她说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孟琦雨就抱着棍子在楼下四处张望,最终在走廊尽头瞧见了黑着脸往楼下看的苏智。
师徒俩看了个对眼,孟琦雨面上一喜,正要张嘴叫人,苏智却傲娇地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孟琦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起哄:“二哥啊,你师傅生气了耶,好像还很生气,你不会要被逐出师门吧?”
孟琦雨气鼓鼓地瞪她一眼,“胡说八道,我家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反驳完,抱着棒子上楼哄人去了。
楼上,房门紧闭。
孟琦雨踮起脚敲了两下门。
里面响起苏智没好气的声音:“谁啊?”
孟琦雨:“偷心盗贼孟琦雨来还心了。”
屋内某个生气的小老头沉默了,片刻故作凶态地斥责他:“臭小子,你还学会拿自家先生开玩笑了!”
话落,门被人推开了。
一张挂满笑容的小脸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原来先生还要我啊,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
“哼!”苏智别过头,不搭理他。
孟琦雨厚着脸皮钻进房间,蹭蹭跑到他面前,双手举起棒子讨好道:“先生,我来负荆请罪了。”
“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唬弄谁呢?”苏智又换了个方向,还是不拿正眼瞧他。
“那我给您耍一段金箍棒?您不是最爱看这个了吗?”孟琦雨又巴巴地追了过去,一手抵在额前做抓耳挠腮状,另一只手灵活地耍起了木棒。
耍着耍着还要来一句:“呆,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苏智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总算不黑着脸了。
哄人策略初见成效,孟琦雨愈发卖力,翘起一条腿,摆出了更高难度的姿势。
这时门外忽传来“噗嗤噗嗤”的憋笑声,回头一看,原本关得好好的大门被人开了条缝,缝里透出三双眼睛,从上到下,排得整整齐齐。
最下面的孟琦雪知道自己被发现后不仅不躲,反而兴高采烈地鼓起掌,夸奖他:“二哥,你真厉害,石头镇最靓的那只猴非你莫属!”
石头镇最靓的那只猴……
一股羞耻感从孟琦雨脚底板轰地涌到天灵盖,他都能想到自己若干年后回石头镇探亲,走到街上被人拉住胳膊问:“欸,你不就是以前在百碗面馆门口扮猴的小孩吗?”时的场景了。
往事啊,不堪回首。
苏智见自家学生被人嘲笑,不乐意了,气哄哄地站起来赶人,“一边玩泥巴去,再躲到门边偷听,我把你们都抓进学院背论语!”
门外三个崽子一听要被抓去“学院深造”,顿时呈鸟兽状散了。
苏智转身,上下打量一遍孟琦雨,对他窘迫到脖子脸通红的模样异常感兴趣,“不错啊,出门一趟,还给自己捡了张脸。”
孟琦雨嘴一撅,“我以前没脸吗?”
“有脸,但是不多。”苏智拍拍面前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跟先生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有没有温习功课。”
孟琦雨掰着手指头把所有事捋了一遍,末了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道:“先生,我真不是故意乱跑的,您别生气了。”
苏智打断他的话,“你先别说话,让我捋一下哈。第一,你这次出门不仅捡了张脸,还捡了个脑子。”
孟琦雨:“……”
原来他在先生心目中就是个没脸又没脑子的小屁孩啊,太伤人心了。
“先生您别分析了,要不咱们的师徒情分就到这儿吧,我要重新找个会夸人的先生。”
说着就要往门边走。
苏智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瞧你这小孩,先生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当真了。而且你就算想走也走不掉了,明儿我就进宫向皇上申请重新当太傅,回头入了宫,我还是你先生。”
板着小脸的孟琦雨一听这话,立马咧嘴笑了,“先生您要进宫教书啊?您不害怕宫里那群笨蛋了?”
“怕啊,但先生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个称心的学生,说什么也不能放跑了。”
“那您还说我没脸没皮。”孟琦雨撅着嘴,不满地抱怨。
“我也没说错啊。”苏智弯腰掐了下他的脸,笑得一脸慈祥,“别人负荆请罪,你扮猴请罪,脸皮薄的可干不出这种事儿。”
“嘻嘻。”孟琦雨憨笑,“先生,学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宫里那群笨蛋现在不笨了,我娘把他们的脑子……丢失的魂魄找回来了!”
“哎呦,这可是件大好事,值得做篇文章庆祝一下。”苏智高兴坏了,立马转身去拿笔墨。
孟琦雨清楚自家先生一做文章就得几个时辰的行事风格,悄咪咪地站了起来,准备开溜,结果临走前被苏智一把抓住头上的小揪揪拽了回去。
“你别走,留下来看书!一看你这模样就知道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学习,必须尽快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第470章 我现在不怕鬼了
苏智絮絮叨叨:“而且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要学的东西自然也比之前多,今晚我重新给你制定个学习计划,你先做好准备吧。”
说完,又补充一句:“别想着偷懒,做皇子就要有做皇子的样子!”
孟琦雨抬头望天,生无可恋。
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门外,客栈楼梯转角。
孟琦云正趴在栏杆前神游,身后忽响起一道弱弱的、跟猫崽子一样的声音:“姐姐,是你吗?”
孟琦云回头,就见苏立璟一半身子在门缝里,一半身子在门缝外,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应该刚睡醒,头发乱糟糟地团成一团,两颊红彤彤的,眼里透着丝迷茫和无辜,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小白猫。
孟琦云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冲他努努嘴,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找姐姐你啊。”苏立璟擦擦嘴边口水,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为了不收我当徒弟,特意收拾东西跑了呢。”
孟琦云嘴角抽了抽,“我有那么胆小吗?”
苏立璟眼睛一亮,雀跃道:“那姐姐是还愿意收我为徒喽?”
“你怎么老惦记这件事啊?”孟琦云纳闷了,“上次被鬼吓哭的小孩不是你吗?”
苏立璟一窘,随后攥紧小拳头,一脸坚定地说道:“我现在不怕鬼了!”
孟琦云斜他一眼,“你确定?”
“超级无敌确定!”苏立璟疯狂点头。
“哦,那正好,现在你的左后方,有一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鬼,她缺了个眼睛……”
话说到一半,苏立璟已尖叫着扑到她怀里嗷嗷哭了起来,“呜呜,救命啊!救命!”
听着耳边超高分贝的尖叫声,孟琦云沉默了,“这就是你说的不怕了?”
苏立璟抽抽搭搭地接话:“呜呜,我会慢慢克服的,呜呜,再等几年说不定就不怕了。”
孟琦云想损他两句,但瞧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行,你慢慢克服吧,什么时候克服了再来找我。”
不过看这情形,这辈子是克服不了了。
苏立璟自顾自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擦擦眼泪拽住了孟琦云的袖子,“我娘买了好多好吃的,姐姐你要吃吗?”
“不吃。”孟琦云习惯性拒绝。
苏立璟也习惯性忽略了她的拒绝,硬是把人推进了房间,糕点糖果、鸡腿鸭脖,各种小吃一股脑全搬了出来。
楼下,沈青青和杨氏叙完旧,又聊起了住宿问题,“客栈住着不方便,要不你们直接搬郡主府去住吧,正好我们也要搬,一起吧。”
杨氏也不是扭捏的人,当场应下了,“那敢情好!我这辈子还没住过郡主府呢,这回正好过去感受一下皇家气派!”
沈青青笑,“皇家气派你是感受不到了,听说那地方好久没人住了,估计光打扫卫生就得打扫两天。”
上次假皇帝下旨催她过去住,她没答应,甚至连看都没去看过,主人不在,宅子自然就没人管,也不知道荒废成啥样了。
杨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那些都是小事,咱们人多,打扫起来快得很……不说了,我现在就上楼收拾东西去。”
一柱香后,一群人抱着几个大包裹上了马车,径直赶往城南的郡主府。
到了地方,还没进门,沈青青先被门外两只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征服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别说,这地方还真不错。”
最起码风水和气势上完全没得挑。
推开朱红木门往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条石板铺就的宽敞大路,路面干干净净,路旁花红草绿,哪有一点需要打扫的模样?
这时一群奴仆急匆匆跑了过来,问清身份后又是接行李,又是介绍周围房屋分布,热情得不像话。
细问后才知道自册封郡主的圣旨颁布后这群人就来了,每日打扫卫生、修剪花草就等着她来住呢。
沈青青在仆人的带领下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花园、别苑、假山、凉亭……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看着比将军府还气派。
到最后沈青青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了,不得不说,白嫖的豪宅就是香!香得她晚上能多吃两碗大米饭!
“这房子怎么样,气派吧?”沈青青犹如刚中了彩票的暴发户,豪气万千地问孟渊。
孟渊有模有样地向她拱了拱手道:“还是灵慧郡主厉害,让草民也跟着沾光住进了这么豪华的宅院。”
沈青青拱手回敬:“孟大将军你也不赖,回头记得再白嫖个将军府,咱们还可以两个宅子换着住。”
孟渊极为配合地回道:“草民一定努力。”
说着还握起拳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沈青青噗呲笑了,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压抑与烦躁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她握住孟渊的手掌,脚步轻快地大步向前,“走吧,回将军府收拾东西,咱们搬新家喽!”
孟琦雪跟在两人屁股后面手舞足蹈:“好耶,搬新家喽!”
一家人都沉浸在搬新家的喜悦中,一脸喜气,唯独孟琦风板着脸,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孟琦云奇怪地瞅他两眼,“你这是怎么了?在将军府住了几天,住出感情舍不得走了?”
孟琦风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孟琦云继续猜测:“那是新宅子太大,怕住进去会迷路?”
孟琦风又摇头,“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有话直说吗?扭扭捏捏的,连人家小姑娘都不如。”孟琦云嫌弃地啧啧两声。
孟琦风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我想参军,到营地和大家一起习武、上阵杀敌,但是我年龄太小了,怕赵将军不要我。”
“害,就这啊。”孟琦云无语,“你跟爹娘说一声不就好了吗?他们跟赵将军这么熟,肯定能把你安排进去。”
“不。”孟琦风摇头,“我想凭自己的本事进去,走后门会被别人瞧不起的。”
孟琦云吐槽他:“老哥,你真是又菜事儿又多。不愿意让爹娘帮忙,那就自己跟赵将军说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不要你?”
孟琦风不说话了,半晌,紧张地攥紧衣角道:“那我去试试……你可别告诉爹娘,万一失败了多丢人。”
第471章 咱家老大出息了
傍晚,赵赢从管家口中得知沈青青等人要搬走的消息后急忙赶过来堵人,整个梧桐院都回荡着他凄惨的声音:“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不好的话说出来我可以改。”
孟渊:“……我们只是正常搬个家,有必要说得像渣男抛妻弃子吗?”
“我这不是舍不得吗?”赵赢唉声叹气,“这段时间将军府有你们在怪热闹,我都习惯了吃饭有人陪的生活了,结果你们说走就走,又把我一个人撂这儿了,唉,难受啊。”
“难受你就自己娶媳妇生孩子去,赖着别人算什么回事?”方振山嫌弃地吐槽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成个家,再耽误下去还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
“我不想……”赵赢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沉沉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路过的沈青青帮他打圆场:“搬走也没关系,反正将军府离郡主府很近,你可以随时来蹭饭呀。”
“还是弟妹大方!”赵赢冲她竖起大拇指,顺着台阶往下走:“那咱们就说好了,明儿我就去郡主府蹭饭吃!正好何维他们上山打了些猎物,我给你们拿点尝尝鲜。”
说着他便风风火火地到前院挑猎物去了。
孟琦风正愁着没机会跟他单独说话,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偷偷跟了上去。
“赵叔叔!等等我!”
出了梧桐院,孟琦风高喊一声,小旋风似的冲到转弯处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概同是习武人的缘故,赵赢很喜欢孟琦风这个敦实又勤奋的男孩,一见他脸上就挂满了和煦的笑容,“小风子,你找叔有事吗?”
孟琦风用力地点点头,攥紧衣角一股作气把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的话说了出来:“赵叔叔,您那里还收新兵吗?收的话您看我怎么样?”
不等赵赢回答,他又快言快语地补充:“赵叔叔,您别看我年纪很小,其实我很能吃苦的,别的兵能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差。如果可以,请您给我个入门的机会,谢谢了!”
赵赢大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目露赞赏,“是个有志气的好小子,不过参军打仗可不是光有志气就能成功的事情。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叔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参军?”
孟琦风不假思索:“因为我想用自己学到的本事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
不光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还有无数离家征战的将士。
他想让每个孩子都能等到自己的父亲,每个妻子都能等到自己的丈夫,每个父母都能等到自己的儿女。
而不是像曾经的他那样,千辛万苦只等来了一个死亡的讯息,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那时绝望与无措的心情却永远烙在了他心上。
如果可以,他希望世上再不会有人体会到同样的心情。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怕?”赵赢低头,语气郑重地问他。
孟琦风再次用力点头,“嗯,不怕。”
赵赢笑了,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好孩子,大齐有你这样的孩子是种幸运。”
他深吸口气,接道:“明日辰时叔带你去营地报到,不过叔只能当个引路人,具体的关卡还是需要你自己通过,过不了一样不能参加,明白了吗?”
“明白!我会努力的!”孟琦风捏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内心燃起了熊熊战火。
当天晚上,一家人收拾完东西都累得不行,随便吃了点饭就倒头睡了,唯独孟琦风跟打了鸡血一样,抱着一柄红缨枪舞到了半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又绕着后花园开始跑圈。
六七月份天正热,跑了两圈身上就汗透了,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他又偷偷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敢出去见人。
殊不知这时家里其他人正在针对他耍枪耍到半夜的怪异行为开小会,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最后一致认为他是在外面被人欺负狠了才会如此发奋图强。
唯一的知情人孟琦云不仅不解释,反而在背后煽风点火:“要不我们偷偷跟过去看看,要是他真被欺负了,还能帮他撑一下场子。”
于是当孟琦风撒了好几个谎、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城南驻扎地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赵赢,而是他好不容易躲过去的沈青青和孟渊。
……
六目相对,空气尴尬得都凝固了。
孟琦风抓抓后脑勺,局促地问:“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沈青青扬唇,露出了死亡微笑脸,“这话不应该我们问你吗?”
“我……参军……还没有……”孟琦风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一转眼瞧见正往外走的赵赢,如同看见了救星,连摆着手大喊:“赵叔叔,我在这里!”
赵赢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也冲他招了下手,“直接进来吧,我跟他们打好招呼了,孟老弟和弟妹也一块来,看看你们儿子表现如何。”
“嚯~”沈青青意味深长地瞥孟琦风一眼,咂摸着嘴碰碰孟渊的胳膊肘道:“咱家老大出息了啊,都会瞒着爹娘干大事了。”
孟渊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幸亏咱们还没老到耳聋眼花的程度,要不真被某人唬住了。”
被自家爹娘联合打趣,孟琦风就跟被架在火炉上来回烹烤的小鸡仔一样,窘迫得脸颊滚烫,支支吾吾说不好话。
沈青青被他笨到可爱的模样逗笑,拍了下他的肩膀温声道:“好了,进去吧,给爹娘展示一下你的真本事。”
“好!”孟琦风点头,有爹娘在身后撑腰,他感到紧张的同时又多了份底气和勇气。
为了不让爹娘失望,也不辜负自己的梦想,这一次,他拼了!
大清早,驻地的士兵们刚吃过早饭还没开始训练,听说有人要参加新兵考核,一股脑全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考核第一项是负重跑步,应试者要在腰腿处分别绑上沙袋,然后于规定时间内跑完三公里。
本来跑步对于孟琦风来说是小菜一碟,但绑上沙袋跑就不一样了,他年纪小,胳膊腿短,绑上沙袋行动受限速度自然就被拖慢了。
第472章 风儿跟他打
赵赢看着他吭吭哧哧活动手脚的模样,心有不忍,向考官提议:“要不把他腿上的沙袋去掉吧,他现在还小,主攻的又是远程射击,没必要纠结这个。”
话音一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道讥诮的笑声,“赵将军开后门开得也太明目张胆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往军队里招一群废物,到时候谁来打仗?”
说话的是中郎将孙虎,武将世家出身,本人有点小本事,但是不多,所以混到四十多岁只混了个中郎将,这辈子眼瞅着也就到头了。
相比之下,赵赢草根出身,三十出头就成了大齐家喻户晓的名将,建功立业,声名显赫,让他怎么不嫉妒?
但赵赢带兵打仗的本事是真强,在队伍里的声望也高,他再也嫉妒也只能干看着,偶尔嚼嚼舌根过个嘴瘾。
这回赵赢领着个八九岁的男孩来参军入伍,可算让他找到了反击的机会,自然要冷嘲热讽几句,给自己长长脸。
赵赢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红眼病又犯了,脸上多了几分鄙夷,“孙郎将,平常你在背后乱说我的坏话,我就当没听见不跟你计较了,现在怎么连个几岁的小孩都要针对,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孙虎脖子一梗,看架势要跟他吵起来,这时当事人孟琦风说话了:“赵将军,您不用帮我说话,这位爷爷说得对,凡事都要按规矩来,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降低标准,这样别人看不顺眼,我也赢得不光彩。”
这位爷爷说得对……
“爷爷”两个字跟钢钉似的扎孙虎心坎里了,偏偏他还没法反驳,因为按年龄,他的确能当人爷爷了。
何维被孟琦风的直言不讳逗笑,阴腔怪调地附和道:“不愧是灵慧郡主和威武将军的儿子,瞧瞧这格局,比某些老爷爷还大气呢!”
说着,他拍拍孟琦风的肩膀,“去跑吧,叔相信你肯定能行!”
“小伙子,加油,我们都相信你!”
士兵们自发地为孟琦风加油打气,有些一开始看不起他的人也纷纷改变了态度,虽然人家年纪小,但这胸襟和格局已经完胜了好吗?
孙虎吃了瘪,但仍不服气地嘟囔:“好话谁都会说,一会儿瘫在路上跑不动了可别哭。”
“爷爷放心,我不像您似的那么爱哭,就算跑不动了也会站着走完全程的,再说了三公里而已,还没到跑不动的地步呢。”
孟琦风不卑不亢地回他一句,在考官的一声令下拖着沉重的沙包向目的地跑去。
他奔跑的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看着就踏实。
“嚯,这孩子可以啊,照这趋势跑完全程绝对不是问题!”有士兵惊讶地夸道。
“你们还没见他射箭呢,一射一个准,稳得很!”何维笑眯眯地夸奖,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我就说嘛,咱们赵将军看中的人一定不会差!”
“……”
孙虎听着周围响成一片的夸奖声,自觉无趣地往人群外挪了挪,挪到一半转头瞥见跑道旁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又停下了脚步。
沈青青注意到他探寻的视线,回瞪了一眼,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
孙虎仿佛看不见他们的厌恶与嫌弃,背着手,姿态高傲地上前问话:“你们就是那小孩的父母?皇上刚封的灵慧郡主和威武将军?”
说到“威武将军”几个字时,他的恨意都要从眼里蹦出来了。
面前的男人看着比赵赢还要年轻,好像才二十来岁,而且长得白白净净,一点没有武将的样子,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当将军?
就凭他跟赵赢走得近?
孟渊将他的愤怒尽收眼底,眼睫颤动,漫不经心地问:“有事?”
孙虎活动了一下手腕,一个大跨步走到他面前,快言快语道:“听说威武将军武艺过人,在下想请教两招。”
说完压根不给孟渊反应的时间,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孟渊面无表情地抬手接了他那一拳,同时另一只手攥住他的小臂往下一扳,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肘关节竟被硬生生扳断了。
孙虎嗷地惨叫起来,声音还没止住,孟渊变换手法往上一扳,又把他断掉的关节接上了。
一上一下,只在眨眼间,把周围人都看呆了。
孟渊猛地松开手,掌风一带,将孙虎推到了距离自己两步远的位置,冷着脸道:“本将从不以强凌弱,孙郎将想比武的话就等犬子跑完步跟他比吧。”
“你让我跟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比武?看不起谁呢?”孙虎揉着胳膊肘,骂骂咧咧。
孟渊反问:“怎么,你害怕?”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兵在旁边起哄:“孙郎将,咱可不能怂啊,这要怂了回头还怎么在铁军营里混?”
“就是,一个几岁的小屁孩,凭孙郎将的本事打赢他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吗?”
“比就比,我还能怕他不成!只不过我这个人是莽夫,下手没有轻重,万一把那孩子打得断了胳膊、断了腿,你们可别翻脸不认人,跑到皇上那儿告状!”
孙虎自信心爆棚,好歹他也在练武场混了几十年了,打不过大的,还能打不过小的吗?
孟渊嗤地一笑,淡然道:“孙郎将放心,我们赢得起也输得起。”
一刻钟后,孟琦风顶着一头臭汗折回来了,考官刚宣布完考核通过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一道寒光便迎面向他刺来。
何维出刀挡了那一剑,愤愤不平地骂道:“老孙子,你还要不要脸,人家小孩刚跑完步,体力都没恢复过来,怎么跟你比?”
孙虎振振有词:“我这是让他明白真正的战场有多残酷,难道上了战场敌人也会等他休息好再动手吗?”
这时孟渊冷着脸插话:“风儿跟他打,拿出你的看家本领,不用跟他客气,打坏了算赵将军的。”
赵赢:“……”
就,挺突然的。
但自家娃要干大事,当叔叔的肯定要全力支持。
赵赢连连点头道:“对,随便打,连你赵叔的那一份一块打了,你赵叔早就看这狗东西不顺眼了!”
第473章 把他撵回家养老去
孟琦风扭头瞅了一圈,最后找到个扛着长枪的士兵,向他招招手道:“大哥,你的枪借我用用。”
“接好了!”那名士兵凌空一抛,孟琦风随手一接,稳稳当当,引得周围喝彩声一片。
孙虎不屑冷笑,抡起大刀飞奔上前,又急又猛地冲着孟琦风砍去。
面对危险,孟琦风依旧不紧不慢、四平八稳,一招侧身避其锋芒,二招举枪拨其兵刃,三招挥枪震其手腕。
不过短短三招,孙虎的大刀就脱手了。
周围先是一片哗然,随后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喝彩声,“三招擒猛虎,优秀啊,我愿称之为打虎小将!”
“叫什么打虎小将?不懂规矩,快叫大哥!”
“大哥,以后小弟就跟着你混了,下次打虎记得带上小弟。”
听着周围如针刺般的嘲讽声,孙虎仿佛被人迎头甩了几巴掌,脸颊火烧火燎地疼,心中全是不可置信: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屁孩?
这怎么可能?
他咬紧牙关,活动着微微发麻的手腕恨恨道:“这局不算,我没拿稳,重来!这回咱们比近战,都不用武器,你敢不敢……”
话未说完,孟琦风忽丢掉手中长枪,如一只迅猛的猎豹冲到他身前,先是用左肘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腹部,在他反抗时顺势勾住肩膀用力往下一拉,同时腿部发力别了下他的右腿。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孙虎就这样被他当众摔了个狗吃屎。
这回大家连惊讶的流程都省了,直接哄地笑喷了,笑完对着孟琦风吹起彩虹屁:
“大哥威武!”
“大哥牛批!”
孙虎气得肺都要炸了,心中的不平全变成了愤怒,他目光凶狠地瞪着孟琦风,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你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孟琦风脸上没有一点胜利后的欢呼雀跃,只安静地看着他,反问:“这不是你刚教我的道理吗?难道上了战场,敌人也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动手?”
“你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孙虎暴怒,抓起地上的大刀向孟琦风砍去,这次是真砍,每一刀都对准了脑袋、脖颈等要害处。
场上几人同时拉下了脸,孟渊飞身上前一脚踢掉他手里乱挥的大刀,赵赢一拳抡向胸口将他掀翻在地,何维祭出长枪抵在他脑门正中。
围观的士兵呼啦全挤了过来,义愤填膺地指责他:“打不过就下黑手,孙虎,那是咱们的队友,不是敌人,你这么做合适吗?”
“赵将军,依我看这样的人就不该留在咱们铁军营,就该把他撵回家养老去!”
“就是,连个八九岁的小孩都打不过,心眼还小得要命,没有一点容人之量,留他干什么,撵回家!”
“撵回家!撵回家!”
单独的起哄声渐渐连成了片,汇成了响亮的呐喊声,一开始没来看热闹的士兵听见动静也来了,整个试炼场挤挤挨挨全是人。
孙虎被这种大家团结一心撵他滚蛋的场景刺激到了,双目赤红地嘶声呐喊:“我是皇上亲封的中郎将,要赶也是皇上赶,你们凭什么指手画脚?”
“尤其是你,赵赢!你一个指挥舞刀弄枪的莽夫,凭什么能事事压我一头!还有你,威武将军……”他又转头指向孟渊,怒骂道:“哼,你算什么狗屁将军?!”
吵闹的人群外围忽响起一道颇具威压的声音:“孙郎将好大的威风啊。”
孙虎怔怔地回头望去,就见皇上、太后,还有一众后宫嫔妃全都在试炼场外围看着他!
最前面的皇上脸色铁青、浓眉紧皱,显然将他的话全听了去。
孙虎人一下就软了,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嘴唇开合半晌说不出话。
齐瑞冷漠地扫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到了赵赢身上,沉声质问:“朕把铁军营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治下的?”
赵赢:“啊这……”怎么责怪起他来了?
齐瑞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既是铁军营的统领,那这些人……”
他抬手指过一众士兵,着重在孙虎身上停留了一阵,接道:“就都该归你管,遇到不听话的该罚就罚,该撤职就撤职,谁有意见让他到宫里找朕理论!”
听到这赵赢咧嘴笑了,“臣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吗?孙郎将对自己人下杀手,藐视军规,肯定要罚的……那就先罚他杖刑二十。”
何维一听就不乐意了,打二十板子才哪到哪,这样的人就该把他撵滚蛋,你不是成天爱嫉妒别人吗?躲老家里好好嫉妒去吧!
何维着急忙慌地要上前插话,就见赵赢嘿嘿一笑,接道:“还有一点,孙郎将年纪大了,握不动刀了,依臣之见就放他回去养老吧,也省得他成天在看着新来的优秀后辈黯然伤神。”
孙虎彻底慌了,连手脚并用地爬到齐瑞面前解释,但爬到一半就被随行的禁卫军拦下了。
太后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连连摆动,嘴上嫌弃道:“拖走,拖走,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一个小孩计较,真是没眼看。”
太后一发话,众人蜂拥而上,硬是把孙虎拖去了刑场。
齐瑞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看向孟琦风,眼中含着几分探寻与赞赏,“这个就是灵慧郡主的大儿子,要参军的人?”
“对。”赵赢赶紧抓住时机推荐,“您别看他年龄小,说话做事特别稳重,箭术更是一顶一的强。”
齐瑞上下打量孟琦风两眼,颔首道:“看着是比你稳重多了。”
赵赢:“……”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齐瑞向身边禁卫军使了个眼色,“拿副弓箭来,朕看看他的箭术到底有多好。”
拿到弓箭的那一刻,孟琦风的手都在抖,本来以为今天只是场普普通通的试炼,结果皇上都来了。
那可是皇上啊!
沈青青看出他的紧张,攥起拳头为他加油鼓劲儿,“别怕,把它当成平常的练习就好,娘相信你!”
孟琦风咬着嘴唇,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拉开弓弦,瞄准了远处的草把子,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第474章 福星高照千秋旺
士兵们再次为他欢呼呐喊,齐瑞也十分捧场地拍了几下手,赞许道:“不错,再来两箭。”
孟琦风将弓箭放到一旁,拿出了腰间的多发弩箭,偏头问齐瑞:“皇上,我可不可以用这个试一试?”
齐瑞一愣,“这是什么?”
“一种弓箭。”孟琦风有点不知道怎样解释,干巴巴地憋出四个字,转身向沈青青求助。
沈青青站住来道:“回禀陛下,这是多发弩箭,臣女和孟渊自己摆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具体效果让风儿向您展示吧。”
齐瑞点头,向孟琦风摆了下手,“开始吧。”
孟琦风屏住呼吸,转身面向箭靶,摆好姿势后扣动机关,三发弩箭同时射出,“砰砰砰”全都射中了靶心,最后一只直接穿透靶心扎进了草靶后的木头柱子。
“好!好准头!好弩箭!”齐瑞率先鼓掌,直接化身彩虹屁输出机器,把孟琦风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夸完孟琦风又开始夸弩箭,顺带着把沈青青和孟渊也夸了一遍。
全都夸完,一个健步飞奔上前,握住了孟渊的手,目光热切道:“你们简直是大齐的福宝,朕的贴心小棉袄,所以这弩箭该怎么造?”
孟渊:“……”
沈青青:“……”
这话题转折得多少有点生硬了。
“皇上,您忘了吗?我还要帮您找国师,没时间弄这个。”沈青青提醒他。
“你找国师,孟渊造兵器带兵,你们两口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多好?”齐瑞边说边点头,说完一拍孟渊的肩膀道:“就这么说定了,不许拒绝,拒绝就把你们一家安排到北边守长城去。”
沈青青:看看这资本家的丑恶嘴脸,所以到底是谁在外面传皇上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
出来挨打!
安排完任务,齐瑞心情舒爽地吐出一口气,面向众人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没其他事大家就散了吧。”
赵赢疑惑不解:“所以您是来干什么的?”
齐瑞轻瞥他一眼,“放心,不是来找你的。”
赵赢:“不是就不是呗。”为啥要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他?
“朕听说灵慧郡主搬了新家,特意来送份贺礼。”齐瑞转身看向沈青青和孟渊,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沈青青忽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退一步呵呵干笑道:“臣女多谢皇上关怀。”
齐瑞笑眯眯:“谢就免了,朕听嘉礼说你厨艺不错,要不趁今天给朕露一手?”
果然,这万恶的资本家!
沈青青愤愤地磨了磨后槽牙,下一刻看到宫人举到她面前的珠宝首饰又舒服了。
温柔体贴地询问道:“皇上,您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品,清淡的还是麻辣的,带汤的还是爆炒的,随便点,臣女全都会做。”
齐瑞十分随和:“你看着来吧,朕不挑。”
倒是太后对上次吃过的凉菜念念不忘,点明了要吃馒头就凉菜,其他妃嫔也没好意思点菜,不过有人委婉地提出想跟她学做菜。
看在一箱箱丰厚贺礼的面子上,沈青青非常大方地满足了所有人的要求,马不停蹄地赶回郡主府忙碌起来。
那边齐瑞一进郡主府就开始四处寻找孟琦雨,最后孟琦雨没找到,先撞上了正监督孟琦雨读书的苏智。
老熟人见面,不等苏智行礼,齐瑞先背着手嘲讽起来了:“呦,这不是苏大学士吗?朕记得你不是说过就算在外面当老乞丐,冻死饿死都不进京城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苏智脸上没面儿,结结巴巴地反驳:“老夫,老夫又不是为你回来的,老夫是来找自己的徒弟,你少自作多情了!”
“哦,你还收了个徒弟啊……你徒弟在哪?叫出来让朕看看。”齐瑞催促他。
一想到自家宝贝徒弟和齐瑞的父子关系,苏智更觉得没面子了,梗着脖子反驳他:“不给你看,我的徒弟凭啥给你看?”
“先生?”孟琦雨被屋外的吵架声惊动,掀开窗棂往外叫了一声。
齐瑞看到窗口探出来的小脑袋瞬间明白过来,笑得更加开心了,“苏智啊苏智,你说你跑来跑去图啥呢?到最后不还得乖乖留在皇宫当太傅?”
“这不一样。”苏智纠正他,“当初我要是不提前罢官跑路,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个坟包了!”成天面对那么多疯疯傻傻的小孩,哪还有活路啊?
齐瑞:“……什么都别说了,既然回来了明天就老老实实进宫报到吧,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你啊,成天就会来这一套。”苏智捋着胡子笑,“放心吧,就算不为你,为了小雨儿我也会入宫的,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被耽误了我死都不能合眼。”
齐瑞眉开眼笑,“那可不,也不看看宇儿是谁的儿子!”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该除的恶人都除了,该收的人才都收了,连失散多年的故人都回来了,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齐瑞心中欢喜无法自已,一挽袖子,大步往屋里走,“方才朕进门的时候发现郡主府外的牌匾和对联旧了,苏学士陪朕重新写一副吧。”
两人在桌案前商量许久,最终由齐瑞亲自执笔写了副非常喜庆的对联:“福星高照千秋旺,家盛国兴万代荣。”
对联写好,宝丰立刻拿去装裱了,等装好、挂好对联,厨房那边终于开始传菜了。
当日菜肴有一半是太后点的凉拌菜,另一半是夏日爽口小菜,比如酸汤肉片、糖醋虾仁、清蒸丝瓜酿肉、蜜汁鸡翅之类酸爽开胃又不腻的菜品。
整个宴席,太后忙得脚都不沾地了,一会儿跑到这边夹点凉拌菜,一会儿跑到那边夹热菜,说好的凉菜就馒头,结果馒头没吃,光吃菜就饱了。
吃完饭,再每人来一碗撒满水果颗粒的冰粉,或者一杯清凉解渴的冰镇酸梅汤,最后导致大家都是空着肚子进门,扶着墙走的。
饶是如此,齐瑞还嫌吃得不过瘾,临走前满怀期待地问沈青青:“灵慧郡主,朕突然想起来御膳房还缺个管事的御厨,要不你……”
第475章 一夜暴富的感觉
沈青青连忙打断他的话:“要不您还是把我派到北边守长城吧。”
齐瑞噗嗤笑了,“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郡主府就在这儿,朕闲了可以来蹭饭嘛。”
沈青青:“……”
要不怎么说是孟琦雨他亲爹呢,父子俩为了口吃的装傻耍赖的行事风格可真是如出一辙。
送走了皇上等人,沈青青美滋滋地跑去后院清点今天收到的宝贝,点到一半守门的小厮跑过来了。
小伙子气喘吁吁地扶着腰,一只眼瞪成了两只大,“郡主,外面来了好多好多人!”
“又来人了?”沈青青偏头看向孟渊,喃喃自语:“咱们在京城还认识其他人吗?”
孟渊摇头,“先出去看看吧。”
两人手挽手出了后院,大老远就被门外堆得老高的礼品盒子闪瞎了眼睛。
一群陌生男女满脸堆笑地向他们道喜,一口一个将军,一口一个郡主,热情得跟见了自家亲娘一样。
沈青青一脸懵逼地把人迎进了府,细问才知他们都是京中的官员及家眷,得知皇帝和太后亲自到郡主府送了贺礼的消息后,立刻收拾了家中宝贝过来讨好贵人了。
别人都送礼送上门了,他们自然也没有赶客的道理,但事发突然,家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东西,只能暂时将诸位宾客的名单登记在册,并和他们约好明日再来吃饭,算做答谢宴。
整整一下午,来郡主府拜访的客人就没断过,沈青青跟人打招呼打得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脸也笑僵了,不过收获还是挺多的。
玉石摆件、名人字画、名贵兵器……她把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摆上了,用不到的一一登记塞进了库房。
昨日还空荡荡的宅院经过一番装饰华丽变身,成了一座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金钱香味的豪宅。
沈青青满意地四处溜达一圈,展开双臂对天感叹:“好久没有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了,真爽啊。”
“好久没有,那就是之前有过了?”孟渊浅笑着反问她。
“当然了,怎么说前世我也是个身价上亿、住着小别墅的富……”沈青青话音一顿,突然就心梗了。
早知道那场死劫避不过去,她就不把卡里的钱全捐了,要不万一哪天再穿回去了,岂不是又变成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了?
富婆变乞丐,这落差,她恐怕要被当场气进阎王殿。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容易减寿,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整理明天宴客的菜单呢。”
“明天的菜要不直接在酒楼订吧,天气太热,万一因为那点菜中暑了就得不偿失了。”孟渊提议。
沈青青摇头叹气,“说起这个我才生气呢,这么大一京城,竟然找不到一家真正物美价廉的酒楼。就比如咱们昨天吃的那些菜,味道勉勉过关,价钱却高得离谱,说实话,我都不想去第二回了。”
孟渊认真地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自己开家酒楼?”
