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双穿)回首向来处》 第1章 天骄之女(附恶搞访谈录1) “使团赶路可真够慢的!”完颜康骑在马上望着苍茫草原,心中长叹一声。 南下短短百十载,就使在白山黑水间搏斗出顽强意志的女真人染上了骄奢淫逸的恶习,这使团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方起身赶路,入夜则定要寻个地方饮酒作乐。如此这般下来,月余终于出了边关。而塞上沿途见到的蒙古部族,仍在天地间结庐,逐水草而居,虽是尚无文字的民族,但那些被风沙打磨得粗糙的脸庞上,刻得深深的是对生存的执着。男儿个个骑术精湛,仿佛生来就长在马背上,女子个个勤劳善良不让须眉,连幼童中也不乏骑射的好手。 昨儿他嫌营里闷出去闲晃,就见两个放牧的幼童,不过□岁的光景,似在嬉闹,又似在比试,骑在鞍辔俱无的马上互相追逐,玩到尽情处,能钻在马腹下从另一面翻回马背上,看得他不禁咂舌。 这年的完颜康十二岁,若在现代,也该上初中了。在奢华富贵的王府长大,也没用多久就习惯了没有现代种种便利的生活。父亲对母亲和自己极好,但政事繁忙,很少能在府里,母亲就整日在后院的茅屋里对着一杆破枪发呆。底下人总是恭恭敬敬地叫“小王爷”,初听着烦,听到最后也习惯了,有时出府闲逛,在上京的茶楼里听说书的一遍又一遍讲华山论剑,讲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传奇。 这回的使团只是例行出使塞外,向蒙古各部落催要朝贡之物,并宣敕圣意。完颜洪烈见儿子早慧懂事,且这一路万无一失,顶多受点塞外风沙之苦,也好磨练其心志,便同意儿子同行。使团主事儿的是完颜洪烈的心腹,对外人假称完颜康是亲族的子侄。 铁木真这时还未称为成吉思汗,只是乞颜部的大汗,与义父王罕,义兄札木合一同雄踞蒙古草原,大金的使者他定是要亲自接见,按射雕中说法,找到了铁木真就定能找到郭靖了,这也是完颜康此番前来的目的。 旅途漫漫终有尽,使团终于到达了铁木真的部落,郭家母子的帐篷意外地好找,他在破旧却整洁的帐篷前停下来问,“我可以进去吗?”里面一个声音略带惊讶地说,“请进来吧。” 他走了进去,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女子正坐在帐篷里缝补,那帐子如蒙古样式,在上方开口供生火时排烟,也提供了天光照明,那妇人旁边站着个男孩儿,浓眉大眼憨头憨脑,比完颜康足足高出一个头。 想不到郭靖母子都在,完颜康心中欢喜,按汉人礼节行了礼,说道,“在下颜康,这位可是郭伯母李萍?”李萍二字是他千方百计从母亲嘴里哄出来的,母亲自己却是叫她郭家嫂子,或者萍姐姐。 那妇人闻言一惊,“我就是,你是哪位?”完颜康答道,“晚辈颜康,家母包氏,名讳惜弱。”李萍闻言喜不自禁,“惜弱妹子还活着?那杨大哥呢?”她见完颜康不回答,迟疑一下,“怎么你说你姓颜,不姓杨吗?” 你不姓杨么?李萍的话不停回响着,亦有个声音在回答,我当然姓杨!我的名字应该叫杨康!可是……从来没有人对他提起他的身世,十年一晃而过,日复一日中,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前世的记忆是否准确…… 他低头答道,“家母遭遇大难丧夫守寡,之后改嫁我父亲生了我,现住在中都。” 李萍听了这话,似乎死心了,神色悲戚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杨大哥却没能留下血脉,完不成两家人的心愿,好在惜弱妹子还在,还有这么大的孩子。” “郭伯母不必伤心,我娘现在过得很好,我也愿代我未见人世的哥哥杨康…”完颜康心下叹道,这倒也不全是谎言,那原本的杨康不是本来就没能出世吗?“我愿替他完成长辈的遗愿,跟郭兄弟结拜为兄弟!”说罢,拿出一把匕首呈给李萍,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上刻着郭靖二字,拔出鞘来明晃晃如一捧初雪。 这匕首共两把,为当年丘处机在牛家村所赠,一把刻着郭靖一把刻着杨康,两家人各持一把约为婚姻,这一把一直被包惜弱贴身收着,完颜康立了重誓保证一定好好保管,方才要来。(.好看的小说) 李萍一见匕首,就红了眼眶抓在手里一阵摩挲,半晌后蹙眉叹道,“这另一把刀我原也收在身边,只是被这傻小子六岁时弄丢了。”郭靖听母亲这般说,红了脸低声道歉。 弄丢了?这是怎么回事?完颜康心里正疑惑,这时却听见门口仿佛有人,“郭靖,郭伯母,你们在吗?”一个蒙古小女孩一阵风一样闯进来。 这小女孩打扮简约利落,穿着淡黄色普通样式的蒙古袍,蹬着小皮靴,半长不短的头发编成辫子翘在脑后,度其衣着举止定不是寻常牧民儿女,再加上她与郭靖熟识,定是铁木真的女儿华筝无疑了。 细看那华筝,面色红润,轮廓秀美,眉间带英气,眼睛细细弯弯颇有神采,初看上去十分可爱,可郭靖一见来人,立马苦了张脸,话也结巴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华筝理也不理郭靖,对李萍说,“郭伯母,我阿妈那边忙不过来了,想请你过去帮忙。”态度亲切礼貌,看来自从郭靖在豹口救下她后,母子二人在部落地位不低,李萍望了望完颜康,叮嘱儿子,“好好招待客人,不要跟华筝吵架。”然后就离开了。 见李萍离开,华筝才回答郭靖,“我不知道这草原上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听说你这儿来了客人,不许我来瞧瞧他吗?” 华筝从进来对郭靖母子用的都是蒙语,完颜康大致能听懂,不禁起了一番卖弄之心,便也用蒙语答道,“美丽的姑娘特地来看望,叫我怎能不觉得欢喜荣幸。” 华筝一听,一双美目圆睁,歪过头来看,“你是金国人?蒙古语说的不错!可你不在营地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言语中有质问之意。 郭靖急忙回答,“他说他妈妈以前认识我妈妈,也认得我爹爹,然后……”他张口结舌想解释完颜康的来历,却完整话都说不出几句来。 华筝对这番结结巴巴的解释很不耐烦,干脆不理郭靖,转过头来对着完颜康,“远道来的尊贵的客人,不知你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不等回答,又说道,“还是用女真话说吧,你蒙语说得可不怎么样。”后面这句却用的女真话,口音极其标准,显然听出完颜康刚刚说蒙语时的卖弄之意,故而回敬。 原来完颜洪烈虽应了儿子的要求同意他学蒙语,但毕竟蒙古族此时还是四分五裂,向金朝纳贡称臣,不肯让他浪费过多时间在这上,所以完颜康的蒙语只学了大概,招致华筝的嘲笑也不奇怪。 完颜康心笑,她只是出于小孩子心性要挫挫自己刚才的得意,自然不和跟她一般见识。再看郭靖自华筝进来就举止大变,言语诺诺,见两人言语不合,几次张口却吐不出字来,小脸儿憋的通红。 也难怪郭靖不想娶华筝,她性子直憨,脾气又不小,哪里能赢得青梅竹马的柔情蜜意,何况郭靖又是这么块木头!他心里觉得好笑,就说道,“这不是难为郭兄弟吗?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误会我们吵架就不好了。”华筝正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一听这话立马笑得双眼弯弯,“好,那我们就讲汉语好了,请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看这变脸速度,自己只不过白说句担心郭靖,她就立刻笑得花儿一样灿烂,对他的态度也大变,华筝对靖哥哥也太痴心了吧,完颜康正想着,猛地意识到华筝刚刚说了一口漂亮的北方口音的汉话。 他来不及纳闷,射雕里可没提过这个成吉思汗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语言天赋,急忙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在下姓颜名康,家母与郭伯母是旧交。” “颜兄弟,我叫豁真别乞,还有个汉语名字,你便叫我华筝吧。(.无弹窗广告)”说罢转向郭靖,“我们说好了去骑马,不如让颜兄弟也一道?”。完颜康点点头,“纵马草原的机会难得,我当然会去了。”郭靖却茫然问道,“华筝?我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华筝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说有就有,你废话什么?”郭靖犯了牛脾气,“我们没约好,华筝你说谎,我不去了我要练武功。”说罢气鼓鼓地走了。华筝哼了一声,“谁稀罕你去,颜哥哥会陪我去的吧!”说罢笑盈盈地看着完颜康。 完颜康心知这是铁木真的爱女,射雕中重要的女配,只有郭靖那种傻小子不知道讨好,便点头允诺。两人出了帐篷,华筝欢快地指着前方一群尚未驯服的小马驹,“颜哥哥,等我去挑匹马!”说着翻身跃上奴隶手中牵着的小马,甩起套马杆,策马冲进马群。 马群并不算受惊,只是在各自躲避横冲直撞的骑手,瞬间烟尘四起,马儿也奔散到各个方向,华筝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驾着坐骑灵活地逼近她选定的目标,那匹奔逃中的黄色小马被套马杆套住脖子,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她一个腾跃落在它身上。那马见她年小力弱,发狂般地奔走跳跃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华筝却像粘在马背上一样任凭怎么折腾,片刻后那马没了力气,就温顺起来,稳稳地载着她一路小跑过来。 完颜康看见华筝英姿勃勃神采飞扬,忍不住喝彩,一时心痒难耐,也跳上身边一匹已驯服的马,扬起套马杆,冲入受惊的马群,几个闪回后,就逼近了一匹雪白无暇的骏马,看准时机挥臂,套马杆就套到了马颈上,那匹白马受力一惊,刹那间踉跄了一下,就趁这一瞬间,他放了缰绳双脚脱镫,飞身跃上光裸的马背,这一跃险些滑下来,他急忙夹紧马腹,双手想勒住马颈,但手臂不够长,只能揪住马鬃,这举动似乎更是激怒了身下的烈马,他被颠得七晕八素,数次险险半身滑下马背。 “就不信我驯服不了你这小小野马!”完颜康的性子也被激起来,手狠狠扭住马鬃,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人一马较起劲儿来。那白马上腾下跃,仰头狂奔,许久才终于认输,完颜康不免汗颜,自己这番驯马,成功是成功了,可却也狼狈的很,想到这儿,不由得看向华筝。 华筝拍手直言道,“好险好险,你现在这样子可真狼狈!不过这匹白马调皮得很,寻常人根本不会去碰。你可选了匹好马呢,听汉人故事的大侠都是穿白衣骑白马的!” 完颜康却知不是想做大侠,而是因为女真人好穿白,不似汉人视穿其为服丧,他点头回道,“你不也是穿黄衫骑黄马?” 华筝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和身下坐骑,轻笑道,“马可以换,却不知到哪儿去找根绿色羽毛来……”她这句话说得极低,像是自言自语,随即大笑着指向西垂的落日,“来,我们来比比谁跑的快!” 这时刚刚被驯服的两匹马都被套上鞍辔,牵到面前来,完颜康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与华筝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策马前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东边是大汗的斡儿朵,招待金朝使者的庆祝活动正进行着,完颜康纵马疾驰,享受凛冽的风擦伤脸颊的快感,只想把那边震天的鼓,悠扬的乐,纵情舞蹈的沸腾人群,全部远远抛在在身后! 华筝的声音被风吹过来,“看你有没有本事追上我。”话音刚落,她连人带马,超了他一个马身的距离。 前面横着条弯弯绕绕的河,他们纵马过去的方向正有牛群在那儿饮水,他见华筝没有慢下来,便提缰紧随她,果然从河水极浅极稳处踏过夕阳洒下的一片碎金。马蹄踏水激起的水花带着河底的泥,溅得老高,来不及落下就被远远甩在身后,牛群依旧安详地饮水,只有放牛的牧人对他们打了个呼哨。 转瞬之间连那呼哨也远远地甩在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和华筝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见这场比试输定了,完颜康放缓速度停了下来,前面华筝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放慢,也猛地一勒马。 那匹黄马前蹄蹬空,仰头长嘶,然后扭转方向,向自己这边踏来。 穹庐似的天空低垂了下来,残阳一点如血滴晕开,暗红的天幕镶着几缕黑色的云,顺着大地柔和的线条无限地延展开来,在这无边的喑哑苍茫中却点着一抹淡黄的亮色,让人忍不住盯着看,怎么也挪不开视线,看那黄衫黄马慢慢靠近,听那马蹄踏着枯草的擦擦声在静谧中渐渐放大,还有清脆的笑声传来,“你认输了吗?” 完颜康方意识到自己早已看得呆了,低声浅笑道,“那是自然,输得心服口服。”华筝笑道,“回去便慢慢走吧,我想听你说说南边的故事,是不是有从不下雪永远开花的地方?”于是两人策马并肩而行,一路上完颜康说些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华筝就盈盈笑着听。 就在快到住地时,华筝说道,“颜哥哥你说的事儿可真好玩,但不知你有没有读过一本有趣的小说,书名叫射雕英雄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圣诞节,和某人聊着聊着想发文的事情,突然她说,要不你就今天发了吧,圣诞节哦! 