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人》 001 前言 在开始写《硕人》的时候,我回忆了很长的时间。不止是一年,而是许多年。应该说,写这样一部小说也是许多年以前就想做的事,可考虑的越多,人就越胆怯,似乎有某种原因让我不敢起笔。生活的经历让我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总觉得本来可以把牢牢握住的事情,往往会在最后的关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外因而被砸得面目全非。可以说,人生真的经历了太多的功败垂成,多的足以让人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然而,如果说时代是洪流,但个体的生活又能算是什么呢?在秋天,江面上的落叶总比能够逆流而上的船儿多,但历经磨难的人终归还是会继续选择奋起的,因此除此之外,已别无选择。(.) 每次在成功面前功亏一溃,让我不得不反思个体与时代的关系。人都这样,一次挫折之后,会把自己放在时代之中,寻找属于自己,还有属于社会的原因。我是相信命运的,但我所说的命运并非冥冥之中神秘且不可知的东西。命运当然受个体性格的影响,然而从更深的层次上讲,命运更取决于个体所处的时代。不同的时代中,存在着各种各样或能被人认知,或不能,或能认知但却不能改变,或能改变的社会合力,人生便是各种合力之下的生命轨迹。[]从这点看,人似乎无能为力,命运并没有安排什么,但已经作出了一切的决定。然而,事实也并非全部如此,当个体的命运汇成洪流的时候,也会形成一股股强大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他们的时代。 以上的表述或许过于简单了,但意思我想应该是比较明确的。基于这样的认识,我写了《硕人》这个题目。这部小说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前半期开始写起,这是个属于七零后的年代。当人们都认为这一代比任何人都快乐幸福的时候,有的悲剧也正在残酷的上演着。可以说,这个故事基本上是真实的,从司法###,到贫富分化,再到贪官女儿的良心追求,如果细心观察,那的确就现实的存在于身边。因此,我想有必要以小说的形式,给那个时代留一份宝贵的记忆。当然,这也是我的记忆。 故事发生在七零后身上,时间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如果说七零后是个失败的群体,那么我想这部小说可以从另一面来观察他们在21世纪初被人们认为失败的原因。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七零后的问题关键不在于他们生于七零之后,而在于他们最重要的成长时期在于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十分关心20世纪最后十年所发生的事情,也非常关注这个时代对后续岁月所产生的深刻久远的影响。甚至我可以预言,几十年后,人们必定会把20世纪九十年代当作中国最重要的转折点来加以研究。 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衣。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谭公维私。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 四牡有骄,朱?镳镳, 翟?以朝。大夫夙退, 无使君劳。河水洋洋, 北流活活,施, ?鲔发发,葭?揭揭。 庶姜孽孽,庶士有?。 002 大平原上的落日格外壮观,整个天空,缓缓的从眩目的金黄变成温馨的橙红,然后再淡淡的在灰霭的夜暮中隐去。 “咕隆咕隆”的声音在耳边纠缠不绝。车窗外,偶尔才出现的零星亮光一闪而过,列车穿梭在漆黑之中,让大地显得沉寂万分。车厢里寥寥数人,在夏末之际,依然让人觉得有些闷热。人们都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他们把玻璃推开一点。有的双手抱膝,沉沉睡去;有的则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外面并不存在的风景。 这是一趟慢车,几乎连县市级的每个小站都作短暂的停留。当列车一次次的在站台边停下,橙红的灯光里,陆续有提着大大小小包裹的旅客不时的闪现着匆匆忙忙的身影。他们大多衣着简陋,形容疲倦。迫于生计,他们正离开家门,或正心急如焚的赶在回家的路上。 慢车是不会在意时间的,不知是悠闲,还是是沉重,它像个醉熏熏的云游僧,一路在铁轨上慢吞吞的摇摇晃晃。 郭宇合上几乎看了一天的书,用双手搓搓脸,然后用力睁了睁眼睛,挺直背,巩巩后背的肩夹骨,再环视了一下这个简陋的车厢。上车的时候,他本是想买张软座车票的。毕竟,这一路很漫长,年轻的身体再扎实,恐怕也经受不起这一路颠簸的折腾。可当他站在售票员前面的时候,嘴里吐出的却是硬座。口袋里才姑妈在临行前塞给他的五百元钱,如果换成一年前,五百元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会买件自己喜欢的衣服,然后再慷慨的请同学们吃上一顿。以前的日子是那么潇洒,虽然算不上是个出手阔绰的大少爷,但毕竟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近二十余年。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还年轻,只知道现在家里顿时变得特别的困难,几乎没有多余的一分钱可供他化费,如果用了这些钱,真不知道明天吃的用的,应当去哪里拿。 记得在年初,应该是正是快过年的时候吧!爸爸不像以前那样在下班后轻快的踏进家门,他从此很少回到家中,妈妈也一改往常的模样,开始整日阴沉着脸。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去,家里值钱的东西渐渐的都卖了,可要帐的人却还是隔三叉五的登门。郭宇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他问起的时候,妈妈只是说,“没事的,孩子,别的你都不要想,安心的念书吧!先把七月的高考考了再说。” 是啊!高考,那时,郭宇把高考当作了生命的全部。 一直以来,郭宇都很贪玩。溪洲中学的校门在打铃关闭之后,他总是和自己那帮玩友爬墙而入。在高一高二,他从没有好好的坐在教室里熬过一个完整的夜自习,不是去游戏店里撕杀,就是醉心于台球厅明亮的灯光之下。然而,高三对于任何学生来说似乎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溪洲中学是省重点,既然能够坐在高高的三楼教室,就意味着要向大学奋斗。 003 进入高三之后,郭宇没再像以前那样贪玩,时间留给他不多,只有一年不到。如果说以前觉得高考还很遥远,但随着一次次模拟考的日程安排,他开始感觉到了肩上的压力。和许多同学一样,年轻人总会在考试前憧憬自己向往的学校,喜欢的专业。走进大学的校门,似乎就是炫丽人生的开始。每当郭宇放下手中的笔,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总会想到北京。或许是因为从小来自父辈的感染吧!在他看来,北京的香山红叶,昆明湖畔的散心漫步,以及四合院里的探古寻悠,这些就是他所追求的大学生活。 然而,美丽的愿望像是被一阵疾劲的狂风吹的杳无踪影,郭宇在那三天累的有如在梦游中摔的粉身碎骨一般。(.无弹窗广告)他依稀记得,自己在精神恍惚中走进了考场,在一片迷惘中,带着残存的意识,左倾右摆的走了出来。一米八零多的个子,在半年不到的时候里,瘦得只剩下了九十多斤。他更记得,很多次坐在家里的餐桌边,当他用筷子在菜汤中搅,希望能够浮上一片肉丝的时候,妈妈正在他的身边悄悄得抹着眼泪。 “妈,很多天没有吃到肉了,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炒一锅红烧肉呢?” “孩子,家里从没欠过别人的钱,等熬过这阵子,妈再烧好东西给你吃好吗?” 郭宇点了点头,他以为熬是短暂的,只要坚强的挺过来,一切都会像以前那般美好。可他不曾料到,熬居然会是以一次次目眩与昏迷为代价,居然会让自己踏上去北京寻亲投靠的路途。同学和老师们只以为郭宇这次仅是发挥失常,希望他能回休一年。但他们或许永远也不知道,那不是失常,而是半年时间的重压与忍耐,让他近于精神的崩溃,体能的衰竭。 列车又停了下来,几个人下去了,换回来的是几个眼睛血红的中年男子。他们上车后随手把行李扔在一边,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在了木板椅子上,没等车子启动,便传出了厚重的酣声。 郭宇转过身子,从边上的包中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面包。面包是离家的时候买的,藏着已经有好几天了,刚卖来的时候表面还有一层油光,但现在都蔫了下去,像一秋风中枯黄的叶片,又干又硬。郭宇掰了一块下来,一些面包碎随之纷纷洒落在了大腿上,他赶紧用手捂了一下,然后张开手掌,连着那一块一起塞进了嘴里。 想想有些好笑,这是第一次过穷困潦倒的日子,自己居然会有一些狼狈不堪的举动。记得以前学校发起过体验农村艰苦生活的活动,他和同学们吃一些乡下地里刚挖出来的蕃薯,感觉到的却是有趣而新鲜。可体验又有什么用呢?真能理解什么叫肌肠辘辘,食不果腹吗?真能体验什么叫内心的焦灼吗?那只是活动,心里还是安逸踏实的,可当一个人真的陷入困境的时候,恐怕就不再是那么一回事了。 郭宇抹了一下嘴角,一些还粘着的面包碎末粘到了手心,他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然后咳了几声。吃了干燥的食品,让他觉得喉咙像裂开了一样,连口腔里也挤不出一点能够润喉的唾液来。出于习惯,他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慢慢的按起了喉心。小时候吃东西咽不下去时,他都是这样。当然,那时咽不下去的往往都是生病以后医生开出来的药,而他也仅仅是装作难以下咽而已。 004 现在也这一招显然不会有什么效果,而且越按喉咙就越干,像塞着干草一样,一时连气也透不过来。郭宇皱眉扭了扭脖子,突然站起了冲到了车厢之间的卫生间里,用力大把大把的拧开水龙头,掬起水就往嘴里泼。水很小,郭宇反反复复的掬水,然后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咽,直到弄湿了一地,他才如释重负的靠在了墙壁上。 此时,一个列车民警走了过来,他一见郭宇就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以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一遍,见其无可疑之处,才抬腿离开。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重大问题一样,猛一晃身子又折返回来。他探头认真的察看了一下卫生间,见水湿了一地,便破口大声斥责了几句。 噤若寒蝉般的郭宇缩身从卫生间中退出,边走边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快步跑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列车民警经过的时候再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久久不敢抬起头来看。 其实,郭宇并没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民警的斥责纯属小题大作。浪费一些水自然不对,但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更何况郭宇也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面包难咽,他也不会如此。这个列车民警声色俱厉的斥责吵醒了车厢里那些熟睡的人,大伙都莫明其妙的转过身来直愣愣的看着郭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直到民警双手背在身后,径直走出这个车厢的门,大伙才各自恢复了原样。 郭宇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为那个严肃的民警,而是对于车厢里的那些能安然入睡的旅客。他也曾把行李放在椅子靠窗的这一边,然后学着他们的模样把头搁在上面,试图躺在椅子子上好好睡一觉。可不知为什么,他听着列车在行进中单调乏味的杂声,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算算时间,恐怕真的有整整一天没睡觉了,如果真能睡上一觉,等明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列车应该刚好能到北京。 郭宇把行李包扯回到了身边,他并不感到累,或许学着躺在椅子上睡觉对他来说只是觉得好玩,但既然玩不了,所以他干脆决定就这么坐着等待着黎明。 不知在北京,表哥混得怎么样?这年头,不少溪洲人拼着老命往北京钻,倒生产资料的,往俄罗斯卖服装的,找个京官给人牵线搭桥的,啥样的生意都有人在削尖了脑袋在做。每年春节的时候见他们回来,走路像螃蟹一样横行无忌,出手大方阔绰的很,有如一个个混得很成功,像发了大财,新春之际大张旗鼓的搞一次衣锦还乡一般。 表哥初中一毕业就做起了生意,一开始赚了一点钱,后来去了趟云南,结果玉的生意让他亏了不少。前年又毅然北上,呆在京城里搞了个服装批发。或许他的日子过的很紧,而且工作也很辛苦,但北上投靠他对于郭宇来说的确是实属无奈的惟一选择。家里是呆不下去了,空荡荡的让人感伤,只有帮衬着表哥做点生意,平时再用心的看点书,明年应该能好好的再考一次。 在郭宇的心里,多多少少对母亲有点埋怨。虽然他也知道,妈妈紧衣缩食只是为了能尽早能把欠下的债给还了。毕竟,这是家中第一次出现经济危机,妈妈难免会在手足无措之际乱了方寸,但急于还钱而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过惯了早餐鸡蛋加牛奶,平时四菜一汤的年青人再怎么坚强,也会一时难以适应突出其来的剧变。托垮了身体不说,还让理想与现实失之交臂。 005 郭宇觉得有些惋惜,心里更有一种淡淡的怨气。他静静的趴在桌子上,脑海中浮现着在临行前站在姑妈身后的妈妈。他想着想着,泪水充盈起了眼眶。其实,妈妈怎么会对郭宇的日渐消瘦无动于衷呢?她一定看在眼里,痛在了心里,她一定比谁都更加难受。她流过泪水,不止一次,而且都是在郭宇草草的吃完一碗咸菜搅拌的米饭之后。如果能哭,他也会在母亲的面前流泪,当时不正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坚强而特意在母亲面前经常做几下俯臣撑,然后笑着说自己精神还不错嘛? “不应该怪母亲,连这种念头也不应该有。对母亲的怨言如果藏在心里,那必定是邪恶的。” 郭宇挺直了脊背,反复着告戒着自己,然后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 列车似乎因为有了些清凉的夜风而打起了精神,在铁轨上跑得轻松了起来。如果不晚点,应该会在天亮之前进站,不过像这样的慢车晚点才算是正常的事,因此恐怕要等到天明的时候才能下车。郭宇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这是姑妈在高考前送的,为的是让他把时间掌握的准确些,而现在外出,也正好能派得上用场。记得在春节的时候,爸爸曾经答应过,等郭宇考上了大学,就送他一只bp机。 “呵,什么都没有实现。” 郭宇长长的一声叹息,现实真的很残酷,不过有时候想想,往往正是因为有这样或那样的意外而让人觉得特别有趣。不幸的经历可能会在人生的最后成为快乐的回忆,就像刚才那般窘样的吃面包,以及那个见了谁都没好脸色的民警。如果不是家里落难,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亲身体验。郭宇笑了笑,他觉得应该想点快乐的事。 实际上,郭宇的心里并不很介意现在家庭所处的在境,更谈不上有什么某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感受。他毕竟还年轻,对未来充满着各种各样美丽的希望。他相信困难很快就会过去,也许就在自己刚到北京后就能接着家里让他回来的通知,那时钱已经拿回来了,欠下的债也一一还清。如果时间要再长一些,那也应该只在半年左右。 “春节总可以回家吧!这个社会总不至于太邪恶吧!错又不是在爸爸的身上,而是别人的无赖与蛮横,公平与正义,总归是要出来解决一切的吧!” 郭宇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些,他的心里慢慢的驱走了乌云而变的一片光明。 “是呀!晚一年上大学算不了什么,自己才十七岁,本来就比别人早一年开始念书的,现在算是和同龄人扯个平手。等春节回家后好好补补身子,妈妈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每顿都做满桌丰盛的菜肴。老爸的那些同学也会像往年那样经常来做客,他们在进门会塞些过年的小礼物给我。等他们酒过三旬,个个喝的脸红耳赤的时候再挤到席中间去,倒点酒瓶中的佳酿,边喝边听他们天马行空般的闲聊。这个时候,老爸是不会反对的,他在累了的时候会轻轻的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兴致高涨的时候,会一拍我的头,再吹起他波澜壮阔的牛皮。” 表弟表妹们也会跟在郭宇的身后四处玩,他们都很听话,因为除了远在北京的大表哥,郭宇就是老大,而且念书成绩也出色,一直以来就是众表兄妹的榜样。每年春节的快乐会在元宵过后结束,明年也应该是这样。不过今年考得很烂,所以现在应该提早进入到复习的状态中去。不会再有差错的,郭宇心中默默的念讼着,他还有个最为美丽的心愿,那就是北京的大学,在秋风落叶中那些许许多多令人向往的校园。 006 郭宇昏昏沉沉得睡着了,趴在列车的桌子上,他睡得很香,也没有做梦。 列车停了很多次,换了零零散散的好几批人。他们劳顿之际都很懒散而随便,更不会在意自己重重的脚步声或大声的喧哗是否会吵醒他人。他们想抽烟的时候就点上,有的甚至在车厢里喝起了酒。当然,他们撑不了多少时间,刚刚借着酒劲聊得兴奋起来的时候马上就因为身体的困倦而感到了昏昏欲睡,然后随手把空瓶扔在地上,躺在椅子上便打起了如雷般的鼾声。 在朦胧中,郭宇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列车的摇晃不停的碰着自己的脚。 “不会是有贼吧!” 郭宇心头一惊,猛得抬起头来,他先紧张的看看四周,接着身子转过来往下一扎。还以为是什么呢!虚惊一场,原来是从对面滚过来一个空酒瓶子,被自己的脚挡住了,只得随着列车的摇晃,不停的碰撞着他的脚后跟。 郭宇宽心的一笑,但还是有些后怕。如果真碰到贼那可就全完蛋了,自己才不足500元呀,如果被偷了,说不准要在北京街头以行乞的方式来寻找表哥!想到这里,郭宇眉头又紧锁了起来,他忐忑不安的把手缓缓的伸入靠窗的这边裤袋。在指尖触及钞票的刹那,提着的心,吊着的胆的他才算彻底的放宽了下来。钱还在,郭宇把手收了回来,看看手心,连他自己也觉得太夸张了,转眼间的功夫,手心居然全是汗水。 此时,灰蒙蒙的夜空中开始透出一些隐含着的光亮,车窗外逐渐有了树木,房间,道路与行人。郭宇擦了擦手心,然后去卫生间简单的洗了把脸,回到座位后再把窗全部推开。 到了,真的就快到了,北京郊外的清晨看上去一片宁静清新。 记得上次来北京是许多年前了,那时还在念初中,因为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得了奖,爸爸才在暑假的时候带他来到了北京。不过那次玩的很扫兴,爸爸老是开会,根本就没时间带他去外面玩,只是路过几次**。在后来的几天,远远的看到过北海公园的白塔。郭宇呆呆的看着窗外,他盘算着先找到表哥,把生活安顿下来后再四处转转。 “北京很大吗?可能没有十年生活下来,你还会对她感到陌生。” 想到这里,郭宇不禁傻傻的一笑。列车已经进入了城区,每当经过一个路口,栏杆边上总会有密密麻麻推着自行车,等待过铁路的行人。他们应该去上班吧!记得有人曾说过,北京就是自行车的海洋,看来做北京的普通百姓的确也够累的。在远处,似乎有着连绵不尽和楼房,郭宇抬起脖子想尽量看远一点,可总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灰,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大清楚。天还是灰蒙蒙的,本应出现的一轮红日并未出现在北京的东边,看来这是预视着今天不会有个天朗澄清的好天气。 随着站台的出现,车厢里已经有人开始在整理行李,列车慢得几乎就像在缓缓的滑行,动作快的人还没等车停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即将打开的门口等待。郭宇倒是不急,他先掏出口袋里那张写着表哥地址与联系方式的纸条,仔仔细细的默念了一遍,然后再从包里抽出一张北京地图,平平整整的摊在桌上,再用指尖顺着地图上的道路一点点的移动。在确定了要走的街道与方向之后,他才收拾好东西走出了车厢。 007 慢车,连停靠的站台都是那么偏远。[]看着下车的人急匆匆的跑去,郭宇生怕找不到出处,便也加快了步伐。在走出一条铁栏围成的通道之后,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看得他一时觉得胸口压抑,干燥味十足的空气几乎闷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人海中,人们往往会很快迷失方向,就像江河汇入了海洋,成就了波澜,却消失了自己。郭宇站在北京的街边,当一张张陌生的脸从身边擦肩而过,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内心的悲怜像喷泉一样涌上心头。溪洲多好呀!走到哪里都是自已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哪条街没有留下过快乐的脚印呢?可现在却要孤苦伶仃的背井离乡。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走吧!走吧!” 郭宇迈出了坚定的脚步,他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什么事都能扛下来,意味什么困难都不应该畏惧。在一处早餐店草草吃完稀饭与馒头之后,郭宇就没再多想,阮囊羞涩的他决定走十几里,用脚步去寻找位于城西北大市场里的表哥。 北京热闹繁华,各种各样的建筑鳞次栉比,装饰的奢华高雅,富丽堂皇的商铺里人头攒头。如果只是个轻松的行人,那么欣赏一个大都市里美丽的风景,无疑是件舒畅快乐的事。可郭宇不是,他是出来谋生立命的人,因此自然也无心观赏城市的兴隆与昌盛。他只是独自埋头往前走着,在走到路口的时候,看一下街边的路牌,再用心的想想要选择的方向。 或许在这个社会中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家道中落的年轻人会以这样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表达反抗生活不幸的决心,但这却是郭宇人生最为关键的一段漫长旅程的开始。 城市不像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路,口干舌燥的时候,找不到甘冽的山泉,精疲力竭的时候,没有舒软的草地。可城市又恰如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不但山高路远,荆棘密布,而且妖魔鬼怪频频相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危机四伏,险像丛生。冷不防,身后传来“抓贼“的尖叫,在急刹的声音仍未消失之际,惶恐的路人冒着豆大的汗珠,呆若木鸡的站在正欲冲过路口的车边。高楼林立之下,郭宇感到更多的是那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寂清孤独与无助失望。 天空依然是有如薄灰土一般,郭宇在路边休息了一下。他不是累了,而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表哥所在的大市场应该就在附近。包里还有半个干巴巴的面包,他不想让表哥看到自己现在已是如此寒碜,在准备过马路之前,就狼吞虎咽般的吞吃了下去。 马路对面的确有个大市场,门口上方的几个铜皮大字显得很破旧,但那几个字和出门前舅舅写在纸条上的完全一样。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来到了投靠落脚的地方。此时此刻,郭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梁山落草为寇的林冲。林冲有一身好本领,梁山也有诸多豪情仗义的好汉,可缓缓的走进大市场,里面却显得冷冷清清。 一排排服装店铺凌乱的布置着,每个店铺的里面,要么有人在懒洋洋的休息,要么围着几个人玩着扑克。他们见有人过来,斜着眼睛瞅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着他们的好事。 “师傅,2508在什么地方?”郭宇找了个正在整理自己货物的中年人问了一句。 “往前走,再拐左边,数到第八间。” 008 他头也没回。 “呵!谢谢!” 原来编号都是那么机械,真的很好找。郭宇加入了脚步,兴冲冲的往前走去。 2508就在市场另一边出口的附近,顺着市场间的通道往前看,外面就是一片低矮的棚户区。看到这一幕,郭宇在刹那间觉得步履沉重了起来,一股酸楚的味道涌进了心间。他很难受,眼眶热涨涨的,脚上的鞋像被水泡湿了一样,几乎让人难以抬腿向前。的确,与之前想象的比较,两者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514,512”,郭宇边走边数着,当数到510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表哥,那是个和自己一样高的瘦弱年轻人。他正背对着通道,附身整理着自己的货物。 “表哥!” 郭宇站在外面,声音带着丝丝不安的颤动。 “小宇!” 他转过了身。 “是小宇呀!” 言语之间充满了兄弟间真挚热情的关切,在语音还留在唇间之际,他跳上简陋的柜台,像飞一般的冲了出来。 “小宇,怎么这么瘦了?哎!也真是难为了你。” 说着,表哥从郭宇的背上帮他?下了背包,然后接过提在手里的行李,另一只手牢牢的按在他的后背,两人一起走到了里面。 “小宇,吃过中饭了吗?” “还没有,生怕晚了找不到地方,一下车就往这里赶了。不过一切还顺利,蛮好找的,基本上没多走弯路。” 还没等郭宇把话说完,表哥扭头往着通道外面大喊了一句:“黄老六,来碗牛肉面,快点,送到里面来。”一说完,表哥让郭宇坐在一处厚厚实实的蛇皮袋上。 “小宇,口渴吗?” “嗯!有一点。” 表哥笑笑,顺手就拿起地上的一个大搪瓷罐。搪瓷罐沉甸甸的,恐怕是隔夜的茶叶水,冷冰冰的,颜色浓的像墨汁,但郭宇还是“咕噜咕噜”几口喝了个大半。表哥就坐在旁边看他,尽管眼里有几缕血丝,但从凝重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当他看到郭宇站在眼前这副落魄难堪的模样时,他的心也在绞痛。郭宇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玩耍,他从没让自己的小表弟吃过亏,他和郭宇的情谊要比任何人都要深。 “小宇,累了吧!以前可是胖乎乎的呀,哎!真没想到,没几个月功夫,折磨成这样了。” “昨晚坐车上,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睡了。呵!表哥,你在这里还好吗?出门的时候舅舅还念着你,你春节回家吗?” “别提了,哼!还行吧,混得下去。小宇,看你的样子,都快累的像只大熊猫了,眼圈子黑乎乎的。哈哈!你呀,昨晚一定没有睡好。等会吃了面,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吧!下午表哥还有货要发出去。晚上我好好带你去外面吃点小炒。我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在外面喝酒了。” “在外面喝?以前好像也就一次嘛!我还是学生,以前和你一起在外面喝,家里人是要说的。不过在家里陪姥姥喝就不一样了,他们想骂我们,看到姥姥乐呵呵的样子,就不敢了。” “小宇,你现在不是学生,可能你将来还会是学生,但今天你不是。陪表哥喝酒可是作表弟义不容辞的责任呀。” “是呀!以前在家你让我出去,我也是想的!可就是怕呀!” 这时,表哥嘴里喊过的黄老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外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表哥见状,赶紧迎上前去接了过来,由自己把碗捧到了郭宇的面前。 “快吃吧!小宇。要不来点大蒜什么的,这可是你吃面时的习惯呀!”还没等郭宇开口,表哥转身就对着黄老六说:“老六,拿点大蒜糊吧!要不来点别的什么调料也行。” “不用不用了,表哥,就这么吃吧!” 009 “你表弟呀!”黄老六咧着嘴,露出一排烟熏的乌黑牙齿对着郭宇笑笑。[] “对,刚从溪洲来的。以后多照顾着点。” “来北京念书的吗?” “你怎么那么多话。” 表哥厉色瞪眼斥责了一句。那黄老六一见没有好脸色,只得拿着钱,悻悻的走开了。 “小宇,在这里我是老大,以后谁敢欺负你,我费了他。” 表哥似乎是有意抬高了嗓门,引得周边店铺里的人微微的抬起脸来看看。那黄老六走到一半也略侧着身停顿了一下,不知他是想回来陪个笑脸,还是听到之后有着心底的不屑。(.) 一碗面没多少份量,也许是郭宇真的是饿得慌了,没几下功夫就吃了个精光。表哥看上去很欣慰,他把扔在地上的包裹行李由自己扛上,然后大喊了一句:“猴仨”! 从斜对面的衣服堆里钻出半个脑袋来,“啥事!” “帮我看一下场子,我回屋一趟,马上就回来。” 表哥在这大市场里似乎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应该每天都用这种蛮横的语气对别人说话。也有可能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虽然有些粗鲁,但听上去很干脆,跟在他的身后,郭宇觉得路走的都踏实了许多。 住的地方不远,就是市场后面的一间平房。墙是一块块泥砖,门是掉了油漆,还留有几处裂缝的木板,窗倒还是完好无损的,就是出来后的路面满是坑坑洼洼,估计下雨天会更加难走。在推开门,点上灯之后,原先黑不隆咚的房间依然显得十分昏暗。 “小宇,睡那张床吧!知道你要来,昨天特意给你铺的。对了,电风扇在这里,热吗?” “不热,北京夏天有时候倒挺凉爽的。” “是呀!如果在溪洲,不光着膀子才怪呢!北京的天气是不错,就是有时候风沙大了点,让人觉得嗓子干。不过这也没啥,我们又不是唱歌的,要嗓门做什么呀!小宇,如果你觉得黑,就把你床后面那扇窗的窗帘拉开吧!快睡吧!傍晚我来叫你。” “呵!表哥,在路上真觉得累,吃了碗面,怎么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 “那先躺着看会书吧!我这里没什么好书,就几本杂志。” 表哥从自己床头抽出一叠来,随手就扔了过去。 “小宇,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打开门大喊一声我就会听到的。” “噢!” 门关上了,郭宇把床后的窗帘卷上了一点,然后脱下鞋,慢慢的躺了下去。这床可真舒服呀,虽然是硬木板,但怎么都会让一个疲惫的人睡起来觉得安心。 身边还有几本扔过来的杂志,郭宇看到封面就笑了。表哥从小到大就没看过什么好书,一直以来只对这种风花雪月的小刊物情有独钟。这些杂志一眼看过去的确很吸引人,几个身着比基尼,****的女人在搔首弄姿,一行行红色的标题真可以说是勾人魂魄,但往往翻到里面去,却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或许表哥把它们买过来,也仅仅是为了封面封底的那些艳丽的照片吧! 010 这一觉似乎深深的沉睡了一年,等表哥把郭宇唤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游历了很多美丽的梦境,迷迷糊糊之中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门外有一个水龙头,平时是锁着的,只有入夜后才打开。郭宇没有脸盆和毛巾,只有用手接点水,然后抹在脸上。清凉的水浸润着像粘着胶的脸庞,让郭宇感觉头脑清亮了许多。 表哥嘴里叼着一根烟,见郭宇洗好了,就关了灯,闭了门。昏黄的路灯只能让路面依稀可见,偶尔有店铺开张着,但也不见得有人光顾。郭宇边走边随意的四处张望,如果换成以前,让他独自走这样的路肯定会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就算没有表哥,也会大胆的在漆黑中无所顾虑的来去。 七拐八弯的,好不容易走到了一条象模象样的大马路上。夜风吹起来,衬衫的衣襟飘飘荡荡的,郭宇顿时觉得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可没走多久,表哥带着他又钻进了一条小街。这条小街稍微热闹一点,两边多是一些以地域冠名的饭店。街的另一头则像是个夜市,灯火通红的,远远的就能听到人声鼎沸的嘈杂叫喊声。 “来,小宇,晚上我们就在就里吃吗?” 表哥说完,抬腿大步走了进去。郭宇停了片刻,他本想看看店名,可找了一圈却看不到门口有片字写着。(.无弹窗广告)听到店里表哥与他人说了起来,他只得快步跟了进去。 “来坐,小宇。” 表哥推了一把凳子过去,还没等他们坐定,一个中年男子就堆着满脸的笑容迎上前来。只见他嘴张到一半,话似乎快要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烟就已经塞到了他们的手中。 “小君,这位是?” 听着是溪洲口音,郭宇惊喜的把自己还没坐下的凳子搬到了这位中年男子的身后,可他却连摆着手,后退了一步,闪身让了出来。 “噢!不不不,你坐,你坐!” “是我表弟,刚从溪洲来的。老杨,给我们来点小菜,你看着烧吧!对了,小宇,你喝什么酒。” “啤酒吧!喝白酒觉得呛口。” “行,那就喝啤酒吧!老杨,先来个四五瓶。噢,先来碟花生吃着。等你忙好了,坐着一起喝呀。” “好咧!” 那老杨说完,一转身就去了他靠在街边的厨房,只见得一阵红光亮起,厨子开始了他的工作。没过多久,一个黑乎乎的胖大嫂提了几瓶酒与一碟花生端放在了桌面上。 “小宇,来!” “表哥,我先敬你吧!” “呵呵,好呀!小宇,今晚我们好好喝一回。不瞒你说,在北京我还没开开心心的喝过呢!” “表哥,我酒量怕不行呀。” “没事的,哎,小宇,我们家有酒量差的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喝多少,我一直以来就相信我爸妈说的,他们说只有等工作了,才能正儿八经的坐在一起喝。” 看着表哥一口喝了一大碗,郭宇也学着把满碗干掉。表哥是他最信任的人,没说的,从小时候开始,表哥就是他玩时最好的伙伴。如果没有表哥,郭宇的童年与少年或许就少了大半的幸福与快乐。 “表哥,真想回家后让姥姥坐在一边看我们喝。” 011 “是呀!我也很想。奶奶最疼我们了,只要有她在,我们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不敢斥责半句。你记得去年春节吗?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我爸还想说几句什么,一看奶奶乐呵呵的坐我们身边,他们半句话也不敢说,赶紧就跑外面去了。” “哈哈,是呀,来,那就为我的姥姥,你的奶奶干一杯吧。” “对,先为她老人家,祝她长命百岁。” 郭宇与陈君每人把一瓶啤酒一骨脑儿喝了个精光,两人然后抹了抹嘴角,相互大笑了起来。看着他们兄弟俩人的快乐,饭店里的其他人也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可他们或许怎么也无法理解那种特有的快乐。在这个时候,黑乎乎的胖大嫂陆续搬上了几碟小菜,有鱼,也有新鲜的蔬菜,香味扑鼻而来,色泽光彩照人,惹的郭宇怎么也舍不得放不下手中的筷子。 觥筹交错,起座喧哗,众宾欢快。酒过三旬,他们兄弟俩的话题自然而然的从海阔天空的闲聊转到了家事方面。郭宇趁着酒劲,兴致勃勃的谈论起了他的人生与理想。表哥听得津津有味,其间饶有兴趣的插问几句,让彼此天马行空般的对话达到了一个久久不息的**。然而随着话题的深入,表哥陈君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烟雾在他眼前盘绕,好几次见他微微的张开了嘴,但每次都重新紧紧的闭了回去,可最终他还是张开了嘴。[.超多好看小说] “小宇,你真的很想再念书吗?” “那当然喽,我复习的资料都带来了,表哥,我明年一定会考上的。我还要来北京,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哎,小宇,在这个年代,虽然我不大相信念书会有什么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走进大学,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那我肯定也会尽心尽力的帮你。可是你家里现在的境况,说实在的,让人揪心呀。” “表哥,不会有事的。我想困难是暂时的,总不会一跤跌入无法翻身的深渊吧!呵呵!春节总应该能回家的!” “小宇,你太乐观了,如果不是问题很严重,如果不是你爸妈感到已经无力回天,他们会舍得让你一个人来北京吗?或许,让你暂时离开溪洲也仅是权宜之计,但那么多钱要一时还清,恐怕真的比登天还难。” 郭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酒杯,表哥没有说错,一直以来他都相信事情不至于很坏,他在想到父母的时候,尽量都往好处想。可如果实事求是一点,的确也应该现实的考虑一下当下的处境。 “表哥,钱不多吧,他们从没对我说过。当我问起的时候,他们也总是笑着让我别担心。” “他们的确是怕你担心呀!小宇,其实我觉得你爸妈应该告诉你,你也不小了,应该为家里分忧解难了。” “那有多少呀?” 郭宇迫不及待的探出了头,他真的很想知道家中所欠的债。 “有一百多万吧!” “一百多万?”郭宇惊叫了起来,这数目大大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不会吧,真的有这么多?我爸妈收入在溪洲算高了的,可加起来一年也才20000多呀!难道要还50年?” 看着惴惴不安的表弟,陈君艰难的点点头,郭宇则在刹时陷入了苦苦的深思之中。他们停止了交谈,饭店里也变得静悄悄的,临街的厨房烧好了最后一盘菜,老杨亲自把它端了上来,然后,他拿了一把椅子,自带个酒杯,笑咪咪的坐了下来。 012 “你们兄弟俩聊的很开心呀!” “呵!老杨,来一杯。” 只听得玻璃相碰时一阵清脆的响声,郭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表哥,不管怎么说,法律总应该有用吧。我出来的时候听我妈说,这件事城区法院已经立案了。” “哦?已经起诉那个明星企业家皱中华了?” “是呀!我在家看到过一张律师的名片,听说这人还挺有名气的,估计已经由他来办了。现在具体怎样我妈也没对我说,但我想法院总应该能公平的解决问题吧!” 说到这里,郭宇的心似乎宽慰了许多。可坐在一边的老杨掐头去尾的听到这里,出乎意外的说了一句话。 “法院?相信狗屁的法院。” 这老杨似乎一听到法院就来了火气,边说边狠狠的喝了一杯酒,接着把烟夹在牙齿间重重的吸了一口。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是古往今来难以改变的事实。相信法院,我还不如自行解决,要么叫黑社会把这帮狗娘养的给做了。如果不是法院这帮人贪污受贿,徇情枉法,我老杨也不至于远走他乡,大老远的跑北京来开个小饭店呀。” 老杨顿了顿,眉宇间透露着一种刻骨铭心般的仇恨,可在喝了几口酒之后,他的表情松驰了起来,眼神宛如一江无奈的秋水,浅淡寂寞的流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年轻人,你家也惹上官司了吗?” 郭宇没有点头,只是沉沉的闭了下眼睛。他提到法院,提到律师,本想从中寻找一点能够让心得以安慰的希望。可老杨几句愤世嫉俗的怒言,像一盆冰水扑过来一样,无情的将他那点闪烁着红光的火苗浇灭。然而,郭宇对老杨的话依然是半信半疑,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社会会是如此残酷,难道连法院也不能维护社会的正义与公平了?如果真提这样,那真的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哎!年轻人,打官司可以,不过多防着点吧,也多少留些心理准备。这个社会,不会像你想像的那么完美,到处是欺骗与掠夺的陷阱。律师没多大用处的,他们无权无势,只是法院里一种对外表示公正的摆设,法官也无足轻重,他们一旦面临上层的压力,就会战战兢兢的把法律搁在一边。真正的法律不是写在纸上的条文,而是隐藏在背后的权力与金钱。” “难道每个法官都为权力与金钱所支配吗?” 013 “哈!那到不一定,但能勇敢的捅破金钱权力网的人又能有多少呢?古代还有包青天,现在就算有,他们也会被挤到一边去。(.无弹窗广告)当然,公正也是会有的,如果双方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相不多,那么结果或许会是公正的,至少不会明显的偏袒于一方。可一旦碰到有钱有势,贪得无厌的豺狼,那恐怕就有借法律之名,行罪恶滔天之事的可能了。总之,我不相信法律,法律是婊子,让有钱人嫖的。有本事,还是多捞点钱再出来说话,像你这样,要么在将来混出个脸面,弄个高官来当当。” “好了,好了,老杨,别提这个了,满腹牢骚有什么用呢?化悲愤为酒量吧!” 老杨苦笑了一下,看着他满脸愁容中的笑意,郭宇心中泛起一股股令人鼻呛的酸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想到这里,郭宇端起了一杯酒敬向了老杨。老杨没有犹豫,像英雄离别般悲壮的一饮而尽,在放下酒杯的时候,他那沧桑深遂的眼神久久的凝视着身边这位稚气未脱的高个青年,然后感慨万千的说了一句,“小伙子,将来努力去当个高官吧!” “高官,你认为我会当官?” “小宇,这老杨原来是我们溪洲二中的语文老师,他会看相的。要不老杨,今天就给我表弟看一下,算是给他年轻的生命指一条未来的路吧!” 表哥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但一说到算命看相,他倒是眉飞色舞了起来,老杨则连连摆手。 “只是玩笑,只是玩笑。呵呵!算命都是不准确的,关键还是靠自己呀!人生漫长,沉沉浮浮,有如风起云涌一般,世事难料呀!谁又能通过相来看准人一生的命运呢?” “呵!老杨,你就别装正经了,咱几个今天有缘坐在一起喝酒,图的就是开心,可千万别把话题说的太沉重了。就当玩玩吧!用你的平生所学,给我表弟说上几句。” 当老杨的嘴里嘣出“好吧”的时候,他再次左左右右仔细的看了一下郭宇的脸。郭宇从没有让他人给看过相,见别人这样认真的察看自己,觉得挺别扭的,可他在内心深处却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老杨看了脸,又让郭宇伸出左手来,从手心到手指,再到手背,他看的越仔细,郭宇的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 “不好说呀,呵,真不好说。” “哎,有什么不好说的呀!老杨,别拐弯抹角了。说吧,说吧!” 表哥似乎比郭宇还急,边喝着酒边连声催促着。老杨却是不紧不慢,或许他已是心中有底,一副悠闲的模样;也或许算命看相的都有这种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习惯。 014 “从面相来看,小宇天庭饱满,眉清目秀,鼻峦俊俏,而且耳垂丰盈,嘴角盘丝,应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哦,哈哈,那好呀!小宇,你会有福的。” “不过应该不是当官的相,而是名望之相。” “名望之相?” “对,也就是说你将来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你都会成为自己业内的翘楚。比如说你明天做了医生,那会成为一代名医;做了科学家,那也会在科研方面取得丰硕的成果。(.)当然,既然没有官相,那自然也无法做大官了。” “哎!小宇,当不了官了。不过能取得成绩,成为有名望的人自然也好,老杨,再接着说呀!” 老杨慢吞吞的挟了一口菜,依然是那种悠然的样子。 “命是好,可是来之不易呀!从行运来看,小宇要取得荣华富贵,须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用古话来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小宇,从你手相来看也是如此,命运坎坷离奇,人生云波诡?,有大难大险,也有大的意外与惊喜。而且感情线曲折离奇,这恐怕不是好事。” “呵呵!老杨叔!我还没想过谈恋爱,找对象呢?” “但早晚会找的呀!” “其实别的我都不关心,我最心切的事情是明年能不能考上自己满意的大学。” “那当然能,从你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你眼光凝神,就足以证明你平时是个能够集中精力做事情的人,有许多学生成绩差,其实就是因为从小就没有养成专心致志的习惯。这可不是算命看相呀,这是我做了二十余年教师的心得。而且我敢说不需要我讲多余的激励言辞,你自己也会用功读书的,你眼睛里洋溢的神彩本来就是读书人的神彩。” 三人都喝得迷迷糊糊,老杨关于算命看相的那些话,也全当成了酒后的谈资。看着满桌狼籍,郭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是他第一次远在他乡自由自在的喝酒,当然希望能够尽兴而归,但表哥走起路来却已踉踉跄跄,在失望之余,郭宇只得搀扶着他回到了住处。 015 脑袋后面的窗帘依然半拉着,不知时针已经走到了几点,郭宇隐约觉得有人在推自己的身子,耳边还有轻轻的叫唤。 “小宇,醒醒,小宇,醒醒。” 郭宇睁开惺忪的眼睛,只见表哥布满血丝的眼球紧紧的盯着自己。 “表哥,什么事呀?” “起床了,小宇,昨晚喝了酒,现在没事了吧!如果不觉得累,那就跟表哥一起送货到火车站去,好吗?” “现在几点了呀?” “三点多,四点有一趟火车,我们得抓紧时间把东西送过去,晚了可就要陪钱了。” 郭宇一挺背,从床上轻松的跃起。对郭宇来说,帮表哥干活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就算再累也应该咬牙坚持。更何况他那么年轻,喝点酒,睡上几个小时后体力就恢复了过来。 “表哥,什么货呀,怎么后半夜才送?” 郭宇没几下功夫就穿好了衣服。 “哎,小宇,表哥还有什么货?如果不是事情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你叫醒呀,你刚来,应该多休息才对!哎!现在时间紧,人手缺。你是不知道呀,一般货车都是下半夜或凌晨这个时候发出的,如果都大白天的发,那铁路上不挤得开不了了?所以我们也得在这个时候把货送过去。” 刹那间,郭宇的泪水涌出了眼眶,他从没想到表哥的生活会是如此艰辛,起早摸黑的干,只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顽强的生存。 “怎么拉?小宇,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是表哥有什么事做的不对,让你伤心了吗?” “没有,没有,表哥,不是的,只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的日子也很难!在家里多好呀,表哥,在家里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哎!怎么想到这里去了,好了好了,不哭好吗?飘零在外,生活的困难会接踵而来,这是难免的。再说了,男人不管有多少苦,都要往肚里咽,不能变成眼泪往外面流,知道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以前没有亲身体验过而已,擦一下脸,我们快点走吧!” 郭宇点点头,看着表哥急切的步伐,他也紧紧的跟了出去。外面没有星光,天空依然很黑,像浓墨一样层层涂在头顶。如果在溪洲,这个时候应该有清凉的晨风,可北京的棚户区里只有让人觉得压抑的浓浓空气。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们很快走到了市场后面的铁门边,陈君掏出钥匙,利索的打开,再拉开了高悬于棚顶那只有微弱亮光的电灯。市场里面乱七八糟的,有些人甚至把一包包的货物扔在了通道上。看起来这里的人都很随便,而且似乎连贼都不愿意光顾这里。陈君走在前面,边走边用脚用力的把这些乱扔的包裹踢到一边。 “小君,是你吗?” 漆黑的货堆中突然有人在叫表哥的名字,吓得郭宇差点绊着东西摔了一跤。 “猴仨,是我,快点,把车推出来。” “你和谁在一起?” 听声音与语气,他好像在发现有陌生人后提高了警惕。 “我表弟呀!快点,别磨蹭了。” 016 “咣啷咣啷”,只见一个瘦小精干的人推着两辆三轮车从拐弯的地方冒了出来,他仔细的打量了一遍郭宇,然后急匆匆的返回到了黑暗处,没到一分钟,又推出了一辆三轮车。 “小宇,你会踩三轮吗?” “这不难,以前学校组织劳动的时候踩过一回。” “那太好了。” 陈君说完,一把拉过猴仨,“货呢?” “就那三捆。”猴仨说着,用手指了指店铺里面三包标着“发”字的大扎捆。 “快点搬吧。一车一包,刚刚好。” 郭宇马上跑了过去,他本想把包扛上肩,可一提后发现货实在是太沉,只得紧紧的拽住一角,使劲的在地上托。在表哥与猴仨的帮助下,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货堆上了三轮,再用捆绳扎好,使其牢牢的固定在车斗上。随后,他们三人又把另外两捆堆上三轮,等全部扎好了,郭宇已经是满头大汗。 “好了,表哥,这衣服怎么这么沉呀。” 郭宇一边抹脸上的汗水,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猴仨转头看看陈君,陈君也是一愣,接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宇,货打的太实了。呵呵,我们呀,一般往外送货时都是能扎多实扎多实,这样可以少占车厢的空间。再说你有可能是累了,使不出劲,所以才会觉得货物特别沉。好了好了,我们出发吧。可千万不能晚了点。” 他们三人一人一辆三轮车,在夜色中骑出了市场。陈君在最前面带路,郭宇夹在最中间,身后则跟着那个叫猴仨的年轻人。猴仨看上去贼眉鼠脸的,做事有些飘乎乎,看模样,应该不比郭宇大几岁。等他们三人钻出了小路到了大街上,这猴仨就赶了上来。显然,他是个喜欢攀谈的人,按奈不住独自一人在后面的寂寞,就和郭宇并行着聊起了天。 大马路上终于有了一点清凉的风,这让郭宇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再加上猴仨在身边娓娓讲述着一些京城里的奇闻怪事,听的他踩起三轮都虎虎生风。路上除他们三人外,几乎看不到路人与行车,宽阔的大马路任凭他们驰行,郭宇可以随心所欲的扭动着方向。他想赶上表哥,可陈君偏偏在拦在他的前面。猴仨也来了劲,他拼命想把郭宇往路边挤,郭宇车技没他出色,只得不时的以急刹来躲避。他们三人就这样在嘻嘻哈哈中你追我赶,没用多少时间就赶到了站场。 这个站场看上去有点冷清,几盏灯光有气无力的撑着,阴森森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郭宇不敢再笑着嘻玩了,他紧紧的跟在表哥后面,边骑边东张西望着。在冲上一个长长的斜坡进入站台后,他们停泊在了一节车皮的门边。车皮门关着,陈君上去轻敲了两下,门马上被推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这人居然是开饭店的老杨。他两边远看了一下,见别无他人,就把车厢门推大了些。 陈君进去了,没过多久,他示意郭宇与猴仨一起把三大包货搬进来。货车的车厢是封闭的,一进去就有一股浓热的空气压在了胸口,郭宇轻咳了几声,和猴仨费力的把货搬到指定的位置后便飞快的跑了出来。车厢里除陈君和老杨外,好像还有其他人,郭宇没看清楚,但隐约觉得有个戴墨镜,穿西装的人有些怪异,他想必是接货的吧! 017 郭宇没再多想,他无所事事的站在外面。陈君他们还在里面说话,尽管都压低了嗓门,但依稀能听到彼此的语气都很刚硬坚决,似乎在为什么事激烈的争论着。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陈君和老杨同时走了出来,他们脸上还布满了怒气,边走边忿恨的用溪洲土话咒骂着他人。 郭宇知道,做生意难免要讨价还价,谁都想多赚一点,搞得不欢而散也是正常的。但看起来今天这笔买卖是做成了,在出来后陈君给了猴仨一叠钞票,估计上千了。猴仨数都不数,喜气洋洋的一把塞进口袋,张口就问起了交易的情况。 “别提了,走吧!吃早饭去。” 陈君没有回答,他拍拍郭宇的后背,然后四人骑着来时的三辆三轮车原路返回。(.好看的小说)此时,郭宇突然心生狐疑,他怎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总觉得刚才除了自己之外,每个人都鬼鬼祟祟,提心吊胆的。尤其是猴仨,在车厢里出来后就一直东张西望,生怕碰见了警察一样,等拿到了钱,他才如释重负。刚才的过程似乎很熟悉,就像电影里的黑社会在交易非法物品一样。 “应该不会有事吧!” 郭宇想着,忍不住回头看看。只见远处那个戴墨镜穿西装的人在车厢门口张望后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还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见郭宇回头,猴仨也扭转脖子看了一眼。这一幕恰被坐在陈君车斗上的老杨看到了。 “小宇,看什么呢?” “呵!老杨叔,没啥,我就觉得刚才那个家伙有点怪。” “你是说那个戴墨镜的吧!” “对对对,就是他,你说大清早的天都没亮,他戴副墨镜做什么呀?” “不会是独瞎眼吧!”猴仨见他们聊了起来,就开玩笑般的闲扯了一句。 “对,他的确只有一只眼,听说是越战的时候打瞎的,样子很可怕,因此走到哪里都戴副墨镜。” “老杨,这独眼鬼也太黑了,下次我们换个主顾,不和他做买卖了。” 一听陈君这句话,老杨突然眉心颤抖了一下,在沉思了片刻后,挥了挥手。 “小君!回去再说吧!” 在这个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了,路上的汽车疾驰而过,几个清洁工正挥动着扫帚清扫着马路。虽然心中残留着没有抹去的疑问,但总归是帮表哥做了趟买卖,这令郭宇觉得很开心;那猴仨顺利的拿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这份钱,他自然也非常愉快。人一高兴,话随之也多了起来,可他的谍谍不休很快被老杨烦了一顿,这一路上心事重重,怒火难熄的,只有陈君与老杨。 很久没有吃过丰盛的早饭餐了,上半年在家里时,郭宇的早饭每天只是一个没有陷的馒头,再加一碗前一个晚剩下来的菜汤,有的时候甚至连菜汤都没有,边啃着馒头就去了学校。今天却不一样,郭宇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一口气吃了四个肉包,二个鸡蛋,尽管肚子已经饱饱实实了,可依然有种意犹未尽的**。看着狼吞虎咽的郭宇,陈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宇,不要念书了。” “什么?”郭宇愣住了,他不知道表哥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会越念越穷的,小宇,死了那条心吧,跟着表哥混。这年头,有钱就是爹。趁年轻,还是多捞一点。” 郭宇沉默了,他的心有如系着沉沉的铅,脑海中则是茫茫然的一片空白。是呀,生活的脚步太难迈出了,就是在今年,接二连三的挫折已经让他深刻体验到了世事的艰辛与悲凉,可他怎么能放弃呢?他真的很想上大学,说句心里话,他想好好的嚎啕大哭一回,可他知道,泪水并不能洗去人生的不幸。 018 “好了,小君,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让小宇自己选择吧!” 老杨挪了下凳子,紧紧的靠在郭宇的身边,然后低下头来。 “小宇,书还是要念的,我支持你,别听你表哥的,意志要坚决的任何东西都动摇不了,不管碰到多大的困难,都要把书念下去。你还年轻呀!像你这个年纪吃点苦,有什么不好呢?人呀,总是这样,穷的时候,会有人给你白眼,有人嘲笑你的痛苦,甚至讥讽挖苦你,但你要相信,也有许多人会以不同的方式默默的帮助你的。” 老杨很憨厚,他应该是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匝,在郭宇的身边,他更像是个充满关心与爱护的老前辈。听着老杨的这番话,看着他慈祥的笑容,郭宇觉得恰如一股暖流在心间淌洋。 “好了,今天早上让你和我们一起大老远的把货拉到车站,也够辛苦你了,吃了早饭回屋里休息一下吧!我和你表哥还有点事,等中午了我们再去叫你。” “不,我不累,真的,老杨叔,我一点也不累。” 郭宇焦急的看看老杨,再看看陈君。 “表哥,让我回去睡,我肯定睡不着的。” “那你陪我一起看店吧,我们聊聊天,下下棋。” 猴仨正愁没人陪,一听郭宇说自己不想休息,赶紧催了起来。 “好吧,小宇,那你上午就帮表哥看一下店,有什么事问一下猴仨就行了。我们中午回来叫你们。” 陈君说完就起身结了帐,不放心的嘱托了几句后就和老杨去了外面。猴仨很老到,他把一辆三轮的前轮提起来,搁在另一辆三轮的车斗上,然后和郭宇一路慢吞吞的把三辆车子带回到了市场。 大白天的,市场里没几个顾客,偶尔来个人,简单的问上几句,觉得价格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不合适,就摇摇头离开了。郭宇很无奈,他很想帮表哥做成一笔买卖,可整个市场都是冷淡经营,就算他使出浑身招数,最终也是无济于事。猴仨倒是轻轻松松的做成了几笔交易,这令郭宇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当他问及做生意的秘密法宝时,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却故弄玄虚了起来。郭宇考虑了一下,干脆就坐在猴仨的店铺里看,凡事都可以学的,他就不信学不到猴仨的那点本事。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早上吃的那么多东西早已消化殆尽,郭宇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可表哥与老杨却仍然没有回来。郭宇有些担心,他真的很害怕表哥他们做的不是合法的生意,而且他似乎就有那么一种预感。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在焦虑之中,他点上了猴仨给他的那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觉得整个喉咙呛得快裂开了一样。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有些昏沉,手脚有些麻木之中的软弱无力。 等一根烟吸完,郭宇突然发现猴仨也不见了。在这个市场中,他不再有熟悉的人,一幕幕恐怖的镜头,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刹那间,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手心与额头冰冷的,仿佛掉进了个漆黑的冰窖之中。 就在郭宇惊惶失措的时候,猴仨捧着一碗面从市场后门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捧着热气腾腾一碗面条的黄老六。郭宇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表哥他们给市场的管理办公室打过了电话,说中午回不来,要猴仨先照顾一下。这猴仨也挺负责任的,接了电话,没和郭宇招呼一声就给他要了吃的东西。 019 “身在异乡为异客”,当一个人远离故乡,飘泊在外的时候,浓浓的思乡之情既会让人陶醉,也会因为寂寞与孤独,凭添难以排解的烦闷,有时甚至是无缘无故的不安与恐惧。当郭宇看到店铺里有纸和笔的时候,他想到了远在江南的家人。他们或许也正为自己担心,彼此的心情何偿不是相同的牵肠挂肚呢?郭宇端了一把椅子,静静的趴在店面的木板上,给家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爸爸,妈妈: 你们好! 你们现在在哪里呢?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们回家了,家里变得冷冷清清的,在离家时候,我把家俱都抹了一遍,真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房间里依然干干净净,明窗净几,纤尘不染的。爸爸妈妈,可此时的我心里还是那么担心,担心现在写的信如果寄到家里,我怕它被塞进久久无人开启的信箱,所以只有寄给姑妈,让她转交了。 我如期到了北京,很顺利的找到了表哥,现在就住在小君这里,虽然刚开始生活有所不便,但一切总算是安顿了下来。你们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会一边帮表哥做事,一边努力复习功课的。(.好看的小说) 爸、妈,我还想考大学,今年没有考好,让你们失望了。这都怪我平时贪玩,如果再抓紧点,咬咬牙,或许就不应该是今天这种样子。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很内疚,真的。一路北上的时候,我始终朝南边坐着,我很想对着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离开溪洲的时候,妈妈瘦了,看着她黑黑的眼圈,我知道她流过了眼泪。作为你们惟一的儿子,我怎么能离开呢?家里有难,我应该呆在妈妈的身边才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难受,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懦弱的逃兵一样。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呢?走到了外面才知道,你们是想要我远离那些纷争,可我是男人,让我回来吧!我真的很想回家,很想回到你们的身边,我已经长大了,不管家里有多大的困难,我也能替你们分担的。 其实,家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不应该对我隐瞒。小的时候,你们就告诉我,男子汉的品质就是善良与勇敢。我一直牢记着你们的话,善良让我相信这个社会必定会有公平与正义,勇敢让我知道,在困难面前不能畏惧,不能退缩。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把我当小孩一样,怕我受苦,怕我不安了,我不会的。 ......。” 写着写着,郭宇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灼热了起来,他抬起头,努力的闭上眼睛,再用力睁开,瞪的圆圆鼓鼓的。他知道男人不能流泪,如果现在只是刚刚开始,那今后的路还长着,如果困难会很快结束,那更不能因为现在一时看不到希望而哭出声来。信足足写了五张纸,等郭宇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把它折好,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口袋。 020 没有手表,估计已经临近傍晚了,猴仨见郭宇忙着写东西,便没有打扰,他约了几个邻店的,去了别的店铺玩起了扑克。远远的能听到他们玩牌时相互斥责的声音,郭宇听着觉得有趣,本想去边上看看,可想想这玩意还是不学为好,于是就独自在店铺边上闲逛了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一辆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由远而近,速度很快,直冲进了大市场。开车的正是老杨,后面的人一扭身子,双脚落地,正是表哥。 他们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脸的喜悦。表哥一向不分香烟给郭宇,可这回却出乎郭宇的意料,等他刚刚走上前来,顺手就朝着郭宇扔了一根烟,想必今天他们真的碰到了大喜事,以至于一进入大市场就喜形于色。 “小宇,中午吃什么了,表哥临时有事,回不来。你不会挨饿了吧?” “没事没事,有猴仨兄弟在呢!你不用担心。谁要是落下你小表弟,让他吃了亏,我老杨第一个抽谁。” 老杨边说边乐呵呵的招呼着猴仨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嘱托了几句,然后那猴仨就接过身后的那辆摩托车,一轰油门,飞一般的消失在了视线之内。没过多久,陆续有三个与陈君年纪相仿的青年人走了过来。陈君一一把他们介绍给郭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三人居然也都是溪洲人。[]大家看上去似乎都很乐意与郭宇认识,没聊上几句,就开始彼此称兄道弟。 看得出来,陈君、老杨、猴仨,还有他们几个朋友一定做成了什么大买卖,因此个个非常高兴,而且晚上会有一场庆功宴。郭宇自然也非常开心,自己刚来北京就给表哥他们带来了好运,这好像预示着今后将会一帆风顺。 天还没有全黑下来,郭宇在打理完店铺里的事务后,就和老杨一起带着众人来到了老杨家的饭店。早有厨子在做菜了,走到一间简陋的包间里面,桌上已经按人数摆好了碗筷。胖嫂一直抬着头在看着电视,见来了人,赶紧端出了几个盛着花生,咸萝卜之类的冷盘。陈君他们几个二话没说,一坐下就开了几瓶啤酒倒在了自己的杯里,随后就兴高彩烈的喝了起来。 郭宇进入状态有些慢,虽然他小时候看过水浒,并且十分喜欢小说里诸多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甚至还非常羡慕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时的那种豪情。但如果真的让一个书生气十分的人混迹于“好汉”中间,那恐怕心里的感觉就有些说不出原因来的别扭了。不过还好,除了有表哥频频关照,身边还坐着个同样拥有一种书生气在身的老杨。现在看来,这老杨着实有些像梁山里的智多星吴用,应该说他是个落魄文人吧。老成持重,深沉内敛,在这群青年人的堆里,他显得特别有份量。 一开始,郭宇就注意到席间还留着一个位置,想想显然应该是留给猴仨的,因此便若无其事的询问了一下。老杨全然不当一回事,随口便说了句“他等一下就过来”。可等到菜盘子叠成了两层,空酒瓶子摆满墙角的时候,依然不见猴仨的出现。这时候,倒是老杨急了,只见他一改常态,眉头紧锁的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沉闷的坐在墙角。 “哎!老杨,猴仨没事的,这小子拿了钱可能找妞去了。不要担心了。” 021 “是呀是呀,老杨,他小子的习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教了他三年初中呀!” 这话的言下之意谁都能理解,引得了大家一番哄堂大笑,可老杨却依然心事重重的低垂着头。袅袅的烟在他身边盘绕,或许正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充满不安与担忧。这群人中只有陈君显得稳重成熟些,他见老杨闷闷不乐,酒兴也随之减了大半。他先是示意大家不要再高声喧哗,接着慢慢走到老杨的身后,弯下腰,伸出手,轻轻的拍着老杨的背。 “老杨,你是担心猴仨会出事?” 老杨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我想不会的,他们不会那么快就得到消息,然后来找我们。要不,我到外面找找?说不准他真的在哪个窑子里鬼混呢?” “不用不用。” 老杨突然抬起头,转过身,用手紧紧拉住陈君。他的眉心几乎挤成了一条细缝,说话的语气急切而短促。见大家都因为他的焦虑而神情凝重了起来,他顿了顿,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君,你不要找。如果没事,他很快就会到的,如果真的有事,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君点点头,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们几个不再行拳猜令,不再谈笑风声,一个个不停的抽着烟,房间里烟雾缭绕,沉闷的气氛中,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此时,郭宇知道,他的预感可能会是真的。如果在以前,他会坐立不安,更会油然而生一种传统的正义感。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心中的正义感已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想想自己只身飘零到北京,带着时而令人悲怆,时而令人冲动的凄惨投靠在表哥他们身边,人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还要那些美丽动听的教条有什么用呢? “老杨,你刚才让猴仨去做什么了呢?” “没啥,我只是让他在邮局下班前把钱寄回家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膜里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猴仨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爸爸在采石场被炸死那年,他才六岁,他老母也在那次事故中被巨石压成了残疾人,后来被安排在福利厂里包纸盒。初中开学报到的时候,我看到他背着老母来到学校。那年他才十四岁呀,当我看到他苍老的妈妈趴在他瘦小的身子骨上朝我走来,用一堆硬币凑着交学费的时候,我的心像被揉碎了一样。呵!猴仨这小子挺聪明的,他知道我对他好,在学习上无以报答,就经常到我家来陪我老爹聊天,他挺能逗老人开心的。” “老杨,别提了,猴仨不这样,我们能成为兄弟嘛?” “呵呵!是呀!我和他也不算师生,应该说是朋友。我知道他拿了钱一定会寄回家,可就担心他玩了以后再寄。年轻人嘛!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难免的。” 老杨说话的语气很沉很缓,一个个字从唇间伴着烟慢慢的吐出来,听得让人伤感悲寂。 突然,门外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老杨一惊,“猴仨”。 022 还没等大伙站起来,门已经被推开了,猴仨捂着肚角冲了进来。 “操他的祖宗,被捅了一刀。” 话还没说完,顺手就从桌上端起一个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大半。 “怎么了?猴仨,出血了?” 他腰间的衣服红了一片,全身的衣裤粘满了泥灰。 “没事没事,只是弄破了一点皮,幸亏老子闪的快。” “那先去医院吧!” “哎!先让我吃点东西吧,饿死了。” 猴仨伸出一直捂在腰间的手,手心全是血迹,但他却当作什么事也没有一样,操起筷子就往盘子里夹东西。等嘴巴里塞满了东西,他边咀嚼,边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王老板身边一定有独眼鬼的人,我们直接与王老板联系的事,他下午就知道了。” “慢点说,慢点说,别咽着。” 老杨递上了杯水,猴仨接过后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我给老娘寄了钱,见时间还早,就去了市场后街找那妞。呵,其实是老子心里还掂记着她。上次搞过一次,挺爽着,手里有了点钱,耳边就响起了那**###的声音,小弟弟一不听话,身不由已的就去了。加了点钱,干了四回,等做完事,想着晚上要喝酒,就决定先把摩托车开回到市场里。没想到那独眼鬼叫了一帮人居然在市场里等,他好像有点认识我,问我陈君和老杨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就动起手来。一刀捅在这里。” 猴仨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肚角,然后从桌上夹起一条肥硕的鸡腿,像饿死鬼般狂啃了一番,随后把骨头一扔,捧起一碗汤,三二口喝了个底朝天。 “如果不是我退的快,可能肚子就被捅穿了。后面的人很快扑了上来,**起身边扛货用的木棍狠狠的砸了过去,‘砰’的一下,棍子都被我砸断了,见那人一倒地,我顺势就从人缝里钻了出来,连滚带爬的,拔腿就跑。婊子养的,下次碰到老子费了他。好了,你们吃吧,我先去后街那诊所里包扎一下,等我回来呀!很快的。” 猴仨真不愧他的外号,一转身就出了门,动作干净利落的很。见猴仨无大碍,老杨总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早晚都会找我们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那么快。” 023 “那我们怎么办?” 另外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陈君,陈君看了看郭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递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小宇,这些钱你先拿着。” “表哥,我,我能帮得上忙吗?” “呵!不要傻想了,这些天你先住老杨阁楼上吧,平时可以帮他店里干点活,不要去市场了。等我处理完了,再让你搬回来。” 郭宇把钱接了过来,老杨扯了扯他的衣角,把他带到了阁楼上面,在嘱咐了几句后就回到了楼下。