“有这想法,但操作起来太麻烦了,又要买店又要请人,皇上那边还要时不时派个任务,哪抽得出时间呐?”沈青青吐出口气,道:“要是袁旭东在就好了。”
许是老天听见了她的呼声,第二日府里又来了位送贺礼的客人,不过不是袁旭东,而是另一位老熟人宁佑安。
他比之前瘦了些、黑了些,不过精神了许多,看着好像从含烟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了。
沈青青打量他一遍,笑了,“宁大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当然郡主府的金风了。”宁佑安爽朗大笑,一撩衣摆有模有样地向她行了个礼,“草民宁佑安向灵慧郡主请安。”
“得了吧你,自己人就别整这些虚的了。”沈青青嫌弃摇头,一抬眼瞧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书以彦,愣了下,“他怎么也来了?”
宁佑安回头,把人叫到身前,得意地介绍道:“他现在是宁家的专用画师,不光画衣服,还画美食、画玉石雕件,可受欢迎了!”
沈青青多看了他一眼,“你脑子倒灵活,还知道举一反三。”
“做生意的脑子不灵活还能叫做生意的吗?”宁佑安自夸一句,伸头往院子里看,“小雪宝呢?我都在门口站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她来接人?”
“今儿郡主府宴请宾客,她正在后院吃东西呢,哪有功夫接你?”
“呦,那我们可来对时候了。”宁佑安转身,向团子一摆手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大吃特吃的机会来了!”
团子拍拍自己的胖肚皮,兴奋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麻辣烫吗?我好想吃麻辣烫啊。”
沈青青温柔浅笑,“今天没有,想吃的话明天让孟渊给你做。”
“好耶,谢谢灵慧郡主!”团子向她鞠了一躬,活蹦乱跳地冲进了院子。
宁佑安摸摸后脑勺,冲她笑笑,“灵慧郡主,我还想再吃一顿自助餐,你……”
沈青青简单粗暴地截断他的话头,“想吃你自己去做呀。”
宁佑安:“……”
害,他算是看出来了,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团子的地位都比他高了。
他的命好苦啊!
沈青青侧身指指不远处的正厅,道:“别在这挡路了,收拾东西进去吧,待会儿客人来了没法进门。”
“那行,兄弟们都别闲着了,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搬进屋子吧。”宁佑安指挥身后兄弟搬东西,郡主府的小厮也纷纷上前帮忙。
书以彦也跟着来回跑,他的个头看起来比初遇时高了些,但依旧清瘦,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弯了。
沈青青看他实在费力,上前拉了他一把,“你别搬了,去后面找雪宝玩吧,她一直惦记着你呢。”
后院,孟琦雪正趴在竹林旁的石桌边啃红糖糯米饼,啃得起劲儿时胳膊被人拽了下,一嘴糖汁的孟琦雨小声和她说话:“老妹,有个人在偷看你。”
“在哪里啊?”孟琦雪懵懂地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拱门看去,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以彦哥哥,你到京城了?!”
第476章 原来你想听我叫姐姐啊
书以彦点头,轻声回道:“嗯,我来了。”
孟琦雪连最爱的红糖饼都不吃了,擦擦爪子,如鸟雀般欢快地跑到他面前问:“以彦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以彦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孟琦雨学着她的语调说话,说完也不吃糖饼了,悄悄蹭到孟琦云身边问:“你认识那家伙吗?”
孟琦云摇头,“不认识,他们应该是在襄城认识的吧。”
“襄城,那也没认识多久啊,还叫人家以彦哥哥……”孟琦雨撇撇嘴,非常不屑,“也没听她这样叫过我和大哥。”
孟琦云架着胳膊往后一靠,冲他挑了下眉梢,“怎么?你酸了?”
“我才没有呢。”孟琦雨再次撇嘴。
“你还说人家,你不也一样吗。”孟琦云用眼斜他,“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好好叫姐姐了,还大齐的小帝星呢,连人家苏立璟都不如。”
“原来你想听我叫姐姐啊,我叫就是了。”孟琦雨弯腰从盘子里捞起一块红糖饼,模仿着苏立璟的腔调和她说话:“姐姐,我娘又做了红糖糯米饼,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口?”
“恶心!”孟琦云翻了个大白眼,一把夺过糖饼往他嘴里一塞,扭头走了。
孟琦雨嚼着糖饼,一脸委屈,“让我叫姐姐,叫了你又朝我发火,不讲理!”
竹林下的争吵完全没有影响到另一边的对话。
书以彦站在拱门前,神色温柔地回答孟琦雪的问题:“不是的,我是跟宁大公子一起来的,他要到京城做生意,请了我当画师。”
“哦。”孟琦雪点点头,情绪明显低落不少,扁着嘴道:“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啊。”
书以彦微笑,左侧脸颊浮出个浅浅的酒窝,“别难过,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纸包,里面安静地躺了个红糖发糕。
不对,是个馊了的红糖发糕。
闻着扑面而来的酸臭味,书以彦面色有些窘迫,“昨天晚上买的,天气太热了,坏了。”
孟琦雪舔舔嘴唇,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我尝一小口?”
“算了,万一吃坏肚子就得不偿失了。”书以彦赶紧把发糕收了起来,指指石桌上盛满糕点的小碟子,“你还是去吃那个吧。”
“我们一起啊。”孟琦雪拽住了他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往石桌前跑,边跑边喊:“二哥,你少吃点,给以彦哥哥留点,他还没吃过呢!”
孟琦雨闻声动作更快了,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糕点,左右手又抓了好几块,冲她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孟琦雪叉起腰,气哄哄地冲着他喊:“幼稚鬼,活该被你先生关到书房写一夜的文章!”
书以彦碰碰她的肩膀,温声劝道:“没事,这些就够了,待会儿还要吃饭呢,沈姑姑说今天郡主府有客人,饭菜应该很丰富。”
“好吧,那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不和他坐一张桌子,他太能吃了,抢不过。”
书以彦笑着问:“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别爱吃的二哥,孟琦雨?”
孟琦雪点头,“对,我还有个大哥,不过他今天去营地了,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其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孟琦雪在说,说自家大姐养的那只会飞的大橘猫,说自家二哥收了魂后有多烦人,说自己又尝了哪些美食……
书以彦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一直保持微笑,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暴躁的情绪。
没过多久,院里的客人多了起来,男眷都留在前厅喝茶聊天,女眷和孩子们则来到了后院,沈青青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将招待小客人的重任交给了孟琦雪。
社牛孟琦雪闪亮登场,一张小嘴把在场的客人夸了一遍,哄得一群妇人喜笑颜开,欢喜得移不开眼睛。
这下沈青青连女眷都不用管了,一群人全跟在孟琦雪身后逛起了后花园,看看这边的花,逗逗那边的鱼,气氛相当融洽。
书以彦跟她走了一圈,最后搬出工具,在湖中心的凉亭画起了画。
画里荷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粉红亭亭地立在绿叶之间,美得清新秀丽。
荷花的尽头是一个穿着粉衫的小女娃,女娃正踮着脚摘岸边翠绿的莲蓬,露出一截莲藕般白嫩的小臂,同样粉嫩的脸上带着笑,一派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
有路过的妇人无意瞧见了他的画,惊艳不已,厚着脸皮上前讨要,书以彦没有同意,利落地抽出另一张纸道:“夫人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帮您重新画幅小像。”
妇人听后十分欣喜,连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让他照着画。
碧波粉海里,身着青衫的清瘦少年端坐在画板前,执笔勾勒,眉眼认真,本就是一幅秀丽的画卷。
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亭子里的场景,纷纷凑过来看热闹,于是游园会又变成了观画会,这个画完了那个又要抢着来,直到丫鬟来催吃饭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孟琦雪望着大家一步三回头的场景若有所思,“以彦哥哥,要不我们出去给人画小像吧,京城人多还有钱,肯定比在襄城生意好。正好二姐在街上摆摊算命,我们去陪她。”
书以彦收画板的动作一停,笑着回道:“恐怕不行,我现在是宁家的画师,要随时听从主家的调遣,哪有时间出去摆摊?”
“这样啊……”孟琦雪眉眼耷拉下来,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想到什么眼睛又亮了起来,兴奋地问他:“以彦哥哥,你们签合同了吗?”
书以彦不解:“合同?什么合同?”
“他请你干活的雇佣合同,跟卖身契差不多。”
书以彦摇头,“没有。”
孟琦雪一咧嘴,笑了,“我娘说了,没有合同雇佣关系就不成立,跑了也没事,所以咱们一块去摆摊画小像吧,肯定能赚大钱!”
书以彦不说拒绝,也不说同意,收好东西微笑道:“还是先吃饭吧,吃过饭去问问宁公子,说不定他同意放人呢?”
第477章 改造水云涧
饭后两人找到宁佑安说了要出去摆摊给人画小像的事情,宁佑安当场就不乐意了,“小雪宝啊,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怎么还能挖自家人的墙角呢?”
孟琦雪拽着他的袖子使劲地晃,“表哥,你这么英俊、这么善良、这么大方,就把他让给我吧,求求你啦。”
宁佑安一听见她撒娇的声音立马缴械投降了,“好了,别喊了,等画完水云涧的菜单,表哥就把他借给你出去摆摊。”
坐在上首喝茶的沈青青闻言动作一顿,来了兴趣,“原来那家黑店是你开的啊。”
宁佑安一头问号,“怎么就黑店了,你把话说清楚。”
“上上回我在水云涧请一个朋友吃火锅,自备锅具食材,光一个包厢收我一百两银子。然后我不信邪,又带着家人去那边吃顿饭,点了六个菜两个汤,收我两百多两。”
沈青青啧啧摇头,“关键味道还不怎样,这还不叫黑店?”
“好像是有点黑?”宁佑安咧嘴笑,“但是京城嘛,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有钱人吃饭最讲究两个字:排场!你把名号打出去了,就算店里的菜味道一般,客人该来还是会来的。”
“所以那些人就是送钱的大冤种呗?”沈青青嫌弃地耸了下肩膀,“你这生意理念我可不敢苟同。”
宁佑安不接话了,看她两眼,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笑眯眯地对沈青青道:“其实我也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对,但不是水平有限,拿不出必杀技嘛……要不咱们俩合作搞一波大的?”
“上次你劝我的那些话,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还挺有道理。人活着总要有个追求,既然感情这条路走不通,还不如想开点专心搞钱呢。”
“像水云涧这样的酒楼,宁家名下还有很多家,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在其他地方开,不如我们联起手,打造一份专属于水云涧的菜单。”
“然后以最好的装修、最好的服务、最好的菜品赚最多的钱,我有预感,这样全新的水云涧肯定会火爆整个大齐!”
沈青青笑道:“其实自从被你家店坑了以后,我就有了自己开酒楼的想法,奈何手里的事情太多太杂,一直腾不出空闲。”
宁佑安激动地一拍桌子,“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啥也别说了,团子,去拿笔墨,咱们讨论下什么菜好吃,然后把方子整出来。”
经过一下午的讨论,两人最终整理出了水云涧的改造方案,原来的高端路线不变,只在菜品方面下了功夫。
先加入了一部分新颖的菜式;另有一部分时令小菜,每个季度轮换一次;最后是每个地域比较出名的特色菜。每类菜品分门别类地装订成册,供客人按需选择。
第一家参与改造的门店就是京城的水云涧,拿到详细的菜单与店内装修设计图后,宁佑安就直接关了店,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沈青青只需要时不时过去指点一下,顺便教教厨子烹饪新菜品,其他时间都在宫里选人。
自从摘星阁招新的告示贴出去后,前来报名的江湖术士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真本事的,但更多的是半瓶水晃荡的混子,本事没多少,贼能忽悠。
第一轮挑选由司城负责,几天下来,人直接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憔悴了,活像只被丢进猪圈养的小柴犬,被生活蹂躏得毛都炸了。
打沈青青进门起,他的抱怨声就没停过:“沈老大,求你赶紧把人定下来吧,照这个挑法,人没选到,我先走了。”
沈青青风轻云淡地看向他,“谁让你把司予放走的?他要是还在的话,咱们还用得着在这儿选新人吗?”
司城垮着脸要哭了,“他要走,我也不敢拦呀,人家可是摘星阁的老大哥。”
“不敢拦他,但是敢催我,我看起来是不是比司予好欺负些?”沈青青眼一瞪,一脸凶相。
司城立马举手投降,“姑奶奶,我错了,您慢慢挑,这一批没看上还有下一批,大不了挑个七八十来批……第一批人都在这个房间,我领您进去看看。”
沈青青跟着他进了左侧房间,一推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扫射来。
其中有一大半是胡子拉碴的老大爷,见有人进来,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伸长了脖子疯狂推销自己,一时间房间内噪音四起,唾沫横飞。
画面着实有些不太美观,沈青青忽然就体会到司城的痛苦了,“这样吧,我去设个阵法,让他们挨个排队去破阵吧,一柱香时间,不能出阵的直接淘汰,剩下的再往我这边带,以后都按这种方法挑选。”
司城顿时感动得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我应该早点带你过来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被累成狗了!
一柱香后,原本嘈杂的几十人只剩下八人,经过沈青青的择选,又快速淘汰五人,仅剩下最后三人。
其中一个被淘汰的年轻人不服气,吵吵嚷嚷地向她追问原因。
沈青青淡淡睨了他一眼,勾唇轻笑:“什么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看你的面相,眼窝深陷、眼皮单薄,爱面子,心胸又狭窄,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摘星阁!”
“还有你们。”她的视线偏移,落到其他四人身上,“你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摘星阁挤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还是坐享荣华富贵?”
沈青青嗤地一笑,转身看向剩余三人道:“摘星阁的职责是掌祭祀、理阴阳、监国运,职责重大,关乎着大齐及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我希望留在这里的人都有一颗纯善之心。”
“不求你们做拯救天下的圣人,但最基本的操守必须要有,你们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齐作答,声音洪亮,身体内仿佛有一股蓬勃热血在涌动。
沈青青扫过三人,一句多余的话没说,转身出了房间。
司城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满腹疑惑,“就这样选好了?这么草率的吗?”
沈青青摇摇头,没跟他解释,只道:“给他们三个安排不同的房间,非必要时刻尽量不要待在一起。”
司城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按她的吩咐做了。
第478章 这样坑娃好吗?
摘星阁近段时间很忙,一是忙着招新,二是忙着修理被天雷劈坏的房顶和大鼎。
新来的三人也没闲着,在摘星阁住下的第二日就加入了修房顶的队伍。
傍晚,新人之一文磊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作,顶着头臭汗到摘星阁外领晚饭,走到半路忽被一面生的宫女叫住了。
那宫女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一圈后才凑到他身旁说话:“这位大人,我们娘娘有事请你。”
文磊察觉到事有蹊跷,但经受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跟她走了。
两人来到了离摘星阁不远的成华殿,殿内住的是如今执掌后宫的德妃。
文磊并不认识宫中嫔妃,一进殿便老老实实跪下了,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
德妃正靠在美人塌上饮茶,待喝得差不多了将杯盏递给身边伺候的宫女,抬眼问他:“你可知本宫今日叫你为了何事?”
“草民不知。”文磊战战兢兢地答话。
德妃又问:“那你可知摘星阁为何要招收新人?”
文磊心中疑惑,招新人不就是因为缺人吗?还能有什么原因?
他老老实实按自己的想法回答了,德妃却轻轻笑了一声,“可不止是缺人那么简单,前国师犯下大错,被皇上降了死罪,现在的摘星阁群龙无首,急缺一个能担当大任的人,你明白吗?”
“娘娘的意思是他们正在选的是……国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文磊的手都在抖,国师啊,那可是无数道家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德妃颔首,眼波流转,声音中带了几分蛊惑:“你想当国师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文磊再笨也明白过来德妃的意图了,直言道:“娘娘想让草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本宫可以帮你当上国师,但作为交换,你必须帮本宫登上皇后之位。”德妃起身,保养得当的脸上写满了野心,“文大人,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文磊沉默,攥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额头也逐渐爬满了汗滴,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经受着极大的煎熬。
这时德妃在旁边煽风点火:“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本宫还可以找别人,反正现在还是挑选阶段,以后总有愿意的人出现。”
文磊一咬牙,豁出去了,“娘娘,草民愿意,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草民都愿意帮您做!”
一个皇后之位而已,不是落这个妃子手里,就是落那个妃子手里,至于最后花落谁家,有区别吗?
德妃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本宫会再让人找你。”
文磊又冲她磕了个头,笑容满面地走了,走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咧得老高的嘴角。
人一走,德妃立刻看向美人靠后的珠帘,颇为抱歉地摊了摊手,“灵慧郡主,不好意思,第三个人也和本宫搭上线了。”
沈青青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看来人在绝对的利益诱惑前,真的很难保持本心,即使有司政这个前车之鉴在。”
“灵慧郡主,你太悲观了。”德妃浅笑,“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比如你、比如大理寺的顾大人,只不过比较少而已,可遇不可求。”
沈青青苦笑着摇头,“太难了……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赶走新招的三人后,不信邪的沈青青又陆续招了两批人,依旧按之前的方法考验了一遍,最后通过考验的只有两个道法算不上精纯的老道长,这样的人可以在摘星阁任职,但远远达不到国师的程度。
沈青青郁闷了,心情不佳,再加上天气太热胃口不好,直接导致她瘦了一大圈,变成了和司城一样的废狗。
孟渊见她整日郁郁寡欢,出了个非常损的歪主意:“其实我们家里就有个很合适的人选。”
沈青青和他对视一眼,恍然大悟,“你是说云儿?她现在的修为还不够吧,而且这样坑娃好吗?”
“修为不够还可以继续修,反正她年纪小、天赋高,修到那个程度是早晚的事情。”
孟渊振振有词:“她现在在街头摆摊算命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直接送摘星阁跟着摘星阁的弟子们一起修行,这样她有收获,你也不用为找人发愁了,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说得好。”沈青青拍拍他的肩膀,“那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去跟她说吧。”
孟渊:“……她不会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吧?”
“也许不会呢?要不你去试试?”沈青青笑着冲他挤了下眼睛,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试试就试试。”孟渊理理衣裳,“走,到街上找她去。”
街角,苏立璟正在拼命拉拢客人,孟琦云则在认真地为客人卜卦算命。
沈青青和孟渊找到他们时,孟琦云正在为最后一名客人算命,一卦算完,客人往她破碗里丢了一把铜钱。
听着哗哗啦啦的铜钱落碗声,沈青青无情地笑了,“混了大半年,你的身价怎么还降了?”
孟琦云板着脸,额头明晃晃写着“我不爽”三个大字:“他们不识货,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青青转身碰碰孟渊的胳膊肘,“该你出场了,快。”
孟渊上前一步,蹲到了她面前,清清嗓子道:“要不你别摆摊了,爹给你找了个更好的职位。”
孟琦云瞥他一眼,面露警惕,“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好事。”
“是好事。”孟渊纠正她:“当国师,当摘星阁的老大,能有一群小弟,感兴趣吗?”
孟琦云切了一声,“这不就是当苦力吗?”
说着她仰头看看沈青青,瞬间看破一切,“你就是心疼自己媳妇,坑自己闺女呗……什么都别说了,我同意,不过先说好,我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目的达成,孟渊也不跟她计较这细枝末节的小事了,一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你就收拾东西到摘星阁报到去。”
旁边的苏立璟傻眼了,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师傅怎么又跑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啊。”沈青青微微一笑道:“陪雨儿一块进宫,继续读书呗。”
苏立璟:所以他就逃不过当伴读的命了呗?
第479章 祝你生日快乐
孟琦云进入摘星阁后,选人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紧接着宁佑安那边又传来消息,水云涧已装修完毕,准备在六月二十八正式开业。
日子选得挺巧,正好是沈青青的生日,也是她穿越一周年纪念日。
二十八日当天,沈青青难得起了个大早,穿新衣、梳新发饰、戴新头面,整个人焕然一新。
出门遇到四个崽子,把孟琦雪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颠颠地扑到她怀里吹了一箩筐的彩虹屁。
孟琦雨在旁边提醒她:“咳咳,差不多就可以停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干呢。”
“哦,差点忘了!”孟琦雪连忙从沈青青怀里跳出来,跟着另外三个崽子颠颠地跑了。
没一会儿几人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一人手里抱了个红木盒子,整整齐齐地在沈青青面前站成一排盒子上还分别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沈青青挑眉,伸手去接箱子,笑道:“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银子?”
孟琦雪奶声奶气道:“娘亲,您也太会为难人了吧,我们的银子都在家里,现在飞回去也来不及呀。”
“那是什么?”沈青青更感兴趣了。
孟琦雨提醒她:“您打开看看。”
“好吧。”沈青青上前,先打开了孟琦雪手里的盒子,最上层是个卷轴,拉开卷轴,一个年轻美丽的红衣女子徐徐映入眼帘。
画里的女子很显然是沈青青本人,而背景则是最初的那间破瓦房。
孟琦雪踮着脚尖向她解释:“这是娘亲第一次穿红裙子的样子,特别好看,所以我就把她画下来了,祝娘亲和画里的人一样,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沈青青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谢谢雪宝,娘很喜欢这个礼物。”
接着是孟琦雨,他的礼物是一方手帕,帕子的一角绣了团……奇形怪状的东西。
孟琦雨红着脸道:“这是我亲手绣的帕子,那边绣的是一株小草,正好对应了娘的名字,谢谢娘教我读书识字,给我做好吃的,祝娘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沈青青:“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是手帕?”
“您忘了吗?那天晚上两个老巫婆要把你抓去卖掉,我们帮了您,然后您就用帕子给我擦了鼻涕,还跟我说了好多话,我都记得。”
孟琦雨抬头看着她,满脸认真。
沈青青心头一热,说不出的感动,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她都忘了,没想到孩子们都还记得。
然后是孟琦云,她的盒子里……竟然是一只瘦瘦的小鬼???
沈青青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
孟琦云一本正经:“这只小鬼以前是茶馆说书的,可会讲故事了,将来您和爹回了老家,没我们陪在身边,无聊的时候可以听它讲故事,这样就永远不会无聊了!”
“还算你用心。”沈青青刮了下她的鼻子。
孟琦云笑笑,一副“我被夸了,我好骄傲”的憨傻模样,高冷气质全没了。
沈青青粲然一笑,转头去开孟琦风手里的盒子,手刚摸到盖子,却被孟琦云一把抱住了胳膊。
小姑娘一脸天真:“等等!我还没说祝福语呢,祝娘永远厉害、永远无敌!”
沈青青冲她一挤眼,“收到你的祝福了。”
孟琦风的礼物是一个用小石块穿成的手串,每一个石块都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各种颜色混在一起,颜值完全不输首饰店里的玉镯子。
“跟弟弟妹妹比,我是最笨、最不会挣钱的那个,但我向娘保证,以后一定会凭自己本事给娘买一套比这个好看一万倍的金首饰!”
孟琦风拍着胸脯,说得热血沸腾。
沈青青摇头,“风儿,你说错了,在娘眼里你们四个都是一样聪明,只不过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一样,没必要做比较。还有,娘觉得这个手串很好看,比任何金首饰都好看。”
孟琦风咧嘴笑,还是曾经那个黑泥鳅般的天真少年,“风儿在这里祝娘永远有钱、永远……幸福,加上雨儿的,那就是加倍幸福!”
“我们一家人都要加倍幸福,谁不幸福谁是小狗!”沈青青对着四张同样灿烂的笑脸,笑弯了眼睛,“你们爹爹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孟琦雪摊摊小手,幸灾乐祸,“爹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都怪他太笨了……”
话音刚落,拱门外就传来孟渊不满的声音:“孟琦雪,你说谁笨呢?”
孟琦雪捂住嘴,嘿嘿笑着,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爹爹,我说我自己笨呢。”
孟渊大步走来,掐了下她的脸蛋,然后将手里的一盆不明物体递给了沈青青,“你的生日蛋糕,照着上次那个做的,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直不成型……”
沈青青看看他身上粘得到处都是的面糊奶渍,再看看盆里顶着一层碎果粒的奶香大馒头,很不厚道地笑喷了。
“昨天才说你成功进阶为神厨,今天就搞这一出,孟渊,你是铁了心要把黑暗料理发扬光大是吧?”
孟渊面色一窘,一抹红晕从脸颊爬到了耳后根,“那怎么办?要不只走个流程,东西就不吃了?”
“没事,尝尝吧,说不定好吃呢?”沈青青从他手里接过盆子,然后指指身后,“把你的衣裳换了吧,待会儿要是穿这一身去店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暴呢。”
孟渊低眉浅笑,“我媳妇这么温柔体贴,怎么可能家暴?别听他们胡说。”
嘴上这么说,人还是乖乖回到房间换了衣服。
穿戴一新出来时,沈青青已经把蛋糕摆好了,蜡烛也点上了,四个崽子围着桌子团团坐好,特意把沈青青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爹爹,快过来坐呀!”孟琦雪回头向他招手,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孟渊勾起唇角,大步向前,每走一步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一分,心里的暖意和幸福感也多了一分。
全都坐好,孟琦雪抖抖衣裳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道:“现在由我教大家唱生日快乐歌,都听好了!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孩子们轻快又充满童稚的歌声逐渐飘满了整个小院,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温暖欢快。
第480章 岁岁常相伴
一家人愉快地分完了一个口味并不怎样的蛋糕,然后收拾整齐直奔水云涧。
水云涧外已聚拢了许多客人,宁佑安混在人堆里和大家谈天说地,看到沈青青等人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姑奶奶,你可总算来了,大家都等着你来揭牌匾、放鞭炮呢!”
沈青青瞥他一眼,“为什么要等我,你自己没手吗?”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皇上亲自在郡主府留了副对联,对联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福星高照千秋旺。你啊,就是大齐的福星,所以这牌匾必须得由你来掀,代表咱水云涧的生意也能旺上加旺!”
沈青青哭笑不得,“你这是歪理。”
“管它歪理不歪理,让你上你就上!”宁佑安直接上手,一把将她推到了梯子前,“灵慧郡主,咱们开始吧。”
这个时候再推辞就没意思了,沈青青扶着梯子一边往上爬,一边回头问:“我上来了,鞭炮可没法点了。”
“我来点!”孟琦云蹭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胳膊举得老高。
沈青青失笑,“好,你来点。”
劈哩叭啦的鞭炮声中,沈青青干脆利落地扯去了覆在牌匾上的红绸子。
有风吹来,红绸飘扬,鲜艳的红绸之下,是一张张纯粹的笑脸,和一声声真挚的祝福。
客人们在宁佑安和小二的招待下进了店,店外很快空了下来,沈青青爬下梯子,向守候在旁边的一家人微微一笑,“我们也进去吧。”
“等一下,又有客人来了!”孟琦雨指着不远处华丽的轿辇,惊呼出声。
很快,轿辇停在了水云涧门口,太后掀开车帘灵活地跳了下来,接着是皇帝和德妃。
孟渊和沈青青赶紧上前行礼,但被太后一手扶一个拽了起来,“又不是在宫里,不用整这些繁文缛节。”
说着,回头向孔嬷嬷一招手道:“快把哀家,还有那些个烦人精准备的贺礼拿来,让灵慧郡主瞧瞧。”
片刻,一群身着便服的宫人捧着几十个盒子依次向沈青青走来,沈青青又看呆了,“这么多礼物?”
“前面三个是皇帝的,后面两个是德妃的,再后面是哀家的,剩下的是其他妃子的。她们出不来,知道你要开酒楼的消息后非缠着哀家帮忙带礼物,烦死了。”
太后手撑着额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沈青青笑,“那您今天可得多吃点,争取把她们的那几份也吃回来。”
太后爽朗大笑,“你别说,哀家还真有那个意思。”
几人相视一笑,正要往店里走,远远地就听见赵赢豪放的声音:“等等我呀,我来晚了!”
回头看,赵赢和何维正抱着礼盒慌里慌张在前面跑,顾嘉礼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旁边还站了个急得抓耳挠腮的知义。
沈青青勾唇轻笑,“这下人来齐了,一起去楼上坐吧。”
楼上包厢宽敞,大圆桌子一摆,坐十几二十人都不是问题,为了热闹,沈青青干脆把所有人都安排在一起,至于菜品嘛,也不用挑了,有什么菜上什么菜。
盆盆碗碗一上桌,气氛就热闹起来了,一开始还有人顾忌着皇帝的身份放不开,吃到兴起就什么都忘了。
中间宁佑安来了一趟,苦着脸向沈青青抱怨:“你在这里吃得开心了,可苦了我了,从开业到现在就没闲过!”
沈青青还没说话,坐在上首的齐瑞先开口了:“你就是灵慧郡主的朋友吧?灵慧郡主事情多,有时候可能顾不到店里的生意,劳烦你多担待点。”
宁佑安不知道齐瑞的真实身份,抬起头打量他几眼,只觉得面前人贵气非常,说话也很有分量,心里正纳闷,就听见沈青青压低声音道:“他是皇上。”
“皇,皇上?”宁佑安腿一软,噗通跪了。
屋内人哄地笑成了一片。
齐瑞笑着向他摆摆手,“起来吧,宫外不讲究这个。”
宁佑安白着脸抖着腿,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皇,皇上,我一定好好干,不让灵慧郡主受累。”
沈青青憋笑憋得眼泪水都出来了,那边的齐瑞也笑容满面,“嗯,你好好干,以后每月中和月末往宫里送一次菜,好处少不了你的。”
宁佑安用力地点点头,高兴得人都要飘天上去了,从今以后他就是有皇帝撑腰的人了,看谁还敢欺负他,欺负宁家!
沈青青拽拽他的衣角,指指刚倒好的美酒,“别傻乐了,举起杯子,咱们一起干一杯。”
齐瑞率先起身,其余人也纷纷站了起来,酒杯碰撞,叮当作响。
房间里响起沈青青欢快的声音:“祝水云涧的生意蒸蒸日上,祝我们大齐永远繁荣昌盛!”
齐瑞大笑:“说得好,祝我们大齐永远繁荣昌盛!”
夜晚,宾客散去。
孟渊帮店里的伙计整理好未用完的食材,一出门就发现沈青青不见了。
他心里有点慌,来回找了几遍,正焦急的时候头顶忽传来一声轻笑。
沈青青独自坐在屋顶笑话他:“这么明显的一架梯子,你看不到吗?”
孟渊低笑一声,“急着找人,没注意。”
说着一个纵身跳到房顶,坐在了她身侧。
沈青青转身,将手边的青花瓷瓶递到他面前,“来两口?”
孟渊垂眸,语气加重了几分:“酒吗?”
沈青青摇头,“不是,是自制的气泡水,跟可乐口感差不多。”
“是吗?”孟渊好奇,仰头灌了一大口,结果被里面的气泡冲得打了个响亮的嗝。
沈青青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喝吗?”
“口感有点怪,但感觉还不错。”孟渊非常捧场地点点头,然后将瓷瓶放到一旁,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一凉,有个圆圆的、金属质地的东西落入了她的掌心。
沈青青低头,看到了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戒身由黄金打造,上面镶嵌了两颗宝石,一颗是幽深透亮的蓝色,一个是清新可爱的浅红。
两颗宝石犹如一对相爱的恋人,紧紧相依。
沈青青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问:“怎么想起送这个了?”
“你不是说你们那里成亲时男方都会送戒指给女方吗?以前没来得及送,现在补给你。”
孟渊目光深沉地望着她,万千星光倒映在他眼底,亮得璀璨。
“生日快乐,青青,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一定会的。”沈青青倾身抱住了他,心中满满的全是幸福和感动。
孟渊扣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对了,你还没许愿呢,不是说生日许愿最灵验了吗?”
沈青青笑,“早就许过了,而且还许了不止一个呢。”
一愿国泰民安。
二愿家人健康。
三愿枕边人岁岁常相伴。
第481章 送别方振山夫妇
七月初七,是民间的乞讨节。
也是大齐三皇子,齐卓宇正式入宫的日子。
初七前夜,贺氏大张旗鼓地叫来一家人,往小板凳上一坐,开始发言:“咱这一家人啊,青青和孟渊当了官,风儿进了军营,雨儿要入宫了,云儿也要去当国师了……”
说到此处,她感慨万千地吁出口气,“看到你们都这么有出息,我这个做长辈的啊,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沈青青听着她那忧伤的语气,心里忽有种不妙的感觉,“干娘,您这是……得了啥病?有病不要紧,咱还可以治,不到最后千万别放弃治疗啊。”
贺氏:“……”
她就是想煽个情,烘托下气氛,咋就得病了?
“没,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家大大小小都有自己的事做,当老的也不能闲着,所以我还是回家吧,回咱的小面馆,当个小老板,自在!”
沈青青也不劝她留下,只问:“确定了吗?”
“确定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走。”贺氏摆摆手,十分洒脱。
在京城逛了一两个月,该见的人都见了,该逛的园子也都逛了。
这辈子没啥遗憾了。
四个崽子闻言十分不舍,抱着贺氏和方振山的胳膊腿,爷爷奶奶叫得亲热。
孟琦雨更是没出息地抹起了眼泪,抽抽噎噎哭得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猫崽子。
贺氏哭笑不得地替他擦眼泪,“咋了这是,你奶奶只是回老家了,又不是见阎王了,至于哭成这样吗?”
孟琦雨紧紧握着她的手,水汪汪的眼里全是坚定,“奶奶,以后我会回石头镇找您的,到时候您做拌面给我吃啊。”
“吃,吃大碗的。”贺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雪宝也会回去看您哒,给您带漂亮衣服,带好吃的,带好多银子……”
孟琦雪趴在她腿边掰着手指头念叨,肉乎乎的小脸写满真诚。
“我也会回去的。”孟琦云拽拽地接话:“等我找到个稍微厉害点的人,就把国师的位置让出去,让他来当。”
贺氏原本都做好了准备,守好防线坚决不掉眼泪,结果被孩子们一闹,离愁别绪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来得汹涌澎湃,止都止不住。
以至于第二日起床眼都是肿的。
方振山夫妇即将离开京城的消息传入皇宫时,太后急得一夜没合眼,第二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清点送别礼品。
孔嬷嬷以为她舍不得旧日好友,在旁边劝慰:“太后您也别太难过了,注意身体啊。”
谁料太后眼皮子一抬,满面喜色,“谁说哀家难过了?哀家看贺哭包身体还好着呢,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是问题,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多着呢!”
说罢,将挑好的礼物盒子往孔嬷嬷面前一推,道:“你去把礼物送过去吧,哀家就不去了,昨儿夜里没睡好,太困了。”
孔嬷嬷收了盒子,临走前又问:“太后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贺老夫人?”
太后打着哈欠想了想,“你跟她说,她走后以后,她的干女儿、干女婿啥的都是哀家的了,叫她放心大胆地离开,哀家会把他们照顾得不想回老家。”
孔嬷嬷:“……”
她家主子在气死人不偿命这一块还真有一套。
临走前,太后又懒懒地补充一句:“还有,等哀家跟小老三他们亲热够了就去宁阳县找她,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孔嬷嬷非常尽职尽责,把太后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贺氏耳中。
贺氏闻言直接气精神了,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你跟赵土匪说,她要是敢到宁阳县找我,我立马关门放大黄,不把她咬得哭着喊娘,我贺凌霜跟她姓!”
孔嬷嬷呆住了。
被她气吞山河的蓬勃气势吓呆的。
反应过来后回了声“是”就跑了,跑得那叫一个迅速。
贺氏还在呼哧呼哧大喘气,“打小我就知道赵土匪不是好东西,还想抢我女儿女婿……”
说着她偏头看向沈青青,目光中带着审视。
沈青青立马举手表明忠心,“您放心吧,我这辈子只认您一个干娘。”
贺氏气顺了,送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不过有时候骗一骗她也行,把她哄高兴了,以后遇到啥事儿了,好让她给你们撑腰。”
沈青青:“……”
这俩人加一块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
送完方振山夫妇,一家人便回到郡主府为今日宫中晚宴做准备。
依照齐瑞的意思,乞巧节当晚,他会在承乾殿宴请朝中文武百官,借此机会向众人公布三皇子仍在世的消息。
然后初八昭告天下,并设大礼祭祀齐家祖先及诸位神祇,坐实孟琦雨三皇子的身份。
第一次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衣着打扮自然不能草率了。
沈青青第一次穿上了象征郡主地位的宝蓝色礼服,描金嵌玉的黑色腰封一围,感觉整个人都往外膨胀了一圈。
再梳个高高的发髻,戴上精致华贵的流苏凤冠和金耳坠,气场直逼两米八。
气场上来了,但人就受罪了。
化身为金架子的沈青青完全不敢低头,一低头,凤冠就往下坠,坠得头发也跟着往下掉。
她头发本就不够茂密,万一再扯掉几撮成了秃子,不悲剧了么?