我就想,啊,那就今天发了吧,于是把文档里的字一点点挪出来。耐不住寂寞啊耐不住寂寞,管他什么榜不榜的,我写这么多字是要人看滴~ 祝大家阅读愉快! 修文 首先遇到的就是排版问题,不知道是空行好还是不空行好呢,试试再说~\(≧▽≦)/~ 恶搞访谈之康华来了(一) 华:欢迎大家来到康华来了的拍摄现场,我是刚刚出场的华筝,啊,现在故事才是第一章吗?好开心啊出场这么早,我还以为我这种没什么戏份的女配会等很久呢~ 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刚还在蒙古草原赛马的,怎么会到访谈节目的现场? 华:这位是正篇里的男主角,聪明伶俐一表人才的完颜康,大家鼓掌! 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个“康华来了”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 华:哈哈,完颜康同学很快就进入状态了嘛。听,多么自然顺畅一气呵成的吐槽啊~来,面对镜头,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 康:(紧张)是直播吗?要我说什么啊? 华:啊,完颜同学很害羞很低调呢,这样可不方便做节目呢。不过没有关系,虽说正篇里你是主角我只是偶尔露露脸必要时刻推动剧情的女配,但是在这个“康华来了”的节目现场,我可是主持哦,而你是我的副手~ 康:但是我的名字在前面。 华:这个只是为了押韵而已。 康:……算了,不指望你能回答什么正经问题,负责人在哪儿,到底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个节目? 华:恩哼~~这可是个好问题呢~ 康:负责人在哪儿? 华:不会有负责人啦,现在是直播!直播!你是我的副手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啦~ 康:好吧,看样子也不会有负责人来了。 华:hu~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康:正式开始什么啊?到底要做什么啊? 华:第一个话题就是完颜小朋友提出来的,“为什么做这个节目?” 康:小朋友? 华:你现在身体12岁,当然就叫你小朋友啦~你看,一个问题没答完,又提出一个,这样可不好,观众会投诉的哦~ 康:就算投诉也是因为你废话多。(偷笑)咳,当我没说。 华:做这个节目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啦~ 康:(黑线)喂,你还真当我没说啊! 华:因为正篇是穿越题材,人带着现代的思维方式回到古代而且是半架空武侠,会产生各种有趣的想法和对比,而这些如果作为心理活动描写出来,会让文章显得过于啰嗦,还会把节奏拖慢,这样会降低点击率的说。 康:所以就把那些想法在这里说出来? 华:是这样子~ 康:听起来倒是有道理,我常常在心里无意识的比较古代与现代……(被打断) 华:同时可以提起读者对后文的兴趣,事实上我已经得到允许可以在这里做适当的剧透哦~ 康:剧透?那就是说你知道后面的剧情? 华:只是个简略得鬼都看不懂的大纲而已,作者很懒的,都没有什么存稿,说实话真是令人担心啊~ 康:为什么作者不告诉我? 华:你是主角嘛,若告诉你的话,那些要让你五雷轰顶的突发剧情就没有效果了。 康:然后你就在旁边看热闹吗? 华:这个是对此节目的官方解释而已,事实上,我觉得只是作者银【哔——】看多了,想找个地方肆无忌惮的吐槽罢了~或者是【哔——】星中毒无可救药,真是任性的人啊~(摊手) 康:(茫然)你说什么?什么叫“吐槽”啊? 华: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啦~节目完成后看我再跟你解释的。好,那么进入正题,今天的更新—— 康:现在才进入正题啊! 华:这就是无意识吐槽的强人啊~这一章的内容很紧凑呢,从出生到12岁的成长,还有与故事重要女配华筝的相识——有什么感想吗? 康:呃……这个……呃……比骑马输给你了,输得很服气,果然蒙古族是马背上的民族,骑术出神入化,现代的蒙古族都已经骑摩托住砖房了,去草原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华:哈哈哈哈~~说到底你只记得刚发生的事情啊~~果然现在就让你做简短的人生总结太勉强了吗?(低声)话说你好像在心里把我的相貌评论得一无是处呢~虽然我看不到正文是怎么说的~但是作者大人告诉我了呢~ 康:哪有…… 华:(摊手)没关系这个我不介意的。 康:(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对郭靖的态度很奇怪,像是逼他讨厌你一样,华筝应该是喜欢郭靖的吧。 华:郭靖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忍心那么凶他的,可是没办法看他那傻样就来气啊~再说还是不要把关系拉得太近,他和黄蓉神仙眷侣,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康:这倒没错。 华:不过你还是很惊讶吧,居然安排蒙古公主华筝和你是一个世界来的人~有什么感想? 康:是没想到啊,通常都是主角一个人穿越吧。觉得很幸运,不孤单了,希望以后不要成敌人才好。 华:两国当然是要打仗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喂,别看我啊,那么久远的事作者都还没决定呢~ 康:啊?你不是知道大纲吗? 华:呃,只是到你18岁而已。 康:重要剧情不都是18岁以后才发生的吗? 华:啊哈哈~还有六年呢,总得为未来做些准备啊~你看你自己不是还跑到蒙古来了,原著里可没有哦~ 康:好吧,那你可以“适当”剧透了吧。 华:恩,好~神功会有的,美人也会有的,奸.情会有的,狗血也会有的,原创人物会有的,半原创人物也会有的,以上~ 康:就到这儿?根本没说什么实质的东西啊。 华:今天的“康华来了”就到这儿,下一期,敬请收看!再见! 康:你不是要剧透吗,能不能多说两句啊!喂! 第2章 同根之人 “颜哥哥你说的事儿可真好玩,但不知你有没有读过一本有趣的小说,书名叫射雕英雄传?” “你说什么?你也……”话没说完就被华筝打断,“有什么明天再说罢!” “等一下!”完颜康急切地喊道,却只见她策马离开的背影,伴着马蹄声和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融入昏暗的暮色,于是也掉转马头,迎向金朝使团营地的火光。 完颜康依稀记得射雕故事里,华筝放弃了爱情,远走西域终身不入中原,刚才看到这个活泼的小女孩策马驰骋意气风发,想到她最后的命运,不由得感慨万千,然而得知这已经不是原先那个痴情善良的蒙古公主时,再担忧怜惜就未免多余了。 曾经的世界已是前尘往事,也知道回去的希望渺然,可一旦得知有同根同命的人,怎能不心情激荡。激动过后,完颜康忽然又奇怪她是怎么笃定自己身份的,心想这可要好好问一问了。 第二日清早,完颜康便前去郭靖母子的帐篷,果然看到了华筝小小的身影斜靠在栓马的桩子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揪扯着木杆上悬挂的彩色布条。完颜康远远冲她打了个唿哨,她听到一下子雀跃起来,远远向他挥手,等近了,她跑上前帮他栓马,嘴里还不停催着,“快点儿快点儿!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我可就等着看你们结拜呢。” 饶是他心中有无数话想问这位同乡,此刻也只好随她一起向郭家母子的帐篷走去,华筝笑道,“话说,你是不是想着早点儿和郭靖拉上关系?以后日子会好混么?” “这倒也不至于吧……”完颜康一时语塞,“更多的是好奇吧,其实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找到,如果找不到,就当出来开开眼界。” 华筝眨了眨眼,“那你就这么把杨康的存在一笔抹消了?” 完颜康记起昨天帐篷外的呼吸声,当时只当是那群热情好奇的蒙古小孩,没想到是华筝把该听的都听了去,包括他临时搪塞的身世,便回答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对我提起身世,我也只好暂且装不知道。你放心,这是暂时的,你不要以为我会同原来的杨康一样贪图富贵,卖国忘本。” 她闻言微微抿了抿嘴唇,继而问道,“那你觉得这个郭靖怎么样?”完颜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跟原著一样,又傻又倔,认死理,不过这样性格的人才能成为大侠吧。” 两人谈笑着到了帐篷,李萍早就听见声音,和蔼地将二人迎进来。完颜康进了帐篷发现里面还有他人,五男一女,高矮胖瘦形容不一,年纪最长的持降魔杖,双目紧闭面相凶恶,一秀美女子佩剑,余下几人有背刀的,持扁担的,腰上缠鞭的,还有空手的,显然都身负武功。 郭靖拉过完颜康,对那几人说道,“几位师父,这就是颜兄弟。[]颜兄弟,这是教我武功的几位师父。”完颜康自然知道这几人是江南七怪,虽然奇怪怎么少了一个,但依旧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柯镇恶目不视物,第一个发话,“你跟着金国使团过来,想必是金人了?”完颜康答道,“在下母亲是汉人,父亲是金人。”听他又问,“听你呼吸是练过武的,师承何处?” 柯镇恶口气不善,完颜康也不卑不亢地答道,“家师曾嘱咐,在外莫提起他的名号。”柯镇恶闻言冷笑一声,“郭家嫂子,这结义还是算了吧!与靖儿指腹为兄弟的是杨家后人,是忠良之后,靖儿怎么能和来历不明的金人结拜!” 完颜康还未及答话,就听华筝抢到,“忠良又怎么样?金人又怎么样?杨家四郎还与辽国公主成亲了呢,为什么他俩不能?”柯镇恶被这话噎住,又不好对华筝发作,只重重地哼了一声。李萍也没有被柯镇恶的恶声恶语吓到,“大师父,她毕竟是我惜弱妹子的骨肉,两家人早有约定,他既有心来寻我们,怎么能……” “他母亲改嫁了金人,无耻至极,你还要叫她做妹子?”柯镇恶语气厌恶至极,说完还用降魔杖狠狠地砸向地面。完颜康一直态度恭敬,但此刻听人辱骂他母亲,心底恼怒,忍不住出言,“我倒想问这位前辈,我娘一弱质女流,遭遇不幸家破人亡,如不改嫁还有别的出路吗?” 那秀美女子面色略为动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柯镇恶神色又低下头。李萍说道,“惜弱妹子也是迫于无奈,小兄弟年纪还小,几位师父就不要再讲了。”完颜康一抱拳,“算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了。郭伯母,郭兄弟,在下告辞。”华筝见状也急忙向众人告辞,随他出去,刚走出两步,只听她噗地一笑,“我刚还奇怪你为什么不肯说你真实身份,现在倒有点明白了,哈哈,接下来就好玩啦!” 完颜康还兀自气愤难平,听她这么说,便问,“什么好玩?” “你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么,一副大志已成自信满满的样子。丘处机教你武功,江南七怪教郭靖武功,这些不都因为当年那个赌约么,不光赌谁能教好徒弟,更赌谁的运气好,负责救的孩子不但是男孩而且还要活下来。如果杨家的孩子死了,那江南七怪赢这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可现在,你的身世被搅得一团乱谁也说不清,若是以后两方对质,那才有趣呢,不晓得还要吵成什么样子!” 完颜康想到丘处机那副刚愎自用的暴躁脾气,心里默默同意,又听华筝问道,“你刚刚说,‘家师曾嘱咐,在外莫提起他的名号。’这个家师是指丘处机?他怕你顶着他的名头在外惹是生非?” 他耸耸肩,“他一向自诩爱国义士,生怕世人知道他认了个金国的小王爷做徒弟,遮遮掩掩也不奇怪。”华筝掩嘴笑道,“嗯,你很讨厌他。那老道士真就那么招人厌吗?” “我七岁那年,父亲派人把牛家村的旧屋打包运来,不久后,丘处机就追踪而来。那天我正躲在花丛中没被发现,我听到他骂了句‘淫奔无耻’,然后拔了剑,若不是那时候我娘正在旧屋中抚着我爹的旧枪哭泣,不然,她怕是连自己为何死都不知。” 华筝点点头,“很像是他会做的事情,我也讨厌他。那然后呢?你还是拜师了?” 他苦笑道,“第二天他来到府上,说要收我为徒,我父亲见我不肯,破天荒头一次把我大骂了一顿。最后只好拜了师,丘处机脾气差了点儿,又没什么耐心,但武功还是不错的。” 华筝闻言对他挑眉道,“哦,长春子的徒弟,王重阳的徒孙,那你功夫一定很好了!可不可以指教两招?”说着摆出要比划两招的架势,此时两人已离开帐篷甚远,她打个唿哨,草丛沙沙几声响,便跃出一匹马停在她身边,她从马鞍上解下一把短剑,出鞘挽了个剑花。 他行了个拱手礼,也拔出佩剑,笑道,“你先请!”华筝也不推让,欺身抢上,“这是越女剑法,郭靖到现在没学会,我可是早就学会啦!” 完颜康看那越女剑法锋锐精奇,配合轻灵的步法,堪堪一个幼童使来也颇具威力,而他用来应对的全真剑法中气平和,不含杀气,但一招一式滴水不露。几招下来两剑相抵,力道震荡,华筝轻呼了一声,手中剑被挑飞,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直直插入土中。完颜康心知自己出手有些过重,他内力略有小成,华筝却是毫无基础,只见她轻轻蹙眉,用左手按了按右臂关节酸麻处,接着一跺脚,既不去捡剑也不认输,轻身上前比划起拳脚来。 华筝使用的是分筋错骨手,几招过后,她跳开去,“不打了,打不过!话说,你怎么没用九阴白骨爪?梅超风没有教你吗?”完颜康这才明白她比武的用意,“我不可能在人前用她教的功夫,你要是想确认剧情的话,直接问我好了,我没必要瞒你的。” “这么说她果然被你家收留了,还收了你做徒弟?”