阁楼很小,就一张床,看来是准备临时给人睡的。可郭宇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躺下呢?他把钱分批藏了起来,就偷偷的溜到了楼梯口上,只听得楼下有人在大声说着。 “小君,与其等他们再找我,不如我们去找他,反正现在是你死我活了。” “对小君,晚上就动手,他今晚肯定不会去市场找我们了,一定呆在货运站里,我们先端了他的窝。” “好了。” 是陈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老杨,拿家伙吧!” “小君,那猴仨呢?” “我们不能等他,他已经受了伤。等他回来,让胖嫂转告一下吧!大家记住,如果事情搞大了,那么大伙都分头回溪洲,北京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噢,对了,老杨,独眼鬼他们是不会找到你这里的,麻烦你这段时间先照顾一下我表弟,如果我回不来,过一段时间让他一个人先回溪洲吧!”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放心吧,小宇的事包在我身上。” 郭宇听着,心有如刀在绞。他轻轻的往下走了一步,通过楼梯口子上的木板缝,他看到陈君四人跟在老杨身后走了出来。在厨房间里,老杨蹲下了身子,从杂物堆里面拉出一个蛇皮袋。打开系在口子上的尼龙绳,倒出五六把呈亮的小斧头。老杨去了里面,他们四人分别把小斧头柄插在身前腰间的皮带缝里。没过多久,老杨拿了四件蓝绿不一的旧军装分给了他们。他们把军装穿上,在确定小斧头被掩住之后,踏着夜色出了门。 老杨换了件衣服,他叫来了胖嫂和厨子,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也匆匆去了外面。 024 郭宇手足无措,他想偷偷的跟在表哥后面,哪怕是尽自己的菲薄之力也好。他现在算是彻底想通了,不就是打架吗?打不赢就抢不到地盘,就混不下去,更何况自己也是孤苦伶仃的人,什么后顾之忧都已是多余的了。如果表哥打输了,那么自己将会更加无依无靠。可是,表哥他们又去了哪里呢?郭宇细细琢磨着,刚才只听到货运站,难道就是清晨去的那个地方? 正在郭宇苦思冥想,一筹莫展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猴仨!” 郭宇赶紧把门轻轻推开,悄悄的蹲在楼梯上察看楼下的动静。(.无弹窗广告)只听得楼下猴仨询问了几句,马上暴跳如雷起来,胖嫂在竭力阻止他,但猴仨哪里肯依,硬着性子把胖嫂推开,从蛇皮袋里拿起一把斧头,二话没说,抬腿就往外面冲。 眼前的一幕刹那间让郭宇热血沸腾,他也等不及了,“噔噔噔”几声,不顾一切的从楼上跑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猴仨追了上去。身后响起了胖嫂的嘶声厉竭的喊声:“陈君表弟,回来!陈君表弟,回来呀!” 声音渐渐小了,胖嫂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沮丧的回到了屋内,郭宇没用多少时间,也赶上了猴仨。(.好看的小说)郭宇的出现让猴仨一愣。 “小宇,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不!我不回去。” 猴仨突然停了下来,挡在郭宇身前,猛推了郭宇一把,郭宇则用力把胸往前一挺。 “给我回去!听到没有。” “就不回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如果我表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说我怎么办?” “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能对不起你,再说社会上的事你没见过,你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我不是孩子了,来北京就是混的,你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郭宇说着,一把脱下晚上出门时临时加上的外套,塞进了猴仨的手里。 “先把这藏好,当街拿着会招警察的。快,带我去。” 猴仨将外套裹住斧头,在郭宇的拉扯下,只得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跑去。一路上,猴仨还在唠叨个不停,但郭宇理也不理他。见劝说没有丝毫用处,猴仨只得向他讲起了打架中应该注意的事项。郭宇一一默记在心,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技巧即使重要,但到了这节骨眼上,关键还是看是否能够做到痛下决心。人到了这种境地,还管他犯不犯罪呢?只要大家都能齐心,就一定可以把那独眼鬼这帮人打怕。 果然就是在清晨去过的那个火车货运站场,可站场里却静悄悄的,根本不像是个聚众进行火拼的地方。猴仨把自己的斧头交给了郭宇,自己则操起了仓库门边不知谁放着的一根铁锤。郭宇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猴仨想了想,回忆起独眼鬼的老巢应该在一个堆建材的大仓库里,上次和陈君一起去过。只不过陈君只身去见了独眼鬼,而他却留在外面等候。 025 猴仨还能记得去的路,在货堆间借着月光七拐八弯,没过多久,远远听见了有人对话的声音。看起来还没开始动手,这令猴仨与郭宇倍感欣喜,他们飞快的往里面跑去。就在货堆间的通道要跑到尽头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郭宇与猴仨大吃一惊。货堆的中央是个比较开阔的空地,十来个人气势汹汹的拿着铁棍,长刀将陈君他们四个团团围住。陈君四人则双手握拳,交叉着放在身前。虽然陈君他们看上去气定神闲,但显然,双方都已剑拔弩张,如果陈君他们双手一掀军装,抽出藏在衣内的斧头,那必定是一场血腥的砍杀。 猴仨见状,正想抡起铁锤往前冲,郭宇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在后面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还没等猴仨张口说话,郭宇就把他推进了通道边的一条狭窄的货堆缝隙里。 “干嘛?小宇?” “你没见他们人多势众嘛?” “哎,刚才就让你不要来,小宇,你在这里等,我先进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如果我们全挂了,就帮我们收尸吧!” “猴仨哥,我不是怕了,你过来瞧瞧,看看他是谁?” 郭宇和猴仨微微的探出了脑袋,只见不远处空地边的货堆上站在一个人。 “独眼鬼!” “对,是独眼鬼,他一个人站在货堆上,身后还有把椅子,瞧他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是早有防备。是小君他们落入了他的圈套呀,以至于现在得意忘形的站在上面指手画脚。我们绕他后面去,他一定不会发现。如果里面打起来,我们就在后面偷袭他。我们两个总能搞定他一个人吧!只要他被我们做了,你说其他人会怎么样呢?” 猴仨沉思片刻,马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擒贼先擒王,是这么说的吧!还是你有办法,好样的,小宇,走。” 郭宇和猴仨转身鱼贯穿过货堆间,在后面的通道上快速朝前跑去。这时,货堆上的独眼鬼正气焰嚣张的说着话。 “陈君,天算不如人算,我就知道你会自投罗网。哈哈哈!年轻人嘛,就是冲动,没想到我早在这里等你吧!我给你指一条活路,马上离开北京,否则明天就会有人来这里为你收尸。” “哼!独眼鬼,我会怕你吗?你信不信,晚上老子灭了你这个□□。” “给我上。” 话音一落,就传来了喊杀声,里面已经打起来了。不再快点表哥他们就要吃亏,郭宇一把将裹在斧头上的外套扔掉,和猴仨一起心急如焚的飞奔。货堆只有一人多高,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货堆正处于装卸中,后面被搬走了许多,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阶梯。郭宇几个跳跃赶了上去,独眼鬼根本没有想到后面还没有人,正得意的想坐在椅子上慢慢欣赏眼前的好戏。可还没来得及转身,郭宇已经将斧头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独眼鬼大吃一惊,但此时已经动弹不得,郭宇与猴仨牢牢将他束缚了起来。一看到空地中表哥受伤,郭宇是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大吼一声:“住手。” 026 独眼鬼倒是处变不惊,他虽然一时难以挣脱,但仍然使出全身的劲来反抗,边扭动着身体边对着下面大喊着:“给我做了他们,别管我。(.好看的小说)宰了他。快!” 见其还嘴硬猖狂,不可一世的咆哮怒吼,猴仨怒气冲天的抡起铁锤,狠狠得一记砸在他的小腿上。 只听得一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果在电影电视里,着实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腿断了,腿断了。” 独眼鬼身子斜着一沉,一条腿瘫了下来,郭宇依然死死把他抱住,斧头的刀锋几乎差点就切入了他的脖子。这时,下面的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面对形式的逆转,陈君即惊又喜,趁着对方因为群龙无首而手足无措之际,挥斧追砍了起来。(.)一时间,独眼鬼的人阵营大乱。 “要不要老子砸断你另外一条腿?” 声音很响,或许猴仨这话不仅仅是说给独眼鬼听,也是为了吓吓货堆下面那些跟独眼鬼的混混。不管怎么样,猴仨的这声厉吼的确吓破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胆,见货堆上的人心狠手辣,而且身边的对手也是气势汹汹,他们自然也无心恋战。有胆子小的,丢下凶器就跑了;有和独眼鬼关系好一点的,退守到了货堆边上,显然,他们在饲机想从郭宇和猴仨手中夺回他们的老大。空地间处于相持状态,郭宇则明白必须速战速决。(.无弹窗广告) 这时,独眼鬼痛的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再无力气大喊大叫,但他还是瞪着猴仨,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有种你砸呀!老子枪林弹雨都过来了,今天落在你小子手里算倒霉,下次我活剥了你。” “啊!呸!” 猴仨气的青筋都崩了出来,猛的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锤。眼看着铁锤就要对着独眼鬼的另一条腿落下,郭宇突然迅速的伸出手来拦了一下。 “仨哥,你听到了么?” “听到什么了?” “汽笛的声音。” 的确有汽笛的声音,伴着火车车轮缓缓启动的微响。 “仨哥,拿绳子来绑他,把他扔火车上去,火车去哪里就让他去哪里。” 独眼鬼一听这话,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他想抬头看看身后的人到底是谁,但却不能弹,因为斧头横在他的脖子上。 “你狠,你敢吗?” “怎么不敢?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猴仨从货堆上抽出了好几根稻杆做的长绳,没几下功夫,把独眼鬼捆了个严严实实。独眼鬼就算再有能耐,恐怕在失去先机之后也只能为人之鱼肉,任由他人摆布了。猴仨还不放心,干净利落的把绳系得更紧了一些,见独眼鬼被捆得像一具干尸,一时不禁兴奋了起来,张口就对着空地上大喊了一句。 “独眼鬼的仔子们,对不起了,你们老大现在想到外面玩玩,你们先回去吧!” 郭宇一听这话就笑出声来。不过他也不敢大意。事不宜迟,他随手把斧头扔到一边,和猴仨一起二话没说,一个捏脖子,一个扛脚,让独眼鬼翻身来个脸朝下,再使出吃奶的劲儿,顺着火车车轮“咕咕”的声音往后面撤去。 这独眼鬼毕竟行全出身,身子还挺沉的,郭宇和猴仨累得满头大汗才把他抬到了好几十米之外的货堆上。一列火车正在货堆边缓缓的加速,有几节车厢装的是木材,独眼鬼看得清清楚楚,但自知已经无力回天,在被扔出去之前,他突然说了句很客气的话。 “朋友,今天算你狠,你敢让老子看看你吗?” 郭宇没作分想,一把将他的脖子扭了过来,凑上脸去与之对视。 “看到了吗?我也看到你了,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如果碰到,老子都比这次做的更狠。” 027 话一说完,他和猴仨顺势将他扔了出去。[]独眼鬼的身体沉沉的落在车厢里的木材上,看样子是摔重了他,不过他还是奋力扭过了身子,回头瞪眼看着郭宇和猴仨。猴仨见其还如此嚣张,怒气之中随手把插在腰间的铁锤扔了过去,没有砸到,铁锤“咣啷”几声掉进了木材的空隙里。火车越开越快,没几下功夫,最后一节车厢已从身前一闪而过。 一介书生,居然在北京一个深夜做了一件如此凶恶残暴的事。郭宇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渐行渐远的火车,他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麻木的手脚像泄气后的皮球一般软软瘪瘪。刚才勃然而起的狠劲已经烟消云散,他不敢回忆发生的一切,只得紧紧跟在猴仨身后,慢慢的向原先的空地走去。独眼鬼手下的人早已跑了个精光,陈君他们在解困之后飞快的赶了上来。 “小宇,没事吧?” “表哥,你的胳膊?” 陈君的胳膊被砍了一刀,肉都裂开了,正流着血。其他三个人不是背部被划开了口子,就是大腿写了一个鲜红的“一”字。老杨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只见他背着一条火药枪跟在后面。 “快走快走吧!等一下警察就要来了。” 一辆面的就停在不远处,他们七个人**的全挤了进去。车子刚刚开出站场,来到另外的一个出口处,就听到了“呜呜”的警鸣声开进了火车站的站场。 惊心动魄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可郭宇却在颠簸的车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他觉得刚才的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完全失去了人性,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不到合理解释的理由。[]“不需要理由吗?或许真的不需要。” 郭宇推开车窗,北京的夜色居然如此迷人,华丽的灯光映衬着一座座高大挺拔的建筑,在临近深夜的时候,有的地方依然车水马龙。晚风撩乱了他的头发,在心乱如麻之际,他突然想告诉自己一句话,“不要再多想了,就让生命像窗外的风一样随意吧!管他生,还是死呢?什么东西都是天注定的。已经飘泊在外了,生命就算轻如鸿毛也作罢吧!”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老杨的饭店,受伤的去了后街的一个诊所。那诊所或许就是为这一带人开的,对病人进行简单的消毒,包扎,竟然能经营得下去,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是现实的存在着。这就是贫民区,一群人为了生存,不断的争斗,不断的受伤,不断的康复,不断的将仇恨继续在心中燃烧。 饭店已经被关掩上了门,屋里只有郭宇,猴仨和老杨。老杨摸了摸他那把火药枪。 “这枪是我以前做老师的时候买的,平时约几个朋友上山打打猎物,像山毛兔、野猪之类的,回家后做成几个小菜,悠闲的喝点酒,生活好生自在。哎!没想到人过中年后还被迫背井离乡,听说北京乱,我就把枪就藏在衣服堆里偷运到了这里。生命已经微不足道了,今晚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现在又没派上用场。” 老杨把枪用布包好,然后独自去了楼上藏好了枪。在下来后,他重新生起了炉火,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猴仨提了几瓶酒,开开心心的喝了起来,他像是要被补上错过的晚餐。郭宇则心事重重的,他一根接着一根,低头狠狠的抽着烟。 “小宇,感到后怕吗?” 郭宇轻轻的点了点头。 “呵!没事的,现在好了。明天我就去问一下那列火车往那里来开。不要说一个月,只要他一个星期内回不来,那他在北京的势力就会消失殆尽,他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没有他,就会作鸟兽散。如果他真的敢回来,呵呵,你说一个光杆司令能把我们怎么样呢?小宇,晚上你做的很对,只有打残了把他送到外地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想出人命。” “老杨叔,我不是怕他。” 看着郭宇深遂而焦虑的眼神,老杨突然明白了。 “小宇,既然已经做了,就勇敢的面对吧!命运铸就性格,千万不要惴惴不安,心神不宁,好好把握自己,好吗?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年轻,今后还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勇敢的面对一切,挑战一切,你的生命才会大气磅礴。其实,你的道路最光明,你心中的理想还是熠熠生辉的。” 028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杨就带回了火车的消息。[.超多好看小说]这是一趟开往大西北的货车,天知道那节运着独眼鬼的车厢会在什么地方装卸。随他去吧,反正不出大意外,人也死不了,就算死了,可能也会是个最终石沉大海的案件。别人都感觉轻松的半截,可对郭宇来说,如果今生再也看不到独眼鬼,那么阴影将会永远难以抹去。当然,如果再见到了他,那更是件恐怖的事情。 为了以防万一,陈君他们商量后决定不再以服装市场为据点。至于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以做什么生意为掩饰,他们在老杨的饭店里整整讨论了一个上午。郭宇没参加,他失魂落魄的在市场里傻坐着。摸摸口袋里的家书,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得一片冰凉。 “这信还要不要寄出去呢?” 郭宇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什么想法在刹那间都拥塞了进来。或许,独眼鬼又回来了,他带着十几个穷凶极恶的人把自己绑在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火炉在前面燃烧,但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在等铁烙烧红。自己早已被打的遍体鳞伤,在气若游丝之际,耳边响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狂笑。这笑声有如一根根冰一样冷的针,从黑暗的地方射出来,穿过皮肤,扎进血管。瞬间,体内的血液像寒风中的流水一样结了冰,整个身体像凝固了起来。接着,一盆冰水扑在了脸上,在微微睁开眼的时候,胸口一阵长长的“嗤”声,在剧痛之间,又昏死了过去。 郭宇一怔,原来是个询问服装价格的。他见郭宇一脸铁青,以为是个病人,还没等郭宇张口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或许有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又朝自己走了过来,郭宇觉得很害怕。他们问:“你是郭宇吗?” 郭宇不敢回答,愣愣得看着他们将一副冰冷的手铐铐在了自己的腕间。 在审讯室里,头顶上有一盏射着强白光的电灯。身前是铁栏,后面坐着两个警察。 “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严厉的声音把郭宇的精神碾的支离破碎,泪水挂在脸上,不停的往地上淌。 “被告,郭宇,男,因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故意杀人?” 郭宇猛抬起头,他从幻觉中惊醒,市场里面并没多少人,更不见警察的身影。 “我真的是故意杀人吗?” 郭宇不敢想象后果会有多少严重,这时,他发现手心全是汗。手插在裤袋里,一直捏着那封早已写好了的信。他把信掏出来看看,居然纸都被汗浸湿了。 029 “哎!做都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郭宇知道,昨天晚上的一切尽是命运中的必然。如果命运真的对他如此残酷,那也只能听天尤命了。只不过,他觉得很不对起自己的父母,如果父母在溪洲捎来了让他回家的消息,而他届时又被关进了监狱,那又会怎么样呢?妈妈一定哭的天昏地暗,爸爸再坚强,这样的事情也会令他老泪纵横。 忧郁的郭宇不敢再往坏处想下去,越想只能让自己更加不安。如果噩运真的马上就要到来,那还不如让自己轻轻松松的走过生命中的最后这段时间。他决定下午先把信寄出去,然后去书店找找法律方面的书籍。 中饭是在老杨饭店吃的,陈君他们若无其事的谈论着今后的发展方向,只有郭宇坐在一边,茶不思,饭不想。看着表弟郁郁寡欢,陈君觉得很难为情,毕竟,郭宇和自己虽然情同手足,但他们显然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现在因为自己的事而累及郭宇,他当然满心里不是滋味。 “小宇,我们要搬地方了,下午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散散心好吗?” “表哥,要搬什么地方去呢?” “我们不做服装批发了,打算在北京的西北部开家饭店。那里有许多学校,清华北大都在那里。[]呵呵,条件应当比这里好许多,可以方便你复习功课呀!” 郭宇眉头一皱,他知道表哥一直很关心自己。但现在还需要复习功课吗?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走进他心中那个美丽的校园。 “好了,小君,我看下午还是我们去看地方吧!让小宇自己散散心。” 老杨说着,对着陈君使了个眼色。他最明白郭宇的心事,也知道外人再怎么安慰都是徒劳,只有郭宇才能为自己找寻心灵的安宁。随后,老杨拍拍郭宇的肩,领他到了外面,并给他安排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踩着单车,郭宇来到了北京的街头,再好的风景他也无心欣赏。在邮局寄出家书之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早在地图上找好了的一家书店。书店很大,如果在以前,郭宇会踱步其间,随心所欲的翻翻书架上的书籍。家里对他买书从来就没吝啬过,爸爸妈妈经常在外面夸自己的儿子,玩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看起书来俨如泥牛入海。可今天郭宇心中只想解决一个问题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不算故意杀人。 一本白色封面的《刑法》,是条文版的,郭宇拿在手里,只觉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他慢慢的翻开,手指顺着条文颤抖着移动。条文很简单,“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什么叫做故意呢?郭宇觉得自己并没有要杀死独眼鬼的念头,手里的这本书解决不了他心的问题,只得换了一本厚厚的《刑法学》,这好像是本教科书。 教科书里写的倒是挺详细的,郭宇认认真真的看完,虽然对于书中的那些解释郭宇还是不大理解在法律层面上的意义,但他相信自己没有主观上剥夺他人生命的意思,这一点确实让他踏实了许多。不过,他依然心存困惑,“难道自己做的就构不上犯罪吗?” 030 “嗨!你的鞋带掉了。” 有如银铃般的声音,郭宇转身一看。她是那么美丽,眼睛清澈见底。 “噢,谢谢!” 郭宇赶紧弯腰把鞋带系好。 “你是学法律的吗?” 郭宇觉得自己有些手忙脚乱,一时连鞋带也系错了,只得解开重来。 “不不不,我只是随便看看。” “呵,我正想买你手里这本书呢?你瞧,书架上没有了。” “好!” 郭宇站起来,正要把书放到书架上,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慌乱之中眨了眨眼睛,才把书递了过去。 “谢谢你!学校本来发了一本的,可被我弄丢了,只有自己到书店里买。” “没事没事,我不买的。” 郭宇的脚步僵硬的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只觉得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一样。本来,或许应该再说上几句,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能转身缓缓的离开了。 “她是谁?为什么会碰到她呢?” 郭宇回头看看,只见她已经走到了收银台边,郭宇跟上了几步,他似乎有着在她身后走走的冲动。(.无弹窗广告)可转念想想,郭宇还是停了下来。他不敢奢望太多,家里现在一贫如洗,现在只身在外投靠外表哥为生,更何况,或许自己还是个负案在身的人。 “不要想了,碰到她应该是个错误。走吧!” 郭宇觉得自己变了,在潜移默化中,似乎就快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是郭宇吗?怎么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我真的是郭宇吗?” 看着街上人来车往,郭宇茫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到北京来?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又会以怎么的方式离开呢?” 回到了老杨的饭店已是临近傍晚,陈君看到郭宇慢吞吞的走来,一脸焦虑的迎了上去。 “小宇,还好吧!都是表哥不好,你还小,让你受了惊吓。” “表哥,我好多了。” 郭宇浅浅的一笑。看到他笑了,陈君一直紧崩的心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呀!小宇,快进来吧!晚上大家聚餐,明天我们就要搬家了。我们离开这鬼地方,马上就离开。” 还是那间简陋的包厢,圆桌边挤满了人,一见郭宇来了,老杨赶紧抽出了一条凳子。陈君的一个朋友头上还包扎着纱布,郭宇记得他叫郑卫。他见郭宇坐下,马上就给自己满了一碗酒。 “小宇,医生说这段时间我不能喝酒,但我还要敬你一杯。其实在坐的都应该敬你一杯。呵呵!是你救了我们呀。” 他率先一饮而尽。 031 “小宇,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都是粗人,没文化,怕动脑子,而你机智勇敢,有勇有谋。(.好看的小说)哈哈,我怎么都不敢想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来了解我们和独眼鬼之间的事,真是大意外了。呵!高兴,来,再干一杯。” “是呀,是呀!” 猴仨迫不及待的接上了话题。 “小宇就是聪明,而且细心。如果昨晚没他在身边,我看到你们被围的时候早就凭着勇气大喊的杀进去了。[.超多好看小说]是小宇及时拉住了我,他看到了独眼鬼一个人站在了货堆上。” “这独眼鬼也太嚣张了,以前他是我们上家,大伙有气,不得不忍着,老子早就憋不住了。” “李挺,现在不是好了,那独眼鬼如果敢回来,我估计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阿勇,你认为他会回来?” “这我不敢确定,不过我想他应该会回来一次。你说说看,他就这么离开,以他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他会善罢甘休吗?” “对,我认为他一定会回来。” 老杨顿了顿,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一开始说话,现场就会格外安静。 “当然,他不会一回来就找我们,而是他的那些手下。他回来后能不能召回他的手下,这一来看他的造化,二来便看我们的运气喽。如果时间够长,他的手下就会分光他的东西,然后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但如果这几天就能神奇的出现,那他还可能来得及重新控制他的团伙。不过我想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我们应该说是胜利了。” “老杨叔,独眼鬼失踪了,他的手下不会去报案吗?如果报案后一找,那不就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一阵哄堂大笑过后,郭宇傻乎乎的看着大伙。 “小宇,这就是经验,你有胆量,也有智慧,但就是没经验。那独眼鬼的手下是绝对不可能报案的,就算他那仅有的几个关系好一点的也不会,因为报了案,就等于自投罗网呀。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你知道吗?独眼鬼手下的绝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只是因为跟着独眼鬼有好处才没有离开,一旦独眼鬼倒了,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那老杨叔,你说独眼鬼会死吗?比如说在火车上饿死,或者冻死?” “怎么会呢?除非他特别倒霉。不会的,不会的。” 听到这里,郭宇的心里更踏实了。郭宇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咬牙切齿的希望独眼鬼去死,可他却希望独眼鬼能活下来。如果独眼鬼真死了,他觉得自己会背负“凶手”、“人命”的阴影而不安一辈子;如果没死,那最多是今后的生活中增加了被他人寻仇的可能。 032 席间,大伙借着酒劲侃侃而谈,郭宇不知不觉也喝的有点沉醉。看着身边的人,他恍恍惚惚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说起来有点怪异,或许是因为在恐惧中生活已久的缘故吧。的确,这段时间郭宇总感觉有一个影子跟在自己的身后,是魔鬼,还是暴徒,他也说不清,总之他觉得会有黑手随时会伸向自己。不过现在他不用担心,郭宇笑了笑,看着表哥,老杨,猴仨他们,自从离开校园,走出家门,他从没有感到像晚上那么安稳过。 话题已经被扯得很远,都是郭宇闻所未闻的江湖逸事。虽然有的听起来比较有趣,但也有许多事让他觉得乏味。在不知道不觉中,郭宇渐渐想起了自己的家事,这很让他心烦。突然,他想到了下午碰到的那个年轻女孩。尽管他曾经告诉过自己应该忘却,但此时因酒兴涨起,年轻女孩的身影一旦浮现,他已是欲罢不能。 “表哥,我下午碰到一个女的。” 一听是女人。猴仨不等郭宇说完就来了极高的兴致。 “女的?在哪里?你翘了?” 郭宇不明白猴仨是什么意思,在一片狂笑声中,他茫茫然的不知应作如何回答, “哈哈,小宇,没事,晚上跟我走,包你见到那女的。” “真的?” 猴估喝多了,在信口开河。如果郭宇没喝酒,他一定不会相信猴仨的鬼话,不管怎么神奇,猴仨也不会和那个还在学校念书的女孩认识呀!但现在郭宇却有如鬼使神差一般,居然把再次碰到那个年轻女孩的希望寄托在了猴仨身上。或许这也是他潜意识的需要,有些东西是很难抑制的,既然已经出现了,就无法做到彻底的抵制。 “小宇,你还是处男吧!” 郭宇红着脸没有回答。猴仨“嘿嘿”了几声。 “以前没钱,那间用粉红色灯光装修的店都不敢去。每次只得从门口经过,探头张望一下就走了。那里的女人真正点呀!货又多,如果去了,挑都会挑花了眼。” 猴仨说完又“嘿嘿”的笑了下。 “小宇,带你去玩玩。说不定有你下午碰到的那个女的呢!” “怎么会呢?我是在书店里碰到的。” “怎么不会,做他们这行的现在最喜欢扮热爱学习,更何况听说现在大学念书要收费了,有的女学生家里穷,学费交不起就做起了这行。你们没听说过吗?报纸上讲过的,挺新鲜的,呵呵!大家一起堕落吧!玩玩女大学生,不知道会有怎样一种不同的味道。” 猴仨似乎已经陶醉其中,扭起了上身,并用双手抚摸起自己的前胸,做出了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看着他的神色与表情,郭宇也隐隐感到自己的下面开始硬了起来。 “猴仨,别把人家小宇带坏。” 陈君本来也想阻止一下,但看着身边可怜的表弟,他的内心不禁一阵感慨。 “是呀,他家现在如此窘迫,将来会成为什么样也不知道。谁愿意和穷人谈恋爱呢?现在的女人越来越现实。郭宇也不小了,该经历的都需要经历。或许经历了,他才会更快的长大**,现实的面对社会,面对自己。让他去吧!” 陈君没有说话,被当成了默认。 033 酒精还在发挥着作用,郭宇跟在猴仨的后面,在迷茫的夜色中,脚步有些踉跄。猴仨熟门熟路的,不时回头催促着郭宇快点,显然,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并不繁华热闹的马路,街边有些布置相似的店面。一扇小门,里面透出暖昧的灯光。猴仨把它推开,留着一人身宽的空隙,招招手,让郭宇快点进来。郭宇从来没有注意到社会中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不过他没有怯步。双眼透着热气,太阳**的脉搏在腾腾鼓动。他牢牢的跟在猴仨的身后,一迈进去,只觉得一股温馨醉人的芳香扑鼻而来。酒还没醒,这香气倒是让人更加沉醉了。 猴仨叫出了几个女人,她们个个浓妆艳抹的,穿的像皮剥了一半的香蕉一样,露着半截白白净净的身子。不过她们看上去都很年轻,有几个或许和郭宇差不多大,其中一个甚至长的像郭宇高中的同学。她们纷纷站起来,排成了一排,像超市里供人选择的商品一样静候着。猴仨看了几眼,他本想让郭宇先挑,但见其不知所措呆呆的站着,就对着一个坐在最里面的半老徐娘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笑嘻嘻的推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二话没说,钻进了里面一个幽深的通道里。 在头昏脑涨之中,郭宇意识到了将会发生的事。诱惑就在身边,就在这通道的里面,在这几个女人的身上。可此时的他却不愿再冷静的思考,他宁愿意让诱惑在身体上盘绕,甚至希望诱惑来的更直接一些,好让**来的更加猛烈。 那个半老徐娘面带微笑,泡了一杯茶,缓缓的走上前来。 “后生,来,跟我到里面坐坐。” 她说着就牵起了郭宇的手。郭宇回头看看,那几个年轻的女人都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想把手甩掉,然后扭身便跑,可他又觉得自己在身不由已的往前走。这种感觉大奇妙了,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一旦出现,就会难以自拨。他感觉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了起来,尤其是下面的这根东西,不听使唤的直往前顶。 推开一扇木质的推门,打开灯,里面有一张洁白的小床。那个半老的徐娘把茶放在床头的小方桌子上。 “先喝口水吧!不要紧张。” 她看上去快四十岁的人,额头有几缕皱纹。郭宇定了定神,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不知怎么回事,又觉得她像一个平时见识过的人。是谁呢?这倒是个颇费思量的事情,郭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身穿一件淡黄色紧身的无袖上衣,勾勒出丰腴修长的身材。虽然年纪有些大,但她风韵尤存,皮肤白净无暇,依然光鲜亮泽,手臂柔软的像根芦笋,胸脯高高的隆起。 034 郭宇觉得浑身的灼热,血液有如在奔腾,欲火“哧哧”的在身体内外燃烧。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从她的肩膀,一直抚摸到她的手背。刚碰到的时候,郭宇还感觉她的皮肤很光滑,可紧接着就粘稠了起来,手心的汗水让他诚惶诚恐。郭宇把手缩了回来,可她那对充满诱惑的**像磁石一样,把他的又手都紧紧的吸了过去。按在上面,尽管隔着衣服,可郭宇还是觉得呼吸紧促,连胸口都很压抑。这种感觉以前在做梦的时候出现过,一样的,几乎是一种艰熬,但世上居然会有痛苦中的快感。(.无弹窗广告)郭宇像坠入深渊一样,身不由已的朝着她的胸口凑上了脸,他想闻闻**的气味,或许这里就是让人**的天堂。 “呵!小伙子,别急,阿姨帮你叫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好吗?” 她说着把郭宇从身前推开,见其在**即将决堤之前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她不禁微微一笑,然后用手轻抚着他“砰砰”直跳的胸膛。 “别急,坐着放松一下好吗?小伙子,不要紧张,做这事要慢慢来才有趣,好好享受,记得以后要多来呀!呵呵!做几个深呼吸吧!她等一下就来。” 那个中年女人声音很柔和,说完拍了拍郭宇的肩膀,随后起身走出了房门。房间里静悄悄的,郭宇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刚才的过程像是在做梦,可接下来的又会是什么呢?他不愿再多想,多想会让人清醒,可此时的他不想清醒。任凭各种歪思邪念在脑海中肆意妄为,任凭欲火在身体上纵横,这都是一种美妙的感受。 没过多久,门开了,郭宇努力睁大眼睛,可眼前似乎不断的在升腾着令人目眩的热气。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提着一个包,包放在了放在桌子上,然后她把门锁起来,面带笑容的坐在了郭宇的身边。她笑的很可爱,有两个浅浅的醉人酒窝。她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让郭宇觉得有点像高中同学的女孩。当然,仅仅是长得有的像,至于衣着外表与气质举止则大相径庭。或许,她是刻意打扮成这副风尘艳丽的模样,如果她选择单纯朴素点,那应当会是另一种能让郭宇喜欢的神彩。 “你好!” 郭宇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她长的很漂亮,因为年轻,所以脸上依然有一种少女的青春神彩。她穿着件吊带的花格子短裙,肩膀连着半片胸脯都露在了外面,微微隆起的中间依稀可见一条诱人的乳沟。她把鞋子脱下,转过身来,盘腿坐在了床上。郭宇把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面,一种沁人肺腑的凉爽瞬间传遍了全身。她的皮肤很细腻,和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在刚才那个中年女人的身体上,有着让人烈火焚身的成熟诱惑,而她却像夏日里的紫藤花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让人陶醉,让人在慵懒中迷惘。 035 “你不是北京人吧?” “你怎么会知道?” “呵,北京人也不会来这里,好了,你在上面还是怎么着?” 她见郭宇一脸茫然,“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那你躺下吧!让我来,我们慢慢来,好吗?” 郭宇遵循她的话,直挺挺的躺了下来。女孩提起裙角,两条白晰修长的手从下而上把裙子捋上了头顶,乌黑的长发顺着被掀起,在裙子脱下的时候,黑发又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了下来。她的腰很细,小腹在昏暗的灯光下居然闪烁着晶莹透彻的亮光。郭宇痴痴的欣赏着,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美丽风景,连梦里也没有,但却似乎在本能的幻觉中出现过。一切都似曾相识,一切都美妙迷人,以至于刚才在压抑中形成的冲动也消失殆尽。郭宇觉得四肢乏力,除了一样东西之外,只留下个不想动弹的身躯,等待着传说中的欲仙欲死。 女孩坐在了郭宇的膝盖上面,她伸出手解开了郭宇的皮带,外裤被缓缓的退了出来。郭宇感觉紧紧的东西松了半截,可依然胀得没有冲脱出来,直到内裤也被脱下,他猛的睁大了眼睛。女孩正双手伸到了背后,只见带子一松,她的那双浑圆的**随着胸罩的脱落而一览无遗。这是郭宇第一见见到女人的裸露的上半身,可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屏住气息,郭宇解开了上身的衣扣。 “那下面又是什么呢?” 郭宇没有多想,他用力坐起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女孩轻唤了一声,她的两颗**在郭宇的胸口蠕动了几下,就一动不动的嵌了进去。女孩的身上散发者谈谈的体香,这或许是年轻时特有的气味。这种香味有如不是从鼻孔里闻到的,而是浸入了皮肤,盈透在全身,它即可以让人麻醉,也可以让人疯狂。郭宇用干燥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颊与脖子,在她的黑发丛中,他如痴如醉的眯着眼睛。女孩好像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她把手伸到了下面,透着凉意的手心抚摸着滚烫的东西,这不禁让郭宇在无比的快乐中一阵魂魄惊颤,但他没有拒绝,而是将自己的手插到了两人身体的中间。 女孩的**摸上去很柔软,但捏几下则会觉得有种坚挺的力里充盈在里面。似乎抚弄还不足以满足欲火,郭宇渐渐低下了头,鼻尖划过她的**,他用嘴唇轻轻的夹住了她的**,从左边到右边,再用右边到左边,天下还有令人神志迷幻的美味佳肴吗?恐怕只此一种了,更何况还有舌头舔动带来的快感。 女孩有点把持不住了,不知道她在轻吟着什么,身体随之略微往后仰。郭宇双手把她搂住,从她的脖子,到肩夹骨,再到后背,直到让双手移到她结实的臀部,这一路的感觉有如是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纵横驰骋了几万公里。郭宇想把手伸进去,可此时她却主动的扑了过来,两手一推,让郭宇不得不将双手放在身后,半仰着身体,撑坐在床上。 036 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在和郭宇的身体分开之后,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秀发中黑黑的大眼睛透着迷离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指尖缓缓的伸进了内裤的边沿。(.无弹窗广告)她的内裤很小,但却遮住了最后的私处。郭宇在等待着,而她似乎有意在放慢着速度,等手全部伸进去了还迟迟不愿脱去。她抬起了头,紧紧的看着半仰着的郭宇,她的瞳孔中充满了诱惑,好像在告诉郭宇,她马上就要开始了。然后,她翘起了**,抬高了腿,直到一小块布头扔在了床边。(.无弹窗广告) 郭宇想重新挺直身体,然而她却不让他起身,双手一按,郭宇被推了回去。女孩的臀部并不肥大,看上去有点瘦小,不过却很光滑,在她坐回到郭宇膝盖上时,不一小心滑落到了一边。女孩笑了笑,再次附上了身子。郭宇痴痴的看着她的双腿中间,有如自己在夜色的沙滩上静坐。已经靠的很近了,直挺挺的东西碰到了细软绒丝般的东西。进而,那细软绒丝覆盖了上来,火辣辣的顶部逐渐消失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很软,也很紧,很痛,也很消魂。 试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完全吞没,而郭宇则感到一层皮被翻了出来。当女孩的身体缓缓下沉的时候,他几乎想抽出来完事,可她一次次起身的时候,他又感到无比的舒畅。女孩前倾过身体,将手按在了郭宇的胸口,带着浓重的喘息,开始加快了速度。在硬物第一次完全消失在女孩体内的时候,郭宇觉得自己的青筋都快崩裂了出来。 不管是峡谷内奔腾的激流,还是炉子中熊熊的火焰,郭宇已如猛兽一般,这是人最为原始的本能,就像湖水流经断涯,必会倾泻直下一样。正在女孩娇喘的身体像要坠倒的时候,他腰间的腹肌突然用力的收缩,背挺立着,把女孩再一次抱在了怀里,然后往前倒下。床头变成了床尾,床尾则变成了床头。 女孩躺在郭宇的下面,咬着牙,锁着眉,手掌死死握在他的后背,指尖用力的往郭宇身上按,好像要剔出他身上的骨头来。郭宇像头公牛一样在往前冲,他只想耗尽最后的那么一点力气,这是人生的第一次狂奔,不需要什么道貌岸然的理由,本能的冲动是最好的原因。他更不需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之所以为人,还因为人本身还是一种纯粹的生命。 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郭宇终于射了,在那个粘湿的弄堂里,他的东西慢慢的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怀里的女孩子笑着,她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笑得那么畅快,两个动人的酒窝依然在微微的抖动。郭宇想吻她,因为她的嘴唇依然诱人,可女孩却把头偏开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吻你?” “哼!傻瓜,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你是?你是做什么的?” “你能吻一个妓女吗?” “妓女?” 037 是呀,妓女,就是婊子,大家都说是鸡。(.好看的小说)郭宇在刹那间感到本是**辣的身体一下子冰冷了下来。 “我?你?” “什么我和你呀?” 女孩的双手用力一顶,把郭宇从身上推到了一边。 “都说妓女无情,你说我无情吗?” 郭宇茫然的摇摇头。 “呵,你还是学生吧?” “你怎么知道?不过,我想我或许已经不是学生了!” “哼!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不过你身上的学生味还很浓。其实我看得出来,毕竟,混那么久了。说实话,我也是个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哎,真想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里。可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眶中噙着泪水,郭宇看到了,他用手抚养着她的脸,然后张开嘴蜃,轻轻的舔着她的眼睫。女孩握起了郭宇的手腕,让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上面。 “我?是不是我在嫖娼?” “不,没有?我的确是妓女,可和你一起,我不是。如果是别的男人,我早让他们射了。我知道,你很善良。只有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才会嫖娼。” 郭宇已是无言已对,他只能爱抚着她的**与身体。 “晚上睡在这里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再远也走不出若大的北京城呀。我不再这里呆了,我明天去高档的饭店,陪那些达官贵人了。你吃醋吗?” 郭宇的心里的确是酸溜溜的,可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你是我做过,感觉最真诚的男人。别的男人都是带着**来的,把女人仅仅当作一种射精的机器,而你却知道爱抚,你知道吗?你不像那些臭男人一样,一见到女人就如软膏一样贴上身子,如哈八狗那般伸出舌头乱舔乱啃。你是随着本性来的,性是本性,爱也是本性。呵呵!我们晚上的交易是种错误,我不想做笔交易。”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笔交易。噢,或许我是知道的,可我还是来了。” “没事,让我晚上好好的陪你吧,其实,也应该算是陪自己孤苦的心灵。” 038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声音在一秒秒的跳动。(.无弹窗广告)郭宇感觉清醒了许多,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女孩还没有睡,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昏暗中略显苍白的天花板。她在想什么呢?稚嫩的脸上似乎已经刻下了生活的艰辛,她的心灵应该有如是阳光下山林中的溪流般欢快才是,可现在,正被无情的黑烟所笼罩。 “你叫什么?” 她转过身,没有马上开口回答,在与郭宇认认真真的对视了一会之后,把自己的身体微微的倦缩起来,然后往前挪动了一下,天衣无缝般的依偎在了郭宇的怀里。 “沈晴,呵呵,很简单的名字,因为我生下来的时候沈阳的天气正好放睛。” “哦,你是东北人?” “对呀!怎么了?” “哎!你为什么要出来做这个呢?” 郭宇小心翼翼的吐出了这个问题,他意识到这样问多少会有些冒昧。沈睛听后突然爬了起趴在郭宇的身上,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哼!你说呢?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做吗?我们其实不是一样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你不是遭遇不幸,你会飘零到地狱一样的地方来嫖娼吗?” 郭宇的鼻子一酸,可几乎在同时,他感到异常的惊讶。像小绵羊般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女孩简直太神奇了,似乎她什么都能感觉得到,似乎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不幸。” “哈哈哈!” 她银铃般的笑声中透露出一种凄凉中的得意。 “看得出来,你一直是个很单纯的学生嘛!如果平平安安,恐怕你会老老实实的在学校念书。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方,你说不是落难又是什么呢?学校里是安全的,刚刚掉入社会的深渊,你的眼神难免会流露出一种从内心滋生而出的恐惧。不过,你不是个不良青年,和那些流氓小混混不一样,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与悲天悯人的情怀在你身上,或许一生都改变不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因此我想如果没有什么灾难,像你这样的人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 沈晴的语气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沉,她低下了头,用牙齿轻轻咬着郭宇的嘴唇。虽然有点痛,但郭宇还是没有把头扭开,任凭她泄愤般温柔的嘶咬。 “其实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与别人不同,太不同了,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你知道吗?因为你还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所以当我和你**的时候,你让我感觉好像是和深爱着自己的男朋友在做。你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来自心灵深处的关切,和别人的那种淫欲的发泄截然不同,你懂吗?” 039 郭宇没有回答,他懂,因为彼此的心中都有一种悲怆,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会产生共鸣。沈晴依然趴在他的身上。随着她滚烫的双唇慢慢从脖子,到胸膛,再到肚子,她的身体也在慢慢的滑往了下面。郭宇眯着眼睛,他不知道这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想干什么,但他相信她一定会给自己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她的嘴唇很润滑,很细腻,她的舌头像热水中刚刚拿出来的海绵。不过,她没有继续再往下吻,因为那根东西已经高高得耸起,沈晴用手抚弄了一下,“嘎嘎”笑着趴回到原来的位置。 “咳!一样苦命的人,你觉得自己幸运过吗?” 郭宇笑着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指疏理着她凌乱的头发。 “怎么会没有呢?一个人不至于一辈子倒霉吧!我想我家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念书了。” “哎!你家的困难或许真的很快就能过去,可我家我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对了,明天我就要偷偷离开这家店了,其实也不算是偷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后还想找我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想当然想,可你也知道的。” “别这样嘛!我说过,我不当你是嫖客的,实际上你真的不是,虽然说不上我喜欢上了你,但我却很乐意和你这样的人来往。做朋友是不错的,就算存在性关系,也能成为相互体谅与理解的朋友。做朋友好吗?两个坠入深渊的人在这里相识,也不失为一种缘份。或许你不需要我,但我想我还是希望你有空的时候来找找我。我需要一个谈谈心的人,需要一个了解我罪恶内心的人。我看这样吧!如果你今后想找我,就到工学院来,我住5号楼303的。如果我不在,在楼下的传达室留个纸条也行。” “怎么,你还是个学生。你刚才不是说?” “呵!别这么大惊小怪,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刚才又没说自己不是学生。” 沈晴爬起来,从身后拿过了一个枕头,她把枕头垫在郭宇的头下面,接着将自己的整个脸都埋在了他的脸庞一侧。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活下去,活的一天比一天好。你觉得奇怪嘛?呵呵!我居然会是个大学的新生。是呀!我刚来到北京,刚走进学校,可因为我是班里少有的几个自费生,却被安排在了最差的寝室。我好像是编外的,他们搞活动也没叫我,后来辅导员说他们忘通知了。但我知道,他们瞧不起我。哎,过几天就要交学费了。4000多呀,说实话,这书我真的不想念。可不念又能做什么呢?在家什么事也做不了,难道吃西北风?或许熬过这四年会好一点,至少会有份工作吧。” “你家没给你钱吗?” “给了,亲戚七拼八凑的,才4500。哼,做羊做牛多好呀,饿了可以在学校的草地上啃点草,可我是人呀?吃草能长今天这么漂亮吗?呵呵!人人见了都想咬一口。” 040 “你还挺自恋的。对了,你爸爸妈妈呢?” 沈晴把脸翻了过来,两片红唇对着郭宇的耳廓。 “都下岗了,不下岗也不至于要我出来自己挣钱呀!这年头,钱可真不好挣,想要正规的去赚吧,人家总要色迷迷的从上打量到下。还是**好,我在这里没几天,已经赚了一点了。明天去大酒店,人都联系好了,他们说价格比这里高十多倍,还有可能认识有权有势的人。哎!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反正被人家**过。对了,你说我这是自暴自弃呢?还是自立自强?” 郭宇侧过身,紧紧的把可怜的女孩搂在怀里。[.超多好看小说]他知道准确的答案是什么,这答案不是书中那套完美的说教,而是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这个世上有的人特别不幸呢?” “为什么?你也不笨呀。你说为什么有的人要说为了集体美好明天,必须得先牺牲一部份人的利益,凭什么这一部份人就是我的爸爸妈妈,而不是别人呢?为什么呢?其实不就是他们手里有权,是他们在主导着这一切吗?他们说,你们的牺牲是暂时的,可就算是短暂的,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别人深陷于泥潭的痛苦吗?当然,我也知道是暂时的,生活早晚会好起来,可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当置身于冷漠的世间中时,我第一次感到了无助。真的走投无路了,只得卖身,因为谁也保障不了我。” 郭宇的心里很沉重,同时也相当的矛盾,他不敢相信传说中的企业改制会造成怀中或许已经是流干了眼泪的女孩。 “哎!那和你一样的人多吗?” “真傻,怎么会不多呢?大片大片的棚户区都是与我家命运相同的人。当然,他们家的女儿或许不会去卖淫,因为她们依然相信美好的明天并坚守着自己的纯洁。可我不一样,我没那份耐心,而且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如果这是个趋势,那为什么不早点就堕落呢?只要不公平的事情出现了,人们早晚都是要堕落的。呵呵!留个以道德标准来衡量的干净的身体有什么用呢?你会不屑我的说法吗?” 郭宇淡淡的一笑。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预言,那就等着瞧吧!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得很开,看上去很开心呢?” “不,你的笑声很好听,但听不出快乐,而是一种世态炎凉。我想这一点我还是能感受得出来的。” “我说我们很有缘嘛,真的,哈哈。如果你有一天现在的困境渡过了,那就忘了我,如果你还是那么不幸,那就做我的朋友吧。你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刚才喝过酒了,瞳孔像砚台中的墨水,在与你对视的刹那,好像笔尖落在了我的心中。本来老板让别人来服务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抢了别人的生意,呵呵!来找我吧!我们坐在草地上随心所欲的聊聊天。” 041 沈晴边说边抚摸起了郭宇。 “都说婊子无情,其实让女人做婊子的人才是真正的没有人性。” 她说的那么斩钉截铁,语气中似乎夹杂着狂风中的冰屑。而她的手却是如此的柔软,在郭宇的身上缓缓的抚摸着。他们没再聊下去,尽管他们拥有着许许多的共同语言,但他们却因为拥有一样年轻的身体而宁愿选择了**。在如胶似漆的缠绵中,呻吟有如一首快乐的歌,喘息成了无忧无虑的呐喊。 睡着了,在寂静的夜晚,他们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等郭宇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条洁白的薄被,而昨晚的女孩却不见了踪影。难免一阵慌张,他草草穿好衣服跑了出来。临街店面的门紧紧关着,店里有个女人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此时,郭宇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嘀哒嘀哒”的声音,是时钟,一看,郭宇大吃一惊,居然睡到了九点多。 情急之下,郭宇叫醒了身边躺着的一位女孩。 “喂,醒醒,我想问一下,昨晚和我在一起的兄弟走了嘛?” 她揉揉眼睛。 “没有吧!从昨晚到现在,好像就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走出过。” “她走了?” “你到底问你兄弟还是问她。” 郭宇定了定神。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一直惴恻着沈晴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没有想到她如昨晚所说,真的走了,那么看起来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呵,当然是问我兄弟。” “他还在的,早上那女人要走的时候,你兄弟出来付过钱了。你到最里间看看吧,他应该还躺着睡。” 郭宇折返了回去,轻轻的推开门,不料这门挺沉的,也许什么地方卡住了,在他推的时候发出了声响。 “是小宇吧!” 猴仨的声音。 “是呀!仨哥,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怎么会呢?我能把你扔下吗?呵呵,进来吧,别挤在门口了。” 郭宇刚要进门,一听里面还有女人的声响,觉得进去了很别扭,就赶快退了回来。 “不用了,我还是在外等吧!” 郭宇缓缓回到前面的房间,刚才还睡着的女孩经郭宇那么一叫,她也没继续睡下去,半倚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郭宇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背一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才觉得浑身上下酸涨与疼痛无比。第一次生理上的需要似乎在诱导下得以畅快淋漓的完成,如果没有经历,那或许会把性当成一种罪恶,可当真的有了快乐的体验之后,尽管已是精疲力尽,但却有着一种回味无穷的美好。 042 身边的女孩半躺半坐着,扯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毛毯。[]她的脸上依然有朦胧的睡意,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发丝粘在白净的脸蛋上,样子显得很随意,也很慵懒。见郭宇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女孩边笑边挪动了一下身子,并故意放开了一直提在手里的毛毯。她只穿着一件短小的内衣,胸脯中间有一颗醒目的黑痣,黑痣的右边是一个裸露出来的**。 虽然已是疲惫不堪,但郭宇还是感到一股燥热袭入体内。为了避免尴尬,郭宇赶紧回避了目光,倒是那女孩大大方方的把内衣重新整理好,然后端端正正的和郭宇并排坐在沙发上。 “不想再来一次吗?” 女孩边说边像打哈欠一样伸出了小腿,在前面摆了一下,好像是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搁到了郭宇的大腿上。 “啊,恐怕不行了。” “呵呵,是昨晚搞得太厉害了吧!不过告诉你,早上做和晚上做感觉不一样的。想来一次吗?反正也闲着,给你打个折。” 郭宇听着就脸红了,身边的女孩和昨晚那个叫沈晴的有着天壤之别。沈晴让人怜惜,可她却令人逐渐心生厌恶。 “真的不行。我就坐坐,等我的兄弟。” “没事,等恢复了再来找我吧,我肯定比昨晚和你睡的那女人要强。她呀,来了没几天,大清早没说一句话就出了门。都是出来做的,干嘛搞的和我们不合拍呢?冷冰冰的,好像自己很与众不同一样。” “你不认识她?” “怎么会认识呢?她从没在我们前面说过自己的名字,不过我们也懒的问。**的,明天可能就飞到别处去了。对了,昨晚你们做了几次呀,肯定不会是一次吧,看你现在还是和大熊猫一样,哈哈。” 郭宇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见她好像不说人就要扑上来的样子,无奈的举起了几个手指。 “不会吧,可他只收了你一次的钱呀。” “她拿了多少?” “早上我躺这里的时候,看你兄弟只给了她一次的钱。哎,被你白搞了。哈哈,不过你下次来,我也买一送一好不好?” 她像狐狸精一下越说越起劲,声音娇滴滴的,而且慢慢的靠近了身子。 “你不要紧张,虽然说干我们这行的没多少良心,巴不得掏光客人身上的钱,但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我们还是乐意优惠的。” 她的手已经像藤条般缠上了郭宇的脖子,还故意挺了挺她的大奶。郭宇从未见过此状,浑身上下立即起了鸡皮疙瘩。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通道里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是猴仨出来了,他走路总是那么快。郭宇正好借此脱身,就在身边的女人欲投怀送抱的时候,他马上站了起来,跟在猴仨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043 陈君新租了房子和一间店面,吃过中饭后,他带着郭宇,和老杨、猴仨一起去看了一下。(.无弹窗广告)环境还不错,一路车子开过去的时候看到不少大学的校门,路边绿树成荫,还有许许多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路上行走。这让郭宇的脑海中浮现着一直为他所憧憬的大学生活景象,可在刹那间,他想想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禁又黯然伤神了起来。他觉得似乎已经开始与自己的理想渐行渐远,走上了一条相反的道路,打架、嫖娼、喝酒、吸烟,无所不为,这还是昔时的自己吗?或许真的不应该再想着念书了。 店面的事已经联系好了装修队,看起来这家即将开张的饭店搞的要比老杨那家档次高许多。郭宇知道,表哥他们一定是在做违法的事,但如果真能安心经营这一家饭店,这无疑是件能让大家都过上平安日子的好事。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郭宇被派到新店里负责看装修队的进展,而且新租的房子也摆好了家当,郭宇搬了过去,白天可以看看装修的工作情况,有空闲的时候,也可以看看复习的资料。[]表哥他们则依然像以前那样神出鬼没的忙碌。时间过的很快,还是没有家里的消息,但饭店却很快迎来了就要开张的日子。 这个晚上,大家都十分开心,因为这应该算最后一次在老杨的饭店里聚餐。人都来齐了,还是那么几个溪洲佬。不过他们没有马上就吃饭,在各自分了一笔钱之后,大伙都耐心的等待着。郭宇不明白还要什么事要发生,但他能够感觉到,身边的这些老江湖好像都处在等待着一种解脱前的不安之中。他们即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天黑后没多少时间,外面就刮起了大风,风中有些沙尘。路上已是行人稀疏,谁愿意在这鬼天气中出门呢?然而他们看上去还要出门一趟,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动不都没动过的碗筷,中间是四盘冷菜。陈君看了看墙上的钟,老杨起身叫出了胖嫂。就在胖嫂生起火准备做饭的时候,陈君抬头沉沉的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挤在面的里,虽然避免了风沙,但紧紧缩着身子依然让人难受。车子往大市场的方向开去,按理说货与棚房里的东西都已经搬光了,那还会有什么呢?郭宇本想问几句,但见个个神情严肃,他选择了沉默。或许这是最为关键的一个晚上,郭宇其实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他只能祈求大家平安无事。 大市场里空无一人,猴仨打开了电灯后就守在了铁门边,郑卫、李挺、阿勇被派往了各个入口把风,剩下的三个人来到了大市场最偏僻处的一块空地上。上面凌乱的堆着一些杂物,杂物的下面是拼凑的整整齐齐的木板。老杨手脚麻利的清理的干干净净,这就在他看上去要挖地板的时候,陈君突然示意先停下了来。他拍了拍郭宇的肩膀。 “小宇,你知道表哥我们在做什么吗?” 郭宇摇了摇头。 044 “哎!我想你其实应该早能猜到了。(.)没办法,大家都要生存,这年头没点关系在,生意真的不好做,所以只能干一些违法的事了。你是我兄弟,如果出了事,我不能连累你。小宇,你不能呆在这里,我怕万一在这儿冲进一帮警察,那你是怎么也逃脱不了关系的。小宇,为了你的安全与前途,所以还是去门口和猴仨一起等一下吧。你放心,我们都会说你是不知情的。大家都是铁兄弟,不要怕,他们也会和我一样,说你只是跟来玩的。[.超多好看小说]哎,本来你不应该来,是我没考虑周到,但又怕你一个人留着会胡思乱想,所以也就让你跟着了。” “对,小宇,你还是去门口吧!不要站在这里,如果你真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想知道我们这伙人都在干什么违法的事,那等晚上回去以后再告诉你。” 老杨走上前来,轻轻的推着郭宇的背。 “过了今晚,我们就不干了,这是最后一批货,只要今晚安全,大家都平安无事。(.)如果今晚会出事,我们也不能让你与我们一起受罪,去吧!孩子!” 郭宇回头看了看表哥,无奈的回到了铁门边。猴仨在东张西望着,可外面漆黑的夜中,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本来应该有几盏路灯的,而且以前一直亮着,但今晚却很奇怪,全熄灭了。像是有人故意搞坏的,可又像是天意在保佑着他们。 没过多久,在狂风呼啸中,远处传来了一记好像是花盆打破的声音,这声音很响,听上去也很正常,但猴仨却紧张的立即踮起了脚尖。此时,只见两点灯光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的渐行渐近。是一辆汽车,马达声越来越清晰,猴仨在确定安全之后马上对着市场内大声咳嗽了几下。 车很快就开到了门口,它居然挂着军队的牌照,郭宇看到的时候差点吓破了胆,但见猴仨走上前去对着驾驶员指了指方向,他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市场里传来了凌乱的声音,他们应该在搬东西了。车子看上去挺大的,那东西会不会很多呢?郭宇只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里。他只希望里面的人动作快点,让这种令人煎熬的恐惧早点结束。 短短的十余分钟,但却让人觉得特别漫长。车子倒了回来,终于开走了,在狂风大作的夜晚里,不知道它要开往什么地方,然而看着它的远去,大伙都得到了一种彻彻底底有如重获新生般的解脱。陈君,老杨和猴仨喜笑颜开,在外面看风的三个很快也赶了过来。他们没在大市场里久留,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一段历史,一个往事。最后一次往往最能让人心惊胆颤,因为恐惧在心头盘旋久了,在想要把它卸下的时候,总是格外的不安。不过现在好了,能忘掉的尽量忘掉,如果不能,那也应该努力让它永远的沉在心底。 045 来回实际上才一个小时,胖嫂一直忙着做菜。老杨的饭店里灯火辉煌的,在包厢里,陈君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打开一个包裹。大伙的眼睛一个个瞪得大大的,当看到一大捆钞票的时候,个个几乎快兴奋的尖叫出来。 “我们分赃吧!” 猴仨的手情不自禁的伸了出来,不料却被老杨一记沉沉的打拍打。 “急什么急,少不了你的份。” 猴仨乐呵呵的站了起来。 “那让我也数一叠!” “老规矩,小君来!” “小君,数钱是什么感觉?” 陈君没有理他,只顾着自己仔细的一张张数着。(.无弹窗广告)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好像都屏住了气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共同与陈君体验着数钱的快乐。钱最后被分成了六份,他们各自藏进了口袋。那么多钱对在坐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从没见过的,以至于藏好以后,一个个坐在位置上发起了呆来。见此景象,老杨哈哈大笑了起来。 “兄弟们,怎么全愣了呀!都把自己的份藏好了?” 大伙点点头,老杨把包厢的门推开,对着外面大吼了一声:“胖嫂,可以上菜了!” “来了!” 随着一记女人清脆的嗓音,大伙才全还过了神来。[.超多好看小说]有迫不及待的,自己跑到了外面提来了啤酒,有的则帮胖嫂一起搬菜。又是一场盛宴,一个个都喝得很开心。今晚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郑卫,阿勇和李挺选择了回家,而陈君他们也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新饭店。 “兄弟们,这几年我们在北京,真可谓是患难与共呀!大伙以后都做点正事,我祝大家都平平安安。” 老杨说着,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对,老杨,说打架咱不怕谁,但做这个,难免要提心吊胆呀!如果不是老娘有病,我会留在北京跟你们在一起的。” “阿勇,你回去后打算做什么呢?” “呵呵!几个兄弟一起混的,当然还是和李挺、郑卫再一起做喽!我们商量过了,把北京的一些东西搬溪洲去,大城市现在有,小城市没有的,我相信小城市一定也会发展起来。我们做在前头,不怕赚不到钱。” “开歌厅?” “对呀!当然不会只做一样。到时候再说吧!等你们也回到了溪洲,大家一起再好好聚聚。” 胖嫂做好了全部的菜,端着一碗饭,找了个间隙坐在了一边。看着年轻人的畅快淋漓的喝酒,她的脸上也绽放着会心的微笑。 “胖嫂,今天你也要喝一杯。” 猴仨摇晃着身子,倒了杯酒递了过去。胖嫂连连摆手拒绝,但猴仨不依不挠,非把酒杯递到了胖嫂的嘴前。胖嫂喝了,带着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但她其实和大家一样的开心。 046 随着墙角摆满了空酒瓶,酒量差的开始昏沉欲睡,酒量好的则放大了嗓门,吹起了牛皮。郭宇一直坐在旁边很少说话,他替表哥感到高兴,也为这群兄弟欣慰,不管以前他们做了什么,不管他们做过的事有多么的罪恶,但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过来,并自觉的选择了崭新的人生,这在无奈之余,也算是件好事。在这个时候,猴仨突然说了一句话。虽然酒后说的断断续续,但郭宇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猴仨提到了一件唐代的器皿,想必应该是件很珍贵的文物。[] “文物?是国宝吧?” 郭宇脱口问了出来,本是谈笑风生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看着郭宇一脸的惊愕,大家的酒似乎也醒了大半。