金架子沈青青昂首挺胸地出了房门,正好撞上同样脊梁挺得笔直的孟琦雨。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
早在五日前便有宫人送来了皇子礼服,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教导宫中礼节的嬷嬷。
孟琦雨聪明,学什么东西一遍就记住了,但记住容易遵守难啊。
比如吃饭,面对一桌子美食,竟然让他做到细嚼慢咽、优雅斯文?
有肉不赶紧吃,那是傻子好吗?
再比如现在,参加个晚宴,衣服一层又一层、跟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套。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团任人揉捏的肉馅,包上一层层饺子皮后,还要做到昂首挺胸、端庄有礼。
这不是在为难一个饺子吗?
大胖饺子和金架子克服困难进了宫,三叩九拜行完礼,就等着皇帝公布身份,好入席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结果齐瑞跟被人掏空了脑髓一样,两眼放光地对着孟琦雨嘿嘿傻笑。
第482章 皇后和国师是一对?
笑啊笑,笑得眼角鱼尾纹都挤到太阳穴了。
心里也在美滋滋地念叨:嘿嘿,不愧是他齐瑞的儿子,小小年纪就俊俏超凡,长大还得了。
一旁的太后看不下去了,咬紧后槽牙偷偷踢了他一脚,“傻笑个什么劲儿,办正事啊!”
齐瑞回过神来,收敛了过分夸张的笑容,扫视一圈,故作严肃道:“前段时间宫中发生了一些变故,诸位爱卿可有耳闻?”
一句话下去,原本热闹的大殿登时鸦雀无声。
大臣们全都缩起脖子作鹌鹑状,不敢接话。
齐瑞看得一脸莫名,他有这么吓人吗?
“杨阁老,你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他随手点了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沉声问。
杨阁老结结巴巴地应道:“听,听是听说了,但……这种事是可以说的吗?”
齐瑞:“?”
这种事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齐瑞急了,正要追问,忽被太后一把拽出了袖子,“哎呀,你就别为难他们了,哀家跟你说吧。”
看着自家老娘嘴角怪异的笑容,齐瑞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算了,您还是别说了。”
太后不听他的,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外面都在传李柔那毒妇和司政老贼是一对,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前太子登上皇位,所以才对其他皇嗣下毒手。”
齐瑞听得脸都绿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上朝,大臣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丝同情。
连脾气暴躁的言官说话都变得温声细语了。
原来就因为这?
真是岂有其理!
齐瑞蹭地窜了起来,“到底是谁在外面瞎传,站出来,朕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一众大臣头埋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哎呀,小事情,别激动。”
太后摆摆手指使公公把齐瑞拉了回来,接道:“哀家当着诸位的面说这个,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有些流言听听就算了,别乱传,更别信。
我齐家儿孙还没窝囊到给别人养儿子的地步,杨阁老,你说是不是?”
再次被点名的杨阁老:他到底得罪谁了,怎么老被单独拎出来?
沉默片刻,杨阁老从心地拍起了马屁:“对对对,太后说得对,皇上英明神武,绝不会被奸人蒙蔽,傻子才会相信这种荒谬之言。”
其他臣子立刻顺杆爬,纷纷跪地呼喊:“皇上英明神武!”
接连几声倒把齐瑞喊不好意思了,摆摆手道:“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再敢乱传,朕就把他送到茶馆说书,说一辈子!”
这时大理寺卿顾嘉礼站了出来,当场公布了前皇后与前国师的种种罪行。
真相大白,殿内一片哗然,杨阁老更是泪眼婆娑地看向齐瑞,感慨道:“皇上,这几年您受苦了!”
齐瑞嘴角抽了抽,腹诽道:要不是你个老东西成天催着朕生崽,朕会这么惨吗?
嘴上却相当大度:“没事,都过去了,你们只需要知道两件事就行了。
一,朕身体很好,可以生出脑子正常的子嗣;二,朕膝下子嗣够多了,以后再也别催朕生崽了,谁想催先自己回家生十个再说。”
催生大队头领杨阁老擦擦额头冷汗,再次从心地拍起马屁:“不催了,再也不催了,皇上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宝刀未老……”
齐瑞见他越夸越离谱,一挥袖子打断了话头,“行了,别夸了,今天朕叫你们出来,还有件大事要宣布。”
众人整齐地看向齐瑞,数脸好奇。
齐瑞清了清嗓子,冲孟琦雨招招手,“宇儿,你过来。”
孟琦雨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胳膊腿,目不斜视地踏上台阶。
齐瑞的笑容又收不住了,笑吟吟地将人拉到身侧,高声对殿内众人道:“他,就是大齐三皇子卓宇!”
“三皇子?!”
“三皇子还活着?”
“三皇子”三个字如同投入沸水的石子,瞬间将庄严的大殿搅成一锅粥。
齐瑞并不打断他们的议论,笑容满面地低下头问孟琦雨:“宇儿,站在这里往下看有什么感受?”
孟琦雨盯着某位大臣身前盘子里的大肘子,咽了下口水,道:“很漂亮,很激动。”
盘子里的菜都漂亮得跟朵花似的。
他激动得想冲下去抢一块吃。
齐瑞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激动就对了,以后跟着太傅好好学习治国修身之道,学好了,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孟琦雨继续咽口水,“嗯,我会努力的。”
努力学习,当上皇帝,吃遍整个皇宫的美食。
离两人较近的杨阁老恰好听见了这段对话,抬起头弱弱地问:“皇上,您这样教导三皇子有些不妥吧?”
齐瑞眉毛一横:“有什么不妥的?”
杨阁老:“老臣能理解皇上与三皇子父子团圆的心情,但三皇子到底只是个皇子,非嫡又非长,这样教恐怕会把孩子带歪……”
齐瑞不悦地哼哼两声,老古董,就会拿规矩说事,顾嘉礼都没说话,你指指点点说啥呢?
皇帝不高兴,但皇帝不说。
手一背,摆出帝王的架势,冲殿内吵嚷不止的众大臣道:“七夕佳节,只有美酒佳肴未免乏味,朕看今天来了不少俊俏后生,随便来两个展示下才艺给大家助助兴吧。”
此话一出,响应者甚众。
众臣子争先恐后把自家儿孙往外推,一时间殿内背诗的、打拳的、跳舞的……堪比大型杂技表演现场。
齐瑞也很给面子,时不时拍拍手,说几句表扬的话,气氛相当融洽。
这情形可把杨阁老吓坏了。
按照惯例,皇上听了不愿意听的话,应该皮笑肉不笑地讽刺他一通啊,这回怎么啥也不说欣赏起才艺表演了呢?
有猫腻,有大猫腻!
果然,在欣赏完第八位少年的背诗表演后,齐瑞坐不住了,“诸位爱卿都很会教孩子嘛,不错,值得表扬……宇儿,来,你也给大家露一手。”
正在偷偷往嘴里塞炸鸡块的孟琦雨吓得一哆嗦,哈喇子顺着嘴角晃晃悠悠淌到了下巴。
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明明很傻,但在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加持下,给人的第一印象反而是呆萌可爱。
有妇人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捂脸惊叫起来:“天!三皇子长得可真俊呐!”
第483章 拉弓射大枣
长得很俊的三皇子仰头看向齐瑞:“父皇,您叫儿臣?”
齐瑞眯眼笑,“对,大家都表演过才艺了,你也展示一下吧。”
说话时还傲娇地瞥了杨阁老一眼。
哼哼,老东西,让你看看朕的儿子有多牛!
孟琦雨纠结地扣起了手指头,表演才艺,可是他没啥才艺啊。
想了半天,他指指面前装满凤爪的盘子,超小声地问:“我会徒手给鸡爪脱骨,这个算才艺吗?”
齐瑞:“……”
这孩子咋不上道呢?
“咳咳,咱表演个能大家看到听到的才艺。”
孟琦雨点头,又想啊想,最后想到了扮猴子耍金箍棒,但……
他偏头扫过殿内一张张写满好奇的脸,在这种场合扮猴子不合适吧?
而且他不要面子的吗?
“父皇,能不能不表演?”
孟琦雨一脸纠结地问。
齐瑞铺垫了半天就等这会儿扬眉吐气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给父皇个面子,露一手。”
孟琦雨:“……好叭。”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他和父皇注定有一个要把脸丢光。
既然父皇不愿意,那就丢他的吧。
小团子左顾右盼,最终选中了太监宝丰手里的拂尘当道具。
齐瑞正纳闷他要拂尘干啥,一转眼就见小团子在台阶前的空地抓耳挠腮地舞了起来。
“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呆子,俺老孙去也!”
那台词、那姿态、那气质……
你别说,跟猴子一模一样,怪机灵,怪讨人喜欢。
但这跟他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啊?
他明明是想让自家儿子在众人面前展示下过目不忘的高智商,好让某些没眼色的老东西长长见识,咋变成耍猴了?
齐瑞想提醒一下,但看他耍得活灵活现、乐在其中,又忍住了。
殿内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没啥心眼的就看个乐子,小孩子嘛,耍个猴还挺可爱。
有心眼的就想得比较多了。
皇后犯事,太子被废,大家都眼巴巴盯着东宫的位置,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死而复生的三皇子,还很受皇帝宠爱,能不引人注意吗?
仔细一瞅,这三皇子……也忒傻了点吧?
有沉不住气的,比如某昭仪的老父亲袁侍郎当场就笑出声了。
等孟琦雨耍完拂尘,阴腔怪调地夸道:“三皇子不愧是出过京城、有大见识的孩子,会的东西都跟京城其他孩子不一样,这一身耍猴的本事可真是惟妙惟俏啊!”
孟琦雨听出他话里嘲讽的意味,并不生气,抬起头一脸懵懂地问齐瑞:“父皇,京城其他孩子都学什么东西啊,宇儿能不能跟着学?”
齐瑞对上小团子神采奕奕的眼睛,电光火石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
“他们就学些诗词讲义、算数天文啦,这些东西都简单,回头朕让苏太傅亲自教导你。”
“诗词讲义?算数天文?”孟琦雨无辜地眨眨眼睛,“这些东西儿臣学过啊。”
齐瑞“惊讶”地张大眼睛,“你学过?宝丰,随便拿本书来,朕要考考三皇子。”
知道内情的沈青青等人慢悠悠地喝起茶,远距离观赏某对父子互飙演技。
其他人则被勾起了兴趣,眼珠子都快粘孟琦雨身上了。
大家都好奇:这位来自民间的三皇子当真什么都会?
未多时,宝丰抱着一摞书匆匆赶来。
齐瑞随手拿了一本,问:“礼记你学过吗?”
孟琦雨点头,“学过。”
“那礼记中有一段孔子与曾子的问答,你能背下来吗?”
孟琦雨这回没回答是或不是,直接现场背了起来,而且背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一段背完,齐瑞又随手捞出来一本,继续问。
孟琦雨依旧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背完还特别体贴地解释一遍。
齐瑞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这脑袋可真好使啊,哈哈。”
看了半天戏的太后也忍不住凑热闹:“宇儿的本事可不止这些呢!你跟他接触的时间少不知道,咱们小宇儿可是过目不忘的小神童呢!”
“过目不忘?这么厉害?来,真再考考你!”
齐瑞戏瘾上头,又抓着孟琦雨来了场现场背书表演。
几场戏下来,殿内几个老臣看孟琦雨的眼神都变了。
闪闪发光的,跟看金元宝一样。
杨阁老一张老脸愣是笑成了菊花。
袁侍郎挂不住脸,还在梗着脖子硬杠:“光会背书讲大道理还不够,骑马射箭啥的也得会点吧?”
齐瑞斜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看向孟琦雨,后者向他点了下头。
这下齐瑞更得意了,要是装个尾巴,估计能摇到天上去。
“宝丰,取弓箭来。”
宝丰脚下生风,一路狂奔出了大殿。
很快,弓箭到手。
孟琦雨镇定自若地拉开弓,瞄准箭靶,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赢得满堂喝彩。
袁侍郎羞得面颊通红,恨不得钻地缝里。
孟琦雨面对大家的夸奖,依旧不骄不躁,“其实我的箭法并不算好,我大哥才厉害呢!十丈开外的兔子都能射中!”
话题都送到跟前了,齐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炫耀人才的机会,立刻转身把孟琦风叫了出来。
“这位是朕前段时间破格收录的小将士,也是灵慧郡主和孟将军的大儿子,他的箭法的确非常精准。
琦风,你来给大家露一手。”
孟琦风乖乖接了弓箭,正要拉弓展示,孟琦雨不愿意了,指着袁侍郎道:“这样试显示不出大哥的实力,要不让这位老伯头顶大枣,站到殿门口当靶子吧?”
袁侍郎吓得腿都软了,忙道:“使不得啊,枣子这么小,万一射偏了,臣就没命了!”
“琦风可是朕亲自挑选的人才,你不相信朕看人的眼光?”
齐瑞脸一沉,阴森森地问袁侍郎。
袁侍郎哑巴了,只得硬着头皮从盘子里挑出最大的那颗红枣,放到了头顶。
孟琦风举起弓箭向瞄了几下,不满地挥挥手,“再往后退,退到门槛前,腿别抖,抖错地方了可别怪我。”
在齐瑞的眼神压迫下,袁侍郎连屁都不敢放,听话地往后退啊退,退到最后还没站稳,孟琦风毫无预兆地拉开了弦。
第484章 落地姿势要稳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袁侍郎的头皮,穿透红枣又扎进了门板。
准到不能再准。
殿内欢呼声四起,而袁侍郎却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嗷一声晕了过去。
齐瑞面露嫌弃,“袁侍郎老了啊,这点阵仗就昏过去了,日后操劳起来岂不是要累坏了?”
袁侍郎的顶头上司是个人精,闻言立马躬身行礼道:“老臣以后会多劝劝袁侍郎,让他今后以身体为重,少操劳些。”
齐瑞赞许地看他一眼,折身回到主位,坐定,“好了,才艺展示到这儿就结束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必拘礼。”
大殿重新热闹起来,但若仔细观察,气氛与之前还是有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大家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孟琦雨身上瞟。
杨阁老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往齐瑞和孟琦雨面前凑,“皇上,您给臣透个底,新太子的人选是不是已经有了?”
齐瑞面无表情地别过头,“本来是有一个,但杨阁老不是嫌他非长非嫡吗?又没有了。”
杨阁老讪讪地笑:“皇上误会了,老臣又不是顾嘉礼那个不知变通的老古董,只要三皇子人够聪明,品性够好,规矩都可以改的嘛。”
齐瑞本来还想再摆摆架子,奈何嘴角不听话一直往上跑。
最后干脆不装了,得意地笑道:“你心里清楚就好,回去后记得跟那群老古董们通通气,到时候好操作,明白吗?”
“明白,太明白了!”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个像样的继承人,杨阁老心情激动无法自已,喝杯茶的功夫都把未来十年的事情规划好了。
“三皇子现在还小,自己住恐怕不行,让后宫的妃子养不靠谱,不如由皇上亲自抚养。
还有太傅,之前那个水平不行,教不了三皇子这样的神童,要不让臣去教吧?”
齐瑞打断他的话:“新太傅的人选已经有了,就是之前的苏大学士,不用杨老费心了。”
“苏,苏智吗?”杨阁老愕然,反应过来后气得直拍大腿,“怪不得前段时间他突然拖家带口地在京城住下了,原来是别有目的!
哼哼,皇上,您放心,臣一定会好好监督苏大学士,只要他敢对三皇子的功课有任何懈怠,臣一定第一时间掀了他的书桌!”
抢了他的学生!
正专心啃鸡腿的孟琦雨手一抖,狠狠地为自己未来的人生捏了把汗。
唉,生活艰难啊。
*
孟琦雨进宫做皇子的第二天,孟琦云进宫了。
沈青青担心她一个人进宫害怕,特意抽出时间准备亲自将她送进摘星阁。
谁知走到半路遇上了正要去御膳房研究美食的德妃,好家伙,她看到沈青青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亲切得不行。
自从皇后倒台,皇子们得救,齐瑞就如同得到自由的笼中鸟,整日宿在御书房,一次没踏入过后宫。
后宫的嫔妃们个个吃饱睡睡饱吃,闲得都快长毛了,德妃觉得大家再这样颓废下去不行,便发起了一场美食大赛。
作为主办方,手艺自然不能差了,德妃正在为到底做什么菜惊艳大家发愁呢,转头遇见行家沈青青能不激动吗?
两人手挽手聊起美食糕点,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住了,孟琦云等得不耐烦,便要抛弃娘亲自己去摘星阁报到。
沈青青见她板着张小脸、拽得不行,没有半分害怕之意,而且摘星阁就在近前,穿过一条回廊即可,索性让放她一个人去了。
孟琦云告别娘亲转过一道弯,望着前方造型华贵,看起来就很牛的阁楼,心思飞转。
作为大齐未来的国师、摘星阁的主人,就这样走过去未免有失身份。
她得想个更牛逼的出场方式。
小姑娘摸着下巴想啊想,最后灵机一动,掐诀召唤出灵兽大橘。
“看到前面那座阁楼了没?带着我飞过去,飞行姿势要帅,落地姿势要稳,飞得好了晚上我请你吃大鱼干。”
一听到有鱼干吃,大橘立刻精神抖擞地喵喵叫了一声,身体也如同吹足气的气球膨大数倍。
孟琦云爬上猫背,双手抱紧它的脖子,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出发!”
“嗷呜!”
大橘一声咆哮,纵身跳上云层,然后在云层与房顶之间反复横跳。
我来了,欸,我又走了。
孟琦云被它颠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连忙腾出只手拍拍它的脑瓜子喊:“大哥,别跳了,快放我下来!”
大橘跳得正上头,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压根听不见她说话,被拍了脑袋后还以为孟琦云嫌这样不过瘾,又开始了旋转跳跃加反复横跳。
再然后——
一人一兽转着圈扎进了摘星阁旁边的莲花池子里。
“轰隆”一声巨响。
摘星阁看门的小道童受到惊吓,循着声音出去查看情况,就见一人一猫在池子里拼命扑腾。
“来人呐!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小道童扯着嗓子一通喊,把楼里二十几个人全喊了出来。
司城闻讯赶来时孟琦云已经被人救上来了,一人一猫如落汤鸡般躺在岸边。
穿紫裙子的小姑娘头上还顶着片绿油油的荷叶,嘴一张喷出口污水来。
那形象,别提多狼狈了。
司城是宫里的老人了,各宫各殿的皇子公主没他不认识的,但面前这姑娘却眼生得很。
转念一想,前几天沈青青刚跟他说过她有个女儿喜欢道法,要进摘星阁学道。
今天摘星阁附近就出现一个脸生的小姑娘。
所以,面前的小落汤鸡就是沈青青的女儿。
但……这跟他设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沈青青的女儿,不应该很厉害、很牛逼,走路都带风吗?
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司城蹲下身子,试探着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叫孟琦云?”
孟琦云眼珠子动了动,扫过面前一张张努力憋笑的脸。
第一反应:哪里有洞,她要钻进去。
但洞是没有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小姑娘在地上躺了片刻,然后一把扯掉头上的荷叶,站了起来。
下巴一抬,傲娇地说道:“对,我就是孟琦云。”
司城:“……”
现场安静到有些诡异。
第485章 疯狂大笑的女鬼
良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沈国师的女儿?沈国师的女儿是你?”
孟琦云抹掉脸上水珠子,对上他的眼睛,拽拽地反问道:“怎么?看着不像吗?”
“也不是不像吧,你怎么……”
那人指指她,再指指莲花池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种问题还用问?”
孟琦云理直气壮:“当然是天气太热,跳下去洗个澡了,不能洗吗?”
反正失误落水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儿,她是不可能承认的,死都不能承认!
那人愣了片刻,然后疯狂点头,“哦……天气是挺热的……”
说着还以手当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
“哈哈哈……”司城终于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没想到高冷的沈国师竟然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瞧瞧小姑娘死鸭子嘴硬的傲娇模样,简直可爱死了!
孟琦云:“……”
不就落个水吗?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匆忙赶来的小太监打破了僵局:“司城大人,怡翠阁的慧主子可能碰到脏东西了,要不你派两个人过去看看?”
“行,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就过去。”
送走宫人,司城弯下腰笑眯眯地对孟琦云道:“云姑娘,你先去摘星阁歇着,我让宫女姐姐帮你换身干净衣服好不好?”
“不好。”孟琦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我要去怡翠阁抓鬼!”
司城一噎,这孩子咋有点虎呢?
“云姑娘,你听话哈,鬼可不是好东西,会吃小孩!”
孟琦云:“……”
这人把她当三岁小孩骗了吧?
小姑娘摸摸腰间的铃铛,手指头勾住红绳摇了两下,然后指指司城身后,微微一笑道:“大块头叔叔,你回头。”
司城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两张胖嘟嘟的鬼脸正咧着嘴冲他嘿嘿地笑,其中一个还挂着两串黑乎乎的鼻涕。
“我艹,鬼啊!”
司城尖叫一声,吓得直接弹了起来。
孟琦云风轻云淡地摸摸下巴,冲流鼻涕的那只胖鬼道:“二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注意个人卫生,下次再挂两管鼻涕出门,我把你的鼻子削了!”
二胖瘪着嘴委屈巴巴,“这不是出来得太急了吗?下次一定不会了。”
摘星阁的弟子修为都不低,有一大部分都开了天眼能看到鬼,所以自然也听到孟琦云和两只胖鬼的对话。
别的孩子看到鬼会吓得屁滚尿流,她倒好,直接收鬼做小弟。
真不愧是沈国师的闺女。
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做事风格还挺有她娘的风范,不错,不错……
孟琦云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盖上了脑子不好使但能力很强的标签,面无表情地问司城:“现在能带我去抓鬼了吗?”
司城使劲咽了下唾沫,“可以,但你这衣裳不换换吗?”
“不换,这样凉快!”
司城:“……那好吧。”
在岸边疯狂甩水的大橘见小主人要走,喵呜一声跟了上去,摇摇尾巴,声音讨好。
孟琦云淡然地斜它一眼,脸上写满嫌弃,“你走吧,我没你这么蠢的猫。”
一天天的,就没干成过一件事。
大橘装傻,尾巴摇得更欢快了,摇着摇着还往孟琦云身上蹭。
孟琦云则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假装看不见。
一行人很快到了闹鬼的怡翠阁,一进殿门,便听见里头传来一串诡异的笑声,桀桀桀的,听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怡翠阁伺候的太监苦着脸解释:“惠贵人从早晨笑到现在,笑了大半天,嘴都笑歪了!
御医过来把了脉也查不出病因,你们给看看是不是沾上脏东西了。”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慧美人的寝殿,还没进门,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孟琦云察觉到异常,眼睛一亮,风似的冲了进去。
只见殿内空地上坐了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拿着酒杯,喝一口酒桀桀笑几声,状若癫狂。
“这咋还喝上酒了?”太监急得拍了下大腿,赶紧叫来两个宫女去抢酒杯。
拉扯间不小心打碎了酒壶,水渍落到女人胸前,原本就十分轻薄的纱衣瞬间变透明了。
司城撇了一眼,赶紧红着脸退了出去,并催促宫人:“先帮惠主子换件衣裳,换好我再进去检查。”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孟琦云轻哼一声,伸手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一把湿漉漉的符箓。
然后挑出一张符箓递给领路的太监,道:“把这个贴到她脑门上。”
太监依言照做,但带着符箓的女人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桀桀大笑着去抢宫人手里的酒杯。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干杯,干杯啊!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醉不归!”
司城怕伤到小姑娘的自尊心,安慰道:“符箓可能被水泡失效了,没事,你在旁边看着,待会儿我来布阵收鬼。”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金光从孟琦云指尖迸出,准确无误地落至女人额前符箓。
符箓上朱红图案猛地一亮,同一时刻,女人尖叫一声,痛苦地瘫倒在地。
片刻,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惠美人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女鬼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挥舞着胳膊笑得欢快,“我的宇儿还活着,我的宇儿竟然还活着,桀桀桀……”
宇儿?
孟琦云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走到那女鬼身前问:“你是谁?你口中的宇儿又是谁?”
女鬼大笑着回答:“我是宇儿的娘亲啊,宇儿是我儿子啊。”
孟琦云:“……”
回答得很好,跟没回答一样。
这时司城分辨出女鬼的身份了,“这……这不是韩昭仪吗?”
韩昭仪就是孟琦雨的生母。
当年三皇子意外离世后,韩昭仪天天哭、日日哭,哭得茶不思饭不想,最后硬生生把自己哭死了。
皇上看她实在可怜,又在她死后追封为淑妃,赐葬皇陵。
好端端的,这位死了几年的淑妃怎么突然跑宫里了?
司城客气地向她行了一礼,问:“淑妃娘娘,您突然现身,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女鬼还在咧着嘴大笑,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司城在跟她说话,终于收敛了笑容道:“我……我来看看宇儿,看一眼就走。”
第486章 两小只的入阁计划
司城提醒她:“那您可能来错地方了,三皇子不在此处。”
“我知道。”女鬼一歪头,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李柔死了,宇儿还活着,我心里高兴,想喝点酒庆祝一下。”
说着说着,她又憋不住了,咧着嘴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宇儿是个有福的,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被人害死,果然让我猜中了,哈哈……”
司城:“……”
说得当年把自己哭死的人不是你一样。
孟琦云实在听不下去她那犹如拉锯子般的奇特笑声了,插话道:“要不我帮您把孟琦雨叫来吧,让你们见一面。”
“孟琦雨?”女鬼不解。
“就是您口中的宇儿,孟琦雨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好哇,好哇,我要见!”
女鬼拍拍手,高兴得嘴巴眉毛乱飞,“小姑娘,谢谢你!”
孟琦云:“呵呵,您太客气了。”
她老弟的这位娘亲,面部表情丰富得很呐。
*
孟琦雨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母子相认的画面本该非常温馨动人,结果轮到淑妃就变诡异了。
从孟琦雨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桀桀桀,哈哈哈……笑到面部抽搐后又开始哭,嚎啕大哭,哭得房顶都要被掀飞了。
孟琦雨看不见鬼,但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眼神滚烫,似乎要将他烧穿。
“大姐……”
孟琦雨扭头看向孟琦云,就差没把“救救我”三个大字刻脸上了。
孟琦云继续在一叠湿漉漉的符箓中翻啊翻,最后翻出张现身符塞到了淑妃手里。
“娘娘,您还是收着点吧,我弟弟胆小,万一把他吓跑了,您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淑妃擦擦眼泪,连连点头,“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姑娘。”
孟琦云继续假笑:“您客气了。”
说罢,转身出了寝殿,体贴地为这对许久未见的母子腾出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怡翠阁外,苏立璟偷偷摸摸趴在门边往里看,见孟琦云出来连忙跑了过去。
嘴一咧,露出个纯朴的笑容,“姐姐,你也进宫了?”
孟琦云瞥他一眼,“我要进摘星阁学道法,你不是知道吗?”
苏立璟点头,嘻嘻笑了两声,伸手从袖袋里掏出块包好的饴糖递给她,“姐姐,吃糖。”
孟琦云看看糖果,没接,又瞅他一眼问:“你偷偷摸摸跑过来,就是为了送块糖?”
“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苏立璟往她身边凑了凑,红着小脸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也弄到摘星阁呀?”
孟琦云上下打量他一遍,皱起眉毛问:“你还没死心啊?”
“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再也不想陪三皇子念书了!”
苏立璟拽住她的袖口,两道眉毛耷拉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跟着三皇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背书,背完书还要练武,练完武还要听祖父念经,连做梦的时候都在背书!”
“这么可怜啊?”孟琦云惊讶地啧啧两声,怪不得她老弟眼里都没光了,这要落她身上,估计早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苏立璟继续死缠烂打:“我已经查过了,摘星阁里有好多职位,有好几种都不用见到鬼,我可以学那几种,求求你帮帮我吧。”
孟琦云摸着下巴道:“帮是可以帮,但你祖父那边怎么办?他不会来摘星阁抢人吗?”
“这个我想好了,咱们可以先签个合约,就是之前我娘和你娘签的那种合约,签了之后我就是摘星阁的人了。如果私自离开,要赔好多银子,还要坐大牢的那种。”
苏立璟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
但孟琦云沉默了。
背着大人搞这些事,要是被她娘发现了,回家就是八千字检讨。
她可不想写检讨。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吃了苏立璟这么多小零食,就这么残忍地拒绝了,似乎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思索片刻,她拍拍苏立璟的肩膀道:“先让我在摘星阁混两天,等混熟了就想办法让他们对外招人,到时候你来报名。
这几天你先找几本和道家有关的书背背,省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苏立璟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好,等我进了摘星阁一定乖乖听姐姐的话,当姐姐最听话的小弟,天天给姐姐带好吃的。”
孟琦雨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脸颊发烫,别过头,淡定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弄好了我让雨儿告诉你。”
“嗯嗯!”苏立璟用力地点点头。
这时殿内的母子俩终于说够了话,一人一鬼手挽手走了出来。
老仇人死了,儿子也见过了,淑妃心里没啥遗憾了,洒脱地冲众人摆摆手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离开了……
宇儿,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听父皇的话,做一个好皇子。”
孟琦雨揉揉泛红的眼圈,点了点头,“嗯,母亲放心走吧,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个……”司城回头看看孟琦云,道:“云姑娘,要不你送淑妃娘娘一程?”
“可以啊。”孟琦云再次掏出那叠快要被揉烂的符箓,翻啊翻,翻出一张送魂符,折成倒三角随手一抛,淑妃的身形就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司城面露惊异之色,回头和另外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另外两个眼中也全是惊讶与欣喜。
苍天有眼,他们摘星阁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终于来了个可造之材,不容易啊!
经过司城与另两名弟子的宣传,孟琦云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
再加上她年龄小,生得可爱,说起话做起事来拽酷拽酷的,很快便征服了摘星阁老老少少二十多名弟子。
孟琦云也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摘星阁的内部情况摸清楚了,摘星阁内部分为几个部门,有专管祭祀的、有占卜问凶吉的、有观测天像的……
每人精修的技能也就一两种,像孟琦云这种见啥学啥的满屋子找不到第二个。
这种情况也产生了一个特别尴尬的问题:二十多个人听起来很多,但按部门分一分,还真不够用。
于是孟琦云顺理成章地提出了招新大计。
第488章 灵慧郡主有喜了
苏智气得要吐血:“关键这孩子不是学道的材料啊,他怕鬼,从小就怕鬼!”
“怕鬼?怕鬼可不行。”太后也改了口风。
苏立璟连忙辩驳道:“祖父不懂,道法分好几种呢,比如山医命相卜,我可以学点不用见鬼的!”
墙头草太后又开始劝苏智:“你看孩子什么都懂,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折腾了半天,还把太后牵扯进来了,苏智也累了,黑着脸问他:“你确定要学?”
苏立璟点头:“确定。”
“行,要学你就学吧。祖父给你一年时间,这一年你就在摘星阁学道法,一年后祖父来验收成果,要是没学出什么名堂,呵呵……”
苏智举起了手里的大棒子,“到时候别怪祖父对你不客气。”
咦,祖父笑得好阴森好可怕啊。
苏立璟往墙角缩了缩,弱弱道:“学就学,我才不害怕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苏智冷笑一声,转头叮嘱司城:“不用对他客气,该教的教,该罚的罚,我苏家从来不养窝囊废!”
司城:“……太傅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好好教导苏公子……”
面上笑嘻嘻,内心则骂骂咧咧。
早知如此,他就不把这小屁孩招回来了,造孽啊!
苏立璟才不管这群大人心情如何,屁颠屁颠地跑到孟琦云面前炫耀:“姐姐,我成功了!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你可要罩着我啊!”
孟琦云敷衍点头:“行,罩着你。”
后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一罩就是好多好多年……
*
这段时间沈青青迷上了打马吊。
家里四个崽子都忙得没空回家,孟渊又老是被赵赢拉去军营摆弄兵器,她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干,只能四处找乐子打发时间。
今天逛逛街、买买东西,明天给人算个命、看个风水,后来太后看她实在太闲了,就把她拉上了牌桌。
马吊的魅力自然无人能抵挡,一天后,她光荣晋升为牌桌常客,每天准时到慈安宫报到。
原先陪太后打马吊的嬷嬷被抢了位置,只能委屈巴巴地另开了一桌。
慈安宫上下,一片欢腾热闹。
这天沈青青连输五局,输红了眼,到了离宫时辰也不愿意走,发誓一定要赢回场子。
长胜将军太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拿捏着腔调逗沈青青,“哈哈,小青青,叫声干娘哀家就让你赢,咋样?”
“不行,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赢回来!”沈青青一拍桌子,淡定吐气,“再来!”
马吊牌刚码好,外面忽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后娘娘,德妃、娴妃、孙昭仪来请向您请安了。”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太后瞬间变成病弱老人,软绵绵地往孔嬷嬷身上一靠,有气无力道:“哀家头好疼,快扶哀家回寝宫休息。”
话音刚落,三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依次走了进来,她们身后还跟了一串手提食盒的宫女太监。
太后瞧见那一个个食盒,身子一哆嗦,脸都白了。
沈青青看得真切,连忙扶住她,小声问:“太后,您怎么了?”
太后喘着粗气摇摇头,忧心忡忡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宫女太监们把食盒里的各色菜品拿出来后,沈青青终于明白了太后如此惊慌的原因。
不得不说,后宫的嫔妃们个个都是厨艺届的人才。
苦瓜切成圈,中间塞香蕉,叫苦瓜酿蕉。
橙子、玉米粒掺上米饭炒一炒,叫金玉满堂。
还有那西红柿炒蛋,听名字是挺正常,关键在于做法,人家用的是整个煮好的鹌鹑蛋,和囫囵的小番茄,还给起了个特拉风的名字,叫红红火火团团圆圆。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盘黄不溜秋,盘成一小坨,外形酷似某物的点心。
德妃解释说这是面粉加黑芝麻粉、坚果碎混合烤成的小糕点,味道特别好,还很热情地邀请沈青青尝尝。
面对如此热切的目光,沈青青实在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挑了块稍微正常的,咬了一口。
然后一口下去,直接干吐了。
太后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嘴角直抽抽。
德妃压跟没觉得自己精心烹饪的“美食”有问题,一帮沈青青拍打脊背,一边道:“哎呦,吐这么厉害,不会是有喜了吧?”
沈青青:“?”
这都哪跟哪啊?
不等她说话,德妃已动作迅速地吩咐宫人叫来了御医。
然后沈青青就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一个肚子里揣个娃的孕妇。
太后惊得下巴都掉了,“啊,你怀孕了?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哀家让你赢两把啊!”
沈青青:“……”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她怀孕了!
作为一个没怀过、也没生过的新手小白来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下一步该做什么?
在家养胎?准备待产包?给小孩做衣服?
德妃看出她的惊慌失措,将人扶坐在凳子上,笑道:“灵慧郡主别怕,宫里照顾孕妇的老嬷嬷、接生婆子、御医都是现成的。
回头本宫把他们打包送到郡主府,保你十月,哦不,八个多月后顺利诞下小小郡主或者小小世子。”
太后笑眯眯地接道:“依哀家看,你干脆直接搬到宫里住得了,宫里有哀家,还有德妃她们在,保管把你照顾得白白胖胖。”
沈青青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稳下心神道:“我还是先回家缓缓吧。”
突然来个这么大的惊喜,她估计得缓几天才能适应。
当晚,沈青青在一群嬷嬷、御医的簇拥下回了郡主府。
孟渊猛地见到这么大阵仗,愣了一下,“你这是……又有人来送礼了?”
沈青青噗嗤笑了,“对,有人来送礼了,礼物就在屋里放着呢。”
孟渊瞥见她眼中狡黠的笑意,明知可能有诈,还是非常配合地往寝殿方向走。
边走边道:“是吗?那我可要过去好好看看,要是找不到,你可得赔我一个。”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寝殿,刚进门,孟渊就被笑容明媚的妻子抱了个满怀。
孟渊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问:“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不是。”沈青青牵着他的手落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轻笑道:“真正的礼物在这里。”
第489章 到底是谁怀孕了
沈青青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一直很有信心。
毕竟她可是炸过樊越山、杀过鬼仙的女人!