华筝笑道,“是了,桃花岛一派都是聪明人,她自然也是喜欢聪明人的。那么,她肯定不放心让宝贝徒弟一个人跑来塞外吧?她来了吗?可不可以带我见她?” 完颜康回想起临行时,师父冷着她俊秀的面孔,傲然说,出去历练一番也好,我的徒弟没人欺负得了。他摇摇头,“我父母都放心我一个人来了,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啊拉?她没来?咦?真奇怪――她丈夫的坟墓在这儿,她的杀夫仇人也都在这儿,没理由她不来。除非她身体还没恢复,或者武功练到关键处……”完颜康见她神情严肃似有怨怼,突然起疑,“你找她做什么?难道是替你师父报仇?” “啊哈?什么报仇?你是说江南六怪吗怎么可能啊。再说他们也不是师父,他们是被我父亲聘请留在这儿的,跟教我骑马射箭的哲别没什么分别。开始只是和我几个哥哥一起学学拳脚,后来跟朱聪学认字,和韩小莹学些剑法,你别担心,前辈之间的恩怨我没资格插手,我找梅超风也不过想叙叙旧罢了。” 完颜康更加疑惑,“叙旧?我父王的确是从蒙古带她回来的,你那时见过她?可你那时才四五岁吧。” “想知道怎么回事吗?带我去我再告诉你。你是大金的小王爷,跟着你走一不会迷路二不愁吃穿三不会被欺负,你只要在半路上稍等一下我,我会想办法赶上的。你爹连梅超风都能捡回去,你捡个迷路的小姑娘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吧。” 华筝笑嘻嘻自顾自说着,像是认真盘算好打定了注意,完颜康心里觉得不妥,于是劝阻道,“你现在身体的年纪太小了,怎么说也超不过十岁吧。你要是真的想去中原看看,也最好再等几年,不需要急在这一会儿。” 她听了急忙摆手否认,“怎么不急?我要练武功,武功要从小练的,再过几年就真的来不及了。江南六怪不会教内功,现在也只会一些拳脚功夫,这怎么够用?” “如果你要瞒着父母偷跑的话,他们一来难过担心,二来肯定要怀疑到我们头上。而且你就这么放心跟我走?” 华筝急切地说,“昨天跟你聊了聊就知道你是好人,我都那么坦白,跟你承认身份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在这里十年了,整整十年啊,就只来了你这么一个机会,如果放过了,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离开这里学武功?” 完颜康叹口气,自己是好人么?这位老乡可还真是个孩子,“我可以先教你一些全真教的内功,慢慢练不会有差错的。” 她听了猛摇头,“你才能在这里待几天?而且全真心法又不怎么样,全真教除了王重阳一个,哪里有什么高手?我要去中原,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机会,学更高深的武功。” 完颜康心想,全真派心法已经是当世最上乘的内功,只不过进境缓慢,贪心急躁的心态恰好是练武的大忌,便继续劝道,“你是成吉思汗的女儿,以后要什么有什么,武功能防身就好,练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 华筝猛地沉下脸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就该被丢出去跟人政治联姻,再生一堆小孩儿吗?呸!幸而这是武侠穿不是历史穿,我可以去练武功,武功高了的话,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想做什么做什么,谁也管不到我。你要是不肯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完颜康见她火了,突然醒悟一个现代的女孩子被丢到男尊女卑的古代是何等处境,更何况是婚姻状况仍很原始的蒙古,这时的急于离开是为了摆脱命运,心中悔之不迭,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路上等你就是了。”说罢又很好奇,“等你练成绝世神功后打算做什么?” 华筝听他答应,拍手欢笑道,“你觉得建立一个魔教怎么样?像天山童姥的灵鹫宫一样,都是武功高强的漂亮小美女,号令整个武林,然后把世上所有的美男抓来当仆人,从小正太到美少年到美中年一应俱全,哇哈哈……” 完颜康知道带她回中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又听她一板正经地说着白日梦,忍不住好笑,等神功练成的时候,多半也是个老太婆了,抓帅哥来有什么用。又听华筝问,“你以后要做什么呢?总得有点儿人生理想吧!” “我本来的人生理想就是随便地当个警察,随便赚点钱,娶一个不美也不丑的女人,生两个孩子……”华筝惊奇道,“咦?鹿丸?你也看火影的?”“那后面我不说了,你应该知道的啦。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人生理想,这辈子的么,还没想好。”华筝咯咯笑道,“你是做警察的哦,可惜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当不成捕快。不然这样吧,你来给我的魔教,我封你当护法!”完颜康不置可否,“你先建了你的魔教再说。那你呢?”华筝不解,“什么你呢?”完颜康解释道,“我是问你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华筝突然皱眉道,“不要提上辈子的事情好么!” 完颜康耸耸肩,上辈子如何殉职恍如隔世,短短一生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说,随着时间流逝,种种思念也愈发淡薄。其实不用问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前世肯定还是个还未出象牙塔的学生,言谈心态和他们这些在社会上摸打滚爬过几年的人所带有的麻木世故是全然不同的,想必她也是死过一次,有些不想提起的缘由。 事后果然如华筝所说,她在半路上赶上了使团,满面尘土掩不住她得意的大笑,“我在走前告诉腿脚不便的老萨满,说我听到了天神的示谕,要我出外游历,时机到了自然会回来,给部落带来福音。你看,这一路都没人追来找我,所以迷信什么的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你呢?和使团的人解释清楚了吗?” 完颜康笑笑,“我吩咐他们多准备一个人的吃住,哪里还要解释。”这时华筝骑来的枣红马长嘶起来,之后低下头让华筝抱住颈子,她低喃了片刻后松开环着的手臂,轻轻捋了捋马鬃,那马儿就撒开腿,一溜烟地跑向天边去了。 华筝凝神望着马儿消失的方向,半响侧过头来,伸出了右手,“请多关照。”完颜康也郑重回握住她的手,朗声道,“请多关照。”两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这文不如改名为《男主与女主以及其他人等对话录》算了……orz……咋全是对话啊,泪奔~~~ 第3章 中都王府 回中都这一路上,完颜康发现华筝――她不愿提起前世的名字,就只好用现在的名字互相称呼――对金庸的小说了如指掌,甚至连几次修订版之间的差异都如数家珍。 他只知道射雕最强的武功是九阴真经,并且一半在梅超风那儿,一半在桃花岛的周伯通手上,都十分难以弄到。而华筝却提起了神雕侠侣,当年王重阳为了与古墓派祖师林朝英争输赢,在她死后亲手将九阴真经刻在古墓中,被杨过和小龙女发现,最重要的还是倚天屠龙记中的九阳真经,这本堪称武侠史上最强外挂的秘笈在神雕侠侣末期才被某两位炮灰从少林寺中盗出,并藏于白猿的腹中,几十年后才被张无忌在荒山中撞到,那么此时,九阳真经还好端端地在少林寺,等人来盗。 这么想来,他也便明白了华筝所说的合作是指什么,古墓只收女子,对全真教厌恶至极,他去是万万不行的,而少林寺正好相反,不招待女客,华筝也无计可施。仔细想来,这两桩事情倒也并不难。 华筝对他的判断嗤笑一声,“别以为npc能偷出来,你就一定能。另外还有件事儿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拿到九阳后一定要快点练。” 完颜康摇摇头,“我不是说过了,练武急于求成是大忌。”华筝闻言单手扶额,做出一副痛心不已的样子,“你没懂我的意思,来听姐姐我解释一下。你记不记得书里都谁练过九阳?能总结出共同点吗?” “你昨天说的,达摩,扫地僧,觉远,张无忌,还有练得不全的有张三丰,郭襄,以及少林的路人甲老和尚。共同点的话,他们悟性都很高,都是心胸旷达,不贪图名利的好人?” “no!最重要的是,达摩是和尚,扫地僧是和尚,觉远是和尚,张三丰先是和尚然后是道士,郭襄后来也出家了,张无忌练功的时候在荒山野岭,本身还是个啥事都不懂的小屁孩……所以唯一一个有夫妻生活的张无忌还是在练成后结的婚,剩下的人都是出家人呐出家人,所以我建议你保险起见最好在九阳练成之前不要有性生活,我记得哪本同人来着里面说九阳修炼一半时ooxx了然后就产生了奇怪的副作用,然后导致了一个我很不想看到的令我很不爽的结局,啊不对那只是个番外可以无视掉的……” 他见华筝用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天真面孔口无遮拦,略微不适,“小姑娘家,说话别这么奔放。再说了又不是葵花宝典,哥哥我也才十二岁,您操这心干啥……”华筝忍着笑拍拍他的肩膀,故作严肃,“没事儿,我吓唬你的,除了yy没有任何根据的说。” 两人一路说笑,完颜康也越发不后悔自己把她拐带出来,来这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么畅快自在的谈笑竟从未有过。眼看就要到达中都,华筝也换上了中原服饰,这一路从塞上过雁门关,风土人情已截然不同,中都――也就是日后的北京――作为金朝的都城自然不是一般繁华。中都街道宽广,贸易繁盛,两边叫卖不停,吆喝不止,华筝扒着车窗,亦是看个不停,问个不止,像鸟儿出笼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她尤为好奇为何屋顶落有厚厚的黑灰,他解释是因为家家户户烧煤取暖产生的煤灰,引得华筝惊呼,原来古代就有空气污染一说。 完颜康见状也不由得感叹,就算同为穿越,命运也颇为不同,他这十年锦衣玉食,她却十分困苦,金朝不但以封赏拉拢部分部落,挑动内部斗争,收取大量贡品,还封锁边关限制贸易,其中尤以铁器为甚,从而遏制蒙古势力的壮大,因此草原上的部族生活得十分困苦,即使华筝贵为大汗的女儿,也难以见到这些古代的寻常事物,于是劝道,“我们先回府,休息好了,过两天我带你四处逛个够。” 等进了内城,使团的官员自去复命,他与华筝合乘的马车转向王府,连同随行的八个护卫骑马跟在车后,马车刚一转过街角,就看见王妃被丫环搀着,立在府门口望眼欲穿。 母子久别见面,笑泪交织不必细说,完颜洪烈此时却不在府,原来是有事前往西夏。完颜康请母亲把华筝带去安顿。只听她信口开河,把身世编得天花乱坠,无比凄惨,听得包惜弱泪眼婆娑,随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反倒把刚归家的儿子丢一边,而完颜康听着她的漫天胡扯,也觉得颇有意思,一般人是难以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撒弥天大谎吧。 等母亲替华筝安排房间时,完颜康趁无人在旁,悄悄对华筝说,“晚上你别睡,子时在窗子下等我。你不是要见我师父么,我带你去。” 等更鼓敲了一下,完颜康便找到华筝,带她顺园中小径走去,花园中寂静无人,只听见两人脚步。圆月高悬,照得石子路白晃晃,投下花木山石黑黢黢的影子,这时突然听见一阵幽幽的叹气声,接着一声低笑,然后又是一片悄寂无声。完颜康叮嘱华筝,“师傅她在练功,我们在旁边等等。” 两人转过假山,就见空地间一个人影,长发垂肩,正舞弄两条银蛇似的长鞭,高挑的身形笼罩在一团模糊的银色中,再细看那鞭子却是一条,她双手执在中央,两边各二丈有余。银鞭四处翻卷,在月光下光华绚烂,似活物一般灵巧,毫无破空之声,待鞭头从他们面前晃过,明晃晃装着数十只倒钩,形如蝎子的毒尾*1,华筝猛地吓了一跳,轻呼出声。 梅超风闻声神色不变,舞鞭的双手更是丝毫不见停顿,完颜康见华筝双手捂嘴,颇为紧张,轻声安抚道,“师父早听到你在这儿,不怕。”又片刻后,梅超风双手一抖一扯,银鞭缠回腰间。见她坐地调息,完颜康走过去,垂手立在一旁,说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只听一声冷笑,梅超风端坐着,纹丝不动,“我曾交待,教你武功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说给谁听,谁就没有命活到第二天!”完颜康和她相处六年,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气,也不着急,只是顺势跪在她身边,拉住她袖子蹭着央求道,“师父不要动怒伤了身体,徒儿考虑不周,师父要是生气,就再罚我吧。” 梅超风任他摇着袖子,突然展颜一笑,冰冷的脸上添了几分温柔,“你平安回来就好,还有什么好责罚的。一早就听人议论你带了个小丫头回府,带着见完王妃还不够,还要带着见师父吗?” 完颜康心想,这王府下人的八卦果然够迅速的,笑道,“师父莫要取笑徒儿。”又拉着华筝,“这是我师父,快向她请安。”华筝上前行礼,“晚辈华筝拜见前辈。” 话音刚落,梅超风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她,“你说你是谁?你再说几句话!”华筝扬头朗声道,“你若是要离开草原的话,听着水声顺着河走,金国来的使团今晚一定会在这河边安营,他们肯不肯带你走,就看造化吧。” “好,好!原来是你!长到这么高,声音也变了。”她端坐在地上,视线刚好和华筝平齐,但因目不视物,只能双手扶住华筝的脸,摸索她脸部的轮廓,“那时分开的仓促,也不清楚你的模样,快让我看看。” 