其实除郭宇之外,在坐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贩卖的是文物,但他们宁愿称之为“货”,因为“文物”两个字容易让他们惶恐不安。此时,老杨放下手里的酒杯,只有他知道郭宇是无意的。 “小宇,你说的没错,包括你那天用三轮车送到货运站去的那包服装里面,藏着的也是文物。你搬过,想必应该能感觉到比较重,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文物吗?” 郭宇仍处于极度的震憾之中而不知如何作答,在他看来,如果仅是走私一些汽油、香烟等物品,那还是情有可原的,可对于在他心目之中历来被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文物,他真的感到一时难以接受。一股莫名的悲怆梗塞在心间,他不知道应该在道德感情上作如何的决择。 “小宇,是青铜器。” 老杨的语气很缓慢,他或许不用解释,但他却希望能够让郭宇理解并安下心来。 “看着这些文物,说实在的,我也于心不忍。作为中国人,怎么能把祖宗的宝贝出卖了呢?” “祖宗留下的宝贝?在我眼里是废铜烂铁。” “猴仨,你别多嘴。” 老杨厉声打断了猴仨的话。 “你们都不知道,在这里只有我和小宇能够理解。大家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提出做文物的。” 没有一个人吭声,老杨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是我,是我说要走这条路的。我做过文化局的干部,也做过中学的教师,我和小宇一样,深深懂得文物的价值与意义,但这吃里扒外、数典忘祖的主意竟然是我出的呀。” 郭宇抬起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形容略显憔悴,但却表情激愤的老杨。 “为什么?为什么呢?” “老杨,你别内疚,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怎么样呢?当初我们都是为了谋一条生路,现在总不能自寻死路吧!老杨,不要说这些了,我们聊聊别的吧!” “不,小君,今天我就要说个,不说我心中难受。” 047 胖嫂递过了一张纸巾,一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脸上刻满了风雨霜雪的痕迹,他一直勇敢、坚定,一直肩负着生活的重担,接二连三的挫折与不幸早已让他无所畏惧。但在今晚,他居然流下了热泪。泪珠晶莹透彻,在灯光下有如一颗颗纤尘不染的心灵。是忏悔吗?或是一种悲壮的无奈。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天下根本就没有为犯罪进行开脱的理由。如果一直平安,那我会忏悔到死;如果锒铛入狱,那也是一种报应。” “老杨,你喝多了吧?咱兄弟们喝的高高兴兴的,怎么说起这些不吉利的丧气话了。如果你被逮了,那我们几个不是跟着倒霉?好了好了,老杨,别说这事了。” “阿勇!让我说吧!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想就把话说个透。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们,我会一个人担了。我老了,大不了就在牢里等死,而你们还年轻,现在又有了一点钱,是应该收手好好享受一下美丽的生活了。” 老杨微微的呷了一口酒。(.无弹窗广告) “你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难受吗?为什么一定要说吗?哎!或许你们不懂。连我自己也是越活越糊涂呀!有的时候一觉醒来,茫茫然的坐在床头问自己,我怎么会这样?怎么做出了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像我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先生也会不计后果的去铤而走险?” “还不是被逼的。” 猴仨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也许真是这样。有很多时候,我也只能用社会不公来安慰自己,可我知道,无论怎么样,我都已经无法心安理得。我不想这么做,真的不想,小宇,你能理解吗?” 老杨忧郁的眼神凝视着郭宇,微微的点头,多少让他得到了一丝的抚慰。 “但现在却鬼使神差般的做了,谁是鬼,谁是神让我做违心违法之事的呢?如果我还是教师,我会吗?到现在我才明白,社会中少一点公正,就会多许多犯罪。犯罪不是人的本意,而是社会邪恶的驱使。如果说罪是一个人犯下的,那么,恶就是社会中的每一个人注入的。呵呵,我倒是同情小偷了,他们被人抓了,往往被打个半死再送进派出所。可他们为什么要偷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道是与生俱来的吗?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是不得以而为之呀!” 老杨的这些话说的有些凌乱,很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郭宇倒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的意思。看着老杨酒后疲惫的样子,听着他满嘴的胡言乱语,大伙没让他继续下去,而是把他扶回了房间。 048 十一 原先的房间让给了表哥与猴仨,郭宇搬到了饭店的阁楼上。阁楼虽小,但阳光充足,空气清新,而且因为面对一片宁静校园显得格外的安宁。郭宇把自己的小天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布置的像和家里一样,床头摆一张小书桌,桌上放一盏菊黄色的精致台灯。忙得时候,他下楼来帮老杨他们料理着店里的事务,平时,则可以安心的躲在小窝里复习功课。 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又是一个月的时间,北京的冬天如期而至,可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依然没有家里的消息。[.超多好看小说]每天清早起来,不管是阳光明媚,还是阴沉欲雨,郭宇都会推开窗子,呆呆的看着窗外那围墙里空旷的校园。丛林中的小路,绿阴中的楼房,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可偏偏现在还有着一墙之隔,这墙看上去并不高,可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一个一心向往的年轻人呢?有些事情或许不需要理由,然而,郭宇总觉得应该把它想通,这也是一种本能,人其实都这样。 自从换了个环境,生活的地方比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郭宇却逐渐陷入了恶梦的困扰之中。有时,梦见独眼鬼突然从背后出现了,他穷凶极恶的虐待,折磨着自己;梦见沈晴被人剃了阴阳头,当自己想去营救的时候,遭到了很多人一顿无情的毒打;梦见表哥,老杨,猴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监狱,一关就是几十年,出来的时候已是白发苍苍;还梦见爸爸妈妈流离失所,一家人四处流浪,他人的鄙视,讥讽,有如一支支冰冷的剑刺入心头。每一次在恶梦中惊醒,都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郭宇觉得浑身发冷,但额头却冒着豆大的汗珠。 渐渐的,郭宇发现自己已经不比从前,看书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专心致志,经常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些别的方面。无奈之际,把书合上,将笔放回到抽屉里。郭宇在一个小阳春般的上午,决定去校园里逛逛。郭宇是个聪明的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困于往事的恶念之中。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学会调整自己,必须努力凭自己的意志,克服目前的心态困境。 在走出饭店的时候,郭宇本想去工学院走走,在那里或许能碰到沈晴,如果第二次真能在校园里相见,或许会是另外一种心情。可他最终还是扭转了方向,有一个困惑始终盘旋在他心头:“有必要吗?或许没有必要?” 049 他来到了上半年高考时所填写的第一志愿的学校。学校里应该正在上课吧,行人很少,偶尔有匆匆走过的,那些应该是迟到的学生。进入大门后穿过一条很长的,被树木掩盖的校园大道,正前方是一座高大的教学楼。郭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勇敢的走入了正厅。正厅宽敞明亮,两边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橱窗。有个中年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他们边走边谈。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郭宇不禁停下了脚步。他们正在谈西方的金融制度,看着他们愈行愈远,谈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郭宇仿佛觉得那中年男子身边走的是自己,是自己正在聆听老师的传教与解说。(.无弹窗广告) 在校园里闲逛,对郭宇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天马行空般的享受,眼前的一幅幅景象令其心神向往。从教室到图书馆,看着里面专心上课与看书的同龄人,郭宇似乎逐渐找回到了以前的感觉。他心中默念着,自己应该成为校园中的人,不管现在有什么样的困难,都必须尽一切力量去实现心中的理想。 校园很大,但郭宇却没有方向,他只是随心所欲的走走。(.无弹窗广告)在不知不觉中,郭宇来到了操场边。有很多人在活动,打蓝球的,踢足球的,这些运动在中学时郭宇都是积极的爱好者。他本想坐在旁边看一会儿,在临门破网之际为他们高声喝彩一下也不失为一种渲泻与快乐。可正在此时,球场上有人用力一大脚将球踢飞到了半空,只见球掠过郭宇的头顶,直入身后的树林之中。 郭宇赶紧朝着球飞入的方向钻进了树林,帮他们捡球无疑是理所当然的。可球落地后弹了几下,依然带着飞快的速度往更深的地方滚去。郭宇只得随球而跑,直到看着球慢慢的停下,他才放慢了脚步。树林中有一条小路,路边有一个石椅,球就在小路的对面。郭宇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石椅上悠闲的看着报纸,那女孩见有人进来,抬起了头。郭宇一愣,那女孩也是一愣。 “咦!你也跑这里来偷懒呀?” 真是巧了,她正是郭宇上次在书城碰到的女孩。 “我,怎么偷懒?”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还想抵赖,要不你就是逃课了。” 郭宇没有朝球的方向走,而是转身缓缓的靠近了她。 “我是进来捡球的。” “球呢?” 她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她所处的位置正好看不到小路对面的足球。 “没有呀!在哪里?哎!做人要诚实,像我这样,不想活动就在这里休息,偷懒就偷懒嘛!” 她穿着一身看上去色彩明快健朗的运动服,显然,她是在上体育课。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人,又像是在开玩笑。这时,一个男人快步跑进了树林,在捡起球后朝着石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一男一女在小树林里,便高喊了一句:“小子,我还以为你帮我们捡球呢?原来是在这里搞对象,操!” 050 “混蛋,快滚!” 女孩一听就瞪起了眼睛,她的怒吼听上去有些凶悍,像河东狮吼一般,但却很清脆嘹亮。(.好看的小说)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跑了,郭宇和她都笑了。 “嗨!你是哪个系的呀?” 郭宇面红耳赤的,觉得心中搅着一股浓浓的酸楚。见郭宇低头一脸的难堪,女孩以为他是在害羞。 “我叫齐欣,齐天大圣的齐,欣欣向荣的欣。是今年的法律系的新生。你叫什么?” “郭宇!” 郭宇后悔身不由已的走到她的面前,他想找个理由离开,因为在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个在社会中一无是处的小混混,无论如何不应该认识纯洁天真的女学生。上次碰到她是个错误,现在碰到她或许会成为一种罪恶。 “啊!郭宇!同龄人的名字,风格好相似呀!你是哪里人呢?” “江南的,溪洲!你听说过吗?” 齐欣兴奋的站了起来,眼睛瞪的滚圆的,眼神中闪烁着惊喜之中的光亮。[] “溪洲呀!你真是溪洲的?” 她马上改用了溪洲的方言。 “真是太巧了,你知道吗?哈哈,我也是溪洲人呀!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乡。” “不会吧?那你是溪洲中学毕业的?我怎么没看到过你。” “噢!不,我不是溪洲中学毕业的,我是从省城的一所重点中学考上来的。我小时候都在溪洲,后来我老爸借用的省城了,就随他进了省城里的高中。哎,离开溪洲五年多了,我只能放假的时候回去看奶奶爷爷。不过我现在一家人就要搬回去了,因为老爸调回到了溪洲,今年过年肯定是在溪洲过了。呵呵!认识你真高兴。郭宇!” 她伸出了手,但郭宇却没有去握。 “我也是!” 听着她联珠落地般爽朗的谈话,郭宇感到自己的窘迫,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蚊子在嗡一样。他的心情谁都不能理解,一个落魄的男人,一个倒霉的落榜生,如果有个地洞,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哎!怎么了?溪洲人都是很大方,很豪爽的,没见过像你这么别扭,连自己在哪个系都不愿意说的人。好了,老乡,帮个忙吧!去操场边张望一下,看看西北那边的女生是否还分散活动着,按理说不会这么快现在就集中点名了吧。呵!本小姐天生懒得运动,所以一上体育课,就尽量溜出来偷懒。嘻嘻!我全身上下,就这张嘴好动,别的地方都很好静的。” 郭宇本想按她的吩咐去做,可转念一想,心中的那种黯然让他决定实情相告。如果继续误会下去,真不知会怎么的节外生枝。 051 “对不起,齐欣,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学生。[.超多好看小说]来北京,我是打工的。的确,我很想考入这座学校,只可惜没有成功,今天有空,所以就来随便转转。你还是去上体育课吧,多运动会有许多好处。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再见!” 郭宇转身后迈出了沉重的脚步,独自走在小树林里,直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他想哭,想捶胸顿足的哭。如果不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不是意外而使自己与机会失之交臂,他也应该快乐的生活在这座美丽的校园中。(.好看的小说)和同学们一起踢球,上课,如果再在小树林里与齐欣偶然相识,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呢!可现在却不得不避之不及,齐欣有如是个幸福的公主,而自己仅是个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穷光蛋。 齐欣的嘴唇间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喂”,但有如什么东西塞堵住了一样,声音十分的微弱,也许这一声只是在心里面喊的。她愣着,呆呆的坐在石椅子上,报纸滑落在地。(.)看着郭宇越走,她的心中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远去的男孩消失在了树林之中,他虽然不是她所希望的同校同学,但他却是那么的诚恳与坦荡,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淡淡的感伤,但他的背影却厚实凝重。这一幕有如在电影中所见,在苍茫的大草原上,一个勇敢的男人正坚定的走向未来。 “男人,什么才能算是男人呢?” 齐欣默默的问着自己,有很多男同学,整天像蜜蜂一样围在她的身边,“嗡嗡”的叫声有时让她得意,但有时也会令她心烦意乱。献来的殷情对于美丽的女孩来说,似乎永远都是多多益善的,可真当有人带着人性中与生俱有的质朴淡淡离去的时候,她又觉得甜言蜜语仅仅是为了自已虚荣之心的满足,那些美丽的花环根本就一文不值。 这个不知人间辛酸苦辣的女孩,第一感到了社会的扑朔迷离。原来这个世界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美好,更没有像她父亲描绘的那么和谐,有人处于不幸之中,有人在为生存而与诸多的困难在作的苦苦抵抗,有人怀着理想走进这校园,想必就是为了激励自己。 “他看上去碰到了挫折,那是什么呢?” 齐欣皱起了眉头,这时,远处响起了集中的哨声,带着困惑,她离开了树林。 风吹过北京初冬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但却不能抹净心中的灰尘。下课后,齐欣去了趟校门口的邮局,意料之中的事,果然有一个家中寄来的包裹。今天是她的生日,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忘记这一天,包裹中的礼物应该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而且每年都不一样,今年又会是什么呢?以前,当齐欣手捧着礼物盒时,她都会歪着脖子猜上半天,猜对了她会欢呼雀跃,如果猜的相去甚远,那当然也不是件沮丧的事,撒个娇,爸爸妈妈总会有额外的追加。 052 然而今天她却没有去猜,包裹搂在怀里,边走边想着一些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事,郭宇的形容在她的脑海中似乎越来越清晰。看着远处一株树叶枯黄的老树,齐欣突然有些后悔,她觉得刚才应该把郭宇留住,不管怎么样,他给人的感觉是忠诚可靠,尽管他不是在校学生,但在这个社会中,有什么能比诚恳与真挚更宝贵呢? 礼物被扔在了床上,齐欣坐在床沿,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窗外。有的同学已经吃好中饭回来了,可她一点食欲也没有。(.无弹窗广告)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有许多同学和朋友,似乎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从不同的性格之中寻找自己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可寻寻觅觅,走到了最美丽的时光,依然不见理想中完美的人出现。直到一个炯然不同的人从眼前飘过,突然给了自己一种异常新鲜的感觉,才有如春风松动了沃土一般,唤起了心灵深处那种生命中最纯真的渴望。 记得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爸爸曾经问齐欣进大学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她不作分想后的回答是交个男朋友。爸爸是不会生气的,也没有吃惊,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妈妈一进门就知道这父女又在开玩笑,故意迫不及待的追问起什么事情让他那么乐。 “哈哈,我们家的欣欣想交男朋友了!” 爸爸这句爽朗的笑语似乎依然响彻在耳边,听得让人心里甜蜜蜜的。齐欣从小生长在一个宽松的家庭环境中,爸爸妈妈溺爱有加,但却引导有方,和别的官宦之家不一样,她没有成为一个任性刁蛮,娇横乱为的大小姐。她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来她家拜访的叔叔阿姨们都十分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如果第二次来,他们也经常会准备一些小礼物送给这个好像有些与众不同的千金。 那天在客厅里,爸爸妈妈让齐欣坐在他们的中间。他们收起笑脸后看上去严肃了起来,爸爸说这可是个大问题,一家人应该好好坐着分析一下,妈妈和他一唱一和。 “欣欣的男朋友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英俊。” “那当然,要配得上我们欣欣的美丽,不帅怎么能行。个子至少要在180左右。” “还要健壮,勇敢。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欣欣。” “你拉壮丁呀,我看最重的是人要聪明。马上就要21世纪了,那可是知识经济的时代,没有文化怎么能行。我看呀,欣欣的男朋友非但要帅,要勇敢,更要聪明,善良,诚实。” 本是快乐的话题,可爸爸妈妈非要为一点细节争执了起来,齐欣回忆着他们的谈话,像在芳香扑鼻的花丛中漫步一般。 053 十二 饭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郭宇经常忙到七八点钟才能得以休息。自从在小树林碰到齐欣后,他的心似乎也收紧了许多。有一种意志或许是来自于潜意识的,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很好的驾驭自己,只要一走神,总能很快的把自己从游离中唤回来。这当然是好事,工作挺愉快的,学习更让他感到心理的踏实。 可快乐总是短暂的,毕竟是离家远行的人,郭宇时常要想起家人,爸爸妈妈总是时而在梦中出现,亲人让他牵肠挂肚,这种滋味,好像是在手足冰凉之际,心头又呛着无限的酸楚。尤其是当表哥回来后告诉了他一点来自于南方的消息时,马上就让这位年轻人又寝食不安了。陈君说他家的案子法院没有受理,至于什么理由,他没有明说。郭宇左思右想,觉得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无论如何应当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了解一下祥情才对。 第二天大清早,郭宇跟老杨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附近有许多公用电话,但有的依然关着门,好不容易在街角找了一家,打了下家里,话筒里传来的却是长长的“嘟嘟”声。放下电话,郭宇脑中茫茫然的一片,电话机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也没有到,以前爸爸妈妈是不会这么早就出门的,“难道他们还没有回家?或是早早就出了门?” 爸爸以前是邮电局的工程师,也就是在年初,他以生病为由在单位里办了病退的手续。郭宇知道,爸爸其实并没有病,病退的主要原因是单位里的领导对他有看法。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听爸爸妈妈议论过,爸爸对单位领导的怨气很大,事由还起于去年的外出考察,订购电信设备的时候。 溪洲的电话要升级,设备就需要更新。设备方面的工作,郭宇的父亲一直是单位里的业务主管。按道理,技术上的领头,业务上的骨干,采购的主要负责人,理应是个令其他人羡慕不已的肥差。可肥差难免会让人眼红,往往会意味着各种各样的风险与之俱来,有时候甚至是飞来的横祸。有一天晚上,郭宇记得很清楚,是局里的领导派车过来接父亲外出吃饭的,然而父亲在回来之后就在忧郁中暴发出了怒火。那时郭宇坐在隔壁做作业,爸爸妈妈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来领导找他父亲吃饭并不是盛情的邀请,而是妄图拉郭宇的父亲下水。领导示意郭宇的父亲向局领导班子多报设备20%的采购金额,领导负责审批并保证同意,然后与其分赃。 “这不是贪污公款吗?我是党员,在大学里就入了党,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他们这帮贪得无厌的人怎么能做单位的领导?” 054 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讲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是爸爸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来的,至今能够清晰的响在耳边。因为郭宇父亲义正词严的拒绝,外出采购设备的事就被暂时搁了下来,但在随后的日子中,郭宇的父亲就逐渐和单位的领导闹翻了脸。邮电局里的人都知道,领导正千方百计的想把郭春宁从科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斥责与批评。在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郭宇看到父亲终于扫去了一脸的愁容,他办了病退手续,喜气洋洋的回到了家里。在晚饭间,他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今后的打算下海,在春风荡漾的年代里,做一个新时代成功的儒商。 可是,这位意气分发的儒商一出道就碰到了大麻烦,费尽心机筹措起来的巨款被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托欠了。这个人大名鼎鼎,正是溪洲目前风头正盛的明星企业家邹中华。 邹中华据说曾经是个造反派小头目,改革开放后一度东游西荡,但奇怪的是他却能办起一家企业来。他办的企业表面上看风光无限,然而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只要钱一到邹中华手上,一般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除非债权人比他更有能耐,要么请更有权势的人出面讲话,要么叫一批能让他恐惧的黑社会。不过邹中华掩饰的很好,一般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实干家。人们往往和这位缺德的人打一交道后才能了解此人的人品,郭宇的父亲正因为不知情,所以才落在了他的手里。 事情的确不是很复杂,但蛮横的贪得无厌得到了保护,就意味着正义与公平被无情的践踏。想到这里,郭宇愤愤的将电话搁回到了架子上。 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失望之中的郭宇不禁皱起了满脸的愁容,本来已经迈出脚步想离开了,可犹豫之际他依然心存不甘,抱着再试一次的希望,郭宇转身回到电话机前重拨一次。还是长长的“嘟嘟”声,每一次都有如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胸口,他真的不想把话筒放下,但还是缓缓的将话筒从耳边滑下。听筒已经滑落到腮下了,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记熟悉的声音:“喂!?” “是妈妈,真的是妈妈。” 这声音听了十几年,惟有这声音,才是世界上最亲切最温馨的。 “妈!我是小宇呀!” “小宇?” 妈妈的声音宛如银白色的蚕丝,苍白的颤动中透露着无法抑制的惊喜。 “是小宇吗?真的是我的小宇吗?” “是我呀!妈,是小宇呀。我好想你呀。” “妈妈也是,妈妈做梦都想着你呀!妈妈错了,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055 郭宇的确是长大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安慰过自己的母亲,但此时此刻,他懂得了母亲内心的那种无奈的痛楚。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脆弱,那母亲一定会失声哭出声来。他必须学会坚强,必须用一种乐观与豁达的态度,才能让自己的母亲得到丝丝的欣慰。 “妈,我很好,托姑妈转交的信你收到了吧?我想收到信,你们也肯定会对我放心的。” “收到了,孩子,看着你写来的信,爸爸妈妈知道我们的小宇长大了,比以前更懂事,更坚强了。哎!千错万错都是妈的错,我们不应该让你只身一人去外面受苦。” “妈,我没受苦,真的。我现在过得不是好好的吗?虽然现在的生活以前没有经历过,但我觉得生活挺充实的。噢,对了,妈,爸爸呢?爸爸现在怎么样?你们现在都没在家里住吗?” “哎!” 话筒里传来了一声郭宇母亲长长低沉的叹息。 “家里哪敢住呀!爸爸现在没地方去,暂时住在他乡下的一个高中同学家里,我也只能临时住在祁山脚下你爷爷的那座就要被拆迁了的老房子里。” “妈,讨债的人是不是很多?” “小宇,其实爸爸妈妈应该告诉你实情的,讨债的人也算不上多吧,但欠人家钱,不管怎么说都是理亏,不好意思见他们呀!有什么办法呢?虽然躲不是办法,但也只有尽量避开了。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小宇,今天运气好,妈妈一般连这个家门都不敢进的,趁着没有上班,想拿点东西就走。一听电话响了,心里就慌了起来,生怕听到别人催还的那种生硬口气。可不知怎么的,还是接了,真没想到是你。” “妈,别伤心,我好好的,你们也要多保重身体,我想困难总会过去的,可千万别累坏了身体。对了,妈,法院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听小君说......?” “哎!请了个律师,又化了一笔钱。可诉状交上去之后没几天就被退了回来,说什么证据不足。你爸爸去问过了,律师只是摇头,法官脾气很不好,含糊其辞,没多说几句就烦了起来。妈妈不懂法律,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对方做了手脚。现在你爸爸也在找熟人,不管怎么样,至少应该想尽办法先把这个案子先立上吧。你知道以前那个来我们吃过饭的张叔叔吗?他现在是溪洲中级法院的一个庭长,你爸去找过他,据说他已经答应了下来,一步一步来看吧。” “妈,那你就应该放心了呀,我想张叔叔会帮我们家这个忙的。” “能帮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妈现在还是担心着呀!小宇,你还小,不知道现在这世道依然是官官相护,张叔叔再大的本事,恐怕也只能听他领导讲了算。现在我们家又没钱跑关系,真的不知道最后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056 “妈,不会的。(.)凡事应当往好的方面想,你以前也不是经常这样对我说吗?” “哎!小宇,这事以后再说吧!你不在妈妈身边,妈妈每天都惦记着你。” “我也想你,想爸爸。” “我知道,其实一家人不能分开。妈妈现在想通了,真的很后悔。前几天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觉得还是让你回来的好,在家复习,家里的事耽误了你的功课,爸爸妈妈都觉得难受。” “哎呀,妈,你放心吧!我现在又不是在玩玩,每天趁空余时间都在看书的。您放心好了,明年我一定会考上的。” “你在北京,妈妈怎么能放心呢?都是妈的错。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一欠下这么多的钱,妈妈就乱了方寸。真是一时糊涂呀,以为节衣缩食就能熬过去。你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妈真的没有好好的照顾你,拼命的省钱,连一点肉也舍不得买!哎,小宇,妈妈看着你一天天的瘦下去,心真的像刀绞一样。可想想欠下的债,还是咬咬牙狠下了一条心来。小宇,妈妈当初不该这么做,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你能原谅妈妈吗?我知道,不是你考不上大学,而是妈妈害了你。你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苦,这种突如其来的剧变不要说你,就连爸爸妈妈也一时承受不了。” “妈!不怪你们的,真的,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自己没好好复习,让你们失望了。” “不,小宇,妈妈一想到你就觉得内疚。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妈妈现在也想通了。如果法院这边走不通,这钱一年半载,或许好几年都还不上。咱家真的没钱,别人也不至于把我们怎么样吧。该化在你身上的还是要化的,太节省,弄垮了身子根本就不值。东躲西藏的,更没有这个必要,还是坦然的面对现实,把心态调整的平静些好一点。小宇,回家吧!在家里复习,妈妈看在眼里心里就会踏实,不管家里怎么困难,就算每天吵吵闹闹,妈妈也会竭尽全力让你安心复习的,妈妈怎么也不能让你再受苦了。” “妈,我也想回家。” “是呀,小宇,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还小,我们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走到那么远的地方。你一离家,爸爸妈妈就后悔了。妈妈本想给你写信的,呵呵,不过现在好了。小宇,妈妈的信就不写了,你能早就尽量早点回来吧!回来之前给姑妈打个电话!姑妈会及时转告的,到时候妈妈会把你的房间整理的跟以前一模一样,还是家里好,出再大的事也不该背井离乡了!” 郭宇的母亲顿了顿,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057 “小宇,爸爸妈妈让你受苦了,听妈妈的话,早点回家吧,回家吧!外面的事有爸爸妈妈在,你安心复习功课就行了。(.无弹窗广告)从小你就是爸爸妈妈心里放心的好孩子,今年没考上大学,责任都在爸爸妈妈身上,明年不能再让这样了。” “妈,我真的不怪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真的还小,有时候不懂事,让你们生气。现在家里困难,我知道我不能再让你们为**心了,妈,我是男人,您说过,男人的肩膀永远是世界上最结实可靠的。” “哎!小宇,你长大了,听了你这句话,妈妈很欣慰。好了,时间也快来不及了,妈妈要赶着去上班去,北京如果没别的事,那就早点回家吧,千万别忘了,回来前给姑妈打个电话。” “好的,妈!那我先挂了。” 终于听到了家里的召唤,郭宇刹时心情舒敞了许多。北京已经是冬天了,路边只留下一排排光秃秃的大树,几个月前刚到北京的时候,炎热的阳光还被挡在了浓密的树叶之外,而现在,天地之间似乎因为北风的到来而开阔了许多。郭宇很想回家,从踏上离家之路的那刻起,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家里与亲人团聚。思乡是一种天性,乡愁是千百年来诉不尽的心情。这种感觉浓浓的,有时候像杯喝了之后令人感伤的烈酒,而有的时候则有如一碗芳香扑鼻的清茶。 然而,就在人行道上的踱步之际,郭宇的脑海深出突然闪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真的应该马上就回家吗?” 这种念头来的很快,消失的更在转瞬之间,但却让这位血气方钢的年轻人感到茫然一片。他想起了许许多多在外闯荡,历经多年之后衣锦还乡的名人典故,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应该像他们一样。如果能在外面闯荡,成就一番事业,那样的人生该是如何的豪迈。或许,作为男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郭宇自然也是如此。当然,尽管一想到辉煌的事业总会让人热血沸腾,但郭宇还是理智的,在反复思量之后,我还是决定抛弃离乡在外的念头。 “听妈妈的话,回家吧!等考上了大学再出来。” 要回家了,郭宇长长的一声叹息,呆呆的站在大马路的旁边。向左是回老杨的饭店,向右则是去一个更远的陌生之处。他有时间选择,他也知道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为他所知道的名字――――工学院。 “沈晴?” “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呢?” “她真的是学生吗?” “她恐怕不会骗我,骗我有什么意思呢?” 一连串的疑问像给他的双腿绑上了千斤重缚,然而,鬼使神差一般的,他居然能带着这千斤重缚,身不由已的朝工学院的方向走去。 058 十三 “是5号楼303。” 郭宇清晰记得那晚沈晴对他说过的话,可当来到5号楼门口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起来。在门口踟蹰了许久,郭宇抬头看看窗户,楼上似乎每一层,每一个房间都空无一人,他再探头看看门里面的传达室,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大妈正在悠闲自得的看着电视。 反复的转身,最后,郭宇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阿姨,能不能帮我叫一下303的沈晴?” 阿姨从躲椅上直起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郭宇一番。 “沈晴呀!应该去上课了吧!有什么事要不在这里给她留一张纸条。” 阿姨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条本来,连着一支自来水笔,递到了郭宇的前面。 “果然有沈晴,她没骗我。可是,又该给她写些什么留言呢?” 笔捏在手里,眼睛看着窗台上空白的纸条,传达室里的钟声“嘀哒嘀哒”的响着。 “呵!小伙子,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要不你就在门口等等吧!她一下课就会回来的。” 郭宇对着阿姨笑笑,把纸和笔放回到了窗台里面的桌子上。正当他转身欲走出门廊的时候,背后传来关切的询问。 “小伙子,你是沈晴的同乡?” 阿姨面带微笑,弯着腰,似乎要探出身来再次仔细的看看郭宇。 “噢,不!” “那你是她同学?” 不知怎么回事,才短短的两次提问,居然让郭宇慌张的不知如何回答。 “呵呵,沈晴可是不错的姑娘呀!” “啊!阿姨,是呀!” 阿姨没有马上接下去说,她把椅子往桌子旁挪近了一些,然后右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自己的右脸。像是给自己心爱的女儿找女婿一样,以一种带着喜悦亮光的眼神看着郭宇。 “不错,真的不错。” 郭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他一听,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边。 “小伙子,你叫什么?是沈晴同班的吗?” 郭宇缓缓的摇了摇头。 “噢,是别的系的呀?呵呵,沈晴这孩子呀,还没见有男孩子来找过她,你是第一个。” “是吗?阿姨!” 听着阿姨委婉柔和的语气,郭宇渐渐从一开始的慌张中放松了下来。 “我骗你干嘛?真的,沈晴呀,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我在学校里做了十几年,同学送了一批又一批,但像她那样的,呵,真的还不多。她呀,人长的漂亮,心地更善良。” “哦!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看你也挺本份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呀!” 阿姨顿了顿。 “这五号楼里,住了近三百个同学。各种不同性格的人都有,但谁也不会将我这老太婆子当朋友。只有沈晴不一样,她一来就和我特别亲,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坐在传达室里陪我聊天。真是个好孩子呀,墙角的扫帚倒在地上了,她看到了会拿起来放好,洗衣房如果有谁没拧紧龙头,让她看见了,她准会不让水再白流一滴。你说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多吗?哎!只可惜.......。” 059 “可惜什么,阿姨?” “呵呵,听说她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就行了。” 郭宇怎么也想不到,传达室里的阿姨居然和他说这些。看上去阿姨似乎还有许多事情要讲,好像沈晴在她眼里就是那么一个见人就忍不住要夸的人。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有人下楼的声音,郭宇怕见到生人不好意思,就对着阿姨笑笑,然后慢慢的走到了门外。当他正想坐在门外草地上的时候,楼里传来了一阵清亮的语音。 “马阿姨,我出去了。” “啊,沈晴,你没去上课呀!” “是呀!上午的课没意思,就在寝室里看书看到现在。” “有个男孩子找你。” “男孩子?” “对呀,刚才还在这里,应该不会走远吧!你快去门外看看呀!” 郭宇转过身的刹那,沈晴已经大步走出了门廊。 “是你?” “是我,怎么,觉得意外?” “噢!不,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哦?是吗?” 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马阿姨就从传达室匆匆赶了出来,好像是生怕郭宇走了,沈晴找不到人一样。直到走到门口,看到他们慢慢的朝草地深处走去,她才会心的一笑,然后就站在门外,久久的看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背影。 “你是要走了吗?” 过了许久,沈晴突然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看着郭宇一脸惊讶,沈晴甜甜的一笑。 “猜的呗!呵!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郭宇!” 沈晴停了下来,伸出右手拉住了郭宇的左臂。她没有说话,似乎她早就知道郭宇有许多话要倾述。 “你猜的真准,没错,我要回江南,要回家了。或许我明年还会回来,哎,也有可能,我不会再来北京了。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只能回去,就像当初只能来北京投靠表哥一样,现在是到回家的时候了。” 郭宇找了片发黄,但依然柔软的草地坐了下来,沈晴就紧紧的靠在他的身边。他们俨然成了一对恋人,但彼此却怀着不同沉甸甸的心情。沈晴没有说话,她知道郭宇有着千言万语在娓娓述来。 “沈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沈晴没有回答,她低着头,拨了一根枯黄的草尖。草尖细细的,在北京冬天的阳光下,折射着金灿灿的光茫。 “呵,沈清,你看这草尖,它曾经绿意盎然,一副生机勃勃的生命景象,就算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枯黄消瘦,但在阳光下却仍有光彩!多好呀,终其一生,完美无暇。” “哼!郭宇,你认为你的人生会没有污点吗?” “我......。” “你不要支支吾吾的,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回答,说真的,谁的人生会没有污点呢?” 060 好像是顺着郭宇的话题,沈晴自然而然的就提到了污点。(.好看的小说)郭宇想搞清楚一件事,这是个那晚他就想问的问题,也是现在他想彻底寻找答案的困惑,然而他依然没有开口。他知道,沈晴有她的不幸,自己也有自己的苦衷。 “郭宇,你知道吗?我作了个错误的选择,但我不会后悔。或许,这仅仅是自我安慰,但我想,如果一个人......。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呵呵!我是个坏女人,却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依然纯真。” “沈晴,我不认为你坏,真的。碰到你之后,你让我想了一个问题,堕落究竟是因为无奈,还是一种勇气?多怪的问题呀,从前想都没想过,可现在居然会徘徊在脑中挥之不去。越想是越困惑,你说呢?” 沈晴长长的一声叹息,她轻轻的挥手,草尖落在了自己的脚前,随后双手撑在背后的地面,瞪着清澈的眼睛仰望着纤尘不染的蓝天。这是个优美的姿势,像风中倾倒的荷花,像雨里汲水的冬梅。只不过她开错了地方,如果置身于江南的烟云之中,此景定会更令人痴醉消魂。(.)然而,就算在北国,她也光彩夺目。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伴随着的呼吸,缓缓的起起伏伏,郭宇渐渐感到耳根灼热。 沈晴是个机敏的女人,她侧目一瞥就发现了郭宇的失神。 “郭宇!” 一声轻柔的招唤。 “想什么呢?走神了?我们走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即让你高兴,也会令你心酸的地方。” 沈晴伸出手,手心按在郭宇厚实的手背。 “不好意思,你要离开北京了,而我却会让你带着复杂烦乱的心离开。可我想你应该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别的朋友,或许只有你了。你是可以推心置腹的,自从那晚和你做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真的!所以我对你不应该有什么掩饰,朋友嘛,带着真诚来,揣着真挚去。也许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呵,你说呢?好了,我们走吧!” 沈晴的这番话隐隐约约让郭宇感觉到了某种意思,但这种感觉模模糊糊的。看着她深情眼神,郭宇突然困惑了起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朋友吗?人生真是太奇怪了,怎么总会有那么多想不清楚的事情。” 不过,郭宇相信沈晴,这种信任或许是从同情与相惜开始的,但不管怎么说,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建立了起来。看着沈晴起身,郭宇也站了起来。 北京很大,但却不属于郭宇,反而好像是属于沈晴的。他们一出校门就叫了一辆的士,在沈晴指引下,车子停在了一个刚刚造好的小区门口。在一幢楼的下面,挂着一块招牌,是某某市驻北京办事处。郭宇没大在意,跟在沈晴身后,快步走到了顶楼。 房门打开了,里面装修的挺豪华的,然而却好像少有人住。 061 “这是什么地方呀?” 沈晴拉着郭宇走到了最里间,她一句话也没说,在关上房门之后,突然转身紧紧的抱着郭宇。(.好看的小说)她仰着脖子,手从背后伸进了郭宇的后背。手心冰凉的,但没过一会儿就烫的像块热敷。郭宇也把手伸进了沈晴的后背,她的背心有个扣子,紧紧的,郭宇解开后腾出左手来伸到了她的胸前。 抚摸是种美妙的感觉,它能让人如坠云端。(.好看的小说)看着沈晴闭着的眼睛,郭宇凑上了双唇。这回沈晴没有把头偏开,在四唇接触的刹那,她吐出了有如花蕊般的舌尖。她的舌尖像吸足了温水的海绵,细腻柔和。此时此刻,郭宇醉了,沈晴也醉了。他们的吻放纵却不疯狂,温存却透着凄凉。在他们的双脸之间,有一滴滴冰冷的泪水在滴淌。从沈晴的眼角滑落的鼻沿,再流到他们的嘴边。 郭宇把沈晴按倒在了身后的床上,火热的嘴唇缓缓的分开,看着沈晴带着泪痕的脸庞有如雨后凌乱洒落的梨花,郭宇如玻璃一样的心像被敲碎了一般。[.超多好看小说]他拔出一直抚弄着**的双手,轻轻的捧着沈晴白净的脸颊,然后捋去她粘在鼻尖的发丝。他们的目光水乳相融,他们的呼吸相应相和。 沈晴重新闭上了眼睛,她把手伸到了郭宇的下面。郭宇解开她的衣扣,连着长裤把下身所有东西都脱下。房间里有点冷,但两个人的身体却有如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沸水之中。在插进去的瞬即,沈晴一记轻吟,像是花瓣落地,令郭宇全身的血液奔腾咆哮了起来。沈晴盘开双腿,任凭郭宇肆意的来回,在弄到痛处,让她敛眉娇喘时,她又将双腿拢起,紧紧的夹着郭宇的下身。 郭宇抬不高身体,只得放慢了速度,他像一条虫子,趴在沈晴的身上蠕动。她的里面很湿滑,郭宇记得第一次时还有点痛,然而现在却有如游龙般的自由自在。两人缠绵在一起,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渐渐的,沈晴盘在郭宇身上那紧拢的双腿慢慢的放开,这又让郭宇有了腾起来的空间。他又加快了速度,在两人身体碰撞时“拍拍“的响声中,每一次好像都直达彼此的心灵深处。沈晴的腿松开了,一直搂着郭宇背脊的双手也彻底摊放在了两边。 **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忘却烦忧,令人宛如置身于纯粹世界的享受。 郭宇和沈晴一句也没有说,在一次之后,他们相互对视着。沈晴斜躺在郭宇的身上,尽量舒展开身体,这不是引诱,但却充满着诱惑。她在一次次点燃着郭宇,直到精疲力尽,两人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062 呼呼的喘气和娇柔的呻吟终于平息了下来。**似乎就是一种语言,它能够让两人更近,但语言有时却往往成了一道篱笆,不经意间就把曾经合二为一的男女分开。他们缠绵了整整一个下午,房内的时钟正悄悄的走向黄昏。 “沈晴,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有人来吧!” 沈晴只是莞儿一笑。 “是你租的。” “放心吧!他不会来。” “他?” 沈晴整理了一下衣服,她不是说漏了嘴,而是有意要讲给郭宇听。看着郭宇眉头紧锁,沈晴心中的忧郁涌上了黑色的眼睛。 “沈晴,你说他,他是?” “郭宇,记得刚才来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说会让你带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离开的。(.无弹窗广告)” 沈晴沉默了片刻。看着郭宇,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对不起,郭宇,这不是我的房间,是一个四十多岁老男人的。” “你亲戚?” “不!” 沈晴淡淡的一笑,脸色变得苍白。 “哎,是呀,四十多岁,足可以做我的爸爸了。可他不是我的亲戚,而是包养我的男人。” 沈晴说的很自在,仿佛是若无其事的脱口而出,但郭宇却有如五雷轰顶,他怎么也难以想像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对不起,郭宇。我知道你是不会理解我的,天下谁也不会理解,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如果有人鄙视我,那我想也是应当的。可我真的把你当作了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能**吗?” “能!或许别人不可以,但我们之间却能这样。” 沈晴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衣来到郭宇的身前。郭宇低着头坐在床沿,她就坐在了郭宇的双腿之上。 “郭宇,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男人,而我却是如此的邪恶。呵呵,或许将来我会更加的罪孽深重。”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难道穷就不能过日子吗?” “不,穷我不怕,但我要用一个女人的身体来报复。我不报复,他们怎么会有报应。” “你要报复谁呢?” 沈晴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你疯了吗?” “没有,郭宇,你不要这样说我好吗?” 听着沈晴有如哀求的语气,郭宇的心一下子就酥软了下来。 “郭宇,我想我这一生不会有爱情了。我不敢去爱任何人,哪怕我真的十分喜欢。可是我需要朋友,需要像你一样,一个能随时将心事都倾倒出来的朋友。我就算越自闭,也是需要敞开的一面的,你知道吗?所以我什么事都对你说,我知道,你是善解人意的,而且天生的宽容,充满仁爱之心。真的,没有谁更比你适合做我的朋友了。所以我和你在一起觉得无忧无虑,更不用遮遮掩掩,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多么畅快淋漓的感觉呀!呵呵!” 沈晴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很久,她站起来后附下了身体,火热的双唇吻在郭宇的额头,好像是要烙下印记一般。 “郭宇,你走吧!如果想我这个朋友了,给我写封信,好吗?呵呵,或许,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真的不可思议。” 063 十四 门“砰”的一声关上,郭宇慢慢的走下了楼。街道上车来车往,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东西走向的宽阔马路上,西天正挂着一轮圆圆的落日。 和沈晴纠缠了大半天的时间,郭宇觉得浑身上下沉坠坠的,每个关节都有如灌进了什么东西,活动起来似乎被卡住了一般。当然,最让他心烦意乱的还是临行前沈晴所说的那些话。她没有骗他,果真让他带着一无比复杂与难以承受的心情悄然的离开。沈晴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但她并不邪恶,郭宇知道,或许了解她,真的需要时间,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回到饭店天色已晚,店里的生意很好,郭宇见状,马上回房间换了件蓝布外衣后出来帮忙。吃饭的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有的则是男女两人点几样小菜,别有情调的边吃边聊。这显然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郭宇看在眼里,心中则羡慕不已。 饭店虽然不大,但来来回回的端菜也的确够吃力的,更何况郭宇折腾了一个下午,身体本来就累。在外面的菜上齐之后,他赶紧泡了杯水,挪了把椅子休息了起来。可好景不长,一直关着门的大包厢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 “老板,再拿二瓶葡萄酒。” 声音很响亮,显然是喝的已经兴奋了。郭宇二话没说,从柜台提了两瓶。 “都开出来吗?” “废话,都开,快点。” 语气很蛮横,郭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作为服务员,不管他人是如何的狂妄自大,他也只得忍着往肚子里咽。 大包厢里应该有很多人,他们或许是同学在聚会。郭宇开好酒,小心翼翼的提在手里,先是敲几下门,然后再慢慢的推开。 好多的男女,人挨人的围坐着,有的喝的面红耳赤,有的则不着边际的大声吹嘘。郭宇把酒放在桌子上,正当他想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年轻的女孩用惊诧的眼光盯着自己。 地球上果真有如此众多的意外,郭宇一时愣住了,她,正是齐欣。齐欣也愣住了,她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孩居然会是这家饭店的服务员。 “喂,服务员,这个这个再来一份。” 刚才叫酒的那个男人用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郭宇还过神来,他慌忙的点点头,接着像逃命一样失魂落魄的钻出了房门。在去厨房吩咐了一句之后,郭宇只觉得自己精神恍惚,自从第一次在书店碰到齐欣时起,郭宇似乎就有一种天然的感觉碰到齐欣应该是种错误。可既然会是错误,又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与她相遇呢?她今天穿得很漂亮,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位上,像是一个公主一样被众人围簇。包厢里传来了一阵阵欢声笑语,但那笑声对于郭宇来说,却有如一根根刺入心头的针尖。 064 郭宇傻傻的坐在椅子上,老杨有包烟搁在身边的窗台,他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咽到脖子里面,直觉得胸口沉闷了起来。[]菜很快烧好了,厨房里传来了老杨端菜的招唤。郭宇没有去,胖嫂见其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就代他端了进去。 吃饭的人陆续离去,只有大包厢里依然喧哗。郭宇帮胖嫂打理了外面的生活,见没别的事,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宴其实是为了庆功,齐欣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为她摇旗呐喊,助阵参选的同学自然成了座上嘉宾。[]在郭宇出现之前,她的心情一直很舒畅,政治上的荣誉往往令任何人都快乐。可当她看到穿着蓝军衣的男人提酒入内,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变得郁闷了起来。笑容隐淡之后,取而代之的一脸的愁绪。她考虑着是否应该去看看郭宇,但一时又苦于没有理由,更何况众人以她为晚宴上的中心,无故离席显然会让大家失望。 在惘然之际,一直喝着饮料的齐欣在不觉中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大家一见今天的女主角也开始喝酒,尤其是在坐的几个男生随之兴致大增。不管他们是否怀有什么企图,男人就是这样,往往一见女人提起了酒杯,就愈加疯狂而难以收敛。 酒是很容易让人酣热的,没几杯下去,齐欣本是白白净净的脸马上就红润了起来。她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睛像被夕阳映红的清泉,汩汩涌动着清亮的水波。刚才对着郭宇颐指气使的男孩不知何时紧闭起了他那张一直喋喋不休的嘴,或许美丽的女人总会让男人感到压抑,而即便已经血脉贲张,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只能时不时以**般的目光来欣赏他心中的猎物。 齐欣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齐欣。” 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引人注目,以至于人们迫不及待的询问。 “噢,没事,我出去一下。” “你要回去了吗?” “真的没事,你们再喝一会儿吧!我就出去一下。” “不会身体不舒服吧,呵,不要喝了。要不叫老板泡杯绿茶。” 有人边说边就去伸手开房门,齐欣赶紧叫住了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很快就回来,你们再吃一会儿吧!放心好了。” 齐欣对着大家笑笑,然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在走出包厢后又轻轻的将门关上。她或许只是想透透气,里面的确有些喧哗嘈杂,当一个人心思被带到另外一个地方之后,很快会觉得沉闷起来。老杨正坐在收银台的后面看着电视,齐欣缓缓的走上前去。 “你好,老伯。” 一听是溪洲土话,正投入于电视剧故事情节之中的老杨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齐欣见其愣得张不开嘴,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马上改口用了普通话。 065 “噢,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溪洲人呢?” “对呀,我是溪洲人,你认识我吗?” “你真是溪洲人呀!” 齐欣正想继续说下去,背后突然传来了充满关切的声音。 “齐欣,你没事吧?” 原来是她的那个男同学不放心,追了出来想看个究竟。齐欣眉头一皱。 “没事,我碰到老乡,和他聊几句。” “哈,原来和饭店老板是同乡呀!那老板可要给我们优惠呀!”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欣猛得回头瞪起了眼睛。那个男孩见没讨到好果子,赶忙钻回到了包厢里。老杨看着门被关上,于是就探出了脑袋仔细得看了几眼齐欣。 “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溪洲人的?” 看得出来,老杨凡事都很小心,尤其是对陌生人,哪怕是陌生的年轻女学生,他也心存提防。 “老伯,别见怪。其实我只是猜的。” “猜的?” 老杨一声冷笑,心里则琢磨着此人的来意。 “老伯,刚才那个男孩是叫郭宇吗?” “郭宇,你认识他?” “是呀!我认识郭宇,他是溪洲来的,在这饭店里做,所以我想你们也应该是溪洲人,我是今年的大学新生,在北京也没多长时间,我们是同乡呀!这真的很难得。” 老杨悬着的心终于放平了下去。 “原来是你这呀!那你和郭宇是同学?” “可以这么说吧,呵呵,我们曾经是同一个学校的。刚才看到他提着酒进来,当着众多同学的面,有点不好意思打招呼,而且他一闪人就不见了。” 一说到郭宇,老杨的心中便涌上一股酸楚。他是个仁慈的长辈,当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一个个经历着同龄人所不曾经历过的困苦时,他都会这种沉甸甸的感受。 “哎!小宇这孩子。” 老杨似乎不想再说什么,齐欣见状,隐约之中感觉到了什么。 “老伯,郭宇在吗?我想看看他。” 齐欣的声音温柔婉转,让任何人听了,都能感受得到,她在深深关切着他。 “在,在!就那扇门,从这儿上去吧。他在里面的。” 齐欣说了句“谢谢”后就缓缓走了楼梯,在门外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郭宇正趴在桌子上看书,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表哥陈君回来了。他考虑着刚好能和表哥商量一下回家的事,于是问也没问,就兴匆匆捏着书来到了门后。当他一打开门,愣得全身像是僵硬了一般,张着嘴,书掉在了地上,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很意外?” 齐欣没经过郭宇的同意,边说边就走进了房内。她背着手,先是饶有兴趣的环视了一遍,接着附身看了看桌子上面的复习资料,随后将椅子挪了个相反的方向坐了下来。 066 “呵呵!挺用功的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好看的小说)” “楼下的老伯说的呀!” “你,喝多了吧!要不我给你泡杯水。” 郭宇抬腿就想往门外走,不料齐欣一把将他叫停了下来。 “不用了,你不会看到我就想溜吧!” “怎么会呢,只是看你脸喝的红通通的......。” 听着郭宇低声有如自言自语般的话,齐欣泯嘴淡淡的一笑。[]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很烫。她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虽然称不上醉,但渐渐的也感到头有些昏沉。可既然又碰到了郭宇,她好像总有一种那么一股浓浓的兴趣,她想坐上多聊几句,更想从他身上了解些什么。好感有时候往往就是从好奇心开始的,郭宇从开始就让她觉得新鲜,他似乎是另类,像他这样的男孩宛如前世曾经留下过依稀模糊的印象。 “郭宇,你上次怎么跑得那么快呢?” “上次?噢,店里还有事吧!” “嗯,你真的挺不简单的。不过,你这样边打工边复习累不累呢?” 郭宇把门虚掩上。说实话,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齐欣这样一个听起来充满关怀,但却根本就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他坐在床沿,低头是她美丽的蓝花球鞋,举起眼睛,则是她期待回答的眼神。 “有什么办法呢!” 过了很久,郭宇才吐出了一句无奈的感慨。 “看得出来,你很勇敢,也很坚强。” “坚强?” 郭宇突然抬高了嗓门,像是有一肚子怨怒的火焰喷射欲出一样。可当他看到齐欣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他还是坚忍着让自己的心情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齐欣或许只是一个关心自己的生命过客,她永远也不能体会一个身陷囹圄之人心灵中的困境。郭宇想到了沈晴,莫非只有她才能和自己惺惺相惜。有许多东西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说明,需要去解释,只要有相似的忧虑,就算彼此无言,也能产生默契的共鸣。 “对不起,齐欣,谢谢你关心我。其实这也没什么。生活是很艰难,如果不学会坚强,你说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整天坐着哭不成?” 齐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的话已经刺痛了身前这位不幸的同龄人,可令她好奇并困惑着的是,他的心到底应该是哪种别样的滋味与感受呢? 067 “对了,郭宇,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郭宇低头无语,他想仔仔细细的看看齐欣,可又怕从此失去现在的自己。齐欣的确是个好女孩,虽然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大小姐脾气,但看得出来,她很善良,也很纯真。不过,郭宇还是反复坚定的告诉自己,他与她之间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隔膜,这种感觉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也不知对不对,然而却是挥之不去的存在。 “你想什么呢?” “噢,没什么!” “呵,像你这样边打工边学习的人以前只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碰到一个真人真事。郭宇,我从小就敬佩这样的人,所以我想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很乐意的,真的。” “不用了,谢谢你。” “比如说我可以帮你复习功课呀!” “功课?” “对呀!我别的不行,但外语应该还算可以的。你外语怎么样?” “一般吧!齐欣,真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其实不会再在北京呆多长时间了,过几天就要回溪洲,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考到北京来。” 齐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多少有些失望,可她又有些不甘心。正当她继续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响亮的叫喊声。想必应该是同学们久等不来便没有再喝酒的兴致,于是出来寻找,想唤回齐欣一起去学校了。郭宇以为齐欣一定会马上起身下楼,就站了起来想与她道别,没想到齐欣说了句“等我一下”就快步跑到了楼下,没多少功夫,只听得“噔噔噔”几声,她又大步走了回来。 “怎么?你还不回去?” “是呀!” “那你的同学呢?” 068 “让他们先走了呀!哎!晚上喝了点酒,本来兴致就好,再加上碰到了你,觉得挺愉快的,聊聊天吧!行吗?更何况你刚才说过些天就要离开北京回溪洲了。(.无弹窗广告)” 郭宇慢慢的点了点头。 齐欣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女孩子,只听得她天南地北的娓娓述来,凡事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她的声音很美,郭宇想了很久才记起来,几年前在海边玩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在卖用贝壳串起来的风铃,齐欣的声音就像贝壳风铃在海风中清脆的声响一般。(.)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嗓子就应该是欢快的心灵在唱歌了。 时间过的飞快,好像一切是刚刚开始的,转眼间就快到了齐欣学校快关大门的时间。[.超多好看小说]当郭宇送齐欣回去的时候,古怪的齐欣突然变得一言不发了。她只是背着手,眼睛看着满是枯叶的地面,颔首慢慢的走在郭宇的身边。从饭店到学校的路并不长,但一步一步的踱过去,也会让时间越拖越长。路灯下的影子缓缓的伸长,再渐渐的缩短,就像两个恋人在翩翩起舞,时而相依相偎,时而张手飞奔。 门卫就坐在传达室的门口呆呆的看着校园外那条笔直的马路。他已经将学校的两扇大铁门合得只留一个人可以挤进去的宽度,只待时间一到,插上插销,挂上铁锁,他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郭宇在门外停下了脚步,铁门的里面并不属于他,至少现在不是,他现在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等齐欣进去后安静的离开。可齐欣却依然有些恋恋不舍,她在铁门边止住了脚步。 “进去吧!齐欣,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郭宇,你明年会来这座学校吗?” “呵,不知道,也###年和今年一样,还是考不上。” “不会的,你一定能考上的。” “尽力而为吧!好了!齐欣。再见!” “答应我,如果分数够了,第一志愿就填这座学校,我相信你能行的,一定行。” 郭宇不知怎么回答,那虽然仅是半年后的事,但现在作下承诺的确为时尚早,然而他还早对着齐欣点点头。齐欣走进了铁门。校园里传来了她嘹亮的声音。 “再见!” 069 十五 终于要回家了,在临行的前一日,老杨摆了一桌酒菜,那晚表哥、猴仨和老杨都喝的酩酊大醉。他们本来计划吃了饭再到外面玩玩的,算是给郭宇搞一个隆重的饯行,但他们一高兴就忘记了说过的一切,直到最后醉的不省人事,所有美丽的安排都成了泡影。不过郭宇不会在意,他很开心,如果说在外飘泊的人排遣不完的就是孤独,那么孤独的人往往最能懂得给他人真切的关怀。在与胖嫂一起安顿好三个醉倒的人之后,郭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郭宇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发生过一幕幕场景。来北京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记忆的口袋却装了满满鼓鼓。表哥,老杨,猴仨,还有他们的几个朋友,都把自己当作亲密无间的兄弟。沈晴有些怪癖,她在学校应该是寂寞的,惟有马阿姨是她可以陪伴一下的人,但在外面她又是如此的令人匪夷所思,或许她才是个真正已经摸准了时代脉搏的女人。[]齐欣比沈晴更漂亮,想到这里,郭宇不禁独自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时他才发现对着自己的内心说了一句真心话。郭宇知道,恰是因为家里发生的那一切,才使得自己在齐欣面前产生了一种自卑。如果家里的情况大为改观,如果明年真能如愿以偿的跨入那扇学校的铁门,他也许会不由自主的去追这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当然,他也想到了独眼鬼,想到了来时火车上碰到的那位警察。记忆往往并不全都是美好的,其中也会有罪恶、恐惧以及酸楚,正因为什么都有,所以才能称得上一个人开始了他充满波折但却美丽的人生。 郭宇转了个身,他知道这夜必将很难入睡。在手触及裤边时,他的手碰到了藏在口袋里的东西。口袋里有一叠钞票,大概有一万多,是饭前表哥给的,他说是老杨店里给的工钱,可郭宇知道,那是表哥有意在关照自己。想到这里,郭宇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睛鼓涨了起来,泪水难以抑制的在眼眶里盈动。 “男人真的不能哭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流几滴吧!” 一滴泪水滑落了下来,郭宇把脸紧紧的压在枕头上。他知道,只有哭过了,他才能安然的入睡,当忘记自己曾经哭泣之后,人也会便沉沉的睡去。本是难眠的夜,因为思绪如潮,到后来居然成了一次踏踏实实的安稳觉。 070 来车站送行的只要老杨,当北京的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火车终于离开了长长的站台。[]与来时的感觉大不一样,这列火车似乎懂得郭宇归心似箭的心情,一离开城区,便风驰电掣的往南开去。窗外的树木转瞬即逝,远处的大平原一望无垠。这是回家的路程,记得半年前还是沉重复杂,但现在却截然不同,郭宇怀揣着云开日出的希望,很快就睡着了。等他懵懵懂懂的醒来,火车已经开到了熟悉的江南。 整整一日一夜,从火车转乘汽车,终于回到了家,虽然远行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一次刻下风霜的飘泊。溪洲依然那么美丽与宁静,即使在隆冬的季节,整个城市还是一片的郁郁葱葱,尤其是一阵持续数日的冬雨停歇之后,远处的山峦与淡淡的烟云相依相伴,若隐若现的像个纯洁的处子。郭宇提着行李,慢吞吞的走在街上,这半年多的时间,让他改变了很多。当踏在故乡的土地上时,他的脚步不再像以前那般轻灵。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成熟与成长起来的,岁月中的沧桑会刻在心里,然后逐渐沉淀到脚跟。 路上车来人往,但对于郭宇来说,他恐怕也不会碰到熟人或是同学。一想到这里,郭宇难免心生惆怅,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一班除了几个落榜生之外,绝大多数都欢天喜地的奔向了远方。