怀孕生子这种小事对她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然后,她就被残忍的现实打肿了脸。
查出怀孕的第五天,沈青青开启了孕吐模式。
早晨睁开眼第一件事,先趴在床边吐上一阵,吃饭时一旦有哪道菜味道不对,一扭头又开始吐。
孟渊对此非常忧心,根据嬷嬷和御医的指导,每日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
然而沈青青的孕吐症状不仅没得到缓解,反而更严重了,从闻到怪味会吐演变成吃啥吐啥。
每天不是在吐,就是在吐的路上。
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把孟渊心疼得抱着她直掉眼泪,“以后咱再也不要小孩了,再也不要了!”
要搁往常,沈青青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应该会深受感动,但现在——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哭屁哭!天天吐的人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哭的?”
平常挺威猛一汉子,这会儿跟只猫一样,红着眼睛坐在地上哄她:“如果真能交换,我愿意代替你承担这些痛苦。”
沈青青还没来得及骂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连趴在桶边呕呕地吐了起来。
就这样折腾了四五日,沈青青的孕吐症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然后孟渊开始吃啥吐啥了。
呕吐症状之强烈,整得沈青青都怀疑他身体出毛病了,赶紧让御医帮他把了把脉。
最后结果是啥病没有,吐这么厉害可能是思虑过度、精神过于紧张造成的,御医给开了副平心静气的药膳让他喝着缓解一下。
但药膳丝毫不起作用,孟渊该吐还是吐。
本来沈青青怀孕后脾气变暴躁了不少,天天回家看到自家男人因为担心自己吐成那副惨样,啥火气都消了。
时不时还会耐着性子劝劝他、哄哄他。
有时候劝着劝着她自己先笑起来了,“孟渊啊孟渊,你可逗死我了!”
半个月后,刚回到石头镇、屁股还没暖热的方振山两口子得到沈青青有孕的消息,又马不停蹄地折了回去。
结果两口子一进郡主府,抬头就看到了孟渊趴在桶边吐得天翻地覆,沈青青淡定地坐在一旁为他拍背的诡异画面。
贺氏人都傻了,原地站了半天呆呆地问:“你们俩,到底是谁怀孕了啊?”
沈青青:“哈哈哈……”
孟渊:“呕呕呕……”
当天下午,太后带着关外进贡的蜜瓜来郡主府找沈青青打马吊,迎面撞上了端着羹汤催促沈青青吃饭的贺氏。
老冤家见面,一路火花带闪电。
于是两人又又又吵起来了。
太后先发制人:“呦,某人不是要回家当老板娘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闺女家,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氏不甘示弱地回怼她:“倒是你,谁让你成天往我闺女家跑的,你是何居心?”
“哀家是大齐的太后,整个大齐都是哀家儿子的,哀家想去哪就去哪,你这个小地方来的老板娘可管不着。”
眼见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沈青青连忙站出来劝架:“别吵了,别吵了,孟渊又吐了!”
太后立刻把手里的盒子递了出去,“我带了两个蜜瓜,可甜了,你们吃点?”
贺氏不甘落后:“我煮了酸汤,待会儿端过来你跟孟渊一人喝一碗。”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争风吃醋,这个要给沈青青煮汤,那个要给沈青青捶肩,你来我往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被争风吃醋的对象,沈青青则表示:长辈的爱好沉重,她要被压垮了。
五天后,两人斗争升级为三人行。
因为沈长鸢把身边的老嬷嬷花婆婆派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神医张悬,及其小徒弟巧姐儿。
两位神医看到沈青青和孟渊的相处状态后,再次问出了那个直击孟渊灵魂的问题:“你们俩到底谁怀孕了?”
沈青青故意逗他们,指指身边狂吐不止的孟渊道:“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花婆婆看出她表情不对,没接话。
张悬却信以为真,冲沈青青竖起了大拇指道:“牛哇,修道的人就是牛!居然连男子怀孕的秘法都会!”
说着凑上前要替孟渊把把脉,结果收获了孟渊的白眼一枚。
那边花婆婆也憋不住了,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样的蠢货,还想跟着我学针灸?真收了你当徒弟,我这辈子的英明算是毁了!”
“好哇,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张悬意识到被骗,气咻咻地哼哼两声,对自家小徒弟道:“巧姐儿,咱们走,不跟这群恶人玩了。”
巧姐儿往沈青青腿边一蹲,死活都不走,“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给沈姑姑做饭吃!”
沈青青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问:“呀,巧姐儿都学会做饭了?”
“当然了。”巧姐儿头一抬,神气极了,“我会做可多菜了,烤鸡翅膀、烤肉片、烤鸡腿,反正什么都会!”
“你咋好意思外往说的啊。”张悬闻言捶胸叹气,一副心痛无法自已的模样。
他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收个聪明徒弟,结果徒弟吃了沈青青的烧烤后半道迷上了做饭。
虽然小屁孩烤的肉、煮的粥是挺好吃的,但你的身份是神医的徒弟欸!
神医的徒弟不会医,会做饭,传出去像话吗?
巧姐儿扁扁嘴,一脸委屈:“我也不想自己做,但师傅你做的饭太难吃了……”
为了不饿着自己,她小小年纪就要动手做饭,她容易吗?
沈青青捂着嘴吃吃地笑,“你师傅的厨艺的确有点一言难尽……一会儿姑姑给你烤肉吃吧,超好吃的那种哦。”
“不行!”花嬷嬷和孟渊同时跳了出来。
说完,后者仰头灌了一大杯温水道:“要不我来给他们烤肉吃,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沈青青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你确定。”
孟渊摸了下鼻尖,表情坚定,“我刚吐过了,应该不会有事。”
最后这顿烧烤是由贺氏、花嬷嬷、巧姐儿共同完成的。
至于孟渊,火刚点着,他就跑墙根吐起来了。
第490章 两只小馋猫的交易
沈青青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敢多吃,就吃了几串巧姐儿特意为她烤制的五花肉。
别说,香香辣辣的,味道还真不错。
沈青青很给面子地夸了她几句,把小姑娘夸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姑姑,师傅说这次我们要在京城住好久,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炒菜啊,天天烤肉吃我都吃够了。”
沈青青答应得很爽快:“行啊,等会儿我让人收拾个房间出来,你就直接在郡主府住下吧,什么时候想学了,尽管来找我。”
“太好了!”巧姐儿欢呼雀跃,过了一会儿又跑到她面前问:“琦风哥哥呢?我想给他烤个大鸡腿吃!”
“他在军营里训练呢,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沈青青解释道。
前段时间由齐瑞牵头,赵赢和孟渊执行,共同组建了一只全是弓箭手的队伍。
孟琦风作为新队伍的一员,每日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说起来,沈青青都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巧姐儿眯起眼睛笑了笑,脆生生地说道:“没关系,我等着他。”
以前琦风哥哥请她吃了好多好吃的,这次该轮到她请回来了。
小姑娘还挺有毅力,大家吃完晚饭都散场了,她还乖乖守在厨房门口等,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孟琦风回来。
沈青青正准备劝她回房休息,小厮领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过来了。
巧姐儿眼睛一亮,摆着胳膊向男孩招手,“哥哥快来,我给你留了个大……”
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来人不是孟琦风,而是在宫里闷了半月、终于能出宫玩耍的孟琦雨。
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孟琦雨在进后院的第一秒就闻到了芳香扑鼻的烤肉味,于是如脱缰的野马般冲了过来。
见到沈青青等人连招呼都顾不得打,钻进厨房一通狂扒,最终扒出了巧姐儿藏在盘子下面的鸡腿和鸡翅膀。
巧姐儿见自己特意留给孟琦风的烤串要落到某个讨厌鬼嘴里,立马炸了,一边跑过去抢串一边嚷嚷道:“不许吃,那是琦风哥哥的!”
孟琦雨拿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哦,还是个熟人呢。
小崽子咂摸咂摸嘴,反问巧姐儿:“那我的呢?我也是你哥哥。”
巧姐儿嘴一瘪,满脸嫌弃,“不给你留,不喜欢你。”
孟琦雨:“……”
他得罪过这小丫头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得罪过。
去年冬天他娘请村里人吃烧烤,这丫头突然跑出来找他要鸡腿吃,他没给。
后来好像还找他要过几次吃的,他一次都没给过……
做人做到他这个份上,怪不得人家会记恨他。
孟琦雨尴尬地抓抓脸,尬笑一声道:“之前是我年龄小不懂事,你别记仇啊。”
“我就记仇!”巧姐儿一把抓起盘中烤串,头也不回地跑了。
孟琦雨吸吸鼻子,闻着厨房里残存的香味,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沈青青靠在门边笑话他:“瞧你这口水流的,宫里缺你吃的啊?”
“不缺,但不好吃。”孟琦雨叹气,小小的脸上写满忧伤,“御厨做的饭没有灵魂,吃多了就不好吃了,还是娘做的菜好吃。”
这话说的,不露一手都不好意思了。
沈青青袖子一挽,进了厨房,“那娘给你下碗面吃?”
“不不不,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孟琦雨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吃其他东西也一样。”
就比如巧姐儿手里的大鸡腿,他中意得很。
沈青青看出他的目的,瞥他一眼道:“巧姐儿比你小一岁,还是个女孩子,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不欺负,我不是那样的人。”
孟琦雨拍着胸脯向她保证,等沈青青走后,便笑眯眯地凑到了巧姐儿跟前,眼珠子盯着她手里的烤串没舍得移开过。
巧姐儿意识到他心怀不轨,转过身子把烤串拿到了另一边。
孟琦雨:“……”
思考片刻,他换了种方式坑串,“巧妹子,你把烤串给我,明天我让人给你送海棠糕、赤豆糕、玫瑰酥吃好不好?”
巧姐儿瞟他一眼,问:“你说的那几个糕,好吃吗?”
“当然好吃啦!比如玫瑰酥,又香又酥又甜,吃起来还有玫瑰花的香味呢!”
巧姐儿心动了,翻翻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一串鸡翅膀,“我用这个给你换那什么糕行吗?”
“当然可以了!”
孟琦雨接过烤翅美滋滋地啃了起来,还没啃过瘾呢,一串烤翅没了。
偏头瞅瞅小姑娘手里的大鸡腿,他又开始坑蒙拐骗:“要不你把鸡腿也给我吧,我再让他们给你送碗银耳雪梨羹、金丝燕窝。”
又是她从没吃过的美食!
巧姐儿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心里默念:琦风哥哥对不起啦,我真的很想吃这些东西,等明天我再给你多烤两串。
做完心里建设,小姑娘转身把烤串递给了孟琦雨,“给你,明天记得给我带吃的哦,不许骗人,骗人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放心,我孟琦雨从不骗人!”孟琦雨咧嘴笑笑,埋头一顿狂啃,一只大鸡腿又没了。
摸摸肚皮还没饱,怎么办呢,只能让厨房再给他煮碗猪肉饺子。
巧姐儿全程跟在他屁股后面,后来看他吃得这么香,便找厨娘要了小半碗,坐在他对面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孟琦雨只在郡主府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进宫向齐瑞汇报功课去了。
巧姐儿则一直惦记着他的海棠糕、赤豆糕、玫瑰酥……从早晨惦记到傍晚,眼瞅着天都要黑了,送糕点的人还没见影。
小姑娘气得啊,眼泪哗哗往外流,“骗子,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沈青青知道自家儿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替她擦擦眼泪劝道:“再等等,姑姑向你保证,今天好吃的一定会送到。”
送不到她就让人出去买点,回头再收拾那小兔崽子。
没办法,自家儿子欠的债,当娘的不还谁还?
“好吧,那我再等他一小会儿。”
巧姐儿含着泪珠继续坐在门边等,等到天黑透了,沈青青都准备把自己买好的糕点拿出来充数时,一群提着食盒的宫人终于姗姗来迟。
第491章 小宝出生啦
巧姐儿原本还气鼓鼓的,等看到食盒里各色各样的糕点美食,顿时把所有烦恼都忘光了。
孟琦雨大概也意识到东西送来得太晚,所以除了昨天答应她的糕点甜羹外,又另外加了几道硬菜。
看着那肥到流油、闪闪发亮的大猪肘子,巧姐儿的口水一刻不停地往外流。
张悬见状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时候太晚了,这些东西你吃了容易积食,还是让师傅帮你解决吧。”
“不行!这是琦雨哥哥送给我的东西,你不能吃!”巧姐儿展开双臂死死护住了食盒。
张悬呲牙咧嘴地笑,“你又不能吃,留着它们有什么用?还是给师傅吧。”
“我要把它们放到床头,闻着香味睡觉!”
这样做出来的梦都是香甜的。
张悬:“……”
唉,徒弟大了,不听话了。
*
经过两大神医的调理,沈青青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能吃能睡,精力充沛,没过多久脸上的肉又长了回来。
孟渊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再紧绷着神经,呕吐的症状自然就无药而愈了。
时间飞逝,沈青青的肚子跟吹气了一样,越来越大。
郡主府上上下下跟套了紧箍咒似的,走路说话都静悄悄的,生怕惊扰了女主人。
孟渊更是推去了所有杂事,全心全意待在家中照顾妻子,根据嬷嬷的指导准备孕妇餐、帮妻子洗头、洗脸,陪妻子散步解闷……
贺氏和花嬷嬷天天凑在一起给宝宝做衣裳,一个做男宝的,一个做女宝的,谁都不偏心。
至于太后,她更夸张了,闲着没事把京城所有首饰店的长命锁买了个遍。
四个崽子也安生了不少,不仅没在外惹过事,每次回家还要带份小礼物哄自家娘亲开心。
就是有一点让沈青青很不爽。
全家无论大小,总喜欢蹲在她肚子前跟还未出世的小宝说话。
这个教着叫“爹爹”,那个教着叫“哥哥”。
孟琦雪更离谱,天天趴在她腿边让小宝踢她,踢一脚她就拍着手嘿嘿笑两声,乐得像个没长脑袋的小傻子。
转眼到了生产那天。
即使早在心里排练过千万遍,真到了发动的那一刻,两口子都慌得手脚发软。
沈青青还好,短暂的慌乱过后立马镇定下来,往床上一靠,催促孟渊去叫稳婆。
孟渊一扭头,哐唧撞到门板上,愣是把额头装出个大包。
贺氏听见响动冲了过来,见情形不对,一嗓子吼了出去。
三个接生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端着热水盆的丫鬟,以及气喘吁吁的花嬷嬷和张悬。
贺氏一把揪住了张悬的后脖颈,问他:“你来干什么?”
张悬伸长了脖子冲屋里喊:“我的药,我之前给你的药,可以吃了!”
沈青青底子好,孕期调理得也好,再加上接生婆专业,从发作到孩子出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即使如此,门外孟渊还等得火急火燎,恨不得冲进去帮她把孩子生了。
“生了!恭喜郡主,是个小郡主!”
屋里响起接生婆喜庆的声音,孟渊头脑一热,推门冲了进去。
两个嬷嬷见到突然冒出来的傻大个,惊叫一声将他堵在了门边,“屋里还没收拾好呢,不能进。”
望着珠帘后朦胧的身影,孟渊激动得手都没地方放了,“没,没事,我就在这儿等着。”
终于,嬷嬷们做完了清洗工作,把小奶团子抱出来让孟渊瞧瞧。
孟渊远远地瞧了一眼,只一眼,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他的女儿小小一团,可爱得很呐。
接生婆见状要将小宝递给他抱一下,男人低头看看自己笨拙的大手,没敢接,快步走到沈青青跟前拉住了她的手。
声音哽咽道:“青青,我们有女儿了,我们的女儿!”
“对,我们有孩子了。”
沈青青也红了眼睛,冲接生婆招招手,让人把孩子抱过来。
看着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小团子,沈青青仿佛一脚踏进了云雾,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良久,她摸了摸小奶团的手,惊叹道:“我居然生了个人,我也太牛逼了!”
屋里的婆子、嬷嬷们全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郡主就是厉害,我接生了上百个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刚从娘胎里生出来头发就这么黑,鼻子就这么挺,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坯子!”
急匆匆赶回来的孟琦雪恰好听见这话,都快乐疯了,“是妹妹,果然是妹妹耶!快让我看看漂亮妹妹!”
灵慧郡主生产的消息传到宫中后,孟琦雨连课都不上了,书本一扔,拔腿就往宫外跑。
跑到半路想到自家大姐有坐骑,又赶紧调转方向去摘星阁找孟琦云。
姐弟俩急得啥也顾不上了,骑上大橘就往郡主府赶。
这次大橘总算没出岔子,顺利降落在产房外,把出门端饭的贺氏吓了一跳。
“小宝呢!我们要去看小宝!”
两个崽子站都没站稳,踉踉跄跄就往屋里跑。
贺氏担惊受怕地跟在后面喊:“慢点,你们慢点,别摔了!”
话音刚落,两人整齐地跪在了抱着小宝的孟渊面前。
六目相对,气氛尴尬。
躺在床上的沈青青咯咯笑了起来,“你们俩这是干啥?咱这儿可没有哥哥姐姐给妹妹磕头的规矩啊。”
两小只红着脸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往孟渊身前凑,想摸一摸他怀里的小奶团。
但孟渊不让,“瞧瞧你们的手,黑乎乎的,全是灰,把妹妹摸病了怎么办?”
“洗手,我这就去洗手!”
孟琦雨风似的跑了,除了遇见美食,沈青青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积极。
孟琦云没去洗手,小姑娘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打量着熟睡的小团子。
小团子脸红扑扑的,头发短短的,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看嘛。
小宝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大姐的嫌弃,懒洋洋地睁开眼,送给她一个无齿的笑容。
“妹妹在对我笑!妹妹对我笑了!”
孟琦云的心瞬间被萌化了,手舞足蹈地转起圈圈,哪还有一点傲娇的模样?
第493章 一出生就是端水大师
说着扫过沈青青略圆润的脸,微微一笑,“你变漂亮了,比之前漂亮多了。”
沈青青一愣,“我们之前见过?”
“当然见过,但是你应该不记得了,那都是转世投胎前的事情了。”
妇人从袖袋里摸出两块玉牌,往沈青青手里一塞,道:“这是我送你和小宝的见面礼,特意找上面开过光的辟邪玉牌,戴上它,任何鬼怪都近不了你们的身。”
沈青青收了其中一块,又将另一块还了回去,“我的那块收了,小宝的这块还是由您亲自送给她吧。走,我带您过去瞧瞧她。”
“她不是睡着了吗?要不明天再去?”
沈青青笑,“不要紧,那孩子睡得死,打雷都吵不醒她。”
两人手挽手出了库房,玄虚子捋着胡子巴巴地在后头追,“等等我呀,我也要看。”
沈青青回头质问他:“你的见面礼呢?”
玄虚子老脸一红,“见面礼啊……出门太急,忘记拿了,再说阿姝不是已经送过了吗?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啊。”
“一家人?”沈青青捕捉到了他话里最关键的信息,八卦的小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瞟。
孟姝伸手就是一个暴栗,敲得玄虚子捂着脑门乱蹦,“谁跟你是一家人,不知羞的老头子!青青,咱们俩走,不理他!”
沈青青欠欠地冲自家老师傅耸了下肩,挽着孟姝的胳膊走了。
这一个月,小露露凭借自己过人的吃睡本领,成功从一只皱巴巴的毛猴子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圆子。
那圆滚滚、软绵绵的小模样,喜人得很。
孟姝将玉牌放到她的襁褓旁,笑眯眯地戳了戳她腮帮子上的软肉,道:“小露露长得可真好看,眼睛鼻子像你,嘴巴和耳朵像她爹。”
“可不是嘛,前儿我还在跟孟渊说呢,这孩子一出生就是个端水大师,爹娘的相貌匀着长,怪公平!”沈青青回道。
正说着话,小露露醒了。
小奶团睁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送了众人一个无齿的笑容。
孟姝那叫一个欢喜啊,“小露露好乖呦,睡醒了也不哭,比她爹小时候乖多了。”
沈青青好奇地问:“神仙也用带娃吗?”
“怎么不用带?那小子小时候皮得很,成天在冥界里乱窜,简直是神憎鬼厌!后来长大了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变呆了。”
沈青青偏头瞧瞧孟渊,眉眼间笑意盈盈,“想不到啊,原来你是这样的孟渊。”
孟渊:“……”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孟渊。
*
玄虚子和孟姝只在郡主府住了三天就走了,原因是北方的天气太冷,老骨头受不住。
当然,这只是玄虚子胡诌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郡主府人太多,孟姝一会儿要陪儿媳妇打马吊,一会儿要逗小孙女,压根不拿正眼看他。
他吃醋,谁的醋都吃,但又没办法明说,只能找借口把孟姝骗走了。
同时,在京城住了将近一年的花嬷嬷也要回去了,要跟她一起走的还有至今未拜师成功的张悬。
糕点换烤串一事过后,巧姐儿和孟琦雨冰释前嫌,成为了好朋友兼饭搭子。
只不过巧姐儿身体刚调理好,还不能像孟琦雨那样肆无忌惮地胡吃海塞,所以她更多时间是跟在厨子身后看人家做饭。
经过这一年的学习,她的厨艺突飞猛进,成功地从只会烤和煮,进化为煎炸烹炒样样精通,孟琦雨没少从她手里骗吃的。
得知巧姐儿要跟随师傅离开的消息后,孟琦雨第一时间请假出了宫,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坑蒙拐骗。
“巧妹妹,你真要走吗?咱们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尝过,你真舍得走吗?”
巧姐儿一脸无辜地戳戳手指,“可是我师傅要走啊。”
“你师傅要走就让他走呗,你留下来,回头我求求父皇,让他把你弄到御膳房去,这样你就可以跟着御厨学做菜了。”
孟琦雨舔舔嘴唇,继续放大招:“御厨会的菜可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他们不会的。”
巧姐儿心动了,超级心动,但……
“师傅只有我一个徒弟,我不能抛弃他。”
孟琦雨还想再劝,话都跑到喉咙口了,斜刺里忽伸出只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颈。
“好你个孟琦雨!不好好在国子监读书,来这来拐骗我徒弟,皮痒了是吧?”
“没有拐骗!我这是在征求巧妹妹的意见!”
孟琦雨据理力争,“巧妹妹明明更想去宫里学做菜,你非要带她学医,你这是专制独裁!是要被大家谴责和唾弃的!”
张悬气得眉毛都歪了,“说我专制独裁是吧?巧姐儿,你来说,你是想跟这臭小子去宫里当厨子,还是继续跟着师傅学医术?”
巧姐儿左看看,又看看最后默默站到了张悬身后,“我要跟着师傅学医。”
孟琦雨的小心脏啊,一下碎成了八瓣。
“行,你走吧,我回宫读书去了。”
巧姐儿拽了下他的衣角,解释道:“琦雨哥哥别生气呀,你先等一等,等我学好了医术就进宫找你学做菜。”
孟琦雨瘪着嘴没说话,晚上吃饭时也一直闷闷不乐的,连肉吃起来都不香了。
夜晚,沈青青找他谈心,“怎么,舍不得人家小姑娘?”
孟琦雨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宫里的饭我都吃够了。”
“这跟巧姐儿走不走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她这么小就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等长大了,肯定更厉害。”
孟琦雨振振有词地回道:“要是我现在把她领进宫,以后不就有吃不完的肉肉了吗?”
沈青青:“……”
不愧是孟琦雨。
眼里果然只有吃的。
“小雨儿,答应娘,这种话千万别当着巧姐儿的面说。”
说了不仅没媳妇,连朋友都没了。
孟琦雨点头,“娘您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沈青青相信了他的鬼话。
然而十年后,巧姐儿学医归来,如约进了宫,结果没去多久就被某吃货气跑了。
还得她这个当娘的亲自出马,帮忙追媳妇。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494章 小露露的教育问题
自从小露露会说话后,原本忙得不着家的四个崽子得了空就往家里跑,每次回来手里必定带着一堆东西。
孟琦风带的是各式各样的小弓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小露露怎样拉弓射箭。
奈何小露露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抱着木制的小弓就往嘴里塞。
于是孟琦风又改变了策略,开始给她讲从古至今各代名将的英勇事迹,试图让妹妹像他一样从小学武,成为一个牛哄哄的女将军。
小露露听不懂故事,但她是个捧场的乖宝宝,每次大哥讲完都要啪叽啪叽拍拍胖爪。
孟琦风高兴坏了,别人是上阵父子兵,轮到他就变成了上阵兄妹兵,多拉风!
但不得不说,这一波属实是孟琦风想多了。
因为好脾气的小露露无论收了谁的礼物都会拍着胖爪爪,奶声奶气地说“好”。
比如孟琦云带了只会唱歌的小鬼送给她玩,说她有阴阳眼,是天生的学道之人,要她长大了以后跟着大姐学道法。
她拍拍爪子,叫两声姐姐,说两个好,然后转头又把小鬼放了。
比如孟琦雨抱了一摞书回来,让她好好读书,长大以后做大齐国第一个女丞相,帮二哥治理国家。
她拍拍爪子,叫两声哥哥,说两个好,然后夜里趴在书上呼呼大睡,还流了一滩口水。
唯一对小露露有吸引力的就是孟琦雪带回来的各种小裙子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奶团也不例外。
但你要是跟她讲起生意经,不好意思,听不懂,睡了,睡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小露露长到三岁都没发生任何改变。
沈青青对此很是忧愁。
她也没盼着自家孩子有啥了不得的大成就,识点字,不是文盲;会点武,不被人欺负就行。
至于钱和地位,那是家里最不缺的玩意儿。
但小露露的性格啊,让她非常担心。
因为这孩子是老好人。
无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无论见谁有困难都要想办法帮忙。
有时候遇见鬼,也要走过去跟人家打声招呼,但因为有玉牌护体,把那小鬼吓得吱哇乱窜。
你说说这性子,万一长大遇到个渣男,被人骗去挖野菜住寒窑了咋办?
沈青青把心里的想法跟孟渊说了,老父亲一听就不淡定了,立刻决定采取措施给自家单纯无害的闺女上一课。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夫妻俩带着小露露上街溜达,溜着溜着就找借口把她丢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小露露一开始没察觉,还在对着路边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嘿嘿笑,笑了半天发现不对劲了,开始到处找人。
这时候手拿糖葫芦的骗子出场了。
老婆婆往她面前一蹲,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小露露舔舔沾满口水的嘴唇,乖乖答话:“爹爹娘亲去买东西啦。”
躲在街角围观的沈青青和孟渊同时扶额,这小孩也太好骗了,第一句话就把老底透了。
老婆婆继续演戏,拿着糖葫芦在她面前晃了一圈,问:“糖葫芦,想不想吃?”
“想。”小奶团很诚实地点点头。
“那给你。”婆婆将糖葫芦递给了她。
但小奶团小心地看了一眼,没接。
沈青青面露欣慰,“还知道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错。”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小奶团问:“我兜兜里没有银子,怎么办?”
沈青青:“……”
最终小奶团还是被骗子拐走了,只用了一串糖葫芦,她就乖乖跟着人家走了。
角落围观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表示:一定要给她个教训,一定要!!!
婆婆领着小奶团穿过两条街,接着乘坐马车来到了城南荒山。
把小奶团扔到山脚后,婆婆的任务完成,揉揉她的脑袋悄然退场。
此时荒凉的山脚只剩下小奶团一人。
她一点都没慌,往小石块上一坐,慢条斯理地舔起了糖葫芦。
这一舔就是两刻钟,沈青青脚都蹲麻了,也没见她换过姿势,哭一声。
不得不说,这孩子的心着实有点大。
终于,小奶团吃完了糖葫芦,没事干了。
老父亲孟渊屏住呼吸,做好了宝贝闺女哇哇大哭的准备,结果她扭头四处瞅瞅,跟趴在草叶上的蚂蚱说起了话。
“小蚂蚱,你的爹爹娘亲也迷路了吗?”
小蚂蚱不会说话,伸展着修长的腿腿蹦走了。
小奶团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唉,大人真不听话啊,逛街还乱跑。”
孟渊和沈青青:“……”
夫妻俩从下午等到傍晚,愣是没等到小奶团哭一声,反而感觉她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先是追着蚂蚱说话,然后远远地跟野兔子打招呼,最后还揪了只小鬼聊天,把人家吓得腿直打飘。
最后,孟渊忍不住了,扒开荒草冲了出来,质问她:“小萝卜丁,你自个儿待在这破地方,就不害怕吗?”
小奶团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怕什么?”
“怕恶鬼把你吃了!”孟渊故作凶相。
小奶团完全不怂:“爹爹骗人,鬼叔叔胆子可小了,都不敢跟我说话,才不会吃人呢!”
“那你不怕坏人把你关进小黑屋吗?”
“可是露露有两个影子叔叔啊,影子叔叔很厉害哒!”
影子叔叔就是赵赢送她的保镖,因常年穿黑衣服,被小露露取名为影子叔叔。
孟渊:“……”
他竟无言以对。
这时沈青青站了出来,“那万一坏人在糖葫芦下毒,把你毒死了呢?”
小奶团愣了片刻,弱弱道:“那我不吃了。”
“可是你已经吃了。”
“下次不吃了。”
小奶团蹭蹭跑到沈青青面前,抱住了她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娘亲你怎么才过来呀,露露等你好久了。”
看着自家女儿那呆萌可爱的脸,沈青青心头的火气全散了。
唉,闺女长得太可爱,当娘的完全下不去狠手啊。
老父亲孟渊显然和她一样,面对这样听话又聪明的闺女,骂张不开嘴,打抬不起手。
最后夫妻俩一合计,决定带小奶团四处游历一番,看看祖国大好河山,体会人间百态,长长见识,省得长大被人骗。
第495章 齐瑞要追求真爱
回家后,夫妻俩立刻叫来了管家,将家中大小事务交给他打理,同时给四个崽子留下一封书信,然后带着一笔银子、换洗衣物和需要教育的某团子潇洒地走了。
一家三口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襄城。
沈长鸢对露露这个外孙女惦念得紧,奈何自己身份特殊没办法来京城,只能靠花钱来表达心中的爱意。
每到过节或露露生日,她都要派人往郡主府门口丢一车珠宝、衣物,虽然每次都不留姓名,但那视金钱为粪土的行事作风,除了她没第二个人能干得出来。
如今露露长大一些了,身子骨也能经受得起长途跋涉了,也该正式去襄城给土豪外祖母磕个头、认认亲了。
当天夜里由于时间太晚,一家人并未出城,而是住进了京城最豪华的客栈。
小露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外面住,对一切都好奇得紧。
瞧见弹琴唱曲的艺女,她要跟着人家咿咿呀呀地唱两句,逗得满店的客人笑得合不拢嘴。
瞧见琉璃盏中晶莹剔透的葡萄美酒,她也要来两杯,结果被坏心思的孟渊捉弄,用舌头尖舔了下白酒,辣得泪眼花花。
最后瞧见那冒着热气的温泉,噗通跳了进去,连人带衣裳湿了个通透,热气熏得脸蛋红嘟嘟的,活似个煮熟的大汤圆。
“娘亲,快下来呀,水是热的,可舒服了!”小奶团趴在台子上冲沈青青招手,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咪。
沈青青无奈,只得跳下温泉池陪她玩了会儿,等把玩疯了的小奶团哄睡,夜已经很深了。
“唉,我开始后悔了。”劳累了一天的老母亲瘫在床上叹气,“以前没发现这孩子这么能闹腾啊,一出门跟换了个人似的,太费娘了。”
孟渊体贴地帮她捏起了肩膀,提议道:“要不我们再请个帮手来带露露?”
“算了吧,懒得挑人。”沈青青打了个哈欠,困得眼都睁不开了,“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翌日清早,依旧是精力旺盛的小露露最先醒。
小奶团一动,觉浅的孟渊就醒了,父女俩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绕过呼呼大睡的沈青青下了床。
接下来就是穿衣打扮时间,别看露露年纪小,随身携带的行头可不少。
光裙子都有七八套,每件颜色风格都不相同,而且还是孟琦雪特供,外面买不到的样式。
至于头绳,带花花的、珠子的、毛球的……各式各样,装了满满两大盒,都是别人送的。
孟渊熟练地给她套了件红色连衣裙,又选了对带流苏穗子的红头绳给她扎了俩揪揪,全都收拾打扮好,沈青青终于醒了。
“娘亲,你醒啦?”小奶团迈着小短腿蹭蹭跑到床前,嘟着嘴往她脸上印了个唇印,迫不及待道:“娘亲快穿衣服,穿好去泡温泉!”
“今天可不能泡温泉了,咱们要出城,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玩。”沈青青揉了揉她的脸蛋,笑着接过孟渊递来的衣物。
得知不能继续泡温泉,小奶团只难过了一小会儿,转头又兴冲冲地打听起很远的地点在哪。
沈青青正要跟她说说沈长鸢的事情,外面忽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应该是送早饭的人来了,我去拿饭,你先穿衣梳头。”
孟渊解释一句,掀开珠帘大步走到门前,等拉开房门看清站在门外的人,直接傻眼了。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身着常服的齐瑞理理袖子,冲他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听说你们两口子要带露露出去游玩,朕也想凑个热闹。”
孟渊:“???”
这又整的哪一出?
齐瑞见他面色尴尬,瞧着不太情愿的模样,立刻体贴地解释道:“你放心,朕这个人特别识趣,该避让的时候一定会避让,不会打扰你和灵慧郡主的夫妻生活。”
这他丫是重点吗?
孟渊无奈吐气:“臣没有担心这个,臣想问的是,您若是跟我和青青一起走了,朝廷那边谁管?”
“让宇儿管啊,他都十好几了,也该让他好好历练一下了。”齐瑞理直气壮。
孟渊:“宇儿他今年满打满算也就十岁吧?哪来的十好几?”
“哎呀,反正都是十开头,差那三五岁有区别吗?而且这不是还有顾嘉礼吗,有他们在,朕很放心!”
齐瑞的立场很坚定,不管是死缠烂打,还是威逼利诱,今天这个跟屁虫他是当定了!
孟渊还是没弄明白他的用意,“所以您为什么突然要出去游玩?又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齐瑞瞪他一眼,本来想靠着君王的气势糊弄过去,但孟渊板着张脸,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无奈之下,他只好说出了实情:“咳,其实朕这次出去的主要目的是追求真爱。”
孟渊的第一反应是:宫里那么多嫔妃还不够您爱的?
话刚说完,脑海中突然闪过沈长鸢的话:其实齐瑞那小子暗恋我……
所以皇上这是要去襄城追求他丈母娘?
“皇上……您知道我们要去哪?”
孟渊挣扎了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来试探齐瑞。
齐瑞不傻,瞬间听出来他话中深意,既然决定走到这一步了,瞒肯定没法瞒,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朕不光知道你们要去哪,还能猜到你们要去见谁,你们要见的那个人,也是朕日思夜想念了许多年的人。”
“所以皇上早就知道臣女的身份了?”沈青青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齐瑞点头,“其实朕见到你的第一眼心里就有此猜测,不过一直没敢确定,直到后来在郡主府见到了花嬷嬷,朕才确定你就是长鸢早夭的女儿。”
沈青青躬身行礼:“皇上说得不错,沈长鸢的确是臣女的亲生母亲,还请皇上饶恕臣女的故意隐瞒之罪。”
齐瑞笑盈盈地虚扶了她一把,道:“这有什么罪不罪的,都是一家人,不妨事,那啥……”
他咳嗽一声,酷似粉面含羞的少女,扭扭捏捏道:“你既然知晓了朕对你娘的心意,作为女儿,你有什么想法或意见?”
第466章 免费带娃工具
此刻齐瑞的一颗心呐,七上八下的,跟要见丈母娘的新女婿一样,生怕被沈青青一口否了。
但沈青青哪是那种爱指手画脚的人,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无论母亲做出怎样的决定,做女儿的都会尊重并祝福,人生在世几十载,自己快乐最重要。”
齐瑞闻言笑出了一脸褶子,“真好,长鸢有你这样体贴又优秀的女儿真好!”
“但是……”沈青青话音一转,看向齐瑞的眼神多了分同情,“种种迹象来看,皇上这次南行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如此,您还执意要跑一趟吗?”