完颜康也吃了一惊,他带华筝来见梅超风,本来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只不过是好奇她所谓的叙旧。他还记得六岁那年,完颜洪烈出使蒙古回来,曾细细给他母子讲述塞外见闻,讲到一汉人小孩儿在豹口下救出铁木真的幼女,又讲到归途遇到一眼盲女子倒在河边,怜其孤苦便收留了她。完颜康心知父亲这番善举更多是为了讨好母亲,才误打误撞给他捡了个师父,哪会想到这并非巧合,竟有华筝的指点。 “我最不喜欢欠人的恩情,这下可好,省了回大漠再找。”梅超风灰白色的尖利指甲落在华筝脸上上下摸索,她僵在那儿不敢挣脱,只苦着脸向他猛眨眼,求他解围。完颜康见状上前,“临行前师父教导徒儿,武功一日不可荒废,是否要检查功课可曾落下?” 梅超风闻言放开华筝,示意完颜康上前,华筝如释重负,丢下一句“师徒授艺我回避啦啊哈哈”就撒腿跑得无影无踪。直到练武结束,她才又绕回来问安,等梅超风回去住所,她撇嘴道,“你还真是,仗着你是个小正太就卖萌…呃…我的意思是,对你娘,你师傅,都那么乖巧,还撒娇,难怪她们都那么疼你。喂喂,你两辈子年龄加起来多少了啊,没过四十不惑也至少三十而立了吧,不觉得别扭吗?” 完颜康笑笑,“上辈子么,我从小淘气,上房揭瓦,上学时逃课去游戏厅网吧之类的更没少做,我妈一直打着骂着逼我努力学习,当时没少让她生气。等后来,好容易懂事了工作了,还没来得及孝顺就来了这里。娘和师父都是苦命女子,我身为晚辈,能做的也只有让她们过得快乐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华筝垂了头,然后嘴硬道,“我阿妈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阿爸还有有好多个妻子,其他小阿妈的孩子我都数不清,少我一个在身边也没关系的。算了,不说这个,嘿嘿,你看看这是什么?”华筝说完拿出一大张宣纸,借着月光,完颜康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拿来细看,字迹不是墨写的,却是由一个一个淡淡的小黑点组成。 “赶快抄一遍吧,这个染料持续不了几天。时间太紧,梅超风那份九阴真经是针刺的,字像蚊子,认就要认半天,更别说是抄写了,毛笔我还不会用。我就用了药水,从一边渗透过那些针刺的小孔,印到另一面的宣纸上。再用染料涂在宣纸上,就显了字迹的颜色。倒是把皮子上的药水洗净烘干废了不少时间。” “这是怎么弄到的?”完颜康倒吸了一口凉气,华筝还真是胆大包天,梅超风对他这个徒弟很好不假,但也性情乖僻毒辣,眼盲的人触觉最为灵敏,她剧情那么熟,知道梅超风狠辣的性格,怎么竟敢做这种捋虎须的事。 “你难道以为我跟着妙手书生朱聪就只学了认字么?看招,飞龙探云手!”华筝面上只有得意,手再一晃,指尖赫然捏着他揣在怀里的荷包。“好一招妙手空空!”他接回荷包,嘴里如此叹道,压下心中的一丝不满,“你怎么不先和我说?先在她摸你模样时顺手牵羊,然后跑开抄写,在道晚安时再送回她怀里?这期间若是被她发现经书不见……” “你若是提前知道了,心里紧张,说不定就会被她感觉出来。我就在附近,听到不对会立刻过去经书还给她,假装是无意间捡到。只是没想到,果然是人皮啊。” 完颜康跟随梅超风学武也有四五年,这九阴真经却从未听她提起,更不用说见到。后听华筝细说来历,也回忆起来,那是她死去的丈夫铜尸陈玄风将经书刻在身上,以防丢失,而梅超风在他死后将皮剥下,按上面所述拼命修习。其间种种,只一想起就觉得毛骨悚然,便问道,“你半夜里拿着人皮不怕么?”华筝不以为然地摇头,“你若曾用过头盖骨做的汤碗,就知道这个实在算不得什么。” “头盖骨做的碗?” “我父亲的一个仇家,就是曾经掳走我阿妈的那个,头被砍下做成碗,还镶了金呢,基本看不出来形状。” “你用过?” “我小时候不知道来历,跟拖雷偷偷拿出来玩过家家,后来知道了,就不敢碰了。” 完颜康默然,两人道别各自睡去,第二日他拿了copy简体版九阴真经下,誊抄好,再将纸页打散,找了几个绣工,各绣一部分,然后把绣字的绢布缝在衣服里,准备等日后拿到九阴真经上之后再行修习,而那些誊抄的纸张,则付之一炬。 待华筝在中都玩够,两人便按计划出发前去少林。借拜佛还愿之名,一路车马,走官道,歇驿站,途径北宋旧都开封府,等进了河南府地界,就见山势起伏。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由镐京(长安附近)迁都于洛邑(洛阳),中原统一政权的政治中心便在长安和洛阳之间不断轮换,直至北宋定都汴京开封,亦是处于河洛一带,因而嵩山在五岳中被称为中岳,为历代帝王封禅的圣地。诗经中《嵩高》曾写到,“嵩高维岳,骏极于天”,未曾铺陈嵩山的壮美景色,却是借此歌颂申伯被周王派去治理南方的边疆,筑城建庙,莫大功劳,而鼎盛荣华的背后,隐藏着威武王师的武力征服,原住民的奴役教化,所谓开疆拓土,古来如一。 这时已是初春,草木葱茏,更添俊秀,两人不敢流连嵩山美景,直奔少室山脚的登封城。晚间就只听华筝不住抱怨,“什么破少林,这么多年让多少女人进去参观浏览到此一游了,还死守着破规矩不放,看等咱练成绝世神功,把这少林寺当旅游景点当避暑山庄当后花园……” 完颜康笑道,“你说说你,什么绝世神功都是干说不练……在京城你四处游玩耽搁了练功也情有可原,可出来这么些天,全真教心法口诀都快能倒着背了,宁可在马车里闷坐着发呆,也不打坐练功……”后半句却闷在心里暗笑,未敢说出口,“到现在还内力为零,丢不丢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华筝说的那个九阳副作用有没有人知道是哪篇文xd~怨念啊怨念,3p什么的最讨厌了。 2.25 今天看到一个关于同人引用原著的帖子,对于这个尺度还是表示略为疑惑,不过我还是先把哪些描写参照了原文补充在这里吧。 *1:梅超风的银鞭,出自第八章崖顶疑阵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左手在腰里一拉一抖,月光下突然飞出烂银也似的一条长蛇来。 郭靖吃了一惊,凝神看时,原来是条极长的银色软鞭。他三师父韩宝驹的金龙鞭长不过六尺,梅超风这条鞭子竟长了七八倍,眼见是四丈有奇。 只见她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照在她脸上,郭靖见她容颜仍是颇为秀丽,只是闭住了双目,长发垂肩,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之气。 一片寂静之中,但听得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贼汉子,你在阴世,可也天天念着我吗?”只见她双手执在长鞭中腰,两边各有二丈,一声低笑,舞了起来。 这鞭法却也古怪之极,舞动并不迅捷,并无丝毫破空之声,东边一卷,西边一翻,招招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突然间她右手横溜,执住鞭梢,四丈长的鞭子伸将出去,搭住一块大石,卷了起来,这一下灵便确实,有如用手一般。郭靖正在惊奇,那鞭头甩去了大石,忽然向他头上卷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鞭头装着十多只明晃晃的尖利倒钩。 第4章 少林钟鼓 第二日大早,完颜康安排护卫照看好华筝,便独自上了山。(.好看的小说)行至半山处一苇亭,就有两个知客僧合手施礼道,“这位是颜施主吧,请随小僧来。”他还了礼随之上山。那两个小僧面相和善,态度谦和,口齿伶俐,谈吐知趣,一边带路一边妙语连珠地介绍少林历史和沿途典故。 原来这少林寺建于南北朝北魏时期,更曾在唐初帮助唐太宗李世民建功立业,令其武艺天下闻名。这时一个知客僧笑道,“施主倒是有心,这么些年来远路来少林的不是踢馆就是偷师,哪有单来拜佛的。” 他听了便问,“小师父,没人捐香火你们可怎么过活?”另一个小一点的和尚答道,“这嵩山下十几个县都仗着少林才能过上安生日子,哪有不捐香火的道理。”话语中有些许得意,完颜康点点头,“小师父说得是。” 那个大点儿的和尚却微微叹了口气,“可惜那只因感激,并非虔诚。”这么忧郁且多愁善感的和尚可不多见,完颜康忍笑正色道,“小师父此言差矣,我佛慈悲,见众生苦难而普渡众生,师父们为佛祖之慈悲所感,济世救人,此亦我佛之功。故百姓感激贵寺,既是感激佛祖之慈悲,更何况同吃斋念经,烧香礼拜比起来,人心向善,心存感念,才是对我佛真正的皈依。”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话音刚落,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完颜康一面行礼,一面突然想起华筝的笑谈,“还处于小虾米时期的主角在发表了慷慨激昂但本质很装十三的言论时,如果被牛叉的路人npc听到后大加赞扬,就可以坐等着拿秘笈拿物品加队友了。” 少林寺对完颜康来说,也算是故地重游,他曾经去过因商业化遭人诟病,并且成为旅游胜地的现代少林,那威严古刹沧桑塔林仍然气势十足,但如现在这般住进来,日日吃斋,佛堂读经,晨钟暮鼓地生活还是头一次。 那日在山门遇见的高僧果然是少林寺的方丈苦乘禅师,这位高僧性情和善,精通佛法,却似乎从未以武功高强扬名江湖。细回想来,在射雕和神雕的故事中,少林一直淡然处世,无论华山论剑还是武林盟主,都未曾插手。 回想当年,契丹人同北宋征战不断,国难当头,武林中涌出一批爱国义士,而少林寺作为武林泰斗,是当仁不让的领袖,连同中原最大帮派丐帮共御外侮,却在与丐帮前帮主萧峰一役中元气大伤。丐帮群龙无首,又有小人当道,做出种种丑态,而少林虽有藏经阁扫地老僧化解了一场干戈,但毕竟揭开方丈私生子一事,亦大失脸面。 从那过后,已经百年,少林只韬光养晦,任由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纵横武林。然而少林内部却没有颓废之相,完颜康从罗汉堂达摩院一路走过,见寺内僧人念经习武,无不克己勤勉,随后慢慢踱步至藏经阁,更见守卫森严,纵是寺中弟子,也不可随意进去。 他本就对偷偷摸摸之事并不十分热衷,一见难以得手,就乐得丢开,专心在寺中闲逛起来。谁知这一逛,竟逛出事端来。 他走到一处院墙拐角便听到拳脚风声伴着污言秽语,绝不是寺中武僧比武切磋,一眼望去竟是五人围殴一个。几人皆未剃度,看穿着也不是俗家弟子,反像是寺中的服事僧,院墙另一边隐隐有烟气火光,想必是寺中的香积厨,这些服事僧或许就是烧火做饭的头陀。 他心中踟蹰一下,这些头陀斗殴或许自有缘故,何况他做客寺中,这种闲事不好管的,正想转身退去,却见被打翻在地的那人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立刻转向天空。这一看,他倒吃了一惊,急忙仔细打量,那小头陀看身量竟还未成年,也不过十二三岁,与他此时身体年纪相仿。 完颜康心想,这可不能不管了,心想欺凌弱小之人一般而言也极端怕上,便上前说道,“你们几个在佛门清净地做出这等恶事,若是方丈知道会怎样?”打人的头陀闻言,都起身怒目而视,正想对他发作,却被其中一个人劝住,几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就骂骂咧咧地走开。 “多谢施主搭救。”那个小头陀躺在尘土里,坐起来干巴巴地说道。 近了打量,完颜康倒觉得他年纪比刚刚推测的还要大些,他面色阴沉,皮肤偏黑,因被打翻在地而灰头土脸,却遮掩不住手臂上前胸上的处处淤青和擦伤。完颜康按住看他伤口,那头陀神色颇不情愿,却不敢挣脱,想必是忍耐顺从惯了,只皱了眉,显得脸色更为阴沉,“多谢施主关心,小的命贱,死不了。也请施主行行好,不要去和那群老秃驴嚼舌头!” 完颜康叹口气,握住他手腕想扶他起来,手指不经意搭上脉。道家以养气怡生为主,全真教内功让真气充盈经脉之法与号脉问诊也是相通的,丘处机精通丹石之术,常以此自诩,完颜康好奇请教之后,也略蒙点拨,因而勉强算得上粗通脉理,查看身体有无大碍还是可以的。 这一搭脉,却让完颜康心中惊诧,这个小头陀内力充沛,练功绝对有些时日了,寺内烧火的僧人按道理是没资格学武功的,刚才那些人便是气息浑浊,下盘轻浮,如果真动起手来,那一群人也未必是这小头陀的对手。 他摇头叹息,“你有内功在身,为何由着他们打?” 那小头陀猛地一抽手臂,甩开完颜康搭在他脉上的手指,“反正打不死,还能怎么样?”接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开。完颜康心下好奇,便拉住他,递给他伤药,“你内力只可护住五脏六腑,但伤筋动骨处还是要擦药才行。” 那小头陀扭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少林黑膏,立即撇开眼,“这是少林寺的宝贝,方丈只送给贵客,我哪敢用这金贵东西!”完颜康听出他谦卑语气中的怨恨,也就不勉强,由得他一瘸一拐地去了,心想他有这本事还偏要留在寺里,想必也有他的缘故。 这场小风波没掀起什么浪头,就静静消逝了,完颜康继续在寺中布施诵经,闲时同方丈讲谈。此时北方中原沦陷近百年,少林亦在金朝下辖,纵然还有当年光复中原的雄心,一时也不敢怠慢来做法事的皇亲,若不是日日吃斋过于寡淡,这几日小憩也还算逍遥自在。 谁知两日后,山下传了信来,说华筝约他在半山亭相见。他便趁方丈召集众僧,一人信步下山,等到了一苇亭,却只见到白乙和宋华两个王府侍卫,说华筝想随便走走看风景,往林子里去了。 他叫两位侍卫在亭子里等,独自去寻华筝,顺着小路走了百十来步,听见隐约歌声,是蒙古草原上悠远辽阔的民歌,便循声走去。等近些又听她换了首歌,唱道,“莫道女儿娇,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悠扬动人,正是电影少林寺的插曲牧羊曲,曲调大致是清楚的,歌词却大都含含糊糊地哼过去了。 他正听得入神,歌声突然停了,华筝转过身来,叉着腰斜眼看他,“喂,你别仗着你内功好,就偷偷摸摸站人身后偷听!”