记得高考前的一个多月,班主任叫了十来个在数次模拟考试中成绩优异的同学,他没别的目的,仅仅是出于真挚的嘱托。溪洲中学是全省的重点中学,升学率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还在于能有多少人考入全国重点院校。班主任的几句话流露出的是对他们的期待,对于这些能够叫来参加会议的人来说,更是意味代表着溪洲中学的荣誉所在。可是,郭宇却失败了,这样的失败似乎足以令人从此一撅不振。 然而,不管刚刚发生过的一切令郭宇的心底有多么的失落,但一种从未迸发出来的坚韧意志有如是与生俱来的隐藏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从小到大,郭宇一帆风顺的生活着,眼前面临的,应该是人生的第一次挫折。在顺利的时候,人们不会想到发奋图强的,可一旦身陷囹囵,勇敢的心总会不由自主的振作而起。有些人的自信是从不断成功中获取的,然而有些人的自信,却是因为接二连三的不幸与困难。郭宇今后的命运或许会是这样,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将来还会有许许多多难以预计的坎坷。 071 回家的路并不漫长,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猛抬起头来,已经来到了邮电局宿舍的楼下。这幛楼刚建成没几年时间,是邮电局专门为单位里的领导建的。当初能住进来,的确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而且搬进来后没多久,就碰到了房改政策在溪洲的尝试性实施,郭宇家交的钱不多,房子转眼从公房变成了私房。这一切说起来都是好事,可当今天郭宇站在楼下的时候,他却有点怯步了。多好的家呀!可是爸爸妈妈会在吗?尽管来之前郭宇已经和姑妈打了声招呼,但现在他依然多少有点担心家里的空寞。(.好看的小说) 打开家门,里面的摆设是那么的熟悉,但却少了几件前些年刚刚购置的电器。郭宇把行李放在地上,伸出一支手来,用手掌轻轻的从家俱上抹过去,指尖并没有令他担心的灰尘,这让他欣喜,于是快步打开了自己的房间。离家的时候,床上的棕棚被竖了起来,搁在了一边的墙上,记得那时,当郭宇看到了空白的床架,泪水几欲是伤心的夺眶而出。而现在,不但棕绷放回到了床架之上,而且还铺着了厚厚的垫被与洁净的床单。 “是爸爸妈妈回家了,是他们回来了!只有他们会给儿子铺好柔软舒服的床。” 郭宇赶紧跑到了厨房,家里已经没有冰箱,所以吃的东西都放在了灶台边的一个架子上。架子上有一些新鲜的蔬菜,像是今天早上刚刚从农贸市场买过来的。蔬菜的下面有两个色泽鲜明的鸡蛋,郭宇轻轻的把蔬菜捋开,一个小碟子上居然还有一块红润的猪肉。看着这些,郭宇会心的笑了,他知道,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到家中,因为他们已经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 正在这个时候,家门打开了,先是一声叹息,随后是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再接着便是亲切的叫唤:“小宇,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妈妈看到了郭宇放在门口的行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郭宇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母亲紧紧的搂在了怀里。郭宇的母亲哭了,泪水流过憔悴的脸庞,一滴滴掉在了光滑的水泥地面上。郭宇搀扶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外衣的里面口袋里掏出了一叠表哥给的钱,塞进了母亲的手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桌上的菜肴基本上也吃了个一干二净,郭宇本想与母亲多聊上几句,谈谈这段时间在北京的经历与今后的打算,但郭宇的母亲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她在一家个体企业找了份兼职的会计,白天没时间,只有晚上去厂里整理帐目。在临去之前,她嘱托了郭宇几句。 “小宇,妈妈回来可能很晚了,你好好复习功课,然后早点休息。桌上的碗筷等妈妈回来后再收拾,听话!” 072 听着这些话,听着门被轻轻关上时的声音,郭宇的心有如铅坠。他先洗好碗筷,再把餐桌抹的干干净净,然后一个人恍然若失的坐在了书桌边。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他无论如何也难以静下心来看书。为了家里欠下的钱,母亲做着两份工作,父亲去了省城的一家通讯设备制造公司打工,他们都很辛苦,都在以自己的勤奋来千方百计的摆脱着目前的困境。可是等待这一家人的又会是什么呢?一百多万呀,或许会耗尽他们的生命。 作为儿子,的确难以忍受自己的父母如此辛苦劳碌的奔波,这种感受有如针尖扎在心中。想到这里,郭宇似乎已是坐立不安,然而此时他却是感到相当的无助,“能为爸爸妈妈做点什么呢?”或许,对于郭宇来讲,惟一能作的感叹只能是恨自己太年轻了,年轻的什么也不会,什么忙也帮不上。 时间过的很快,郭家积赚了一笔钱,总算打发完了正月前后上门前来索债的人,不过他们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来,毕竟,连郭宇从北京带回来的那笔钱算一起,在还了利息与一小部份本金后便已所剩无几。(.)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似乎看不到一个能让人得以解脱的尽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还是平平安安的过了下来,只不过没有以往那么热闹欢快罢了! 不过,冷清与寂寞中的新年也未必就是坏事,听着窗外的爆竹声声,郭宇在掩卷叹息之际,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已经变得淡定而从容。发现自己是人生最美妙的享受,可是,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发现,一个人才能算是彻底的成熟与超脱呢?一次挫折之后的人其实依然是脆弱的,就在郭宇自我感觉很平静的时候,有些不可避免的事又开始侵扰起他的心灵。 对于一个落榜生,只要稍能做到了解他人心意的,都不会在大一的第一个新年里轻率的上门拜访,因为任何一句自己不经意间欢乐的言语,都有可能触及失意者的灵魂。呆在家里,郭宇宁愿翻翻一些与高考无关的闲书,也不愿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更何况家中已经没有电视,今年的春节,连春节晚会都可以省去了。然而,同学却忘不了他,尤其是高中时的那几个经常聚在一起的死党。 第一个来看郭宇的是老耽。老耽是外号,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无非是因为他一贯做事拖拉,只要和他一起做事情,往往都会因为他的原因而被耽误。 073 郭宇和老耽在高一的时候是同桌,在上课的时候,两人坐一起总是窃窃私语,所以到了高二时班主任就将两人分开了。老耽的到来完全在郭宇意料之中,但让他惊讶的时,一向不修边幅的老耽居然摇身一变,西装革履的像个事业有成的绅士。看起来大学的生活要改变起一个人来,的确就在覆手之间。老耽在郭宇面前没有口若悬河的谈起大学生活,他理解郭宇,更希望郭宇能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一丝丝落败后的宽慰。 开学前最后一个来看郭宇的则是陈芸。陈芸和郭宇是一对很难得的同学,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记得在高考前,他们还承诺说要将这份罕见的同窗情谊继续下去,只可惜她成功了,而郭宇却与此失之交臂。(.好看的小说) 陈芸没有提及当初他们的承诺,在见到郭宇时,她的手里拎着一份从远方带来的礼物。和老耽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同,陈芸这半年下来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或许是她出于对郭宇的安慰吧,她穿着一件溪洲中学的校服。有陈芸在身边,听着她熟悉与亲切的语气,郭宇感到心中很踏实,四目对视之际,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时间也并没有流逝,他们依然在那座郁郁葱葱的校园里。 也许,他们能够成为一对恋人,青梅竹马的爱情是童年的友谊与青春的萌动融会而成的佳醇,始终是人世间最为美丽的故事而为人神往,甚至连陈芸的父母也这样认为。(.好看的小说)然而,郭宇与陈芸似乎都保持着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选择了做亲密无间的朋友,可以促膝而谈,也可以紧紧的拥抱,但却不能跨过那有如仅仅是一张白纸般的距离。友谊是不分性别与年龄的,只要他们怀着一份心灵上的真诚。 一开始,郭宇的确不希望他们的到来,有一种自卑的感受是油然而生的,它浓浓的积淤在朐口,令人沉重而压抑且难以排解。可当老耽与陈芸他们一一来过之后,失落之余的伤感居然会和亲切之际的温存交杂在一起。谁都无法真正的体会这种复杂的滋味,除非他曾经为落榜而伤心过,同时,也为同学们的关心而深深的感动过。 在元宵过后,同学们都陆陆继继离开了溪洲,郭宇学习的压力也骤然紧张了起来。实际上,郭宇的基础很扎实,去年的失利可以说完成是因为一时间的不适应而导致的意外,现在虽然算是意外之后的继续,但基本上已经是适应了这种环境,正常的发挥,对于郭宇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因此,反反复复的做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模拟卷也已属多余。 但郭宇不这样想,一个阴影始终盘据在他的心头,只有一鼓作气,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才能彻底的将那个阴影驱散。郭宇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解脱自己,让自己的心灵像风中的云彩那般自由自在的飞舞起来。反正就几个月时间了,郭宇一次次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松懈,再枯燥乏味也得忍受下去。 在这个特殊的新年里,爸爸并没有回家,妈妈正月里休息了几天,又开始了令人心酸的奔波与忙碌。家里冷冷清清的,独处的时候,甚至会觉得水泥的地面有时都会透着阵阵逼人的凉意。郭宇累了,他便在房里四处走走,或是随便翻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妈妈有个小本子深深的藏在抽屉里。一开始,郭宇不敢看,可一旦打开了,他就时常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的打开。上面是妈妈的笔迹,一行一行记得端端正正:某年某月某日,还某某人多少钱,一叠收条就夹在小本子的最后几页。郭宇哭了,泪水滴在了妈妈秀丽的笔迹上面。 不知道要用多少滴泪水,才能让小本子记得满满的,当这小本子记完的时候,一家人的痛苦就真的能结束了吗? 074 十六 第二次走进考场,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郭宇先是凝重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再细细的回忆着去年的今日。他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昏昏欲睡的走进来,记得几个小时的时间是一晃而过,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转眼间,监考的人就从桌子上掀走了试卷。一幕幕的去年今日从脸海中浮现,最后,郭宇定了定神,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之后,纹丝不动的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开考的铃声。 一道道题目清晰的摆在前面,都是模拟卷上已经重复了很多次的东西。中国的高考,似乎永远也跳不出题库这一如来佛的手掌心,只要化些功夫狠背一番,那几乎就可以在其中游刃有余。郭宇信手填写,心无羁绊,就像是一次轻轻松松的练习。一切都很顺利,公布的成绩与郭宇的估计相差无几,而且要比重点线高出许多。这个夏天好像注定就是不同寻常的,浓浓炙热的阳光下,荡漾着无穷的欢声笑语。就在郭宇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溪洲城区法院也送来了开庭的传票。佳讯频频传来,令郭宇的父亲喜出望外,他辞职掉了在省城的工作,兴高采烈的赶了回来。他一要为儿子的远行多作准备,二更要为了他期待已久的公平。 一切有如是在转眼间峰回路转,郭家的人从阴暗狭窄的困境中踏上了阳光明媚的一马平川。或许,在刚刚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社会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坏。从提心吊胆的让郭宇去北京,再到没日没夜的干活,都是一种纯粹的过度恐惧使然。这年夏天郭宇玩的十分的开心,尽管家中依然拮拘,但他还是终日和高中的那班同学一起。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溪洲,从城市到乡村,只要哪里有清澈的流水,哪里就会有他们赤条条的身影。 理想成为了现实,人总会有很多的感慨,郭宇想到了在北京时老杨。在那段迷茫而痛苦的岁月里,只有老杨在不断的激励着自己。如果老杨在溪洲,他一定会好好的表示一下谢意。郭宇也想到了已经回到溪洲的李挺他们,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他们,郭宇却觉得自己的心思变得复杂了起来。出于礼节,在开学前的这段时间里,郭宇理应找一下郑卫、李挺和何勇,然而有一种天生的隔阂似乎慢慢的在滋生,以至于让他考虑再三后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075 当然,郭宇的心中还有一个遗憾。也就是在录取通知书交到郭宇手中的刹那,他的脑海中马上出现的是齐欣那张美丽的笑脸。如果说在此之前郭宇的心中还存在着自卑而带来的胆怯,那么,随着愿望的成真,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战战兢兢的让自己的心灵在四处躲藏。有很多次走在街上,郭宇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她,他多么希望能够像在北京的校园里那样,以偶然的方式与齐欣相遇。在四目对视的瞬间,内心充满着惊讶与欣喜。 可是,齐欣在这个夏天却没有在溪洲出现。唯美的幻想让人如痴如醉,但现实却往往是一盆清凉的冰水。上一次的邂逅并不完美,有那么一种让人不敢品尝的苦涩滋味,但真的等到了完美的时候,相似的事情竟不发生了。这对于郭宇来说,也许是惟一的美中不足,世上当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在心田留一点失落,就像是多了一种独特的调料,郭宇就带着这副酸酸甜甜的心情离开了溪洲。(.好看的小说) 再一次踏上北上的路途,上一次离开,上一次回来,宛如就在昨日。北京,只要听着这样的名字,就足可以让人激动不已,郭宇在心中默讼着“北京,我来了!” 在出门的时候,爸爸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其实,郭宇挺懂事的,他知道家里现在要等到法院作出判决后才能要回那一笔钱,因此实在没有条件给郭宇购买一些新的行装以及别的东西。能省则省吧,连托运出去的皮箱也还是旧的,据说当年父亲出门念书,也是用着这个皮箱。年月久了,难免显得有些陈旧,在寝室里与同学们的新皮箱搁在一起,的确寒碜了许多,但郭宇对此却并不在意,穷书生总不能因为经济困难就郁闷寡欢吧!有什么能比开阔的胸襟更宝贵呢?郭宇觉得自己应该有这么一份坦然的心态,而且以后也应该如此。 办好了入学的手续,再在寝室里和辅导员、系里的老师们闲聊了几句后,郭宇就独自在校园里闲逛了起来。话说回来,郭宇实际上也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他一出宿舍就径直走向了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小树林依然很幽静,季节的晚风送来了几片早早枯黄的落叶,石头做的圆桌子还在,可是却不见了齐欣。郭宇想起了那天送齐欣回学校时她所说的话:如果分数够了,第一志愿就填这座学校。现在他真的来了,可她又在什么地方呢?她的声音可真动听呀!一闭上眼睛,好像就能从云宵传来,响彻在了耳边。 076 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这座校园中,齐欣的身影就在郭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从书店里初次见面,到小树林中的相遇,再到那晚在饭店里的尴尬,一件件事情的发生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然而,命运偏偏在有意捉弄着他,来了近一个星期了,齐欣像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百无聊赖之际,郭宇在周末的晚上来到了老杨的饭店里,他一是要看一下表哥与老杨,二来,他似乎觉得齐欣或许会和上次那样奇迹般的在饭店里出现。 其实,来京的第一天郭宇就去看过了表哥和老杨,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本挽留郭宇留下吃饭,但学校里安排了新生的见面会,再加上刚入学,有许多活动让他忙忙碌碌,因此直到周末郭宇才抽出了时间。郭宇的到来自然令表哥和老杨喜出忘外,尽管饭店里生意兴旺,但老杨还是借来了一张小方桌,为郭宇在本不宽敞的房间里额外摆放了满满一桌菜肴。 人还是那么几个,表哥、老杨和猴仨。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大家都为郭宇感到高兴,尤其是表哥与老杨,他们甚至盛情邀请郭宇如果觉得住在学校不方便,那就住到店里来,楼上的那间小阁楼依然空着,好像有意就等着郭宇来住。然而,郭宇婉拒了,作为新生,他无论如何下不了住出来的决心。老杨看到了一个新生的胆怯,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不急,不急”,毕竟也是念过大学的人,他知道只要郭宇在学校里混熟了,或者等到了大二大三,自然会想在校园外面找个独处的地方。 酒一直喝到校门即将关闭之前,饭店里早已是冷冷清清,郭宇一见时间紧迫,就匆匆告别后离开。一路上他走的飞快,几乎和上次送齐欣回学校时一样,铁门只留下一个人的空隙,只等着门卫听到铃声后上锁。郭宇疾步走了进去,听着校园里响起的铃声,他渐渐放缓了脚步。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感觉,让他不禁转过身来看看,虽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风中摇晃着的树影,但他觉得好像齐欣就在身边。在校园里,月夜独行的人是孤独的,应该是他们一起走入到了校园之中,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依依不舍的漫步。幻觉有如重重的迷雾,即让人心甘情愿的耽溺其中,又令人时时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 回到寝室,已经熄灯了。同学们睡的睡,睡不着的,则开起了卧谈会。郭宇洗漱完后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酒精带来的昏沉还没有完全消散,然而他却不想借着酒后的疲惫草草的入睡。在大学里,每一个晚上都是宝贵的,轻易的入睡,其实是一种对时光无知的浪费。 077 寝室里的老大一进门就告诉郭宇,在晚饭前后曾经有个女孩子来找过他,据描述来看,有些像齐欣,但似乎更像是沈晴。借着这话题,老二和老三和郭宇开起了玩笑。有女孩子来找,尤其仅仅是在新生入校短短的一周之后,这无疑是件令所有人惊羡的美事。玩笑越开越离谱,他们甚至谈到了性,谈到了各种姿势。性的萌动就有如欢快的流水,如果说在高中的时候还是股暗流,那么在进入大学之后,就成了阳光下清流的溪水。 老大叫荣一清,湖南人,他的名字想必与“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宁”有关,看起来,他的父母应该是崇尚道家思想的学者。老二叫刘钢,很俗气一个名字,来自工人家庭,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听他说起过工人下岗的事情,言辞之间流露出的是一种无奈的愤恨,估计他家和沈晴一样,属于暂时被定为先作一下牺牲的那一类。老三季晓阳,浓重的四川口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他家来自农村,与众不同的是,他进京时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箩框。还有一个老四,北京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他特喜欢串门,寝室对他来讲或许仅是临时的栖息之地,除第一晚上住过一宿之后,这星期就很少看到过他的影踪。不过很奇怪,他似乎早知道今晚的话题会是性,在熄灯前的几分钟,神出鬼没的又出现在了宿舍楼里。 郭宇是小五,还有一张床铺空着,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人进来将他变成小六。显而易见,老四对性最感兴趣,而且更是口无遮拦,虽然他没看到找郭宇的那个女孩,但听了几句就兴致盎然了起来。他先是简单的分析了一下自己根据老大的描述而进行的判断,然后就口若悬河的说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性经历,讲到关键之处,情节用精湛的语言描绘的细微入致,仿佛男女之间的一举一动都栩栩如生的浮现在了眼前。很精彩,可以说是扣人心弦,可老大听后却嗤之以鼻,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高一便会有如此艳遇。 的确,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高中时代虽然有了性的萌动,但青春的主旋律依然还是难以抑制的贪玩与勃然不息的求知。尤其对他们这些能考入重点大学的来说,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学习与对大学校园的向往更为重要。老四的故事像是编的,虽然动听,但与自己的生活实际相联系,无疑有些离谱,郭宇也不禁将信将疑的摇了摇头。 本来就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卧谈会,也像是一次无关痛痒的玩笑,不管主题是什么,是真是假都是次要的,只要大伙乐过就行了。可老四却偏偏不这样认为,见诸人不信,他好像因此而急了起来。先是扯高了嗓子对天发誓,保证其所说的绝对没有一点虚假,然后一个个追问过去,似乎非要让别人相信一般。想想老四已经到这份上了,郭宇顺水推舟,点了点头,老二老三也不好思再表示怀疑,虽然没有明确说自己信了,但模模糊糊的三言两语也让老四得到了一份满足。这下可好,意犹未尽的老四更加来了精神,居然爬到了老大的床头。如果老大顺其意,用羡慕的语气赞美一下老四的艳遇,那今晚的卧谈会便可以告终,不料荣一清却很较真,坚持已见,一口咬定老四所讲纯属吹嘘。 078 无奈之际,老四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事情当然还没有结束,在老四看来,荣一清之所以不相信自己,想必是因为情节不够精彩,过程不够生动,在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又开始讲起了自己的第二次性经历。他讲的很慢,一字一句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如果认真听,或许会在低头的刹那,就能看到月光下男女欢快的相拥相吻。渐渐的,老二与老三听的入了神,他们翻过了身子,趴在了床上,还时不时夹杂着问上几句。老四或许天生就是个说书的料,他从缓缓道来变得抑扬顿挫,有如天花乱坠,让人血液沸腾之中情迷意乱。 突然,只听的一阵紧促而杂乱的声音。大伙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猛睁开眼,只见老三连滚带爬从上铺跳上来,从门后扯起毛巾,打开门疾步冲向外面。月光下,大伙面面相觑。楼道里先是静悄悄的,过了不久就传来了一阵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正当大伙全困惑着老三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老四独自“嘎嘎”的笑了起来。他越笑越起劲,等老三回来,老四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是不是射了。虽然老四坚决予以否认,但他的语气中,显然有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差涩。很快乐的话题,也发生了很意外的事情,在月光如水的晚上,大伙似乎都在中间得到了满足。 就在老四把毛巾挂回原处,想关门上锁的时候,郭宇从床上立起了身子。 “老四,门先别关,我出去一下。” “怎么?小五子,你也受不了了。” 郭宇淡淡的一笑。 “呵,不会的。睡不着,想去外面坐坐。” “哈哈,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说的太精彩,让你想入非非了吧?” “老四,别臭美了。哎,你们先睡吧!我过一会儿就回来,门先虚掩着吧!” 郭宇的话说的很淡定,谁都能感受的到,他不是开玩笑,而且真的是心事重重。 “小五,等一下。” 荣一清边说边从枕头边拿出一包烟来。 “想那个女孩子了吧!呵,她真的很漂亮,既然今天能来,那以后还会来的。好了,到外面抽一根吧,独自坐坐也是件好事。” 玩笑归玩笑,尽管大家从五湖四海而来,但一进入同一个寝室,似乎同学之间的真诚就是油然而生的。楼道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阳台,阳台上有几把木凳子。郭宇点了根烟,久久的凝视着夜色中的北京,远方灯火璀璨。可是在静静的校园中,齐欣又在哪里呢?今天来找的,难道真的会是齐欣吗? 079 十七 大清早的,就听说图书馆里有一批过期且多余的期刊书籍要作廉价处理。郭宇上了两节课,生怕晚了几步就会拣不到好东西,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去。书零乱的堆在地上,便宜的让人难以想象,但挑的人却不多。看得出来,对这些旧书杂志有兴趣的,都是家境并不宽裕的好学者。老二刘钢与老三季晓阳也在,他们三个人应该都差不多。拎一些旧书回去,闲的时候正好倚在床上若无其事的翻翻。[.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就在郭宇从地上拿起一本杂志,想靠在窗边看上几页的时候,有个男人慢吞吞的从窗外走过。郭宇马上回忆了起来,这个衣着光鲜者正是上次与齐欣一起在饭店吃饭时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的男人。此人虽然令人生厌,但一想到齐欣,郭宇眼睛马上闪亮了起来,他把选好的杂志书籍简单整理了一下,付了钱,飞一般的跟了上去。 猜的没错,此人的确是去上课,他想必应该是和齐欣同班,或许齐欣早在坐在了第三节课的教室里。只见他走进了一间人声鼎沸的阶梯大教室,郭宇紧随其后。虽然教室里比较杂乱,但郭宇很快就看到了齐欣,她和其他两个女孩子一起坐在第三排,周围都坐满了人,郭宇只得找了一个最近的空位置坐下。 相隔有些很远,然而对郭宇来说,齐欣却有如近在身边,而且似乎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听到了她在自己耳边的低声细语。此时的郭宇,即紧张又兴奋,他几乎难以抑制自己,任凭思绪掉入了一片幻想中的迷茫。铃声响了,走进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气定神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教室里马上安静了下来。 郭宇根本无心听课,老师讲了大半个小时,他连这堂课是讲什么科目也不知道。在他迷离眼神中,讲台上的年轻女教师好像换成了齐欣,她们除了有年龄上的差距,从气质神彩以及形容外貌上看的确是有些相像。正在这个时候,女教师突然停顿了一下,鸦雀无声的教室里气氛似乎有了一些异常。 “最后第二排,穿白衬衫的小伙子,请你起立。” 近一百多号人,带着一起转身所发出来的整齐声音,立刻把目光全投到了郭宇身上。郭宇一愣,满脸惊诧的伸出食指,按在了自己鼻尖的上面。 “对呀,是你,请你起立好吗?” 080 郭宇缓缓的站起来,身边响起了阵阵的笑声,齐欣也在用同样的眼光看着郭宇。被她发现了,在四目对视的瞬间,郭宇感觉有如芒刺在背,不过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她笑的如此与众不同。此时,郭宇尴尬至极,耳根有如被火灼熟了一般,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事情了,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更何况这样的糗事还发生在齐欣的面前。 年轻的女教师从讲台后面走了过来,在她停在半途的时候,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无弹窗广告) “小伙子,你是在听课吗?还是想着别的东西。” 郭宇不知如何回答。 “你走神了吧?” 郭宇摇了摇头。 “噢,还说没有?说谎可不是好青年。那好,我来问你一个问题,看看你这堂课听的怎么样?” 女教师边说边走回到了讲台边,先是看了一下讲课稿。 “你说说看,深圳作为改革开放的先锋,在发展近二十余年后,他相比较于中国的其他地方,有什么优势?” “优势?啊,我想最宝贵的就是改革开放所积累的经验呀!” 郭宇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一句。 “嗯,看起来你没听课也能给出正确的回答,很不错。那么下面我再来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深圳的经验对今后的改革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恐怕没什么作用。”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的人全捧腹大笑了起来。显然,他的回答与刚才老师所说的相差甚远。年轻的女教师也不禁双手捂胸,低头颔笑。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下吧!哎,年轻人,既然不想听课,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来呢?中国革命史这门虽然是必修的,但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的要求并不严格,如果不愿意来,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我也不会用点名的方式强求的。” “刘老师,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是校外一家饭店的服务员!” 一个男人的声音,尖锐而带着鄙视。郭宇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齐欣的同学,上次在饭店里对他颐指气使的男生。 “不要胡说!” 教室里的气氛像是被冰霜凝结一样,骤然变得寒气逼人。可这时齐欣却站了起来,她先瞪了一眼那位男生,然而把坚定的眼神投到了郭宇的身上。 “刘老师,不要听张俊胡说。他是经管学院的新生。是的,去年的时候,他的确是饭店的服务员,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今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了进来,在新生中,他还是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 081 齐欣的嗓音清脆嘹亮,语气铿锵有力,一说完,余音还在缭绕,她就“哼”的一下坐回到了位置上,噘着嘴唇,远远的凝视着郭宇。(.)她的眼睛有如一汪对蓝天充满深情期待的清澈清水,阳光洒在湖面上,让心灵都明亮通透。那个叫张俊的一听齐欣与其针锋相对,便像缩头乌龟一样卷起了身子,不再言语。而一直面红耳赤的郭宇,紧缩着的心像融化开的冰水一样奔流起来。(.好看的小说)刘老师沉思了片刻,大伙都以为她会挥挥手让郭宇坐下,事情就到此为止,没想到她冷不防又提出了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 “嗯,很好!志向远大,勤奋好学,令人敬佩,我想你也应该成为在坐所有学生的榜样。对了,年轻人,虽然你刚才的回答与我上课时的结论大相径庭,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你自己的理由,对此我很有兴趣。能说说吗?为什么你要说恐怕没什么作用?” 郭宇沉默了片刻,平时喜欢看些历史书籍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久久未能解开的困惑,因此,他想到了借这个机会请教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学教师,同时也正好解释一下刚才为何作如是回答。 “老师,我只是个大一的新生,有很多事情理解的很肤浅,可既然你问到了我,我想先说一下心中的疑惑。” “好的,说吧!我坐下来听,大家都和我一样,静静的听,好吗?” 这位刘老师边说边找了个附近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刘老师,你说为什么一个国家的人民会沉睡的那么久呢?到底是什么思想精神的鸦片,让举国的人或者集体的麻木不仁,或者疯狂的失去理智,以至于要在经过次次似乎是万劫不复的罪恶之后,才如梦方醒?” “嗯,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可这和我刚才的提问以及你的回答有关吗?” “我想是的,刘老师,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民族,如果是大彻大悟,眼前已经是天宇澄清,为什么还要探索着前进呢?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其他国家与民族没有走过的道路?当然,这些问题是因为我的幼稚而胡乱的猜想。可对于深圳,我觉得她走过的路,积累的经验,或许对别的地方并没有多大的借鉴作用。因为她走了二十多年,而有很多地方则刚刚起步,那些刚起步的地方所面临的前景以及所处的环境都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与深圳的当初大为不同了。或许,对于起步晚的地方来说,他们最需要的不是试验田的经验,而是他们自己的探索。” “呵,继续,还有吗?” 082 “还有一点,算是不太成熟的预估吧。(.)如果再过十余年,等试验田发展到了一个更高的程度,可其他晚起步的地方还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时,会不会因为巨大的地域差异集中起来,反而托累试验田的进一步发展呢?比如说深圳业已解决了的问题,在今天由于落后地区外来人口的进入而逼其再次重新面对,如果这样的情况在今后会越来越多,那么新的办法能否解决一系列旧的问题,如果不能,那么为了解决问题,她是否会重新采取落后地区的方法与手段?” 刘老师瞬间的表情流露出的是她似乎不大愿意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她皱皱眉头,心神不宁的环顾了一下教室。[.超多好看小说]郭宇是个机警敏锐的男人,见此情形,他赶紧收住了下面的话。 “小伙子,你平时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吗?” “噢!不,刘老师,我知道我说的不对,因为我是念理科的,对这方面实际上并不能作怎样深入的思考,仅仅是凭直觉。对不起,刘老师,上课时我开小差,打扰在座的同学和你的授课了。” 郭宇缓缓的一个鞠躬,让刘老师对他的彬彬有礼而情不自禁的会心一笑。在这个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刘老师一挥手,教室里便响起了大伙松懈后的各种杂声。郭宇拿起抽屉里的那叠书籍杂志,在经过刘老师身边时再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这节课让郭宇觉得自己很倒霉,简直丢尽了面子。可正当他没走出多远的时候,后面响起了叫他留步的招唤。齐欣快步追了上来,等她大步跑到郭宇身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郭宇走的虽然快,但从教室出来到现在的地方也没有多长的距离,然而齐欣却跑到满头大汗,甚至一时连话也说不上来。看着齐欣喘气时这副娇弱不堪,有如雨后乱柳的样子,郭宇哑然失笑。他想到了去年在操场边上的小树林里碰到了这位自称是不爱运动的姑娘,刹那间冒出一个想法。 “齐欣,以后每天跟我一起跑步好吗?” 齐欣听后一愣,她没有想到郭宇会有如此古怪的要求。她弯着背,双手叉在腰间,再抬起脖子,仰着头,瞪着眼睛,一脸困惑的看着郭宇。 “怎么了?下面这节课不去上了?” 见其迟迟没作回答,郭宇以为齐欣不愿,于是就换了个话题。 083 “哎,有什么好上的,听起来像高中政治。都大二了还上这种课,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郭宇,你怎么能让我没事的时候和你一起跑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上体育课时都千方百计的去偷懒的。” “我知道,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狼狈相呀!不煅炼恐怕不行了。人都一样,不能由着性子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齐欣总算站直了身子,她边说边点点头。 “你说的对,我也想像东方神鹿那样,浑身上下充满运动的活力。可是,你也不能让我去跑步呀,顺着操场跑道一圈又一圈,就像骡子拉磨一样,多乏味呀!我曾经想过找个合适的运动项目,即不太吃力,又有运动健身的效果,可到现在也没找到。” “哈,就凭你现在的体质,能够顺着操场跑道一圈又一圈的来回?也太夸张了吧!你能跑上半圈恐怕就已经累的不行了。” 和去年相比,郭宇觉得自己在齐欣面前已经得到了一种自由放松的自我。他不再拘谨,不再像碰到一个高贵的大人物那样,一时紧张的吞吞吐吐,或仅能唯唯诺诺,不知所云。他用一份平常心,可以随心所欲的说一些有趣的话儿,甚至可以拿她的弱点开起了玩笑。此时,只见齐欣挤了挤眉心,然后伸出手来,一把扣在郭宇的手腕上,二话没说,径直往小树林方向走去。 女人总会时常让男人捉摸不透,齐欣也是如此,反常之举令郭宇好生奇怪,他本以为齐欣是拉自己进小树林坐坐,就像一对刚刚对彼此的爱慕之意有所感知的青年男女那样,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含情脉脉相处。(.无弹窗广告)可没想到齐欣是抄小树林中的近路走到了操场上。她一言不发的站在了一条红色的起跑线旁边,先是屏息凝神的看着远方,再放开郭宇的手,捏紧了两个小小的拳头。这时,郭宇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刚才的那几句不经意之间的话刺激了身边这位倔强的姑娘,看她现在的架式,像是非要在郭宇面前跑上几圈才肯罢休。 郭宇赶紧阻止,连连说了几句:“齐欣,算了,齐欣,算了,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可齐欣对此置之不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微扭过头,“郭宇,我不是要证明给你看,而是证明给我自己看。”她顿了顿,“预备,跑。”话音刚落,就迈开脚步向前奔去。 郭宇无奈的摇摇头,但作为男人,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着柔弱的女子独自在跑道上艰难的跑步,于是他也紧跟了上去。在这个时候,郭宇明白,劝阻只能更加激起她的倔劲,倒不如在她身边不停的轻喊着“加油”。 跑的很慢,但对于齐欣来说,恐怕的确已经是竭力而为了。然而,一圈过来之后,齐欣依然不肯停歇。看着她红看扑扑的两腮上流下了一道汗痕,郭宇渐渐停止了“加油”的轻唤。香汗淋漓的女人往往更能让男子爱怜,或许只要不累死,都是一种情意锦锦的可爱,甚至就在她身边小步慢跑,也有一种让人浮想连翩的异样感觉。 第二圈的终点近在眼前了,郭宇快步跑了过去,他需要站在终点,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齐欣。齐欣并没有让疆硬的脚步慢下来,尽管连身体都有些失了平衡,可有一种力量她还是让她咬牙使出了全身的气力。谁都不知道齐欣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她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并残酷的来对待过自己。然而,当她坐在草地上的时候,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与快乐。郭宇飞快的来回,从小卖部里买了一瓶瓶装水。 “我先喝!” “呵呵,当然是你先喝。” 郭宇拧开瓶盖,把水递了过去。齐欣像小鸟汲水一样,等她喝得心满意足了,才惬意的躺在了北京初秋柔软的草地上。 “郭宇,昨天晚上我去你寝室楼下找过你,可是你去哪里了呢?” 084 十八 家里寄来了一封长信,在清晨收到之后,郭宇就一直把它藏在口袋里。这一天,不管是上课,还是与齐欣一起,郭宇都尽量做到不去想它,或许,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有不去猜牛皮纸信封中的内容,才能让自己尽情享受当下的这份快乐。 可是,如此不顾现实的态度究竟能熬多久呢?在依依不舍的送走齐欣之后,郭宇独自一人来到了楼道尽头的小阳台上。(.好看的小说)小阳台的顶上有一盏昏暗的灯,朦胧的夜色中,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吉它乐曲。校园中总少不了那些因为多愁善感而难眠的人,因此,有的人拂弄起了琴弦,而有的人,则默默的凝视着远方。惟有薄云后的圆月,似乎永远都不懂得人世间的种种烦忧,依然当空独挂,悠然自得。 郭宇觉得自己以前并不是那么一种爱慕虚荣的人,可最近这段时间与齐欣相处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被某种东西扭曲了心灵。“难道恋爱也能让人变得虚伪?”郭宇困惑不已,他不停的在问着自己。 在很多人眼里,尤其在同寝室的这些兄弟看来,郭宇是校园中最幸运的人,刚进校门不久,就交上了一个师姐级的大美女。他们每天形影不离,从清早郭宇到女生楼下面接,到教室,图书馆,小树林,运动场,以及校外的台球室,游戏厅,再到夜色中幽静的校园小径,都飘逸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这俨然就成了校园里最美丽的人生风景,令他人在惊羡不际而由衷的啧啧称赞。 然而,郭宇在齐欣面前对于自己家庭的近况只字未曾提过。一来他是相信情况会有所好转,二更是出于对于虚弱与焦灼内心的掩饰。他不想让齐欣知道这一切,就算他知道齐欣或许对此并不介意,但他也宁愿装作一个来自风平浪静家庭的子弟那样,心安理得的去交一个女朋友。不过,这种强装出来的心安理得实际上是自欺欺人。郭宇的出手并不阔绰,他也没这种经济条件,更何况他平时已经够得上在默默的精打细算,可是无论如何,让他感到的都是一种无奈。作为男人,如果连让女朋友吃根冰棍的钱都没有,他能坦然的生活吗? 085 郭宇的内心其实很清楚,像他这样的家庭经济条件,就算有了一笔数目不少的奖学金,在开学之初也应该报名申请贫寒援助。可他没那么做,面子的问题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每天都盼着家里能早点寄来钱,可是日复一日,已经快临近学期期末了,家里寄来的,只是一封还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厚厚信件。郭宇有的时候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以一颗平平常常的心来坦诚的面对贫寒,为什么明知故犯的要给自己的心灵套上掩饰的黑纱。 有很多次,郭宇想和齐欣谈谈自己的心事,心中积於久了,难免会想找个人以聊天的方式来排泄一下。可是,他渐渐觉得齐欣不合适。尽管齐欣是个善良天真的姑娘,如果和她谈,她一定能够理解,一定能够从各个方面帮助与安慰郭宇,但似乎两人之间有着一种难以逾越的高墙将他们彼此无情的分开。每当看到齐欣像个千金大小姐那般温柔的发着柔情似水的脾气。郭宇的心中总会充斥着凌乱不堪的感觉,有甜,有苦,有酸,有辣,滋味复杂的简直快让人精神崩溃。 的确,在北京寒冷的冬季里,郭宇失眠了。只要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他的耳边便响起了令人心烦意乱的鸣声,紧接着,脑海中开始翻腾起齐欣以及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情。她的父亲已经调到溪洲当官了,她从来没有过衣食住行担忧过,她一帆风顺的走到了现在,她时常说自己想吃北京城里的美食,想去看影院里的大片。齐欣并非是个要求很多的女孩子,她也曾经对郭宇说过,如果钱不够,那就算了,她说就算在校园里逛逛也是蛮浪漫的。可郭宇却一次次因为这些事而感到了苦恼。 在齐欣面前,郭宇不想做个穷人,然而他毕竟是个一时无法改变窘境的穷人。既然无法改变做穷人的现实,郭宇想在齐欣面前做个堂堂正正,心无羁绊的快乐穷人,可他却发现自己不能。 第一次接吻,是在第一次去影院看电影之后。那是北京初秋的一个夜晚,齐欣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在黄昏的时候就已经在男生楼下面等待。等看完电影,初秋的第一场绵绵细雨刚刚停歇。他们走的很慢,直到最后从电影院出来的人都已经从他们的身边慢吞吞的走过。齐欣还沉浸于屏幕所演过的剧情之中,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有如自己就是那个美丽的女主人公。郭宇则仅是静静的听,听她有如铃般的声音,听她讲到动情处时那种轻柔的感叹。 086 路边的树枝越来越密,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脚下的灯光越来淡,像是渗入到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之中。齐欣故意踩起了郭宇的脚背,伴着“嘎嘎”的欢快笑声,一直踩到他们熟悉的小树林石桌子旁,郭宇故意让她的双脚都踩了上来,然后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齐欣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安静的小羔羊。尽管第一次被男孩子搂抱,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她还是满心欢喜的不愿意离开。(.好看的小说) 时间过了很久,齐欣一直把头搁在郭宇的肩膀上。虽然站着,但给她的感觉却有如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软床上面。郭宇的肩膀就是枕头,郭宇的双臂就是被子。她可以伸伸懒腰,也可以倦缩起身体。或许,她是真的就想这样甜美的入睡了,可是郭宇的脚背却被她站着酸痛起来。他缓缓将手伸到齐欣的发丝之中,轻轻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后脖。[.超多好看小说]他的心跳渐渐的加快,在凉风中,浑身上下愈来愈烫,仿佛就要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将两人都融入到令人沸腾的红光之中。 齐欣后退了一步,然后微微抬起了头,将双臂搁在郭宇的肩膀,再轻轻的闭上眼睛。借着小树林中朦胧的灯光,齐欣的双唇像粉红的花瓣,微风徐来,缓张缓合。四唇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味道淡淡的,但他们却吻的如痴如醉。当然,彼此的内心都有种美中不足。齐欣困惑的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接吻?”郭宇接着回答。“那我们再试一次。”齐欣两排洁净整齐的牙齿有如一扇从未开启的门,在郭宇舌尖的舔动下慢慢的打开。 他们吻的很晚,忘记了时间,以至于只能在凉风习习的晚上露宿了一宿。等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彼此拥抱着冰冷的身体,带着浓重的鼻音来相互抚慰。齐欣感冒的不轻,打了两天的点滴总算好了许多。在挂针的时候,郭宇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给他讲讲天南海北的故事,再充满爱怜的抚弄起齐欣的长发。吻了一个晚上,的确很疯狂,也令他们心满意足,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看着齐欣脸色蜡黄,形容消瘦,郭宇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在校外租个房间。 首选之处当然是表哥饭店里的那间小阁楼,如果把小窝安在那里,即方便,又省钱。可郭宇却没有这样做,在他看来,带女朋友同居应该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他选择了学校后门不远处的一间比较破旧的平房。 087 平房是个破旧的四合院,巷陌很深,院子里有几株高大的枣树,置身其中,似乎能够感觉到鲁迅当年在北京时独自仰望星空的落寞。但来到这里,郭宇与齐欣却是快乐的,年轻的男女给这座院子重新赋予了生命的意义。在落叶堆积的时候,郭宇牵着齐欣的小手推开了“吱吱”作响的木门。房内并没作多大的修葺,挂上了洁净的窗帘,铺上了刚买的床单,就足以令人倍感温馨与柔和。 齐欣紧紧搂着郭宇的腰,埋首于他的胸口,直到夕阳落尽,在漆黑中,她低头将两片热唇贴在他有如鱼腩般柔软的咽喉处,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像春日暖阳下蠕动的小虫慢慢的爬行。(.)郭宇似乎是没有丝毫的感觉,但实际上已经开始涌动起了波澜,他知道,他需要给她时间。让她含苞初放的少女情怀如痴如醉的尽情流淌。或许,她会逐渐的紧张起来,或许,她会在恐慌中无意识的退缩,也或许,她会情迷意乱的失去自我。(.无弹窗广告)但不管如何,一开始应当完完全全的交给她,任凭她像泉水一般汩汩的涌动。 时间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在开阔的天地间,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畅快淋漓的自由。齐欣似乎感觉到了郭宇身上燃起的冲动,出于一种女性特有的本能,她情不自禁的羞涩了起来,有如一只受点惊吓的小动物,一动不动的呆在了安全的小窝里。郭宇让她坐在床沿,以后背斜靠在自己的胸前,他一边用双唇舔动着她有如樱桃珠子般的耳垂,一边将双手伸进了她紧箍箍的胸衣。齐欣两腮绯红,但却没有拒绝,她用细长的手臂圈起了身后的郭宇。房间里没有风,但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根根黑绒丝般的眼睫毛都在微微的颤动。 衣扣一颗颗的解开,对于郭宇来说,就像小时候从树上摘桑椹一样,认认真真的精挑细选,再心满意足的含在嘴里。齐欣略偏着头,白晰的脖子渴望着郭宇那留有几根短小疵毛的下巴来作深情的问候。在陶然忘我之际,她突然高高抬起了脖子,似乎顺势这样一斜,郭宇就会整个人朝自己的前胸滑去。胸衣刹那间宽了,齐欣轻“呀”了一声,声音细的像水面的波光,有些耀眼,可是却令人全身**。虽然没有了衣物的束缚,但齐欣仍然感到前胸热烘烘,涨鼓鼓。她把身子转过来,有如柳条在风中翻飞一般的轻灵飘逸。倒下去的是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088 外面起风了,吹的木窗子上的玻璃“咯咯”直响。或许此时会有一只夜行的猫会从这里经过,它会**房间里正发生的一切吗?如果会,它应该会诅咒,因为天性与本能的和谐交融之美丽足以让任何动物妒火中生。 齐欣渐渐的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在她身上,郭宇已经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数也数不清的小蚂蚁。它们实在太猖狂了,几乎胆大妄为,无孔不入。就在**被肆意舔动的瞬即,她全身抽搐了一下,似乎欲在慌乱中将身体连根拔起。可郭宇却没让她得呈,一阵双人盘绕的相互扭动之后,她又安静的趴在了床上。她的背裸露着,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有如是一块闪着晶莹光亮的玉璞,而对称的肩夹骨微微耸起,让这块玉似乎在经过精雕细琢之后,显得更加的完美无暇。如果说女人的前胸容易让男人欲火焚身,那么,女人的后背则时常会令人在迷幻中不知所措。 郭宇好像成了一个蜡人,只要燃起火来,全身就可以熔化。齐欣则成了一个纤尘不染的雪人,她需要的是一汪清水覆身而过。在逐渐淡去声响的呼吸声中,齐欣感觉到周身放松了许多,可这样的放松却让刚才的压抑变成了一种快感的体验。她不愿意让郭宇继续对着自己的后背发愣,她心中深藏着的**种子已经萌动。在这个时候,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或暗示,郭宇也感觉到了,他的耳边好像响起了春笋破土而出的声音,于是又缓缓的俯下了身体。(.) 亲吻与抚摸已经难以让这对青年男女得到满足,过了许久,齐欣突然用手撑开了郭宇而坐了起来。她把手伸出来,放在郭宇的下面,然后又紧接着像触电一样羞涩的缩回。当女人第一次一丝不挂的面对男人时,内心的恐惧是不可避免的。郭宇知道这一点,其实他自己的内心也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恐惧。然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却将他们再次紧紧的靠近,让他们带着彼此的恐惧来填补天性的欲壑。很快,她学会了娇喘,她想把郭宇推开,却又不停的拉回,她在嘴角不住的轻吟着痛,她几乎快把牙都咬崩了,可在这个时候,她感到郭宇已经彻彻底底的融入到了自己的心中。 郭宇并没有歇斯底里的进行蹂躏,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因此每一次前行都有如蜻蜓点水一般,生怕一不留意就会弄疼了怀里的姑娘,生怕自己的粗鲁会伤害美丽的齐欣。然而,这样终归会是意犹未尽的,本能早已让他血液沸腾,如果恣意妄为的发泄,那肯定会有种淋漓尽致的快感。他的内心的确想这么做,的确想奔腾豪放的倾泻雄性的壮丽,可是这时的齐欣却哭了,泪水横溢于秀丽的脸庞。当郭宇的嘴中搅着咸咸滋味的时候,他终于将一切停止了下来。 窗外的风好像停了,天地之间一片静谧,惟有心跳的声音在渐行渐远,慢慢的在黑暗中隐没而去。齐欣就懒洋洋的躺在郭宇的身上,她喜欢将郭宇的手臂当作自己稳当的枕头。短短的几十分钟,在有了性的经历之后,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不再羞涩,用手轻抚着郭宇那“不争气”的东西,反而看上去好像有了些埋怨。 第一次都让他们感到留有缺憾,但他们谁也不会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知道,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们也刚刚才走到一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彼此许下了诺言,从明天开始,一定要重新来过,让**的快乐充盈着全身,而且一定要精疲力尽的相拥而眠,每个晚上都做着相同的美梦。直到人生老迈的时候,无奈的将年轻时的鱼水之欢当成美丽的回忆。 089 十九 校园中的琴声已经消失了,再忧郁的人恐怕也难奈这漫长深夜中的清凉与寂寞,然而郭宇却被重重的心事困在了小阳台上,他系紧了衣扣,伸手在口袋中掏出了信件,不过他依然不敢打开。齐欣深信着彼此的承诺,因此应该早早的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可她怎么能体谅郭宇的苦衷呢?为了校园外属于他们俩人的小窝,郭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已经向表哥借过了一笔钱。虽然是表哥,但郭宇当时的确也是难以启齿;虽然表哥二话没说就塞进了一叠钱,但这郭宇着实令惴惴不安了好些天。 真可谓已经是苦不堪言了,如果再不借,那么刚刚体验到的美妙想必很快就会难以为继。应该坦言相告吗?齐欣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深情的让郭宇搂抱住自己,然后告诉他,她会承担起他们之间的一切。可郭宇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不是一个男人的选择,他从来就不曾如此想过。那么,应该再次向表哥伸出求助之手吗?表哥会不加思索的拿出钱来,只要他能做得到的,都会尽力而为。郭宇再次摇了摇头,他知道,表哥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曾经混迹于大市场中的岁月,此时此刻依然是历历在目。 郭宇的一声长叹似乎成了北京深夜里惟一的一屡微风,可这又怎么能驱散心中浓浓的积淤呢?抬头是忧愁,低头也是忧愁,远望是感伤,闭目更是伤情,为什么生活总是缺少快乐?而幸福的理由又是什么呢?郭宇想到了勇敢,他觉得自己实际上很脆弱;郭宇还想到了坦诚,对于这点,郭宇立即倍感羞愧。难道正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与虚伪而导致了有如杂乱荆棘般的苦闷吗?郭宇猛得站了起来,他觉得有必要改变自己,只有改变自己才能改变现状,才能拥有与齐欣那种心无羁绊的快乐,而要学会勇敢与坦诚,首先要做的,就是借着灯光,看完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家信。 信很厚,想必是妈妈有着千言万语要告诉自己心爱的儿子。她晚上还要在路灯下穿梭,忙碌于那份艰辛的兼职吗?她究竟什么时候能把生活费汇过来? 090 信纸摊在了手心,小阳台顶上的灯光照在纸上,让浓浓的笔迹有如在桔黄色的箔纸上影印出来。篇首是妈妈关切的问候与嘱咐,她告诉郭宇,父亲又回到了省城,重新做回了那份工作,家里的情况依旧。对于诉讼的事情,信中仅是简单的一句带过,然而从字里行间,郭宇能够读出的却是一种阻力重重的不祥之感。难道真会如老杨所说,这又将是一次希望渺茫的官司?难道这个社会真的连法院都难以讨回公道与正义?郭宇困惑了,他的年轻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信中提到的,刚刚汇出的五百元钱,则迅速让他从困惑,陷入到了无比的失落之中。 信被重新折好,塞进了信封,藏回到了口袋。一时间,郭宇直觉得眼眶涨满了泪水,只要一丝风吹过,就足以让两腮留下道道深深的泪痕。不是眼睛想哭,而是沉痛的心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在迷茫之中,郭宇的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渐渐的,居然开始出现了沈晴的影子。自从开学与齐欣相处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沈晴,可以说沈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可奇怪的是,今晚却再次想起了这位与自己似乎有着共同命运的女人。难道今后的生活会逼迫他在齐欣与沈晴之间作出选择吗?这简直就是件不可思议的问题。 整个晚上都在心事翻腾中度过,以至于清晨时郭宇都懒得起身。的确是太累了,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等寝室里的哥们都去上课之后,郭宇想的只是忘记一切,安心的补睡上一点时间。可正当他把盖子捂紧的时候,房间里的小喇叭里响起了有人来找的通知。小喇叭叫唤了好几遍,很快停了下来。郭宇本想不予理睬,可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因为如果是齐欣,她会肆无忌惮的直接走入男生宿舍,如果是熟悉的同学,他们也大可不必劳烦传达室的张老头,如果是沈晴,难道昨晚刚刚想到她,她今天就上门来寻找了?不会,绝对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事。那又会是谁呢? 对于生活,已经塞进了太多的烦闷与困惑,而现在又无故增添了一个迷团,不禁让郭宇有些惶恐不安起来。他匆匆穿起衣服,忐忑不安的跑到了宿舍楼下。可是门外空荡荡的,除了远处有几个迟到的学生正在快步赶往教室之外,并没有任何在等候的人。郭宇返回询问了一下张老头,他的回答更让人不解,他说刚才有个人低着头来过,说要找郭宇,然后就转身去了门外,张老头不要说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连身材如何,也还没来得及打量。 091 “难道是表哥,可如果真的是他,又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呢?” 郭宇眉头紧皱的再次走出了门外,突然,他看到远处灌木丛边有个高瘦个子的人正探出脑袋来张望,而且他也看到了郭宇,并神秘兮兮的抬起了手来。 “是猴仨?!” 郭宇怎么也没有想到猴仨大清早的会跑到学校来找,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这段路并不长,而且郭宇也跑的飞快,但却好像脚后跟灌了铅一般,越跑越感觉到沉重与遥远。一个可怕在预感在郭宇的脑子中惊爆出来,因为猴仨并不是个擅长于神出鬼没的人,而他今天异样的表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猴仨一直在心神不宁的东张西望,等郭宇到了,马上就拉着他钻进了附近的一个小树林。 “仨哥,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见猴仨一脸铁青,郭宇就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猴仨再次将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在确定周边没人之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坐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小宇,一切全完了。” “仨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猴仨瞪着眼睛,半晌没有发话。 “仨哥,你这是怎么了,到是说话呀!” “小宇,现在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带你去。哎,小君与老杨早上被公安带走了。” 郭宇只觉得眼前一黑,额前砰的一下,有如五雷轰顶一般,一个踉跄往后,差点摔倒在地。对于一个刚刚考进大学,对前途充满希望与信心的人来说,猴仨的这席话无疑会让美丽的人生摔的粉身碎骨。 “小宇,昨晚搓了整夜的麻将,直到天明的时候才结束,我本想去饭店拿点钱,可等我到了,门却依然紧锁着,远处还有警车的警报声,听旁边的人讲,小君与老杨刚刚被警察带走。” “仨哥,那,那他们知道我了吗?” 郭宇的眼神中涨满了惊恐,以至于说起话来,连舌头都像打了结一般,而猴仨还是呆呆的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092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最后万一真的牵涉到你,那我们都会难受,更不用说你表哥了。不过,小宇呀,你要相信我们,小君与老杨是不会供出你的,如果我被逮着了,我也绝对不会将你说出来。你是大学生,今后前途无量,而且那晚吃饭的时候我们都许下过诺言。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小君与老杨,我和他们是多年的兄弟了,他们的性格我了解,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事全揽了,如果这样,恐怕这辈子就全耗在大牢里了。” “仨哥,公安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独眼鬼回来报了案?” 郭宇小心翼翼的探身询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也得跑路了,今后北京的这群兄弟就会没了。哎!” 猴仨顿了顿,随后缓缓的抬起头,死死的盯在了郭宇这有如死灰一般的脸上。 “小宇,你害怕吗?” 郭宇点了点头,“嗯!” “小宇,镇静点,事已至此,怕已经没用了。你要学学小君,其实,他早在几天前就对我说过情况有点不妙了,因此他提早做了一些准备。小宇,虽然我现在向你保证,我们都不会供出你,但你也必须提防着一些,公安说不准也会了解到你。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一定要推的一干二净,趁这几天,好好想想应该怎样应付吧,公安都神出鬼没了,他们有可能会骗你,把你骗招供了,你可要学老成些,不能上当呀。” “你说,你说他们会找到我?” “哎,小宇,别紧张,我只是说万一嘛,好歹如果真的碰到这种情况,你也有所准备。如果一说谎就露出了马脚,那岂不是全完了?你可千万要记住了,假如公安说一些威吓的话,你必须要挺住,这不为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呀!” 郭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噢,仨哥,你刚才说我表哥提早作了准备,他准备了什么呢?如果他预感到公安掌握了我们的情况,难道就是准备老老实实的被抓?他和老杨为什么不跑呢?” “跑,跑哪里去,犯下这么大的事,撒下个天罗地网,能往哪里跑呀!既然跑不了,就必须留个揽罪的人。公安现在还不知道我,所以我才必须跑路,跑的远远的,他们就算在周围排查,也不会找到我的人影。可如果他们真的要抓我了,我就算跑的再远也没用,到头来还不是要乖乖的回来自首?” 猴仨边说边站了起来。从鼓鼓的裤袋里掏出一个黑塑料纸包着的东西。 093 “小宇,这你拿着。(.无弹窗广告)” “这是什么?仨哥!” “钱!” “钱?什么钱?” “你表哥的钱。” 郭宇的手伸到了一半,可却抖索的厉害。 “怎么,不敢拿?” 郭宇怔怔的看着猴仨,他早已经被搞的魂飞魄散。 “小宇,和你说实话吧!前些天小君叫我商量点事,他和老杨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于是把钱事先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无弹窗广告)说万一真的出事,让我拿出来交给你。他还说了,如果判个死刑,那这钱就归你了,如果判个十来年,他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小宇,他可是亲兄弟一样的表哥呀,你说坐了十来年的大狱,出来后还能做什么呢?给自己留一点,到时候多少会有一条活路。” “这!仨哥,这钱......。” “你不要担心,我拿钱的时候很小心,没有人看到,现在这里也只有我和你。小君说的没错,谁知道他会怎么样呢?你留下吧!就算为你表哥做一件事。哎!他这样想是对的,老杨也把他的钱交给了我,我会替他好好保管的,而且我也会替他照顾好胖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尽力。” 猴仨把钱塞到了郭宇的手里,郭宇脚后跟一沉,简直就有一种嵌进地中的感觉,他似乎想后退而拒绝,可终究还是挺了挺身子,牢牢站在了原处。 “小宇,现在兄弟很多,可十来年后依然靠的住的,只有少数最亲密的朋友与兄弟。到时候,也许别的朋友就有如薄纸一样的交情了。呵,天知道呢!对了,这钱你可得保管好了,不要存银行,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其实,这钱就算是你表哥借给你也好,如果小君没有判死刑,等出来那时,你还给他就是了,再说十几年后,你也毕业有工作了。这可是两全的办法呀,哎,只是苦了小君和老杨。” 猴仨说着,眼角露出了几点泪光。他一直是个江湖硬汉,让他混迹于盘根错节的社会势力中打打杀杀,他算得上一个心狠心手辣的人,可 郭宇怎么也想不到,连他也噙着泪水,声音哽咽起来。 094 “仨哥,你放心,我会为我表哥好好保管的。(.无弹窗广告)哎!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大家就要分道扬镖了。” “小宇,早晚的事,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你是个聪明人,如果公安真的找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应付,虽然缺点社会经验,但只要守口如瓶,我估计他们也拿你没办法。好好保重吧!” 猴仨说完,好像是要转身,郭宇赶紧叫住了他。(.) “仨哥,仨哥,我......。” “怎么了?小宇。” “我能去看小君吗?” “你是不是傻了,这节骨眼上,你脱身还来不及呢!千万不能去,而且有人问起,你还要说你们交往极少,只是因为表兄弟,偶尔来往几回。你知道吗?为这事,连胖嫂也捋进去了。不过我想公安不会把胖嫂怎么样,她只是个烧饭做菜的女人,只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嗨,这回可害苦了她,等她出来后北京已是举目无亲,我想她会回溪洲,到时候我就去溪洲孝敬她老人家吧!总不能因为老杨不在了,看她孤苦伶仃的。” 猴仨低头沉思了片刻。 “当然,小宇,等一切都定下来了,你可以去看看他,到时候我也会去。” 猴仨走了,在离开的时候,依然四周察看了一番。他很小心,在这座校园里,他的谨慎是为郭宇而着想。在确定周边没人之后,他在远处转过了身来,然后挥挥身,再消失了拐弯的地方。 郭宇仍然愣在原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可怕了。恐惧的感觉让他耳边“嗡嗡“直响,脑中白苍苍的一片。尤其是塞在裤子袋中的那一叠钱,虽然郭宇知道,这是不义之财,但如果表哥今后能出狱的话,这就他的养命钱。按猴仨刚才的说法,陈君似乎要判死刑,但坐上十余牢的可能性更大。十几年呀,这是个多么漫长的等待,等他重新回归社会,社会恐怕都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郭宇想到了陈君的父亲,也即是自己的舅舅,他也想到了外婆,也即是陈君的奶奶,他还想到了他们之间说过,有机会要一起喝酒,让外婆就坐在边上唠叨,可遥遥无期之中,这样的相约又何偿不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泡影呢? “怎么办?怎么办?” 郭宇反复的问着自己。 095 二十 这钱的确是个棘手的大问题,郭宇潜回寝室点了一下,足足有十万多。如果存银行或藏在寝室里,那公安只要一搜查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到时候如果问到巨款的来历,自己恐怕是百口莫辨。齐欣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对郭宇来说,她是自已身边最亲近的人,多少个爱意缠绵的夜晚,她早就融入了自己的心中。 可郭宇考虑再三后还是觉得不妥。毕竟,齐欣是个单纯的女人,如果对她讲明事情的原委,那齐欣肯定会帮郭宇隐瞒。(.)想到隐瞒,郭宇的心马上软了,他怎么能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做这种违法的事情呢?