齐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道:“其实朕心里清楚,这件事不好办,如果她愿意,十几年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但你也说了,人生在世几十载,自己快乐最重要,朕就是想争取一下,哪怕不成功也能再与她见一面。
这么多年不见,朕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青青没有理由再劝,“既然您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就一起走吧。”
“朕就知道你们会同意的。”齐瑞喜笑颜开,催促道:“下去吃饭吧,朕已经让宝丰给你们点好菜了。”
“露露,出来吃饭了!”沈青青回头招呼正撅着屁股趴在窗边摆弄花草的小奶团。
小奶团一喊就应,小短腿还跑得飞快,两侧的流苏穗子随着她的身体来回晃,可爱极了。
齐瑞贼喜欢这个小姑娘,抢在沈青青前面将她抱了起来,“乖露露,叫声爷爷朕给你买大鸡腿吃。”
小露露眨巴下眼睛,“叫爷爷?可是娘亲说我应该叫您皇伯伯呀。”
“叫什么伯伯,以后就叫爷爷!”齐瑞强势地纠正她,说罢扭头看向沈青青和孟渊,“你们也是一样,在外面要叫我叔。”
沈青青:“这辈分……不对吧?”
“什么辈分不辈分的,重要吗?”齐瑞丢给她一个不满的眼神,抱着小奶团下楼了。
愣在原地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叹气,某人为了“追求真爱”,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香香软软的小奶团在手,齐瑞也顾不上什么脸不脸的了,亲自盛了碗蛋羹,一勺一勺地喂露露吃饭。
刚下楼的孟渊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感慨:“其实这样也好,有人给咱们免费带娃,也省得她总缠着你。”
一旁伺候的宝丰听见这话默默为自家主子抹了把辛酸泪: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个女人沦为免费带娃工具,唉,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瑞将“带娃工具”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每天早晨洗漱完毕,第一时间端着各种早点羹汤来喂露露吃饭。
皇帝吃的东西自然比外面客栈酒楼卖的精致美味得多,因此小奶团吃得格外香甜。
有时候来得早了,小奶团还没梳好头,齐瑞就站在旁边看孟渊给她梳头,看得多了就忍不住上手操作。
一开始梳的辫子歪七扭八、惨不忍睹,但小奶团是老好人呐,无论多难看,她都能笑眯眯地说一句:“真好看,露露喜欢。”
齐瑞在小奶团一声声夸奖中逐渐迷失了自我,愈发用心地学习梳辫子。
有时候小奶团不在身边,他就揪着宝丰练习手法,直接导致宝丰成天顶着俩麻花辫和一张便秘脸,见到谁都想抹把眼泪、诉诉苦。
后来练习的次数多了,还真让他练成了一手熟练的梳头技巧,小揪揪、麻花辫、小丸子头,由简到繁,像模像样。
一大一小也在梳辫子的过程中建立了某种神奇的友谊,一路上总能听见两人凑在一起聊天,有时聊什么味的米粥好喝,有时聊草里的蚂蚱为什么跳这么高。
反正各种话题就没停过。
沈青青闲是闲下来了,但整日听着俩人在耳边念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为了让自己清净两天,南行的队伍在某个花红柳绿的小镇停了几天。
正好宁家在小镇旁边有个庄子,一行人索性在庄子里住下了。
小露露看到庄子后面一望无际的草地,以及穿梭在红花绿叶中的蝴蝶们,激动得饭都顾不得吃,嚷嚷着要扑蝴蝶。
齐瑞一听小奶团要扑蝴蝶,赶紧让宝丰做了一大一小两个网兜,陪着她满园子跑,从前多威严一皇帝,愣是滚得一身草、一身尘。
这次连沈青青都看不过去了,趁两人休息时上前劝道:“皇上,让她自个儿玩吧,小孩子疯起来没完没了,太折腾人了。”
齐瑞却乐在其中:“没事,孩子高兴,我也高兴……还有,以后叫我叔,别叫那啥了。”
“叔,您真没必要这么拼。”沈青青继续劝。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露露这么好,是为了讨好你们,想让你们帮我在长鸢面前说好话啊?”
齐瑞擦掉脑门的汗珠,笑着问她。
沈青青心道:叔,您真想多了。我就是怕您在宫中坐的时间太久,疏于锻炼,现在又跑这么猛,万一闪了腰、崴了脚,耽误行程。
但这话她不敢说,怕齐瑞真跟她急。
齐瑞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以为她默认了,便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露露。”
他仰头看着明媚的蓝天白云,长出一口气,好像所有的烦恼也随着那口气吐了出来。
“我这一生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过得一塌糊涂。
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最爱的女人远走他乡,宁与青灯古佛相伴,不愿与我相守。
还有我的子女们,幼时痴傻不懂事,长大了懂事了却又不愿与我亲近了。
只有露露,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唯一把我当朋友、当家中长辈看的孩子,我很喜欢与她玩耍逗趣的时光。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骗骗自己……我不是一无所有的皇帝,而是一个家庭美满、儿孙绕膝的普通男人。”
这话听着怪伤感,沈青青拂过眉心,正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劝慰他,齐瑞却自顾自笑了。
“害,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你去忙你的吧,我再陪露露捉会儿蝴蝶。”
第497章 铁打的露露,流水的干爹
沈青青勾唇笑笑:“行,你们继续玩吧,玩够了回来吃饭,今晚我和孟渊一起下厨,咱们吃火锅串串。”
她的语气随和自然,好像与家中长辈对话,没有一点距离感。
齐瑞察觉到那点微妙的差别,随着她笑,“好酒配好菜,我再让宝丰买点果酒回来,咱们几个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
自那日草地谈心后,沈青青再没有刻意与齐瑞保持君臣距离,有时候会和他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有时候也会让他利用特权整点当地名菜。
几人的相处没了隔阂,好像真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三十来岁的齐瑞像个快乐的小老头,每天乐呵呵地咧着嘴,揉揉小奶团的脸蛋,嚷嚷着让沈青青请他吃麻辣烫。
两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襄城。
一进城门,又是那熟悉的礼乐班子、原汁原味的大红地毯和红色绸缎。
齐瑞没见过这阵仗,在旁边念叨:“这是谁家在办喜事吗?整这么隆重。”
沈青青笑:“没人办喜事,这是某家人独特的欢迎方式。”
话落,一身红袍的宁佑安及齐星堂夫妇便迎面走了过来。
宁佑安还是那混不吝的样子,和几个大人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蹲下身子逗露露玩,“露露,我是你干爹,叫声干爹听听。”
“你也是我干爹?”小露露很迷惑,伸出胖爪子数了起来:“你是我干爹,赵将军也是我干爹,袁伯伯也也是我干爹,我怎么这么多干爹啊?”
宁佑安才不管这个呢,捞起小奶团道:“这个要问你娘,反正你叫我干爹就对了。”
小奶团嘴一咧,奶声奶气地喊道:“干爹!”
宁佑安听得欢喜,一连回了好几声“哎”!
沈青青一听这声音,头都大了,“我的宝啊,你不会又给自己认个干爹吧?”
小露露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没认啊,他让我叫我就叫了。”
反正就叫声干爹,又没啥损失,还能白得一个大红包和好多好多好吃的,为啥不叫?
宁佑安怕沈青青赖账,赶紧道:“我不管,叫都叫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她干爹,敢不认下次去京城我就请一群婆子在郡主府门前哭。”
沈青青:“……”
这都什么无赖啊?
“随便你,爱咋咋地吧。”
她不管了。
这时齐星堂夫妇四眼放光地挤了过来,“这么多干爹都认了,要不把我们也认了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小露露非常大方地摆摆手,“认,都认,只要伯伯婶娘喜欢,露露都可以哒!”
沈青青:“……”
别家孩子认干亲要扣头见礼,她家崽子倒好,跟批发大白菜似的,一认认一群。
更令人无语的是那群大白菜个个高兴得不行,挣着抢着往她怀里塞红包、礼品。
喜欢抱着小奶团遛弯的齐瑞这次连头发丝都没挨着,只能跟在一群人身后唉声叹气。
当天晚上一行人在齐府吃了顿团圆饭,席间沈青青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团子,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瘦了好几圈,成功从团子瘦成了条子。
惊得沈青青瞅他半天没敢认,最后还是团子主动跑过来和她打了招呼:“沈大师,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啦!”
“呦,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沈青青啧啧感叹,以前那个疯狂劝她吃饭的铁憨憨去哪了?
团子抓抓脸,笑得腼腆:“翠翠告诉我见了女孩子就要夸她漂亮,这样才不会得罪人。”
沈青青眼稍一挑,来了兴致:“翠翠?”
旁边的宁佑安冷哼一声,鄙夷道:“他媳妇,没义气的东西,说好一块开店挣大钱,他倒好,拐了掌柜的女儿回家成亲去了。”
团子小声嘟囔:“我成亲又不耽误你开店挣钱,你就是看我娶了媳妇,嫉妒得慌。”
“我嫉妒个锤子!”宁佑安往嘴里塞了块肉,愤愤地扭过头不搭理他了。
宁家老太太放下汤碗讽刺他:“我看你就是煮烂的鸭子,只剩张嘴还硬着了。自己不争气娶不到媳妇,还成天说酸话刺人家,你脸丢哪去了?”
被怼惯的宁佑安不吭声,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要把在场的人都吞了。
宁家几个小辈见状赶紧出声帮他说话,打圆场的、逗趣的,把老太太哄得哈哈大笑。
看着这欢乐又和谐的一大家子,齐瑞犹如吞了一棵柠檬树,心里酸得冒泡,“宝丰,你说我啥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突然被点名的宝丰心一紧,“啊?应,应该快了吧,等您找到……嗯,夫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吞吞吐吐,不诚实!”齐瑞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扭头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宝丰顶着张苦瓜脸,欲言又止,这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嘛,总不能告诉皇上:“不好意思,您这辈子就这样了,等着下辈子重开吧。”
说了实话,皇上重不重开不知道,反正他是要重开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暂时在齐府休息,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到城北尼姑庵看望沈长鸢。
沈长鸢住在尼姑庵旁边的私人小院里,每日只在清早到庵里念念经,其他时间大都在院里栽花种菜打发时间。
沈青青等人到小院时,沈长鸢正穿着一身粗布短衣在后院挑粪浇菜。
怎么说呢,昔日冷艳少女化身为挑粪大姨,这画面着实有点冲击性。
齐瑞看得当场就飙出了眼泪,“废物!都是群废物!朕让你们在庵里好好照看长鸢,你们就是这样照看的?
宝丰,把当初留在襄城的那批人全喊出来,朕要砍他们脑袋!”
气势汹汹地丢下这句话,齐瑞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路狂奔冲进了菜园子。
沈长鸢泼粪泼得认真,等人冲到身后才反应过来,冷不丁的还以为家中进了贼人,抡起粪瓢反手就是一泼。
“哗啦!”
齐瑞被迎头浇了瓢粪水,人傻了。
他想过千万种与沈长鸢相逢的场景,温情的、冷漠的、悲伤的……做梦都不敢想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老脸该往哪搁啊!!!
第498章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沈长鸢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也傻了。
当初为了离开皇宫,她把所有狠话放了一遍,也做好了与齐瑞生死不复相见的准备。
就算要见面,也该是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某个过分自信的男人明白一个道理:哼,没有男人,老娘照样活得很滋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挑着大粪、拎着粪瓢,像个可怜的叫花子,而齐瑞却锦衣华服,一副老大款的模样。
沈长鸢眼波流转,瞥见他脸上的粪水,及眼角无法遮挡的细纹,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这一波,勉强算他们打了个平手吧。
她丢下粪瓢,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齐瑞,哦不,皇上您来做什么?”
这冷冰冰的语气犹如一盆冷水,将齐瑞火热的“少男心”彻底浇凉了。
明明昨夜他还在梦里回忆着与沈长鸢初遇时的情形,今日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真人,却陡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从前的沈长鸢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的。
齐瑞狼狈地抹掉眼前粪水,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沈青青和孟渊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娘,我和孟渊带露露过来看看您,这些年您过得可好?”
瞧见不远处的女儿女婿,还有未见过面的小外孙女,沈长鸢一秒换脸,拍拍身上灰尘,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哎呦喂,你们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娘也好让老花给你们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呀!”
沈青青笑:“好吃的好玩的我都带了,不用另买,倒是您,大清早就在园子里浇菜,不嫌累吗?”
“哎呀,打发时间罢了。”沈长鸢随口应了一句,扭头看向孟渊怀里的露露,一张脸笑成了花儿。
“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吗?哎呀呀,长得可真好看,来,让外祖母抱一下。”
露露一点也不认生,伸出两条胖胳膊求抱抱,还附赠一个标准的笑脸。
沈长鸢一颗心都被她的笑容萌化了,抱着小奶团乖宝长乖宝短,亲热地叫个不停。
花婆婆一出门看到她抱着孩子来回亲,连惊叫着冲了过来:“你咋穿着脏衣服抱孩子呀,万一孩子吸了粪水生病了怎么办?”
露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用怕,露露不吸粪水,粪水不好闻,臭的!”
话虽如此,沈长鸢还是不放心,赶紧把孩子还给了孟渊,连拍带打一路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小奶团在孟渊怀里还没待满三秒钟,又被花婆婆一把抢了去,“你们进屋喝茶,我来帮你们抱孩子,嘿嘿……露露,你还记得姨婆不?”
露露摇头,不记得是不记得了,但一点不耽误她喊姨婆,两声姨婆把花婆婆哄得心花怒放。
三人围着小奶团有说有笑地往屋里走,齐瑞甩甩头上的粪水,厚着脸皮跟了上去,结果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就被沈长鸢一把推了出去。
“您就别进来了,寒舍简陋,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想喝茶的话就出门左转,去庵里找住持给您泡。”
齐瑞扒着门框不愿意走,“长鸢,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沈长鸢被他泛红的眼圈刺了下,别过头放缓了语气道:“该说的十几年前已经说过了,你现在又过来干什么呢?”
“我来……来看看你。”齐瑞咧嘴,向她挤出个无比辛酸的笑容,“这么多年不见,我想亲眼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沈长鸢抖抖刚换上的绣金线的华贵外袍,再扶了扶发间嵌了超大号红宝石的簪子,懒洋洋地回道:“我有多少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自然不会差了。”
“那你还在挑大粪?”齐瑞压根不信她的话。
沈长鸢一噎,随后送他一大白眼,“你懂什么呀,这叫生活乐趣,自己种的菜吃起来可比外面卖的香多了。”
“是吗?我不信,除非你让我尝尝。”齐瑞脖子一梗,将无赖进行到底。
沈长鸢压根不吃这一套,“看不出来啊,当了十几年皇帝,把你脸皮都当厚了,但你这厚脸皮在我这儿没用。”
说罢,直接上手将人往外推。
露露见情况不对,蹭蹭跑了过来,胖爪子拽住沈长鸢的衣角道:“外祖母,不要推爷爷,爷爷摔倒了会疼。”
齐瑞听见这话那叫一个感动啊,连蹲下来安慰她,“没事,爷爷脚大站得稳,不会摔的。”
露露拉住齐瑞的手,转身看向沈长鸢,奶声奶气地问:“外祖母,让爷爷进来好不好,爷爷可喜欢你啦,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呢!”
齐瑞老脸一红,这孩子咋啥都往外说?
面对外孙女的萌言萌语,沈长鸢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别过头一摆手道:“你先去外面把脸洗干净再进来,顶着一头粪水,臭死了!”
“好,我这就去洗!”齐瑞如蒙大赦,欢欢喜喜地跑了,跑到半截又折回来问她水在哪。
那冒冒失失的模样,引得沈长鸢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屋子后头有条小溪,不过溪水很凉,你可以让人烧一锅热水再洗。”
“不用,我头铁,不怕冷。”齐瑞又火急火燎地跑了,生怕晚一会儿又被人拒之门外。
中午一家人在小院里吃了顿家常便饭,炒的就是后面园子里的蔬菜。
本来沈青青要下厨的,但宠女狂魔沈长鸢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自己和花婆婆在小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一国之君齐瑞完全没了皇帝的架子,蹲在厨房门口帮两人择菜洗菜。
沈长鸢路过瞥他一眼,见他袖管高挽,干起活来像模像样,脸上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你怎么连择菜都会了?宫里御厨集体跑路了?”
齐瑞腼腆一笑,“路上现学的,有时候青青他们自己动手做饭,我就在旁边打打下手。”
解释完,他突然脑抽又补充一句:“其实洗衣做饭我也可以学的,我学东西很快。”
沈长鸢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留下句“可以,但没必要”,端着洗好的菜叶子进了厨房。
很快,几道热腾腾的家常小菜上桌。
不得不说,自家种的菜吃起来的确别有一番风味,连简单的青菜叶子都是清甜的。
第499章 还记得那杆红缨枪吗
露露和往常一样,拿到饭碗后就主动凑到齐瑞面前,喊爷爷帮她夹菜,边吃还边和他交流心得,聊得相当愉快。
看着两人亲热聊天的场面,沈长鸢嫉妒得脸都变形了,露露明明是她外孙女,什么时候成齐瑞的孙女了?!
为了抢回自己的外孙女,饭后土豪沈长鸢抱着小奶团来到集市,开启了疯狂买买买模式。
大到果树摆件,小到耳坠玉珠,只要是小奶团看过的,通通包起来!
一开始,收礼收到大的露露来者不拒,沈长鸢送啥她就要啥,可买着买着她就感觉不对了,她爹她娘咋都被礼物山埋了呢?
还有来时坐的马车,咋也被礼物压垮了呢?
小奶团被沈长鸢恐怖的购物能力吓到了,连忙摆着手制止她:“不要了,外祖母,已经够多了!”
沈长鸢豪气万千:“没关系,不用给外祖母省钱,外祖母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小奶团没办法了,只能回头向自家亲娘求助:“娘亲,外祖母好像疯了,我们带她去看大夫吧!”
齐瑞抱着一堆东西,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相处下来他发现沈长鸢的性子还是跟之前一样,不服输、爱摆阔,活脱脱一地主婆。
最后沈青青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是抱着胳膊将她拽进了附近的水云涧,“来,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再商量下晚饭吃什么。”
沈长鸢喝了杯水,回头瞧瞧周围的布置,感慨道:“这家酒楼装潢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襄城还有这种好店呢?”
沈青青笑:“前段时间刚开的,你女儿算是这家店的半个老板,以后您要是想过来吃饭,跟掌柜的打声招呼,记我账上就行了。”
“你的店啊?”沈长鸢激动了,手一抬叫来了店小二,霸气道:“来,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上一遍,不用帮我省钱。”
说着往桌上拍了张银票。
店小二看看那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再扫过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一脸为难道:“我们店里的菜虽然贵了点,但也没贵到……”
话未说完,他突然认出了低头哄娃的沈青青,冲上前激动地喊道:“沈大师,是你吗?我是宝柱啊!”
“宝柱?”沈青青愣怔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面前的年轻人正是当初随她一起去樊越山的年轻小道。
她上下打量一遍宝柱的打扮,问:“你现在不当道士,改行当小二了?”
宝柱羞涩地摸摸脸,“那啥,可能我真不是学道的材料,每次出任务都会拖大家后腿,索性就退下来随便找了个活干。”
沈青青扫过他的面相,又问:“成亲了?有娃了?”
宝柱更不好意思了,“我娘帮我相看的姑娘,前年成的亲。”
“可以,可以……”沈青青顺手从袖袋里拿出两个红包往他手里一塞,道:“喏,成亲礼和生娃礼,沾沾喜气。”
“这怎么好意思啊。”宝柱憋得面颊通红,一低头瞧见正趴在桌沿摆弄琉璃珠子的露露,连道:“这是您女儿吧?生得真漂亮。”
他在身上摸了摸,翻了一圈就摸出两个铜板,这……这也拿不出手啊。
这时正巧有伙计在后院喊他过去端菜,宝柱羞窘地吐出口气,对沈青青道:“我先过去,待会儿再来找您。”
再折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包裹,里头装的是一双可爱的虎头鞋。
宝柱将虎头鞋递给了沈青青,解释道:“这是我媳妇自己做的,不值啥钱,你可别嫌弃。”
沈青青还没说话,先被小露露给截胡了,小奶团欢欢喜喜地抱着虎头鞋,摇摇头道:“不嫌弃,露露喜欢。”
“喜欢就好。”宝柱憨厚地笑笑,转头又对沈青青道:“沈大师,道长他们都很挂念您,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回樊越山看看。”
沈青青点头,“除陈纳新派现在怎么样了?”
“改名了,有人嫌弃这名字太长、听起来不够有气势,改成了震天派。”
沈青青:“……”
这名字的确有气势,就是有点过于接地气了。
但宝柱显然不这么认为,提起震天派,他是一脸骄傲,“这几年门派里招了好多厉害的人,名气也打出去了,时不时能接个大单子,大家都过得特别好,比我好。”
“你也不差啊。”沈青青为他加油打气,“好好干,多学点经验,过两年在别的地方开了分店,请你去做掌柜。”
“我还能当掌柜啊?”宝柱乐得不行,后面干起活来跟打了鸡血似的,来来回回跑得飞快。
最后一桌人点了个多人火锅套餐,齐瑞又另外点了两瓶梅子水。
等各式菜品端上桌,露露又轻车熟路地端着碗挤到了齐瑞身边,喊爷爷给她倒梅子水喝。
沈长鸢快他一步,先给小奶团倒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然后一口闷掉,嚯,真酸。
比她这颗嫉妒的心都酸。
齐瑞将她皱眉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又让店小二上了壶甜甜的荔枝膏水。
沈长鸢喝着甜水,嘴里是不酸了,心里却好像堵了块大石头,闷闷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在她的记忆里,齐瑞是个如雄鹰一般的少年,有能力、有手段,还有野心,这样的人是属于天空的。
而大齐的万里河山,就是他肆意翱翔的天空。
当年她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冒着随时会被拖出去砍头的风险说尽了难听话,成功逃离了那个吃人的囚笼。
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齐瑞好像换了个人。
他被削平了棱角与爪牙,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眼神里都透着股温柔。
这样的齐瑞令她感到陌生和无所适从。
夜里回到小院,孟渊蹲守在灶前帮妻女烧水洗漱,齐瑞闲着没事做,也跟着他烧了一锅送到沈长鸢房里了。
沈长鸢望着那盆雾气缭绕的热水,整个人好像被烫了下,重重地吐了口气道:“齐瑞,我们聊聊吧。”
齐瑞自己拖了个板凳,往她对面一坐,“你想聊什么?”
沈长鸢的声音有些冷:“为什么要来找我?说实话。”
齐瑞对上她的眼睛,很久没说话,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第500章 你有梦想吗
遇到沈长鸢的那一年,也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
那年位高权重的外祖被皇帝以谋反的罪名屠了满门,母亲因此一蹶不振,日日跪在佛前念经流泪。
而他才刚满十二,还是个热血鲁莽、不懂阴谋的单纯少年,面对其他皇子的嘲讽与欺凌,完全不懂隐忍退让,因此时常被人联手打得浑身是伤。
那日在训练场,他因测试成绩优异又被太子和几个狗腿子堵在角落打,周围的宫人看见了也都当没看见,捂着脸比谁跑得都快。
沈长鸢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一袭枣红窄袖短衣、黑裤长靴,鬓发高挽,犹如话本子里的潇洒女侠,手执红缨枪踏马而来。
一开口,声音如珠落玉盘般清脆:“喂,你们几个以多欺少,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太子嚣张惯了,闻言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挑衅似的,当着沈长鸢的面又踢了他一脚。
“嚯,你小子行啊!”
沈长鸢嗤笑,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将那红缨枪甩了出去,带着寒芒的枪稍穿过太子头顶发髻扎进土里,发出“铮”一声鸣响。
太子被吓得尿了裤子,带着狗腿子仓皇而逃,而他则像个木头桩子,被沈长鸢干脆利落的身手震惊了。
沈长鸢冲他挑眉,脸上笑容比那日的阳光还明媚,“小伙子,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笨拙地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沈长鸢见他并无大碍,低笑一声,调转马头离开了训练场。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一个如天上灿烂的太阳,一个如地上卑贱的尘土。
第二次与沈长鸢相遇,是在太后寿宴上。
彼时他是大齐最不受宠的皇子,而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子。
席间他们目光相撞,沈长鸢勾唇一笑,依旧是初遇时明媚的模样,犹如一朵鲜艳的红梅,婷婷地立在枝头。
后来他和宫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长鸢和他娘一样出自将门世家,因娘家手握兵权,多疑的皇帝便将她收入后宫,当成笼中鸟圈养着。
那年的沈长鸢才十七,比他大了五岁。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偷偷哭了一场,为困顿无措的自己哭,为人还活着但心早已凋亡的母妃哭,也为那朵不知何时会凋零的梅花哭。
也是从那时起,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藏锋。
御花园的假山后,训练场的偏僻角落……都有他努力读书习武的身影。
与沈长鸢的第三次相遇,还是在训练场。
那时他从某本古籍中翻出来一套箭法,正笨手笨脚地躲在角落练习,练到某个较难的动作时一不小心将手里的剑甩飞了。
路过的沈长鸢顺手接了剑,笑道:“四皇子,这套剑法华而不实,想打赢架练它可不行。”
他问:“那我应该学什么?”
沈长鸢举起手中红缨枪,笑容肆意,“学这个,战马上杀敌最为顺手。”
鬼使神差的,他来了一句:“那姐姐能教我吗?”
沈长鸢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四皇子,你搞错了,我不是你姐姐,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昭仪娘娘。”
他不接话,仍固执地问:“那你能教我吗?”
沈长鸢道:“你先自己练着吧,我空闲时间不多,回头得了空可以过来指点两招。”
从那以后他时不时会在训练场遇到沈长鸢,两人交流不多,大多数时候沈长鸢都是坐在马背上看他练习,偶尔见他哪里做得不到位,便会跳下马指点一下。
有次练完武,他们坐在夕阳下共饮一壶梅子水时,他问沈长鸢:“你有梦想吗?”
沈长鸢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轻笑道:“当然有啦,我的梦想是像爹那样,手执红缨枪真真正正地打一场胜仗。”
他说:“我也有梦想,但我的梦很小,我只希望自己能变得足够强大,守住我想守护的所有人。”
后来他才陡然发现,他口中很小的梦想和沈长鸢口中很大的梦想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场华丽而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时光弹指而过。
三年后,他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连曾为师父的沈长鸢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也许是出于私心,每次练习时他还是会故意犯点小错,引得沈长鸢一阵唉声叹气,质问他这么多年为何没一点长进。
这时候他就会耷拉着脑袋乖乖认错,转过头时却偷偷笑了起来。
他以为这段温馨又快乐的时光能继续延续到很久很久以后,然而事与愿违,那年秋天沈将军再次胜仗归来,引来皇帝的猜忌与打压。
为了保全家人,沈将军只得交出兵权,称病在家,沈长鸢也不再是那个肆意的闲散妃子,她决定争宠,决定一步步爬上高位,改变局势。
那天沈长鸢破例在训练场待了两个时辰,从阳光明媚的午后待到了夕阳西下,最后向舞枪舞到抬不起胳膊的他招了招手,“呆子过来,我送你个礼物。”
他对一切浑然不知,还笑着问她:“好端端的怎么送起礼物了?这可不像你啊。”
沈长鸢莞尔一笑,将那杆陪伴她多年的红缨枪递给了他,“这个,送你了,好好收着,希望某天它能跟着你上阵杀敌。”
他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悬着一颗心问:“那你呢?你不要它了吗?”
“不要了,要不起。”沈长鸢假装不在意地吁出口气,“以后我不会来训练场骑马了,你再找个更厉害的师父吧……其实我早就教不了你了。”
他心尖一颤,原来沈长鸢什么都知道……
也是,像她那样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装傻藏拙。
“就这样吧,四皇子,我走了。”
沈长鸢向他摆摆手,脸上还挂着笑,他却从那抹笑容中读出了无限的悲伤与寂寥。
自此,他再也没有在训练场见过沈长鸢,但关于她的消息却在宫中每个角落流传。
听说沈长鸢独创了一段剑舞,妖娆的身姿勾得皇帝一连半月都宿在她宫中。
听说沈长鸢会唱北地歌谣,但不轻易开口,皇帝为哄她唱歌,心甘情愿扮作乐师,为她吹笛伴奏。
……
第501章 那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没过多久沈长鸢怀上了皇嗣,皇帝圣心大悦,特意在中秋节办了场团圆宴,宴请文武百官一同入宫分享喜悦。
他在宴会上见到了沈长鸢。
那时的沈长鸢已经变了,她像其他娘娘一样,端庄地坐在皇帝身侧,温柔娴良。
中途,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沈长鸢又向他勾了勾唇角。
这次的笑,只有无奈与苦涩,没有半分欢喜。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朵绽放在深宫中的梅花也凋谢了。
就像他娘一样。
而他,依旧只能做个旁观者,哪怕内心在咆哮呐喊,脸上却要挤出抹笑,若无其事地祝福她今后一切顺遂。
但是命运好像很擅长破坏人们的美梦。
几个月后,沈长鸢诞下了一双儿女。
他欢喜地为她的孩子制作了礼物,然而还未等他将礼物送出去,宫中便传来噩耗,沈长鸢的孩子没了,两个孩子都没了。
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意外身亡,而是因为一句“双子出,天下乱”的传言被人活活害死的!
多荒谬,多可笑啊!
他因这个消息愤懑不已,入了夜辗转难眠,最后背着宫人翻上了沈长鸢寝宫的院墙。
他看见沈长鸢正抱着空空的襁褓跪在殿前走廊嚎啕大哭,声音悲怮,如杜鹃啼血。
小宫女擦着眼泪在旁边劝:“娘娘,皇上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您还未出月子,要保重身体啊!”
“我不!你们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啊!”
沈长鸢像只狂躁的野兽,疯了一样将殿内的玉器摆件、桌椅板凳砸得粉碎。
稀里哗啦的打砸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到他的耳畔,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
外祖一家落难,母亲跪在殿前卑微地祈求那个男人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
母亲磕头磕到血肉模糊、哭到声音嘶哑,最终却连那个男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恨那个男人!
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饮其血!
谋权篡位的念头在那一刻涌上心头,他已经忍了四年,再也忍不下去了!
当晚,沈长鸢披头散发地跪在殿前哭了一夜,他也坐在墙头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
翌日清早,朝阳初升时他擦去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开始私下联络外祖的部下,监视朝中各路官员,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为有朝一日翻身做主筹谋。
每日奔波劳累后,他都会翻上沈长鸢寝宫的墙头,坐在墙上远远地看着她。
刚失去孩子的那两个月,沈长鸢每晚都在哭。
最初是嚎啕大哭,后来变成了低声啜泣,最后听不见哭声了,但总能从窗口看到她独自坐到天亮的身影。
他想下去安慰一下沈长鸢,让她再等一等,总有一日他会除去那个男人、除去国师和皇后,为她惨死的孩子报仇。
但他始终没有勇气面对那张憔悴的脸。
最后是沈长鸢先喊的他。
“四皇子,外面风大,不要在墙头坐着了,下来喝杯热茶吧。”
沈长鸢换上了艳丽的宫装,化了精致的妆容,推开窗户向他招了招手。
他翻下墙头走到她面前,喝上了她亲手泡制的热茶。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长鸢突然问:“四皇子,你还记得那个问题吗?”
他不解地抬头,还未来得及开口,沈长鸢便自顾自地说道:“我的梦想变了,这样国家、这样的君王,不值得将士们替他卖命,现在我只想杀了他们,为我的孩子报仇。”
这一刻,沈长鸢眼里重新有了亮光,那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热烈到仿佛要将这片黑夜烫出个窟窿。
他放下杯盏,对上她的眼睛,幽深的眸瞳间同样是滚烫而炽热的怒火。
他说:“巧了,我现在也只想报仇。”
沈长鸢勾唇,露出了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怎么合作?”他十分惊讶。
沈长鸢眼稍微挑,自信从容道:“招兵买马很烧钱,你手里应该没多少银子吧?我手下刚好有几间铺子,生意还不错,不缺钱。”
自此,他们成了合作伙伴。
一个负责招兵买马,一个负责砸钱。
两人很快在京城收拢了一批能人异士,但要想成事,最关键还是得手里有兵。
京城鱼龙混杂,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行事多有不便,所以他一直隐而不发,等待合适的时机离开京城。
两年后,他十八,成年了。
皇后迫不及待地怂恿皇帝赐给他一个王爷的封号,将他赶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地。
那里天高皇帝远,他可以大刀阔斧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一边培养效忠于自己的军队,一边采取各项措施造福于民、立威于民。
沈长鸢则成了他在京城的眼睛,一边监视文武百官的动向,一边争宠吸引皇后的注意力。
转眼又过了四年,他的势力已经很强大了,如今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名正言顺地带兵攻入皇城。
这个时机是沈长鸢给的。
她亲手给皇帝下了慢性毒/药,一点点将皇帝的身体拖垮,不到两月,原本身体强健的男人就只剩一口气了。
身为皇子的他以进宫侍疾为由顺利进入皇城,在皇城内外布置好兵力后,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向皇后及国师陈乾坤亮出了屠刀。
皇帝昏庸善妒,大齐数位名将皆死在他手里,如今祸到临头,竟只剩一个沈将军可用。
沈长鸢早料到会有此局面,提前向父亲修书一封,恳求他不要阻止雍王大军入城。
一边是身为将士的赤胆忠心,一边是女儿的字字泣血,沈将军进退两难,最终在大军对阵前自刎在城楼之上。
城内大军群龙无首,自然节节败退,他没费多少兵力便顺利打进皇宫。
皇帝因他的叛乱,喷出口老血死在病榻,皇后及陈乾坤等人也尽数死在他与沈长鸢手里。
一切尘埃落定,他成了大齐的新皇。
沈长鸢大仇得报、父亲身亡,对这座皇城彻底没了牵挂,便提了壶酒来向他告别。
得知沈长鸢要走的消息后,他慌了。
第502章 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疯吗
从十二岁初遇到二十二岁,不知不觉他们已相识了十年。
这十年里,他们是师徒、是合作伙伴,更是彼此的光明与救赎。
他爱上了沈长鸢。
情不知从何而起,待他发现时早已深入骨髓。
他请求沈长鸢不要离开,并卑微地提出了要与她相伴一生的请求。
沈长鸢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回头对他笑:“四皇子,不,现在该叫您皇上,按照辈分,您应该叫我一声太妃。”
他拼命摇头,拼命拒绝。
就像十二岁时,他一直固执地叫她姐姐一样。
但沈长鸢铁了心要走,他们吵得很厉害,互相说尽了难听话。
最后沈长鸢赢了。
临走前,沈长鸢又问他:“皇上,您还记得那个问题吗?
现在我的梦想又变了,我希望您能忘记我,做一个公正贤明的君王,让每个战胜归来的将士都有家可归,让大齐所有百姓都安居乐业。
您能替我实现这个梦想吗?”
他捂住脸,泣不成声。
那天之后,沈长鸢来到襄城北边的尼姑庵,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日子。
他则像沈长鸢所期望的那样,努力做一个贤明的君王。
举贤任能、除暴安良;娶妻纳妃、绵延子嗣。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大齐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强盛,他心底的窟窿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变越大。
他不想再耽误下去了,他想任性一回,剩下的半辈子,他要为自己而活。
*
齐瑞收回逐渐飘远的思绪,重新对上沈长鸢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已然有了泪意。
窗外风声瑟瑟,吹得枝枝刷刷作响,他在这萧索的风声中缓缓开口:“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杆红缨枪吗?这些年,它一直陪在我身边。”
沈长鸢心猛地一跳,却假装漫不经心道:“一根破木头而已,留着它做什么?”
“不,它是你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也是支撑着我向前走的力量。”
齐瑞眨了下眼,眸中泪光闪动:“长鸢,你的梦想我已经帮你实现了,那我的梦呢?谁来帮我实现梦想呢?”
沈长鸢嘴唇动了动,嗓子干得厉害,“所以,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生怕被拒绝,齐瑞的语速很快:“京城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宇儿会是个好皇帝,比我还优秀还出色的皇帝。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退位,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追求你。
长鸢,给我个机会好吗?”
沈长鸢长久地看着他,末了,吐出句话:“齐瑞,你真是个疯子。”
齐瑞笑了,“对,我是个疯子,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疯吗?”