完颜康笑笑,“抱歉抱歉,怎么不唱了?挺好听的。”华筝表情呆滞了一下,“呃,不唱不唱,好雷啊!” “累还跑来山上做什么,怎么不在驿所歇着,还大老远爬上山来?”这一路上,完颜康倒是真的挺喜欢听她哼唱,不愧是能歌善舞的蒙古族血统,确实一副好嗓音,无论是她在蒙古草原上学来的民歌,还是断断续续不成调子的现代歌曲,听着都很悦耳。 “呃,我不是说累……算了,先说正事,是关于那个九阳真经。本来我只记得是在写在经书的字缝里,具体是什么经书我也拿不准名字,可这些天在山下,到处都是少林寺的典故,听着听着突然有了头绪,就赶紧来告诉你。” “我在寺中都没查探到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心中有些懊恼,华筝仗着对剧情熟,总是能先行一步想到关键处。他本来觉得华筝对秘笈的向往都是异想天开,可是这么一路上,她对秘笈的热情也把他自己的兴致带起了不少。 华筝得意一笑,“收集消息谁不会,关键还是要会联想啊!我在山下听人说到,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从印度来到中原,以四卷《楞伽经》教授学者,后渡江北上,于寺内面壁九年,传法慧可,而这达摩祖师的手抄版本的四卷《楞伽经》,现在正收藏在少林寺中。” 完颜康沉吟道,“达摩真迹并不少,你怎么就知道是这个?” “所以说,这就要靠剧透了。倚天屠龙记看的不怎么仔细,经书的名字虽说不记得,但是九阳真经总共分为四册这种细节我还是有点印象的。另外呢,书名和内容都是梵文,汉字写在字缝里。可是真的很奇怪啊,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吗?除了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是有可能练过,过几十年张三丰的师傅觉远和尚,就再没别人了,少林寺的和尚难道都堕落到不看佛经了吗?” 完颜康也觉得奇怪,“达摩祖师留下了旷世武学典籍易筋经,由此发展出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也许因此才没人想到,他还会再在经书中留下另一套内功。但无论是佛经还是秘笈,六百多年都没人看到也太不合常理,除非,那字缝中的经书就是扫地僧写上去的。” 华筝拍手笑道,“是了,这样时间才对得上。萧峰在少林寺那场大战,大约是你们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刚刚起家的时候,是多久前的事儿?” 完颜康心中算了算金朝的大历,“大金立国还不到八十年,那时金太祖阿骨打刚四十出头,如果按金庸所说,阿骨打年轻时曾与萧峰相识,那少林寺一战大约刚好就在百年前。如果扫地僧是在弥留之际才写下经书,那时间更要往后推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之后还活了多久。可是藏经阁守卫森严,一次失手就再也没机会了。” 华筝点头道,“守卫森严是必须的,或许就是那次的大事故,外人在藏经阁一住住了十好几年……”完颜康不等她说完,伸手掩住她嘴巴,华筝疑惑地看着他,他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将她挡在身后。 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隐约的呼吸声,完颜康心下明白,既然走到这么近才被他发觉,肯定是练武之人,他便低声嘱咐华筝,“你快走,顺着这山谷走到一苇亭,找到白大哥他们,不要耽搁立刻下山,回驿所等我消息。” 华筝略皱眉道,“我认得路!”随即神色凝重地点头,“你小心!”便迅速脚步轻盈地跑开,完颜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便转身大声说道,“出来吧!” 树丛中一阵沙沙声,一个灰布衣的瘦弱身影钻了出来,竟然是前日被殴打的小头陀,他似乎并不想掩饰什么,直通通地问,“她是谁?” 完颜康略略放下心来,服事僧在寺中地位尴尬,只做粗活,不念经诵佛,不得修习武功,说话分量更是有限,便点头微笑,“原来是你。嗯,那是我朋友。” 那小头陀嗤笑一声,“我说怎么会有人闲着来诵经布施,果然也是不怀好意,想从藏经阁偷武功秘笈。”完颜康笑笑“少林武学天下第一,谁不心生向往?倒是辛苦你们小心防备了。”对面脸色更加阴沉,“只可惜防不胜防,你求方丈把我安插去藏经阁打扫,不就是打着施恩图报的主意?我还奇怪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管闲事的人。” “你被调去藏经阁了?”完颜康却真的诧异了,“方丈如何安排,我区区外人,自然是不能插手的。” 那小头陀沉默不语,半响后,“你多嘴多舌,不要以为我会感恩图报。” 完颜康莞尔一笑,心想毕竟是小孩,口是心非,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既然被你听到了,我也不能否认,我确实在打经书的主意。你快去禀告方丈吧!” “少林寺那堆破烂,我才懒得管。”说完那小头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完颜康略微放下心来,步行回寺,便收拾行囊准备离开,预先说好的十日布斋和法事早已结束,他只是借着方丈的客套挽留才厚颜住下,再待下去不但徒劳,也恐那火头僧说出什么。下山后华筝见他安然松了口气,但想到空手而归,又十分不甘,他也没有对华筝提起,堂堂少林,以慈悲为怀的佛门之地,又是光明正大的武学泰斗,竟然也有这般欺上凌下,为非作歹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听着牧羊曲码了这章字,真的很好听啊,于是沉迷于各种老歌中。 第5章 洛阳疑云 “喂喂你怎么这么不给力啊!不要把弄秘笈说得像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啊!你倒是积极一点儿啊大哥!你以后的处境可比我困难多了,不要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啊同学!!!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此时马车正向西行,这一路上,华筝都追着抱怨他一无所获的少林之行,他坐车她也坐车,他骑马她也骑马,如影随形,更何况她从小在草原上练就的高超的马术,片刻都甩不开。最要命地是,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天山林里出现的是谁,有没有听到什么,有没有灭口之类的,这也太夸张了,事情哪里严重到要灭口的程度。他心想,从嵩山往西前往终南山方向需路过洛阳,他们从中都到少林的路上因急着赶路,路过开封府都未曾停留,不如等到了洛阳让她四处游玩,散散心,也省下了魔音贯耳的折磨。 洛阳风物与中都又是不同,洛阳曾为大唐东都,女帝武则天当政时更是常在此处理朝政,时至今日已淡出了政治风云,闻名天下的洛阳牡丹只于阳春时节盛开,这时节刚刚凋谢,便只能在城里略逛逛。河洛一带往南为淮河,乃是宋金两国之界,此时宋金西夏三国鼎足而立,维持了一段虽不长久但弥足珍贵的和平,因而洛阳虽气象不比中都,因商贾往来众多,倒也称得上繁盛似锦。 洛阳此时乃是金朝河南府治下,刚驾车从官府出来,完颜康就听见外面一声冷哼,“狗仗人势。”声音刻意压低,他急忙向外望,却只见夕照下空空的巷道,车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心中隐隐觉得此地不善,或许是官府有鱼肉百姓的劣迹,引来了行侠仗义的游侠,等车行至城门边与华筝约好的地方,又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间夹着华筝清亮的嗓音,因气恼和不耐烦而越发尖锐,“我都给了你铜板了,怎么还不走!” 完颜康急忙望向车外,看见华筝被一群乞丐缠住,左转右转,跳也跳不开,一手举得老高,捏着扁扁的荷包,另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急得直跺脚。他一面暗笑不止,一面带着随行的几个侍卫过去解围,几人拿出两串铜钱,挑开绳子,大把大把撒向稍远处,喊道“赏你们的。”趁乞丐一窝蜂地在尘土里捡钱,华筝横冲直撞的冲出重重包围,到他身边忙不迭地大喘气,“我的个神呐,我好心给了一个钱,其他的就都围上来了,不给就不让我走。这根本就是拦路抢劫啊,都没人管的么。” 完颜康看见她怀里大大小小的布袋纸包,就知道她看啥新鲜便买啥,身上带多少钱也不顶用,笑道“你找城管救你好了。”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几个巡逻兵,华筝扭头看见那几个老兵油子都懒洋洋地倚着城门下的阴影,撇撇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公子爷儿,赏点儿吧。” 原来是一个老乞丐,乌糟糟的胡须缠成一团,仍看得出来已经花白,步伐颤巍巍的,被那群抢着捡钱的乞丐挤到一边,便拄着拐杖凑到身边,完颜康总觉得他那颤巍巍的步态不大正常,低头掏钱时便留心用眼角瞟,不知是不是傍晚光暗的错觉,那老乞丐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抬了头再迎面细看,又是浑浊迷茫的老眼。他急忙丢过去一串铜钱,拉着华筝跳上车。 他越发觉得此地可疑,群丐虽然散去,但总觉得隐约有视线窥探。又见天色已晚,就在驿馆歇下,这驿馆供来往官员传递文书所用,理应安全无虞。 众人都熄灯安歇,完颜康却因打坐练内功,加上心存防备一直未睡,忽然听街边更鼓远远地打了三下,接着便是一阵痛苦的马嘶和近在咫尺的慌乱嘈杂的脚步。他长吁口气,心中竟有种终于等到了的感觉,于是带人掌灯前去马厩,只见马夫跪在地上不住声地求饶,方才满脸堆笑迎接他们的驿站长此时气得面色紫涨,哪里肯听人辩解,抬脚就把马夫踹倒在地。 完颜康正要问,头一转却见他们这一行八匹马,全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他来不及惋惜自己的骏马,就见华筝也披了衣服下楼来,她熟识马性,细细查看了马的眼睛和口舌,“是中毒,虽死不了,但没十天半月歇不过来。”驿站长大怒,一口咬定是马夫不小心把毒草混进了饲料,马夫欲图争辩,但舌钝辞拙,只好跪地求饶。 完颜康心里默默叹息,这可怜的马夫就做了替罪羊,无端受了这么些折辱,他吩咐众人不要争执吵闹,只一早起便去马市补充马匹,尽快上路,一刻也不能耽搁,然后亲自举了灯带华筝上楼。 他在屋内静静等候,待声音平寂下来,便轻步走至华筝门前,屋内漆黑一片,他用手指轻叩门板,两重一轻,重复几次后,就听到屋里立刻响起一阵衣物摩挲声,然后传来同样规节奏的叩击声。等循声而去,见华筝早已睁开双目,神情警醒,环视一周后轻轻翻身下床,原来她也是有了戒心,一直和衣而眠。 完颜康示意她跟上,又指了指手中短剑,华筝点点头,但并没有抽出腰间从蒙古随身带来的弯刀,而是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乌漆的匕首。(.无弹窗广告)完颜康认得这是王府的兵器库收藏的暗器,原本是尖锐的菱形,用陨铁熔铸,一整套长短不一,但因丑陋笨重,并不适合做暗器,几十年来也未有人使用,更没人叫得出名儿,华筝却因身小力弱,寻常兵器都不趁手,就从中挑了两枚最长最尖的,拿去兵器铺包了乌木刀柄鞣皮刀鞘,改作匕首。 她只用单手紧握着,把刀刃紧贴在身侧,那匕首虽乌沉粗糙不讨人喜,却不像寻常金属会发出微光,而是无影无形地融入黑暗,完颜康不禁暗叹她眼光独到,又见她弓着身子,一对眸子亮得像猫一样,机敏地四处乱转。 他们支起窗板,顺着窗沿攀到马棚上方,听到马棚中依旧人声嘈杂,原来是要尽快将病马送至牧养监医治,正一团忙乱地凑人手,雇板车,好移动奄奄一息的马匹。 华筝咬牙愤愤地说,“谁这么狠毒,马儿太可怜了。”完颜康示意她不要做声,带她一起跳到马棚顶部,伏在厚厚的干草上,指向街对面的墙角,那里有两个黑影在探头探脑,似乎在张望驿站中的动静。 “看到没?应该只是几个探子,并未打算动手,毕竟是城里,闹开了也难得手。” “会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华筝用手指比出一个“九”,随即自顾自地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一定是盯上了大少爷你,想绑票的!” “绑票么……”完颜康看见华筝笑嘻嘻,像是开玩笑,但他沉思片刻,倒是觉得这个最有可能,“我去试探一下,你小心。”说完便从袖子里掏出蒙面布遮住脸,跳下棚顶沿着院墙外一溜儿绕到那两个黑影处。等近在咫尺,两个影子依旧浑然不觉,抬头张望了驿馆的动静。 和这种下毒之人不必讲道义,直接偷袭打晕,拉回去问话好了。 这时听其中一个说,“上面的人吃香喝辣,这种半夜三更盯人的事儿就给我们。”又一个答,“干这一票,咱们都有酒有肉。”“人家是官少爷,我们一个不小心就都得吃牢饭,还吃香喝辣……”“闭嘴吧你,盯好了,让那小肥羊跑了,有你好受的!” 果然让华筝说中是绑票,不过这种就像故意安排了把原因交待得清清楚楚的对话是什么啊?看这两个人地位低微,也未必清楚什么,又想着总要问问来头,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危险,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带出来的几个王府侍卫只是会些拳脚,更不用说华筝。正游移不定,离他较近一人回身看见他,张口要惊呼,完颜康疾点那人胸前的穴道,谁知对方只是哎呦一声,并没有定住。 