更何况,这样做或许会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连累到她,到时候也定她一个窝赃的罪名,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如果不告诉齐欣这笔钱的真相,又会怎么样呢?郭宇的心中早就想的很清楚,万一公安突然问起齐欣郭宇有没有钱藏在她这里,这位未经世事的女人一定会不加思索的和盘托出。(.)刹那间,公安的形象在郭宇的意识中变得非常可怕,他们几乎是无孔不了的,如果找到了郭宇,势必也会在齐欣的身上寻找蜘丝马迹。 事情很难办,郭宇的思绪也很混乱。想的越多,反而让他越感到害怕。的确,猴仨说的没错,表哥、老杨他们不会供出自己,但绝对不能排除案情在范围扩大后,把回溪洲的那几个人抓回来的可能,谁能保证李挺他们个个都能封的住口呢?更何况,也有独眼鬼被抓的概率。在这种事上猴仨的确考虑欠周,还塞来了一大把钱,这不是定时炸弹又是什么?时间给人的感觉已是相当紧迫,凡事应当早作处理,并且公安随时有可能找到学校里来,如果不尽安置妥当,那一定灾祸难免。突然间,郭宇想到了沈晴。 会想到沈晴,这连郭宇自己也倍感意外。如果办别的事,那郭宇相信沈晴肯定是个可靠的女人,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一来关系到自己是否面临牢狱之灾,二来这更是表哥将来的活命钱,沈晴能靠得住吗?像她这样一个从事卖身职业的女人万一在拿钱之后翻脸不认了怎么办?郭宇犹豫了,他不愿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一个妓女,一个被有钱人包养的女人,是不是全是惟利是图的呢?她会不会昧着良心做事?她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忠诚吗? 096 郭宇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觉得想到沈晴应该是个错误。妓女加二奶的身份,很容易让人在她的品格上烙下“道德沦丧,天良丧尽”这八个字。古往今来,谁不认为妓女就是那些见利忘义,好逸恶劳的人呢?郭宇无助的坐在床沿,想多了,人难免会觉得累,于是就躺在了叠好的被子上面。如果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那么到不如一了百了。他想到了死,在万念俱焚的时候,死是最无奈,也是必须最为坚决的选择。他又想到了死之后的另外一个世界,有这么一个世界吗?或许有,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毕竟有那么多人先后去了那边,而且人最终都将走到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百年之后,那里会有齐欣吗?还有沈晴? 这时,楼道里传来了人的脚步声,郭宇惊恐的坐立起来。脚步声先是越来越沉,随后渐渐远去。郭宇猛的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了自己与沈晴**时的景象,似乎耳边还有着她的喃喃细语。“为什么会是沈晴,而不是齐欣?”这个问题短暂的闪过,很快已经变得无足轻重,郭宇坚定的告诉了自己: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格外的重要,是朋友,是可靠的朋友,那怕每天在**之中翻天覆地,做一般朋友之间做不出来的事,她也是自己最为可贵的知已。 不再需要更多的理由,决定往往在茫茫然中已经作出。郭宇利索的整理了一下口袋里的钱,抽出几张塞进自己的抽屉里,余下的用报纸包好,然后快步走出寝室,冲下楼梯,跑出了校园。 等赶到工学院,已是临近中午了,郭宇先去宿舍楼下的传达室打听了一下,在得知沈晴去上课后,就远远的站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等。没过多久,下课后的学生三四成群的结队归来,有的径直去了食堂,有的则懒洋洋的走回了寝室。可是过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沈晴仍然没有出现,这令郭宇的内心渐渐焦灼起来。正当他想再次去传达室询问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沈晴出现在了长路的尽头。 她一个人,低着头,胸前抱着几本书,脚缓缓的抬起来,再轻轻的放下,走的很悠雅,也很宁静,就像平原中的河水一样,怀着一份浓浓的心情在静静的流淌。她总是那么一个连阳光下的影子能够让人感觉到忧郁缠身的女人,在走近的时候,微微的抬起了她那双荡漾着蓝色波纹的眼睛。“郭宇!”,两片红唇像秋风吹拂的枫叶。 097 郭宇默不作声的上前几步,他本以为沈晴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欣喜,事实的确也是如此,郭宇发现了,沈晴的眼神中闪烁过一丝意外的喜悦,但这样的喜悦在沈晴脸上却是转瞬即逝,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很快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沈晴?今天碰到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有!” 她的态度冷冰冰的,让郭宇来时满怀的希望顿时烟宵云散,他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选择,可既然来了,哪怕沈晴冷若冰霜,也只得硬着头皮再说上几句。 “噢,沈晴,今天不上课,特意来看看你。” 沈晴不屑的的余光从郭宇身上扫过,然后抬腿大步往前。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郭宇愣在了原地,他没有快步跟上去,也没有伸手去牵。[.超多好看小说]翻脸不认人,应该是在预料之中的,而现在,对郭宇来说只能是自讨没趣。可这时的沈晴却意外的停了下来,她略微偏转了脖子,以一种埋怨的口气责备起了郭宇。 “哼,郭宇,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一听这话,郭宇急的一步就迈到了沈晴的身边。 “当然,我当然当你是朋友了。” “当然?有事了再来找我,难道这就是朋友吗?” 沈晴说完,居然像阳光融化了冰霜一样,会心的笑了起来,而此时的郭宇却惊的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且同样稚气未尽和女人,竞然能一眼洞穿自己的内心。难道真如她一年多前所说,他和她是世上难觅的一对知音,他和她天生就是心有灵犀?郭宇尴尬的歪下了头,在沈晴面前,他只能做到彻底的坦诚。而且,他也算完全的放下心来,因为这样的女人会用敏锐与智慧来保护自己,她是可靠的,任何多余的猜测,都是对心灵的亵渎。 098 一起逛出了校园,一起来到了一家茶馆,郭宇始终像一只驯服的绵羊,乖乖的跟随在她的身边。(.无弹窗广告)待服务生上好了两杯浓茶,轻轻的掩上门离开后,沈晴从桌子对面坐了过来。再一次见到郭宇,的确令她喜出望外,刚才的冰霜满面,其实只是女人特有的娇气,而真正藏在心中的,则是难以抑制的欢欣。她展开双臂,像要飞起来一般,然后轻盈的落在了郭宇的肩膀之上。(.) 四目对视了很久,不知沈晴在想些什么,可郭宇直觉的耳根灼热。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闻着闻着,人就昏昏沉沉了,她两颊碧玉无暇,有如云影中的明月,看着看着,眼前幻化为了白茫茫的一片。这时好像吹过了一阵凉爽的晚风,依旧是那两瓣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悠扬的飘浮着过来,叶脉贴在了郭宇的双唇上,一股暖流开始激荡起全身。 沈晴很温顺,她并没有像一堆**一样爆燃起来。或许,长期孤独的生活早已经让她感到身心疲惫,而郭宇的到来,正好给了她一种温存的抚慰。她需要一个为她深信男人的关怀,她需要慢慢的体验亲密男女之间的肌肤之欢。亲吻,抚摸,在**奔放之前又适可而止,这样才足以让她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忘记周边的所有不幸与烦恼。 与沈晴的从容不同,此时的郭宇却有些坐立不安,他正千方百计的克制着自己,他希望自己的脑海最好是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不要去想,可齐欣的身影怎么也无法抹去。以前,他可以心安理得与沈晴交欢,而且沈晴总是能让他在大汗淋漓之际尽兴而归,可现在不一样了,郭宇的心中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今天与沈晴的相拥相搂,无论如何都已经令他感到愧疚。 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沈晴马上脱身站了起来,拉了拉衣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服务员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在加满开水之后,再轻手轻脚的离去。沈晴呷了一口热茶,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业已有些凌乱的黑发。她的身躯挺的笔直的,前胸对着挂着竹帘子的窗,双峰有如凌云飞展一般的呼之欲出。天地的灵秀,造化成如此玲珑剔透的世间尤物,她应该是世间的精灵,是善良与幸福的宠儿,可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太多的负担,沉沉的压在了她脆弱的背上。她必须学会如何生存,她充满了绝境中迸发出来的智慧,然而让人想想,却又不禁长长的叹息。 099 从沈晴,郭宇又想到齐欣。(.)两个同龄的女人,一个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而另一个宛如天真的公主。究竟是什么,让人与人变得有着如此的天差地别呢?难道真的天生就有高低贵贱?郭宇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虽然仅隔着一张桌子,但却像在远远的眺望一样,他看着沈晴把发夹含在双唇之间,再看着她慢慢的把长发盘起。 “沈晴......。” 郭宇嗫嚅着,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伤感令他犹豫。沈晴见郭宇一副窘态,在淡淡一笑后,又重新坐回到了郭宇的身边。这次她没有紧紧的靠上身体,而是一本正经的,像是开始了与郭宇的正式谈话。 “郭宇,我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因为我对你的亲近,让你感到了愧疚与不安!” 无论沈晴意识到了什么,郭宇都不会再感到意外了,于是他沉默的点点头。 “你不想和我说说她吗?” “哎,也没什么好说的,是我同乡。” “呵,她一定很漂亮吧?其实,哎!你的确也应该找个漂亮纯真的女孩。” “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你真的很聪明。” “聪明?哈哈!是呀,我本来也没这么聪明,可没办法,做人不学得敏锐一点怎么能生存呢?郑板桥是难得糊涂,他的糊涂是一种苍凉中的感叹,我呀!是难得聪明,可这聪明,不正和糊涂是一样的心境吗?哎!说实话,郭宇,我真希望能够生活在一个富贵的家庭里,即使笨一点,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呀!好了,郭宇,你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我又何偿不是和你一样呢!沈晴,你能帮我吗?” “我能,当然能。而且你也只有相信我,才会来找我。你不时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你心中有一种恐惧,你希望能从我身上得到帮助。虽然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我想我们都是快被挤到绝境的人,如果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不能携手相助,谁能会出于真心的关切我们呢?” 郭宇点点头,他的确是和沈晴有共同的处境,共同的心理,而且他也感受到了,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也变得对周边的环境越来越敏感。或许,他早晚能和沈晴一样,从风吹草动中洞悉一切,以困境中穷人特有的警觉,来维护自己坎坷的命运的延续。 100 “沈晴,我犯过事。[]说起来也许你不信,去年我和我表哥一帮人一起的时候,把一个人打残了,然后扔到了一节火车的车箱上。” “呵,怪心狠心辣的。不过,别人有可能不会相信像你这样文质彬彬会做这事,但我却能信。哎!还记得去年在那小巷里吗?说起来也真奇怪,你给我的感觉是个新手出道,而对于我自己,似乎也是新手出道,难怪一见面就有这么合拍的感觉呀!怎么,现在仇家找上门了?不对呀,找上门你也不会怕他,大不了再火拼一次嘛!要不,郭宇,不会是公安找上门了吧。” “对呀,我表哥已经进去了。” “噢,他,他难道把你也供了出来?” “这倒没有。我表哥对我很好的,他这些年赚了一笔钱,虽然不是正道,但也没办法,人既然生下来了,总得想方设法活下去吧。这次,我听说他有可能被判个十多年。你想想看,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呢?在最好的岁月里进了监狱,出来了又能做什么呢?因此,他的钱我无论如何得帮他好好保存着。” “他的钱现在在你手里?” “是呀。” “你真傻,这不是引火上身吗?万一公安搜到了你表哥的钱,你怎么办?跟着去坐牢?你的前程呢?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就算是你最好的表哥,你也不能付这么巨大的代价呀!” “所以我来找你呀!沈晴,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熬过这些年等毕业了,好歹也能出人投地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毁了自己,只要我能安安稳稳的不进去,对自己,对表哥,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说的很对,现在就怕公安找上门,他们只要一查,如果发现了这笔钱,那我肯定是彻底完蛋了。” 男人也是脆弱的,看着此时郭宇一种走投无路时的狼狈为模样,沈晴关切的紧紧握起了他的手。 “郭宇,不要怕,有我呢?我说过,我们是同命相连的。你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告知,想必是害怕会连累到她。我能理解,也不会吃醋。呵,谁要我早就认准了你呢?我做的让你实实在在的放心,好吗?” “沈晴,我本来就对你放心的。” 101 “嗨,别说胡话了,傻大个了,你就这样交给我的话,你说你能放心吗?就算今天放心了,将来万一想起来,肯定会心存不安的。这种心理我们都有,有的时候就是过于敏感而想得太多了。我看这样吧,这钱算是你借给我,我开一张借条给你,不要说这几年,只要有了字据,就算过个五年十年,你也可以向我要回了。[]郭宇,傻大个子呀。你相信我真的不变心吗?这个社会是很容易扭曲人性的,真诚很难得,更是难以持久。说真的,我连自己以后会变成怎么样都不知道。” 沈晴说完,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一支笔。这无疑是最为妥善的处理方法,他们点了钱,再写了一张字据。然后,沈晴把郭宇送到了茶室门口。 “郭宇,你回去吧!噢,其实或许我还得先谢谢你这钱,我正好拿来炒股呢。这一年,我也算积了一笔,现在终于能自由自在的做人了,平时做做股票,也是蛮惬意的。如果赚了,到时候给你分红,放心,如果亏了,我会自己的补上。” “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郭宇,把欠条保管好了,这也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至少在你念书的这几年。再听我一句话,回学校之前先去趟书店,买几本书。” 郭宇很快明白了沈晴的意思,他会心一笑,正想迈步离开,沈晴突然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傻大个子,等过了这风头,找我一次,行吗?好久没在你怀里哭过了。” 102 二十一 回到学校,郭宇如释重负。他把沈清开出的欠条夹在《庄子》一书中《齐物论》一章里,然后坦然的去找齐欣。失踪了大半天,齐欣自然有些怨气,但听闻郭宇是独自去书店买书,她在娇嗔的斥责几句后也并未心生疑虑。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最好是什么也不要发生,在平静的岁月里,郭宇与齐欣继续着这份快乐的校园生活,那份大祸临头的恐惧在平平安安也中逐渐的消淡。很快,他们盼来了寒假。在离开北京之前,郭宇本想去饭店看看,毕竟表哥被抓走了一个多月,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份念头。同时,郭宇也曾考虑过向沈晴要回那笔钱,不过在仔细想了一番之后,他决定还是迟迟为好。 火车开动了,缓缓的向南方而去。华平大平原的冬季里,有点萧条,更显得有点寂清。如果一个人行走在这一望无垠的旷野上,或许心中会因为满袖的冷风而凭添无数孤独的愁怆。郭宇看着窗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爸爸妈妈,他心中很清楚,父母为了自己的学业,依然在辛苦的奔波劳碌着。作为儿子,似乎一点都不能理解目前家中的艰辛,这样的男人,怎么能问心无愧的继续着自己的快乐呢?郭宇的鼻子酸酸的,感到心有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可怀里的女孩却睡得正香,她喜欢把郭宇的胳膊当自己的枕头,她喜欢解下郭宇的外套,然后紧紧的裹在自己的身上。她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她天生就应该拥有拒绝知道他人不幸的权利。郭宇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边是快乐,一边是艰险,仿佛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郭宇却被两边紧拽着,他的气力就快用完了,如果不放开一边,他或许会被撕成两半。 “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说年轻的郭宇,面对这样的情形,想必谁都会痛心疾首。 “还是告诉她吧!如果她不能理解,那分手也算是一种无奈!” 郭宇拍了拍齐欣的肩,可齐欣仅蠕动了一下身体。她睡的太美了,唤醒熟睡中的女孩子恐怕是一种罪恶。郭宇想想后收起了手,不拍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继续着他的心事诉说。 “齐欣呀!齐欣,难道我们在一起真的就有那么难吗?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一定与我同甘共苦,那又该怎么办?还是不要理解的好,真的。努力会把这份虚伪继续下去,然后再回到诚恳。” 103 正当郭宇思绪乱如麻,而且几乎想的有些头昏脑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厢中间的通道上走了过去。这个人身村高大,披着件绿色的军大衣,一边的腋下驻着一根残疾人专用的拐棍。 “独眼鬼!” 郭宇瞬时全身冰凉,心有如猛烈的爆裂开来一般,令全身僵硬。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在全身一阵难以自制的颤抖之际,差点让怀里的齐欣摔落下去。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回到的火车上碰到昔日你死我活的对手。(.无弹窗广告)此时,齐欣揉揉眼睛微抬起了身子,她见郭宇一脸铁青,就扭头往郭宇面对的方向望去。郭宇赶紧将她一把搂了回来,这时,那个穿军大衣的突然停下了脚步,也偏转了身子回头看看。他想必是在找位置,而车厢的前半部早已经坐无虚席。 这个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与独眼鬼不同的是,他少了让人见而生畏的眼罩。原来不是独眼鬼,仅是虚惊一场,郭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将紧搂着的齐欣放开。齐欣东瞧瞧,西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得伸出手来摸了摸郭宇的额头。 “怎么了,郭宇,身体不舒服,怎么额头还有汗呀?” 郭宇刚才的确被吓得魂飞魄散,幸亏不是独眼鬼,如果真的是他,不但郭宇在劫难逃,恐怕还要连累上齐欣。不过现在好了,原来仅仅是认错了人,也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郭宇的内心深处掩埋着太多的恐惧。齐欣见郭宇依然惊魂未定,眼神中充满了女性那份特有的,从心灵中涌出的关切,她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揉弄着郭宇的额头。 “呵,没事没事,齐欣,我只是做了个恶梦。” “恶梦?怎么会做恶梦呢?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 “哎,你压在我胸口睡,自己睡的像黄河泛滥一般了,而我却被挤到了这角落里,你说,我能不做恶梦吗?” 齐欣一听就乐了,做女孩子的,有时候过份一点到会让她自己觉得自在,因此她偏偏又靠在了郭宇的胸口上,然后做出一副要继续将郭宇挤到座位里边去的模样。 “郭宇,春节你送我什么礼物。” “嗯,一种捏不住的东西。” “捏不住?呵,是空气,还是水。” “都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哼!我知道,你又不安好心了。对了,郭宇,我想去你家玩。” 104 “我家?” “对呀!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噢,不不不,齐欣,恐怕我到家后就要出去了。” “你今年过年不呆在溪洲?” “呵,是呀,我每年都要到乡下去住姥姥家的。” “咦,不对呀,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事?你姥姥住乡下?” “是呀,嗨,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从没问过呀!” 齐欣撅撅嘴,以她的性格,是想着还要继续与郭宇胡搅蛮缠下去的,可车厢里毕竟不是他们平时幽会的小树林与小房间,见四周的乘客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她也不好意思再与郭宇说下去。想想呆在车上也是无所事事,干脆就掏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郭宇的确是累了,一个年轻的男人,那颗对明天充满期待的心,到底能承担得起多大的压力,经受得了多少次创伤呢?年轻,似乎都是弱不禁风的。刚才,他骗了齐欣,而且谎言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姥姥根本没在乡下。(.无弹窗广告)他之因为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让齐欣在今年的春节到自己的家里来。这是一种几近于自虐的心灵矛盾,他深爱着齐欣,又何偿不希望齐欣来到自己的家中玩呢?可郭宇不愿意齐欣推开那扇门,看到的是一副寒碜的景象。从去年到今日,家里的情况在等待中没有丝毫改变,说实在的,郭宇在与齐欣一起离开校门的时候就想到了逃避,他有时甚至早就盼着寒假不要到来,在他看来,只要躲过了今年这个寒假,明年就什么都会好起来,到时候,齐欣不会感到意外,而自己则更会心无顾虑的去接待她。 齐欣很信任郭宇,也许恋爱中的女孩都会出于一种单纯的期待而不会想的太多。在回到溪洲后的前几天里,除了同学聚会,郭宇也尽量抽出时间来陪齐欣,可他从不在齐欣面前说家里的事,也从不打听齐欣家里的情况,甚至齐欣邀请他去自家玩,也被他婉言相拒了。当然,齐欣也是相当聪明的,虽然在她看来,郭宇的家庭情况与别人正常的工薪阶层无异,但她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某种郭宇身上的艰涩。有时候,她会觉得一个通讯设备工程师的儿子,不会有什么苦闷与难处;但也会想到郭宇在饭店勤工俭学那段往事。其实,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即使已是懵懵懂懂,她也会以一颗自然无邪的心,来关切自己身边心爱的人。 105 眼看着年关将至,郭宇在一片茫茫然中已是束手无策,他真不知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圆对齐欣撒下的谎。更难熬的是,上门索债的也是越来越多。妈妈忙于应付,一年下来,拆东墙补西墙,债主越拆越散,省吃俭用下来的积蓄,虽然多少也能打发走几个,但这似乎并不是好事,有的人听说郭家有偿付能力,便相互告知,结果时日无多,就有如是一支大部队接踵而来。[.超多好看小说] 门是关不住的,三言两语,也难以让讨债的人在空手而回之时毫无怨言,好言相求,诉苦啼悲,或是听些冷嘲热讽,一切都在所难免,除非一家人远走避之。在大年三十的前两天,郭宇的父母通过电话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一家人都去省城过这个无可奈何的春节。这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对于郭宇来说,也算得上是临时的解脱。 冬天里的风,凄凄冷冷,梧桐的叶儿落了一地,在江南细长的冬雨中,碾成了碎末。此时,正应当是返乡团圆之际,可离家的人却,却只能在沉默中,用悲苦的心数着时光中的一分一秒。 在省城,一家三口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窗外已是爆竹声声,然而这三个溪洲人一直都是心事重重,他们没有电视,仅在一家人逛街的时候,偶尔在商场里驻足观看片刻。他们也算是吃了顿团圆饭,可小小的方桌边,摆放的只是三把坐都坐不稳的小椅子。现实很残酷,听说法院原先安排下的开庭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推迟,理由一次比一次听上去更让人感觉到是在敷衍。 郭宇的父亲每次说到这事,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的转变为了无奈。郭宇的母亲似乎从来就没有怨言,她关心的,惟有身边高大的儿子。她时不时看看郭宇,时不时把好吃的东西夹到儿子的碗中,时不时在郭宇躺在地板上睡着的时候,轻轻的抚摸一下他的额头。也许,她曾经偷偷的哭泣,但作为一个母亲,郭宇感觉到在艰难的时候,她选择的是默认中的坚韧。 106 正月里家家忙于游玩,但郭宇一家却没这份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郭宇的母亲趁着节日里街市的热闹,摆了数天的地摊,这居然也能赚了他好几千元。这段时间,郭宇就一直牢牢跟着,前前后后帮衬着母亲,虽然见得到人山人海,但生意确实也不怎么好做,郭宇算是尝到了不少人间的艰辛。更何况,大城里市还有城管,一旦他们出现,郭宇裹起东西就跑,母亲则像个路人一样悠然自得的走。跑多了,母子俩配合的天衣无缝,城管没从他们的摊上得到一丁点的便宜。 元宵前,郭宇随着母亲回到了溪洲。虽然只有短短十来日,但对郭宇来讲,地摊的经历有如让他大彻大悟,对人生的态度,也转眼间变得**高昂起来。贫困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虚荣。他好像是彻底想明白了,在今后的岁月里,应该自己动手为父母分忧,不管什么苦活累活,都要担当起来做。而且,他也下了一个决心,在余下的大学时光里,他要自己养活自己,齐欣问起,那就坦荡的说,如果她能理解,就让她跟在身边,如果不能,那伤心的挥挥手,继续自己的人生。 郭宇是这么想的,更希望能马上讨诸实践,他满怀信心的认为,像正月里那样在学校摆个小摊,功课之余做些小本生意,一定是种艰难中透着淡淡甘甜的人生。一切完美的计划全都装在了心中,想着想着,他甚至想到了今后或许会从地摊发展到巨大的事业。国外就有类似成功的范例,常常作为人生奋起的典型来激励年轻的生命,而自己,似乎天生就具备了从零开始,逐步走往成功之路的全部基础。因此,郭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 这是一个晚冬之际的黄昏,淡红的太阳映染着西天的云彩,凉风习习扰动着窗帘,桔黄的水泥地面宛如流光溢彩的水晶世界,如此景致,令人的心情也随之宽松轻快。尽管饭桌上的菜并不丰盛,一碗土豆丝,另一小碟上盛着的是咸鱼,但郭宇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光了一大碗米饭。他心情不错,在放下碗筷后,母亲还在埋头慢慢的吃着,晚风拂动着她几缕发丝,在黑发中间,一根白发若隐若现。 “这难道仅仅是开始吗?” 郭宇两腮间突然好像呛上了酸味。 “妈,你有白头发了。” “哦!多吗?” “不多,就看到一根,拔出来吗?” 107 郭宇的母亲举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鬓发,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她的确希望儿子能替自己拔出这根白发来,但想了想,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毕竟开始老了,还是留着吧,孩子,等妈妈的头发都白了,你也该长大**了。” “妈,我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哦?小宇真的长大了?”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思绪徘徊在满怀的烦琐之事中间,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好看的小说) “孩子,妈不忍心让你受苦,可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嗨!好了好了,困难早晚会过去的,小宇呀,考上了大学不容易,爸爸妈妈惟一的希望是你好好念书,珍惜年轻时的大好时光,等你毕业了,爸爸妈妈也不用再操心了。” “妈,你不要想的太多,平时也要好好休息,家里反正已经这样了,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会改观。我想过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努力,放心好了,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对了,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呀?” “我想在家里带点东西去学校,平时功课也不多,休息的时候我想可以做点小生意,妈,我是男子汉,我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这四年,我凭自己的能力渡过。” 郭宇满心以为妈妈听了这番豪情满怀的话会大加赞许,可没有想到,她听了以后却是愁容满面。 “妈,怎么了?” 当郭宇的母亲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眶里正噙着泪光。 “妈,是你不相信我吗?的确,我还年轻,谈不上什么经验,可经验这东西又不是天生的,我不去做,不去拼搏,怎么能学到生存的本领呢?妈,你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相信我,我能行的。” “小宇,你有这份分忧的心,爸妈都能理解,可你还是学生,在爸爸妈妈心中,学生就是要学习。四年的时间,一分一秒都要抓紧,失去了就不会再拥有了。爸爸妈妈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你因为生活问题而在学习上分心。小宇,赚钱的事不是你现在想的,只要你能比别人多看一本书,多化一些时间在实验室,图书馆,那么你得到的将是一生都受用不完的最宝贵的东西。” 郭宇知道母亲的性格,他没有倔强的固执已见。 “小宇,你一直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也许,你的想法也很对,我也相信你是个聪明,有能力的人。可是,妈妈真的不敢让你去做生意,爸爸也是个书生,现在情况你看到了,郭家的人,哎,根本就不能下海呀。这海......。” 108 二十二 年轻,对未来的憧憬总会像天堂中的花园一样美丽,可那毕竟是遥不可及的天堂,从信心满怀到惆怅失落,似乎就发生在覆手之间。自从母亲一脸悲戚的劝说之后,郭宇先前的那份万丈豪情也随之冰消瓦解。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难道要背着母亲去实践年轻的锤炼?还是自此安于现状的在期盼着家境的转机呢?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根本没有期待中的那么快乐,郭宇带着失落,陪在齐欣身边回到了北京。(.)还是那么一座熟悉的城市,还是那么一个足以让人闲庭信步的校园,对郭宇的感觉来说,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然而,不愿想得太明白,心甘情愿埋首于迷茫之中的人也会有好像是刹那间警悟的瞬间。当齐欣娇柔的宛若如一个影子,在抚摸她的纤弱的后背之际,郭宇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来,能够令人惊诧的不知所措反应。(.无弹窗广告) 这一晚,真的很平静,连月色都有如一汪波澜不起的秋水,淡淡的橙色,很容易令人忘记一切的烦忧而在懒洋洋的感觉中昏昏欲睡。在一夜的缠绵之后,齐欣的鼻息轻的像是风中的薄公英,惹得郭宇蠕动着疲惫的身体,可是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人活着,也许并不需要太清醒,迷惘的累了,能够让人恍恍然如在幻梦中一般。 “难道清醒真的是一种罪过,回避现实的消沉是天赋的权利吗?”这样的疑惑,像是一阵刺骨的冷风袭来,郭宇不禁全身上下打了个寒战。沈晴在他有脑海中突然出现,使得他产生了一下可怕的念头――齐欣是谁?她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那么陌生?沈晴的机敏睿智与齐欣的懵懂无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令郭宇大惑的并非是两人身上的差异,而是对这种差异的怀疑。的确,齐欣无疑也应该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绝对不会对自己身边的男人始终迷迷糊糊,她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难道这么久了,她真的对郭宇由里及外的落魄与寒碜,哪怕算是在最细微之处,就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可爱往往会变得可怕,单纯有时或许会是因为复杂,郭宇想到这里,有种不祥之兆宛若在阴云下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他猛的从床上惊坐起来。 109 “怎么了,郭宇!” 她醒了,但依然闭着眼睛,缓缓的转过身来,将手心按在郭宇的小腹上。 “噢,没事,没事。” “嗯,又做恶梦了,我知道,是我的手压在你心窝上了。” 郭宇全身像松懈开来一般重新躺了下来,刚才明明是醒着的,可脑海中尽是惨白的景象。或许,真是一场即将慢慢坠入深渊的恶梦。齐欣见其将自己搂在了怀里,便温柔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齐欣,你关心我的事吗?” “不关心。” “真的?” “假的!” “哎,齐欣,我们将这里的房子退了好吗?” “嗯!” “你同意了?” 郭宇感到有些意外。 “齐欣,你怎么什么都随我呢?难道你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吗?” “我懒的想主意,反正你也不会对我不好。” 女人的回答总是那么离奇,郭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齐欣,一起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家里的事呢?” “呵,真傻,郭宇,为什么要问呢?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会安安静静的听的。” “哎!其实,现在的状况也不怎么好。所以我想把房子退了,然后趁平时有功夫,在外面找点活干干,我想自己养活自己,不过齐欣,我们还是能经常在一起的。” “嗯,你一直就是个很自立的人,去年你也不是那么做的吗!我很佩服你呀!和你比起来,我就太没用了,从来没有想过独立自主。呵呵,再说现在被你俘虏了,我就更懒了,我什么都不要想,舒舒服服的让你来照顾我,关心我。你帮我打好饭,做好作业,再帮我想好事情,嘻嘻,我就睡睡觉觉,听听音乐就行了。” “齐欣,这可不行。” “你不愿意?” “怎么会呢?当然愿意喽。” “郭宇,你说我笨吗?呵,其实我觉得自己很聪明,看上去稀里糊涂的。可是我心里却看的很清楚。你家条件应该不错,但或许在近几年碰到了什么困难,因此你勇敢的挑起了属于自己责任的那份重担,是吧?所以每次走在你身边,一想到你在饭店打工,利用空余时间学习的那一幕,我就会有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有你这样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再说,我也帮不上你,只有乖乖的听你的话了。” 110 “哎,是呀,齐欣,你的温柔让我信心百倍,而且忙忙碌碌之后,也不知疲惫。可是,齐欣,你想过没有,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该怎么办?” 齐欣狠狠的拧了一把郭宇。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难道要离开我吗?” “我是说万一。” “哈哈,那我就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吧!” 齐欣说的很轻俏,但也许是郭宇的话真的触及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在巧言一句之后,她若有所思的紧皱了一会儿眉头,似乎也随着郭宇严肃了起来。 “郭宇,我从小娇生贯养,考虑到的事情,肯定没有你多。你的生活中真的有很的多万一吗?” “嗯,有的时候不得不这样想。” “可我没有,好像幸福的日子对我来讲就会一如既往的下去,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或那样的万一。不过我知道,人生漫长,世事难料,就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握在手心的快乐或许转眼间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在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听我妈妈讲,我外公原先是个小资本家,在溪洲创办了第一家私营的医院。然而好景不长,在我妈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解放了。我外婆过惯了舒适安逸的生活,在没收了家产之后又没有一技之长,生活过的很艰苦。她一直很坚强,努力帮助外公维持生计,可坚韧依然没有让她挺过来,后来,她自杀了。” “哦?咳!那过去的年代,呵,命运真的有如是一根难以自已把握,只能随波逐流的稻杆。” “是呀,可也仅仅只隔了一代的人呀,说起来也并不遥远。郭宇,你说我的命运会和我外婆一样吗?” “怎么会呢!” “是你说万一的嘛,所以我也想想万一会发生的事喽。” “哎,别想太多了。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说了些不应该说的事。” “嘎嘎,就当随便想想嘛。万一我今后的命运和我外婆一样。嗯,我绝对不会自杀。郭宇,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人当然要选择坚强,哪怕是被逼上了悬崖的边缘,即使走投无路了,也要千方百计的求生存嘛。” “这是大道理,我可有我的理由呀。” “你的理由?呵呵,难道你还有什么比较独特的理由?说来听听。” “因为有你呀。” 齐欣说到开心之处,嗓音如婉转的黄鹂一般。 “郭宇,很多男孩子在追我,他们有的比你帅,有的比你酷,还有的比你有钱,可我只喜欢你。” “哼,你有那么吃香?” “你别生气嘛。” “我才不生气呢!” 111 “我知道你吃醋了!” “吃什么醋呀!” “嗯,郭宇,算我说错了好吗?不过,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想说明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在我心中的与众不同。我并没有意思让你和别人相比,我爱上了你,你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是个好男人,任凭我做什么,你都是我值得依赖的男人。郭宇,相信我吗?我不想让你和别人比,但是你对我来说,却是惟一的。” “齐欣,我也是这样,虽然你总是很懒,但看到你什么事也不想做,我就会想到把你的所有事情都担当起来,有时候,看你静如处子的样子,心都酥了。呵呵,或许这就是男人吧。男人嘛!我想就算天坍塌下来,也应该站在女人的身前,用力替她顶住。” 齐欣缓缓的爬了上来,她把两片红唇咬在了郭宇的耳根上,随后轻轻的放开,嗓子里流出低柔的声音,有如蠕虫一般,委婉的爬进了郭宇的耳朵。 “我妈妈说,一个饱经风霜,历经万般艰辛的男人才是可靠的。因为这样的男人懂得珍惜,更在生活的历练中学会了承担责任,我相信我妈妈的话。” “噢?可我才20不到,怎么会是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呢?” “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了呀。” 齐欣用柔嫩的鼻尖顶了顶郭宇的下巴。 “郭宇,你知道吗?我们的相识和我爸我妈的相识有着那么一些相似。我妈妈喜欢和我谈她和我爸爸认识的经过,每当她说起那段经历,看得出来,她的心里总是洋溢着无穷的幸福与知足。呵,或许是我听惯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吧,潜移默化之中,我也在默默的追求着这种与众不同的经历与感受。” “不会吧,齐欣,说来听听,怎么个相似呀?” “我爸小时候很穷的,是偏远农村的孩子。在考上溪州中学后,只身带着被铺离开了家。那时候,正逢溪洲中学从老城区搬出来,要在城外的一片荒山坡上建造新校园。由于劳力不足,学校就让学生们来充当劳务工。” “这事我听说过,现在的校园据说以前是个乱坟岗。搬学校的时候,我爸刚刚毕业,我妈或许还在念初中吧。” 112 “是呀,是乱坟岗,很恐怖的。我妈讲,那时候女孩子一个个脸都吓的铁青,连不少男学生,甚至老师都不敢拿起铁铲来拆坟墓。但我爸爸却不怕,是他第一个上去的,校长当场就表扬了他,说他是无产阶级坚定的无神论者。在他的带领下,荒地很快就被清理光了。不过许多人在学校完工后依然心有余悸,听说那会儿宿舍里还闹过鬼。呵,又是我爸爸出面平息了鬼风波,只要哪个房间闹鬼,他都能通过在白天观察之后,将那些容易让人产生恐惧的东西消除掉。” “齐欣,这些你怎么知道的呀?” “听我妈讲的呀!” “你妈和你爸是高中同学?” “不,我爸和我姨是同班的。我妈要比他们晚两届。那时候,我爸是个沉默寡言的热心人,不要说学校里的事,就算同学有什么困难,他都会伸手相助。虽然那时候穷的丁当响,但他却能够以自己的踏实与勤劳,不断的得到人们的回报。认识他的人,总是送点衣物,送点口粮什么的。” “齐欣,和你爸爸比,我真的相形见绌呀!” “没有呀,你也不是一样的勇敢吗!从你边在饭店打工,边复习功课就能看出来了。郭宇,说真的,那天晚上在饭店的小阁楼上,我真的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嘿!难道就无所事事的呆在小阁楼里?” “嗯。” 齐欣狡黠一笑。 “其实,我爸与我妈最浪漫的一段故事就是躲在小阁楼里。在我爸高中毕业那年,溪洲碰到了一次大洪水。” “听说过,应该是溪洲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大的洪水了,死了不少人。” “那时,我外公身体不便,家中只有我妈妈两姐妹,有很多东西要搬到阁楼上去,尤其是一些药品和我外公平时用的医用物品,可仅凭两个女人,越急就发现要搬的东西越多。等水漫进门槛的时候,我姨才慌了手脚,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寄宿在不远处的我爸。水在汩汩的往上涨,而且越来越快。就在水涨到我妈膝盖部位的时候,我姨终于把我爸叫了过来。有这样一个大男人在,自然很快就搬光了底层所有的东西,可等他们四个全躲到阁楼上时,我爸却回不去了。水涨到了离阁楼地板就差十来公分的地方。” “嘿,蛮有趣的呀!” “哼,还有趣呢!阁楼地方本来就小,再加上塞满了东西,他们把惟一可以躺下来的地方让给了我外公,剩下的三个就挤到了狭窄的角落里。我妈说那晚她一直就紧靠在我爸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看着楼板下荡漾的洪水。到了后半夜,洪水一点也没退,天却冷了许多。他们仨把外衣都盖在了外公的身上,等到第二天清晨,一个个冻的鼻涕直流。” 113 “你妈从此之后就决定嫁给你爸了?” “应该是的吧!总之,他们到现在还要一起回忆那段经历。[]而且,光他们俩自己回忆还不够,每逢一家人出游,他们都会反反复复的讲给我听。” “哈哈,所以你也想体验一下躲在小阁楼的滋味吧?不过齐欣,那晚就算躲在饭店的小阁楼上,一没有洪水,二也不会冻着呀!” “傻子,你脑子不会想的呀,如果我坐在你身边,我就会当楼下洪水滔滔,已经无处可逃了呀!” “那现在你也可以这么想呀。现在,我和你,就躲在小阁楼上,相依相偎,身体的下面洪水泛滥,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只有紧紧的抱在一起,等天亮,等洪水退去。” “嗯,不错的意境。那好吧,我们就当现在挤在一个孤立无援的角落里,四周漆黑一片,耳边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不过,光有洪水还不够,因为被子太暖了,冻不出鼻涕来呀!” 郭宇笑了,在齐欣“嘎嘎嘎”的正想把被子掀开的时候,他一转身压在了这位古怪精灵女孩的上面,然后将被子重新捂的严严实实。 “郭宇,我什么都不劝你,因为你自己会想明白的。我知道,你想振作了,不愿意再熟视无睹的和我呆在这个温柔乡里。因此你想到了把房间退掉,是吗?” “嗯。” “你是好样的,我相信你,就算走歪了路,一时迷失了方向,你也会自己调过头来。其实,你刚才说万一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我想过。既然选择了你当我的男朋友,你说我会怎么办呢?当然和你一样,我会选择坚强。虽然现在的我和坚强相比,我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会的。不管碰到怎样的情况,我都会像你那样,勇敢的面对一切,勇敢的追求一颗纯正的,勇敢无畏的心灵。” 114 二十三 北国的春天,从枯黄色的梧桐树皮开始微微泛青之后悄悄的来临。[]无声无息想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感觉,爱情也是如此。浓浓的**慢慢酿成温馨淳美的琼浆玉液,朦胧的心在漫天飞舞的雪末中融化在了一起,执手共赴时,**升华成了勇于担当的责任,天各一方时,爱怜幻化成了无穷无尽的思念。 这一天的清晨,颇令齐欣感到意外。郭宇没像往常那样,早早的在女生楼下等候。郭宇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男人,自从搬回学校之后,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会拎着一袋装有两个人碗筷的袋子,耐心的等齐欣洗漱打扮后下来。如果有课,他们会一起穿过林中小道。如果休息,他们就坐坐图书馆,然后去操场活动活动筋骨。 “莫非是生病了,或者是躲到别的地方?” 正当齐欣顺着女生楼一圈找郭宇的时候,只见张俊大踏步的奔上前来。(.好看的小说)显然,他在此等候已有多时。齐欣不想理他,因为上次在课堂上他想出郭宇的丑,猥琐丑陋的心态一下子暴露无遗。这种龌龊的行为,令齐欣对他非常反感。张俊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那次课堂三言两语的交锋之后,他也没找过齐欣。可这次张俊偏偏正是找齐欣的,在齐欣转身想快步离去的时候,张俊一大步拦在了齐欣的身前。 “干嘛,走开,别挡道。” “干嘛?齐欣,你真的就这样讨厌我吗?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呀。” “行了行了,烦不烦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齐欣,你是去找那个男人吧?” 齐欣一听这话,立时竖起了眉毛,瞪起了眼睛。 “关你什么事呀!” 一句怒气冲天的斥责。 “本来我也不关我的事,可今天不得不来告诉你,郭宇恐怕不会来了。听说天刚亮的时候,他就被公安带走了。” 齐欣还以为张俊在说谎,但她马上意识到了今天的反常。她的心像被强有力的水泵猛烈一抽,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金星闪动,耳边先是死寂无声,转瞬间轰鸣响起。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这位柔弱的女人微微的昏厥,身子无力的一斜,似是即将倒下。张俊见状,赶紧伸手去扶。不料齐欣在抬手搁开的同时,努力睁大了眼睛。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用又手捂了捂自己的耳边,没用多少时间,惨白的脸恢复了平时的红润,她总算镇定了下来。 115 “齐欣,有些话真的不当讲,但我是不得不讲。[]郭宇的确有坚强的一面,令人敬佩,但这仅是表面现象,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一个在社会上混过的男人,怎么说都是比较复杂的。听说他以前犯有前科,而且他呆过的那家饭店,听说是个贼窝,不久前已经被警察操了。现在公安把他带走了,而他以前做过什么,你却一直蒙在股里。” 张俊还在唠唠叨叨,像唐僧一样,以为一本正经,把嘴都念歪了就会让人回心转意,可齐欣哪有心思在听,她的心早就燃烧了起来,二话没说,拔腿往男生楼跑去。[.超多好看小说]她想的很清楚,先去男生楼打听一下,然后再到派出所,或者是到公安局找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郭宇,她祈祷着,郭宇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张俊说的没错,郭宇的确一大清早就被几个便衣带走了。那时天才蒙蒙亮,几个便衣和学校保卫科的工作人员商定以后来到了男生宿舍楼下,他们比较慎重,并没有直接进寝室传唤,而是在简单嘱咐了几句后,让看楼的老头上去叫。老头只认识保安,不认识便衣,来客自称是郭宇的同乡同学,当郭宇问起是谁的时候,老头便如是答复。 郭宇当时就心生疑惑,因为即使是同乡同学,也不会大清早的登门造访。郭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已经到来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提早作了准备,就在开学后没几天,他已将那张夹在《庄子》一书中《齐物论》一章里的欠条转藏到了学校图书馆四楼一处少有人问津的角落书堆里。郭宇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的四楼资料室看书。在这地方啃书的,基本上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学究,除此之外,平时少有人光顾。而且,在最里排,书架上搁着的是一些连老学究都不愿意去碰的旧书籍。郭宇就把欠条夹在了他出生那年的年签里。 来到楼下,一个陌生人在核实身份后把手搭在了郭宇的肩上。他说他是公安,郭宇马上装作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并想脱身,便衣也不敢动粗将其扭送,只得好言相劝,在反复承诺仅是了解情况之后,才将郭宇带离了学校。 审讯室并不像郭宇想象中的那样惨白阴森,是一间朝向东边,阳光充沛的办公室。公安的态度也不像他以为的那般凶狠严厉,他们态度倒是蛮随和的。先是泡了一杯茶,再示意郭宇坐在一把舒适的椅子上。 116 “郭宇同学,你知道我们今天叫你来是为什么事吗?” 郭宇木讷的摇了摇头。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公安边说边抽出了一根烟,做出一种欲扔给郭宇的动作,郭宇赶紧摆了摆手,他便将烟叼在了自己的嘴里。办公室里沉寂了片刻,一团白烟开始缭绕。郭宇端正的坐着,气氛似乎骤然变得冷峻,他难免有点紧张了起来,胸口好象被重物不停的剧烈撞击。郭宇心中默念着“不要紧张,镇静,再镇静”,但恐怖的感受有如是汹涌的潮水,势不可挡的袭来。(.无弹窗广告)他的脑海中,突然又出现了狰狞的独眼鬼。的确,如果独眼鬼出来指认,那么他再怎么说谎也无济于是。渐渐的,郭宇开始感觉到喉咙干燥,于是便情自自禁的伸出了手,端起了摆在身前的开水。他想喝一口,但没有喝下去。因为滚烫的开水像是烈火一般灼伤了他的嘴唇,也是这刹那间,他才如梦初醒,原来时间仅仅过了一分钟。 “不要紧张,郭宇同学。” 公安面带微笑,声音柔和而充满关切,但听在郭宇耳里,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在暗藏杀机的挥动。郭宇心中琢磨着,此地到处是笑里藏刀的陷阱,他嘴上劝不要紧张,心里可能巴不得被询问人越来越紧张,最好是一紧张就语无伦次,一紧张就破绽百出。而且,公安不紧不慢,磨洋工一样,迟迟不将想问的问题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这不正是希望被询问人在一通胡思乱想之后,自乱方寸吗? 郭宇是个聪明的男人,在危难窘迫之际,他很能沉得住气,就象上次在火车站货堆里沉着冷静一样,而且也能做到及时调整自己的心理。他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溢于言表的作深深的呼吸。在心中停止默念,恢复平静的同时,他以一副脸部表情难堪,说起话来结巴的方式回应了一句。 “我,我,我从来没进过公安局......。” 郭宇故意没有将话说完,断断续续的,给人一种未经世面的年青人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呵呵,郭宇同学,只要你实话实说就行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只要你知道的,都要如实回答。你是大学生,我们的政策你应当是了解的,在此我也不妨再重申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明白了吗?” 郭宇点点头,眼神中露出一簇透着冰冷蓝光的恐惧。公安见状,下面的语气便开始锋芒毕露。 117 “陈君,陈君你应该知道吧?” “是我表哥。”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了,今年寒假回家,听我舅舅说,他这个春节又没有回家。” “我问的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郭宇冥思苦想了一会。 “大概是前年年底吧。噢,不,都说糊涂了,应该是去年考上大学后我一来学校就去看过他,之后因为功课忙,一直没去。[]”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郭宇一脸迷惑的摇了摇头。 “难道没在饭店里?生意不是好好的吗?” “郭宇同学,我们对你是慎重的,因为你还是大学的学生。因此希望你珍惜今天的机会,把你所知道的,如实交待出来。” 坐在旁边,一直没发话的公安像是忍不住了寂寞,硬是张口打了一阵横炮。郭宇急忙战战兢兢的哈腰点头,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公安已经掌握了前年他在北京,与陈君住在一起的情况。因此等他们问,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不过,郭宇还没来得及张口,被坐在他正对面的公安抢了个先机。 “我让你见一个人,看看你是否认识他?” 郭宇一怔,脑海中闪过的是独眼鬼的面目。 “难道真是他?怎么办?” 郭宇挪了挪**,心理素质再好,在这节骨眼上,谁都会如坐针毡。郭宇手心冒汗,两手心一合,估计能挤出一淌水来。只见那公安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看起来他真的要去外面把人带进来当面指认,郭宇的瞳孔也随之惊裂了一般。然而,那公安却并没有出门,而是回到了拿笔那人的身边,低声咕哝了几句,那拿笔的从抽屉里掏出一大叠卷宗出来。原来,他要的不是人,而照片。而照片上的人也不是独眼鬼,而是老杨。看起来又是虚惊一场,郭宇感觉自己也踏实了许多。 “他你应该认识吧。” “老杨。” “你最后一次认识他是什么时候?” “和我表哥是同一时间吧。怎么,他?他?”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118 郭宇噤若寒蝉的缩起了身体,虽然样子看上去有些因为不经世事而显得做作与笨拙,但只要逃过观察细致及至入微的眼神,谁也不能窥探出其真实的内心。[]显然,警察的确都是聪明的,他们在审询的过程中,充满了智慧与策略,然而,如果真的碰上铁桶一块,恐怕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郭宇坦然了许多,因为他很快就察觉到,公安找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探寻表哥陈君那笔赃款的下落。谁也没有出卖谁,一种特有的江湖义气,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外。 “前年,家里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爸爸妈妈都躲到了外面,于是我一个人从溪洲来到了北京,当时真的没有别的路途,只有北上投靠了表哥。毕竟,他是我最亲的兄弟,爸爸妈妈也深信,只有在他身边,才能让我远离干扰,安心的复习功课。一开始,我们住在服装贸易的大市场里,条件很差,住的是破旧的平房。白天,我帮他看看店铺,有空余的时间,我就复习功课,准备来年的高考。后来,表哥与老杨搬到了高校集中的地方,开了一家饭店。于是我也跟着搬了过去。生意忙的时候,我跑跑堂,等客人走光了,我才能回到阁楼上的小房间里看书。呵,叔叔,我只知道表哥与老杨对我好,我能考上大学,走进今天的校园,真的应该感谢他们。他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所以不管他们现在出了什么事,我都想见见他们,如果有条件,我会尽我的所能去帮帮他们。” 郭宇说的很诚恳,这一番话,着实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如果换成别人,或许早已深为感动,但身前的公安却一脸的淡然,即使真的触及到了内心的怜悯,他们也会装作冷漠与严峻。 “郭宇同学,那你认识一个外号叫“猴仨”的人吗?” “猴仨,当然认识喽。我刚到服装市场的时候就是他照顾我的。”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现在?嗯,他一直神出鬼没的,也是在我来大学报到后就没见过他了。” “你说他照顾过你,说说看,他怎么照顾你了?” “我表哥没在的时候,我人生地不熟的,每次都是他给我从外面叫一碗面的呀!” “哦?” 不知道是疑问,还是感慨,总之,公安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们之间先是凑着脑袋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郭宇。 “郭宇同学,你不想知道你表哥与老杨,还有猴仨的情况吗?” 119 郭宇不加思索的回答了一句。 “想。” “那你为什么不问?” “我,我不敢。” 郭宇低头无语了几分钟,然后再缓缓的翘起脖子。 “叔叔,他们三都关进去了?” “郭宇同学,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或者说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没有呀。哎,警察叔叔,我求求......。” 郭宇说到一半就缩了回来,他知道,后面的半句说了也是白说。 两个公安没有再盘问下去。看样子,他们似乎还有问题,并且不只一个,而是许多,但他们都选择了询问的停止。沉默了许久,好象是比谁更有耐心。只要哪一方按奈不住张开了口,就算谁败下阵来一般。郭宇一直把头垂的很低,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阴险,做事也算不上手狠手辣。这是没办法的,从单纯到复杂,是生活现实所逼使然,谁都有逃辟追责的权利,谁都有充分的理由告诉自己,当天网撒下的时候,谁都有千方百计作鱼死网破之争的本能。让那些冠冕堂皇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见鬼去吧。难道做错事或犯下罪是人的本性?不,那是社会的罪责,是邪恶强加到个人身上的包袱。要问罪的首先是社会,其次才是个体。 郭宇在为自己的说谎与逃避在作心理上的默默辩争,对象不是别的,而是教育过程中灌输进去的那些美丽动听的道德。他赢了,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此时的他突然发现,以前一直以为说教下的道德穿上去更美,而现在**裸的保护自己却显得更真。要真的,还是要美,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前者。想通了,人也就轻松舒坦了。道德是枷锁,维护真我,才是足以让人自由飞翔的翅膀。 “叔叔,我什么时候能回学校呢?” “噢,郭宇同学,请耐心点,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呢?” “不要问那么多了,反正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了。” 郭宇鼓了鼓两腮,开始若无其事的看起了窗外。 120 二十四 询问的公安点了一根烟,横着身体,抬起双腿搁在椅子扶手上,他漫不经心的看起了报纸。另一个则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后,拍拍**去了外面。奇怪的是办公室里居然没有钟,谁也不知道时间的脚步在二十四小时的圆圈里具体走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想必应该是正午或已经是午后,因为郭宇早已是饥肠辘辘,饿的两眼发慌了。这或许也是一种刑事询问的手段,郭宇是这么想的,因为饿可以让一个人精神恍惚,一恍惚,说不定就会坦白交待了。于是,郭宇揉了揉肚子,反复着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并思寻着对付的方法。 可事情总是很凑巧,正当郭宇饥饿难忍,欲张口索要得一些食物的时候,那个做笔录的公安推门而入。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份盒饭,一份给了他的同事,另一份放到了郭宇的身前,然后哼着小调又关门离去。(.无弹窗广告)郭宇二话没说,狠吞虎咽的一扫而光,只可惜虽然意犹未尽,但却份量有限。不过想想也应该满足了,在公安这地方,只要不挨饿就行。此时此刻,郭宇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笑着安慰自己,同时也感慨着自己有些想法过多。 不知道公安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不过从简单的,蜻蜓点水般询问来看,他们应该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或许,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将陈君与老杨送到法院去进行审判,是因为他们手头还缺少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莫非......。” 郭宇想到了钱,这种可能性的确最大,不见赃款,公安很难将案子草草了结。猴仨也许早跑到了天涯海角,也有可能公安压根就没有从他人口中撬出猴仨来。看起来,表哥与老杨真的做到了信守承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话虽不错,但天也会有怜悯之情,他会留下几个幸运的人。毕竟,一网打尽仅仅是个美丽的传说。留下几个,应当是天地若有情。 时间一直让人感到是在煎熬,等过了半下午的时候,那个做笔录的公安再次推门而入,他一进门就对着他的同事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郭宇的面前。 “郭宇同学,你一直在勤工俭学吗?” “不,不过这学期看起来不到外面找些零活不行了。” 121 公安的问题像是随便聊聊的题外话,郭宇的回答也轻松自在。然而,郭宇的心里在触及公安眼光的刹那就已经起了警觉。他知道,公安有可能采取了旁敲侧击的方式,看似勤工俭学与他们所关心的事情没有关联,说不准一不留意,就露出了自相矛盾的地方。 “你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是吧?” “嗯!” “呵,交个女朋友,化费可不少吧?” 郭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他虽然不清楚公安为什么会把话题扯到了交女朋友一事之上,但他隐约感觉到,他们有可能已经找齐欣了解过了情况,而且是在核查郭宇平时的生活化销与奖金来源情况人的基础之上。当然,郭宇相信齐欣,相信她一定会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男朋友的面子,她一定会说郭宇平时很节俭,而且一定会把两人在一起时的开支承揽到自己的身上。 “其实,我女朋友蛮好的,她知道我家穷,但从来没有嫌弃过。” “那么说你们在外面租过的房子,也是她出的钱喽?” 郭宇淡淡的一笑,他彻底明白了,公安早已经将他的家庭汇款,平时消费等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在他们,实际上不光是他们,就算在普普通通的常人看来,一个穷学生交个女朋友,而且还在校外租房,如果没有来路不明的收入,这一切都是难以令人置信的。他们的怀疑,以及刚才的提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郭宇也想到了另一点,此时此刻,就算自己再穷,也要出于男人的尊严说上几句大丈夫的豪言。这不仅仅是面子上的需要,也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掩饰手段。 “叔叔,我再寒碜也不能吃软饭呀。” 两个公安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郭宇侧装作一副面子大跌的模样,脸涨的通红通红的。 “郭宇同学,你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好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你女朋友正在门口的接待室等你呢!” 果然不出所料,公安磨洋工一般把时间推到现在,正是因为他们要核对郭宇和齐欣所交待的事实。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奔着往大门口冲去。 齐欣坐在木条长凳上,神情黯然。 122 一天了,从清晨到傍晚,她一直为郭宇祈福。(.)在得知郭宇被公安带走之后,她兴冲冲到找到了派出所,可是一无所获,正当她想离去的时候,一个老民警赶出来叫住了她。老民警了解了相关的情况,随后马上与上级公安部门通了电话。很快,齐欣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从他们严峻的表情可以看出,公安对郭宇有可能涉及的案子相当的重视,以至于齐欣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如获至宝。[] 询问齐欣的是两个女公安,她们态度和蔼,而且富有耐心。当齐欣为郭宇忧心的泪流满面时,她们不停的劝慰,当齐欣焦灼的一时语无伦次时,她们也会暂停安抚。她们的询句很细致,涉及到了郭宇与齐欣两人学习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对于郭宇可能犯了什么事,她们却是守口如瓶。(.无弹窗广告)齐欣没有说谎,惟一与事实有出入的地方也仅仅是两人相处时开销方面的情况。她不是有意欺骗,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在外人面前有意维护面子,这当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公安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不过她们并没有感到失望,想反,她们感到的应该是欣慰吧,或许她们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齐欣与郭宇真挚的爱情所感染,她们的内心,希望这对青年男女清清白白,希望他们,能够将已有的这份淡然却真挚的爱情幸福快乐的继续下去。 在询问完毕之后,齐欣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郭宇,但公安仍是迟迟未作明确的答复。她们先是让齐欣看一些报纸,直到午饭过后,她们才让齐欣到大楼外的接待室大厅里耐心的等待。“嘀哒嘀哒”的时钟就挂在接待室大厅的墙壁上,偶尔有行色匆匆的人走过,或是夹着皮包,或是手里捏着一叠材料,但谁也不会注意这位心急如焚的漂亮女孩。 终于,齐欣远远的听到了一窜脚步声。她的睫毛微微一颤,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她站了起来,尽管两腿有些发麻,但依然顺着声音迎上前去。在大厅的一侧,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齐欣哭了,这一天,她哭了好几次,但只有这次是因为高兴。 123 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了以前的那种平静,只要郭宇有空,他还去图书馆的资料室坐坐,即是为了看看书,更是因为心里惦记着那份欠条。不过,郭宇依然不敢将欠条拿回来藏,因为出来的时候公安答应过他,等有一天表哥陈君出庭受审了,他们会来通知郭宇。由此看来,真正的安全应当在陈君一案在一垂定音之后。 公安没有食言,其实他们都挺善良的,毕竟,陈君就算罪大恶极,郭宇也是他在北京惟一的亲戚。或许,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即恨犯罪的人,在内心的深处,对于自己的对手,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些同情。因此,他们特意来到学校,告诉了郭宇陈君开庭的时间。这时,已经快放暑假了,北京的气候,却有些出乎寻常的凉爽。 这一天,郭宇早早的起来。他特意穿上了一件洗净的白色衬衣,然后登上了去法院的公交。他想让表哥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能够得到一种兄弟间的安慰,可他的心里,又怀揣着一份沉甸甸的愧疚。他不知道,如果把藏在自己身上的钱交出来,表哥是否能少判几年,或许真的会是这样,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只能无奈的摇头。 门庭冷清,木质的门框掉了天蓝色的油漆。大厅是淡红色大理石的地面,头顶是一盏经年未见清洗的吊灯。吊灯没有点亮,以至于大厅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昏暗。两边是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是一间间编了号码的房间。 第二审判庭的两扇木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高高的前台,位置呈“山”字型摆放,前台正对面的台阶之下,则是一个木栅栏围成的方框。