面对如此真挚的告白,说不心动是假的,但那一瞬的悸动后,沈长鸢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是个既聪慧又有魄力的女子,在经历过一场场磨难后,她早已将世间情感看得通透。
爱情,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
有或没有,并不会影响人吃饭睡觉。
齐瑞个恋爱脑遇到她这样的女人,算他倒霉。
“齐瑞,我老了。”沈长鸢轻笑一声道:“老到孙女都能出去打酱油了,这样的年纪还怎么疯?疯不动啦……”
齐瑞急了,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冲到她面前道:“胡说,你没老,你还年轻漂亮着呢!”
沈长鸢吃吃地笑,“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懒得疯、懒得动了,不过你要是在宫里待累了,也可以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外面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有人间烟火气,每天种种菜、串个门,自在。”
“那我能来襄城找你吗?”齐瑞紧张兮兮地问。
沈长鸢道:“当然能啊,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管着你往哪边走?”
“我明白了。”齐瑞咧着嘴,笑得像村口二傻子,“长鸢,你等着我,等我回一趟京城把皇位交给宇儿就来找你,到时候咱俩当邻居,可以天天串门的那种。”
沈长鸢扇开面前的热气,笑道:“不用着急,今天我刚答应了青青,要陪她去石头镇住一段时间呢。”
齐瑞顺杆爬:“巧了,我也准备去石头镇转一圈,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啊。”
沈长鸢:“……”
这男人的脸皮可比以前厚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是从沈长鸢的话里看到了希望,齐瑞比之前还要勤奋,清早看到孟渊在厨房给妻女准备早饭,他也要挤进去凑个热闹。
结果孟渊做出来的是金黄油亮的鸡蛋煎饼,他做的是一团稀烂并发黑的不明物体。
上午孟渊在菜地除草松土,他也扛着锄头冲了过去,几锄头下去,连草带菜锄了个精光,气得沈长鸢提着菜刀要砍人。
小露露被凶悍的外祖母吓了一跳,捂着眼睛往沈青青怀里钻,“娘亲,爷爷这么好,外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沈青青笑了,掐掐她的脸蛋问:“你人还没桌子腿高,就知道什么叫喜欢了?”
“当然了。”小露露叉起腰,一本正经,“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就像我喜欢爹爹娘亲,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一样。”
“呦,你懂得还挺多。”沈青青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故意问她:“那露露喜欢什么样的小朋友?”
小露露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我不喜欢小朋友,我喜欢大朋友,像爹爹那样会洗衣服、会做饭,还听话的大朋友。”
“孟渊,你听到了吗?”沈青青乐呵呵地冲孟渊摆手,“咱家露露喜欢像你这样的大朋友,以后你可要端正言行、以身作则,可别把孩子带歪了。”
孟渊垂眸浅笑,“是是是,为夫一定时刻牢记使命,给露露立个好榜样。”
不远处的齐瑞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碰碰沈长鸢的胳膊肘,“我也会以女婿为榜样,洗衣做饭照顾你一辈子。”
“你可拉倒吧。”沈长鸢凶神恶煞地举起了手里的菜刀,“再敢迈进老娘的菜园子一步,老娘把你蹄子剁了!”
齐瑞连举手认错,等人走后回头狠狠瞪了宝丰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挖地种菜!连野草和菜苗都分不清,朕要你有何用?”
宝丰:“???”
他招谁惹谁了?
第503章 热情的长平巷百姓们
沈青青和孟渊带着小崽子在襄城住了大半月,每天不是在见熟人,就是在见熟人的路上。
齐盛被处死后,朝廷另派了官员来治理襄城,那官员是个正直且有能力的人,不过半年便让襄城换了个样子。
曾经与齐盛联手欺压百姓的官员恶霸皆受到处罚,贫苦无所依的百姓也得到了救助。
长平巷的百姓们就是救助对象之一。
如今他们都住上了整洁的青砖瓦房,灰扑扑的小道铺上了碎砖碎石,驾车来往非常方便。
屋后的空地统一种上了各类瓜果蔬菜,每日清晨采摘后由罗大山赶着牛车卖到水云涧及各大酒楼。
靠着种菜卖菜的钱,大家都过上了吃饱喝足的生活,从前娶不到媳妇的汉子门前终于有了媒婆的身影。
短短四年,小小的长平巷添了三四十口人。
这天罗大山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去巷子后头开荒,大半月没下雨地有点硬,一锄头下去没刨动。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正要下狠劲再来一次,斜刺里忽伸出只手把他的锄头捞走了,回头一瞧,竟然是老熟人孟渊。
“呀,孟渊,你咋来了?”罗大山喜笑颜开,手心往身上蹭蹭,一手抢过锄头,另一只手拽住孟渊的胳膊把他往路上拉。
走到半路又瞧见抱着小奶团的沈青青,喜得手脚都没地儿放了,“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换身新衣服穿了,你看我这打扮,多失礼。”
沈青青笑,“这有什么,你躺草垫子上往外吐毒虫的样子我可都见过呢。”
“哎呀,好好的提这干啥?”
罗大山尴尬地挠挠头,他好歹是长平巷的管事,手底下一百多号人呢,不要面子吗?
“那啥,别在外面站着了,去我家坐坐吧,我现在住的地方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三间青砖大瓦房,敞亮得很。”
说这话时,他得意地比出三根手指,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沈青青莞尔一笑,“待会儿再去看你的青砖大瓦房,我和孟渊给大家带了点礼物,罗管事帮忙分一下呗?”
“行啊,我这就回去叫人。”
罗大山扭头就走,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对着沈青青露出个含蓄的笑容,“待会儿姓张的老头子来了,你可得帮我说说他。”
沈青青挑眉,“怎么了?”
“他老想抢我管事的位置,当初这个位置还是你让我当的,他这是在挑战你的权威!”
沈青青轻咳一声,抬手向他身后一指,友情提示:“你转身。”
罗大山呆呆地回头一看,张叔正黑着脸瞪他,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
“好你个罗大山,竟然背着我跟沈大师告状!你这么做,对得起当年我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情谊吗?”
罗大山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这句话你已经说四年了,能不能换个花样?”
张叔继续怒怼:“当初是谁亲口说要把管事的位置让给我的?自己说的话又不承认,要不要脸啊你?”
“我说的是等我死后就把管事的位置让给你,我死了吗?”罗大山傲娇地哼哼两声道:“不跟你说了,你已经被嫉妒冲昏头脑了。”
说罢,将锄头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
未多时,长平巷的男女老少全出来了,男的围着孟渊问长问短,女人则围着沈青青逗娃。
作为一个从小被后宫嫔妃们调戏惯了的娃娃,小露露丝毫不慌,嘴一咧,露出了她标志性的敷衍假笑。
见了人她不会主动叫,但你要想让她叫声姑姑婆婆啥的,她也不会拒绝,笑眯眯的,叫得比谁都甜。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罗大山的一声吼中安静下来。
“说够了就过去排队领东西,一群人堵在路口像啥样,好歹请咱们的恩人进屋喝口茶啊!”
别说,那架势,还真有当管事的样子。
沈青青准备的礼物都是实用派,糕点糖果、绒花布匹,家家户户都能吃能用。
分发完礼物,一群人又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沈大师,我家鸡崽子肥得很,到我家我给你整个小鸡炖蘑菇!”
“我家不仅鸡肥、鸭也肥,到我家我给你炒鸡炖鸭吃!”
还有个更卷的,直接把家里的猪牵来了,“看看我家的老母猪,本来准备过年吃的,你们要来的话我现在就把它宰了。”
沈青青:“……”
倒也不必如此拼命。
大家在沈青青那儿得不到答案,又转头问起了小露露,结果不管谁问小奶团都说好,你一句我一句,把未来半年的饭都约好了。
罗大山见大家越说越离谱,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行了,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今天中午咱一家出几道菜,再搬几张桌子拼一块,就当吃流水席了。”
“这主意好,我回家杀鸡去!”有婶子挽起袖子跑了,生怕跑慢了肉炖不熟。
一时间,巷子里摘菜的、拔葱的、杀大鹅的,忙得热火朝天。
沈青青和孟渊闲着没事做,便领着小奶团到菜地里溜达了一圈。
当初为了帮长平巷的百姓们脱贫致富,她提出了开荒种地的想法,并帮他们和宁家的酒楼牵了线,解决了销路问题,其余全靠他们自己。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大家的种菜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一垄垄小白菜绿如翡翠,一排排莴笋粗壮如小树……光是看着就喜人。
罗大山热情地把他们领到自家菜地,手一挥,豪气云干:“这片地都是我家的,看上啥了,随便摘!”
对任何东西都没什么兴趣的小露露这次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犹如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提着篮子跑到这儿摘一个茄子,又跑到那儿拔一个萝卜。
嘴上还欢快地念着:“嘿咻嘿咻拔萝卜,拔了一个大萝卜……”
沈青青见她玩得开心,干脆放她在菜地里随意撒欢,只要小心脚下不踩到菜苗就行,自己则站在地头和罗大山聊起了种菜经。
聊到兴起时菜园里忽传来一声尖叫,孟渊反应极快,飞似的冲过去将小奶团捞了起来。
沈青青也赶忙跑过去询问情况,“怎么了?割到手了?”
第504章 小奶团的独特爱好
小露露泪眼花花地指指自己的嘴,再指指地上只剩半截的朝天椒,抽抽嗒嗒道:“这个,辣嘴巴,呜呜……”
沈青青哭笑不得,“那是辣椒,娘不是跟你说过小孩子不能吃辣椒吗?”
“我知道。”小奶团委屈巴巴,“我就是想尝尝,它们长得好看。”
沈青青:“……”
这理由,很合理。
老母亲无奈地帮她擦擦眼泪道:“行了,别哭了,回去喝点水漱漱口就不辣了,不过下次可要长个记性,不能什么都往嘴里塞了。”
小露露吸溜下口水,再砸吧砸吧嘴,“娘亲,我好像不辣了,不用回去喝水了。”
沈青青听出她话里有话,随口一问:“然后呢?”
“然后……爹爹快放我下来,我要再拔几个萝卜!”小奶团挥舞着胖胳膊,一脸迫不及待。
“行行行,你拔吧。”孟渊无奈,赶紧把小崽子放了下来,别家崽子要么爱吃,要么爱玩,他家崽子竟然爱拔萝卜?
这是什么神奇爱好?
小奶团手脚并用,一直拔到午饭开席才恋恋不舍地出了菜园,虽然最后成果不多,但她还是相当满足,以至于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沈青青和孟渊也撑得不行,没办法,乡亲们太热情了,一家三四道菜,一道菜夹两筷子就撑得人直打饱嗝。
吃过饭,小露露又非常自觉地提着篮子拔萝卜去了,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礼的乡亲们见小奶团这么喜欢萝卜,一窝蜂全跑菜地拔起了萝卜。
最后一家三口拉了满满一车萝卜回家了,这还是沈青青费尽口舌争取到的结果。
本来大家的意思是马车装得太少,让罗大山赶着驴车再送过去一车……
回去后,沈长鸢看着一大车萝卜傻眼了,“咋回事,街上萝卜大甩卖啊?”
“你问她吧。”沈青青头疼地指指小露露。
小露露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喜欢拔萝卜,他们非要说我喜欢吃萝卜,我也没有办法啊。”
沈长鸢揉揉外孙女的脸蛋,袖子一撸道:“那咱今天就来个萝卜宴,萝卜丸子、萝卜糕、雪梨萝卜汤……这点萝卜几顿就造没了。”
两天后,沈长鸢对着剩下半车萝卜叹了口气,这两天她洗萝卜、炒萝卜、吃萝卜,连做梦被窝里都是萝卜,真撑不住了。
齐瑞心情沉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要不咱换道菜吧,我跟着孟渊学了两道新菜,可好吃了,做给你尝尝?”
“那这些萝卜咋办?里面说不定有小宝亲手拔出来的,扔了多浪费。”
路过的沈青青闻言插了一句:“明天我要去樊越山见见老朋友,要不把剩下的萝卜送给他们吧?”
沈长鸢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呀,早说刚才我就不切那几个萝卜了,这下可好,又得多吃一顿萝卜宴!”
“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咱可以吃点别的,把那几个萝卜给宝丰吃,他爱吃萝卜,一顿八个都不嫌多。”齐瑞接道。
沈长鸢扭头看向宝丰,“真的?”
宝丰:“……”
呜呜,他敢说是假的吗?
*
隔天沈青青和孟渊带露露去了樊越山。
到地方时正好碰上无忧道长领着一群小道布阵做法驱鬼,阵法刚设好,就差临门一脚,小露露窜了进来。
需要驱鬼的是个小男孩,他不知在哪儿招了个婴灵,小东西听不懂人话,藏在男孩身体里就是不出来。
无忧道长试了好多办法,压根没法和他交流,每次说着说着那小东西就开始嗷嗷哭,吵得整座樊越山不得安宁。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众人只得设阵强行驱鬼。
小露露是被哭声吸引进来的,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宝宝,她肯定要过去哄哄人家呀。
结果她刚伸出手拍了下男孩的脑袋,还没张嘴说话,男孩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把小奶团吓得也一屁股坐地上了。
“娘亲,他碰瓷!”小露露瘪着嘴回头向沈青青告状。
沈青青:“……人家哪碰瓷了,你仔细看看供桌后头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露露定睛一瞧,一个透明的小肉团子正抱着桌子腿瑟瑟发抖。
这小肉团子就是附在男孩身上的婴灵,小东西虽然听不懂人话、不懂事,但知道害怕啊,露露那轻飘飘的一拍,差点直接把它拍没了。
这么强大的力量,搁谁谁不害怕?
无忧道长及身后小道们看看缩成一团的婴灵,看看门外的沈青青和孟渊,再看看坐在地上一脸无辜的小奶团,凌乱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的老朋友沈青青回来了!
带着一个牛逼哄哄、天赋异禀的女儿回来了!
当年除陈纳新派刚刚创立,啥也没有,留不住沈青青这样的人才,现在他们已经强大起来,完全可以再努力一次,留不住娘留个闺女也行啊!
这样一想,众人的眼神逐渐热切,跟饿了三天的野狼似的把一家三口围了起来。
这次他们不拉着沈青青等人到家里吃饭了,而是争着抢着往小奶团手里塞法器,啥罗盘啊、桃木剑啊、符箓啊、铃铛啊……
一个个小东西被他们吹得神乎其神,但小露露始终摆着她那标准微笑脸,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就在这时,两个背着竹篓、手执铁铲的小道童打殿前路过,嘴里还嚷嚷着要去山里挖竹笋。
小露露眼睛一亮,瞬间找到了人生目标,抓住沈青青的衣角一个劲地往外冲,“挖竹笋,娘亲,我们去挖竹笋吧。”
无忧道长愣了下,这孩子的爱好挺接地气啊,“想挖竹笋是吧,我这就让人给你找铲子!”
只要能让小奶团留下来,别说挖竹笋了,挖个坑把他埋了都行!
于是乎,一群道士啥也不干,全提着筐陪小奶团上山挖竹笋去了。
但是铲子太重、土太硬,小露露吭吭哧哧努力了半天就揪了棵草出来。
沈青青害怕又要拉一车竹笋回家,指指一旁长势极好的菌子道:“要不我们捡蘑菇吧?这个简单。”
“好啊,捡蘑菇。”
小露露干脆地丢掉铲子,拍拍身上的土,加入了捡菌子阵营。
第505章 人生赢家袁旭东
谁能想到她这一捡还上瘾了,提着小竹篮哼着歌,一直捡到晌午头要吃饭了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山。
午饭吃的就是现挖的竹笋和刚采的菌子,小露露吃过菌油拌面,吃过泡发的干菌,还是第一次吃新鲜菌子。
只一口就被菌子的美味攻陷了,捧着碗连说了无数遍“好吃”。
最后挺直胸脯一本正经道:“爹爹娘亲,我决定了,等我长大了就搬到山上住,这样就能天天采蘑菇、吃蘑菇了!”
沈青青沉默了,不由得想起了小奶团满周岁时抓周的场景,一二十样东西,她毫不犹豫选中了一个拿来凑数的金锄头。
当时老母亲的想法是:选了块金子,长大肯定是个小财迷。
事实证明她想得有点多,人家选锄头只是单纯地想种地而已……
罢了,想种地就种吧,只要不作奸犯科、为非作歹,她都能接受。
老母亲手一挥,豪迈道:“到时候娘给你买块山头,再整块地,你想采蘑菇就采蘑菇,想拔萝卜就拔萝卜,行吧?”
“谢谢娘亲,娘亲真好。”小露露扑到她怀里亲了一口,然后又闹着要到山上再玩一会儿。
这一玩就磨蹭到了傍晚,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小露露还不愿意走,拽着孟渊的袖子道:“爹爹,要不你就在这儿搭个房子吧,我现在就可以搬到山上住。”
无忧道长一听,高兴坏了,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吗?
于是赶紧让小道们下山搬砖给小奶团盖房子,并让她安心在山上住,一日三餐都不用愁,会有人做好给她送来。
这样一来孟渊不干了,家里几个孩子就这一个听话,愿意陪在老父亲身边。
要是这个再被人抢走了,他不就真成空巢老人了吗?
“露露,你喜欢采蘑菇是吧?巧了,以前爹是种蘑菇的,你跟爹回老家,爹让你每天有采不完的蘑菇。”
老父亲蹲下身子,抛出了令小奶团难以拒绝的条件。
小露露果然心动了,立刻拉住孟渊的手要下山回老家种蘑菇、采蘑菇。
无忧道长的一颗心呐,瞬间碎成了八瓣,送别时还不死心地叮嘱露露:“宝啊,要是你在老家过得不开心,记得回来找爷爷,爷爷天天陪你上山采蘑菇。”
小奶团依旧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的行事作风,脆生生回了个“好”字,抚慰了道长那颗受伤的心灵。
自从知道老家有很多蘑菇后,小露露就化身为人形闹钟,想起来就催着爹娘回老家,一天八百遍,不厌其烦。
沈青青和孟渊被催得没办法,只能临时改变行程,提前踏上了归途,随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沈长鸢和齐瑞等人。
一群人有说有笑,还算热闹,半个月后,顺利抵达宁阳县。
进城那会儿正好赶上饭点,沈青青便准备先带大家到羊肉馆搓一顿再回村。
结果进店一瞧,好家伙,满满当当全是人,哪还有落脚的地儿啊?
沈长鸢不想让闺女为难,提议道:“要不咱回家吃吧,都一样的。”
“行,回家。”沈青青见店里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也懒得折腾他们,转头走了。
前脚刚出店门,后脚和带着妻女逛街的袁旭东撞个正着。
“沈青青?”袁旭东惊叫一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几下眼睛,确定面前站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后,一咧嘴笑了。
“四年了,你们两口子终于舍得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要在京城扎根了呢!”
说这话时袁旭东眼圈泛红,活似被渣男抛弃的深情女子,引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青青打量他一遍,揶揄道:“这几年你伙食不错啊,胖了几圈,都没猴子样了。”
“去去去,就知道你说不出来啥好话。”袁旭东嫌弃地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无法掩饰。
自打成亲后,他就彻底转了运,先是在宁阳县周围连开几家分店,家家生意爆火,赚得盆满锅满。
没过两月妻子又怀孕了,大半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得了孙子后,袁母心情大好,成天在家带娃逗孙,身体也变好了。
大儿子袁明浩刚满一岁,妻子再次怀孕,这次生了个奶乎乎的小闺女,叫糖糖。
事业爱情双得意,他自然吃得好睡得好,这种情况下想不胖都难。
这时春雨怀里抱着小的,手上牵着大的,催促两个孩子上前叫人。
糖糖长得像袁旭东,性格也像,鬼精鬼精的,刚学会说话小嘴就叭叭停不下来:“干……干娘,包……红包……”
沈青青忍俊不禁,点了下她的鼻尖道:“小财迷,话都说不利索就出来要红包了是吧?”
小姑娘眯着眼睛笑:“干娘……好看……”
这话说的,不拿红包还真下不了台了。
沈青青笑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个塞到了小姑娘手里,另一个在袁明浩面前晃了下,“叫声干娘,给你红包。”
袁明浩长得像他娘,浓眉大眼、英气十足,面对红包诱惑仍一脸淡定,“不要,要了也会被爹爹收走。”
袁旭东眼一瞪:“嘿!我收走咋了?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要你个红包你还不乐意了?”
袁明浩委屈巴巴地别过头,表示拒绝与某人交流。
“袁旭东,你差不多得了哈,跟个三岁小孩闹脾气,也不嫌丢人。”春雨出言警告某人,说罢哭笑不得地向沈青青解释:“他们父子俩一直不对付,让你们见笑了。”
“小孩子有个小脾气很正常。”沈青青低笑一声,将红包塞给袁明浩,转头拉着露露上前叫人。
“喏,这就是娘跟你说的,住在老家的干爹干娘,还有明浩哥哥和糖糖妹妹。”
小露露熟练地露出抹笑容,在沈青青的指点下挨个叫人,叫到“明浩哥哥”时,拽拽的小崽子忽然红了脸。
袁明浩打小就知道他爹想要个软软糯糯的闺女,一提起闺女,脸上的笑容就收不住了。
他不服气,有天跟他爹吵了一架,质问他爹闺女到底哪里好了,让他天天这么惦记。
他爹说闺女又香又软,既漂亮又听话,是个贴心小棉袄。
后来他娘真生了个妹妹,他不信邪,赶紧凑过去看妹妹到底有多香多软,结果就看到一个皱巴巴的毛猴子。
那长相,哪里跟“漂亮”两个字沾边?
第506章 专门坑爹的娃
就算后头妹妹长开了、变白了,他也喜欢不起来,哼,成天就知道哭,还跟他抢娘亲,什么贴心小棉袄?分明是黑心破棉絮!
可是这个妹妹好像和家里的妹妹不一样,这个妹妹跟他爹形容的一样,香香软软,漂亮又听话,那圆溜溜的脸,像个大包子,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鬼使神差的,他把沈青青刚塞到他怀里、还没暖热的红包又塞给了小露露,“给你,大红包买糖吃。”
小露露得了红包高兴得不行,双手比心送了他一个飞吻:“谢谢明浩哥哥!”
小崽子的脸刷一下红透了。
老父亲孟渊又不干了,用他媳妇给的红包骗他闺女,这小屁孩咋这么有能耐呢?
“露露,你不是饿了吗?爹带你回家吃饭,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说着,孟渊胳膊一伸,捞起小奶团就走。
袁旭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裳,“都走到羊肉馆门口了还回家吃饭,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走,咱进去整个羊肉火锅吃。”
店里没空位了,袁旭东就让伙计在后院空地另摆了一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美滋滋地啃起了羊肉。
小露露和袁明浩人小吃得少,早早吃完饭就并排坐在后院那一小拢菜地前聊天。
袁明浩性子有点像他娘,不爱说话,小露露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得跟猫一样。
最后两人聊到了蘑菇,小奶团捧着腮帮子一脸憧憬,“爹爹说我家有好多蘑菇,够十个我吃半年的那种多,你要不要来我家采蘑菇啊?”
袁明浩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啊,待会儿我还要在街上转一会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让爹爹给你买。”
这时在旁边偷听两小只聊天的袁旭东终于忍不住了,“袁明浩,老子欠你的是吧?成天变着法的坑老子钱!”
袁明浩理直气壮:“家里钱那么多,留着又不能下崽,花一点怎么了?而且露露妹妹是你干女儿,干爹不给干女儿买东西给谁买?”
袁旭东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言以对。
老天爷,他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了这么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讨债鬼!
孟渊幸灾乐祸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哥,亲生的,能忍就忍吧。”
袁旭东:“……”
他咋这么想揍人呢?
*
吃过羊肉火锅,一行人便告别袁旭东一家往杨花村赶。
这时节还没赶上农忙,村里人闲来无事都在村口树下聊八卦,刚好聊到孟渊一家,猛地一抬头,嚯,那马车上坐着的不就是孟渊本人吗!
“孟渊回来了!老天爷,大将军回来了!”
不知哪个大嗓门的喊了一声,一群人跟疯了似的冲到路边把两辆马车堵得严严实实。
张婶子激动地扒着车沿喊:“哇!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说了八千遍的老八卦终于能添点新内容了,不容易啊!”
还有嘴馋的年轻人吸溜着口水问:“贵人衣锦还乡,天大的喜事啊!确定不摆两桌庆祝一下吗?”
“一边去,成天就知道吃席!”
村长王铁柱一屁股把那年轻人顶飞了,凑到车前一脸得意地向他们邀功:
“我特意请人给你们整了两张画像,就在咱村祠堂墙上挂着,可漂亮了,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时闻讯赶来的贺氏挤了进来,对着王铁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孩子大老远赶回来,你就不能让人歇歇脚吗?
就你在祠堂挂的那两张画像,我早就想说了,真是丑得鬼见了都要哭着走!”
“丑吗?我觉得挺好看啊……”
一句话把王铁柱整不自信了,两鬓斑白的老头子挠挠头,冲沈青青和孟渊一摆手道:“你们先回家歇着吧,我再去祠堂研究研究。”
刚才被王铁柱一屁股顶走的年轻人还不死心,追着马车问:“孟大哥,整两桌嘛,正好你家小宝出生村里人没随礼,这次就给我们个送礼的机会呗!”
盛情难却,孟渊只好大方地应了:“行,明天我家摆酒请客,大家都过来吧。”
说罢他又回头对沈青青道:“要不把袁旭东、秦风,还有县城的熟人都喊来,大家趁这个机会聚一次?”
沈青青欣然同意,“行啊,那咱们赶紧回去写请帖。”
一家人在村民们的注目礼下回到后山宅院,一进门,沈长鸢就被宽敞整洁的大院子惊到了。
再仔细一瞅,里头花园菜地、秋千滑梯,啥啥都不缺,这装备,直接赶上京城豪华大院了有没有?
沈长鸢心服口服地冲自家女儿竖起了大拇指,“论享福这块,我真比不上你。”
旁边的齐瑞也没闲着,偏头叮嘱宝丰:“看到没有,就按这个标准给我在杨花村和襄城各盖一个院子,里头的东西也要一样的,不过菜园子可以再大一点……”
齐瑞抬头四顾,正思考着哪里还需要再改进一下,一不小心对上了某道阴森森的目光,吓得他腿一软,差点跪了。
“母,母后,你怎么也在?”
太后慢条斯理地整理下袖子,反问:“你这个当皇帝的都能一声不吭跑出去,哀家怎么就不能出来找老朋友叙叙旧呢?”
齐瑞偷瞟一眼身侧的沈长鸢,总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咧着张嘴一直嘿嘿尬笑。
沈长鸢倒没什么特别反应,落落大方地和太后打了声招呼,让齐瑞不满的是两人竟然还在以姐妹相称!
唉,长鸢叫姐姐就算了,他娘怎么能直接应了呢?好歹纠正一下啊!
贺氏和方振山好久没见露露,这会儿稀罕得不行,抱着亲了又亲,揉了又揉,还端出了提前炸好的丸子、糖糕啥的让她吃。
小露露一心惦记着她爹口中的蘑菇,身上跟长了刺一样,在贺氏怀里来回扭,压根没心思吃东西。
不知内情的贺氏还以为她被虫咬了,要把她抱进屋脱衣服捉虫。
“没虫,没虫!”小露露急得脸颊通红,“我不想吃东西,我想去采蘑菇!”
“采蘑菇?你早说啊!”贺氏笑,“咱家后头就是蘑菇棚子,里面全是大蘑菇!奶奶带你过去瞧瞧。”
第507章 面貌一新的杨花村
这几年菌油生意越来越好,许多商人从秦风那里买不到货,愣是千里迢迢追到了杨花村。
一群人往村口一守,见到方振山和贺氏就拽着胳膊不让走,有的还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说自家老娘得了相思病,只有吃到菌油才能好。
方振山被烦得没办法了,仔细一合计,干脆拉着村民们一块种起了菌子,同时在村里建了个专门炸制菌油的作坊。
这样一来,菌油的产量翻了几翻,总算杜绝了商人堵门求进货的情况,村民们也能靠着种菌子多赚点银子,可谓是两全其美。
如今菌油生产已初具规模,放眼望去,整片山脚全是种植菌子的大棚,菌子种类五花八门,长势喜人。
这一幕直接把小露露看呆了,这么多蘑菇,她得采多少年才能采完啊!
小奶团攥紧拳头,放出了豪言壮语:“我决定了,以后我就留在老家帮爷爷奶奶采蘑菇,不到郡主府住了,那里不好玩!”
贺氏闻言心里乐开了花,“好啊!以后奶奶哪也不去,天天陪露露采蘑菇!”
说着回头向沈青青提议:“这次回来要不在家多住一段时间,我看露露挺喜欢这里的。”
沈青青点头:“我和孟渊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京城现在没什么事,不如待在家里自在。”
话落,身后忽传来一道含酸带刺的女声:“哎呦,你还舍得回来啊?这破村子又穷又落后,哪比得上京城繁华热闹啊?
要是我,我就住在郡主府一辈子不回来了。”
沈青青回头,恰对上红缨皮笑肉不笑的脸,老胡头背着手跟在她身后,同样笑得异常阴森。
不用想,这俩鬼肯定是生气了。
当年事发突然,一家人收拾东西连夜走了,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他们,这一走就是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生气才怪呢!
沈青青自知理亏,一开口就放大招:“红缨,我给你带了新衣服,都是这两年的新款,特别适合你。”
红缨:“呵呵,不需要。”
沈青青眉梢一挑,继续诱惑:“我数了下,大概有三十多套,一天一套,能穿一个月不带重样,你确定不要?”
红缨:“……”
可恶,被这个负心女拿捏了!
“咳咳,衣服我要了,但它们只是这几年的工钱,我还是不原谅你!绝不原谅!!!”
红缨挺直胸脯,态度坚定地表明立场。
然而她的队友,老胡头却很不争气地举着玉碗蹭了过去,“我的要求不高,把你这几年学到的新菜一样样做给我吃,我就原谅你。”
“死老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红缨被他严重拖后腿的行为气死了,一叉腰跟母老虎似的嚎了起来:“姑奶奶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老胡头怂怂地往旁边挪了挪,“我也不想啊,但青青她给的太多了,咱要做个大方且不贪心的好鬼嘛。”
沈青青嫌气氛不够焦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中间添火加柴:“就是,红缨你就不能跟人家胡老头学学,宽容大度是美德。”
好嘛,一句话把红缨气炸了。
两只鬼你一句“小气鬼”、我一句“马屁精”吵得不可开交,事主沈青青完美隐身,快快乐乐地陪小奶团采蘑菇去了。
傍晚,沈青青采够了蘑菇要回家做饭,一出大棚就见蓬头垢面的两只鬼坐在石头上等她。
一个手里捏着把花白的胡须,一个手里赚着根簪子和一撮头发。
啧,战况还挺激烈。
沈青青拍掉手上浮尘,笑着问它们:“你们俩商量好了没?”
胡老头飞快点头,“商量好了,就按你之前说的,给她烧衣服、给我做饭……都是一家人,意思意思就行了。”
沈青青打了个响指,“成交,把头发捋捋,咱回家做饭。”
当日晚饭是大家一起做的,每人一道拿手菜,鸡鱼肉蛋、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唯一拿不出手的那道菜是由齐瑞“精心”烹饪的油炸黑蛋饼,最后因无人敢下筷子,便宜了大黄。
吃罢饭,小露露情绪依旧非常亢奋,一会儿蹲在鸡窝前撅着屁股学鸡叫,一会儿挤到狗窝里学狗摇尾巴,闹到很晚才意犹未尽地睡了。
沈青青也陪着她熬到了半夜,直接导致第二天日上三竿还赖床未起。
睡得正香时,外面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她震醒了。
“什么情况?咱村有人办喜事?”沈青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撅了起来,揉着眼睛问站在门边的孟渊。
孟渊笑着摇摇头,“没有,是村长他们非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要放挂鞭炮庆祝下。”
正说着,外面又噼里啪啦地闹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响、持续时间更久,等沈青青穿好衣裳走出门去才将将停下。
王铁柱得意洋洋地向孟家族老嘚瑟:“咋样,还是我买的炮仗更牛气吧?听听那声儿,隔壁村保管能听见。”
一身粗布短衣、完美融入人群的齐瑞问:“为什么要让隔壁村的听见?”
提起这事儿王铁柱顿时情绪高涨:“去年隔壁村出了个秀才老爷,好家伙,你不知道他们嘚瑟成啥样了!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沿路放鞭炮的,生怕十里八村的乡亲不知道。”
张婶子背着手,中气十足道:“那是他们没见识,一个秀才老爷而已,能跟咱们村的郡主娘娘、威武将军比吗?”
孟家族老拽拽地说道:“要不是做人要低调,我早让咱们村的小伙子抬着孟渊两口子游街去了,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有出息!”
听着大家的豪言壮语,沈青青表示:谢谢你们还知道低调,要不然这张脸真没地方搁了。
吹牛归吹牛,送起礼来大家也不含糊,三四斤的胖公鸡、六七斤的大白鹅、肥到流油的猪五花……村长更是阔气地给露露送了个银镯子。
沈青青嫌太破费不肯收,老头子不乐意了,眼一瞪道:“你是不是还觉得咱们村跟以前一样穷啊?我告诉你,不一样啦,现在咱们村家家户户都吃得起肉、穿得起新衣服啦!”
有婶子喜气洋洋地插话:“我们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全倚仗着你们一家,所以该收的礼就收着,别跟我们客气!”
第508章 种蘑菇,赚大钱
沈青青看看大家干净整洁的衣裳,再看看那一张张神采奕奕的脸,发自内心地笑了,“行,我听大家的,收下!
大家也别跟我客气,屋里有瓜子饴糖,进去随便吃随便坐。”
看着满院的婶子大娘,太后那憋了半月的马吊之魂又开始燃烧了,“各位姐姐妹妹们,有会打马吊的吗?咱摆两桌啊!”
众人听得一愣,“打马吊?啥意思?把马打得上吊?”
张婶子瞅瞅马棚里正闷头吃草的平安,小声嘀咕:“这马长得够肥,吊死了是能摆两桌,但吃那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太后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马吊是个很好玩的东西,京城好多人都在玩。你们谁想学赶紧过来,我来教你们怎么玩,以后得了空咱们就可以一块打马吊了!”
村里男女老少,连刚会走的小孩都凑了过去,大家都想瞧瞧城里人爱玩的东西是啥样,学会了正好能到外面吹吹牛逼,多拉风!
面对一双双好奇且火热的眼睛,太后顿觉使命感爆棚,指挥孔嬷嬷拿来一副马吊,又将她和沈长鸢拉上了牌桌。
这时候三缺一,太后把魔爪伸向了沈青青。
沈青青赶紧摇头拒绝:“我还得准备午饭呢,要不您再找个人吧。”
太后牌瘾上头,连午饭都顾不上了,“午饭谁做都行,但马吊就你会打,所以啥也别说,直接开整!”
张婶子也在旁边劝:“青青,你就跟她打嘛,成天讲八卦我也讲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学点新东西解闷。”
沈青青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牌桌,原本想打两局就撤,结果第一把刚开始,袁旭东就带着一家老小出现在孟家门前。
人没进院子,他精神抖擞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沈青青,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三只肥绵羊!今儿咱整个烤全羊吃吃吧?”
沈青青握牌的手一顿,冲对面的太后使了个眼色道:“烤全羊还是打马吊?”
太后犹豫片刻,扭头将齐瑞揪上了牌桌,“你来凑个数,看老娘打了这么多年牌,你应该会一点吧?”
齐瑞看看身侧的沈长鸢,一咬牙坐下了,管他会不会呢,冲就完事儿了。
很快,院子里的人分成了两波,一波跟着太后兴致勃勃地学起了打马吊,另一波围在炭火前整起了烤全羊。
但这一切都和露露无关。
吃过早饭她就一头钻进了屋后的大棚,美滋滋地采起了蘑菇。
袁明浩还记得与她的约定,告别母亲后,自个儿带着工具找了过去。
别看他说话挺拽,实际上很会照顾人,见到大蘑菇就赶紧喊露露来采,看露露提篮子费劲,他就吭吭哧哧把两个篮子都挎胳膊上了。
一身轻松的小露露一边采蘑菇一边哼起了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袁明浩从小跟着爹娘四处开店巡店,每日睁开眼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酒楼的饭桌上。
偶尔闲下来,他爹也只会抱着钱匣子数钱,至于他娘,喂鸡喂鸭、洗衣扫地,一刻都闲不下来。
所以他还从未听人唱过儿歌,更没人教过他。
最初的新奇劲儿过后,他被那活泼欢快的旋律感染,忍不住跟着露露哼了起来。
两个小团子的歌声在菌子棚中回荡:“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唱完采蘑菇的小姑娘,露露又教他唱了好几首简单的儿歌,唱到小燕子时她就扑腾着胖胳膊装翅膀,唱到小毛驴时她就跨开步子扮作骑毛驴的模样……
袁明浩被她丰富的儿歌储备量,以及聪明伶俐的模样惊到了,露露妹妹也太聪明、太厉害了吧!