完颜康的手指生疼,戳到什么硬物上,顺手一抓,连碎布一齐抓在手里,来不及猜想是什么就顺势塞进袖子,随即与两人在黑暗中动起拳脚,那两人的招式倒是虎虎生风,但招式粗陋毫无内力,且时时准备钻着空子往巷子深处钻,只是被他缠得无法脱离,这时其中一个大喊“看招”,撒出一把粉末,趁完颜康屏气后退,两人钻进小巷子不见了。 那粉末有些落在他衣服上,细看却是尘土,完颜康哭笑不得之下,掸了掸衣服,回去找华筝。 这一找不得了,完颜康向两人分开的地方望去,竟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影,两人还靠得颇近,他心中大叫不妙,把她一人丢那里岂不是任人宰割,急忙运气纵身向棚顶奔去。刚挨到院墙,就见那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夜空中,单看身法,绝对是上乘的轻功,他一头雾水但也无暇去追,先赶去看华筝,“你没事吧。那个人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说话我才发现有人蹲我旁边,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她说什么?” “那人一过来就问我在干嘛,我就说在看人打架,她就陪我一起看,一边看一边说功夫太差,不好看,浪费她时间,然后我们随便聊了几句,看到你过来她就走了。” 完颜康心想夜晚的房顶本来就是江湖人物集散地,这俩人倒是自来熟,倒害他白担心一场,“你问没问她是谁?” “问倒是问了,她说是武林第一美女侠客,正劫富济贫……” “这……好吧,你咋没躲一躲?” “你让我往哪儿躲?往上跳还是往下跳?”华筝指着身后的窗沿,跳过去至少两米,还要攀住窗沿才能翻进屋,若往下跳到地面,对于她十岁小女孩的个子来说也过高。完颜康只好带她跳回窗沿,牵她手时觉得冰凉浸骨,彼时虽已春暖,但夜间依旧天凉露重,“这么冰,怎么不运功御寒?”华筝冻得直哆嗦,“我有哪门子的功可以运啊……” 天一破晓,完颜康便令人去马市补充马匹,只补充到几匹驽马,远远不及王府中带出来的,但也只能将就了。他们备好车立刻从西门出城,快马急鞭,沿官道行了数里地,这才放下心来。华筝因为昨夜没睡好,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伏在他肩头补眠,正当他也困意渐浓,突然听白乙几人高声喝止坐骑,一片马蹄杂乱,车把式也猛地勒马,马车剧烈地左摇右晃起来,接着又“梆”地一声,原来是华筝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厢板上。 华筝揉着头跳下车,低身去看那棵横在路中的大树,大叫道,“谁这么缺德!把树弄倒在路中间。”完颜康也跳下车查看,那树横亘于马车前方,枝桠纷乱,断处参差不齐,没有斧凿锯齿之痕,便问,“你说是人弄倒的?我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华筝撇撇嘴,“我也说不来,反正自然倒的树不是这样的。” 侍卫长白乙在旁点头,“华筝姑娘说的对,若树是自然倒下,要么是重量不均倒向一边,日久天长自然会折断,要么树干受损或是干枯,这树枝叶繁茂,枝杈均匀,最近也没什么大风,这么突然断掉,反而像是人力所为,只是什么人可能有如此大力?” 一行人正觉得纳闷,就听见远远有马蹄声从洛阳方向奔来,他们急忙连人带车避在路边,免得被冲撞,转眼间一匹大黑马载着一个黑衣人冲到大树前,那马猛的煞住脚,把黑衣人甩出去,幸好那黑衣人反应快,空中翻了个身安全落地,重又跳到马上,大喊,“笨死了,跳啊!跳啊!”那马只是不动,后面又有两人骑马追上来,面相凶恶膀大腰圆,腰间别着大砍刀,气喘吁吁地大笑着,“这树倒得好!偷马贼,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个偷马贼一甩头发,竟是个年轻女子,“谁说是你马了!我骑着就是我的马!”华筝立刻“咦?”的一声。 “怎么?” “是昨晚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1宋金元时期中国兽医学是以补充、阐释为主的发展阶段。北宋采用唐代的监牧制度,并在1007年设置“牧养上下监,以养疗京城猪坊病马”,在1036年规定“凡收养病马……,取病浅者送上监,深者送下监,分十槽医疗之”。这是中国兽医院的开端。1103年规定病死马尸体送“皮剥所”,类似尸检的剖检机构。 这里按照宋制,病马送牧养监。 3.15捉虫 姑娘小姐神马的……写古代题材的悲剧 第6章 神奇女侠 “是昨晚那人!” 完颜康听了一愣,看那偷马女贼身材高挑,面色红润,听内息显然内功不弱,“昨晚屋顶那个?她练的上乘的轻功,武功肯定不差。(.好看的小说)你猜这人什么来头?”华筝也一脸疑惑,“我也正在想啊,有这号人物么?” 他们的对话被那位曾自称是江湖第一美女侠客的女侠听到,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扭头对他俩喊道,“你们两个小毛孩装什么老江湖!躲远点,小心刀剑无眼!”说着在马身上站起来,腾身过去,在空中把那两人一脚一个踹下马,然后就落地打了起来,虽是以一对二,但那女子拳掌十分精悍,三拳两脚将那二人打得落花流水。 华筝和完颜康坐在路边围观,华筝道,“她不是说刀剑无眼么,为啥不用刀也不用剑,直接空手上了?”“武学之道最忌杂而不精,基本上都是各有专攻,她肯定是更擅长拳脚功夫。” 那女子一面打一面回头冲他们喊道,“哼,姐姐我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就是跟这两个宵小之辈不屑动兵器。”说完一个标准排山倒海,把那两人震飞,她哈哈大笑,“就算你们老大彭连虎来,也不敢跟本女侠粗声讲话,没眼色的东西,赶紧滚!” 那两人早已面露怯色,借机跪地求饶,“女侠借马是荣幸,荣幸,小的们错了,大错特错。”说完就上马想溜之大吉,那女子哼了一声,把马鞭啪地一甩,那两人倒也乖觉,立刻滚下马,喊着“请女侠笑纳”,把马留下撒开脚跑了个没影。 “她武功大概是个什么水平?”华筝问道,完颜康踌躇了下,“在她这个年纪绝对是佼佼者了,至少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里没人能打的过她,如果跟我师父比的话,也只是差在年岁和修为上……” “哇,那她是什么来头啊,你赶紧想想她招式是哪门哪派的!”华筝显然还看不出武功的门道,所谓外行看热闹,只顾在旁催促。两人谈得开心,一抬头看见那女子正叉着腰站在面前,除了凶一点儿,倒也算是个美人,她眉毛高挑,“喂喂,我刚才不是说了,不要装作一副老江湖的样子,笑死个人了!” “得罪得罪,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姐姐你是谁,好厉害!” 两人同时回答道,那女子对着完颜康横眉道,“老气横秋的,跟你那些老杂毛师父学的吧,不高兴跟你讲这些虚套子。”又笑对华筝道,“妹子不认得我啦!我是江湖第一女侠哦!我姓……池,叫,千秋,你叫我池姐姐吧。” 完颜康心中黑线,偷马的女侠,还真是头一次见。华筝对她说,“我们要去长安,女侠姐姐好像急着赶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刚只是不想跟他们动手才跑得急了。”池千秋发觉到华筝和完颜康正默默翻着白眼,似乎也觉得这番话前后不通让自己下不来台了,便回身指着马说,“都是这大笨马害得,连个树都跳不过去。” “才不是马笨。”华筝立刻反驳道。一路上完颜康早就知道,华筝爱马如命,最见不得人对马不好,只见她翻身骑上池千秋口中的大笨马,池千秋一撇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笨?” 华筝促马向洛阳方向跑了约莫几百来丈,然后停下调头,那马跑的速度倒也不快,踏着规律的碎步,等到了树前便四蹄腾空,跳过去之后又就势跑了十几步才停下,看上去竟然毫不费力,池千秋也是直性子,拍手笑道,“小丫头倒有两下子!那你们的马车怎么办呢?还有昨天你们在驿站怎么回事?” “好像被人盯上要赎金,”完颜康犹豫一下,“大约是从河南府出来的时候被盯上的,昨天马在驿站被毒翻了,今天这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华筝又骑马跳回树这一边,抱怨道,“谁叫你有事没事跑官府去的。”完颜康辩解道,“有个小时候教我识字读书的先生,现就在河南府里……”华筝接口道,“当师爷?”完颜康心想其实是当府尹,但见杂人太多,便点了点头。 池千秋不住摇头,“这帮土匪真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一看你们就不单单是有钱人家少爷小姐,绑票哪能绑有武功的人,说不定就惹到江湖中惹不得的人。这是大忌讳,居然这么不守规矩,真是贪财不要命!”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完颜康听她话语像是深知内情,急忙问道,池千秋摆摆手,“我可不知道是谁,只是最近山西那个矮个儿小土匪彭连虎结交了鬼门龙王,两人狼狈为奸,因此他的势力就越过黄河扩大到河南洛水一带,在这里跟丐帮闹出不少乱子,洛阳城其实已经乱得不像样子了,官府根本没法儿管。” “为什么土匪要和丐帮争地盘啊?”华筝问道。 “妹子不懂了吧,江湖里鱼龙混杂,大大小小的帮派不都得混饭吃!” 白乙问道,“少爷,那我们是先回洛阳,等官府派人清理,还是绕道走小路?”他们出门曾交待,在人前不能提起王爷和世子,都是以老爷少爷相称。 完颜康想起疑云重重的驿馆之夜,还有昨日城门口围上来的恶乞,疑惑道,“有人毒翻我们的马,又堵住了路,看着像是要逼我们回洛阳?可如果绑票下手,难道不是等到了荒郊野外无人处更为方便么,难道果真在小路埋伏?” 池千秋哼了一声,“看你婆婆妈妈前怕狼后怕虎的,你们跟着姐姐走,看他什么小毛贼敢打主意。”华筝立刻拍手道,“这样好!要不我们不坐车了,就骑马走算啦,他们不要我们走这条路,那肯定是最安全的。池姐姐你别管他,他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完颜康觉得这才叫有理说不清,要不是带着华筝,担心她年纪小武功差,哪里还有这么多顾虑,“好吧,是我婆婆妈妈,既然有池姐姐一同赶路,那我们骑马去长安好了。白大哥你们先驾车回洛阳,等路通了再上路,我们到长安再会合好了。” “少爷,你们单独上路,我们没法跟老爷交代啊。而且……”白乙指了指和华筝聊得开心的池千秋,显然觉得她来路不明十分可疑。 “我们是被江湖人盯上,坐马车目标大,反而不如骑马上路安全,还快很多,这位女侠功夫很高,如果真要存心怎样,与不与她一起没分别的。你们也没什么财物,一路沿着官道住驿站也无妨,等到了长安再等我们一同回中都,这样可好?” 白乙点点头,“等出了河南府进了京兆府路就是终南山一带,那里是全真教的地界,朝廷对之管束甚少,土匪也不敢在那里猖狂。少爷和华筝姑娘请务必多加小心。”两人正说着,那边华筝和池千秋又催,原来她们早已连人带马带行李在路的前方等着了,便轻身飞过倒木,与两位侍卫大哥挥手作别。 这一路果然再无人来打他们的主意,但那位池女侠性格豪爽,脾气火爆,见了什么闲事都要管上一遭,加上华筝那一个热爱围观的,倒也十分热闹,没几日,女侠池千秋的名儿也传遍了河洛一带。刚开始完颜康和华筝两个听到她威风凛凛地对着一些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强盗毛贼报出“我乃江湖第一女侠池千秋”,还会忍不住躲在一边捂着肚子狂笑,到了后来,对着千篇一律的戏码就麻木得只有打哈欠的份儿了。 他们为尽量避开彭连虎的势力,选了条略偏南的路线,乃是一路沿着洛水,出河南府进商州,不久便又见山势起伏,商州境内楚山、熊耳山、冢岭山等与终南山都同属秦岭一脉。这一日过了蓝关,便是跨过商州与京兆府的边界冢岭山,这京兆府便是长安所在,要到全真教,便要从长安城南的樊川,再往西南上终南山。 分别在即,三人心中倒也觉得十分不舍,此时天色已黑,三人到了灞桥镇,准备歇息一晚,却见镇上敲锣打鼓地提醒提防采花贼田一鹤,找人一问,似乎说此人武功高强,轻功了得,在临潼作案数起,从未失手,放言做下十起便前去长安大显身手,灞桥镇乃是临潼至长安的必经之地,这采花贼定然要路过这里。 听见有采花贼,池千秋自然按捺不住,“嘿,叫田一鹤是吧,碰见姐姐算你倒霉!”华筝大嚼着茶果点心,“听着是个废物。诶,不过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那边池千秋没空理他们窃窃私语,激动地说,“这帮采花贼,就仗着轻功好为非作歹,等我捉到非让他当了太监不可!可拼轻功拼脚力,说不好就要拼上几天几夜……” 华筝也十分激动,“池姐姐你尽管去,我绝对支持!”完颜康补充道,“我们两个单独上路好了,离长安就只剩几日路程,而且早就出了彭连虎的地盘,应该不会有问题。” 池千秋见状,点头说,“那你们小心,我们后会有期!”说罢,她突然竖起手指,“听,踩瓦片的声音!”说完便翻身出了窗子,只见两个漆黑的身影映在圆圆的月亮上,一闪而过。 剩下完颜康和华筝两个面面相觑,只听镇上万般寂静,哪有什么踩瓦片的声音,问华筝听见没,她摇摇头,“这也太扯了吧!” 第二日等到正午,也不见池千秋回来,完颜康与华筝便上了路。这一路春光明媚,两人并肩策马,见无人在侧,便说起昨日那个采花贼。 华筝依旧觉得名字耳熟,在苦思冥想,完颜康便大笑起来,“金庸小说的最出名的采花贼是谁?”华筝半晌没接上,他笑道,“田伯光和云中鹤呗。”华筝恍然大悟,“这名字起的也太偷懒了吧,杜撰也没有点儿原创精神!”又笑道“还有你也就对采花贼的名字感兴趣,记这么清楚。” 两人说笑起来,一路奔驰,正十分畅快,突然间完颜康的马一声长嘶,前蹄跪地,将他甩下马,原来是被一条绊马索拦住。