郭宇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第一次走进这样一个如此肃穆的地方,多少有些让他感到不安,仿佛这里的空气是灰白色的,呼吸起来,都显得格外的冷峻沉凝。 过了一会儿,从前台的后面的小门内走入了几个身穿制服,头戴大盖帽的人员。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叠卷宗,随随便便的挪把椅子坐下,瞅了一眼台下独自坐着的郭宇后,掏出烟来,边抽边聊起了天。郭宇觉得很不自在,好几次,他想起身离开。可一想到今天能够见到表哥,他只得高高的抬起胸口,老老实实的呆着。 124 时间到了,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法官鱼贯而入。他们神情严肃,脚步从容。先前的几个见状,赶紧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居中而坐的是位中年男子,他头发稀疏,面目白晰,先是在案上摊开了卷宗,随后扫视了一圈审判庭。当他的目光触及郭宇的时候,嘴唇微启了一下,似乎想问上什么话,但旁边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让他在挪了下眼镜框之后,选择了缄口不语。 没过多久,侧门过道里传来了清晰的镣铐托地之声。[.超多好看小说]在几个警察的扶挟之下,陈君缓缓的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是老杨。陈君并不见得有多大的改变,除了剃了个光头,穿了身囚服,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改变。而且,狱中的生活,似乎让他本是清瘦的身体变得健朗了许多,在以前,他总是一副萎靡不振,昏沉欲睡的样子,而今天,他却显得精神饱满。[.超多好看小说]不过,相比之下,老杨倒是苍老憔悴了许多,他面黄如蜡,眼睛黯淡无神,脚步像是在地面上平移,到了要上台阶的时候,甚至需要身边警察的掺扶。看样子,他刚刚得了一场大病。 陈君与老杨都看到了郭宇,老杨的目光在郭宇身上停滞了片刻,然后目无表情的转开。陈君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他的双眸之中闪烁起了明光,像是树阴下被月光点亮的波纹,盈盈跳动着一颗颗晶莹的十字星。他一定在笑,看到了郭宇,看到了小表弟,他的心灵一定沉浸在了欢快的无声笑语之中。台下空荡荡的,在一个远离故乡的地方接受法律的审判,有一个亲人在瞩目关怀,这对他,又何偿不是人世间最大的宽慰呢? 审判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在审判长核对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与进行了权利义务的告知后,检察机关宣读了长长的公诉书。接着,审判长就按着公诉中的内容,以及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一一进行了询问与核实。陈君与老杨都没有请律师,因此,法庭之中也谈不上什么辩论。对于绝大多数指控,他们俩都供认不讳。当然,庭审中涉及的内容有很多,不仅仅是贩卖文物,而且还提到了多次的打架斗殴。对于这些,郭宇是始料未及的,因此,他越听越感到害怕。毕竟,他只希望表哥能从轻发落,而接踵而来的指控,或许会让他更加的罪责深重。 125 整整一个上午的审判,终于近于了尘埃落定。法官们交头接耳谈了几句,然后一起起身去了后面的小房间。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依次又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郭宇本以为他们会择日再作出判决,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样一件比较复杂与重大的案件,出乎意料的就要在当庭宣判。在宣判的时候,全体站了起来。一时间,审判庭里鸦雀无声,郭宇甚至能听到自己浓浓的呼吸伴着强烈的心跳。而此时此刻,身前的陈君与老杨却笔直的正对着即将宣判的法官。 法官声音洪亮,且语气铿锵有力。(.无弹窗广告)陈君与老杨罪名相同,罪责相等,刑期也是一模一样,他们都因为走私贩卖文物与故意伤害,数罪并罚,被判处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十五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呢?郭宇听后眼前瞬即的昏暗,像是电击之后,全身一阵难以抑制的抽搐。如果能咆哮,他一定会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可这时,陈君好像是感觉到了身后表弟的情绪。只见他扭过头来,用一只眼睛的余光,对着郭宇轻轻一眨。那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知足,那眼神,似乎在告诉郭宇:表哥没事,放心吧! 也许,法庭上的每个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微小的细节。连法官也停顿了片刻,让他们兄弟俩完成了这次有如火花闪过般的心灵对话。在陈君回过头后,坐在高椅子上的法官双肘撑在身前的桌子上,略微俯上了前身。 “陈君,杨永炎,你们要提起上诉吗?” 一般在法庭上好像不这样问,应该是字正腔圆的高声宣读依据什么,你们有权在几日内向什么地方提起上诉。然而,今天的法官却语气和蔼。 “法官,我能转过身,在这里对我表弟说几句话吗?” 法官没有回答,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早意识到了陈君的这一要求,而且同意了。 “小宇。学习好吗?” 郭宇点点头。陈君会心一笑。 “回家告诉我爸爸,这十几年,不要来北京看我。” 郭宇再次点点头。 “小宇,快放暑假了吧?” “嗯!快了!” “哎,回溪洲之后,把我的事告诉我妈妈吧!” 陈君话音一落,突然哭了起来,泪水瞬间挂在了淡红的两腮。 “让她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给她写信的,让她好好保重身体。好好保重身体,北京太远了,不要来看我,等我回来。我回来后,一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陈君已经泣不成声,他不能再将心中的千言万语一一道来。此时,老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凝重的转头看着郭宇,在陈君用手背擦拭好泪水之后,与他一起转回了身去。 “小宇,不要告诉奶奶。法官,我不上诉。” 老杨紧随其后。 “我也不上诉。” 126 二十五 原告郭春宁,原溪州市邮电局职工。(.好看的小说) 被告邹中华,溪州市大通实业公司董事长。 终于开庭了。在炎热的暑期即将结束的时候,郭宇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在他们心中能够讨回公道的机会。这个暑期,郭宇一直帮着父亲在整理着诉讼的材料,而且一有空,就自学法律方面的知识。他相信法律是有用的,他相信公平与正义,是法律的灵魂。他胸有成竹,他满怀希望,他回忆着审判陈君时的那几个慈眉善目的法官,作为主持正义的人,他们应当都有一颗公允与怜悯的心。 闷热的清晨,郭宇和父亲早早的来到了城区法院民事审判庭。在法官与律师到场之后,郭春宁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把桌上的原告牌摆放的端端正正。主审法官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脸形方正,面色黝黑,给人一种职业军人出身的感觉,但他硬朗的形象却透着一种狂妄自大般的率性。或许,他发起怒来,会像疯牛一样莽撞,也或许,他的性格是种让人难以信任的冷漠与残酷。至少,从他无意间对原告无情的一瞥,可以给人这样的感觉。 坐在两边的两个审判员则看上去相对稚嫩,他们都戴着金属框眼镜,样子文质彬彬。不过他们显然对这次开庭心不在焉,在打了几个哈欠之后,用手使劲的抚摩了几下自己似乎是紧箍箍的脸,接着用黑窟窿一般的眼神,痴傻般的看着前方。 期待邹中华能亲自出庭,随后与他展开一番唇枪舌战,直到驳的他理屈词穷,哑口无言,这才叫真正的大快人心。可是,邹中华并未出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的獐头鼠目的律师。他明明是晚到了,但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来,然后低头哈腰的陪笑。看得出来,他和台上的几个法官都很熟。甚至在正式开庭前,谈笑风生的聊了些题外话。 郭春宁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审判长,当他看到法官与对方律师若无旁人一般,不禁忧虑的皱了皱眉头。此时,书记员估计感觉到越来越热,起身开起了吊扇。就在扇叶子开始转起来的时候,谢天谢地,审判长宛若如梦方醒,在一番口沫四溅的畅淡后,他终于想到了开庭。只见他收起了笑容,清了清嗓子,书记员紧跟着用爽朗清晰的声音宣读起了法庭纪律。 127 庭审的前奏很简单,审判长了草的核对了一下双方当事人的身份,三言两语的介绍了自己与两个审判员,以及像是不耐烦一般询问了一下是否需要回避。 按程序,下面的步骤应该是原告陈述事实经过与诉讼请求。郭春宁拿起了起诉状,他本想按上面的内容,一五一十,祥祥细细的娓娓道来。可没等他念多少字,审判长双眉一抖,以一记充满威严的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超多好看小说] “原告,现在是庭审,不是和你磨洋工。简单的讲明要点,听明白了吗?” 郭春宁一愣,一时还不知作如何的反应,倒是身边的律师眼明手快。他从郭春宁的手中拿过了诉状,没几分钟功夫,将事实经过与诉讼请求道了个简单明了。可是,轮到被告律师陈述的时候,情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被告的律师如何的东扯西谈,不管他是否讲到与本案有关无关的事,审判长听之任之,撒手不管,俨如处于昏昏欲睡中一般。时间托的很长,郭春宁与郭宇听的都已是一肚子恼火,但他们的确无能为力,只得强按住心中的火气。 “下面,原告方出示证据。” 郭春宁抽出一叠材料,他以为是交给审判长。不过,只等他起了半个身子,审判长又是没有好脸色的一通吹眉瞪眼的怒言。 “交给我干嘛!你一样一样的解释。原告律师,你来吧!” 声音像带着能够杀人见血的钢扎,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或许是前世就结了不解的仇怨吧,只见审判长一转向原告,就板着那张黑铁一样的脸。而且,往往是不需要说上多少话,鼻孔就像烟囱那样,呼呼冒出了热气。律师是个明白人,他懂法律,更知晓其中的因果缘由。或许,他早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徒有虚名的审判,但出于职业的需要,他还是严谨的履行起了自己的职责。 “审判长,原告方出示的第一份证据是原被告于****年*月*日签订的合同。在合同中双方约定,由原告向被告提供**吨铜材,并且保证在*月*前发到被告公司。原告认为,此合同是一份货物买卖合同,双方当事人意思表达真实,理应受到法律的保护。而且,目前原告业已按合同约定履行了自己的义务,被告应当切实履行自己的责任。” 128 书记员接过了合同,把它交给了被告方的律师。 “被告律师,对于原告律师提供的这份合同,你承认吗?” “审判长,被告承认这份合同,但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份货物买卖合同,而是经纪合同。根据《**省经纪行业管理条例》,被告只需向原告支付相关的费用。不过,根据省条例,原告并没有取得从事经纪职业的相关资格,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拒付。当然,我们考虑到原告的确有一定的开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车费、信息费、住宿费等实际支出,我们愿意付给原告。” “审判长,《**省经纪行业管理条例》刚刚颁布实施一个月,而双方之间的纠纷发生在数年前,怎么能适用现在的新法呢?” “原告律师,现在不是法庭辩论。” 审判长瞪着眼睛,怒斥了原告律师一句。他无奈的摇摇头,只得拿起了第二份证据。 “审判长,原告出示的第二份证据是生产厂方提供的铜线材出厂单据。从这份单据可以看出,厂方是将**吨铜材买给了原告,而并非被告。此份单据证明,被告与厂方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买卖关系。” “被告律师,原告方的这份单据你方承认吗?” 被告律师接过了货物单据,只见他咪着眼睛,正面看看,反面看看。也不知他在瞎琢磨着什么,嘴角还在不停的微微蠕动,像是在认认真真的喃喃自语。好些次,看样子是就要张口发言了,可就在大家翘首以待的时候,又低下了他那颗劣枣歪瓜一般的头。或许,他仅仅是故弄玄虚。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纯粹是为了托延时间。 “审判长,首先,被告认为这张单据的真实性有待查实。其次,被告认为此单据与本案没有关联性。” 按理说,被告律师应当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对单据存在质疑以及他认为没有关联性方面的原因,可他却来了一个急刹,对于一系列本应该祥加陈述的内容缄口不语了。更怪异的是,审判长从被告律师手中接过了这张单据后,居然有如和被告律师是从同一个模子出来一般,拿着这一纸并不复杂的单据,也煞有介事的认真研究起来。原告律师有意咳嗽了一声,审判长这才将单据放在了桌子上。 129 “审判长,原告方提供的第三份证据是被告收到货物之后的入库单据。这份单据证明,被告已经于****年*月*日,以收货人的身份从原告处收到**吨铜材,并且,这批铜材在当进存放在被告在开发区的新厂仓库之内。” 显然,这份入库单据是一件最为直接与有力的证明。然而,面对如此重要的凭证,此时的审判长却开始了避重就轻。他自己看了一遍,再和被告律师交换了一下眼色,居然不再像刚才那般询问被告方的态度,就直接把它收存了起来。 “审判长,难道这份入库单不需要被告律师确认一下吗?” 坐在郭春宁身边的律师猛的站立起来。他无疑想抓住这一机会逼迫一下对方,至少,在理直气壮的情况下被一路打压,他心中也憋下了一肚子的怨言,现在多少能够在这群无耻之徒面前表现一下油然而生的凛然正气。 “你坐下,你坐下。” 审判长语气婉转了许多,他自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蛮横处事,无论如何摆不上台面,凡事的确不能明目张胆的做的过分,好歹也应搪塞敷衍一番。[.超多好看小说]因此,他没有多话,只是又给了被告律师一个略显暧昧的眼色。被告律师想必熟悉这一套,在心领神会之后立即装出了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审判长,对于这份单据,被告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当然,由于本案的被告当事人,即邹中华没有在场,我想还必须在事后与其进一步的核实了解。” 不愧是个老奸俱滑之辈,妄图以表面态度鲜明,暗则不置可否的方式蒙混过关。但即便他再狡猾,也难以自圆其说,更何况,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并非表演的滴水不漏,完美无缺。他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疏漏,还是被眼###细的原告律师看了出来。不过,他此时一张嘴,居然不像刚才那般酣畅淋漓,而变的犹犹豫豫起来。 “审判长,我......。” 郭宇坐在下面,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的,坐在郭春宁身边的律师不再镇定自如,他的眉心,微微隆起,放在卷宗上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瞬息之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明其妙的担忧。他像是有一种脱口而出的冲动,似乎只需快意出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放松。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一些瞻前顾后的羁绊。 “他发现了什么?又在顾虑着什么呢?” 130 正当郭宇暗中思忖的时候,只见原告律师捏紧了拳头。 “审判长,我想提醒被告律师。” 他的声音宛如嘹亮的军号响起。 “原告方提供的第三份证据至今还在审判长的手中,被告律师,你看都没有看,根本就不知道单据上的字是怎么写的,章是怎么盖的,更不知道邹中华本人有没有签字,怎么就能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呢?审判长,我希望被告律师态度严肃一些,开庭不是游戏,诉讼涉及到双方当事人切身的利益,更不能随心所欲胡言乱语,被告律师,你怎能如此不负责任呢?” 言毕,众人一片惊愕,连一直浑浑噩噩的陪审法官也提起精神来侧脸观望,而此时的审判长则面露难堪之色。他的心中想必已是怒火熊熊,可是,这通“噼噼啪啪”的火该对谁发呢?原告律师讲的有理有据,而且,这把柄抓的又是恰到好处。因此,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目中无人,草率之际当场出丑了。然而,身为居中而坐,高高在上的审判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总得挽回些颜面才是。 “被告律师,你听到了吗?” 审判长猛得一拍桌子。 “你不是第一次了,当庭审是闲聊呀!你,你,光看我干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一般人至少会愣上一愣,但被告律师像是经过特别训练过一样,先是装作理亏的赔个不是,然后接过单据,正反一翻,把它交回到了审判长的手里。 “审判长,原告在诉状与首次提交的证据清单中并未有此份单据。之前,我曾经从我的委托人中了解过相关的情况,他公司里也有一份收到货物后开的收据,与原告提供的单据,在时间与数量上是一致的,但发货人的署名却不一样。刚才我的确是疏忽了,应该看一下原告提供的单据才是,但一想到大通实业公司的收据既然不是开给原告的,那么就不应该会在原告手里,所以才不加思索的说出了对真实性表示质疑,以及希望事后与委托人核实这样的话。” 131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只见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自带的茶叶茶,居然以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开始了进一步厚颜无耻的狡辨。 “其实,原告律师,你也不必费尽心机的想在我没有单据就表态一事上大做文章,更没有必要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咄咄逼人。你方提供的证据,为什么我一定要过目呢?难道不看,就不能发表意见吗?哪条法律法规有这样的规定?更何况,你们在起诉时没有提供这样的单据。(.好看的小说)而且,我的委托人开出的收据根本就不是给原告的,单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不看就表示怀疑。” “那么,你把你说的那份收据拿出来看看。” 郭春宁按奈不住说了一句。 “没必要,没必要呀!又不是开给你的,与本案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看。(.无弹窗广告)当然,只是现在没必要,如果案件继续审理下去,发现原告涉嫌伪造假单据来作为证据的话,那恐怕就很有必要了。” 被告律师越说越得意,言语之中还暗藏着一种无中生有的威胁。而且,看着郭春宁气的脸色发紫,双肩微颤,他似乎甚至还要撕下脸皮来作狰狞的狂笑。此时,审判长见刚才的事已被扯的模模糊糊,为了再不失颜面,赶紧打了一个圆场。 “好了好了,刚才只是被告律师的一个小过失,原被告不要再争执了。现在是庭审,这里不是胡搅蛮缠,更不是吵架的地方。下面,原告继续举证吧!” 庭审继续着,郭春宁和自己的律师,一一将整理好的票据呈上并进行了细致的讲解。有购买的发票,有运输的凭证,税务的依据,有到站与收货的证明,还有各个环节签下的合同协议,可谓是祥尽至极。单从这一系列票据与协议发生的流程,就足以看出事情一步一步的经过。然而,对于原告方提供的这些证据,被告律师均给予了否认。一个人能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面不改色的说上如此诸多昧着良心的话,恐怕也只有天良丧尽,惟利是图的律师能做到。即便他的职业是代理他人,但他怎么能代理起卑鄙与无耻呢? 132 二十六 “原告,你还有什么证据要举吗?” “审判长,原告方举证已经完毕。” “那好,咳咳。下面由被告举证。” 郭春宁微微向前俯上身子,郭宇也挺直了脊背,他们都想看看,在自己滴水不漏,坚如磐石的证据前面,被告将如何证明自己的那套虚妄之辞。在庄严的厅堂之中,这对父子还善良的认为,理屈词穷之辈犹如将死之人会作最后的困兽之斗,这种垂死般的挣扎,必定是有如文艺作品中描绘的那样滑稽可笑,直到最后一经辩论,便会狼狈不堪的分崩离析。[.超多好看小说] 可是,被告律师嘴角一歪,先给了他人一种他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感觉。只见他把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拿开,抽出一直压在下面的一个档案袋。这个牛皮纸做的档案袋装的鼓鼓实实的,如果里面全是被告方要当庭展示的证据,那恐怕要比原告方提供的还要多上一倍。这多少令郭宇父子心存困惑与疑虑,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一方的律师。 原告律师姓张,是个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律师资格,执业才四五时间的年轻人。当初,郭春宁本想聘请一位资历深,业务精的老律师,至少也应该是个社会接触面较广的中年人。因为在他看来,律师和医生是一样的,做的越久,经验就会越丰富。然而,他联系了几位,一开始,他们的热情都是蛮高的,可了解了相关的情况之后,一个个似乎都显得有些信心不足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开出的价格,似乎比普通的案件都要高出了许多,在经济拮拘的情况下,着实让郭春宁难以下个痛快的决定。 后来,一个曾经做过律师,现已转入行政单位的朋友给郭春宁推荐了张律师。在推荐的时候,他也道出了律师业内的一个规律。他说,在一般情况下,律师只是个陪衬,有钱人可以请个名律师,这仅仅是为了让陪衬显得光鲜一点;没钱的,干脆自己上堂去说来得实惠,反正请与不请,最后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不过,如果碰到复杂一些的案子,比如说一方涉及强势人物,而另一方则位卑言轻,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请那些看上去稳重成熟,经验丰富的老律师。因为所谓的老律师,往往是世故圆滑之辈,他们有如打家劫舍之匪,能捞则捞,如若不成,便会虚与委蛇,或者干脆退避三舍。 133 情况看上去果真如此,在反复掂量之后,选择张律师无疑成了最佳的选择。(.好看的小说)张律师名气不大,但依然保留着初出茅芦的胆识,经验不足,但相比之下,科班出身,法律知识更加全面。像张律师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再过几年也会被狗苟蝇营的社会现实磨光了棱角,但他至少现在不会。更何况,他也有可能因为厌恶律师行业的软弱与寄生的特性而选择改行,因此,在面对蛮横的强权之际,他就会无所谓关系的建立与维护。相反,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会挺身而出,勇敢的与违背法律精神的现象针锋相对。 被告律师在慢慢的解开绕在档案袋上的白绳,张律师瞄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双臂抱胸,并且不屑一顾的冷冷一笑。既然张律师都不以为然,那郭家父子自然心里踏实了许多。 档案袋终于打开了,被告律师将袋子中的材料全部抽了出来。看摆显出的架式,谁都以为他会自上而下,将手中的证据像刚才原告方所做的那样一一展示并祥加说明。可他没有这样做,先是用双手整理了一下,然后一张一张的翻下去,像是要在厚厚一叠中在找什么东西。 面对面的玩起了太极,郭春宁难免心生焦灼。然而,对于被告律师如此故意的磨磨蹭蹭,此时的审判长却熟视无睹了。他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好像觉得闭上眼睛在庭审中显得不够严肃,于是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面,然后微微的翘起了眼皮。倒是其中的一个审判员在稍许片刻后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微微的吐了一句“抓紧时间”。 话音一落,被告律师居然马上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抖动出一张纸片,犹如找到宝物一般。 “审判长,被告所要提供的证据是运输部门出具的一张货物联运单据。此单据上载明,**吨铜材由**发出,发出时间为****年*月*日,到达地点为溪洲市大通实业公司的开发区货物仓库,到达时间为****年*月*日。” 被告律师并没有进一步说明证据的证明对象,而是将单据交到了审判长的手里。更出乎意外的是,审判长看都没看,接过之后随手便将它压在了桌上。 “下面开始法庭辩论。” 134 语气很随便,有一种敷衍了事的味道,就像一股浓浓的酸气真呛鼻孔。此时,张律师似乎再也难继续忍气吞声下去了,他一脸怒气的豁然起身。 “审判长,被告方提供的单据难道不能让我们看一下吗?” 审判长一脸惊诧的抬起头。或许,在法庭上,还没有过律师能用带有责问的语气,不留情面的对他说过如此生硬的话。横行霸道惯了,自然不可一世的狂妄,对于理直气壮的要求,自然会感到意外。(.无弹窗广告) “看吧看吧!你要看,就拿去好好看看。” 审判长怒气冲冲的随手将单据扔了过去。纸张很轻,在空中折了一道弯,慢慢的飘落在地上。 “看了以后有什么话拿到辩论阶段再说。” 张律师走出了位置,从地上将单据捡起,不过,他并没有看。张律师昂首挺胸的环顾了一周,从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有着一种慷慨陈辞,以排山倒海之势,怒斥奸佞小人的勇气。法庭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种在硝烟迷漫中唇枪舌战的场面在现实中并不多见。 “审判长,难道不问一下被告是否还有别的证据要提供吗?审判长,为什么被告律师只提供了一份证据,你就草草的宣布开始法庭辩论?审判长......。” “?”的一声,审判长用手掌重重的击打在桌子上,让全场的人为之一惊。 “原告律师,这里是法庭,现在是庭审,不是你咆哮公堂的地方。什么审判长审判长的,难道我们开庭审理案件违反法律规定的程序了吗?如果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你信不信,我让法警马上把你轰出去。” 一声怒吼之后,他顿了顿,随后改变了语气,用上了仁慈长者进行谆谆教诲一般的口吻。 “原告律师,你过份了,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凡事都要心平气和的对待,不要和某些当事人那样,动不动就大动肝火。你是学法律出身,有些批评教育的话我在这里也就不说了,念在你年轻,有时候不明事理,意气用事,我也不再与你计较,希望你好自为知,切实遵守法律纪律,用实际行动,理智的维护法律的尊严。好了好了,下面开始法庭辨论。在法庭辩论过程中,希望双方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抓住重点要点,尽量讲的简单扼要,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135 他是审判长,他是高高在上的法官,他能当庭怒吼,他能掌击桌面,他更能随心所欲的表现自己的喜怒无常,也惟有他,能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斥责一位微不足道的代理人。(.好看的小说)张律师彻底的失望了,在将单据交还给审判长之后,恍然若失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或许感到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因年轻而一时意气用事;也或许,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早就做好了让自己心灰意冷的准备,现在目的达到了,在划上一个句号之后,他感到了一种茫然。此时,审判长抖了抖卷宗,脱口抛出了句轻便的话:“庭审至此结束,合议庭将在合议后择日作出判决。” 审判长一说完,就抱起材料匆匆的离去。两个陪审员也是一样,冷冷冰冰的瞄了一眼,拍拍**一起消失。只有书记员还在埋头写着,原被告需要再等一下,因为庭审的记录需要双方当事人签名。(.) 郭春宁一动不动的坐着,桌面上依然凌乱的散放着诉讼的材料。他已经清晰的预感到了即将就会出现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必定完完全全的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 震惊,震惊,在闷热的盛夏天里,应该是庄严神圣的审判庭居然透着一股股侵入肌骨的凉气。窗外骄阳似火,而房内,却有如阴曹地府般的阴森。这种震惊不是希望烈火中燃尽,也不身体是重击下倒地,而是在无声无息中,逐渐感到昏沉、麻木,直到悄悄的被冰霜覆盖,令人万念俱焚。郭春宁感到脑海中茫然一片,活了大半辈子,难道刚才的经过才是他应该看到的真实的世界?可为什么真实的世界会是如此的令人感到惊讶?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活生生的与之同在。 此时,被告律师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全部东西,只等着书记员整理好庭审记录,在签字后离开。郭宇缓缓的走上前台,在经过被告律师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足以让人感到逼迫的寒气。显然,被告律师是个胆小如鼠的男人,见有怒目相对,便胆战心惊的回避开了目光。还没等书记员把庭审记录整成一叠,他就慌张的抖乱了书记员手中的记录。趴下身体,一通涂画上自己的名字,随后疾步消失。 136 郭春宁见状,怒不可遏的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想让这一记重响绊倒那个气焰嚣张的小人。说他气焰嚣张,或许一点也不为过,尽管他是胆怯的逃走,但庭审的记录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看都不看,这不是气焰嚣张又是什么呢?是的,他不需要看,只需要留下大名就算完成了程序上的所有要求,因为世间中能使鬼推磨的东西已经帮他摆平了一切。相比之下,郭春宁却必须小心谨慎的面对这一叠记录。 渐渐的,怒火被无奈的凄凉熄灭了。郭春宁在转眼之间,好像憔悴苍老了许多。他的手里捧着厚厚的纸,手腕有些丝许的颤抖。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纸面,逐字逐句的念下去。有些地方字语比较拗口,有些地方理解比较晦涩,他都要反复询问,在仔细斟酌之后,才敢慢慢的翻到下面一页。 书记员走了,郭宇也帮离春宁整理好了带来的所有诉讼材料。张律师耸耸肩,示意大家一起离开。 “张律师!” “哎!老郭,准备上诉吧!” “上诉有用吗?” 张律师沉重的脚步迟疑了片刻。 “不知道,这你让我怎么答复你呢?不过,我想,诉总比不诉好吧,至少诉到了中院,还会有那么一点希望。除非,除非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说到这里,张律师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老郭,你有别的办法吗?” “什么别的办法?” 郭春宁没有理解张律师的言下之意,因此一脸困惑,眼巴巴的直盯着他看。张律师见郭春宁如此不明世理,不禁无奈的一笑。 “没什么,没什么。老郭,如果你不甘休,那还是上诉吧。托托关系,找找门路,呵,这些有时候还是必要的。” “哎,张律师,我不是没找过熟人。说实话,虽然我的观念陈旧了一点,但我也不算那种死板硬套,抱残守缺的人。不瞒你说,就为了那批铜材,我还费了不少心思,找了不少当年的老同学。现如今碰到打官司了,我又四处打听,八方走动,到处托熟人给我注意一下。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够公平公正的审判就可以了。可是,你看看,张律师,你看看,今天这庭审,那叫什么呀?明目张胆的偏袒着对方,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他们也太过份了,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如此肆意妄为,他们难道就不怕报应?” 137 “报应?老郭,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不报复,他们怎么会有报应?” 说了后面半句,张律师尴尬的噘噘嘴,他似乎不应该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哎,老郭,你前面找的门路呀,说透了都是白搭。什么叫关注着点?口上说说,又有什么用呢?这不是明摆着一开始你就是担心会自己吃亏吗?既然这样,你还不如直接往院长家里塞东西。” “我又没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干嘛要塞东西呢?” “好了,好了,老郭呀!咱不谈这个,你还是考虑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样,上诉。对了,张律师,好事做到底,上诉以后还得由你出庭。” 张律师停下步子转过了身,一脸正色的对着郭春宁。 “老郭,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知道,你手头紧,拿你那么点钱,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目前又没有像国外那样,有法律援助的制度。我想,我不能再为你出庭代理了。” “张律师,已经亏那么大了,你说我还差那么点钱吗?” “老郭老郭,你听我说。钱的确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其实,你现在已经用不到律师了。你自己能行,能行的。庭审你也经历了一次,不管一审还是二审,程序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应该准备的证据材料,也用不着再作什么补充。到时候,你只要像今天我所做的那样,一一列举,在辩论的时候,据理力争就行了。” 张律师伸出右手,搭在郭春宁的肩上。 “老郭,其实,像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做律师。或许,应该说是不适合在现在做律师吧!嗨,我就是这种软弱的性格,每当看到当事人比较可怜时,明知有钱能赚,都下不了开口要价的狠心。可是又很想帮帮他们,于是,我想出了个庭审培训这一折衷办法。这办法有时的确挺管用的,有些当事人,只要文化功底可以,经过简单的培训,再告诫几处要点,他们一般在上法庭后都能独立应付。老郭,你是个文化人,我看得出来,你一定也行的。再说了,老郭,我已经找好了改行的路。以后如果碰到我,就不要再叫我张律师了。” 他走了,郭春宁感动的久久驻足于原地目送。郭宇一直紧紧跟在他父亲的身后,也许,在郭春宁看来,郭宇还是个孩子,因此,他什么事都让郭宇静静的在旁边看。可是,当郭春宁茫茫然的时候,他身后的郭宇却牢牢记住了张律师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我不报复,他们怎么会有应得的报应。 138 二十七 齐欣知道,郭宇很忙。为家里碰到的一件麻烦事,这个年轻的男人每天在辛勤细致,不知疲惫的工作着。可是,年轻女孩的善解人意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一点,她不懂得焦头烂额的痛苦,更无法想象,身处其中的人,会被折磨的心力憔悴。她也想尽已所能帮帮郭宇,但一来无从下手,二来,她的内心似乎还羡慕着这种勇敢的顽强拼搏。有时候,这个天真的女孩甚至还幻想着自己没有那么一个殷实的家庭环境可作依靠,一贫如洗好像是个完美的开始,同甘共苦则更是个传奇般的故事。 这个夏天一直很炎热,但也不乏难得的凉爽气候。只要看着骄阳隐去,微风拂起,齐欣便会感觉到忙碌中的郭宇已经拿起了话筒。这是一种心灵的默契,在电话铃声的响起之后,她就会欢快的奔出家门。在哗哗的江水边,郭宇每次都会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耐心的等候。暑期很长,但在溪洲,他们见面的机会却不多。 郭宇依然像以前那样,在齐欣面前很少谈及自己的家事。有一次,他们在江边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可是郭宇就像远处连绵的群山一样,经历了青绿墨三色的变换,依然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齐欣倚在郭宇的后背,她即为郭宇的沉默感到一屡担忧。然而奇怪的是,另一种感受却在她的心头愈来愈浓烈。在看她来,男人的成长犹如在烈火中千锤百炼。郭宇在拼搏,在奋斗,他之所以沉默,恰恰正是因为勇敢的心灵在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又何偿不是一种令人欣慰的快乐呢?他会成功的,等到那一天,同样倚在郭宇的后背,还是会和今天这样,怀着一份完美无暇的满足。 在约会之后,郭宇每次都送齐欣到一条幽深的巷口。巷里面是静谧的小区,小区很大,树木繁盛,鸟语花香,齐建国在黄昏的时候,喜欢四处走走。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与齐欣来往的这个高大男孩,而且在家中闲聊的时候,他也从女儿的举止言行中,隐约感觉到了某种爱意萌动的信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恋爱了。 139 作为一个父亲,自己的女儿有如是隔代的天生小情人。因此,有时候他要和齐欣开开玩笑,希望女儿在不经意间能够透露关于高个男孩的更多情况。可齐欣总是半遮半掩,这倒不是齐欣害怕遭到父亲的反对,她需要父亲去猜,不管猜对还是猜的不对,猜的近还是猜的远,他们之间都会因为有个郭宇而拥有更多的欢声笑语。 有一天,齐欣午睡后醒来,刚刚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气。家里从来没有人抽过烟,那这烟气会从哪里来呢?齐欣倍感困惑,于是揉揉眼睛,顺着烟气飘浮过来的方向,捏手捏脚的推开了书房的门。挺意外的,居然是父亲在抽烟,只见他一个人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桌面上摊开着许许多多本家里的相册,而他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爸爸,你怎么抽烟了,有什么心事吗?” 齐欣带着疑惑走上前去。只见桌面上翻开的相册中,一张张整齐排列着的,正是齐欣从呱呱坠地到念大学之前的各类照片。(.) “啊!欣欣呀,来,来,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爸爸今天没事,翻翻你以前的这些照片。瞧,这十几年有如弹指一挥间,你变化的多么快呀。哎!好象把你抱在手里的时候就是昨天。” “老爸,你今天是怎么了?翻这些干嘛呀?还抽起烟来了。” 齐欣噘着嘴巴从齐建国手中拿走了香烟。房内没有烟缸,她就把它按灭在了一边的垃圾筒里。见自己心爱女儿的到来,本深陷于往事回忆之中的齐建国面带微笑了站起了身子,并饶有兴致的重新把桌子上的相册整理摆放了一番。 “来,欣欣,过来陪爸爸看看这些照片。” 齐建国把相册翻回到了前面几页。 “瞧,这张,你还记得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齐欣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父亲一下子会对过去的照片来了兴趣。她靠上前去,顺着父亲的手指,不解的摇了摇头。 “傻丫头,这张是你六岁的时候拍的呀!呵呵,欣欣,你六岁以前呀,一直都是胖乎乎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个淘气的小男孩子。看,这张照片爸爸妈妈都一直认为是你最经典的模样之一。歪着小脑袋,骑在机关幼儿园的小木马上。那年你就快念小学了,算是你告别幼儿园生活的留念,所以就把它放在这本相册最首要的位置。” 140 齐建国边说边依依不舍的翻过一页,看得出来,相册里的相片刚刚经过重新的摆布。[.超多好看小说]先是从童年,再到了小学时期,接下来想必应该便是初中和高中。 “欣欣,这张你还记得吗?” 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梳着两根羊角辨,站在北戴河金色的沙滩上。齐欣当然能够想得起来这一张张照片摄于何时何地,但见父亲一脸想考考自己的神态,就故意抓了抓头顶,当作很难回忆起一般。 “忘了?怎么?欣欣,连这张都想不起来了?” 齐建国似乎有点失望,但显而易见,与此同时,他又对自己能对这些照片一一想起而感到一种作为父亲所特有的欣喜。 “这张是我们一家人在北戴河玩时拍的呀!瞧,那时你已经有一副标准丫头模样的小学生了,可偏偏你妈妈要给你梳上两根羊角辨。[.超多好看小说]在沙滩上,你的调皮让人忍俊不禁,看着大海,高兴的追逐起了浪花。我和你妈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从海水边拉回来,站在沙滩上,让你的刘叔叔给我们全家拍下了这张照片。哎,欣欣,你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听着父亲一声叹息,齐欣“嘎嘎”的笑了起来。 “老爸,我这是考考你呢?你说,这里的哪张照片我会想不起来?我是你们的宝贝女儿,你们辛辛苦苦抚养我长大的每一天,我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一听这话,齐建国顿时笑逐颜开。 “那好,那好,不要你来考我,由我来考你好了。看看你能不能把这几本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都回忆起来。” “考就考。如果全答对了,老爸,有什么奖励吗?” “当然有喽,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答错了一张,欣欣,你说应该怎么罚?” “要怎罚就怎么罚,嘻嘻,只要不做三天家务就可以了,老爸!” 齐建国拧了一把齐欣的鼻子。 “懒丫头,都是爸爸妈妈把你从小的惯的。好了,好了,怎么罚由我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呦!其实呀,老爸早想好了,到时候老爸不管提什么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好的,一言为定。” 141 齐欣胸有成竹的与父亲击掌为誓。[.超多好看小说]果然,对于相册中的照片,拍于何时何地,以及成行与拍摄的缘由,齐欣均能不加思索的回答如流。齐建国对此自然满意欣喜,可见一时难不住女儿,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增加难度。一开始,齐欣在稍作回忆之后,倒也能一一答上,然而,一张在雨中站在屋檐下的彩色的照片却让齐欣苦苦回忆起来。 “哈哈,欣欣,想不起来了吧!认输吗?” 见女儿抓头骚脑,齐建国得意的笑着,并催促着齐欣快点认输。 “别急,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咦,怎么有会这张照片呢?看样子,我应该是念初中了,还穿着中学的校服呢?” “算了算了,还是让我告诉你吧!” “不行,我还要再想想。嗯!这里好像不是学校,而是在外面。可这地方又这么陌生,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不会在溪洲吧!要不就在省城。哎,老爸,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正当齐建国哈哈大笑的时候,齐欣的妈妈推门而入。 “嘿!今天怎么了,是啥事让你们父女俩这么高兴呀!笑得都快抱成一团了。” “来来来,孩子她妈,你来看看,欣欣说这张照片在什么时候,拍于什么地方想不起来了。” 齐欣的妈妈凑上身去一看,也不禁摇了摇头。 “瞧,欣欣,连你妈也不知道。哈哈!” “谁说我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欣欣初三那年去省城参加硬笔书法比赛时拍的。” “噢,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齐欣蹬了一脚。 “想起来了嘛!那年去省城参加硬笔书法比赛。第二天去省博特馆看名家国画展,老爸说好下午三点半过来接我的,结果让我一直在博物馆外的廊檐下等到四点。外面还下着雨,而且越下越大,我等的都快泄气了,当时还以为爸爸妈妈不要我,把我扔在省城了呢!” 齐欣的妈妈笑得前覆后仰,齐建国刚好呷了一口绿茶,“扑”的一下,茶叶片儿都笑的吐出后挂在了唇沿。 142 “是呀是呀!欣欣,爸爸因为有事,晚到了半个小时。那会儿远远的看到你在廊檐下等,冷的瑟索单薄着身子,本应该快步冲上去把外套加在你身上。可当时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年与你妈妈躲在你外公楼上等洪水退去时的往事。于是,就从随行的小毛那里借了个相机,先把你这副可怜的模样拍了下来。我当时就知道,这张照片一定会成为我们家的绝佳留念。看到了没有,今天就把你给考住了。(.好看的小说)” “这张不算,因为我想起来了。” “这还不算?你又甩赖了。” 齐家父女似乎又要争执起来。这时,齐欣的母亲伸出了双手,分别放在了齐欣与齐建国的胸前。 “等等,等等,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把你们父女俩乐得。先让我听听,先让我听听好吗?” 齐建国故意对着齐欣做了个鬼脸。 “怎么,父女俩的事要对我保密?” “嗨,孩子她妈,不是我们要对你保密,是欣欣有事对我们保密呀!” “哦。欣欣对我们保密,那肯定是好事喽!” “当然了,我刚才和欣欣打赌,只要她有一张照片回答不上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拍的,她就要如实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现在这张照片把她考住了,所以接下来就必须兑现刚才的承诺了呦!” “可是,这张照片的来龙去脉我说对了呀!尽管是小忖了一番,哼哼!” “欣欣,快对妈妈说,到底是什么让你爸爸对你的秘密如此感兴趣。” “妈,我哪有什么秘密呀,别听老爸胡说。” “我胡说?哈哈,孩子她妈,男孩子都送咱们欣欣到家门口了。” 齐欣脸蛋绯红。与郭宇的事情,她一开始就打算让父亲与母亲慢慢察觉的,可等她发现父亲真的已经察觉时,一种女孩子特有的羞涩自然而然的涌上心来。 “欣欣,那男孩子是谁?爸爸妈妈见过吗?” “他是哪里人?是你同学吗?” 面对父母迫不及待的一连串追问,齐欣只有像孩提时代的那样,把脸紧紧的贴在了妈妈的怀里。 “好了,孩子她妈,既然咱们的欣欣不好意思说,那现在也不强求。” 齐建国边说边搬了两把椅子。 “坐下吧,来,欣欣,别像小孩子那样在你妈妈身边撒娇了,我现在,有一个重要的计划要向你们宣布。” 143 齐欣的妈妈坐了下来,齐欣还是紧紧靠在母亲的身边。齐建国喝了一口开水,然后伸出手来,握起了齐欣妈妈的手腕。 “哎!孩子长大了,再也不是围在我们身边唱歌跳舞的小孩子。她早晚要飞的,飞到属于她自己的天空中去。到时候呀,老伴,我们俩也只能看着这些照片,回忆欣欣小时候的情景了。” “老爸,你都说哪儿去了呀。我不管怎么样,都是你们的女儿,怎么能扔下你们俩不管呢?”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欣欣,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你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可是,孩子终归是要长大的,等长大之后,生活的重心,就不再是父亲与母亲,而是你自己以及你深爱的恋人了。或许,我真是老了,一想到这里,居然感慨万千,似乎有些害怕老之后的落寞,担心儿女的疏远。哎,这也难怪,于是就在书房翻起相册来。” “老爸,就算我以后嫁人了,也不会疏远你和妈妈呀!” “孩子,难道你今后结了婚,还跟爸爸妈妈一起住?呵呵!欣欣,其实,子女长大之后的成家立业,是每个父母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只不过呀,感觉时间过的实在是太快了。昨天欣欣还是个小孩子,昨天还围着我们快乐的转来转去,昨天我们仨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欣欣还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转眼之间,明天就将让一切改变了。与欣欣牵手的,将是一个我们并不认识的男孩,给欣欣快乐与幸福的,也不再仅仅是我们。哎!想到这些,难免会有些感伤。” “是呀!建国,这种心思每一个父母都曾经有过,我们当年也不是让爸爸妈妈感慨着时光的飞逝吗?看到女儿长大,作妈妈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我脑海中,欣欣似乎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辨的小姑娘。在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欣欣还是活蹦乱跳,顽皮捣蛋的小孩子。呵呵,等瞪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好像处于恍惚之中,原来,欣欣早就已经长大了。” 齐欣的妈妈一声长长的叹息。 “对了,建国,你刚才说有一个重要的计划要宣布,难道就是欣欣交男朋友的事?你对那个男孩子了解过了?” 齐建国微微一笑,打开抽屉,从中抽出一张介绍信来。 “那男孩子我才懒得去了解,还怕欣欣今后不带到我们家来?到时候,他还不是在我们面前毕恭毕敬的。我的计划可是很重要的,那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去华山旅游。瞧,介绍信都打好了,过些天就可以凭此去机场拿机票。孩子她妈,我们呀,得先让欣欣把那男孩子晾上一段时间,至少现在欣欣还是我们的。得像以前那样,和我们一起出去玩,至于今后,呵,随她去吧。她也可能少有时间再来陪我们了。” 144 二十八 齐欣欢天喜地的随着父母去了华山,在临行之前,她与郭宇约好,等开学之后北京再见。[]趁着开学前的最后数日,郭宇考虑着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自从开庭过后,“我不报复,他们怎么会有应得的报应。”张律师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郭宇的耳边,游走在他的心思之中。他觉得张律师的话是颠扑不灭的真理,世上没有神灵,更没有上帝,自己受了委曲,除了伸出拳头,谁又能出面来维持公平与正义呢?指望虚无飘渺的恶有恶报是幼稚的,报复才是报应。 尽管郭宇犹豫了一段时间,而且,在想到报复的时候,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存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但很快,他还是咬牙切齿的下定了决心。既然法律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只有用暴力。别人都不可恶,最可恶的就是那个盛气凌人、气焰嚣张的审判长,郭宇认为惟一的泄愤方式便是好好教训一下他,最好扁的他鼻青眼肿。可是,仅凭郭宇一已之力,显然很难实施心中的计划,在这种情况下,郭宇想到了先前在北京,现在已经回到溪洲的那些表哥的朋友。 郑卫、李挺、阿勇,他们应该都在溪洲,在过年的时候,郭宇曾经想过与他们聚聚。可当时,自以为是大学生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感受升腾在了心头,让他最后打消了上门拜访的念头。现在,似乎是不得以才必须去找他们,这样的心思,对郭宇来说,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难堪。不过,不管怎么说,也只有昔日共过患难的人才会挺身而出,鼎力相助。郭宇在找到郑卫之后,他是满口答应了下来,然而棘手的问题在于审判长叫什么名,还有他的住处怎样才能掌握呢? 郑卫很在乎郭宇的事情,毕竟,郭宇不但是陈君的表弟,而且在北京时,他也曾帮过在忙。因此,他在细想之后,约来了李挺与阿勇。与郭宇的心急如燎相反,李挺与阿勇在见到郭宇时喜出望外,不由郭宇分说,便把他拉到了一家饭店。他们兴致很高,大有一醉方休之意。可郭宇却心事重重,无论他们怎么劝酒,都仅仅是浅尝则止。 “小宇,你的事郑卫已经说过了,放心,是兄弟,一定会帮你出面的。今天,咱弟兄几个难得碰面,你心中的事,我看还是先放一放,喝个痛快再说吧!” 145 “是呀!小宇,如果说想想不好的事,我们在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到了小君与老杨。你说能不难过吗?更何况还有猴仨,我们在溪洲等了他那么多时间,至今也没有他的消息。哎,我们几个曾经出生入死,可现在,小君与老杨在里面吃苦,我们却在外面逍遥自在,你说,难受的事能想的完吗?” “小宇,阿勇与李挺说的对,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更也不能硬把自己憋的闷闷不乐。你放心吧!你说的那个人我们肯定会打听个下落的,到时候不要你出面,你还是学生,不能累及你的前程,由我们几个出手就行了。非把他揍的哭爹叫娘不可。” 听着他们三个人的劝慰,郭宇渐渐也感受到了一种释然。或许,年轻,总会因为急切而倍感压抑,先让自己放松一下,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调节。正当郭宇满上自己的酒杯,欲畅怀痛饮一番的时候,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走进来的人让郭宇大吃一惊。 “张律师?” 张律师也是一愣。 “小郭,怎么?怎么你也在这里?” 还没等郭宇回答,阿勇站了起来。 “你们认识呀!呵呵,溪洲就是太小。” 郑卫与李挺纷纷给张律师让座,在他入席之后,郑卫与李挺更是勤快的为他添上碗筷。显然,张律师在他们中间,有如在北京时老杨在溪洲帮中的地位。更为明显的一个情况是,今天晚上的宴席,应该是张律师与郑卫仨人计划之内的安排,只不过郭宇的突然出现,而便得他成了一个临时的客座嘉宾。而且,因为郭宇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自然也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来对待。 “小郭,你和阿勇他们都是朋友?” “哎!哥,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在北京的时候,小君的表弟有勇有谋,机智过人,把独眼鬼送到千里之外的事你还记得吧!他就是小宇呀!” 原来张律师是阿勇的哥哥。 “噢,是这样呀!那我们都应该算是自己人喽。哎,小宇,前些天那案子,你不会埋怨我吧?说实话,我也挺内疚的。” “怎么会呢!张律师,我知道,你已经尽心尽力了。最可恶的是那个审判长。” 146 郭宇说着,狠狠的握起了拳头。(.好看的小说)张律师是个眼###细的人,他想必在刹那间已经明白了郭宇出现在郑卫三人中间的原因,因此,他先把为郭家代理案子的事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而且,不等郑卫等人询问,他便把审判长的姓字名随,以及家庭住址,生活爱好等说了个通通彻彻。然后,他语重心长的问了郭宇一句。 “小宇,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呢?” 郭宇没有回答,倒是阿勇兴奋的接上了话匣。 “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郭宇心头一惊,他知道阿勇势必会在张律师面前把复仇的计划和盘托出。张律师对他来说,无疑仍是不知深浅的外人,可阻拦已经没有用,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亲密无间。 “哥,我们正为找不到那王八蛋而犯愁呢。现在好了,有名有姓,有家有窝,哈哈,小宇,你真是幸运,我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揍他一顿。” “胡扯,傻不傻呀!你们。” 不等阿勇话落,张律师厉声一喝。然后,他一脸凝重的看着郭宇。 “小宇,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说句实话,在法庭上的时候,王丰骏如此飞扬跋扈,刁蛮骄横,我又何偿不是有着一种冲上前去给他重重一记耳光的冲动呢?可是,你想过没有,刚刚开过庭,我们图一时之快,急切的报复,他的第一反应会怎么样呢?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不想到你,也会怀疑到你父亲的头上。” 张律师端起酒杯,独自喝了一大口。 “小宇,我知道,是临行前我的那句话刺激了你,你说是吗?” 郭宇缓缓的点了点头。 “哎,当时,我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怕你这样的年轻人听了之后会一时冲动而做出鲁莽的事。的确,我的预感是对的,你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心中所燃烧的,是炙热的火焰。不过,幸运的是,你找的是阿勇、郑卫、李挺他们,而且又在这里碰到了我。小宇,虽然我对你说过这句话,向你传达着睚眦必报的观念。然而,今天既然碰到了,我还想对你说,仇恨是一颗红艳的炭火,藏在心中,不仅会烧伤他人,也会灼伤自己的心,你懂吗?” 147 “张律师,那我,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看着他**我而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吗?” “小宇,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我明白心中的仇恨会危害自己,另一方面,我也和你一样,有着一种沸腾在胸口的,报复的冲动。哎,不公的事见多了,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今天所商量的事绝对不可行。打他一顿,你说他能良心发现而收敛自己的罪恶吗?不会,绝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的心,早已经沾着了铜锈,在事情过后,他会变本加厉的作恶。对王丰骏这样的恶棍,那些权贵的走狗,只有彻底将他除去,才能减少这样的人对社会的危害。” “哥,你和小宇是文化人,我们仨都是粗人,怎么除,你说说看吧。当然,别人的事我们可以不管,也谈不上为社会除害,但小宇的事,无论如何我们得为他出一口气。” 面对自己弟弟迫不及待的追问,张律师沉思了片刻。不知道怎么的,在他低下头的时候,居然苦笑了一声。 “非要出这口恶气吗?” 郭宇没有吱声,郑卫,李挺,阿勇三人却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的确,也许是我把事情想的复杂了,现在面对的是私人恩怨,可不知怎么的,我心中考虑的,总是为社会除害。其实,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人微言轻,能力有限,谁又能力挽联狂澜呢?或许将来会有人做到吧,但目前,谁都无能为力,而且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像王丰骏这样的人粉墨登场。真不知道以后我们会生活在怎样的社会环境中,也不知道大家都会变成什么一副模样。我总觉得眼前的景象犹如水闸打开之后,我们全都无法浮游上岸,而只能随波逐流。” 张律师点了一根烟,他的心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小宇,为你家代理的案子是我接手的最后一件。” “怎么?张律师?” 张律师摆摆手。 “叫我张凯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做律师了。就在今天上午,我办妥了离开律师事务所的所有手续,再过一些时间,我就要离开溪洲,去省城的一家报社。像我这样的人,实际上还是做记者好。在这年头,做个负责任的记者,至少比做个有良知的律师更有保障。” 148 “哥,你怎么把话题扯远了。(.好看的小说)我们现在还是......。” “阿勇,我知道,今天你们摆下酒菜为我送行。同时,既然小宇说起了他的事,那么更重要的是为了小宇。可我想和小宇多说说,倒不是因为今天多喝了几口,话说起来,呵呵,也有可能是我觉得和小宇聊起来比较投缘吧!” 郑卫,李挺与阿勇都归于了沉默。他们没有张凯那么有学问,对生活,对社会,更没有如此复杂且深沉的感情。此时,郭宇双手托杯,端端正正的敬了张凯一下。 “小宇,我能理解,也从情感上支持你对张丰骏这样的人进行报复,毕竟,如果你不这样做,心中便会忿忿不平。可是,首先,我不赞同采用暴力的手段,这对你本身就存在危害,因为如果行动不当,你会因此而吃官司,更何况,这也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第二,小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好看的小说)你还是学生,有着美好的前景,而且,你也是个相当聪明的男人,不管你今后在生活中碰到怎样的困难与挫折,或者是令人怒火冲天的委曲与颠沛流离的不幸,你都要注意调节自己的心情。尽管你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但随着经历的增多,以及心智的磨砺,我相信你在许多年之后,会是个坚信与追求宽容的男人。” “宽容?可是,大哥,我知道这是个动听的词汇。像这样美丽的说教实在是太多了,从小到大,我们似乎都是在美丽的谎言中成长,而真实的一幕幕,居然残酷的让人瞠目结舌。以至于终于有一天,我好像是恍然大悟,觉得不能再被这样欺骗下去。” “小宇,你说的也没有错,正是因为接踵而来的事令你愤忿到了极点,才作出了凡事都不再信任的决断。但这样的怨恨到了极点,肯定不是件好事。我今天对你说这些,是为了你让明白,你直接对王丰骏采取报复,对他来说会是一种报应,实际上,除此之外,如果你是个理智且富有责任感的年青人,那么你必须明白,还有一种人生的态度会对为害社会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报应。或者说,你应当想一下,你怎么的生活,才能形成正义的力量,让社会来报应那些为非作歹者。” “哦,大哥,你,你是什么意思呢?” 张凯会心一笑,郑卫、李挺和阿勇三人无疑很难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相信郭宇最终能够理解他的思想。 “小宇,你不觉得还之以牙,报之以眼很原始,很野蛮吗?” 149 “对大哥,你来我往的对应复仇的确充满着血腥与残忍。记得以前在看《水浒传》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好汉的确疾恶如仇,可是,在快刀斩乱麻,大快人心之余,多少也会有些让人觉得美中不足。为这个问题,我曾经难以抑制的思考过,而且也想到了,如果一代复一代都像水浒英雄那般,对社会的正义以及正义实现的方式,根本就不存在进步的价值与意义。然而最近的经历似乎在告诉我,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正义,除了像好汉那样,受凌辱,受迫害,被邪恶重重困压的人还能怎么样呢?” “郭宇,你真的很聪明,一句话,就概括了同态复仇的局限性。(.无弹窗广告)没错,传统的报仇血恨的观念,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这种观念看上去是公平的、正义的,但是正如你刚才所讲,对社会的正义以及正义实现的方式,根本就不存在进步的价值与意义。用老话说,是恩恩怨怨,一报还一报,对等之后彼此却不能冲销,反而代代延续,何时能了呀!” 张凯聊到此时已是兴致昂然,显然,在他眼里,郭宇能成为他深埋脑中那些思想的惟一知音。 “因此,小宇,一个宽容的社会并不是简单的要求你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是要你把个人的恩怨从自己的内心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对社会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从举手投足,从身边的点点滴滴做起,一方面,以自身的微薄之力为公正与良知添砖加瓦,另一方面,以个人的感召力凝聚更多像你这样的人。” “可是,大哥,我怎么都觉得你的这套还是过于理想化了。” 还没等郭宇继续说下去,张凯就迫不及待的说了下文。 “不,小宇,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社会正朝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滑去。贪得无厌的人渐渐的变得明目张胆,阴险狡猾的人变得更加诡计多端。然而,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沉沦与腐化呈现不可逆转的形势。你要知道,有一个张丰骏,就有你一个郭宇;如果有两个张丰骏,那么同样的,就会出现两个,甚至更多像你今天这样的人。如果你郭宇到后来心灰意冷,选择了与张丰骏这样的人同流河污,那我也要告诉你。有你那样一个郭宇,就会同样有一个反对,并千方百计除之而后快的人。因此,你今后不管碰到怎样的情况,都要相信我的话,邪不压正,有多少邪,就会有多少正。正早晚会压邪,因为正的人只会比邪的多,而不会少。” 150 二十九 郭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张凯说的没错,正义的感受与实现的渴望,有的时候是被一桩桩邪恶之事逼迫出来的,而且,一种恶行,往往逼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对等的正义之感,而是多出许多。面对郭宇略有领会的神情,张凯自然宽慰的笑着。 “小宇,生活如果很困难,环境如果很恶劣,只要你心中保存着那份火亮的种子,早晚会盼到荡涤污垢那一天的。(.好看的小说)这就是我所说的社会对邪与恶的报应。这种报应不是原始的同态复仇,不是一对一,反反复复的你来我往,而是社会良知对邪恶与虚伪奸诈的公审。当然,或许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连我也不知道,文明的秩序会在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充分强大的力量而建立起来,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郭宇很聪明,张凯言语之间所透露出来的心情起伏,让他清晰的感受到,这位年长的大哥,他的内心实际上也是充满着矛盾。他一方面憧憬着他心中的理想国度,而另一方面,在泥泞的现实中,则又是信心不足。 “大哥,我相信你所说的。而且我和你一样,深信走向未来的道路尽管风起云涌,但最终会拨云见日。可是,现在我还不能完全接受你的意见。在我看来,对于作恶之人,报应要来得早,来得及时,否则,晚来的正义,对我来说只能令人扼腕叹息。不是我不愿意等到文明秩序的建立,而是我急切的想解决心头的痛恨。” 张凯淡淡一笑。笑的有些苍白,有点无奈。不过,他也知道郭宇说的没有错。对于一个学法律出身的人来说,晚来的救济还能说是好的救济吗?这一点,张凯当然是心知肚明。 “小宇,也许社会根本就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糟糕,用上否定的词汇,恐怕还真的不那么贴切与准确。而且,像张丰骏这样的人,也仅仅是个别。毕竟,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才十几年的时间,一切,想必都应当会是朝好的方面发展。” 151 “大哥,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就算整个大方向是对的,可凭什么要让不公平的审判降临在我头上呢?我曾经也听过这样一句话,她说,凭什么一时的代价,偏偏要让这些本来就无权无势的人来承担呢?其实,社会是肯定要进步的,今后的审判制度,也肯定要比目前我所面临的要公正的多。对于这些,我深信不疑。张丰骏这样的败类,早晚会被逐渐健全的法律制度像排毒一样慢慢的排掉。然而,凭什么要让我来承担进步与发展过程中的不幸呢?今天的事情,我只能在今天把它给做了。” 郭宇的语气斩钉截铁,张凯无语了,在两个人的谈话过程中,郑卫、李挺与阿勇三人始终插不上嘴。他们见张凯沉默了起来,于是也开始简单的尝试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当然,他们三个人谈来谈去,谈不到社会公平与正义这些高远的话题上去。他们仨的想法是一致的,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说什么都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先赚点钱。 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实际的了。而且,郭宇在赚钱一事上,似乎比郑卫三人还热心。更何况,赚钱的话题没有刚才那般凝重,因此,没几下功夫,一群酒后的年青人就将话题扯到了些漫无边际的地方,而且,大家越聊越起劲,越说越投机。只是那张凯,有如是心不在焉,偶尔夹杂几句简短的评判,然后又沉没进了长长的无语。 见张凯独自抽着烟,并频频端起酒杯独饮,心细的郭宇重新把他似乎是远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哥,怎么一下子闷闷不乐了。你?你有什么心事吗?” “噢,小宇,没什么,你们聊的方案与计划都很不错,只不过,我对这些不了解。” “大哥,难道不觉得现在正是发财的大好机会吗?各地的报纸上都在讲,大的讲开发,这些我们当然蹭不到边,但经商,想必应该是今后经久不息的热潮吧!不管怎么样,知识经济时代肯定是要到来的,创业,我想很快就能成为社会的主题。” 张凯耸耸肩,不过还是没说话。看着他一脸的凝重,郭宇知道,这位思想深邃的男人,在他的心中,依然有着千言万语。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读书的学生,现在考虑着钱,是不是太过于实际了。或者说不应该这么想。” 152 “噢,不,怎么会呢?小宇,说实话,谁不想多赚一点呢?你们几个刚才说的都没错,钱会变得越来越无所不能。[]有钱,底气就足,有钱,腰杆就硬。小宇,如果你家比邹中华还财大气粗,那像张丰骏这般见利忘义的人,说不定就会在庭审上张口帮你说话。哎,可是,尽管宣传上说的那么好,到最后,究竟能有几个人能真正赚到手呢?或者这也是一种蒙蔽,如果再过十年回过头来看看。发财的或者还是那些像邹中华那样的人。” 一提到邹中华,郭宇怒火腾空而起。 “他能混到现在算好的了,难道只能像他那样才能发财?再说了,他这也叫赚钱?不是明摆着掠夺与抢劫吗?” “你以为以后发财的都是能够通过正规途径得到的吗?要抢,恐怕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哎,小宇,你是不是认为我对未来看得太悲观了。呵呵,尽管现在许多人都在展望着美丽的明天,可不知怎么的,我的眼前总是迷蒙蒙的一片。” 张凯长长的一声叹息。 “小宇,还有我的兄弟们。我今晚可能有点喝多了。不过,呵呵,觉得和小宇聊的很开心,看着你们计划着自己的事业,我也很开心。我衷心你们都能取得成功,尤其是你,小宇,努力吧!不管怎么样,你的前程无疑是最灿烂的。