这样聪明又厉害的妹妹要是能变成他家的,他做梦都能笑醒!
小崽子激动地拉住露露的手,两眼放光地问:“露露,要不你来我家吧!你当我亲妹妹,我当你亲哥哥,你教我唱歌,我偷爹爹的银子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喊娃吃饭的孟渊听见这话瞬间拉下了脸,都说养女儿愁,愁她长大会被渣男骗,愁她嫁了人会受欺负,但他闺女这才几岁,怎么就被惦记上了?!
老父亲大步流星冲进菌子棚,捞起小奶团,黑着脸宣示主权:“不行!露露是我闺女,不能跟你走!”
袁明浩委屈巴巴,“我只是想要个像露露这样的妹妹,为什么不行呀?”
看着面前呆呆萌萌的小男娃,孟渊目光一转,心里想出个十分完美的主意:“这样吧,你要是真喜欢露露妹妹,可以到我家来,我家有吃有喝,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小露露帮着她爹游说:“明浩哥哥,你来呀,到时候我让娘亲教你唱歌,她还会讲故事,讲西游记、猴子捞月亮,可好听了!”
袁明浩心动了,揪着衣角思考片刻,一捏拳头道:“好,等我回家跟我娘说一声,说完就来找你。”
反正他爹只喜欢妹妹,不喜欢他,这个家不待也罢。
袁旭东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吃个席把儿子都吃跑了,后面又得提着东西来孟家求儿子回家,那模样,别提多憋屈了!
哄好袁明浩,孟渊一手抱一个娃,将他们抱回了院子。
这时候院里已坐满了宾客,几个小伙子端着托盘来回跑着上菜,热腾腾的烤全羊,一桌来一大块,还有那肥嘟嘟的大肘子、红艳艳的糖醋鲤鱼……
等所有菜品上齐,村长王铁柱乐呵呵地倒了两杯酒,然后找到孟渊和沈青青,非缠着他俩来个开席发言。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孟渊仰头把杯中酒喝了,语调豪迈道:“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干了,大家随意。”
王铁柱:“……”
这个发言感觉不是那个味儿,没有令人热血澎湃的感觉。
他低下头,将目光对准了小露露,“露露,你来说几句?”
小露露望着面前香喷喷的炒菌子,脆生生地说道:“大家要好好种蘑菇、采蘑菇、吃蘑菇,然后……赚大钱、发大财!”
“好!说得好!”王铁柱鼓了鼓掌,笑容满面地看向众人道:“听见没有,大家都要听露露的,加油种菌子,赚大钱、发大财,让杨花村成为宁阳县最富裕的村子!”
“赚大钱、发大财,让杨花村成为宁阳县最富裕的村子!”
一道道洪亮的呐喊声在孟家小院上方盘旋,许久不散……
第509章 水云涧的菌子有毒?
孟琦雪在十二岁时正式接管了京城及周边几个郡县的酒楼店铺。
不是她想管,实在是家里大人太懒,一个说腰疼腿疼要回老家修养,一个说路途太远折腾不起,其他兄弟姐妹忙得不见人影,于是看店的重任就落到了她头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老板也不例外。
当上水云涧大老板的第一天,孟琦雪就带着书以彦和两个小跟班到店里视察生意。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老天爷在故意考验她,她前脚刚进店,后脚就出事了。
店里一桌客人点了个菌汤锅,吃到一半八个人倒下了七个半,还一个病恹恹地趴在桌边向店小二要说法。
一张嘴就说锅里的菌子有毒,要报官把店老板抓起来。
当时值班的店小二在水云涧干了好几年,对自己的职位及酒楼有很深的感情,听见有人嚷嚷店里的菌汤锅有毒,他当场就跟人杠起来了。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败坏我水云涧的名声了!我们水云涧卖了五六年菌汤锅,在大齐有几十家分店,这些年从来没出过任何岔子,怎么可能会吃中毒?”
店内许多客人都是水云涧的常客,闻言也开始帮店小二说话,称这事儿说不定是个误会,让那客人回忆下他们一桌是否吃过其他东西。
可那客人却一口咬定就是菌汤锅有毒,并将未吃完的菌子推到了店小二面前,扬言道:“你不是说没毒吗?那你把这些全吃了,吃完要是没事我就相信不是菌汤锅的问题!”
店小二是个急脾气,最受不了激将法,一听这话直接端着锅大口吃、大口喝了起来。
小半锅东西下肚,他拍拍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质问那客人:“吃完了,然后呢?”
话音刚落,腹部忽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抽搐着倒了下去。
孟琦雪闻讯赶来时店里已经全乱了,店小二正躺在地上剧烈抽搐,其他客人则被吓破了胆,没上菜的几桌惊慌失措地跑了,吃到嘴里的客人则抠着喉咙拼命呕吐。
而原先闹着要报官的那个客人拍着桌子嚎得更厉害了:“大家都来看啊,水云涧卖毒菌子害人了!”
片刻功夫,店外已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本来光靠他一张嘴嚎,可信度还不怎么高,现在再加上一个倒地不起的店小二现身说法,大家全信了。
一群人跟着那客人嚷嚷,说水云涧老板黑了心肠,卖毒菌子害人,要报官将她抓起来。
孟琦雪心里着急,想冲出去跟大家理论两句,步子还没迈出去又被书以彦按住了。
“这件事可能有蹊跷,若真如我所料,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光靠一张嘴恐怕解决不了。”
孟琦雪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当年那个瘦竹般的少年成长了许多,性格气质愈发成熟稳重,一开口声音如清风徐来,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以水云涧老板的身份站出来与他们对峙,若最后真不可避免被带去衙门审问,你立刻去大理寺找顾大人帮忙。”
“我不。”孟琦雪想都不想便一口否了,“我二哥哥在宫里当老大,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所以要蹲大牢也得是我蹲。”
书以彦垂眸,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琦雪,听话。”
“哦……”孟琦雪不情不愿地垂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了。
书以彦又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解释:“这几日肯定还会有其他客人上门闹事,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店里离不了人。”
“我知道,就按你说的做吧。”孟琦雪闷闷地回了一句,转头吩咐店内其他伙计去请大夫、报官。
书以彦松了口气,姿态从容地走进人群,简明扼要地表明了态度:水云涧干干净净,绝不会出现毒菌伤人事件,作为水云涧老板,他愿意接受官府调查。
至于那些在店内抠喉咙呕吐的客人,可以等大夫过来检查身体,确认无碍后再离开,所有费用包括餐费由水云涧承担。
这时有些客人已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准备重新回到座位安心等待大夫的到来,然而最初闹事的那名客人却铁了心要将事情闹大,一直将毒死人、店大欺客等字眼挂在嘴边。
那些心还悬着的客人哪受得了这种刺激,一时热血上头,再次闹了起来,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竟将店内桌椅板凳砸了个稀碎。
这场闹剧在官差赶来后才停下,看着满店的狼藉,孟琦雪气得牙根直痒痒,指着带头闹事的那名客人道:“小瘪三,你等着,姑奶奶一定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那客人挑衅似的冲她勾唇一笑,转过头却又哭着向官差告状,说有人威胁他。
官差出言警告了孟琦雪一句,便带着满店的客人及书以彦去了衙门,正式调查水云涧毒菌子一案。
出了这样的乱子,水云涧肯定要暂时歇业,不光京城那家店面,周边十几家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明明案件才刚开始调查,水云涧菌子有毒的消息却跟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传遍京城及周围数座城池。
顾嘉礼得到消息后特意提点了位公正廉明的官员负责此事。
根据大夫的检查结果看,那八名客人及店小二的的确确中毒了,至于中的什么毒,十几名大夫都说分辨不出来。
而那锅有毒的菌子则在混乱中被人砸得连渣渣都不剩,官差趴在店里搜查了几个时辰,愣是没查到任何线索。
最后实在没办法,那官员又命人连夜将水云涧未用完的干菌子检查一遍,没发现任何毒菌。
官员将检查结果呈上了公堂,与闹事的客人对峙,但那几名客人不认,声称剩下的菌子没有毒不代表他们那锅没毒。
毕竟一堆好菌子里混入两个坏菌子,又恰好被他们吃了的可能性也有。
要不然那店小二为何之前还好好的,喝了菌汤就倒下了呢?
证据摆在跟前,那官员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将书以彦收押,再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入手,寻找新的证据。
第510章 守着他的小老板
孟琦雪应付了一天闹事的客人,回到郡主府时已是筋疲力尽,偏还有人不知趣,追到家门口找她麻烦。
来人是书以彦的邻居,一个叫梅花的姑娘。
这些年书以彦一直跟随孟琦雪在京城发展,稳定下来后便在城内盘了个小院,将母亲接了过来。
八年过去,单薄的少年长成了俊秀的青年,出众的气质再加上一手绝妙的画技,引得许多妙龄少女芳心大动。
梅花便是其中之一。
她从书母口中得知书以彦被抓的消息,立刻跑到郡主府找孟琦雪理论,一张嘴就是义愤填膺的指责:“孟小姐,做人别太过分!以彦只是你的员工,并没有卖身与你,更不是你的替罪羊!
你凭什么让他替你承担下毒害人的罪名!”
孟琦雪蹙眉,“大姐,你上门找茬能不能搞清楚状况,我何时让他为我担罪了?再说这是我与书以彦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梅花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但仍腆着张脸继续歪搅胡缠,言语间将孟琦雪塑造成了一个不顾下人死活的刁蛮大小姐。
孟琦雪听得心烦,直接命人将她堵住嘴拖了出去。
送走不速之客后,孟琦雪开始着手调查水云涧的竞争对手。
这些年与水云涧争生意、模仿水云涧菜式与经营模式的酒楼数不胜数,但最后都因技术问题以失败告终。
不过最终留下来的酒楼也有几家,其中要数一家名为百里香的酒楼生意做得最红火,短短三年,已开了十几家分店。
孟琦雪命人盯好几家酒楼的动向,有特殊情况立刻上报,打点好一切,她又命下人准备了被褥吃食,然后亲自带着这些东西去了衙门。
不过她去的时辰有些不大凑巧,到地方时梅花正提着食盒,站在牢房外向书以彦哭诉她的种种恶行。
“以彦哥,我真为你抱不平!你为了孟小姐在牢房吃苦受罪,她倒好,一点没将你的安危放在心上,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
书以彦站在与她隔了几步远的位置,脸上带着几分疏离:“水云涧突然出事,琦雪肯定忙得分身乏术,一时抽不出时间过来看我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说,我在牢里有吃有喝,并未受什么苦楚,她就是不来看我又有什么关系?”
梅花见他此时还在帮孟琦雪说话,一颗心顿时凉透了,“以彦哥,你糊涂啊,她都把你害到大牢里了,你怎么还护着她?!”
书以彦冷了脸,眉眼间如笼了层薄雾,带着几分料峭春寒,“今日之事是我的主意,与琦雪无关,你休要在我和我娘面前搬弄是非!
陈姑娘,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书以彦早已用过晚饭,即使未用,也不需要你来送饭!”
梅花原本就在强忍泪水,听着他万分绝情的话语,泪珠子再也不受控制,簌簌而落,“以彦哥,你难道真不懂我对你的心意吗?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啊!”
书以彦别过头,声音依旧很冷:“陈姑娘,我并非良配,未来几年也没有成家娶妻的打算,你还是尽早另择良人吧。”
“所以你打算一直守着那小丫头片子,守到七老八十,守到孤独终老?”梅花哭着质问道。
“我可不会让以彦哥哥孤独终老的。”
孟琦雪提着食盒走了出来,小姑娘披着大红斗篷,肤色雪白,如夏日滚烫的风,吹得阴冷的牢房暖洋洋的。
“他日以彦哥哥若是看中了谁家姑娘,哪怕是皇城里的公主,我也要想办法帮他娶回家。
但有一点,他看上的姑娘必须得品行端正,而不是像陈姑娘这样爱嚼舌根的长舌妇。”
梅花被她言语羞辱,一时怒火攻心,扬起巴掌就要打人,结果连孟琦雪的头发丝都没挨到,便被一旁的下人推倒了。
“以彦哥!”梅花泪眼婆娑地看向书以彦,期盼着男人能帮她说句话。
但书以彦好像并未察觉到她的狼狈,神色依旧淡然疏离,“陈姑娘,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梅花受辱,痛哭流涕地跑了。
孟琦雪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边打开食盒往外端菜,一边揶揄道:“以彦哥哥,你真该娶个媳妇了,要不然天天有姑娘跑我这哭,我也受不住啊。”
书以彦盯着地上热腾腾的饭菜,唇畔多了抹笑意,“再等等吧。”
等你再长大些,不会气鼓鼓地向我抱怨家里大人不靠谱,你一个人没亲人管好可怜的时候,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再离开……
孟琦雪就是随口抱怨一句,抱怨完笑眯眯地将各种饭菜往他面前推,“快吃饭,我特意让厨子做的大肘子、五花肉,还有山药排骨汤,大补!”
书以彦不伸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那你呢,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啊……”孟琦雪心虚地吐了下舌头,“还没来得及吃,等给你送完饭回去就吃。”
书以彦了解她的脾性,又把菜推了出去,“不用等会儿了,现在就吃,我们一起。”
小厨房的下人实在,饭菜都打得满满当当,两个人吃也不会少。
孟琦雪吃饭时也不忘向他抱怨这艰难的一天,从闹事的客人多难缠说到水云涧的商业对头有多烦人,最后拍着胸脯向书以彦保证一定会尽快查清此事,把他救出来。
书以彦全程没说几句话,末了帮她把饭碗收拾好,无奈地说道:“查案的事情可以不急,我在牢房住着挺好,倒是你,一定记得按时吃饭睡觉,不然长不高了哭也没用。”
“知道了,你这么比我爹还啰嗦啊。”孟琦雪最怕他唠叨,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脚底抹油——开溜,这次也不例外。
本以为想顺利救出书以彦还需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当晚就迎来了转机。
在外云游的神医张悬突然来到了京城,嘴馋的他入城后第一时间赶到郡主府蹭饭,和送饭回来的孟琦雪碰了个正着。
孟琦雪当即命人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张悬,并在饭桌上将水云涧的艰难处境和他说了。
第511章 恶人自有恶鬼磨
张悬一下就听出了不妥之处,“毒蘑菇从吃下到毒性发作,快则三四个时辰,慢则五六日,哪有刚吃完就毒发的?你们肯定被人坑了!”
正好那个中毒的店小二就在郡主府旁边的医馆接受治疗,吃过饭,孟琦雪直接把张悬带了过去。
张悬给店小二把了脉,又详细问了毒发时的症状,最后判断出小二并非误食毒蘑菇中毒,而是吃了一种名叫“蓟草”的毒药。
这种毒药有个特点:毒性不致命,但发作很快,几乎是一入口就生效。
而且只生长在姜国南部,大齐境内没有,这也是其他大夫分辨不出的原因。
店小二听完张悬的分析,激动地从病榻上窜了起来,“我们的菌子都是老板专门从宁阳县送来的,怎么可能掺有姜国的毒草?!”
孟琦雪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行了,你安心休养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不过经此一事,你也要长个记性,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保留证据,而不是喝下证物和客人硬刚。”
店小二被她说得脖子脸通红,“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呸呸呸,这种事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离开医馆后,孟琦雪和张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衙门。
负责此案的官员名叫刘丰,他下午刚因为水云涧的案子被小皇帝叫到宫里“体贴”地问候了一番。
皇帝一张嘴,臣子跑断腿。
可怜他查了一天案子,到了夜里还愁得睡不着觉,生怕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被皇帝一刀嘎了。
孟琦雪和张悬的到来犹如一剂良药,他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精神抖擞地爬上马,大半夜带着一群官差冲到另外八人家中,将他们全揪了出来。
经过张悬的诊断,那八人和店小二一样,都中了蓟草之毒。
这时随行的官差也在闹得最凶的那名客人枕头下搜出了一张崭新的银票。
刘丰将银票往男人头上一拍,黑着脸质问道:“来,告诉本官,你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从哪弄这么多银子?”
“我……我捡的还不行吗?大齐哪条律法规定了穷人不能捡银票?”
男人认定他们再搜不出其他证据,定不了他的罪名,梗着脖子装疯卖傻,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收了别人的钱财,故意抹黑水云涧。
刘丰那叫一个气呀,在宫里受皇帝气,到外面查案还要被一个罪犯摆脸子,这让他怎么忍?
“来人,将此人带回衙门审讯,什么时候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他的手段硬,还是男人的嘴硬!
事实证明,讲理、守法的人还真斗不过泼皮无赖。
男人进了衙门直接往地上一瘫,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大声喊着冤枉。
你动他一下,他又开始吆喝:“来人啊,快看啊,刘大人查案不成,要严刑逼供啦!”
弄得刘丰碰都不敢碰他。
左右为难时孟琦雪站了出来:“刘大人不必与他废话,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
对待无赖,还是得用无赖的手段。
这个,她大姐最在行。
天刚蒙蒙亮时,孟琦云骑着大橘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衙门。
刘丰望着堂前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少女,怔愣片刻,问:“你是?”
孟琦云扬唇,眉眼间风华无限,“孟琦云,摘星阁来的。”
刘丰恍然,“您……您是国师大人?”
苍天呐,一件小小的投毒案,怎么把京城大佬全招来了!
孟琦云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步走到殿内,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道:“就是你欺负了我妹妹?很好,特别好。”
男人被她阴森森的语气吓得双腿直打颤,但仍强壮镇定,“你要严刑逼供是吗?你敢!
你要是敢严刑逼供,等我出了衙门,立刻大声吆喝,把你们的事迹全都宣扬出去,让你们当不成官!”
“严刑逼供?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可不会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孟琦云嗤笑一声,弯腰抬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随后命人将他押入大牢,任凭男人如何喊叫、咒骂都再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男人骂了半天,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总算老实了。
没事的,他们就是纸老虎,看着吓人,不会真对他下手。
男人瘫坐在地,如是安慰自己。
这时阴暗的牢房忽然响起两道桀桀桀的笑声。
回头一看,一高一矮两只大胖鬼正摩拳擦掌,呲着牙冲他笑。
一个吸溜着口水道:“好肥的人呐,老子饿了两百年,终于能吃顿饱饭了,桀桀桀……”
另一个挥舞着尖利的鬼爪道:“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直接吃了多不划算,先玩几天嘛,玩够了再说。”
“鬼啊!”
男人浑身寒毛卓立,尖叫一声后,连滚带爬地跑到牢房门口,拼命拍打木门向狱卒求救。
但孟琦云早料到会有这场面,提前通知了狱卒,无论男人如何哭求都不许回应。
所以这会儿他们听见也当没听见,后面被吵得烦了,还堵住耳朵往外挪了几步。
男人绝望了,靠着木门一步步挪动,最终被两只胖鬼逼到了墙角。
一只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举了起来,另一只一脚踢中了他的屁股,两只鬼嘻嘻哈哈地在牢房里踢起了人形肉球。
“我……鬼……救命……”
一柱香后,男人喘着粗气吐出最后四个字,眼珠子向上一翻,晕了。
大胖意犹未尽地向他竖了个中指,“这就不行了?真菜!”
他还没放大招呢!
二胖吸溜下鼻涕,兴冲冲回头向孟琦云邀功:“老大,事情已经办成了,你上回说的那个能让鬼吃到东西的玉碗呢?给我们整一个呀!”
“急什么,等回去再说。”
孟琦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指挥狱卒将昏迷的男人拖了出来。
一桶凉水浇下,男人打了个喷嚏,瑟缩着身体醒了。
孟琦云踢了他一脚,“死鸭子,这次能说实话了吗?不能的话……我可以再找几个小东西过来陪你。”
“别!”男人一个哆嗦,险些尿一裤兜,“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是如意楼的老板嫉妒水云涧生意好,给了我五百两和一棵毒草,让我向外散播水云涧菌子有毒的假消息!”
第512章 失踪的少女
刘丰带着官差到如意楼抓人时,如意楼的老板正灰头土脸地坐在柜台前数银子。
“三十两?昨儿一整天就赚了三十两银子?水云涧不是倒台了吗,客人怎么还不来我如意楼吃饭?”
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实现把分店开遍整个大齐的梦想?
刘丰听见这话忍不住骂人:“蠢货!京城各种酒楼多如牛毛,倒了个水云涧,还有百里香、千里香,怎么会轮到菜品、服务样样都不行的如意楼?”
如意楼老板心中一惊,抬头瞧见店里多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想到自己前几日做的亏心事,身子顿时一软,直挺挺地从凳子上栽了下去。
同时,奉命到如意楼老板家中搜查的官差也在床底搜出了未用完的蓟草。
人证物证俱全,如意楼老板百口莫辩,只能含泪认了。
当问到他从哪买来的蓟草时,如意楼老板朽木般的脑袋突然开了窍,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计策。
“是百香楼的老板姜亮!是他在背后怂恿我诬陷水云涧,是他告诉我只要水云涧倒闭,如意楼生意就会变好!”
当时他一门心思做着发财梦,压根没想到若是水云涧倒闭,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同为高端酒楼的百香楼!
想明白这一点,如意楼老板气得哭天抢地,“刘大人,你去把姜亮也抓起来,明明主意是他出的,坐牢的却是我,我不服气!!!”
刘丰不是个冲动之人,顺着他的话头问:“你说姜亮是幕后主使,那本官问你,他可曾教你如何向水云涧泼脏水,又或者给你提供毒草了?”
如意楼老板脸色灰败,“没有,都没有,他只是提了几句……”
“那不就得了,人家只是顺口一说,你个蠢货就巴巴地动手了,自己没长脑子能怪谁?”
刘丰冷嗤一声,按诬告陷害罪、恶意投毒罪判他赔款、澄清,外加打板坐牢一条龙。
至于之前叫得特欢的男人也被打了板子,关进了监狱。
离开衙门前孟琦雪特意去探望了他。
小姑娘长得软软糯糯,像只乖巧的猫咪,笑起来却恶劣十足,看得人后背生寒。
“坐完牢乖乖到水云涧找我,未来两年,你这个人就是我的了。
你不是挺会喊吗?回头我请人给你做块木牌,你就天天跪在水云涧门口揽客好了。
别想逃跑哦,暗处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你呢。”
孟琦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拂了下颈间的雪白狐狸毛,转身走了。
男人两股战战地瘫倒在地,左顾右盼,总觉得那两只桀桀大笑的胖鬼还在。
再加上他做了亏心事,心中恐慌,越想越怕,最后像疯子一样在牢房里打滚、尖叫。
凄惨的哭闹声许久未停……
*
在衙门前告别妹妹后,孟琦云掐诀唤出大橘准备离开。
这时刘丰厚着脸皮叫住了她,“国师大人,来都来了,要不再帮下官一个小忙?”
孟琦云挑眉,“你说。”
“是这样的,近日京城发生了好几起少女失踪案,我们在京城及周边仔细搜查了好几遍,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下官听说摘星阁的术士占卜很准,您能不能帮忙算一卦,能算出个大致方位也好啊。”
说着刘丰捋了下原本就很稀疏的胡须,愁容满面。
孟琦云点头应了,“可有那几名少女的生辰八字,有的话拿给我看看。”
“有!不光生辰八字,姓名年龄样貌什么都有!”
多日没有进展的案件终于迎来一丝希望的曙光,刘丰显得格外激动,一路小跑着来到书房,将登记四名少女信息的册子交给了孟琦云。
孟琦云掀开册子大致扫了一眼,很快发现了端倪,四名少女的年龄在十四到十六之间,而且都是阴时生人。
全阳为神,全阴为鬼。
因此纯阴体质的人很容易受到阴物的影响,即容易撞鬼,民间的神婆、出马仙大多都是阴时生人,包括孟琦云。
也有一些江湖术士利用阴时生人通阴阳的特点布置邪门阵法,达到借命、换命的目的。
很显然,失踪的这四名少女就是被人抓去布阵了。
五缺一,那些人肯定还要继续作案。
怪不得这段时间她总感觉天象不对,原来贼人已潜入京城开始作恶了。
若是不趁早将他们一锅端了,后面可能更麻烦。
孟琦云思考片刻,很快做出决定,“刘大人,准备好人手,我们来个引蛇出洞。”
*
夜色浓稠。
街上一个行人都无。
一个穿着深蓝色罩裙的妙龄少女提着竹筐出了家门,沿着荒凉的街道快速前行。
忽然起了风,路旁的枯树枝被吹得瑟瑟作响。
一只小野猫翻过院墙,喵呜一声跑远了。
少女被吓了一跳,步子走得愈发快了。
经过某个小巷时,斜刺里忽伸出一双大手将少女拽了进去。
一声短暂的惊呼后,夜晚又恢复了平静。
孟琦云被带进了城郊某处私人宅院,从里面的布置看,宅院的主人应该不缺银子。
花园假山、亭台楼榭,修得比宫里的楼阁都精致。
两名黑衣人拖着她绕了好几道弯,最终来到一个地下密室。
密室里香烛缭绕,借着微弱的火光,孟琦云看到了其他四名少女。
她们瑟缩在角落嘤嘤地哭泣,模样打扮虽狼狈了些,但人没有大碍。
孟琦云正要挤过去打听下情况,密室上方的暗门突然开了。
一群举着火把的仆人簇拥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男人应当有七八十岁了,发须全白,佝偻着脊背,脸上死气沉沉,显然没多少活头了。
另一人头上缠着白布条,跟个大粽子似的,就露出两只毒蛇般犀利的眼睛。
孟琦云冷不丁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下,心中顿时一凛。
男人眼中的杀气很重,很明显不是个善茬。
这一回,她遇到对手了。
老头子笑眯眯地扫过墙角五位少女,转头问那个缠着白布的大粽子:“道长,引路人已经找齐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坛做法?”
大粽子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孟琦云身上移开,“胡老爷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老头子闻言精神大震,立刻指挥身边随从往密室里搬东西。
第513章 混沌鬼树
香炉、红烛、五谷、祭坛……
他们的阵法越摆越像样,孟琦云却越看越糊涂。
待在摘星阁的这几年,她也算读书破万卷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阵法都见过,但眼前这种她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献祭不像献祭,五行阵不像五行阵……
孟琦雪严重怀疑大粽子是个骗子,至于这阵法,也是从哪个志怪话本子里学来糊弄人的。
终于,四不像阵法摆好了。
包括孟琦云在内的五名少女被赶入铺满五谷的阵法内,每人手里还被塞了个装有五谷的罐子。
老头子脱掉上衣,只着一条单裤,得意洋洋地往阵法中央一跪,冲祭坛前的大粽子比了个手势,“道长,老身准备好了,开始吧。”
大粽子将点燃的线香插入香炉,如瘟神附体般咕咕叨叨地念了起来。
第一段咒语还未念完,有小厮惊慌失措地冲了下来,“老爷,不好了,有官兵找过来了!”
“官兵?怎么会有官兵?!”老头子大惊失色。
“不知道哇,好多好多官兵!整个院子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估计马上就会找到这里。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啊!”
小厮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通,把老头子的心都比划凉了。
费尽心思筹谋了半年,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结果被人搅和了,这是要气死他的节奏吗?
大粽子这会儿不念咒了,当机立断掐灭了线香,对老头子道:“胡老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行,听你的,先退!”
老头子咬牙切齿憋出一句话,拄着拐杖走到最里侧的那堵石墙旁边。
随着“咔哒”一声响,密室内又出现一道暗门。
老头子回头招呼小厮带着五名少女先走,自己则紧随其后。
孟琦云默不作声地藏在队伍里,待走到门前突然发力,一脚踹翻了身旁看守的小厮,又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将老头子怼到了墙角。
密室里陡然乱了起来。
四名少女受惊,无头苍蝇般尖叫着四处乱窜。
孟琦云被吵得额头青筋乱跳,忍不住高声喝道:“别叫了!想活命的都乖乖蹲到墙角等官兵过来救人!还有你们……”
少女转头,目光狠辣地盯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小厮,“不想死的话就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活腻歪了的尽管来,姑奶奶杀人可从不手软!”
老头子吐出嘴里的污血,愤怒地指挥手下人:“别听这小丫头片子胡扯,杀了她!谁能杀掉她,老夫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有小厮经受不住诱惑,挥刀砍向孟琦云。
“找死!”
少女冷笑,拔出腰间匕首,一个灵活的翻身,利刃擦过那小厮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小厮闷哼一声,轰隆倒下。
出招收招,不过在眨眼之间。
众人被她凶狠的杀招震慑,一时无人再敢上前。
老头子走投无路,只得向大粽子求助:“道长,这可怎么办?”
大粽子冷嗤一声:“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不足为惧。”
说罢夺去旁边小厮手中的砍刀,径直劈向孟琦雪的命门。
两人在密室中缠斗起来,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胜负。
老头子个缺德玩意儿竟然趁这个时机,重新命人抓了另外四名少女,准备溜之大吉。
“我*你三舅姥爷他四姨母!”
孟琦云见状怒骂一声,拼劲全力摆脱了大粽子的缠斗,想冲上去一刀把老头子砍了,结果半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摔进了一片混沌。
混沌里阴气浓重,如清晨潮湿的雾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多双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如生了触角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孟琦云的四肢,将她牢牢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孟琦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
混沌中央竟然有一棵由无数女鬼组成的鬼树!
她们的脚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丑陋的底座,如树木的根基钉死在混沌中。
脚部以上却是分开的,如树木茂盛的枝干向周围伸展。
而此时,这些披头散发的女鬼如同饿了数日的猛兽,全都挥舞着利爪向她扑来。
有些离得太远,因过度拉扯,身体和脸都被拉变形了!
攀附在孟琦云四肢的鬼爪就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随着时间推移,落在她身上的鬼爪越来越多,原本握住她四肢的鬼爪也越收越紧,再这样下去,她会被这群女鬼活活绞成肉泥!
不行,她不能死!
就这样窝囊地死了,还怎么当摘星阁老大?!
孟琦云咬紧牙关,努力挪动手指,摸到匕首的刹那猛地发力。
刀刃割破指尖,有血滴渗出,周围鬼爪被热腾腾的血滴烫了一下,力量骤减。
她趁机挥动匕首一通乱砍,被束缚已久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但很快,又有更多女鬼扑了过来,就像是雨后春笋,砍也砍不尽。
混沌里响起大粽子嚣张的笑声:“小姑娘,别浪费力气了,没人能从我的阵法中走出来,你也不例外。”
“我偏要做那个例外!”
孟琦云怒吼,不停地挥动匕首,不停地掐诀念咒。
时光无声流淌,她的体力也快要耗尽了。
到最后她已失去了思考能力,成了个麻木的劈砍机器。
好在女鬼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折损了一波又一波后,攻势也逐渐放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鬼终于被斩杀殆尽,只剩下可怜的个位数摇晃着身体向孟琦云叫嚣。
孟琦云擦去脸上的汗渍与血渍,冷笑道:“当年姑奶奶只花了三个月时间便学会了上万个汉字,杀鬼再难,能有读书识字难吗?”
读书识字她都不怕,更不会怕这群道行不深的小鬼了!
话落,她再次挥动匕首,刷刷几刀,送走了最后几只小鬼。
一棵庞大的鬼树彻底被她砍成了秃子。
然而混沌仍未消失,她依然被困在阵法之中。
“呼~”
孟琦云吐出一口气,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了一块被油纸包裹的糖果。
那糖,还是临走前苏立璟塞给她的。
她懒得吃,顺手塞进怀里了,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第514章不安分的姜国狗贼
孟琦云靠着秃树根吃了两块糖,待体力恢复少许后才开始研究眼前的阵法。
和之前难缠的鬼树相比,这个阵法明显低端很多,就是个普通的囚困阵法,稍微费点功夫就能破阵而出。
孟琦云把最后一块糖塞到嘴里,活动下筋骨,准备用蛮力直接将困阵劈开。
但还未等她动手,混沌忽然剧烈地晃动一下,随后头顶正上方毫无预兆地裂了个口子。
阵法裂了,她的帮手来了!
孟琦云心中大喜,凝聚心神,猛地暴起冲向头顶的裂口。
轰隆!
一声巨响后,阵法彻底坍塌。
孟琦云也从混沌中跌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好摔到了苏立璟怀里。
苏立璟愣了一下,看清面前的人脸后,眼睛瞬间红了。
单薄的少年将少女紧紧拥入怀抱,嘴里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说你,出来搞事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幸好我看天象不对,给你卜了一卦,及时赶过来了。
要是没赶过来呢?你准备怎么办?”
孟琦云瓮声瓮气地嘟囔:“没赶过来我一个人也能出来。”
“孟琦云!”苏立璟气冲冲地吼她。
“呦呵,你个小兔崽子还凶起来了!”
孟琦云反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我是摘星阁老大,是你顶头上司,下次见到我要行礼,懂不懂?”
苏立璟撇着嘴哼哼两声,“忘恩负义!”
孟琦云笑了一声,松开手四处瞅了一圈,并未发现大粽子和四名少女的身影,心中一紧。
苏立璟猜到她心中所想,架着胳膊一脸傲娇地说道:“老头和头包白布的男人都被我们抓起来了,那四名少女也得救了。”
说完,他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一遍:“我们救的哦!要是没有我这一卦,现在不仅你还在困阵里待着,恶人也早跑路了。”
孟琦云失笑,“行了,别臭屁了,回头我给你封个官当当行了吧?”
“我要大官,必须得比沈牛牛的官大。”苏立璟和她讨价还价。
孟琦云:“……”
一个看门小组长也叫官?也值得某人这么惦记?
男人,果然幼稚!
“摘星阁保安大队长你当吗?当的话,我让司城给你安排一下。”
苏立璟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当!”
“行……保安大队长,咱们上去吧,我还得找那大粽子算账呢。”
孟琦云向他使了个眼色,抬步向出口方向走去,步子还没迈出去,腿一软,差点跪了。
“还说自己能出阵,你看看你自己都混成啥样了。”
苏立璟叹气,大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冲她勾了勾手指,“快,上来!”
“你能不能行啊,可别把我摔了。”孟琦云不放心地戳了下他的脊梁。
刚戳完手指还没放下来,少年突然转过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密室里响起少年愤愤的声音:“姐姐,我今年十四了,不是四岁,连个小姑娘都抱不起来,还怎么在摘星阁混呐。”
回应他的是一串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
经过调查审讯,老头子的身份和作案动机基本明了。
老头子是京城富商,从商数十年,名下财产无数。
有些人钱多了就容易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妄想,比如长生不老。
为了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老头子常年寻医问药、拜访高人,但几年过去,不仅没给自己增寿,身体反而被折腾垮了。
这时他无意中听人说起姜国有种秘术可用钱财买命便信以为真,经过一番周折,最终找到了精通此术的大粽子。
之后他在大粽子的指点下于城郊私宅修建了密室,并陆续抓走了四名阴时出生的少女。
据大粽子所言,那五名阴时出生的少女是他们打通地府的引路人,待阵法开启,阴门敞开,他们就可以见到鬼差,出高价为自己延续寿命。
听到这里,孟琦云没绷住笑喷了,“从鬼差那儿给自己买命?这么离谱的话你也信?”
“不能信吗?”老头子反问。
“我看你要么是志怪话本子看多了,把脑子看秀逗了;要么是洗澡洗多了,脑子洗进水了,这么离谱的话也敢信。”
孟琦云怼起人来头头是道:“我问你,鬼差常年在地府干活,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他要你的银子有什么用?垫桌脚吗?”
“我……”老头子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抬头问刘丰:“良江道长呢?我要当面问问他!”
“良江?那个头包白布的男人?”
刘丰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格外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老头子连连点头道:“对,就是他!怎么不见他人呢?”