华筝在他身后看见,纵马跳过,谁知又一声箭响,她的坐骑应声倒下,又见两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拿着刀和绳子从树丛里跳出来,打了个唿哨,似乎在通知同伴,就见路的前方不知有几人跑过来。 华筝在马倒下前及时跳下了马背,低头看受伤的马,“好像是麻药,怎么办?”,完颜康咽了口唾沫,“还能怎么办,跑啊!”说完两人发足狂奔,一左一右绕过前方牵绊马索的人,钻进树丛继续跑,听见后面追赶的一行人骂骂咧咧,他们两个年幼身小,都被树枝挂得磕磕绊绊,脸颊衣服都刮破了,后面的人定然还要惨上十倍。 不一会儿,便跑到一条鳞光闪闪的河前,听见后面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完颜康问道,“会游泳吗?”“那个,不太会……”“憋口气,不要乱动。”说完拉起她一头扎进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抽啊,发新章节不显示,改个错字都要被吞一天才吐出来 第7章 行路艰难 完颜康带着华筝顺水游了约摸一里地,总算摆脱了那几人的追踪,心想幸而自己刻意锻炼了水性,若也同华筝一样是个旱鸭子,就只能束手待毙了。[.超多好看小说]两人上了岸,幸而此时是正午,太阳底下躺一躺,衣服就晒了个半干。 “为什么要跑啊,那些人武功又不像是很高。” “牵绊马索的那两个确实是小角色,可你没看见还有同伙来么,看那跑过来的速度,肯定是练过的。打或许打得过,但是能不能同时救你就不好说了。” 华筝低头不语,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在拖后腿,沉思了一会儿后又问,“话说我一直想问,千手人屠彭连虎,那不是你老爹的手下咩?” “他确实有意重金笼络江湖人士,但山西毕竟天高皇帝远,真的收归帐下,恐怕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衣服既然半干,两人便不敢在河边多加逗留,重又钻进林子,可往哪边走又犯了难,华筝踟蹰几步,说倒,“我们的行李都在马上,怎么拿回来呢。” “你那里有什么要紧东西?” “钱和真经还是随身带着的,但是我的刀在鞍囊里。” 完颜康看看正挂着树枝上晒干的外衫,洛阳那一夜之后,他们为了避免招人注意,都是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在树丛里死命奔跑之后,衣服上面破了若干个洞。他突然有了主意,取下衣服,就着破口撕得更烂,然后乱糟糟地裹在身上,又抓起一把土抹在脸上,剩下的直接扑在衣服上,“那我就扮成乞丐的样子,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取回来。” 华筝也毫不含糊,干脆利落地套上破衣,把灰涂在脸上,笑道,“你当我这会儿还会犯洁癖不成?在塞外生活个三五年,什么公主病少爷病都治好了!”她一面说,一面刚晒干编好的发辫解开,再乱糟糟地用撕下来的衣襟束起来,然后又替完颜康胡乱扎了扎头发,末了还插上几根干枯的草叶,她退后一步端详片刻,大笑道,“你有扮相没演技,穿成这样还昂头挺胸地,哪里像乞丐啊!哈哈!犀利哥!” “承让承让,犀利姐!”完颜康也抱拳做谦虚状,逗得华筝笑个不止,此刻她一身灰扑扑,脸上脏兮兮,活脱脱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小乞丐,“真该有个相机拍下来,不然谁会相信蒙古公主现在是这副样子。” 华筝正用簪子试图把鞋也捅出几个洞来,“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你以为成吉思汗的女儿就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么?我阿妈是父汗的正妻,也被敌人掳走过,我和几个姐姐哪个不会骑马放羊,哪个不会烧火煮饭?虽说我生得晚,不像几个姐姐一出生就赶上最艰苦的时候,但也不见得多金贵。” 两人觉得已经打扮得万无一失时,华筝说道,“我们直接去长安,然后上终南山,东西就算了吧。”完颜康知道那刀是她唯一一件从蒙古草原带来的心爱之物,但也无法,两人绕过当时遇袭的地方,隔着树丛听见吵闹声,一伙人正把伤马运到一架木推车上,另两匹马则不见踪影,想是被骑走了。这年头,马匹价值不菲,何况这几匹马是池千秋从人手里硬夺来的骏马。 完颜康见这几个运货的人空有蛮力,粗手笨脚,便大着胆子走到路上,装作在一边树下乘凉。不知是两人扮相太成功,还是那些人干活太卖力,竟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推着推车从一条岔路远远走向一处庄子。 华筝脸上从来藏不住表情,一脸不舍地心疼着刀,完颜康便试探着对她说,“还是试试吧,说不定他们看东西的只是小喽啰,要是像那天晚上那两个那么好对付,就没关系的。”华筝收回目光,摇摇头,“哪里还有功夫去管东西,要钱不要命么。”他心底暗暗赞许道,看来她虽说活泼任性,但并非不懂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艺高人才能胆大,抱歉啦,哥哥现在罩不了你。” “别碰我头,会变笨的。”华筝拍开他手,又愤愤说道,“等以后有了功夫,再找这些小人流氓算账,到时候,一个一个抓住,砍他一手一脚也不为过。” 完颜康没空理会她这些发泄的狠话,心中忧虑,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到了全真教,想不到这所谓的行走江湖竟然这么艰难,对她说,“我们没了马,今晚到不了,晚上可能要露宿了。” 于是两人避开大路,走了山林间的小路,夜深不得不露宿时,选了处离溪水近的地方歇下,要不要生火便成了问题,华筝担心道,“火光会不会把那些人引过来,虽说这里树林很密,火光不容易透出去。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啊,这之后就没有人再来追我们了。” 完颜康早在四处捡生火的枯枝,“嗯,他们见我们落水时就大概放弃了,如果是跟洛阳府要赎金,拿了我们的东西就可以了,没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奇怪的是,他们是从洛阳一路跟过来的,为什么池姐姐都没发现。” 华筝正在翻找火石,幸而都带在身上,火绒晾干了倒也能将就用,她突然抬头说,“我忘了讲了,那个拿吹筒射我马的,长得好像洛阳城门口的围住我的乞丐……”完颜康把搜集的枯枝拢在一起,“这你都记得?”,华筝撇撇嘴,“脑门上那么大一个瘤子,当我是瞎子么。难道是丐帮?” 完颜康摇摇头,“叫花子也不一定就是丐帮,或者他们就是伪装成叫花子查探行踪,不然怎么能跟了我们一路,竟然连池姐姐都没发觉。[.超多好看小说]” 火堆慢慢燃烧起来,两人坐在弱不禁风的小火苗旁,顿时觉得无比落魄。华筝说道,“其实也不是很冷。为啥要生火呢?” “在野外不生火好像少了点儿什么,没有安全感啊。” “你不觉得火上不烤点儿啥也很没安全感么。” 两人默默不语望着火堆,他们身上都没有干粮,华筝先投降,“好饿啊。不能打点儿野味么。” “你在草原长大的,打猎应该比较擅长吧。” “你有武功,夜里看东西和爬树比较方便。” 完颜康认输了,“好吧,你等着。不一定能打到啊。”往林子深处走去,一边放轻脚步,静心凝神听着林子里的声音,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竟也能听见许多其他细微琐碎的声音,附近的草丛一动,便附身扑过去,单手钳住那个活物,拎出来一看,以为至少是个兔子什么的,结果竟然是一只肥硕的不知名鼠类,他看着那个还在扭动的肥肥的肚子为难,一不留神就被它滑脱溜掉了。 他继续留神听着四处,捡起土块,循声向树上掷去,果然惊起几只野鸡,随后用轻功跳起同样高度,伸手将一只野鸡捉了个正着。他心里感慨,难怪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大侠都是饿不死的,那野鸡被他提住脖子,不住扑腾,“也不知吃了多少他的亲戚下肚,有啥犹豫的。”完颜康这么想着,手上一加力,那野鸡的脖子就咔哒一声折断,翅膀软塌塌地垂落。 他拎着那只野鸡拿回去,华筝见了就是一声欢呼,劈手夺过去,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干脆利落地放血拔毛,甚是熟练,又削了根木棍把野鸡串在上面,架在火山,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看。完颜康这时间里则检查了身上的九阴真经,“幸好是绣在布上,弄湿也不怕。”华筝叹了口气,“哎,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练这上面的武功啊。”他无奈道,“你对练绝世神功就那么执着么,从师父那里偷了秘笈,被她发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华筝冷冷哼了一声,“这九阴真经你盗我,我盗你,谁还记得初是谁的呢?华山论剑抢的是它,王重阳为了与林朝英争胜,违背了誓言,偷偷溜进古墓刻在墓室的是它,黄药师不顾宗师身份从周伯通手里骗的是它,梅超风背弃师门偷的也是它。本来就是谁拿到算谁的,你在这里愧疚个毛啊,更何况只有个下部,能不能派上用场还是两说。” “好吧,你说的都对。”完颜康本来就无意跟她争执这个,华筝见他这样,又哼了一声,“你这种老好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杨康。” 他便真觉得好笑了,“我本来就不是他,怎么可能像?你不是也一点儿也不像华筝?” 听到这个,华筝又恼恨起来,“穿穿穿!就知道穿!以前是无巧不成书,现在是无穿不成文,一个两个这样也就罢了,成千上万都这样,不穿越就写不了小说了么?今天猎人穿到火影,明天hp穿到三国,拆cp搞混搭也不带这么玩的!原创穿,不是杀手就是黑道,不是天才就是超级天才,要么穿到西方搞修真,就是穿到东方搞炼金术,倒是挺促进学科交流了……”她拿起拨火的木棍,念念有词,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完颜康听着忍不住笑出来,“你还就是个小孩子。”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要用小正太的脸说老气横秋的话,咱们现在可差不多大。” “我没说现在,我说你来之前,一看就是还在读书的少女。” 华筝听到“少女”这个称呼,一瞬间呆滞了,随后反击道,“大叔,你多大啊?” “少女,不要问了,真相是很残酷的。” 华筝听了,大笑着做了个很夸张的风中飘零状,既然不谈上一世的事情,就只好聊聊在这个世界长大的事情,越聊越发觉两人过着天悬地隔的生活,完颜康是从小严格培养,读书写字弹琴作画练功习武,样样不能落下,而华筝则是整日在草原上疯玩,直到江南七怪被成吉思汗聘请留教,才学学武功,跟着妙手书生认认字,也并没有多严格。听了,完颜康不免笑道,“你还真是重新过了遍童年。” 华筝问道,“都没听你提起你父亲,你和他感情不好么?” “他很忙,经常出公差,这次便是去西夏。他对我和我娘好得没话说,我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我不是他亲生的。” “那他是爱屋及乌了,他到底有多爱你妈妈啊?” “也不光是爱屋及乌吧,一起生活十年的父子感情绝对是真的。说来我倒是很愧疚,因为知道剧情,我心中一直对他有隔阂,让他很失望。”完颜康藏在心底十年的芥蒂,今日终于说出,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华筝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我娘的心不在那个富丽堂皇的王府,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一定要保护她。等再以后么,要是混得没饭吃,大不了就去给你的魔教当护法。” 华筝听了笑逐颜开,“好呀好呀,你都给我当了一路的护法了,绝对有潜力。不过我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呢,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完颜康听了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他不顾诸多麻烦从蒙古带她出来,是因为华筝的确处境可怜,塞外生存环境险恶,还面临着联姻的命运,至于这一路上,虽说是他出钱出力,但因华筝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并没有麻烦多少,何况两人相处颇为自在,便想了想笑道道,“你还是小孩,我就这么把你从家里拐出来,就得负责到底啊。” 华筝又不高兴道,“我自己要跑出来的,谁用的着你负责啊!哦哦,肉都快糊了,你先尝尝能不能吃!”完颜康正要把烤鸡接过来,就听有人说道,“两个小娃,鸡肉你们吃,剩下个鸡屁股给我。 声音是从身后的树梢传来,两人急忙循声看去,跳跃的火光只给浓密的树冠投上了模糊的红边,映得树枝更加阴暗不定。 华筝厉声喊道,“什么人!出来!”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不单她,连完颜康都吃了一惊,有人绕到身后他竟无知无觉,可见来人武功甚高,更不知方才两人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若只是之后两人的闲谈还好,若是连之前谈论九阴真经时就在身后…… “小姑娘莫怕,老叫花就是来讨口吃的。”