你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些,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吧!或许,邹中华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颗绊脚的小石子,今后还会有更困难的事,更难对付的对手。你会一一迈过的,你们也都一样,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大家一起努力吧!” 一番语重心长,且充满激励的言语,让大家一时信心百倍,大伙一齐举起了酒杯,清脆的玻璃碰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声音。随后,张凯率先抬起脖子一饮而尽,接着抹了抹嘴角,拍了拍阿勇的肩膀。 “过些天我就要离开了,为小宇的事,你们千万不能鲁莽。用点心计,对谁都有好处。刚才我思考了一下,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法,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行。” “哎,原来大哥一直在想着呀!我还以为他突然有了什么心事呢!” “说吧!我们听你的。” 一阵三言两语后,众人附上前身,探出头来。 “你们知道像张丰骏这样的人,最害怕是什么吗?” 众人摇了摇头,只有阿勇心急口快。 153 “社会上的人。找个黑不隆冬的地方,拳打脚踢一番,不信他不吓的哭爹喊娘。” “你以为他会怕像你这样没有单位,没有背景的社会上的人,就算是和国外一样的黑社会恐吓他,他也不会怕。” “大哥,你别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阿勇有些不服气。 “我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们要知道,他可是吃国家饭的,而且又是法官。虽然不至于有一种一手遮天的实权,但你们要知道,他在政法系统,人脉关系肯定非同寻常。(.无弹窗广告)如果你们公然与他作对,眼前亏他或许可以一时咽下去,但难说什么时候他会动用自己的势力,以公报私仇的方式进行报复。再说了,就算你们来暗的,揍得他躺在医院里三个月,实际上也不能打到他的痛处。如果他仅仅以为是自己倒霉,那么没过多久,他便会好了伤疤忘了痛,依然和以前这般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那他的痛处是什么呢?” 郭宇很快明白了张凯的意思,因此急于想知道这个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的确有一根软肋。可以说,这样的软肋是政法系统的人以及公职人员所共有的。而且,如果这根软肋与人性的弱点结合在一起的话,那么无论怎样的人,都会一击即溃。” 看样子,张凯对他所想到的方法信心十足。 “张丰骏狂妄自大,说水平,其实根本就是白痴一个,但他凭着关系好,还在做着往上爬的黄粱美梦。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法院里有个副院长刚刚调走,空出来的位置个个垂涎欲滴,竞争十分激烈,而张丰骏又是其中的热门人选之一。” “大哥,你说的软肋就是想方设法断送他的政治前程吗?” 张凯点点头。 “可是,大哥,凭我们这些连门框也摸不到的人,怎么能够找些关系断他前程呢?呵呵,大哥,你说的可是官场上的事,我们恐怕真的无能为力。” 阿勇边说边摇着头。而张凯见其弟有些失望,便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阿勇,我们是不能通过政治途径解决他,当然,也无法通过检举等方式,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就做不到呀?我刚才说了,要和人性的弱点结合起来。” “什么人性的弱点。” 郭宇翘首以待,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一种他未曾知哓的秘密即将道破。 154 “张丰骏贪财,这点我们着实拿他没办法。但是,他同时也贪酒,贪色。酒色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是人生之中的陷阱,更何况张丰骏猖狂惯了,目空一切,几乎不会产生对于酒色的防范。如果能在这方面抓住他的把柄,我估计能搞的他生不如死。” 众人听得入神,张凯自然越说越起劲。 “张丰骏早已是个名声在外的人,听人说,他平时不但乐于寻花问柳,酒后更是色胆包天。如果有人遇事相求,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在酒过三巡后,他往往会有其他份外的要求。溪洲这些娱乐场所,他已是名满天下。” “大哥,不会吧,按你这么说,他恶名远扬了,居然还能够稳稳的坐得住自己的位置?难道他单位里的领导对这些就不闻不问,对这种下三滥的人碴也熟视无睹?这,这怎么可能呢?” 张凯所说令郭宇惊诧万分,他根本不敢相信一个臭名昭著的人居然还能那般逍遥自在的移坐钓鱼台。 “嘿!小宇,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恶名远播了又有什么?退一万步讲,如果领导找他谈话,他照样可以推的一干二净,因为谁也没有证据呀!也有可能别人和他争位置,推他一个人仰马翻,不过,张丰骏是老手,一般人也难以搞掉他。当然,话要说回来,就算再有恃无恐,如果在风头上裁了跟头,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小宇,你知道什么叫风头吗?” 郭宇对此当然略知一二,但经张凯那么一讲,他意识到自己所了解的社会与现实大相径庭,因此,此时的他更愿闻其祥情。 “现在呀,风头就快来了。前段时间,省高院、省高检、省公安厅与省司法厅联合下发了一个文件,文件的主要内容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化一年的时间,整顿政法队伍的风气与作风。而且,上面向各地派出了巡视组,并且公布了巡视组的举报电话。哎,这样的活动有可能还像以前那样,依然是一种雷声大雨点小,做给老百姓看的花架子,但不管怎样的形式,处理几个出头鸟我想都是少不了的,否则,也难以通过宣传,来体现一下活动的效果。因此,极少数的几个如果顶风作案逮了个正着,我想一定不会不了了之。所以说,小宇,这倒是个值得好好利用一下的机会。” “向巡视组举报?” 155 “呵,是这个意思,不过操作起来却是相当复杂的。小宇,这一要有耐心,二,恐怕就要看张丰骏自己的运气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张丰骏会不会在这段时间收敛起来,不过我想,像他这样久历政治,而且骄横嚣张的人,也许根本就不会把类似的作风整顿活动当作一回事,他恐怕还会像平时那般我行我素。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真的应该让他遭一遭报应了。” 张凯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小宇,如果你们能够在张丰骏酒后胡搞的时候给巡视组打举报电话,如果巡视组能够把他逮个正着,你说情况会怎么样?” 郭宇何等聪明,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张凯的意思。[.超多好看小说]在略作思考之后,他自言自语的咕哝着:“要做就做的绝,要做,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我搞定他了,就算化上一段时间紧紧的跟在他后面,也要让这个混蛋吞下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年轻的郭宇紧拽着拳头,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是熊熊的地火,一边弥漫着灼人的热气,一边缓缓的积蓄着升腾出来后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无弹窗广告)见此情形,张凯心中一阵抽搐。隐隐之中,他似乎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或许,在经过他的引导之后,心中燃烧着仇恨的郭宇会变得相当的可怕。如果郭宇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那无疑会令张凯深深的内疚,尽管他的本意不是煸动仇恨,尽管他更有让郭宇学会平静与理智,让郭宇相信文明与正义的力量,但复杂的他毕竟也为郭宇谋划了报复的道路。已经做下这样的行为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惟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希望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而郭宇吉人天相,他会自觉的将自己从火焰中解放出来。 “小宇,如果你今后碰到更可恶的仇敌,你将会怎么办?” 郭宇一愣,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张凯的言下之意。 “大哥,你是担心我今后再碰到像张丰骏这样的人,从此走上不断寻找报复,以至在仇恨中难以自拔的死路是吧?不会的,大哥,不会的,虽然现在我还说不清楚,但如果将来不幸的事,可恶的人接二连三的挡在我的身前,那我想我可能真的会有所变化了。能够在诸多的困难中艰难的生存下去,这何偿不是一件人生的幸事呢?到时候,我或许真的会和说的那样,学会了宽容,学会了豁达,学会了忘记仇恨,甚至学会了让人生生慢慢的淡出。哎,不知道,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既然今天是这样了,干脆就凭着这股性子使下去吧。” 宴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散了,其实,这帮人早就喝的有些亢奋,只不过,他们非要等到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时候才肯离去。 156 三十 在考虑掌握了一些必要的信息,并计划周全之后,郭宇分别给齐欣,寝室的老大荣一清与班里辅导员写了一封信。给齐欣的信写的情意绵绵,说自己因为不慎摔断了右手,需要在家里休养月余,在信末,他还反复嘱托齐欣不要太为自己担心,字里行间,始终充满着男女之间渴望早日相见的款款声情。 给老大荣一清的信虽然写的比较简单,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希望老大能基于同窗情谊,在他人问及的时候,能够给予合情合理的解释。对于郭宇来说,最难下笔的是如何向辅导员交待自己的情况,在做到让他深信不疑的同时,放手给出一个多月的假来。纸张捏出了十来个纸团,但始终无从下手。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郭宇意识到,的确是自己顾虑太多了,只要真当作有那么一回事,态度诚恳的写下来,那么辅导员一定会信以为真。想通了之后,郭宇果然下笔如流,没几下功夫,一封煞有介事的请假信就塞进了信封。 做好了学校方面的准备工作,接下来的事就是家里。爸爸在开庭后没几天就回到了省城,他需要那份忙碌且繁重,但收入尚佳的工作。妈妈还是像往常那样,在天黑之后做着兼职。实际上,家里的人根本无暇顾及郭宇,但在开学前的这些天,郭宇的妈妈就算再忙,心里想着的,也要为儿子准备这,准备那。郭宇很懂事,他一有空就劝慰母亲,尽量对她讲一些在北京时轻松有趣的事情。可是,当年轻的儿子看到母亲在晚饭后,夜班前仔仔细细的数着行囊中的衣物时,郭宇的心中,有如呛着难以冲淡的浓浓酸楚。“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一段流传千古的诗句,郭宇默默的在吟咏。然而,到底能到什么时候,才能向母亲回报这份恩情呢?难道要等到她白发苍苍的暮年吗? “妈妈,我去北京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多保重身体。” 郭宇提着行李走到了门口,妈妈紧跟在身后,嘴里还不停着咛嘱着生活中的许许多多事情。 “好了,妈,您进屋吧!吃了早饭,又得赶去上班了。对了,妈,吃好一点,不要因为穷,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157 门被关上了,郭宇谎称买好了北上的车票,是今天大清早的车子。(.)他的母亲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儿子,还是像往常那样,以为儿子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可她怎么知道,郭宇的手中,根本就没有车票,他去了一个溪洲城少有人涉足的偏远角落。 眉山,一个诗情画意般美丽的地方,位于溪洲城的西北。郭宇一出家门,叫一了辆面的,便直奔眉山而去。[.超多好看小说]在出城后不久,看到的是一片半荒半耕的农田,其实用荒也不大准确,因为显而易见,荒芜的农田有的已经被填上了石料,没过多久,这里想必应该是厂房林立,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面的拐进了山口,里面是条砂石子路,路在山角顺着山形盘绕,一路颠颠簸簸,速度行进的很慢。路的两边绿树成荫,蝴蝶和鸟儿四处飞舞,时远时近,远处还有银白色的溪涧直挂绿色的山峦中,这等景致,犹如世外桃源。(.)可这桃源却并非尽善尽美,在车子转到一处山后,只见得眼前豁然开朗,正是这开阔的山间谷地,有一个让青山扯下半边裸露山石的采石场。 这采石场正是郭宇的所去之处。在下车后,迎接他是先是一条凶狠的大狼狗,只见它狂吠之际直扑郭宇,幸亏一位中年男人叫唤及时,在大狼狗即将扑冲上前来之际,紧紧的拽住了粗粗的绳索。这中年男人是李挺的叔叔,他早在这里等候郭宇,见客人因此受惊,他一边连连嘘寒问暖,一边斥责起了身边这条戾犬。 李挺原来便是这眉山村的人,大约在半年前,李挺的叔叔从村里通过招投标,取得了这家采石场的开采权。他本以为老实本份的经营,多多少少可以积累一些资本。不料一个多前,眉山村的书记突然登门造访,要求李挺的叔叔主动放弃采石场。其中的缘故简单道出就可以让人一目了然,无非是因为石料上涨过快,一个本来人人不屑一顾,且无意经营的地方,转瞬之间变为了令人眼红的肥肉。 李挺的叔叔当然不会应允,在一口回绝之后,村里的书记先是软磨,没过多久,就演变成了恫吓与威胁。出山的道路,莫名其妙的被人堆了些石料,在搬走之后,夜里又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前来砸场子。不光如此,甚至在大白天里,有时也会有些花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在周边转悠,像是随时伺机寻找搞破坏的机会。 158 李挺的叔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吃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恫吓、骚扰的情况。一开始,他找了律师,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眼前的困境,而且,他还作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吃点亏,更改一下合同他也心甘情愿。可这一招没什么效果,村书记见其软弱可欺,竞嚣张的改口说不予承包了。无奈之下,李挺的叔叔只得让李挺出面帮忙。李挺一听此事就火冒三丈,他这伙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夜,他纠集了十来个人赶到了村书记家。一番理论过后,这事算是临时搁了下来。 其实,李挺长期在外,本来与村书记也没多少瓜葛。现在碰到自家亲戚出事,他毫无疑问要挑起大梁。而村书记这方横行乡里已久,如果不是李挺出面,以社会上的人用暴力手段相对抗,他一定会肆无忌惮的鲸吞采石场。现在双方旗鼓相当,算是处于了相持阶段。只不过这段时间情况尚不明,恰逢郭宇需要一个临时的落脚之处,于是一经商量,就让郭宇来到了这里。一来,郭宇可以帮李挺的叔叔看看采石场,并赚点外快,二来,也能让郭宇潜伏在溪洲,以便于实施他心中的报复计划。 郭宇的住所是一间临时简易的工棚,工棚里有一盏电灯,一个电扇,一副碗俱和一个热得快。睡觉的床是竹子片铺的,床头有一把木椅子,床下有一把大刀片,除此之外,棚内便无他物。条件的确极其简陋,但郭宇却已相当的心满意足,更何况李挺的叔叔把自己的那辆破摩托车让给了他用。 有一辆摩托车,郭宇如获至宝,虽然一时还不会用,但聪明的他一经指点,很快就在采石场转悠了起来。几回来往,郭宇已是操作娴熟。见郭宇机敏伶俐,李挺的叔叔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中饭时他叫了一桌好菜,在塞给郭宇几包香烟之后,边吃边介绍起了采石场周边的情况。这些信息无疑对郭宇来说是相当重要,毕竟,他不是来此白拿工资,有的时候,甚至还面临着社会上不良青年上门挑衅的可能。郭宇听的很认真,把几条山路熟记在心,与时同时,他还有意的与大狼狗套起了近乎。狗是忠诚的,在关键的时候,它或许能够帮得上大忙。 159 这本已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在别处,光着膀子多少可以让一个大男人感到舒适。可采石场里的晌午却犹如处于一只闷罐之中,汗流夹背不说,被风吃起的粉尘粘在皮肤上,好像有着一种鞭子抽打之后全身上下皮开肉绽的感受。在午饭后,李挺的叔叔及几个工人先后离去,空荡荡的工场,只留下了郭宇和那条把舌头伸的老长的大狼狗。 人最怕的是安静下来,尤其是孤独和一条狗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思绪万千。听着远处的蝉声,郭宇在阳光下木讷的站在原地。也许,麻木的生命全给人带来无尽的快乐。然而,人为什么还要不停的抗争呢?如果逆来顺受,忍气吞声,那一切也就罢了,郭宇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承受着生活痛苦的重责。他应该坐在了北上的车上,他应该不会灰尘满面。郭宇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表哥,想到了沈晴,他还想到了从北京大市场后门的昏暗平房,直到今天,眼前一片凌乱的采石场。郭宇的悲怆之情油然而生,他不禁自问,“生活到底是怎么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郭宇缓缓的挪动起了身子。刚才的迷惘,令他有如成了一尊白泥做的雕塑。如果不是毒辣的太阳洒出的汗水重新湿润了浑身上下本已凝固的泥垢,他或许还会这般木无表情的伫立下去。大狼狗一直注视着郭宇,不过它能看出郭宇的心事与心情吗?也许,它感觉到了,于是跑到了郭宇的身边,在他的双腿之间转来转去。郭宇笑了,他蹲下来与揉着大狼狗的后背。然后扯住绳索,猛的起身往不远处的水笼头处跑去。 “大狼狗,我们冲凉去吧,走,快点,快跑。” 郭宇边跑边大声呼喊,声音嘹亮清澈,响彻云霄,像是个开朗快乐的青年,用自己充满青春气息的生命,在义无反顾的追求着自己的理想。然而,炙热的风从他的眼角拂过,在不知不觉中,留下的,却是一道短小而清晰的泪痕。这一切,或许只有大狼狗能够看得明白,它奔跑变得有力起来,并一路尽兴的用它自己的语言,发泄着心中似乎是和郭宇相同的愤恨。 水笼头拧开了,长长的黑色皮管里喷出了清凉的水流。郭宇把皮管口捏扁,然而对着大狼狗一阵喷射,大狼狗兴奋的腾空而起,水注自下而下打粘了它黄色的短毛,浇遍了全身。见大狼狗在凉水中欢天喜地的扭动,郭宇调转了水管。 160 “哇,**呀!” 头发湿了,脸湿了,全身上下都有湿了,郭宇一手持着水管,一手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顿时,泥垢随着水流倾泻而去,从里到外,有着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一个年轻的男人,一条健壮的狼狗,一条黑色的皮管,一股凉爽的水流,在空旷的山谷中,响彻着人的吼叫,狗的狂吠,声音激昂有力。然而,听着听着,却隐约的透着那么一丝丝难以抑制的悲凉与凄婉,透着那么一种足以让人叹息的无奈与感慨。这便是人与狗的苦中作乐,当然,郭宇心中想的明明白白,如此的作乐,再苦,再累,哪怕是身心心疲惫,劳碌不安,也是成长过程中难得的快乐。其实,快乐很简单,只要在艰难的时候,还会心无羁束的笑。 郭宇做到了,他咬咬牙,便笑出了声来,鼓鼓劲,便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或许,恰是这对人与狗的欢声,惹起了山谷外有些人的注意。正当郭宇没完没了的用水冲洗自己的时候,谷口的路上出现了几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开始,郭宇没有察觉,倒是大狼狗一改常态的怒吼引起了他的注意。郭宇放下了水管,拧紧了笼头,远远的望去,只见那几个人越走越近。本以为他们会到采石场里面来,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离运输车不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们先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或许是观察情况,在发现采石场里只有一个人和一条狗之后,他们中的几个胆子大了起来,随着从地上捡起石块,往运输车的车身上扔。 “砰”的一声,击中了车身,再“砰”的一声,石子打在了驾驶室的玻璃上。显然,他们是来挑衅的。郭宇犹豫了片刻,他考虑的是应当和他们理论,还是拿起大砍刀与他们较劲。目前的情况是敌众我寡,如果真的干起来,那郭宇肯定只有跑命一条路,可现在又不能示弱,否则他们会变本加厉的为所欲为。郭宇的脑海中浮现了当初与独眼鬼较量的场景,的确,眼下只有当机立断的挺身而出,以自己的临危不乱的凶悍,或许能从夹缝中寻得一条出路来。 看着他们的石子越扔越多,越扔越快,郭宇一句话也不说,先到棚子里换上一双刚买的回力鞋,把鞋带系的紧紧的,随后从床下面拿出了大砍刀,刀背搁在自己光膀的肩膀上,接着大步流星的往这群挑衅的人们走去。这景象足可以与武侠电影中豪气冲天,独步武林的冷血高人相媲美。灼热的阳光下,眼神中杀气沉沉,刀锋好像噬血后能化为金光,落下后便会是天昏地暗之中血光四溢。更为可怕的是,郭宇一直脚步坚定,以匀速的方式前进。好比一头凶猛残酷的狮子,谁都不知道他什么会跑起来,什么时候会突然靠近。 161 郭宇当然算不上久经沙场的江湖老混混,面对众人滋事,内心多少有些害怕,但他此时心中澈明,情况危急之下,必须做到胆大心细而且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 已经走过了工程车,这正是对方能用石子扔到的范围,而且,有几颗小石子在落地之后,弹飞在他的身边。然而,侵袭者见一人提刀镇定自若,大摇大摆的靠近,他们倒是胆怯了起来。(.)他们丢下了手中的石子,不动声色的盯着郭宇,其中有几个已经半扭过了身体,看情形,应该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正在此时,一直在水笼头边上戏着地止积水的大狼狗像是积蓄了雷霆万钧的力量,猛得风驰电掣般的冲上前去。[.超多好看小说]它奔跑的矫健有力,犹如恶虎下山,直扑寻衅者。这些滋事的阎罗小鬼见人与狗都杀气腾腾,一时间方寸大乱,有胆稍大者,朝着大狼狗扔些石头,而其余人,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转身抬腿便落荒而逃。形势突变,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时机,郭宇知道,如果不趁对方败走之际给出一些带狠字的颜色,那么今后在采石场的日子肯定不会安宁。不由分想,郭宇扔下手中的大砍刀,随后伶俐的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头,在快步往前追赶的时候,呼呼的将石块扔向远处的高空。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赢的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当然更有些兴奋。郭宇在追的气喘吁吁之后缓下了脚步,说心里话,他并不想伤害他们,只希望从今往后不再有任何骚扰。可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了,郭宇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在回来的路上,郭宇牵着大狼狗,本来,他们一路心情不错,像是赢得战斗后快乐的凯旋。然而,走着走着,郭宇居然又流下了眼泪。 郭宇蹲下了身体,把头靠在大狼狗的脖子上。 “朋友,你高兴吗?这帮臭小子被我们追的失魂落魄,真是解狠呀!可是,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要进行另一场战斗了,真希望自己能赢,我知道,今后的人生中,还会有许许多多的战斗,我都能赢吗?” 162 三十一 除了白天偶尔的爆破,以及忙碌起来时工程拖拉机在轰鸣声中的来来往往,在其余的大部份时间里,采石场恢复到了昔时的宁静之中。(.)听李挺的叔叔说,眉山村的书记现在已经一改常态,在见到他时,换成了殷情热切的笑脸相迎。更让人倍感意外的是,那位传说中脑满肠肥的书记大人在数日之后居然手拎好酒好菜,呼朋友唤友的在采石场空地上摆了一桌宴席。(.) 如果说之前李挺兴师动众的找上门与眉山村的书记理论,过后,这位村霸暂时偃旗息鼓,但依然心有不甘的话。那么,随之而来的的郭宇独自逼走捣乱的众人,并让他们闻风丧胆的落荒而逃之后,算是彻底让书记死了这条以强凌弱,以暴力相威胁,霸占采石场的贼心。显而易见,书记的造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在席间,这位书记没过多久就与郭宇套起了近乎,在频频敬酒之时,“后生可畏”等赞誉之辞不止于嘴。硬的搬不倒郭宇,对于软的,郭宇自然防范甚严。几句言语,细心的郭宇就发现,书记的意图是要与李挺的叔叔结盟,拉李挺这伙人在一起去别处图霸,并隐藏着让郭宇过去帮他看场子的意思。 明白了这位欺软怕硬者居心叵测者的意图,郭宇付之一笑,他即笑奸滑之人的逢迎嬗变,也笑自己看上去似乎是相当滑稽,但却充满无奈的人生。在他人的眼里,郭宇俨然成了一个混迹于江湖,在打打杀杀中生活的空有一身蛮力,却无脑筋来细思量之人。然而,这是郭宇情愿所做的事吗?一想到这里,郭宇的内心一片惨白,任何有趣的话题,有趣的事,还有那些在炎热盛夏喝起来淡凉爽快的啤酒,对他来说都已经是索然无味。李挺的叔叔或许也昏了头了,书记的建议以及描绘出的美好前景居然令他兴奋不已,不知是故意在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动了心思,当然,不管怎么样,郭宇都已无心去思忖。他只想完成自己心中那份冥暗的使命,然后早点离开。 三言两语的推托,郭宇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的回到了工棚休息。恐怕这年轻人真的是累了,一觉醒来,黑夜已至。山谷里静的出奇,远处山林中时而有枝叶在响动,恐怕是乱窜的野猪在四处觅食,也或是别的野兽在夜间活动。工棚里黑漆漆一片,几缕透过缝隙吹进来的夜风,有如拂动的浓浓浆糊。 163 郭宇点上灯,先是傻坐了一会儿。门外突然有一阵动静,郭宇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是大狼狗欲进得房来。如果换成以前,这猝不及防的一阵响动足可以让他惊懔万分,而且,让郭宇一个人独处在山间的空地中,他一定也会胆战心惊。然而,此时此刻,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竟然听的到平静的心跳,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的确,他的胆子越变越大了,再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书生。而且,卑微的生命,或许是应正了物极必反的道理,他往往会在刹那间变得因为无所顾虑而显得格外的强大。 放进了大狼狗,郭宇拉起了工棚外惟一的灯泡。灯光暗淡,但照在自己黝黑的皮肤上,却宛如映出了一身通体透明的米黄之彩。郭宇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一下,从胸口到小腹部,到硬绑绑的大腿,再到筋骨突兀的脚背。他是在欣赏着自己在岁月中逐渐健壮起来的身体,他发现自己是那么硬朗、有力;发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洋溢着充满勃然生机的青春。(.无弹窗广告)郭宇笑了,大狼狗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了工棚的门口,痴痴的看着这位自我陶醉的青年。 可是,在几欲忘我之际,郭宇心中突然升腾起自己的使命。这种使命并不崇高,或者说,应该是有些“卑鄙”。卑鄙就卑鄙吧,有的时候卑鄙就是一条路,卑鄙就是一淌水,不顺着走过去,就不能达到心中的目的。想到这里,郭宇蹲起一个方方正正的马步,左右几下直拳,然后草草的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刚洗净晒干的短袖海军衫。在把大狼狗关在工棚里面后,他就开启了摩托车的马达,借着山间迷茫的夜色,往城区方向开去。 第一步要做的,是确定一下张凯所提供的张丰骏的住所是否准确。当然,他也不能在周边挨家挨户的去问,因为他绝对不能让张丰骏有任何关于有人在打探的察觉。为了保险起见,他宁可选择最简单的方式,即在小区的边上等待。张丰骏有可能夜不归宿,也有可能很晚了才回家,但任何可能性郭宇都已经作了准备。今晚碰不到,明晚再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晚上十点差不多,一辆普通的桑塔纳停了下来,车门久久未开,等好不容易打开后,出现了一个走路都踉跄着的男人。郭宇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然而,不管内心的激奋多么的喷薄欲出,他还是强按奈住,以不动声色的姿态,直到看着张丰骏上了楼梯,等三楼的灯点亮。 164 话说回来,郭宇心中也明白,确定张丰骏家的住址并没什么实际用处,在经过张凯的劝说之后,他已经打消了暴力复仇的念头。然而,这样的确定能够让郭宇的心中多少感觉到有些踏实。既然第一步已经实现了,那么,今后的几天里便可以按照心中早已订下的计划,一步步的朝着目标展开。 可以说,郭宇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如何报复张丰骏这一件事情之上。第二天,他找了两个能够挂在摩托车两边的方形帆布货框,在货框里装满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西瓜,搁上一杆称,再弄一顶掉了边缝的草帽。[]这模样绝对地道,谁都看不出,这个衣物破旧,发须拉扎的年轻人会是个平时看上去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大学生。郭宇也本想弄面镜子照照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的“大事”,他也无心嘻弄自己。 临近傍晚时的太阳还是毒辣辣的,为了能跟得上张丰骏的行踪,他提早赶到了目的地,并选好了地方。法院是几幢老式的建筑,没有正式的大门,出来就是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马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来来往往的,想必都是来法院检察院办事的人。他们是无心去买个西瓜消遣消遣的人,不过,住在弄堂深处的人家似乎都喜欢在家门口挑一个可口的带回家去。因此,没过多久,框里的西瓜倒是也卖出去了不少。郭宇一边认认真真的做着生意,一边随时注意着从法院楼梯口出现的情况。 情况着实不是很妙,正当有两个中年妇女还在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子挑西瓜的时间,张丰骏正好夹着一个公文包走了出来。他走的并不快,东张西望的,好像在等什么人,可郭宇心中却是很着急,生怕跟不上,下午的努力一下子就功亏一篑。最难办的是,不管如何的心急如燎,他都不能让张丰骏发现自己。因此,他只得将头尽量压低,并把帽沿斜掩在了鼻子之上。 透过帽沿下面的视野空间,郭宇看到张丰骏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难道他也想买个西瓜?” 郭宇眉头一紧。 “他一定会认识我。怎么办?” 思绪停滞了片刻。 “什么怎么办?大不了瞪他几眼,挑起框子走人,大不了今年暂时放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165 刹那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力量让郭宇的心灵异常的平静。就算张丰骏真的蹲下来挑西瓜,郭宇当作偶然相遇,然后以一种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的怒火,狠狠的扇他一巴掌,量这张庭长也会一时还不过神来,在发愣之际,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紧不慢的离开。这是最坏的打算,也会有可能因此而让早已算计好的方案落空。 可是,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正在此时,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在靠近时猛以一个近九十度的拐弯蹿进了这条法院门口的小路,而且是紧紧擦着郭宇的地摊一个急刹,长长的一个“吱”声,停了下来。就在挑西瓜的人站起身子紧急避闪的同时,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探出了车窗。 “张庭长,张庭长。” 此人的招唤让张丰骏几个大步迈到了车门边,还没等他上车,郭宇就清晰的听到了开车人的殷情问候。张丰骏先是一句因为久等而心烦的斥责,开车者马上掏烟来赔礼道歉,而且这开车人好像是为了在张丰骏面前表现对于自己过失的弥补,连珠炮一般的讲了晚上吃饭的地点与包厢的号码。他讲的很多,语速也很快,至于接下来所说的伺饭者,什么王总,李总等等人物,郭宇在喜出望外之余已经无心去记。他看着车子在快速调头后扬长远去,默默的记下了车牌的号码。 刚才的开车人一见便知是个习惯了卑躬屈膝的势利小人,天生一副奴才嘴脸,做多了低头哈腰的下三滥勾当。像他这样的人,无疑是因为请到了张丰骏而一时得意忘形,所以不但目无旁人的当众溜须拍马,而且心无顾虑,口无遮拦的道出了一切。当然,他,还有那个嚣张的张丰骏,他们也不可能会想到有人在暗中跟踪。 看起来真的可谓是有如天助,今晚,或许便会有天赐的良机出现。如果一切顺当,那么过些天就可以离开溪洲,回到北京。北京多好呀,有齐欣在等着他,他们又可以躲在宁静的校园里过上平静的生活。想着想着,郭宇的好像自己已经远离了眼下的是非之地。他的思绪飘的越来越远,直到有个买西瓜的中年妇女在不经意间把他唤醒。 006 二在寝室里,我排行第四。老大是湖南人,个子不高,身板厚实,戴一副厚厚的眼镜。 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喜欢一个人在晚饭后若无其事的走走,然后经过小店时捎上一瓶二锅头。 老大很深沉,沉沉稳稳的的确像个大哥。或许,他喝酒仅仅是为了一种文人认同所形成的情趣。 他喜欢靠在床上,边翻书,边舔酒瓶子的瓶口,直到熄灯的时候,带着轻轻鼾声入睡。 老二睡在老大的上铺,我和他同寝室了四年,在毕业的时候还不明白他到底每天在忙碌些什么。 每天清晨,他从吱嘎吱嘎的上铺爬下来,脸不洗,牙不刷,往身上挂几件衣物就匆匆的出了门。 上课也很少见他来,但奇怪的是门门功课的成绩都能恰到好处的通过。 听人家讲,他在北京和他表哥合开了家饭店。外地人在北京做生意挺难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学生。 老三是地道的北京人,喜欢和人家闲扯,和谁都能说上半个多小时,而且下象棋的时候,嗓门老是吊得像男高音一样。 虽然和老二一样,老三也很少上课,但他成绩却不行,每年都要参加补考。 当然,在这四年里,来我们寝室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找他的。小五进了学校之后就成了个酒鬼,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回来。 来学校没过多久,校内校外都有了他的兄弟。大二那年因为打架被处分过一次,毕竟是有理智的人,此后他收敛了许多,但江湖气依然十足。 和我关系最密切的是小六。来学校报道的第一天,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就我和小六开进了505的房门。 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我们选择了上下铺。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原来,他爷爷也是地主,这很快成了我们共同语言的源泉,但他的阿爸却不是补鞋的,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记得那天晚上,小六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他哭得很伤感。我记得很清楚,那晚,两个地主的孙子在北京初秋的深夜,一个沉默的凝望着深遂的夜空,一个在月光下流淌着晶莹的泪水。 后来我才知道,多愁善感的小六流的泪水与我不一样!他爸爸去了美国,就在改革开放后的几年,而他妈妈则留在了一个皖南山区的小城子里。 小六喜欢音乐,似乎他的眼神就是忧郁的乐曲。很多个傍晚,小六靠着墙,抚弄着他那把掉了漆的破吉它,他弹《给母亲的信》时,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人泪下,而他自己,则低垂着透着淡淡红润的眼帘。 小六有很多次和老三一起喝醉!在每次醉醒之后,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都会显得特别的兴奋,说得口干舌燥之后 “咕噜咕噜”喝完一大罐过夜的浓茶,然后轻吟着叶芝的诗。他这样做很容易把别人吵醒,可是谁醒了都会愿意陪他聊天,他喜欢谈一些复杂的话题,比如说人性。 这个话题我也和他聊过。那是一个自由自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浪漫年代,而我,却什么也不懂。 007 讲到人性,说真的,像这种考试卷上没遇见过的词一开始我还真不大明白,不过慢慢的胡思乱想,我好像真有了那么一点意识,并且还藏在心里偷偷的问过自己, “我!真的是个好人吗?”说实话,当我想知道自己是好是坏,是正是邪,或者想摆脱这种困惑的时候,我居然发现自己的深深掩蔽在内心的罪恶。 记得那是北京晚春的一个上午,校园里的树木都已经是郁郁葱葱。我很早去了图书馆,想着接下来没课,就径直往宿舍方向走。 在行政楼的附近,一个独自玩耍的小孩子摔倒在了我的身前,出于自然的反应,我一跨步上前,顺手把他扶了起来。 小男孩长的胖乎乎,挺可爱的,看着他哭泣的脸,我本想拧一下他的鼻子,说句逗乐的话。 可就在我蹲下的时候,背后响起劈厉的骂声:“你没长眼呀!”声音很尖锐,模样一定很凶悍,听后让人不寒而栗,我霍立起身,退缩在路边的冬青丛边。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那时居然没有申辩,无辜的眼神望着埋首轻抚小男孩膝盖的年轻妈妈,微微的鞠个躬,低弱的说声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走。 这时,背后传来稚嫩的童声:“妈妈,是我自己摔倒!叔叔扶我起来的。”如果我不停下来,一切或许都会照旧,可我却缓下了脚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时,那个年轻的妈妈也快步跟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误会了!”她深深的一个鞠躬,在斑驳的阳光下面,领口刹那间敞开,两个雪白浑圆的**,在她抬起头的瞬间呈现了出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张着嘴愣了一会儿, “啊”的一声,然后转头就走。阳光并不毒辣,但晒在脸上,灼热灼热的,浑身上下有如快煎熬的 “哧哧”作响一样。我想回头再看看,也为自己惊惶失措的离开而感到后悔。 在宿舍的门口,我慌乱的步伐停了下来,一个人坐在水泥平台上。小六走过的时候我问他要了一根烟,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胸口呛得要裂开,再恨恨的吸了一口,喉咙好像梗塞一样的难受,我干脆不要命的往肚子里吞一口,然后再放开,这下才终于感到了一种飘逸在天地之间无比的舒畅。 自此之后,我竟学会了发呆。原来,坐在窗边发呆也是一种痴痴的享受。 我叫着自己的名字, “张有才,张有才。”再把这三个字无缘无故的写在一张白纸上,接着带着微笑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女人,想着很多人在想着的事。 那时,我是真正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诱惑。似乎所有在盛夏里从我面前经过的年轻女人都在诱惑我。 真的,对诱惑的体验几乎已经让我欣喜若狂,从来没有过血液沸腾的那种足以让人肆无忌惮的感觉。 诱惑是美丽的,他有如让人置身于云山雾海之中,听着风起松涛的声音,完全让人忘记了一切。 008 关于人性善与恶的识辨是从对性的感受开始的吗?自从那天碰到严玲之后,我有时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问题。 可在大一的时候,我没再碰到过她,只是听人说严玲是个寡妇,是个丈夫刚死没多久的年轻寡妇! 大一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离开东宁的时候,家乡桂花的香气从幽静的巷弄深处飘来,让我北上的路程充满了各种温馨的幻想。 在火车里颠簸了一整天,我又回到了北京。北方的秋天和南方太不一样了,先是有如热血沸腾的粗犷与雄壮,接着就是冷锋肃杀后的苍凉。 不过在记忆中,大二开学的前几个礼拜天气是出奇的好,好像转眼之间就回到了日暖的阳春。 上课的时候,我养成了靠窗而坐的习惯,在上完高数(二)后,我不紧不慢的逛到新的教学大楼。 大教室里陆续来了许多同学,我在最后几排的窗边坐下。窗帘是几条毫无图案美感而言的白布,很久没洗过了,有点脏,风起的时候简单的摇一摇,摆动几下,垂下来的地方被人打了个很大的结。 我有点无聊,突然觉得窗帘很可怜,没人关心,没人爱护,因为孤独,所以显得尤其丑陋。 其实,早上在离开寝室之前照镜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非常的丑陋,现在看起来至少不比窗帘好到哪里! “或许,一切罪恶都是从外表的丑陋与邋遢开始的。如果一个人能够意识到自己是丑的,那么他应该已经开始踏上了恶的旅程。呵呵!”想到这里,我不禁得意的一笑。 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看着窗里窗外都是呆头呆脑的人,没人跳,没人跑,没人高歌,没人哼着小调,只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我实在厌倦的很,快打铃了,我想趴在桌子上睡上一觉! 严玲在上课铃打的最刺耳的时候颔首走进了教室,去年夏日的长发扎在了后脑勺,白色短袖的衬衣,在腰间向上收缩起来,连着淡蓝覆膝的裙子,踏着一双年代很久远,但却很质朴的白色塑料凉鞋。 她的出现,像盛夏中几片飘落的紫藤花瓣,让人目光流连。铃声停了,她抬起头来,一群调皮的学生发出了一阵哄闹声----- “喔”!拖得长长的。 009 “我叫严玲!”又是那群顽皮的学生----- “噢”!声音传得很远!引得教室里的女生都忍不住 “咯咯”的笑出声来!严玲没有笑!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倦怠,或许,这种无所顾忌的美丽,早以让她学会了在各种惊叹的赞美中保持沉稳与平静! 以至于她没有像别的教师一样,总是在走进教室的时候先昂首挺胸的环顾一下四周。 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严玲的冷淡让许多人逐渐感到了没趣,她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冰,而是一种席地而起的凉。 于是,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开始出现了窃窃的私语。严玲没有在意下面的小声响,她翻开书本讲课! 一句多话也没有!严玲的上课仅仅是照本宣科,毫无趣味可言,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她清凉飘逸,凄远孤静的独特气质,应该早被挑剔、难缠且个性十足的学生们轰走了。 然而,这个郁郁葱葱的校园对她好像特别的宽容。我和其他人一样,宁愿坐在后面几排看别的书,或者私下轻声聊些别的事,也不会冒然离开她讲课的教室。 只要坐在下面,这就是对她的尊重,更是一种惟一可供选择的关怀方式。 这是她一个人的课堂,是她一个人的世界!人们都在敞开的门外张望一下后走过。 当然,宽容的校园又能让她呆多久呢?谁都不愿意她离开,但谁都知道她必须远去! 《硕人》00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0 很快到了冬天,灰蒙蒙的天预示着第一场雪即将到来,凛冽的风吹得让调零的花木瑟索,更让宽大的校园显得空荡荡的寂清。已是午后,我来到了大教室,零星几个人散坐着,没有交谈,没有对视,只有窗外的风声。严玲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上课铃声最刺耳的时候低头走了进来。她把包放在讲台上,回头看看,再转身把门虚掩上。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像散步一样走到了下面。这样的举动有点反常,因此很快就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盯着她看,我也这样,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她,看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严玲的眼神很素淡,她的眉宇看上去就有如一抹空阔的蓝天,几缕细发低垂着,脸颊的几根几乎快粘到了嘴角边。 “同学们好!” 她顿了顿,声音很清丽。 “我想我从来没有谢谢过你们,今天应该......,呵!我知道,我讲的课不好,可你们不管我点不点名,都还在教室里!而且没有人在院党委书记面前讲我的不是,有人问起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挺好的,这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的身边响起了轻轻的笑声!坐得远的几个人纷纷从后排或门边围坐了上来,“呵咯呵咯”的短暂嘈杂后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严玲微笑着环视了一周,然后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脸,就像看到阳光下晶莹的薄冰在慢慢融化一样,让人感到赏心悦目。有些同学开始尝试着提一些问题,严玲每次都认真仔细的回答着,很快,交谈的气氛变得热情而融洽起来,我们围坐在一起,几乎无所不谈。然而,大家自始自终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不敢把话题扯得离她的伤痕太近。她的伤痕是什么?每个人似乎都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么一点点,但实际上,谁也不敢确定自已所感觉到的就是对的。 在第二节课铃声响的时候,外面的雪花已是漫天飞舞,有的人起身准备离开了,我也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这时,严玲从我们中间走上了讲坛,双手放在小腹前,立正之后向大家深深的一个鞠躬。在她抬起头的刹那间,教室里静悄悄的,那些已经离席的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大家都知道,她应该是个好教师,可她又是个受到过伤害的女人,对于她,我们都必须表示尊重与理解。 011 三严玲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幽静的校园,最终还是留不住她那份清高飘逸的美丽与智慧。 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她走了,带着两岁大的儿子,听说去了南方,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她确切的消息。 我有时会想到她,想到她在不经意间留给我的那种愈燃愈烈的诱惑,还有知识份子女性那种特有的智慧与个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从我的记忆中慢慢的淡去,仿佛她这样的消失,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无法改变的永恒。 严玲,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女人拥有一种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美丽与聪慧。 有一种风格,叫做纯朴。我毕业那会儿,正是校园民谣刚刚兴起的时候。 当天色刚刚有些昏暗,草地上,树丛中,不时会传来清脆悦耳的吉它金属弦声,或和着悠扬的口琴,或伴着深情的吟唱,仿佛时空清远流长,岁月开阔飘渺,快乐与幸福就在自己的手心,只要摸摸胸口,就能把人间所有的快乐一一装进了自己青涩的心灵。 天再晚一点,音乐与歌声会渐渐稀落,直到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喝多了的人才会逐渐提高嗓门,不停的叫唤着哥们再干,然后吹着些杂七杂八,漫无边际的牛皮。 喝醉了的人时常会表现的很冲动,拿着酒瓶乱扔。其实他们只是借酒劲装得很雄壮,仅仅是对着空地发泄发泄而已。 这就是毕业!我也经常喝多,而且就在那时发现自己居然有着不错的酒量! 毕业后,我没有留在北京。北京很大,很繁华,也有一种诱人的前景,但同学们都没选择留下,而是各奔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届的同学和往常不一样,除了几个本地人留在北京外,绝大多数都选择了回乡。 或许,我们这些已经习惯了群居的人,最怕的就是独处,而北京的四季,时常会让人觉得某种不可名状的孤独难以祛除。 我曾经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徘徊在北京开阔的街头,这种感觉刻骨铭心,寂寞与冷清就有如凉风飕飕中的单衣,让人心寒彻的难以承受。 所以,我拖着四年前上大学时阿爸专门为我买的牛皮箱子回到了东宁。 012 称不上是衣锦还乡,但南门这块地方都知道我大学毕业,分配进了不错的机关单位。 东宁的南门,还是那么破旧,城墙上杂草丛生,有很多地方墙体都塌了,成了一条上城的便道。 城墙上有几块菜地,是附近的几个老太太种的。她们大清早的爬上来,拨些草儿,浇点水。 种菜就是这么简单,顺着四季的变化,任其生根,发芽,抽叶,然后拨出来,洗净了,下锅,成为菜肴。 “呵呵!”我不禁笑出声来。看着小菜地,想想无主的城墙因为她们的先占,成了有序的田产;再远望一下南山,回忆一下并不遥远的童年。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真正的成为了一个不需要管束的人,在百无聊赖之际,可以随心所欲的走上城墙来逛逛,而这种自由的到来,却有如炼狱般的艰难。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那句句咬牙切齿的诅咒,真的如此,阿牛、鱼头、猪脚他们真的还是农民,小工,车夫。 他们的童年占据了整个南门,但现在却为生活所忙碌着,他们果真是玩的太早了,现在不能像我这样若无其事的爬上城墙来散心。 社会的确如此残酷,我被逼上了一个在人们眼里算是有出息的世界。阿爸还坐在家门口补鞋,阿妈去了南门外山坡上的菜地里割菜。 这是我毕业工作后第一次在家里吃饭,也是惟一的一次。可是,隔了四年,我居然像个客人一样,神情清淡的和阿爸阿妈一起坐在木板门的里边。 这样的滋味干干涩涩的,陪伴俨然成了一种面具,一种掩饰多年阴影的面具。 在忙忙碌碌中,又见到了江南阴冷而压抑的冬天。我买了些烟酒,和单位发的水产一起拎到了家里。 阿爸阿妈很开心,想留我吃饭,但莫明其妙的,我用简简单单的一句 “单位还有事”就给推托掉了。其实,单位没事,这句谎言完全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 在路灯下,我茫茫然的,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说句心里话,我有点后悔,不管往事如何让人不堪重负,我真的应该陪他们吃吃饭才是。 毕竟,他们老了,历经了人世沧桑,熬到了风烛残年,儿子近在咫尺,却鲜能相聚,这不是冷漠又是什么呢? 难道我的心灵还在难以抑制的责怪?就在我深感内疚,甚至想转身返回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突然停到了我的身边。 013 “啊!金处!” 我看到车窗摇下来,金处长对着我在微微的笑。驾驶员小何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我转几个身,很快钻到了里面,真的好暖和! “吃过饭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走,一起吃饭去吧!我得谢谢你,年轻人很能干,有前途,你写的几篇材料都上了中央级的刊物,为处里加了许多分,呵呵呵!” 金处笑的很开心,说完,他侧身从包里掏出包中华香烟扔给我。 “晚上省里的张厅长在,等会儿给你介绍介绍,好好陪领导喝几杯,酒量怎么样?小张!”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笑笑。不过能和金处长一起吃饭,而且还有省里的领导,当时我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家大饭店里。金处熟门熟路,大步流星得踏在红地毯上,我则矜持的微躲在金处的身后,领路的是个穿着红旗袍的服务员,她在一扇朱红的大门边停了下来。门被推开了,很大的一间包房,大圆桌上摆了各种晶莹光亮的餐具。好些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边抽烟,边聊些什么。在进门之后,金处一大跨步上前,紧紧握住张厅长的双手,连连说了许多赞美之辞。张厅长抽出一只手来,用手指头点了点金处,回头笑着对沙发上的人说:“明年我的位置就要让给他了!”引得大家一阵仰笑,接着,各位便立身依次入了席。 前面的人一移,我惊的全身一颤,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久违了的严玲。在张厅长起身后,她也站了起来,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略微有些紧身的毛衣,显得身材带着一种简约大方气质的匀称。她用双手扯一下两边的衣角,再环视了一周。在与我对视的刹那,严玲也是微微一颤,然后对着金处说:“这小伙子是我在北京时的学生呀!叫张什么?” 她从未在课堂上点过名,但出人意料的没有忘记我的姓。 “张有才!是今年刚分配到处里的大学生。” 金处回头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接着拍了拍我的肩:“真够巧呀,严老师是张厅长的学生,小张是严老师的学生,哈哈,名师出高徒,小张,今晚可要好好敬老师几杯呀!” 014 他们席间无拘无束的谈笑风生,而我则我拘谨的坐在他们中间,虽然位置很宽敞,但全身像被夹板夹住一样。 在金处指点下,我频频起身敬酒。很快,头开始晕眩,脸和脖子都有些胀起来。 严玲也喝的双脸腓红,靠在张厅长的身边,细细的小嘴角尖儿翘着,这样的笑,仿佛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愉悦与欢快。 离开北京,让她告别了往事的困扰吗?在晚上,再也看不到那时她身上的忧郁与感伤。 一个女人能够呈现两种美,一种叫忧郁,一种叫欢快,这样的女人随手拎起一段往事,都是能够触及心灵的经历。 严玲的出现有如是命运难以改变的安排,她的到来,甚至她的举一动都给人一种感觉,她会走的更近。 或许,这仅仅是一种期待,是那种在对着窗外发呆时就种在心田深处的的期待。 而且,期待真的成了现实,只是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式进行而已。在阴沉的冬雨过后,暖烘烘的太阳开始照耀着大地,我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又见到了严玲。 在周日清晨的东宁医院门口,她抱着童童,从我身边疾步走过,几乎是急的快要跑了起来。 我轻轻的叫了声 “严老师”,她回头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 “小张,帮我去挂个号,我先送童童去我同学那里看看。”可是,严玲的同学没在,她沮丧的抱着童童又跑回来,在门诊量了体温。 等我从药房拿齐药,童童已经在挂针了。严玲放心了许多,她紧锁着眉头,牢牢的抱着童童,左右稍许摇摆着。 我附下了身子,想和她们说声再见,正犹豫着该以怎么样的方式道别时,童童的眼睛微微睁开了。 他胖胖的脸蛋有种病中的痛苦表情,但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在一皱眉头后鼓起两腮来了个鬼脸,还用稚嫩的童声说了句 “谢谢叔叔!”。童童很懂事,我笑了,严玲也笑了。于是我没有走,等挂好针,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他们送到家。 直到严玲放下了心,舒了口气对我说 “睡着了!”之后,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严玲要请我吃饭,或许不全是因为对我的感谢,而是认为童童和我比较合得来吧! 那天,我去了。在严玲的家里,她做了几个本地的小菜,没有酒,只有一瓶饮料。 我很快吃好了,没有和严玲多说几句话,因为童童老是吃一口就跑,严玲就跟在他后面,一口一口耐心的喂。 等她发现我一个人坐在餐桌边默默的看着她们时,她无奈的对我笑笑:“小孩子真是的,要不你先去书房坐一下吧!” 015 书房不大,堆满了各类书本笔记,但却分得妥当,摆得端正,丝毫不见得杂乱。女人的书房往往别有一种风味,书架纤尘不染,桌面清洁如洗,给人一种温暖如春、天地澄清的感觉。女人的书房就是女人的心灵,这里没有风景,但却沁人心脾。尽管外面很冷,但我随手抽出几本来翻翻,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离我有多远。过了很久,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我转过头,见严玲把门闭上,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绿茶,缓缓的走过来放在书桌上。 “呵!睡着了。” 她顿了顿,像突然回过了神:“不冷吗?怎么不把取暖器开起来。” 她边说边把取暖器插上。 “不冷,从小到大冻习惯了。” 我真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或许,说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偶尔相互提几个问题,又归于长长的沉默,断断续续的说上两句,又彼此对视数秒。其实,她离我不远,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我想应该是她的沉默给了我勇气,我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面,她没有瞬间的颤抖,也没有把手抽开,我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牙齿紧咬着嘴唇。也许,她在艰难的决择,她需要在久久的无语中下一个决心。我听到了严玲深深的呼吸,她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用另一只手把还有一点暖的茶杯推到我的桌边,我把茶杯推了回去,把她搂进了怀里。 严玲没有推搡,她双手搭在我的两肩,额头顶着我的下巴。我闻着长发沁人心脾的芳香,深深的呼气,长长的吐出,把身子贴的更近,感觉到她细腻柔软的嘴唇,擦过我的脖子,她的**,靠在了胸口。我昏沉了,脑子里呈现出了那年夏天她鞠躬时的刹那,好像在炎炎烈日之下浑身的火辣。我屏住了呼吸,紧闭上双眼,把手伸进了她的毛衣,滚烫滚烫的,让手心渗出汗丝来,这或许不是抚摸,而是寻觅,寻觅内心深处的记忆,寻觅那种隐藏已久的诱惑般的体验。 严玲略微抬起了头,靠上了身子,用嘴角在我的耳根轻轻的磨。沙发“嘎”的一声,她的长发遮住了我的眼,像温水浸润的毛巾一样敷在干燥的脸上。她轻喘着,不紧不慢,是静谧的林中溪水流趟,阳光下,落叶飘在水面,在波漩中,起伏摇摆。渐渐的,我开始感受到一种紧促中的压抑,后背的肩甲骨好像快崩裂开来,而她却由喘息变成了低吟。我似乎听到了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她一定也有我在倾述的感觉。 窗外的风声尖叫着,严玲趴在我的胸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很久,她让我伸手拿一下纸巾,我递过去时,看到她哭了,好像是雨过天晴后依然带着水滴的梨花。那时,我只能用外衣裹紧了她的身子,再轻拍她的背,算是最无奈的安慰。时钟在嘀嗒嘀嗒走着,绿茶冷了,严玲坐起来,呷了一口,然后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天地一沙鸥》,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严玲,穿着很早时候东宁中学的校服,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严玲告诉我,这是她丈夫。她们从小住在同一个大院里,一起上小学,中学,一起去了北京。一直以来,都有他在身边照顾着,从不让她哭,逢年过节,都送一些悉心做的精致的小礼物。可是,她回到了东宁,而他却留在了北方。 严玲低泣着,在冬天一个深夜。 016 四 陶仁是我的小师弟,一米八的个子,人长的高大威猛且健壮帅气。说他有奶油味吧,他平时深思沉默时的样子显得内敛而有城府,而且有时还会略显那种饱经沧桑男人的深遂气质;可说他成熟吧,这小子有的时候却明显少不经事,有几次居然若无其事的含着棒糖来上班,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个典型的后现代小年青。他在局机关刚搬新大楼这年通过省里组织的考试考了进来(处改局了),安排在我的科室。我们的办公室是个开放式的大厅,我占了东边靠窗很大一张办公桌,旁边是一排宽大的沙发,沙发后是一道玻璃墙,陶仁就坐在玻璃墙的外面。 说起来,我是陶仁的直接领导,但我们之间却没有严格的行政阶层之分。我和他之间就算在单位里也是称兄道弟的,彼此都很随便。我不喜欢在他面前摆架子,一直以来把他当我的小兄弟来看,有事我会大吼一声:“陶!”。他听到后会不耐烦的回敬一句:“啥?” “晚上李总安排吃饭,在贵都,别忘了把他的申请资料带上。” “知道了,你欠我那条中华啥时候还呀?” 陶仁冷不丁冒出了个要求,听的我一头雾水。 “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条中华香烟呀?” 我扔下手中的笔,探出头来。这事我得正儿八经的询问一下,否则一不留神,又会被他骗走一条香烟。他正忙着上网,手指敲着键盘“嗒嗒嗒”的响。“还聊天,啥时欠的呀?你想诈我是不是?” 他敲了个回车,转过了身子,看我一脸的茫然,就瞪了瞪眼睛:“别耍赖,上个月初千禧的小姐半夜给你发短信,你老婆嚷着要来局里闹事,不是我替你扛下来的?当时说好一条中华的呀?” 郁闷,这事他居然还记得,快一个多月了吧。人到中年的我早养成了一个习惯,已经过去的事情,我都尽量把它忘掉,无论什么事情,对我来说回忆都是非常痛苦的。 《硕人》01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7 那晚李总一条龙服务的安排,先在贵都吃了饭,然后去千禧k歌,我叫了个小姐。 丫头是外地人,20不到,人打扮的妖艳无比,像盘丝洞里藏久了的妖怪,一见异性便特会缠人。 靠一下肩叫一声 “大哥”,喝一杯酒就要钻进怀里撒一下娇。在昏暗灯光下的包厢里,酒一多,再一经诱惑,人哪能把持的住,很快我就六神无主了,什么东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迷迷糊糊中,带她去开了房。 等第二天醒来,小妖精娇滴滴的要求做我二奶,还说以前被李总包过,是李总推荐的。 当时我就觉得事情挺玄,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千余年前的唐宋时期。 白居易养了家妓, “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过三四年就嫌她们老,送人了;韩翊到李王孙家玩,看到他家养的歌妓柳氏人长的错,就上门索要,也有说是李王孙白送的。 现在李总送了个前二奶,不知是否真的是出于好意。当时我和她开玩笑,说做二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三言两语就婉拒了,但一时缺乏警惕,留给了她我的手机号。 没想到小妖精把这事当真了,过了些天,给我发了个肉麻死的短信。当时我手机忘扔家里,正和陶仁他们在棋牌室打牌。 手机一响,我老婆接的,她翻开一看,马上瞪着大眼,捏着手机,穿着睡袍就往外面冲。 估计她这一路跑过来绝对的惊天动地。到了休闲中心,一脚踹开我们玩牌的房门,大吼一声:“张有才你这禽兽,在外***,我死给你看!”突如其来的泼妇嚎啕,把当时的我吓傻了,别人也都愣着,只有陶仁夺过手机,看完短信,一把抱住我老婆就哭:“大嫂,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呀!”这一招真把谁都搞懵了,连我老婆也不知所措,傻瓜一样的看着陶仁。 大伙全纳闷着,陶仁倒是不慌不忙,一边抽泣,一边掏出纸巾,擦干了表演需要的眼泪和鼻涕,再咳嗽了几声说:“那天张科只允许我去年的开支报60%,其余的*自负,我有点不高兴,晚上在歌房喝酒,喝多了,当小姐问我手机号时我就把张科的留给了她。我本来只想捉弄一下张科的,没想到事情搞到这种地步,大嫂呀!都是我的错呀!” 018 会有这种事?陶仁神情沮丧,面带愧疚,一说完,在场的人个个呆若木鸡。 我老婆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她一时无言以对,的确,陶仁都交待的清清楚楚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拍拍陶仁的背,把陶仁推开,让他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接着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小陶呀!你也不小了,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玩。你是大学生,又是机关干部,有文化,有地位,应该找个对象了。上次说的那个怎么样?又不满意?要不大嫂再给你介绍个,今天刚有人对我讲,东宁中学有个教舞蹈的,人长的漂亮,身材也好,要不你们认识一下?”陶仁点点头,我老婆转过身,示意我晚上回家吃饭,没多说一句话就走了。 当时我答应陶仁以一条中华作为回报,可过了几天,陶仁告诉我东宁中学那个教舞蹈的简直就是个一流的骚货,边说别拿出一叠*要我签,我没见香烟的*,但却以为报酬已经支付了,没想到这小子不但揩了我老婆的油,居然还问我要中华。 “臭小子,算你恨!”我大吼一声,然后继续案头的工作。临近下班的时候,天渐渐阴沉下来,乍暖还寒的季节,多穿少穿是转眼之间的事。 风呼呼的叫,吹的外面的树枝乱窜,远处工地上的红旗张开残破的旗面,像电影中激战过后在烽烟中展开的军旗,简直就是一片狼狈不堪的景象。 玻璃墙外的陶仁还在一个劲的敲打着键盘,不知道他这一天下来,到底能和多少人聊了多少个不同的话题。 手机响了,李总已经在楼下,我叫上了陶仁。刚开张的饭店,装修的金碧辉煌的,门口停满了各种各样高档的轿车。 走进大门,身着大红旗袍的一排美女迎宾突然齐声致欢迎辞--- “欢迎光临!”,声音清脆、嘹亮且刺耳,响彻大厅,余音饶回来还足以让人有一种胸口紧箍箍的压抑感。 吃了那么多饭,赶过那么多场子,这场面还是头一次碰到,当时吓了我一跳,接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019 正在我转身想和陶仁开句玩笑的时候,只见他捂着胸,一个箭步冲向吧台! 大伙刷的一下全鼓着眼珠看,一个漂亮的迎宾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可能是领班吧,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料脑袋趴在吧台上的陶仁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抱住,转过头,脸靠在她的隆起的胸脯上,一边喘着大气,一边用额头、鼻子、脸及下巴在她前面乱蹭。 饭店老板急匆匆的赶了出来,当场就看傻了,一时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与我们一起的李总算是个见多识广且能做到临危不乱的人,眼前乱了套,他马上板起了脸,装作火气腾上来的样子,冲着老板厉声责怪:“迎宾嘛!在门口鞠个躬,和声细气的说一句‘欢迎光临’就好了嘛,干嘛搞的那么大的声势,吓倒有心脏病的怎么办?”老板一听 “心脏病”三个字,估计心肝都暴破了,他连连点头道歉,可他还是不敢靠近陶仁。 其实,只有我知道这小子在装疯买傻,他一疯狂起来就不知分寸。我看玩的差不多了,再装下去也实在过分,于是过去拍拍陶仁的后背,再示意美女迎宾搀着陶仁去包厢。 我走在前面,一路过去,听到后面在窃窃私语,陶仁和美丽的迎宾扯上了,在问她的年龄,姓名以及手机号。 我真想转过去给他一拳,但心里的确佩服这小子。有他在,就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快乐与烦恼。 一般吃饭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会有更多精彩的活动。比如说卡拉ok唱歌,或去的吧奔的,李总历来这样安排。 但今晚却有些反常,大伙在吃饱喝足后在饭桌边闲扯了起来。话题从丰泽集团的于总说了他家真实的故事开始。 于总的老爸是国民党的军官。在东宁,国民党时期出过不少政府高官,那宁静幽远的平原乡村,弥漫着几千年都不曾散去的文化气息,浸润着一代又一代文人儒士。 于父就从田园深处走来,从私塾,到省立中学,再进黄埔。年纪轻轻就成了国民党中级军官,跟在了某位要员的身边。 020 在解放前几年,一位高官为于父作了媒,清江县一个大地主将其女儿许配给了于父。 前程似锦的青年军官与如花似玉的望族名媛结婚,自然影响很大,据说连当时的省主席也亲临婚礼现场为他们祝酒致辞。 然而,好景不长,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跑到了东南一隅的台湾。于父在身不由已的情况下奉命退守到了金门,而于母则留在了东宁。 按当时的政策,于父可以在台湾再娶,于母也可以与于父划清界限,以便减少许许多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们都没这么做,在将近隔海相望十年后,于父借陪同长官在金门巡视之机,以惊人的毅力偷偷游回了大陆,并且经过千辛万苦潜伏到了东宁。 二人团聚了,虽然生活无比艰苦,但他们却过得和睦温馨。当然,躲躲藏藏终究要被人发现,没过多久,于父以国民党战犯的身份被扔进了监狱,直到*结束后他们才算真正的团聚。 于总酒喝多了,说着说着,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苦楚,悄然无息中哭泣起来。 他掏出一个皮夹,翻开里面的一张很旧的照片让大家看。照片里的青年军官的确很帅,他身边的女子更有一种传统大家闺秀的风彩,在座的一个个看了以后不禁摇头叹息,纷纷感慨命运的多舛。 本来喝酒吃饭,大伙应该高高兴兴的,敬酒、猜拳,酒喝多了,吹吹牛,说说艳遇,都是极搞笑、逗乐的事,但现在却因为一段往事,搞的大伙都抑郁的很。 “我爷爷也是个大地主,现在都在讲什么青年企业家,如果世道不变,我想我应该是优秀青年地主。”见大家的情绪都为于总的悲戚所左右,我突然冒出一句话,或许仅仅是为了想调节一下气氛。 没想到大家先是一愣,紧接着气氛就更凝重了。陶仁插了一句:“‘主’代表占有,给人的感觉是压迫,‘家’代表共享,给人的感觉是和睦,但这仅仅是感觉。”