刘丰沉默了。
为什么不见人呢?
因为那家伙刚到衙门就被摘星阁的术士们套头一顿暴揍,现在还在地上躺着等医治呢……
半个时辰后,大粽子包扎完毕,被两名官差抬了过来。
老头子瞧见他的脸后激动地跳了起来,“姜亮,怎么是你?!”
刘丰也反应过来了,姜亮,不正是百香楼的老板,那个怂恿如意楼老板下毒诬陷水云涧的狗东西吗?
上个案件有他,这个案件还有他,怎么哪哪都有他?
这个时候刘丰要是再察觉不到蹊跷之处,就白在大理寺待这么多年了!
“姜亮,本官问你,你到底是何身份?策划这一切究竟是何用意?”
姜亮仰起头,犀利的眼眸间含了几分嘲讽的笑意,“我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用意……大人猜呀。”
刘丰被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一拍惊堂木,正要命人严刑审讯,姜亮毫无预兆地咬舌自尽了。
孟琦云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个姜亮身份恐怕不一般,看情形很有可能与姜国有关。”
“我明白。”刘丰心情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再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派人通知了顾嘉礼。
又是姜国特有毒草,又是姜国秘术,顾嘉礼也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当即派人调查起姜亮及百香楼的背景来历。
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了。
姜亮这家伙压根就不是大齐人,他原本是姜国的一个道士,三年前改名换姓来到大齐,摇身一变成了个商人。
第515章 拐个大嫂回来
这些年他靠着百香楼,及暗中放鬼捉鬼赚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又被他置换成粮油米面、兵器马匹等物资暗中运回了姜国。
三年来,他一直低调做事,从未犯过大案,这段时间却先后盯上了富甲一方的老头子和水云涧,很明显他缺钱了,而且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这意味着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得知真相后,刘丰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姜国真是小鬼骂城隍——不知死活!八年前赵赢带兵将它打得落花流水时怎么不见它蹦跶?
这才过几年安分日子,它就又皮痒了!
依我看就得打到它老家,打得它见到齐国人就躲,再也不敢露头才行!”
顾嘉礼烦躁地揉了下眉心,“行了,别吵了。
这几天你带着人把周围所有百香楼查封了,该拦截的物资也拦截了,我进宫和皇上聊聊。”消息传到皇宫时,孟琦雨正和巧姐儿在厨房张罗美食,身上脸上都蹭了灰,犹如一只滑稽的灰鼻子猫。
顾嘉礼看着他脸上的灰,沉默了片刻,“宫里御厨不给你吃饭吗?”
孟琦雨尴尬地抓了抓脸,“没有,朕只是闲来无事,想找点事干……”
其实他往厨房钻,完全是被逼无奈。
前几日巧姐儿跟着师傅回到京城,刚到地方没半天,她就想办法让人通知了孟琦雨,跑宫里跟御厨学做菜去了。
几年不见,她的厨艺更精进了,不仅熟练掌握了之前沈青青教她的菜品,还在游历途中学会了不少稀奇菜色。
这可把孟琦雨高兴坏了,心里暗中打定主意先吃他个七八顿过足嘴瘾。
结果巧姐儿长大了,不好骗了,做了两天饭后说什么都不愿意白伺候他了。
两人吵了半天最终达成协议,想吃饭可以,但必须要帮忙,用劳动换取美食。
于是孟琦雨得了空就往厨房钻,洗菜择菜、烧火掌勺,但他好像遗传了自家亲爹制作黑暗料理的天赋,做起事来笨手笨脚,常弄得自己一身一脸灰。
顾嘉礼撩起眼皮瞅瞅他,再瞅瞅他身后满头是汗的巧姐儿,心中了然,孩子大了,过两年就该娶媳妇了,这时候学会哄女孩子是好事。
他微叹口气,并未对此事发表意见,转而道:“把脸上的灰擦擦,臣有要事禀告。”
孟琦雨见他面色严肃,便知有大事发生,手忙脚乱地擦擦脸上的灰,赶紧随他去了承乾殿。
殿内,顾嘉礼将姜国人包藏祸心、蓄意发动战争的事情与他说了,末了问:“皇上认为,该如何解决此事最好?”
孟琦雨下意识地反问一句:“先生觉得呢?”
这些年一直是顾嘉礼帮他出谋划策,帮他处理琐事,遇到悬而未决之事,他也会主动询问顾嘉礼的意见,顾嘉礼每次都会悉心指导。
这次他却没有直接给出意见,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沿道:“皇上,您已经长大了,该学着自己处理事务了。”
孟琦雨默了默,很快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朕以为这一仗非打不可。
姜国人生性/爱战,这次暗中筹谋多年,想必早按耐不住狼子野心,蠢蠢欲动了。
这种情况下和谈,只会让他们以为我大齐是好欺负的,更会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
与其如此,倒不如鼓舞士气,好好与他们打一仗,给他们个教训!”
顾嘉礼点头,“不错,臣也是这个想法。”
“好,那朕命人将赵将军叫过来,咱们趁今日将作战计划商量出来。”孟琦雨转身冲殿外招了下手,“泰来,去营地叫赵将军。”
李泰来回了声“是”,一路小跑着走了,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灰头土脸地折回来。
孟琦雨瞧着他那蔫茄子样,忍不住皱眉,“让你出去叫人,叫了半天,人呢?”
李泰来回头,小声道:“人是叫回来了,但就是……唉,皇上,您自己看吧。”
说着,他转身命人将赵赢抬了进来。
没错,抬进来。
为啥呢?
因为他听说了姜国要搞事的消息,心情特别激动,一激动就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了,结果马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孟琦雨弄明白缘由后气得嘴角直抽抽,“你真是……要不是不允许,朕真想捅你一刀!”
都要上阵杀敌了,结果将领把自己的腿摔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赵赢苦着脸,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臣也不知道会把腿摔断啊,以前也不是没那样干过,谁知道就这次……”
顾嘉礼也是一头黑线,“以前你多少岁,现在多少岁?四十来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孟琦雨懒得说话,埋头想了半天道:“要不让我爹上吧,他都在杨花村闲这么多年了,也该做点正事了。”
之后三人仔细一合计,决定先让赵赢带着十万大军南下,到达杨花村后再将兵权交给孟渊,由孟渊带兵攻打姜国。
大战在即,军营里苦苦训练了八年的孟琦风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上战场的机会。
八年时间,他早已褪去年少的青涩与单纯,成长为一个硬朗智慧的少年,不仅骑术、箭术高超,用兵谋略也得到赵赢真传,异常优秀。
如今他已光荣晋升为弓箭队首领,手下有五百余名天赋异禀的弓箭手。
临行前,兄妹几个为孟琦风送别,特意在水云涧整了一桌。
席间孟琦雨跟小老头似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哥,你可要加油打个胜仗回来!你看你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媳妇没娶到,再不挣个功名回来,惨不惨?”
“你还有脸说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吧!”
孟琦云嗤笑,“咱们几个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就你没有。”
孟琦雨不满,“我咋了?”
“就你这一心只有美食的大吃货,有个媳妇也能被你吃跑,我大哥就不一样了,人家虽然木了点,但会哄人啊。”
孟琦云冲其他几个挑挑眉,“等着吧,这次大哥出去不仅能打胜仗,还能拐个大嫂回来。”
“真的?”孟琦雪一脸八卦地凑了过去。
孟琦云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516章 大战在即
半个月后,赵赢率领十万大军顺利抵达宁阳县。
南征部队在宁阳县周边停留了一夜,孟琦风趁这个机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杨花村。
一进村子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大冬天的,又没啥农活,路上咋一个闲人都没有啊?
孟琦风揣着满腹疑惑来到了熟悉的小院,进门一看,好家伙,满院子的人,全都在热火朝天地打马吊!
你一张幺鸡,我一张二饼,热闹程度跟菜市场有得一拼。
怪不得村口树下不见人,合着全都在他家!
他爹他娘的日子过得可真惬意呀。
孟琦风酸溜溜地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终于有个人注意到他了。
“老大?是你吗,老大?”大柱揉揉眼睛,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孟琦风冲他露出个笑容,“是我,孟琦风,如假包换。”
这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丢掉手里的马吊牌一窝蜂围了过来,各种问题不停往外倒:
“听说你在军营当大官,这咋有空回来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掉牙的小屁孩,一转眼都长成大小伙了!瞧瞧这身板,真结实呀!”
“风儿,你在京城定亲了没?没定亲的话婶子给你说一个啊!”
“去去去,人家要娶也该娶个千金小姐,怎么会看上村里的姑娘?”
见大家越说越不靠谱,孟琦风红着脸求饶:“各位婶子大娘,快别拿我说笑了,我这次回来有正经事要办,不娶媳妇,也不定亲!”
“啥正经事儿啊?”众人问。
这时赵赢揣着圣旨赶来了,简单地将南边要打仗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而孟渊也拿到了命他率兵南征的圣旨,说实话,拿到南征圣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活了半辈子,养的几个儿女都上交给国家了,好不容易自个儿落个清净,怎么还要被拉去打仗啊?
赵赢拍拍他的肩膀,再指指自己缠着绷带的右腿,也是一脸无奈;“孟老弟,你理解一下,咱这不是没办法吗?”
孟渊叹气,“我真是谢谢你了。”
圣旨都落他手里了,还能咋办?
硬着头皮上呗!
谁让下圣旨的是他儿子呢?
大柱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坏了,一路飞奔回家,片刻又抱着弓箭跑了回来。
“老大,我要跟你一块上前线打仗,你带带我吧!”
孟琦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没敢直接答应,“桂花婶子呢?她会同意你上前线?”
“我为什么不同意?”
桂花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大柱他爹就是被姜国狗贼杀死的,大柱苦练了这么多年箭法,等的就是今天。
上战场为父亲报仇,是他这个儿子应该做的!”
大柱接道:“不光是为了父亲报仇!
先生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齐男儿就该在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挺身而出!”
孟琦风听得热血沸腾,“行!搭弓来两箭,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大柱毫不含糊,取下后背弓箭,瞄准院里的秋千架就是一箭。
“锃”一声,箭锋稳稳当当地扎进了秋千架子。
孟琦风拍手叫好:“不错,明早过来找我,我跟上面说一声,让你当弓箭手。”
大柱咧嘴笑了,虎里虎气地冲他拱手一拜,“谢谢老大!”
两个黑脸少年对视一眼,脸上皆带着笑意。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九年前,那段一起练箭的快乐时光。
有人带头,村里其他少年也蠢蠢欲动。
“琦风哥,你那里还缺人吗?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就算挣不到功名,为咱大齐出一份力也行呀!”
面对一个个热情洋溢的少年,孟琦风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八年的辛苦训练,换来这群热血儿女的安稳生活,一切都值得!
“大家都别激动,打仗不是儿戏,随时有丧命的风险,大家先回去考虑一下。
如果真确定了,明日一早到这里集合,咱们一块上战场捶死姜国狗贼!”
当晚,杨花村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有的人家连夜蒸了干粮馍馍,让孟琦风带着路上和大家分着吃;
有的人家翻出压箱底的棉花布料,连夜做了棉衣棉被,托孟琦风将它们送给没衣服穿的士兵。
有的人家则含泪送走了想要上战场的儿孙。
大柱说得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儿孙想为国效力,做长辈的也不能拖后腿啊。
翌日清早,孟渊和孟琦风带着杨花村十几名少年与南征大军汇合。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征途。
*
千里之外,姜国。
一名宫人狂奔着冲进大殿,边跑边喊:“陛下、闻将军,大事不好了!
姜相国身份败露,已经身亡,百香楼也全都被大齐官兵查封,咱们前段时间弄的那批货也被拦截了!”
姜国皇帝如遭雷击,怔怔地瘫在了坐席间,“完了,大齐那帮子人肯定猜到我们的计划了,怎么办?”
皇帝对面,一身甲胄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不屑道:“发现就发现呗,大不了计划提前,直接开打!”
皇帝忧心忡忡地叹口气,“闻将军觉得计划提前,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若是还像之前那样派三五万将士,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地磨,胜算肯定不高。”
闻胜敲桌,陡然提高了音量,“要干我们就干一票大的!
趁他们还未调兵,直接派出所有兵力北上,一鼓作气占他几座城池!”
皇帝皱眉反问:“可是若把所有将士都调去前线,丰州城谁来守?朕又该怎么办?”
闻胜自信一笑:“皇上,您未免太看不起微臣了!
届时数十万大军进入大齐境内,夺他物资、伤他百姓、占他城池,他救人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派兵来打丰州城啊!”
“哈哈哈……闻将军言之有理,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皇帝哈哈大笑,亲自为闻胜倒了杯酒道:“来,陪朕喝两杯!”
“光喝酒可不够,微臣听说宫中新来了一批舞姬,舞姿甚妙,何不唤她们过来一同享乐?”
未多时,殿内响起了靡靡丝竹之音,觥筹交错间笑声一片。
隔壁宫殿,披着狐裘的娇俏少女听完暗卫的汇报,凤眸一眯,笑得阴冷。
“想办法联系上齐国将领,就说姜国六公主想和他们做个交易。”
第517章 入敌营,毁粮仓
半夜,渝州城外。
熟睡的百姓突然从梦中惊醒,远处马蹄声踏踏犹如雷震,惊得天地都在摇晃。
“蛮狗子来了!蛮狗子来了!大家快逃啊!”
村长提着锣一边吆喝,一边拖家带口地往村后的荒山跑。
村里鸡鸣狗叫声,妇女孩童的哭闹声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甚至衣服都顾不得穿,从被窝里爬起来,抱着孩子就往山上跑。
但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骑着战马的蛮子大军很快赶来,那是群发了狂的野兽,是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见人就杀,见粮食就抢,见房屋就烧,即使跪在他们面前的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安静祥和的村子很快化为一片血泊和火海,但这场残忍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几十里外的渝州城,值守的士兵发现城外异象,立刻吹响了警戒号角。
早在五日前,渝州知州陈禹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急报,要他小心防范。
这五天他一直在组织兵力,准备粮草,一切还未准备就绪,这一天就来了。
来得又快又突然。
警戒号角响后不过一柱香,全城上万名将士便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陈禹站在城楼前慷慨陈词,鼓舞士气:
“诸位请全力以赴,守住渝州城,守住我们的爹娘妻儿!
京城的援军很快就到,援军到达的那一刻,不仅是我们胜利的时刻,还是我们出城在蛮军头上撒尿的时刻!
兄弟们,为了最后的胜利,咱们拼了!”
“为了最后的胜利,拼了!”
“拼了!拼了!”
响亮的呐喊声犹如一柄利剑刺破黑暗,带来了令人热血澎湃的光明与希望。
每位士兵都怀揣着一颗赤胆忠心,呼号呐喊着走向自己的位置,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往他们头顶浇了盆凉水。
六万蛮子大军如蝗虫过境,乌泱泱地涌来,铁桶一般将渝州城围得严严实实。
投石车、云梯、战车……各种器械轮番上阵,蛮子大军来势汹汹,如狼似虎。
城楼之上,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士兵填上空缺,从深夜到天明,短短两个时辰,城墙内外尸体已堆成了小山。
望着满地横尸,陈禹憋红了眼圈,太猛了,蛮子这次的攻势太猛了!
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明日渝州城就会失守!
有士兵哭着说出了压在许多人心底的话:“陈知州,要不我们投降吧。”
投降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还能等到援军赶来反打的时刻,这样死撑到最后,真就什么都没了。
陈禹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怒骂道:“糊涂!蛮子大军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
一旦放他们入城,不光我们会没命,城里的老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这一战,我们只能进不能退!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咬牙给我守着!”
这时成群的百姓端着热粥和馒头赶了过来,大家提锣吆喝着,见到身穿军装的士兵就停下来往他手里塞一个馍馍、一碗粥。
还有些少年扛着家里的钉耙、锄头闯入军营,嚷嚷着要参军守城。
心生退意的士兵们吃着热腾腾的馍馍,眼泪混着汗水一起流进了嘴角。
退什么退?投什么投?
就为了面前的这群人,他们也得咬牙挺过去!
同一时刻,渝州东西两座城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齐南方边界三座城池遭敌军突袭的消息传到大齐军中时,孟渊立刻召集了部下商量应对之策。
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受困城池支援是必须的,但根据情报,姜国此次派兵十余万,想要第一时间击溃敌军,救出受困百姓,直接硬刚恐怕很难达到目的。
想要赢,而且以最快速度赢,必须要想别的办法。
一番商讨过后,孟渊决定另派一队人马绕过边境潜入姜国境内,截断姜国大军的粮草输送路线。
没了粮草,姜国大军必然会军心大乱,届时他们趁此时机与城内人马里应外合,发动攻势,一举得胜的概率很大。
但问题是既要同时支援三座城,又要派人偷袭姜国粮草队伍,总共需要四个将领,军中并没有这么多人才可用!
主帅孟渊,再加上两名副将,只有三人。
这时孟琦风挺身而出:“将军,属下愿带兵潜入姜国境内,烧光他们的粮草营!”
“你?”孟渊犹豫,“琦风,我理解你想要上场杀敌的心情,也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应付此事,但战场上光有能力和热血不行,还要有经验和魄力。
你年纪太小,又初入战场,还是先积累些经验为好。”
孟琦风却非常坚持,“将军,请您相信属下!
姜国多山地丘陵,这种地形最适合埋伏作战,而属下,还有弓箭队的兄弟们最擅长的就是伏击!
再加上有火箭弩助阵,属下一定会把姜国的粮仓拿下!”
孟渊望着面前面容坚毅的少年,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自豪的情绪。
他的儿子长大了啊!
“弓箭队队长孟琦风听令,本将现任命你为平蛮参将,率弓箭队五百人及两千士兵潜入敌国境内,烧毁敌国粮草。
切记,小心行事,尽量不要与敌军发生正面冲突,一旦情况有变,即刻返回大齐,与主队汇合!”
孟琦风吁出口气,声音无比响亮:“平蛮参将孟琦风听令!”
当天下午,南征队伍兵分三路奔赴战场,苦守了一天一夜的将士们终于在即将倒下的时刻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几支队伍随即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就在几方人马艰苦奋战的时候,孟琦风带着乔装打扮的一小队人马悄悄绕过两国边界,来到了姜国境内。
入境第一步,探查姜国大军粮草运送路线。
为了节省时间,孟琦风又将手下士兵分成几小队,沿着不同方位勘察敌情,一旦哪队有所发现,立刻顺藤摸瓜,摸清敌军粮仓位置,方便下一步行动。
弓箭队中大多是和孟琦风一样,入伍后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入境后不眠不休地奔波游走。
但一天过后,所有人一无所获。
一切,好像陷入了僵局。
第518章 交易
大柱从火头军那里领了两个窝窝头,自己吃一个,另一个递给了孟琦风,“孟参将,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
孟琦风接过窝窝头,还没开始吃,天边忽然飞过一只体型庞大的胖鸟。
胖鸟绕着他们的营地飞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观察什么,片刻,竟扑腾着翅膀径直飞向了孟琦风。
孟琦风察觉到异常,立刻搭弓射箭,想要把那胖鸟射下来。
这时胖鸟竟然说话了,粗噶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格外刺耳:“别射我!别射我!送信的!送信的!”
大柱惊得一只眼瞪成了两只大,“我擦?这鸟成精了?”
孟琦风疑惑地放下弓箭,胖鸟也停下了嚎叫,飞到他面前甩甩胖腿,将腿上信筒甩了出来。
大柱连捡起信纸,将其展开递给了孟琦风,纸条上只用簪花小楷写了一行字:“要不要做个交易?——姜国六公主留。”
“姜国六公主?”大柱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地看向孟琦风,“我们被发现了?”
孟琦风倒很镇定,这个姜国六公主若是真想杀他们,直接带着兵就来了,没必要大费周章让只胖鸟过来送信。
而且来前他曾特意让人调查过姜国国情,这位姜国六公主的身份很复杂,她并不是姜国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位妃子入宫前生的孩子。
传闻那位妃子生得貌美如花,引得姜国皇帝痴迷不已,连带着她之前的女儿也备受娇宠。
但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人待在宫里,日子到底好不好过,只有她自己清楚。
孟琦风将书信丢进火堆,抬头问那胖鸟:“你家主子想如何交易?”
胖鸟呼扇着翅膀嘎嘎叫:“回信!回信!”
言外之意:老子就是只跑腿的鸟,怎么知道你们要怎么交易?
孟琦风顺手点了下胖鸟的脑门道:“你也不行呀,还没有我娘的懒球半分聪明。”
胖鸟“嘎”地一声飞走了,等孟琦风写好信摆手叫了它好几声才不情不愿地飞了回来。
待绑好书信,胖鸟蹬了两下腿,确定信筒不会甩飞才凌空而起。
孟琦风瞧着它谨慎的模样,笑了一声,这鸟,送起信来还挺专业。
结果笑容还未收敛,那胖鸟突然撅着屁股冲他的脸拉了坨屎,拉完就跑,不带拐弯的。
孟琦风:“!”
世上怎会有如此记仇的鸟!!!
一个时辰后,记仇胖鸟去而复返,不过这次它不是一只鸟来的,身后还跟着个身穿黑衣、蒙着面纱的少女。
面对弓箭队士兵们手里的刀剑寒芒,少女丝毫不惧,大步走到孟琦风面前,一挑眉道:“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
孟琦风点头,“你便是姜国六公主,姜莹?”
“怎么,不像?”姜莹反问。
“不是不像,而是没想到六公主如此大胆,竟敢只身入敌营,就不怕我擒了你送去前线与姜国将领谈判吗?”
姜莹大笑,笑声与她娇弱的外形很不相符,反而透着股爽朗劲儿,“姓闻的和狗皇帝为了打仗连亲爹亲娘都可以不要,我又算哪棵葱?
而且论胆大,你也不比我差呀,带这么点人就敢入我姜国,送人头来了吗?”
孟琦风回之一笑,“我是不是送人头,全看六公主的意愿了。”
两人对视,一人的目光如太阳般坦荡赤诚,另一人的目光如月亮般阴柔神秘。
片刻,姜莹收回视线,向他比了个手势,“小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琦风侧身,“请。”
入了营帐,六公主开门见山道:“只要你们同意事成之后助姜国七皇子登上皇位,我就可以帮你们以最快速度打赢这场仗。”
“六公主。”孟琦风低声唤她,“你可知我们的主要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打胜仗,我们只是想让大齐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
如果换个君王,未来还要发生战乱,倒不如一次打个彻底,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彻底打服打怕,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小将军你可知,并不是所有姜国人都喜欢战争、喜欢厮杀,其中也有一部分,他们和你一样,渴望着和平安稳的生活。”
姜莹安静地看着他,声音平和:“将军稍微查一下就会知道,我并非生在宫中的金枝玉叶。
我曾经是居住在齐姜两国边界的平民百姓,那时日子虽然清苦,但我有爱我的家人,有善良淳朴的乡亲。
后来打仗了,闻胜个狗贼带着一群畜牲踏平了我的家,我爹为了保护我,被他们砍死了,我娘为了给我挣条活路,忍着屈辱进了皇宫。
所以,我比你还要痛恨战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眼中水光一片。
孟琦风深受震动,“你,是齐国人?”
姜莹朗声道:“我不知道我是哪国人,我只知道姜国的百姓和齐国一样,他们都渴望和平,不想打仗!
既然两方都不想打仗,我们为何不能选一条对两方伤害都小的那条路呢?”
一句话说到了孟琦风心坎里。
姜齐两国结怨已久,百十年来大小争端不断,两国实力相差不大,谁都没本事彻底打赢谁。
之前齐瑞也试过与姜国皇帝和谈,想让两国友好发展,但姜国皇帝不仅不乐意,还以为齐国人怕了,蹦哒得更欢了。
从那以后,再没人主动提过和谈一事。
如今旧事重提,孟琦风想信,但又不敢信,毕竟事关重大,万一有诈,大齐将损失惨重。
思虑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瓶里装的是白毒散,世上仅有一份解药,在我爹,也就是大齐主帅手里。
若你真想与大齐合作,便吃下这粒毒药,然后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尽全力促成这次合作,也自会交出解药。”
姜莹什么都没问,接过瓷瓶一仰脖子将药丸吞了,吞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风轻云淡地问:
“小将军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孟琦风望着少女纤巧的眼睫,脸上闪过一抹讶异和赞赏,“帮我找到姜国大军的粮草基地,然后烧毁它。”
姜莹笑着对上他的眼睛,“成交。”
第519章 你们俩有夫妻相
深夜。
姜国粮草大营。
值守的官差正抱着长枪打瞌睡,恍惚间嗅到了一股烟熏火燎味。
“咦?烤馍味?有人偷吃吗?”
一名官差迷迷糊糊地揉揉眼,一转头,却见一枚绑了火药筒、烧得正旺的利箭破空而来,又稳又准地扎入他身后的粮草仓。
干燥的粮草接触到火苗后瞬间燃起,熊熊焰火在黑夜里疯狂攀升跳跃,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猛巨兽,将黑夜吞入腹中。
那名官差的瞌睡瞬间没了,撒丫子向不远处的营帐跑去,边跑边喊:“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一句话的功夫,另外几座粮草仓也燃起了熊熊大火,漫天火光将整片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看守粮仓的上千名官差全醒了,一部分捞起木盆、木桶打水救火,另一部分官兵抓起武器去追放火贼。
但孟琦风压根没打算与他们正面交锋,放完火就跑,不带丝毫犹豫。
姜国的粮草仓库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周围全是山峰密林,这种环境下想要抓人简直难如登天。
一群人四处搜查了一圈,最后无功而返。
而留在原地救火的那部分人因为火势太大,最后只抢救出几十袋粮食,这点粮食对于姜国十几万将士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天后,自家粮草仓库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的消息传到了闻胜耳中,气得闻胜挥刀将饭桌砍了个稀巴烂。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粮草仓的位置很隐秘,不会被人发现吗?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主管粮食运送的官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但那地方真的很隐秘……”
“隐蔽还被人烧?!”
闻胜气恼地踹了那人一脚,许久后终于冷静下来,黑着脸问他:“如今军中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两天……最多还能撑两天。”
“两天就两天!”闻胜握拳,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传令下去,即刻整兵开战,这一战都给我打起精神,务必要在两天内拿下三座城池!”
“是!”
姜国士兵们连晚饭都未吃,接到上面的命令后便扛着武器上了战场。
面对姜国士兵来势凶猛的突袭,齐国大军们不仅不慌,反而各个都激动不已。
“成了,肯定是琦风那边成事了!好小子,真有他的!”
一名副将乐得嘴咧到了耳后根。
孟渊也面露喜色,“想办法给各城守卫带个口信,让他们咬紧牙关再坚持三天,三日后,便是咱们反打的时机!”
原本疲惫不已的各城守卫们得此消息,犹如打了鸡血,坚守岗位一刻都不放松。
城外支援的三支队伍则奉行“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策略,和姜国大军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两天时间,几支队伍打了十几仗,但都没有多少伤亡,闻胜的攻城计划自然也毫无进展。
到第三天,姜国军中缺粮,士气明显低迷下来。
孟渊抓住时机,于当天夜晚突袭敌营,这一仗大获全胜,闻胜只得狼狈地带兵退到关外,被围困几日的三座城池也终于重获自由。
翌日清早,援军入城,百姓们夹道欢迎,城中一片欢声笑语。
渝州知州陈禹设宴款待孟渊及其身边数位将领,席间孟渊收到了孟琦风遣人送来的书信。
信中写了他与姜国六公主相识,和火烧姜国粮草仓的过程。
末了提到闻胜和姜国皇帝为了尽快取胜,调走了国内大半兵力,如今姜国都城丰州就是个空壳,若能把握时机派兵拿下丰州,闻胜自然不战而败。
其实孟渊早就对姜国的兵力存疑,接收到孟琦风的消息后立刻回了封信,然后挑出八千精兵,悄然离开了渝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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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丰州城外。
姜莹倚靠在窗前问孟琦风:“怎么样?确定要行动了吗?”
孟琦风将书信丢进火炉,垂眸望着迅速窜起的小火苗,神色不明道:“如今前线形势紧张,我爹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只让人带了两千小兵前来支援。
加上我这里的人手,总共不到五千,六公主觉得可够?”
“不到五千?确实有点少了。”
姜莹好似没看到他眼中的防备,朗声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胜算,具体要看小将军胆量如何,敢不敢进宫陪我走一遭。”
孟琦风抬起头,神色淡然,“六公主连毒药都能不眨眼地喝下去,孟某不过是进个宫,有什么不敢的?”
姜莹莞尔一笑,“可以,那你随我进城吧。”
和兵荒马乱的前线相比,丰州城显得格外热闹繁华。
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的摊主、宾客满堂的酒楼、手提大包小包的客人……
这里没有杀戮和战争,有的只是一群努力生活的平民百姓。
姜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叫来摊主点了两碗馄饨。
馄饨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见到姜莹笑眯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转头看到她对面的孟琦风眼底笑意更浓了。
“哎呦,这小伙长得可真精神,以后可得好好对莹莹啊,咱莹莹可是个好姑娘。”
一句话让两个人红了脸。
姜莹尴尬地笑笑,“婆婆,你弄错了,我们只是朋友。”
“啥朋友啊!”
老婆婆完全不信她的话,骄傲地拍拍胸口道:“婆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媒婆,看人最准了!
两个小年轻最后能不能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们俩,我一瞧就是有夫妻相的!”
想到离开京城前自家妹子的话,孟琦风脸颊烫得厉害,一双手窘得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这时又有客人过来点馄饨,老婆婆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孟琦风如蒙大赦,悄悄蹭去了掌心的汗珠。
未多时,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饭桌,姜莹把其中一碗推到孟琦风面前,并顺手扯开了面纱。
氤氲的雾气里,孟琦风看到她左侧脸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嘴角蔓延到耳侧,将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毁了个彻底。
姜莹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抚过脸侧疤痕,轻笑道:“很吓人对吧?那年在战场上被火烧的,伤得有些严重,消不掉了。”
孟琦风被她眼底的笑意烫了下,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姜莹好像听到什么笑话,咯咯地笑起来,“小将军,你怎么呆头呆脑的啊?”
第521章 小姐,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白发苍苍的沈青青靠在自家后院的躺椅上睡得正香,恍惚间,她的灵魂好像化为一团缥缈的云烟,随着穿堂而过的夏风越飘越远。
穿过了热闹繁华的集市,跨过了大齐雄伟的山川与河流,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皇城。
她来到了将军府,看见两鬓斑白的孟琦风正在教妻子射箭手法。
但无论他怎样纠正,妻子总能射歪到八百里外。
接连重复十几遍后,孟琦风生气不干了,“昨儿你刚答应过我会好好练箭,结果就是这样糊弄我的?”
姜莹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大骗人精,刚见面就拿个糖豆当毒药坑我,我现在是以牙还牙!”
孟琦风气哄哄地和她斗嘴:“你不也骗我了吗?明明脸上白白净净啥也没有,还特意编个瞎话把我哄得团团转!”
“我那不是形势所逼吗?算了……老娘不跟你吵了,隔壁姐姐喊我打马吊,我先走一步!”
姜莹冲他摆摆手,丢掉弓箭跑得比兔子还快。
孟琦风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扭头揪住小孙子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绩:“想当年姜国大军十几万将士突袭我大齐三座城池,你爷爷我率两千余人潜入敌方境内……”
沈青青坐在墙头听了一阵,末了笑着摇摇头,飘远了。
这一次她飘到了京城某荒废宅院。
宅院内,苏立璟躲在孟琦云身后指了指前方角落的柳树,“那里有个哭哭啼啼的女鬼,可吓人了。”
“看到了。”孟琦云板着脸答话,一抬手送走了女鬼,完事儿后扭头就走,压根不理身后的男人。
苏立璟厚着脸皮跟在她屁股后头求饶认错:“云儿、姐姐,你别生气嘛,我只是出来算命赚钱,谁知道他家里还有只鬼啊……”
孟琦云回头,冷冷地扫他一眼,“家里不缺你吃,又不缺你穿,为什么还要跑出来给人家算命?今天是你运气好,遇到一个道行不高的小鬼,要是碰到恶鬼了呢?”
苏立璟尴尬地搓搓手,“这不是快到你生日了嘛……我想赚点银子给你个惊喜……”
谁知道惊喜会变成惊吓呢?
“笨蛋!”孟琦云无奈地回了两个字。
回到家后,苏立璟缠着女儿让她做点麦芽糖哄媳妇。
半个时辰后,女儿却端来了一盘热腾腾的糕点,并劝道:“年纪大了少吃点糖,吃个这就挺好的。”
沈青青点点头,表示赞许,随后又是一阵风,将她吹到了皇宫。
御花园,一群戏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唱的正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一出戏。
唱到一半,那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的美猴王突然跳下戏台,连蹦带跳地窜到了皇后身前,然后熟练地舞了段金箍棒。
皇后被猴儿抓耳挠腮的可爱模样逗笑,抬手唤来宫女要打赏扮美猴王的那名戏子。
这时猴儿开口说话了:“好皇后,你就原谅朕吧,朕再也不把你当厨子使唤了。”
皇后认出面前的美猴王是孟琦雨,立刻黑了脸,“皇上这是哪里的话啊,身为后宫嫔妃,能日日为皇上做饭,是臣妾的荣幸。”
孟琦雨忙道:“不不不,从今日起,皇后的伙食朕全包了!朕要做你一人的御厨!”
一旁的小公主闻言忍不住插话:“父皇,你确定你是来认错的,而不是来谋害母后的?”
沈青青却对此甚感欣慰,几十年了,倒霉儿子总算学会哄媳妇了,不容易啊。
画面一转,她又飘到了千里外的襄城。
依山傍水的阁楼里,孟琦雪一袭大红裙装凭栏而立。
她的对面,书以彦正手执画笔泼墨勾勒。
许久,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跃然于纸上。
孟琦雪看过画中美人,轻点一下书以彦的鼻尖,嗔道:“书以彦,你来告诉我,这画中的年轻女人到底是谁?”
书以彦低眉浅笑,“自然是我的妻子了,她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十八岁时刚出嫁的模样。”
“那我呢?我在爷爷眼中是什么样子?”一个圆滚滚的小糯米团子挤了进来。
书以彦弯腰将她抱起来,笑道:“你啊,你是只福气满满的小招财猫!”
还是个贪吃爱玩的小马屁精呢。
沈青青默默补充一句,然后又随风飘到了杨花村。
刚刚回到熟悉的小院,屋后就传来孟琦露惊喜的叫声:“明浩,我们成功了!前几日埋下的菌种全都长出蘑菇了!”
明浩跟着她冲进大棚看了会儿蘑菇,随后欢喜地提着篮子道:“这么大的事情要好好庆祝一下,我杀鸡你去买鱼,晚上咱摆一桌!”
“顺便叫上爹娘他们,一块热闹热闹!”孟琦露接道。
闺女要来叫她吃饭了,她得赶紧回去!
沈青青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奈何腿脚不听使唤,刨了半天没动一下。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孟渊的呼唤声:“青青、媳妇,你醒醒……”
沈青青一个着急,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她惊呆了。
她竟然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中!
可乐瓶好好地握在她手里,桌上还放着未开吃的生日蛋糕,手机里某相声演员的声音跟连珠炮似的响个不停……
这是梦吗?
她难以置信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嘶,真疼!
竟然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叮铃铃……”
相声演员的声音突然被截断,一个陌生的号码从手机屏幕弹了出来。
沈青青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喂,沈大师吗?你是不是嫌五百万不够,那我再加点,八百万怎么样?”
沈青青刚想拒绝,张嘴时突然想起自己余额为零的银行卡,又立刻改了话音:“提前定好机票,明天我飞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带着人到你家门口了,沈大师,你开门。”
沈青青机械地拧开门锁,一辆黑色加长版豪车出现在她面前。
西装革履的男人向她鞠了一躬,然后指指豪车,“人在那里,要不您先去检查一下?”
沈青青点头,无声地走向豪车。
不知为何,越往前走,她的心跳得就越快,手抵上车门的刹那,心跳得快要蹦出了胸膛。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车门。
车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俊美非常。
更重要的一点,他和孟渊长得一模一样。
沈青青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尖快要落到男人脸颊时,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男人望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轻声道:“小姐,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沈青青哽咽着问:“谁?”
“我前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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