陶仁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总听后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他侧过身子问一直很少说话的郑总:“你儿子,在美国还是在澳洲?”在座的似乎都很想谈,可又不愿畅快的谈,话往往只说半句,便晦涩的缩了回去。 021 很不愉快的一次饭局,吃的很晚,谈到了历史,谈到了政治,谈到了与现实生活无关的,很远很远的许多往事,让人感到乏味,感到毫无价值与意义,真的很累。但这样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本来回到家中,我的确是想好好思考一下,可又觉得这样的事尽量还是不要去想为好。于是看了一会电视,正打算睡觉,陶仁发了一个短信,问我要去了东方国际的卡号。 第二天清早,天睛了,太阳明媚的阳春三月,让人不想多做几件事。泡杯热茶,点根烟,不紧不慢的,轻轻的吸一口,淡淡的吐出去,自工作以来,好久没这样对着窗外发过呆了。远处工地上的红旗低垂着,是新华国际大酒店的工地吧!我突然想起来,这里将是一座豪华的五星级饭店,30多层高。“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件心事,“等造好了,那就再也看不到遥远的南门了。”我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南门外的土地,很大一片,原来都是我爷爷的。我爷爷长什么样呢?难道真像电影中拍的,穿着地主服,戴着小圆帽,獐头鼠目的,后面跟着几个凶神恶煞般家丁的那种?我记得小时候,阿爸给我看过一眼爷爷的照片,和奶奶一起拍的,印象很模糊,但依稀记得他眉清目秀、身材高大,穿着大褂,像个跑江湖的朗中,倒是奶奶一脸富态,穿着打扮像个传说中的地主婆。 想多了,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接着点上一根烟,我心里感到有一种沉闷积淤。如果一家三代能生活在一起,那又会是怎样一种幸福呢?我爸进了东宁中学,他让“万般皆下口,惟有读书高”的信念成了现实,那他也不会去补鞋,不会用竹枝狠狠的打我了。思绪来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想去南门外看看老宅的冲动。听阿爸说,老宅很大,门口有座桥,桥下是条水很清的小河。无法想象大宅院会是怎么样的,或许应该和王家大院差不多。庭院深深的,树木繁阴,一道道院墙,藏着无限的生活往事,悠扬的文化积淀,雕出了美丽的窗花,展出了突兀的飞檐,堆彻成了精致的小园。呵呵,或许我会是个杰出的青年地主,在书房翻翻旧籍,或是陪夫人下下围棋。历史真的是那么残酷吗?仿佛消灭了地主,就是消灭了传统,而现在又培养出企业家,他们能作为文化的承载者,去续弦、去弘扬千年的血脉吗? 迷幻久了,人就变得昏昏沉沉,好像已经深入到了酣睡中的美梦。门突然被推开,我正想发火,陶仁已经站在我的身后,附下身子,在我的电脑键盘上“嗒嗒嗒”的敲。 “上班时间睡觉,还不谢谢我叫醒你!出大事了,有人在网上发贴说我们单位有个领导在新世界***。” “哪个网站呀!”我揉揉惺忪的眼睛问。 “毛驴在线,看,就在这里。”他把相关的贴子打开,示意我抓紧时间看。然后拿起电话:“清风,我陶仁,在上网吗?把论坛上关于**局副局长***这贴子删了吧!我单位领导知道了,很生气。” 哈!看得我有些新鲜,正想刷新重看一遍,屏幕就显示“相关主题不存在”了。“没了?” “没了呀!” 他对我笑笑,然后拍拍我的肩:“张科,你说他说的是我们单位哪个副局长呢?” “不管是谁,不能问。” 我装正经,很严肃的说了一句,可实在忍不住,还是“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哈,小陶,你在在线叫啥名呀?帮我也申请一个,就叫‘地主’吧!怎么样?” “行,等会就帮你搞个id。” “陶仁呀,你在网上用自己本名的吗?” 他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桃仁”。 022 五又是一日的凌晨,陶仁醒来看看,天黑着,头还昏沉沉的,酒醉后的疲惫没有完全消退,于是就扯了被角继续睡。 呼噜噜!呼噜噜!像是潜入水中酣然的冒着气泡,很快他就做起梦来。 在梦里,他手中捏着把木壳枪,身上穿着套旧军装,低头一瞧,自己居然成了个影视剧中的土八路。 虽然一身戎装,但陶仁还是一副没有经过枪林弹雨的洗礼,看上去傻呼呼,笨拙拙的样子。 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趴下”,声音短促有力,吓了走神中的陶仁一大跳。原来他们在连长带领下正准备打一次埋伏。 连长看了看手表,再用望远镜看看远处,轻 “咳 “一声后,要求大家做好隐蔽,同时用严峻的目光两边一扫,从表情来看,他已经作好了投入战斗准备。记得小时候学了一首歌,叫《在太行山上》,歌词中说的 “青纱帐里”听上去很美,其实是个鬼地方。太行山呀太行山!光长草不长树,就算有树也长不高,长不密,而且地势平坦,没有沟壑。 这样的地形地貌根本就不利于隐蔽,人家鬼子大老远就能看见八路们所处的位置,一旦行动起来,也是目标极大。 陶仁有点担心,胸口像拨浪鼓一样敲打。他转过头来看看身边,一个小战士手捏钢枪,瞪着眼睛,挤着眉头,坚定的看着前方。 此景令他深受鼓舞。鬼子可真的来了,远处的灯光一点两点三点四点,很快变成了一排长长的光线。 真糟糕,鬼子可真是出乎意外的多呀!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连轮廓都看清了。 陶仁随之紧张了起来,心想自己这些土八路,肯定是干不过装备精良的鬼子的。 他再定睛一看,鬼子居然还有机枪,有小钢炮。陶仁手心都是汗,他手里可是木壳枪呀,而且只有一粒子弹,应该瞄准谁呢? 要不站起来问问哪位是大佐?背后传来轻声的咳嗽,又是一直被认为是英明神武的连长。 “惨了,连长要下命令了,他一定是大喊一声‘打’。生命,或许就在这一刻成为永恒的过去。”陶仁心中这样想着,想着以后成了抗战英雄,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上,有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与他有点像的战士。 可是,连长坚定低沉的声音迸出的并不是 “打”,而是 “撤”。这是个明智果断的决定,多伟大呀,一个字就挽救了中日两国的部份年青的生命。 陶仁高兴的蹦了起来,拔身回头就往身后的山破上跑。 023 “狗娘养的。” 连长又狠狠的说了一句。原来,八路这一撤被鬼子发现了,他们开始在背后追击。一时火光冲天,枪声不绝于耳,“哒哒哒,哒哒哒”。此时此刻,陶仁的心中已经不再畏惧,他知道,只有连绵起伏的太行山,才是生命最好的保障。因此,他不顾一切的迈开双腿,几乎是跑得飞了起来。耳边风声呼呼直响,渐渐的,枪声小去。鬼子被甩远了,陶仁也从队伍的最前面落到了最后一位。战友们可真能跑呀!连长只顾减着“跟上”,自己却一直跑在队伍的前面,似乎浑然不知这位80小年青已是精疲力竭。刚才跑的太卖力了,体力严重透支,陶仁感到两腿发软,他真的再也不能往前挪上一步。 终于,陶仁成了一个掉队的土八路。 在一厚实些的草地上,陶仁躺着,战友们可能已经爬过了背后的那座山,进入了太行山最深处的安全地带,而他却依然身处不是怎么安全的山坡上。作为土八路,大不了就是以下几种死法,一是被鬼子打死,二就是在急行军的路上累死。陶仁似乎是心甘情愿的选择了前者,因为他在累的快死的时候选择了掉队。太行山!太行山!这位帅哥可是在“青纱帐里”休息呀!多高级别的享受。他摸了摸木壳枪,里面还有一颗子弹。真奇怪,陶仁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回头放一枪。他再摸摸身边,“嘻嘻”,腰上还有一个手榴弹,一想到自己身边仍有些火力,他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正当他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传来“铛呛”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就在背后不远处。“鬼子,难道真是鬼子”。陶仁刚刚好一点的心情突然绷的紧紧的,他手紧握着木壳枪,食指紧靠着板机,然后趴在地上,一点点朝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匍匐。 “哇塞!”居然会有一个掉队的小鬼子。 “小鬼子!落到老子手里了,嘻嘻嘻!你就要和我们的太行山说三油娜拉哩!这可是今晚我最好的礼物呀!杀一个鬼子立一个功,还有他身上那么多先进的装备拉,哈哈哈哈。” 陶仁心中窃喜。于是,他偷偷摸到了鬼子的身后。这鬼子想必是累的刚刚停下脚步来偷懒,枪甩在一边,解开衣扣,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地上。陶仁趁其不备,搬起一块石头来卯足了劲儿砸了下去。这小子可真难搞定,双手捂面,发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如果叫声招来其他鬼子,那可大事不妙,陶仁慌乱中又砸了几下,直到他头一歪,手脚不再动弹。 024 砸鬼子的确是个很紧张,很费力的过程。陶仁定定了神,先是举手挥了挥汗,再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已是十分安全之后他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小鬼子的装备洒落一地,现在全是陶仁的了,看着地上的尸体,陶仁决定再搜搜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或许,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就在蹲下身子,伸出手来的时候,陶仁在瞬间犹豫了一下,“这算盗窃呢?还是抢劫?”此时此刻,他竟然为这个问题而犯起困来,党教育了他这么多年,可却没讲过此类的事呀。陶仁左思右想,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噱他东风,这是战争。不管了,在鬼子身上搜了个遍再说。”除了代表日本军国主义的那身军装,陶仁将砸出来的东西悉数收入囊中,包括他的皮靴,手套,钢笔和几张破纸。最后,陶仁拿起最值钱的那把长枪站立了起来。在太行山上,他是个勇敢,而且刚刚取得胜利了的八路军战士。木壳枪插在了裤腰间,背着长枪,拎着钢盔,他的样子一定是英姿飒爽呀!这就是传统的革命英雄形象。“哈哈哈”,陶仁得意的笑着,向太行山致敬!又升了一级拉!” “笑个啥呀?你说你傻不傻,睡觉都会睡笑起来。” 陶仁睁开眼睛,原来是陶妈妈坐在床头。看来是这段时间网游玩的过度,连做梦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游戏情节了。“呵呵,妈,做了个很带劲的梦。” “不管你梦见什么,先说中午想吃什么?” “晕。中午拉?”陶仁一立身从床上起来,呼拉几下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上厕所,先跑到书房把电脑打开。陶妈妈摇摇头,去了厨房。《雨的印记》,音符一点点的洒落,阳光照耀着宽敞的房间,仿佛是下着一场温馨的太阳雨。从客厅,到窗外湿润的草地,再到远处青芜的山坡,整个天地似乎都荡漾着优美的旋律。陶仁非常喜欢这首曲子,每天伴着飘飘洒洒的音符与旋律,心情像徘徊在山间的一抹烟云,他总是这样轻轻的走进网络世界。 “呵!张有才也在。地主!” 陶仁看到了地主的最新回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晕!会有这样的事情?” 025 陶仁看到了地主的最新回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晕!会有这样的事情?” 打开一篇题为《冬日暖阳下的东宁鸡》的贴子,没有文字内容,而是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三个分别身穿白、红、蓝睡衣,浓装艳抹的年轻女子坐在路边的一张方桌子边,桌子上是一副散乱的麻将。穿白睡衣的趴在桌子边沿发呆,手里捏着一张红中。穿红睡衣的背靠在藤椅子上,点着一根烟,显得有些苍老而憔悴。穿蓝睡衣的则看上去有点稚嫩,侧翘起右半边身子,右手插在右边衣兜里,好像在掏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又觉得她是在暗暗的盘算着什么。 陶仁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尤其是东宁的书画界与音乐界,他都非常熟悉。因此,他一看这画就知道,是东宁一个叫瞿黄的人画的。瞿黄年龄不怎么大,可能也就三十多一点,留着凌乱的长发,蓄着杂草般的胡子,性格有点怪癖,不大爱和别人说话。在东大门的老街边,他开着一家瞿黄画室。这画就放在画室的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想必都应该看见过。不知是哪位多事的人在经过的时候用数码拍了下来,传到了网上。 地主抢到了沙发,顶了一句“一群贱货”。 陶仁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张有才,怎么这么偏激,不挨板砖才怪。”没过多久,板凳被一个叫溪鱼的抢了,回了句“你丫的有毛病,养一大群地主婆才他妈的是贱货。” 看样子,这溪鱼也情并不怎么好。 “小娘比!我看你也是做鸡的吧!这年头怎么了?连鸡也上网了?” “三楼的,说话文明点。”四楼的id叫伶颜。带着熊熊怒火的表情回了一贴。不知怎么的,地主这家伙一见伶颜就跑了。陶仁查了一下,溪鱼和伶颜都是女的,溪鱼的经验值比较高,签名有点意思,是加缪的名言:“我的杯子不大,但我却用我的杯子喝水。”以前没见过她在毛驴在线出现过,估计一直都在玩游戏,或在bbs中潜着水。伶颜却是刚刚注册的,这id看上去就有点古板式的老气,大概是个老女人了。陶仁想把话题继续下去,于是也接下去回了一贴。 026 “呵呵!怎么只有三只呀,还有一只鸡跑哪儿去了?” 很快,溪鱼就跟上了:“傻瓜,接客去了呗!” “也有可能麻将搓结束了,还有一个是最赢的,拿了钱,高兴死,去上网了,哈哈!” “蠢猪,你说上网就上网吧!说不定正和你在聊天呢!小心和鸡聊天,感染了爱滋,会死得很惨的。” 溪鱼非常生气,她以为桃仁是地主的马甲。这年头,换着马甲在bbs上与他人针锋相对的大有人在。 “干嘛发那么大的火,话说回来,有的鸡也蛮可怜的嘛。有的卖身救病中的父母,有的卖身为弟弟妹妹们上学,听说现在连卖身治感冒的也有,嘻嘻嘻!” 陶仁还在开着玩笑。而这句话对于的溪鱼来说却有如火上加油,她的怒气已经不可遏制了,便狠狠的回了一句:“我是卖身治流鼻涕,小样的,伪君子,见鬼去吧!” 陶仁傻愣愣的对着电脑,他从没被别人骂过,更没有听到过有人说他是伪君子。再回个贴子,说声“怎么会这样?”,可查查在线的人,溪鱼已经下了,“溪鱼”两个字暗暗的,仿佛只留下了灰色的影子。音乐还在放着《雨的印记》。陶仁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心情变得郁闷起来。他觉得溪鱼不应该是做鸡的,她骂的那么凄凉与无奈,好像是刚刚受了什么委曲。她的名字这么纯净、自然,是山间溪流清水中的鱼儿,摇着小尾巴儿,在溪石缝隙间游来游去,她的心情应该和淌过鹅卵石的流水一样欢快才是,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奚渝关了电脑,寝室楼里的人都去上班了,就在前面这一排排刚刚造好的标准厂房里。她没有去,一个人呆着,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右胸的口袋布上还沾着油污。她靠在窗边,窗帘收的很高,远处高楼林立,她的家却在很远的地方。她哭了,眼泪从脸颊淌下,掉在光光的水泥地上,用袖子擦一擦,眼睛红了,眼眶黑了。一阵开发区工厂里特有的热风吹过来,让人感到胸闷,发丝粘在额头,粘在鼻尖,她转过身,趴在床上,终于哭出了声来,在寂静的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哭泣。她手里捏着手机,手机里只留有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 “渝,我在重庆买了房子,不去东宁了!” 027 六 “嗒嗒嗒”,楼道里传来男人厚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有人在敲门了。“奚渝,奚渝,在房间里吗?” “是班组长。” 男人的声音,听上有些软。奚渝从床上爬起来,拉下门后的毛巾,擦擦脸再挂回去,然后把房门打开。 “下午请假了,怎么,身体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 班组长似乎很关心奚渝,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额头。奚渝用手挡了一下,班组长把手缩了回去。 “吃饭去吧!等一下就下班了,人会很多的。哎!奚渝呀,你生病不想上班,也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嘛,下午主任问起了你,我一时连谎话都编不出来了。” 班组长是奚渝的同乡,一年多前,她刚到东宁进厂工作的时候,恰逢厂里搞了个川渝同乡联谊会。班组长是主要的发起人与组织者,给人的第一印象他是个很热情、很大方的前辈。但时间久了,一个个同乡都疏远了他,大家逐渐看出来,班组长除了溜须拍马之外没别的本事,他整天跟在一个姓吴的副总后面,活像吴总的家奴。同乡之间甚至还流传着班组长曾经纠集一批乡党,为吴总出面摆平他人,事后又出卖同乡,置其生死予不顾的劣事。奚渝的确有点不想理他,如果不是下午没去上班,想必他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但话要说回来,他毕竟是同乡,又是自己的班组长,奚渝也没有什么好的推托理由,只有点点头,跟着去了。 一个前,一个后,没有什么话好说,奚渝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班组长则盘算着怎么安排。在快走出厂大门的时候,一辆车子突然停在班组长的身边。 “娄城,干啥去呀?后面这个小姑娘是?” 娄城吓了一大跳。一见是吴总,马上低头哈腰的迎上前去。 “呵!吴总,正想带一个小老乡出去吃饭呢?” 娄城笑的像快要粘上身去,跪下身来为其磕头一样。吴总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奚渝一番。后面车子的喇叭一叫,这个色眼迷迷的男人才还过神来。 “上车上车,一起吃饭去吧。” 娄城一听,高兴的跨上一步去开后车门,然后第二步迈出去扯住了奚渝的衣袖,一把将她拉进了车厢。娄城利索的动作实在让奚渝感到意外,正奇怪着自己怎么已经坐在后排的时候,开车的吴总打开了车里的音箱。柔软的沙发,悠扬的乐曲,还有吴总像仁慈长者一样的嘘寒问暧,让奚渝抑郁了很久的心情,稍稍有了舒缓。 028 按一下电动车窗,玻璃缓缓的在眼前降下,城市宽阔的道路在金碧辉煌的夕阳中通往高楼林立的深处。黄昏的风吹散了奚渝的长发,飘舞起来,刷刷的像和煦春风里的柳条在飞扬。奚渝轻声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听吴总顺着旋律,哼着小调,她感到自己的确不应该这么草率的跟着陌生人出来。刚才短瞬间发生的一切有如鬼使神差一般,可这飞驰的车轮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刹车在别人的脚下。“不会有事的。”奚渝只有这样默默的告诉自己。 没过多久到了一家川菜馆,门口的迎宾穿着打扮都像是青城派里的人,戴着白色披肩,双手背在身后,颇有点护卫武林圣地的味道。奚渝挺喜欢看武侠的,一见此景,她觉得自己像《天龙八部》里的阿紫,天真烂漫,古怪精灵,可以随心所欲的纵横江湖。然而,谁是她心中的乔大哥呢?娄城根本就不像,他有点像偷鸡贼,勾着腰,远看像个括号,仔细看几眼会让人觉得恶心。吴总更不像,已经发福了的胖胖身材,走起路来像老河马一样。虽然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看上去敦实憨厚,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贪财又贪色的伪君子。 “何进也不像。” 奚渝想到了他,这是难免的,毕竟刚刚发过一则决定分手的短信,奚渝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他。 “他很善良,但很软弱。他很朴素,但没有主见。真不是个男人,连趁着年轻,出来一起走走天下的勇气都没有,他留在了重庆,服从了家里的安排,我真傻,怎么会信了他的承诺,在东宁等了他一年呢?” 奚渝摇了摇头,感到眼眶一阵酸楚,她努力睁了睁眼睛,决定不再想这样的事。 这个过道似乎很长,奚渝想了很多,看到带路的迎停下的时候,她心中的悔意又翻腾了起来。或许失恋的女孩子总会因为一时昏头而做错事,可这时候已经不能回头了,包间的房门被推开,里面还有一个中年的女子。 “还有个女的。” 奚渝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或许这个世界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奚渝觉得自己的防备心理过强了,尤其是当她知道这个中年女子是厂里的客户之后,她一直紧紧攥着的双手终于松懈开来,刚才的高度紧张,几乎使她整条手臂都快僵硬。的确,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凡事都应该有个度,太敏感,太警惕了也不好。为人处事,就应该大大方方,创造宽松亲切的气氛。 029 整个饭局都在讨论着厂里的产品,有副总,有班组长,还有一线的工人,给人的感觉是大家都很敬业,都是认认真真的工作狂人。这个女客户的兴致随着酒劲的上升也是越来越兴奋,东扯西扯,饭局成了她一个人的演讲。她非常喜欢奚渝,酒喝多了,反复赞美着奚渝,从她的外貌长相,到她的举止言行。她认为奚渝穿着工作服出来陪客户,一边吃饭一边介绍产品,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工作精神。吴总在旁边连连称是,看看娄城,使使眼色,再说几句大家都中听的话,然后劝几杯满满的酒。这样来上好几遍,女客户很快就感到了不胜酒力,而奚渝,也隐约觉得脑袋涨痛,她一向自以为酒量很好,但这次,或许是第一次喝到了六七分。 吴总考虑的很周到,他让奚渝搀扶着女客户回房休息。在把女客户送入房间,看她酣然的睡去之后,奚渝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而且感到酒也醒了一些。吴总和娄城都还在门口等,或许,吴总和娄城真的是值得信赖的男人。女人总是非常敏感的,第六感据说都是非常正确,但第六感不是敏感,敏感一般都是错误的。奚渝好像领悟到了某种真理,于是乎连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小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呀,走,一起唱歌去,你晚上立了大功。” 吴总在电梯门口远远的对奚渝说。 “好啊!好久没呐喊喽!” 奚渝跟着去了,他们去了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 玻璃的地面,玻璃的墙壁,玻璃的天花板,各种色彩的灯光映得通道像一条通往末知之处的水晶隧道。奚渝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她感到胸口有点沉闷,低沉的音乐宛如从地底传上来,紧紧缠住了身体;她感到脚步有点紧,不敢像在外面一样随心所欲的迈出;她感到眼睛有点眩,用手背揉揉,却是越看越像是在迷雾中看灯。吴总不一样,他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女服务员的招呼。 一个小包间,灯光让人觉得一种昏沉中的压抑。服务员端上了一瓶红酒,几个高脚杯,冰块、雪碧、开心果、鱿鱼丝、酱花生,一一摆在奚渝面前。小吃对奚渝来说没有任何兴趣,她一进门就抓起了话筒,按了一会儿点歌器,还是不见声音,急了,一拳头砸在点歌器上,怪了,居然让她砸出了声音来。这下奚渝乐了,回头看看吴总和娄城,吴总送上一杯倒好了的红酒,奚渝接过手咕噜一下喝了个精光。 030 奚渝记得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在街边的那种可以打分的卡拉ok唱过歌。接着在学校里,和着何进的吉它伴奏哼过几次。能像今天这样在如此高档的电音条件下吼几首,活了那么久还算得上是第一次。她唱的很投入,时而躬身低吟,时而抬胸高喊,每次一曲唱完,身后总是少不了响亮的掌声和一杯杯递过来的红酒,奚渝全然忘记了别的一切。终于,奚渝感到累了,在闷热之中,她更感到了体力不支。于是,她脱了蓝色的厂服坐了下来,转身看看,娄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身后只有吴总一个人,静静的盯着她看。 高领粉红的毛衣,在灯光下,映着绯红的脸颊,还有几道清晰的汗痕,前额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诱惑。看吴总面带微笑,一声不响,只是鼓掌与递酒,好像整个晚上都是为了她一个人的开心,这让奚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坐到了吴总的身边,把话筒递了过去。 “吴总,你也唱几首吧!” 话音刚落,吴总两条像大象前腿一样的粗壮手臂紧紧抱住了奚渝纤细的腰,用肥硕的身子,借前扑的力量沉沉的压了上去,猪脑袋一样的头顶着奚渝的前额,用《功夫》里周星驰被毒蛇咬了后肿起来一样的嘴唇,疯乱舔着奚渝的脸蛋,硬硬的胡须渣子,像板刷一样,擦着奚渝的细皮嫩肉。 “奶奶的,老河马终于还是动手了。” 奚渝一个劲的反抗,用手推,用脚膝顶,用头撞,侧着身子想溜出去,没想到越反抗这死胖子压的更沉。没办法,奚渝急了,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呀,再这样任其乱摸、乱亲、乱蹭、辞舔,早晚会失身于此。失身于别人还好点,失身于这样一头老河马,那岂不是要痛苦一辈子?奚渝灵机一动,猛的将头一抬,额头“砰“的一声撞在老河马的鼻子上。鼻子是面部最脆弱的器官,吴总出于本能的反应用手一捂鼻子,不料身体没把持住,从沙发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奚渝一脱身,连外衣也顾不上拿,打开包间的门飞身就往外冲。 真是倒霉,刚好有个高大的男人从门口经过,奚渝和他撞了个十足的满怀。抬头的刹那,前额又重重的撞在那个男人的鼻子上,“轰”的一声,那个男人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真是伟大的前额,连续撞倒了两个男人,一个属于肥胖矮小型,另一个则是高大威猛型。这些奚渝当然管不上了,脑子里只想着早点离开,她一抬头便继续往外冲。 031 被撞倒在地的正是陶仁,他和张有才吃了饭,约几个同事朋友就来这里k歌,没想到出来上趟厕所,就遇到这种被他人突然袭击的事。 陶仁坐在地上,一抹嘴巴,发现鼻血也被撞流出来。他顿时火冒三丈,站起身来之后随口就是大吼一声:“这年头坐台也这么猖狂。”然后拔腿就往外面追。 领班和服务生都看傻了,一时人声鼎沸,有人慌乱的叫着:“不好了,要打架了,不好了,要打架了!”歌厅大乱,引出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先说那个吴总,他着实没什么好下场,从沙发上摔下来时是脑门着地,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看到门口挤着许多脑袋在看,他感到面子跌尽。 其中一个领班认识吴总,毕竟是常客,他便马上挤了进来。关上门,没说什么话,拿着纸巾擦吴总的前额,白色的纸巾很快变得鲜血红红。 吴总觉得非常尴尬,匆匆收拾了东西,扔了几张百元大钞立即脱身走开。 不过背后的围观者却没有散去,他们在窃窃私语:“真牛,把一大男人打成这样。”再说陶仁,他没两下功夫就在街对面的花坛边揪住了奚渝。 其实,陶仁不想打她,只是认为自己刚才当众出了丑,正在火头上,想斥责几句而已。 但奚渝不这么想,她认为陶仁是卡拉ok里冲出来打手。之前她就听说过,卡拉ok这种地方的许多服务员其实也就是打手。 反正被抓住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奚渝猛的转过头,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陶仁。 女孩子的怒目,铿锵有力,咄咄逼人,往往能在瞬间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击碎男人的心灵。 这一刹那,陶仁真的完完全全怔住了。奚渝自幼机灵,见陶仁一愣,用力一挣,转身又跑。 此时的陶仁却仿佛坠入了烟雾弥漫的深渊之中,他从没见这样的女孩,具有诗情画意的脸庞居然会有愤怒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无奈、胆怯与恐惧,而是充满着要去针锋相对抗争的勇气。 他顿了顿,不知怎么的,迈开双脚又在后面追起来。但这是逮人吗?快追到了,自然而然的放慢了脚步,眼看快跑远了,他又会加快步伐。 奚渝回过头看了好几次,见陶仁仍在,就猛的加速,但渐渐的,她也觉得奇怪起来。 如果真要抓住她,凭一个大男人的体力,不早就逮住了吗?奚渝开始感觉到,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赛跑。 但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已经再也跑不动了。终于,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放慢了脚步,右手捏着右腰,开始慢慢的走,再接着,她转头看着渐行渐近的陶仁,坐在了一大片绿化带的石彻边沿。 032 七 奚渝开始不再感到害怕,好几次回过头看看,见陶仁只是跟随,而不是追赶,并且他人长的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奚渝知道,就算这个男人真是打手,也应该属于的比较厚道,心地善良的那种,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尾随身后,眼睁睁的看她跑那么远。 想到这些,奚渝坐着也踏实了许多。等陶仁走到身前的时候,她拍拍身边的头石,示意陶仁坐下。陶仁轻声一笑,再环顾了一下四周。奚渝落落大方的表现,让陶仁觉得这个女孩子蛮有意思的,于是就故意靠近了一点坐下。奚渝侧身仰头一看,机警敏捷的挪了一下身子,让彼此之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你干嘛不早点逮住我,非要跑那么远,你玩老鹰抓小鸡,想累死我呀!” “我为什么要逮你,我只想骂你几句,你干嘛要从包厢里跑出来?把我撞出鼻血了知道吗?” “晕,你不是打手呀!” 奚渝装作才知道的样子,滚圆的眼眶定睛看看陶仁,好像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就是那个被撞的仰翻天的大个子,接着就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来,“原来你是......。这不怪我噢,谁让你挡住我的路了。” “你这怎么说话的呀!撞倒了人家,总得说声‘对不起’吧!” “好好好!” 奚渝笑过之后,倒是有点不耐烦了,“说说说,不是打手干嘛追着我,而且非要追出那么远,就算你要听一句‘对不起’,早告诉我不就得了,你闲着的猪脚哪儿不可以溜跶呀!” 陶仁听了差点憋住了气,闷死。 “闲着的猪脚?你才闲着的猪脚呢!你没事做像傻冒一样的乱跑什么呀?我见你发疯的跑,没事干,想看个究竟,找个新鲜的事瞅瞅,所以才跟过来的呀。” 陶仁笑了,奚渝也笑了,两人对视了一下,一个开始仰望着星空,一个则呆呆的看着远处。奚渝心里想着,这傻小子人还不错,素质蛮高的,还算比较诚实。不过,既然不是歌厅里的工作人员,那想必是顾客吧。“哎!他怎么能到风月场所找坐台的小姐玩呢?” 033 陶仁心里也掂量着,“这丫头人长的秀气,看上去很质朴、纯真,也很有灵性,可怎么就是个坐台的呢?”陶仁不禁叹了一口气,奚渝低声咳嗽了几下,又恢复了沉默。时间久了,刚才运动出来的热量也渐渐散光,奚渝坐着开始觉得冷起来。陶仁看她紧紧抱着胸,想找个话题好一起离开,想了很久,才闷声闷气的挤出一句。 “你,那个客人,你那个客人,是想**你吗?” 奚渝心中惊诧万分,她用茸茸的眼神看着陶仁,更多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位给人颇有信任感与安全感的小青年居然会是在卡拉ok相识,她想这世上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不能看外表,更不能凭直觉上的好感。奚渝低下头,思忖了一段时间,陶仁以为她会像怨妇一样说出一句标准的怨言,如“天下没有好男人”之类的,没想到奚渝狡黠的笑笑,挤挤眉,接着用力拍拍陶仁的肩,以一种江湖的语气说:“大哥,以后在东宁混,就靠你关照着了。” 奚渝说完就站了起来,远处正一辆出租车快速使来,奚渝大吼一声“taxi”,“嘎”的一下,出租车很快停在了近处。奚渝打开了车门,迟疑了一下。陶仁很聪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就在奚渝半个身子钻进出租车的时候猛喊了一句:“你总得留个联系方式吧!” 奚渝报出一串数字,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开走了。陶仁知道,这是qq号码。 回到家,已经比较晚了。陶妈妈还没睡,显然是在等她,见陶仁开了电脑,她先去厨房炖了一碗参汤,热腾腾冒着气,端放在了陶仁的电脑桌边。 “妈!以后不要再炖这汤了,年青人用不着,你早点睡吧!” “妈今晚找你有事要说。” 陶仁似乎知道妈妈要谈什么,知趣的把音乐关了。 “你爸来电话了,在广东,一个人管不过来,希望你把工作辞了,去帮帮他。他年纪也大了,这资产,到最后还不都是你的。孩子,考虑一下好吗?” 陶妈妈用恳求的语气说着,几缕白发下苍老的眼神,期待着陶仁能点点头。可是,陶仁一直没有吭声。过了很久,陶妈妈一直坐在陶仁的身旁,参汤也喝完了,空碗端在陶妈妈的手里,她渐渐的哭出了声来。陶仁站起来,手心轻揉着母亲的背脊,再掺扶着她起来。 034 “妈!我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愿意远赴他乡,抛妻弃子的男人。是的,事业是成功了,可是漫长的岁月里,他有没有考虑家人承受的痛苦呢?妈,我是小男人,只想做个小男人。我没理想,没追求,我从来就不曾有过雄心壮志,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更不会扔点钱回家算是对家人所尽的责任。我只想呆在你身边,好吗?我只想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好了好了,妈,早点睡吧。” 这样的话可能说了许多遍,而且好像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陶仁知道,越说情绪就会越激动。因此,他硬是把下面的话塞回了嘴里。陶妈妈点点头,再也没讲什么,挥挥手离去。陶仁把房门关上,重新回到了电脑前。 qq的好友栏里没几个人。第一件事,陶仁把刚刚认识的坐台小姐的号给先申请加为好友了,然后再打开了毛驴在线。水区里的事差点把他看的张口喷血,中午刚发出来的《冬日暖阳下的东宁鸡》,被人顶到近200贴,而且越顶越水,几乎被灌到了九霄云外,成了一纯水贴。 先是那个叫伶颜的又杀了回来,“楼上的诸位吵好了没有,乖,不出声了吧!那姐姐开始灌水喽!” “灌水是一种美德,今天你灌了吗?如果没有,请跟我灌一壶。如果你口渴了,请趴在这里喝一口,放心,不是尿,是我灌滴——水!”一个叫别扭的跟着灌。 “‘别扭’,你可真别扭,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水友们说话呢?楼主的贴子可是现实的社会**,反映的可是重大的社会问题,我们要严肃的对待,要灌严肃的水。” 这个伶颜,俨然一副长者的姿态,似乎有着一种欲成为水区领导者的冲动。 别扭接着顶:“姐姐说的好正确呀!要不咱们就来研究一下另一只鸡的动向?” 伶颜:“傻瓜,这还用得着研究吗?还一只鸡正在接客嘛!你没见麻将还没结束,她们仨正在等嘛?” 别扭:“哎!这年头,连鸡也供过于求了!民工没事干,看黄带,**没事干,搓麻将。偶看完全可以相互服务,相互补充一下,以促进社会稳定嘛!” 伶颜:“你懂个啥,她们是城市里的性民工。不过还是女人吃香,没有像民工那样存在讨薪的困难。” 别扭:“不会吧,你有没有搞错,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人因拒付嫖资而砍死数鸡之事?” 035 不曾说谎:“你们有完没完,灌水,要灌的具有纵横四海的气势,老是在鸡身上扯来扯去,能把这水灌的波涛汹涌吗?” 别扭:“前辈,你批评的实在是太及时,太正确了,活这么大,从没有听过如此博大精深,高屋建鸰的概括,真是惭愧呀,你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你让我佩服的裸体投地,你知道吗?前辈,你寥寥数语,深入浅出,统揽全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年书呀!” 水之后:“曾经有一汪水在偶的前面,我没有好好去灌,等流光了,才追悔莫及,如果再给偶一次机会,偶要说,灌他一万年。再附带一句,楼上是超级马屁精。” 别扭:“你以为‘不曾说谎’的马屁有这么好拍吗?他老人家存活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踏过了那么多的坎坷挫折,人生浮沉,万般感慨。但他一心一意的坚持说真话,不说一句谎,就凭我这几句奉承,对他又能算是什么呢?” 伶颜:“没创意,看你们一个个经验值那么高,都是水区的老水民了,但灌来灌去还是这些陈辞滥调,你们不觉得很失败吗?这一切充分证明了你们说思维不够活跃,视野不够开阔,要好好跟我学学。” 别扭:“偶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抬头仰望着楼上,看着你四射的光茫,照耀着大地,温暖着人心,孕育滋养着万物。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灌水学鼻祖----水母?” 无尾鱼:“晕,你们不觉得灌水很无聊吗?我是来挽救你们的,不要再这样虚度光阴了,做点实事吧!” 伶颜:“什么叫无聊?” 无尾鱼:“无聊就是精神空虚的人通过做无价值,无意义的事以求虚度光阴。你们属于无聊之标准版。” 不曾说谎:“放屁!无聊是一种美德。18楼别冒泡,灌出点风格嘛。” 水之后:“不就冒了一串泡泡嘛!冒泡也是一种美德,嘻嘻嘻!” 伶颜:“无聊能产生文化吗?” 无尾鱼:“傻蛋能产生文化吗?” 别扭:“无聊本身就是一种文化。” 伶颜似乎在有意引导着话题,而这个别扭成了她忠实的追随者。 无尾鱼:“没价值,没意义的东西会有文化吗?不要以为灌点水,说点滑头的话,卖弄点东拼西凑的闲碎,就是有文化。” 036 别扭:“有人闷着慌,闲不住了,去爬七大洲的最高峰,这就叫征服。nnd,偶刷遍论坛里各版,难道就不叫征服?请教楼上这条鱼,为什么登山有意义,偶刷屏就没有意义呢?” 无尾鱼:“登山是一种意志坚强,勇往直前,挑战人类极限的表现,而灌水,是污染网络,是制造更多的网络垃圾。” 不曾说谎:“你有毛病呀,在水区让人家不要灌水,你不知道根据我国法律规定,不能在佛教寺庙宣传基督教吗?你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知道萝卜有根天萝有藤吗?你知道哪个是冬瓜,哪个是蒲吗?你不知道登山也是污染环境吗?好端端的雪地,本来就是不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硬被这群傻b践踏了。还自以为意志坚强,勇往直前呢!真是不可理喻。” 水之后:“痛快,来抱一个。” 别扭:“偶真的需要价值,需要意义,求你了,鱼,给我吧,哪怕是一点点。偶好可怜!” 无尾鱼:“晕,有这种法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扯不过你们。” 无尾鱼被气走了,这些人继续着“无聊“的话题,陶仁想想,觉得也蛮有意思的。毕竟,他感到自己也很无聊。而且,不是他一个人在无聊,好象整个社会都无聊着。这是个无法阻挡无聊,无法消除心灵空虚与寂寞时代。于是,有人恶搞,有人作秀,有人裸奔,有人傻乐。正因为无聊,所以才和张有才他们去喝酒,去k歌,去抱小姐。相比之下,灌水岂不是文明多了,至少不败坏社会风气。灌水,可以说是一种平民的无聊方式吧。只要能上网,就能尽兴的无聊一番。 看看时间不早,陶仁觉得累,也想睡了。然而,正要关电脑的时候,他犹豫了,他觉得应该给中午那个溪鱼留点什么,好像自己已经在无意间冒犯了一个脆弱的,受到巨大伤害的人。溪鱼的名字暗着,他点了下,打开了留言的栏: “对不起!虽然对着电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你受到了伤害,心情不好,而我却又在这个时候让你更加郁闷。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心情好起来的时候,好好的聊聊。” 037 八天没亮,奚渝就起来了。她知道,一定要在今天做完辞职与搬家所有的事。 其实,她昨晚辗转反侧想了很久,吴总那种伪善,娄城那种卑劣,让她感受到已经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工作与生活下去。 或许,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一样,但如此诸多多的抑郁在这段时间积压在这个地方,让人久久难以排解。 因此,还是休息一段时间,换个环境比较好。反正自己是个外来人口,也没什么家当,像风一样,想飘就飘了。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两只纸箱与一个大包。奚渝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拍拍纸箱,心想最重要的财产就是里面的电脑,她不禁一个人站着傻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外面楼道里逐渐变得嘈杂,工友们一个个起来,洗脸,刷牙,准备着上班。 奚渝梳理了一下头发,正打开房门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有几个女工在眼前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走过,奚渝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的确,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居然连能够一起谈谈心,聊聊天的朋友都没有。 她慢吞吞的下来,走到厂大门口的早餐店,宽大的厂区和远处工地的隆隆作业声让她又变得心烦意躁。 因为是临时工,当时奚渝考虑着何进能来,可能要换个地方,所以就没签长期同合。 手续办的很快,奚渝领了钱,没再去别的地方,径自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往老城区而去。 其实,奚渝心里早计划好了,在老城区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悠闲的找份合适的工作。 老城区一般来讲比较安静,和谐,不会像开发区那么纷乱烦杂。这年头,城市的建设千篇一律的有如是摊大饼一样往外处扩散,旧的城区逐渐被冷落了,留下的尽是一些老人,或是家境比较差的本地低收入者。 虽然旧城区破落了些,条件比较差,但正因为被冷落而落后了,所以才显得清静。 更何况,旧城区住得相对比较安全,贼都不笨,他们知道旧城区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好偷;抢劫的更聪明,他们一般不会在穷人居住的地方对本来就不富裕的人下手,穷人若遭遇劫匪,往往会激烈的反抗,这点劫匪心知肚明,除非是那些真的被逼急了的人。 奚渝在东门下了公交车,沿街都是十几年前的建筑,显示这里曾经一度繁华过。 这些老建筑在今天虽然比不上新区现代的建筑那么有气派,但底层的门面装修一下,还是颇有现代社会的气息。 再往东门进去一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老街,两边都是几十年前二三层高的木砖混合结构房,临街或是开着小店面,或是紧闭着的房门,街面则是刚刚铺上的石板。 走在这样的街上,奚渝觉得很开心,好像是踏在城市深遂的记忆里,细细品尝着诸多悠悠的市井往事。 038 一副画让奚渝停了下来,她想了很久才记起来,原来这副油画就是在毛驴在线灌水专区看到的《冬日暖阳下的东宁鸡》。奚渝挺好奇的,不禁抬头看看里面的房间。这是木结构的门面,门敞开着,木板窗也卸下来放在街边,一个批头散发的男人正专心致志的作画。虽说奚渝对油画一窍不通,但她还是身不由已的走到了房间里面,怀着好奇,东看看,西瞧瞧。地上,桌子上放了许多画,有点凌乱,而且这个画画的也有点怪怪的,在奚渝看到他左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时,有过瞬间的恐怖感。接着,奚渝忍不住再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眼窝深深的,一副经历风雨沧桑的面容,似乎藏着无尽的感伤。他就是那个瞿黄,穿着灰色的羊毛衫和破旧的牛仔裤。 前一首钢琴曲停了,在数秒的停顿间,瞿黄的画笔重重的落在油画布上,发出刷刷的声音。音箱里又放出了音乐,有如是零碎的几个音符跳出来,接着便带出一串动听的乐章。奚渝听着这首曲子,似乎清脆的琴声每一次都会让她产生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触,但又想不出应该用怎样语言来表达。她敛眉低头,直到最后又归于数秒的间隙停顿。 “这是什么钢琴曲。” 奚渝心想着问出个曲名来,以后好在网上找来听听。 一直全神贯注的瞿黄这才发现有人在他的店内,他用手把额头遮眼的长发捋开,皱着眉心,看着傻乎乎且有点土气的奚渝。 “刚才这首钢琴曲子很好听,我想知道叫什么?” 奚渝见他不说话,就再问了一遍。 瞿黄弯过身子,把碟片设置为重放,再从音箱上放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两片有点发黑的嘴唇中间。然后从烟盒上拿起打火机,捏在手里,一磕,火头蹦了出来,他好像是略有所思的迟缓了片刻,接着下巴一翘,烟头伸到了火头里,合起嘴唇一吸,最后从两个鼻孔里窜出两道淡淡的白烟。 “卡农!” 瞿黄的两个字好像是从胸口弹出来一样,一钻进人家的耳朵,马上就消失了。 “卡农?” 奚渝一脸的迷惑。 “怎么,没听说过?曲名叫卡农,很好听,是吗?” 039 瞿黄深吸一口烟:“不知道为什么,在很久以前,当卡农在我耳边响起,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觉得这是一首普普通通的钢琴曲,并不能给人太多的感受与遐想。过了很多年,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的很大。记得几个月前,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外地女孩子的博客,背景音乐就是卡农。我似乎仅仅是为了听这首曲子,而把她的博客经常开着。听着卡农,好像一步步走入了生活,走入了真诚与质朴的心,就这样,似乎永远也无法从中解脱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的音乐,感觉就是对生活感悟的一种共鸣。” 奚渝插了一句。 “呵呵!原来有同感呀。卡农,并不豪华,听着它会让人觉得就是对平凡生活的一种感知。人生灰色的轨迹,枯燥的生活,时时袭来的压抑,偶尔兴起的冲动,低头叹息的刹那,举首向往的瞬间,仿佛都化成了简单而朴实的音符,随着尤如长长岁月般的旋律,渐渐流淌着。卡农是现实的生活升华,简单却不单调,重复却不显得乏味。一段一段衔接在一起,似乎是回到了从前,却又让人感到是新的乐符,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卡农,即缠绵极至,又洒洒脱脱,她好像是用生活琐事编成的音符,像是用各种各样的心情谱写的旋律。听说喜欢卡农的是两类人,一是20不到的人,他们单纯,善良,心中充满向往与希望,卡农让他们感觉到未来的美好时光;另一类是30多的成年人,他们有着生活的各种感知与经验,太多的往事让他们感叹回味,卡农就是走过来的人生,以及还要继续面对的将来。” 瞿黄像是背一篇散文,几乎是一口把这些带有诗意美感的话说完,奚渝尽管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从瞿黄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仿佛是完成了一次真心诚意的祈祷与许愿。 “呵呵,你们搞艺术的,看上去挺玄挺深奥的。” 奚渝咕哝了一句。 “哎!” 瞿黄在轻叹一声之后,把烟头摁在一只又黑又脏,盛满烟蒂的马口铁罐头瓶里:“其实艺术是最简单的,仅仅是生活的真实感受。你认真的生活了,就能有心灵的感受。像梵高的《向日葵》,你说凭什么能卖那么高的价,在一般人眼里很普通呀?” 040 奚渝摇摇头,她听到梵高以及他的《向日葵》,但的确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的画会那么有名,小时候觉得只要能把书念好就完成所有任务了,哪有功夫去管课外的事呢! “只有经历过人生坎坷,泡经沧桑,被黑暗压迫已久的人才会在看到《向日葵》刹那,感觉到对光明的追求是多么的重要。只有一个用心去生活的人,才会有追求阳光,驱散阴云的强烈渴望。”瞿黄一向很少说话,可一旦谈到艺术,他总会忘我的娓娓讲述。 或许少有人会有耐心来听瞿黄那么多漂亮的言辞,奚渝算是不小心撞上的一个,她点点头,装作自己听懂了一样。 而瞿黄,则好像在对着数百人,在进行一场激情澎湃的演讲。他滔滔不绝,讲了牛棚里的老人,讲了西伯利亚的流放者,讲了专制的反抗者,讲了古今中外许许多多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抑扬顿挫,讲的声情并茂,两眼如炬,有如烈焰燃烧。直到当他瞥见奚渝根本无心在听时,才极不情愿的收住了话题。 奚渝想走了,抬脚跨了一步,看到墙角一副画。一个山洞里有个衣衫褴褛的人面对着一头凶狠的狮子。 “这还不被狮子吃了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瞿黄转过头,笑了! “这是我临摹的徐悲鸿的《奴隶与狮子》,狮子受伤了,跑到山洞里,碰到了一个奴隶,奴隶害怕极了,可狮子没有吃他,因为狮子受了伤。奴隶看到狮子血淋淋的伤处,觉得可怜,没有扔下它而离开,反而留在旁边,帮助它治好了伤。后来在角斗场上,狮子碰到了奴隶,在奴隶主希望一场血腥搏斗的欢呼中,狮子知恩图报,没有发起对奴隶的进攻。这是古罗马的一个传说。” 《硕人》04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1 奚渝若有所思的走了。她还要找住处,于是在老城区闲逛了很久,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无奈之际,她回到了厂宿舍,摊开被铺继续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在一个老乡的帮助下,在东门边靠山的地方找了个80年代运输公司的旧宿舍。 房子不大,但厨房、卫生间、客厅都有,而且房租也便宜。奚渝很满意,叫了一辆小运输车,把东西全拉了过来,没化多少时间,一切就布置的妥当了,只剩电脑还放在箱子里。 这玩意不能上网就等于一堆废物,奚渝琢磨着无论如何也应该等工作找好了,再去电信安装宽带才行。 于是,她啥也没去想,在新窝里好好的睡了一个下午。楼梯里有了踢蹋踢蹋上上下下走人的声音,奚渝醒来,看窗外天色已经有点暗,就起来梳妆了一番。 她准备出去,在东宁的旧城区找个特色一点的地方好好的慰劳一下自己。 门打开了,对面的门也打开了,走出两个与奚渝年纪相仿的时尚女孩。 其中稍微年轻一点的对着奚渝笑笑,奚渝也伸出手,打了下招呼。下楼时奚渝边走边告诉她们,自己是刚搬进来的,正想找个地方吃饭。 两姐妹显得颇为热情,不由分说便请奚渝同去,把她带到了一处热闹的面馆。 三个女人三碗面,炒了一盘豌豆,开了瓶子啤酒,聊聊家乡,说说在外的感受,让大家都觉得惬意、快活。 没过多久,这三个丫头兴致高了起来,毕竟她们三个都是异乡人,有不少飘泊之后的共同语言。 因此,她们开始觉得在小面馆里喝酒不过隐。那大一点的通了几个电话,然后就提议一起去酒巴。 她说上次还存着一瓶很好的洋酒,趁今天心情好,得把它给喝了。奚渝啥也不知道,再说心情也还郁闷着,正巴不得寻个去处好忘忘忧,因此马上点头答应了下来。 更何况酒巴、洋酒这些玩意儿对她来说也挺新鲜的,就算不喝酒,跟着看看也应该是很有趣的事。 于是,她们仨二话没说,结了帐,叫了辆出租车就走了。当然,奚渝心里还横亘着一件事,她好些次想开口问问她们两姐妹是做什么的。 不过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问的好。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问,她心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她们的职业。 想到这里,奚渝又郁闷了起来,从毛驴在线的水区被人家误认为是鸡,到在卡拉ok被别人当成小姐,再到晚上真的和坐台的小姐一起出去玩。 难道交了霉运不成? 042 九 出租车七拐八弯,很快让奚渝分辨不出了方向,不过估计也没离开旧城区多远,因为计价器显示金额还停留在起步价上。东宁本身就是个不大的城市,有人称之为十元城。十块钱打的,足可以从东边的开发区,一直坐到西城旧区的山脚下。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条一边靠着山坡的街道,街道两边种着高大的梧桐,梧桐的后面是一排排80年代的火柴盒式楼房。不过,通过远近都比较光亮的路灯可以看到,有的山坡上还零星坐落着一些二层的小别墅。显然,这些小别墅建成已经有一些年代了。藤蔓布满了边墙,丛枝覆盖着阳台。或许,这里曾经是东宁最有权力的人生活居住过的地方。 奚渝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即精致,又宁静。如果住在这里,无疑是生活中最美妙的享受。奚渝仿佛看到自己在清晨一觉醒来之后,推开窗子,面对鸟语花香,久久的在驻足远眺。 当她还站在路边沉浸于想象的时候,两姐妹却急着要走。在催促之下,奚渝跟着她们弯进了上山的一条小斜坡路。其实,这幛二层的小洋房就在街道的旁边,只不过灌木丛中长着许多高低不等的树木,以至于在路上根本发现不了后面的情况。只有从小斜坡路拐个弯,才能看到这别墅就一个酒巴。酒巴门口停着一些车,入口处上面绿色的霓虹灯勾勒出七倒八歪的“甘果”两个字。“甘果”酒巴,这名称看上去似乎代表着某种朦胧的意义,但也有可能仅仅是信手拈来的称谓。 推开重重的木门,里面有点吵,空气有些烟酒味交杂的臭,白色的烟还不时在红红绿绿眩目的灯光下飘荡。奚渝感觉闷热阵阵袭来,更糟糕的是那沉甸甸、闹哄哄的音乐。是首外国的歌曲,叽喳呱拉的不知是在说还是在唱,也不知道是哪个鸟国人在讲些什么鸟语? 酒巴很深,最远处的座位上坐着好些人。他们觥筹交错,行拳猜令,玩的全然忘我。入口处的巴台倒是不大,边上只坐着一位很瘦的女人。只见她低着头,独自傻呆呆的看着小手中的酒杯。两姐妹居然和这瘦女人认识,打个招呼后就围着巴台坐在了一起。服务生是个小年轻,发型有点乱,而且还是绿色的。他走上前来,接过一张小纸片,很快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洋酒来。然后娴熟的拎起一个用来调酒的大玻璃瓶,放冰块,掺饮料,再“啷啷啷“的摇几下。酒架上放着几排晶亮的小杯子,一一倒满之后,推到了这三个女人的面前。 043 一人端了一小杯,两姐妹中那大的抬起脖子一饮而尽。随后抽出纸巾抹了抹嘴角,不禁很得意的说起了这瓶洋酒的来历。 简单的道来,就是有一天晚上卡拉ok唱歌之后客人请她们俩姐妹去酒巴,客人酒喝多了便昏头昏脑,为了摆阔气而大把甩钱,结果开了瓶皇家礼炮,没来得及喝就醉的不省人事,被朋友拖出去之后,酒就存给了两姐妹。 经过一讲完,那边上的瘦女人听了以后 “哧”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扭过那张疲惫不堪,发丝凌乱的脸,伸出鸟爪一样的手端起了酒杯。 见她这架式,应该是想放开嗓门厉声说出什么话来,可偏偏喉咙像塞着稻杆一样,只见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艰涩的讲出了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来!干!”整一个怨妇,像是希望把心中的郁闷与难受倒进杯,再喝进肚子。 奚渝没见过这情况,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出于礼貌,举杯干完了这小杯子的洋酒。 这酒不管装在瓶子里,还是倒在酒杯里,在灯光下呈金黄色,都是一样的亮澈,清纯。 的确美丽的很,就像一个高贵典雅的妇人,穿着长长的晚礼服,独自在黄昏时漫步在深秋的长廊,看着梧桐叶儿飘落,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安祥。 更让奚渝惊讶的是,这酒不但外观玫丽豪华,而且喝起来也特别的爽口,冰冰凉的,喝进嘴里的刹那,有如流水跳跃在山间的石块之上, “咕噜”一声,滑过喉咙,全身上下都有如渗透了这种清润的感觉。奚渝有点傻了,这毕竟是平身第一次喝洋酒,奇异的感受让她不禁对着捏在手里转转的小酒杯发起呆来。 突然,肩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奚渝转身,看到瘦女人鸟爪一样的手递过一杯酒。 奚渝接了过来,和她的杯子碰了一下,再次饮尽。 “你们都是一起的?” “噢不!刚认识的,她刚刚搬到我们的对门。叫她芦花姐吧!呵呵!”对于瘦女人的提问,两姐妹中那大的紧跟上了回答,然后转身面对着奚渝,示意叫一声 “芦花姐”,再敬上一杯酒。奚渝照做了,芦花姐会心一笑,看上去很满意。 不过,在她侧回身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差点从高凳上摔下来,幸亏奚渝及时扶住了她的手。 她拍了一下奚渝的肩,算是表示感谢。 044 两姐妹兴高彩烈,似乎难得像今晚这般无拘无束的放纵玩乐,她们只顾着与服务生玩喝酒游戏。 听着两姐妹响亮的欢声笑语,不知怎么的,奚渝却因为芦花而渐渐有了颇多的感慨。 她不时转过头来,看看埋首苦饮的芦花。这个女人的全身上下好像充满着委曲与哀怨,那眼神忧郁而苦闷,仿佛是四周已经干涸龟裂的湖底中央,只剩下的最后一塘波澜不起的死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死了,眼神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光芒与生机。是什么事让她流干了泪水,又是谁伤害了她? 芦花酒喝的应该比较多了,脸有点红润,眼睛也瞪大了许多。冷不防,只见她猛的抬起头,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她骂的很难听,几乎是想用尽天下的脏话来掏空心中的愤怒,到最后甚至连简单的英语也派上了用场。 随着接二连三的骂声,奚渝的心事也被翻腾了上来。她想到了自已在东宁的这么一年之间的遭遇,想到了遥远的重庆以及那个已经安下家的男人,还想到了更久更远之前的诸多不幸。 干脆,奚渝和两姐妹换一下位置,坐到了芦花姐的身旁。两个女人以一醉方休的架式,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句,我一句。 搞的从她们身后走的人都皱皱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没几下功夫,芦花喉咙中塞着的稻杆好像已经被一杯杯的酒冲进了肚子,她的嗓门变得顺畅而嘹亮刺耳起来。 服务生有意识选择了 “high”一点的音乐,并开大了音量。转眼间,整个酒巴像处在敲打着的皮鼓里一样。 正在芦花大吼一声:“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时候。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抖抖身体走了进来。 奚渝虽然头喝的有些昏沉,但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正是那晚从卡拉ok追出来的大个子。 惊诧之际她赶紧回避了目光,正儿八经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当然,她知道早晚会被认出来,此时已经无法回避了。 是陶仁,东宁城真是个不大的地方,陶仁居然认识芦花。他走上前拍拍芦花的肩头,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以一种即是斥责,又带有关爱的语气说了一句:“又喝多了吧,开骂了?” 045 芦花好像对陶仁心存畏惧。她眯了一下眼睛,噘了一下嘴,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只顾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 陶仁转过身来,两姐妹也认识他,娇滴滴和他打起招呼。陶仁正想开口说话,突然看到了低头不语的奚渝。 他先愣了一下,或许这不算是愣,而是针尖儿刺穿了本是鼓鼓的气球吧! “你也在这里?”陶仁边说边搬了把高凳,夹进两姐妹与奚渝中间,然后挤进身子,翘起屁股坐下。 奚渝觉得实在是倒霉透顶,这次一定又被当成了坐台小姐,怎么也说不清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将错就错。她一咬牙便回答了一句。 “嗯!我是刚来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敷衍了事。陶仁一时无言以对,他示意服务生拿酒,然后点了一根烟。 白色的烟雾飘浮起来,袅袅的盘绕在彩灯之间。对于奚渝来讲,从没有过男人坐在她旁边抽过烟,这烟味很难闻,奚渝忍不住用右手的食指挡在鼻孔前轻咳了一声。 陶仁听见后,头转向了另一面,再把几乎还是整支的香烟重重的摁灭在巴台上的玻璃烟缸里。 门又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一个踉跄跌了进来。等站直了之后结结巴巴的对着陶仁说:“还好!活着进来的。”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有才。 今晚这两人又不知道在哪里鬼混,混的像两只四处寻找鱼腥味的醉猫,跑到了酒巴里来。 张有才尽管醉晕晕的,但色迷迷的眼睛还尖的很,一眼就看见了陶仁旁边坐着新面孔的姑娘。 奚渝明齿皓眸,一副清纯的样子,不禁让张有才蠢蠢欲动的探上了脑袋来张望。 就在脑袋靠上来的刹那,奚渝闻到了一股酒与烟混杂的,令人鼻酸胸闷,几欲作呕的臭气。 陶仁看到了奚渝一脸难堪的反应,苦苦的笑了一下,随后一把将张有才推开。 陶仁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早进来一步抢坐在了奚渝的身边,张有才这头色猪肯定会死皮赖脸的坐在这里。 现在,奚渝的身边已经没有了空位置,她的另一边坐着发作起来像母老虎一样的芦花,凭张有才这样的小胆,绝对是不敢叫陌生人让出座位的。 046 张有才眼巴巴的瞪几眼独自沉默着的芦花,见无缝可插,无机可乘,无戏可唱,只能摇晃着身子去找两姐妹。 显然,这两姐妹和张有才很熟了,主动搬了把高凳放在了她们的中间。 他们仨玩的很投入,不时有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狂笑。自从陶仁和张有才进来,甘果好像就变成了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疯狂,一边是沉寂。疯狂的人彻底的忘我,而沉寂的人却各有各的心思。 陶仁让服务生拿了两副骰子,给了奚渝一副。奚渝摇摇头,说自己不会,这让陶仁很纳闷,但想想她是刚来的,不会也有可能,于是就要求奚渝跟着他学。 骰子或许有很多种玩法,陶仁挺在行的,但奚渝显然没有兴趣学这些玩意。 其实,她在见到陶仁的瞬间已经清醒了一大半,而且说句实话,在甘果酒巴和两姐妹一起碰到陶仁,即让她欣喜,又让她极度的失望。 陶仁看上去长的比何进文气多了,而且,文质彬彬的他居然看不出一丝的懦弱,陶仁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刚毅气质,这让许多人会认为他是个正直、坚定、勇敢,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是,眼前的陶仁却与他的外观形象大相径庭,他是个出没于歌厅酒巴,终日与小姐为伍,以洋酒为伴的堕落公子哥。 张有才兴致越喝越高,和酒巴里一些喝多了的酒徒一样,成了肆无忌惮的群舞恶魔。 而陶仁则恰恰相反,他早就随着奚渝的冷淡而抑郁了许多。上次在卡拉ok碰见,陶仁就不完全相信奚渝是坐台的,无论是外表气质还是举止言行,都不符合他的判断标准,但今晚算是让他彻底相信了。 既然奚渝对他冷冷冰冰的,干脆自己一个人喝起了酒。没过多久,张有才就醉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对着吧台里的酒橱发呆。 陶仁也没有了兴致,和芦花简单的说了几句,再出于礼貌和奚渝打声招呼之后,就拖着张有才离开了甘果。 陶仁前脚一走,芦花立马就来了精神,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ok”,开始轻声哼唱起小调来。奚渝见其一下子变得如此愉快开心,兴致也随之高涨。 她和芦花俨然成了一对已经认识很久的姐妹,边喝酒边聊天,相互之间称姐道妹。 两姐妹见她们玩的火热,也掺杂了进来,四个人喝光了开着的洋酒,再加了些啤酒。 直到酒巴只剩她们四个的时候,才跌跌撞撞的离开。 047 十芦花没有回家,她也走不到家,喝的烂醉如泥,需要他人的搀扶才能走动。 奚渝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到了自己刚刚安顿下来的宿舍。再加上自己也喝的差点不省人事,一进房门,把芦花推上床后,自己也轰然倒下,像石沉大海一般深深的睡去。 第二天奚渝醒来,头像涨冬瓜一样的难受,朦朦胧胧的眼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和芦花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被子横扯过来,床上一副凌乱不堪的景象。 奚渝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做事情过于草率,实在不应该带个陌生的女人到自己的宿舍里来过夜。 可当看看身边的芦花,想着一个因为重重心事排解不开而喝醉了的女人,觉得如果听之任之,真有点于心不忍。 芦花侧着身子,睡的有如一只阳光下埋首倦伏的母狗。其实,芦花长的还算秀气,只是人很瘦,不知道她那些留不住肉的骨头上,刻下的是怎么的伤心往事。 奚渝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想着想着,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尽管自己浑身乏力,但她还是撑起身体,帮芦花扯上并捂实了被子。 然后自己脱了些外衣,重新盖好被子躺了下来。奚渝感觉全身酸痛,眼皮沉沉的,头还昏的像一团浆糊。 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依稀之中,往事浮现于脑海,让她湿润了双眼。 重庆是个美丽富裕的山城,谁又愿意离开生长的故乡,只身去外飘泊闯荡呢? 更何况是个势单力薄的小女孩子。可奚渝没办法,她一直坚定的告诉自己,趁着年轻,必须在外为家里分忧几年。 小时候,爸爸妈妈都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奚渝家境殷实,衣食无忧。 她还有个忠诚厚道哥哥,从居住的大院到学校,哥哥处处小心呵护,奚渝过着公主一般的快乐生活。 可天有不测之风云,爸爸不知道为什么辞去了工作。从此以后,家境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有一天,灾难似乎是突如其来。妈妈白天在法院执行人员的面前苦苦哀求,希望他们不要搬走兄妹在做好功课后惟一可以得到欢笑的电视;晚上则被迫跪在黑社会打手的面前,一脸泪水,苦求着他们再宽限几天。 048 那是个刻骨铭心的夜晚,爸爸与哥哥都没在,奚渝躲在房间里,只有妈妈一人出面周旋。 索债者有如凶神恶煞一般,气势汹汹的,先是一通污言秽语,再是几句严辞威胁。 他们打碎了玻璃,踢破了门。当他们看到奚渝的家真的已是一贫如洗时,才不得不恼羞成怒的抛下几句关于最后期限的话,随后悻悻离去。 执行者翻箱倒柜,索债者恶语要挟,这一家人陷入了罪孽深重的苦海。 在悲痛欲绝之际,他们在风雨飘摇中似乎濒临着被一脚踢出社会的绝境。 欠下的巨额债务有如泰山压顶,爸爸东躲西藏,疲于应付。妈妈考虑再三后,带着奚渝住到了姥姥家。 哥哥一直在帮助着爸爸,他曾经一个人住在家里,后来在家门被钉死后就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再去上学。 这个家好像从此之后便分崩离析了,奚渝和妈妈只知道,哥哥只身在外打工,而且每个月都能寄点钱到姥姥家,但却不知道爸爸的下落,更不知道爸爸后来是否还和哥哥在一起。 妈妈白天在单位上班,迫于生计,晚上再做点零碎的活儿,只有奚渝继续每天去学校念书。 没过几年,爸爸的再次出现已经不是在家里,而是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之上。 他形容消瘦,满头白发,一脸苍白,触目之际令人痛哭涕下。当他看到奚渝,干涸的眼角露出了一滴晶亮的泪花。 他有着千言万语想对女儿讲,有自己的辛酸,有对妻子儿女愧疚,还有对天对地,对这社会,对这个时代一肚子的怨言。 爸爸在临终前告诉奚渝,作为60年代迂腐的知识份子,后悔太相信这个社会还有道德与法律秩序的存在,他希望奚渝今后都不要念文科,改读理工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一门技术在手,老老实实的生活,比做什么都强。 奚渝的家庭,就是一次以保护优秀企业家为名的不公正的审判后,夺去了一条人命,害苦了一家人整整十年的时间。 那时候,奚渝很瘦,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在地。为了爸爸临终前的那句嘱托,奚渝没有选择文科。 她哭了很多次,从此挥泪告别了自己从小的理想。就在奚渝考上大学这年,家里的债务还清了大半,剩下的,也有因为同情而没再追讨的。 正当妈妈愁着如何为奚渝筹措学费时,很久没有回家的哥哥送来了两样令人惊喜万分的东西:一是哥哥打工挣来的钱;二是哥哥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 049 哥哥终于来了。家里的男人,也是惟一的顶梁柱,在经历数年的飘泊之后,他比以前更高大,更健壮,他已经成了一个泡经沧桑的男人,他的眼神,写就着人生的苦难与抗争。 在爸爸的坟头,他足足跪了半天,他发誓,一定要为父亲讨回公道,一定要将申诉继续到冤案昭雪,一定要让那些徇情枉法,见利忘义者得到应有的报应。 原来这些年里,在学校时一直成绩优异的哥哥一边在机械厂打工,一边利用空隙时间参加自考。 “无边寂寞夜,一片苦寒心”,哥哥不但让自已重新走进了校门,也为自己的妹妹奚渝赚下了一笔学习的钱。 奚渝记得那一天,妈妈抱着哥哥哭肿了眼睛。在奚渝的心中,哥哥是个永远都趴不下的男人。 因此,当她毕业之后,恰逢姥姥的房子因为拆迁而换了一套新房。妈妈本想将新房作为哥哥结婚所用,但哥哥却要让给奚渝,说自己有了好单位,早晚能够买得起房子,而且推迟几年结婚也不碍事。 共度患难的兄妹感情,让奚渝再也不忍心哥哥为自己付出太多。几番思虑,她于是就约了大学的男朋友何进去沿海的地方打工。 她以为这样一来,就能让哥哥早点和嫂子在新房结婚,也能让妈妈早一点圆了抱上孙子的心愿。 生活逐渐安定了,家人之间自然充满着无限思念。在奚渝去东宁之后,哥哥经常发来短信,每次都说妈妈和他自己很想念奚渝,并告诉奚渝,如果在外面混的不好,就回家来和妈妈一起住。 奚渝知道,回家是自己最大的心愿,而且哥哥也一定能够帮忙解决工作上的事。 可她本以为何进能来,因此打算两人一起在外面做几年,到时候哥哥结了婚,等有了孩子以后再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何进没有来。这个傻小子一直很懦弱,他说他买了房子,他肯定是找了个有钱的姑娘。 奚渝发过誓,要像哥哥那样做个坚强的女人,只要哥哥不结婚,就继续在外独自拼搏。 想了太多太多的伤感往事,疲惫的泪水让眼皮更涨,人也变得昏昏沉沉。 在不知道不觉中,奚渝睡着了,她没有做梦,睡的很深。也不知睡了多少时间,隐隐约约之中感觉外面的太阳火红火红的晒进了房里。 盖着的被子有点热,身上有些汗丝在渗,浑身上下开始有点因为汗腻而难受。 奚渝想挪一下身子,调整调整睡姿,可一扭身,她感到自己被某种东西缠住身体。 一只手从下面穿过来,伸进了衣服的里面,手心摸在右边的**上,两个指头轻轻的揉着**。 另一只手则从上面弯下去,伸进了裤子里面,在小腹的下面轻柔的抚摸。 在脖子的后面,一股热气有节奏的烘着,两片滚烫的嘴唇在后背的上部来回的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