一个黑影从黑黢黢的树冠上滑落,顺着刚刚那句话的话音落地,形同鬼魅,毫无声息,黑影移到火堆旁,被火光一炙烤,立刻显出了原形。来人衣着破破烂烂,补丁交叠,方面宽额,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正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烤鸡。看衣服补丁叠补丁似是乞丐,却又太过干净整齐,背上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还有一根晶莹翠绿的细杖,火光下发出妖异的荧光*1。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略过对方陌生的面孔,看他撑在地上的手。 那脏兮兮的手上,赫然少了根食指! 作者有话要说:1.27修文 修文真坑爹,审啊审的,还隔着一章吐出来 2.25补充原文参照 *1参考了原文的地方是洪七公的外貌描写: 两人都吃了一惊,怎地背后有人掩来,竟然毫无知觉,急忙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中年乞丐。这人一张长方脸,颠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千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将鸡屁股给他,就要伸手抢夺了。郭、黄两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取过背上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把葫芦递给郭靖,道:“娃娃,你喝。” 黄蓉摇了摇头,突然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 第8章 九指神丐 九指神丐洪七公! 完颜康心中一凛,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北丐――说的就是丐帮之主洪七公,他最爱珍羞美味,但曾因贪食误事而自断一指。还未答言,就见华筝横眉怒目道,“叫花子不去城里讨饭,荒山野岭里藏着做什么?扮鬼吓人还是拦路打劫?” 她这火爆脾气是咋回事,完颜康也无奈了,想必是这几天毒马拦路追杀落水,外加丢东西,所以一点就着,更何况被一声不响地偷听也实在吓人。幸而洪七公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嘻嘻笑道,“嘿,老叫花不是故意吓唬小姑娘的。本就打算在林子里歇一晚上,可是这香味十里外就闻到了,像个钩子似的勾住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钓鱼似的把老叫花给拽过来了。小丫头别生气,老叫花给你陪个不是。”说罢做了个揖,看着十分滑稽。 完颜康丝毫笑不出来,这番话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这京兆府路并非荒凉之地,他们迫于追杀才需要在林子里过夜,而凭洪七公的脚力,前后的镇子都是随意可达,最主要的是,那只烤得焦黑没有作料的野鸡,咋可能有什么所谓的勾人的香味啊。再看华筝,显然也是不信的,只见她表情僵硬,递过半只鸡给洪七公。 洪七公见两人一言不发,便说道:“你们两个娃娃,嘿嘿!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么?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戏文里那套,不好,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你对我真好”“对你负责”之类在现代算不得什么的玩笑话,在这古代基本等同于私定终身了,难怪洪七公笑得贼兮兮,像是撞破了什么一样。只希望之前他们说九阴真经时,鸡肉的香味还没来得及飘出去,洪七公也并没有来得及赶来听到。 洪七公大摇大摆地坐下,咬了一口鸡,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若干个的纸包,把其中的粉末洒在鸡肉上,才大口吃了起来,又拔下背后葫芦的塞子,大口灌起酒来。三人沉默着吃完,倒也真应了食不言的古训。洪七公摸摸肚子,“论理当叫花讨两口饭是天经地义的,可没想到是两个小叫花,你们混口饭也不容易,还分我一半,这可得报答一下。” 完颜康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主意,从袖子掏出一块木牌,“大叔言重了,哪里什么报答不报答,只不过有件事要问,大叔见多识广,这个木牌可认得么?” 洪七公一看,便笑道,“这怕是谁瞎刻的吧。”一面丢了回去,又跳上树,“两个小娃娃稍等,我去去就来。” “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华筝一脸不可思议,完颜康笑道,“你没看出来么,他是认得那个牌子的。”华筝抢过那个牌子看那木牌上奇怪的图案,刻得十分简陋马虎,“这是哪里弄的?追杀我们的人身上掏来的?呦,这招你啥时候跟我学会了?” “那晚在洛阳驿站外面,点穴点到这个,差点儿没戳断我的手指头,一生气就顺手捞过来了。” 华筝拍手道,“你的意思是他看到那个牌子,就知道是谁跟我我们为难了?如果是土匪的话,他肯定会替我们出头的,是么是么?” “也许吧,他为人正直,你没必要那么紧张了。” 华筝愤愤地说,“正直?鬼鬼祟祟地偷听也算正直?我紧张是无缘无故的么?我真是受够了,随便冒出来一个人都会武功,还都爱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屋里说话隔墙有耳也就罢了,荒山野岭也不安全,真他妈的讨厌。” 见她难得爆了粗口,完颜康也颇为无奈,“我们功夫弱,忍忍吧,大不了我们说鸟语,ok?” 华筝扑哧一笑,“说鸟语啊,也行,你还记得怎么说么?要是翻译的话,九是nine……”她刚吐了一个“九”字,完颜康就猛地抓住她手臂让她不要讲下去,这次洪七公并没有刻意掩饰,已经听到他脚踏树枝的声音。 她立刻意会,便转了话题,低下头装出泫然欲泣的声音,“小康子,总有一天你爹爹要找到你,你就要跟他们回去的,那我怎么办呢?我不想回家去,让爹爹安排我嫁不想嫁的人。”他便也顺着她的话顺口胡编起来。“那个,不要叫我小康子。还有不要哭,我们这次出来不就是去终南山,求师父跟我父亲说,只要他说出口,我父亲一定不会再反对的。” 话音未落,就见洪七公再次从天而降,一手拿着一个行囊,正是他们遗失在马上的,见他笑道,“这是路上捡到的,便送了你们当这顿饭的回礼吧。你们两个小娃娃都是假叫花,都会武艺,也都认得我是谁,我老早瞧出来啦。你们说要上终南山,你师父是全真七子哪一位?” 完颜康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家师曾嘱咐弟子出门在外不要凭借他的名号招摇,但对洪老前辈不敢有所隐瞒,弟子授业恩师乃长春子道长。” 洪七公一声大喝,“既是全真门下,为何勾结官府在先,结交匪类在后,定是假冒的!”说着就向他面门抓来,完颜康以掌格开,见他出招轻缓,便知道他是要试探他武功路数,便使出全真派的武功来招架,几招过后洪七公收回手,点头道,“的确是王真人的武功。”说完又扭头看华筝,华筝立刻往树上一靠,说道,“不要打我我不会武功!”洪七公也忍不住笑了,“你们两个小娃娃,搞什么鬼。” 完颜康行了个礼,“晚辈这一点微末功夫,承蒙前辈有心指点,亏欠礼数,万分不敬。”华筝也把之前的怒意都压下来,拍手笑道,“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了,肯定是好人啦!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假冒的呢?又说什么勾结官府,结交匪类的,是为什么啊!” “你们竟然不知道,你刚拿给我看的木牌是丐帮河南分舵的令牌。他们洛阳跟上你,听说你们从京城来,又是洛阳府那个狗官的上宾,定然是金朝鞑子。虽然你年幼,还未为非作歹,决不至于害你性命,但向官府换点儿赏钱,多救济一方百姓,也是理所应当。王真人乃抗金义士,丘道长仙风道骨嫉恶如仇,你既是他高徒,想必是误会了。” 完颜康笑笑,“到不完全是误会,尊师重道不因贵贱身份,洛阳府有我当日授业习字的恩师,怎可过门不入。”洪七公点头赞许,继续说到,“你这桩事我本不当管,我从江南赶来洛阳却是为另外的事。我接到飞鸽传书,说有位姑娘和丐帮河南分舵起了点争执,她武功高强,脾气又暴躁,更不知师承来历,我手下这帮小叫花子束手无策,因此我才赶来瞧个稀罕。她与你们同行这几日,可曾说过师父是谁?” 完颜康摇头道,“她说没有师父,武功都是父兄传授的,晚辈眼力不济,看不出什么门派。”洪七公笑道,“那是自然,很多世家的武功父子兄弟相传,又行事低调,不比那些广收门徒的流派容易分辨。我到了河南又听他们说,你们三人同行,所骑的马都打着山西土匪彭连虎手下的烙印,都当你们同土匪一党。只除了一件难以解释,彭连虎武功虽过得去,但同那姑娘比还差得远,他们怎么竟有笼络认得武功这么强的人。” 华筝忿忿道,“那马是池姐姐从坏人那里抢来的,借给我们骑的,怎么你们说抢走就抢走!”洪七公哈哈大笑,“马不好,太慢,我带你们一程可好?”说罢,灭了地上的火,把包裹塞到两人怀里,一手一个夹起两人,道,“抓紧,走了!” 说罢,腾身上树,带着两人狂奔起来,完颜康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不知过了多久,山岭,农庄,小镇,都化为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只见天色渐渐转明,到了一处山脚下,洪七公放下两人。“这不就到了?两位小娃娃,后会有期!”说完,嗖的一声,又不见人影。 一阵寒风吹过。 完颜康回过神来,说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力运输。”又见华筝扶着树,脸色铁青,“不是吧,晕车了?” 华筝切的一声,“明明就是不想赔我们的马,他是故意的。肯定是!这事我记住了,堂堂丐帮绑票要钱还说自己是行侠仗义,然后还贪了我们的马不还给我们!”等她脸色缓了缓,又遗憾道,“话说其实我本来想去长安逛逛呢。” 二人原本商定要在长安稍作歇息,这终南山属于秦岭一脉,地处要势,可西望长安,南挟蜀中,有路名子午道,又叫荔子路,是通往蜀中的唯一路途,乃是当年唐明皇为杨贵妃运送荔枝之路。相传老子曾骑青牛由函谷关西游入秦,传经讲道,在终南山留下传经台,系牛柏,只是不知道他们此刻所在何处。完颜康看着那条蜿蜒上山的青石路,猜测沿着上去应该就是全真教,“这条路估计能到全真教,走着试试。” 华筝仰头望着山,叹气,“为什么不送佛送到家,直接送到庙门口啊。还要我们自己爬山?” “首先那不是庙,是道观!其次他如果真送我们到门口,丐帮帮主到访全真教,那就是江湖重大外交事件了。” “说到丐帮,你真的确定要穿成这个样子去见你师父么。” 两人相顾,默默无语,看着彼此的乞丐打扮。 晨光初透层林,山上远远传来钟声,两人走了半日,果真看见的全真教的道观飞檐。所幸行囊都在,在一处溪水旁,完颜康换上衣服,华筝却只洗了洗脸,不肯换下破衣,她说,“你去打听打听古墓在哪里,我就不去了。” 完颜康师从丘处机五年,这却是头一次到全真教,便估摸着绕到偏门,也不说求见丘处机道长,只叫人传达找尹志平,丘处机曾带尹志平到中都王府一同授艺,大约是想让两个弟子能够相互切磋有所进益,这也是他唯一见过的同门。 虽说想起日后这位一表人才的师弟如何一步踏错,玷污小龙女,之后又死在众人之前抵罪,不免有些尴尬。 等了半日,才见到这个大他一岁,却晚他两年入门的师弟,尹志平见到他大吃一惊,连问是不是师父带他来的,两人互相一问才知道,丘处机这半年都不在终南山,完颜康心想,幸而没有通报说求见丘处机,不然他人不在,又没跟人说他收过这个徒弟,定要多许多口舌,因此便对尹志平说,“我来长安游历,路过终南山,拜见师父与重阳祖师灵位。若师父不在,能见见师弟就好。” 尹志平这时也年方十三,孩子心性十分热诚,也包含了几分卖弄之心,大包大揽地应下了带他游览终南,瞻仰祖师遗迹的差事,完颜康便就着打听起活死人墓的事,尹志平笑道,“师兄你看,沿着西边山坡往那边有个悬崖,在过去的那片密林,就是重阳祖师昔年所居活死人墓的所在,本派向有严规,任谁不得入内一步。” 完颜康看着那密密匝匝的层林,完全看不见在古墓哪里,谁知正午时,竟然从林中飘出一缕轻烟,尹志平笑道,“那就是古墓所在了,还以为活死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谁知也要生火做饭。”完颜康记下位置,便向尹志平告辞,回去找华筝。 回到原处,华筝却不见了,两个包裹也只剩下他的一个放在原处。 “难道她一个人去找古墓了?” 完颜康心想她可能看见了林中炊烟,便也去到那片密林外,大喊道,“华筝!华筝!你在哪儿!”却听林中传来声音,“她已入我古墓门下,你就此回吧。” “这便要分开了么?”完颜康恍然若失,虽然这是二人早早订下的计划,但他总觉得是华筝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哪有送上门就能被收下当徒弟的好事呢,没想到竟能如愿以偿。 苍茫林中升起白雾,暮光笼罩密林,淡淡炊烟再无迹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5555~~~木有人看,木有人写评~~ 第9章 终南风雪 “罢了,练武变强是她的心愿,只希望别在这墓里一住住一辈子。[]”他不再看那片层雾笼罩的密林,转身离去。 两日后下山到了长安,在驿站见到在洛阳分开的几位侍卫,因惦念娘亲,加之少了华筝旅途倍显冷落,便无暇无兴游玩,只快马加鞭赶回中都。这一日路过北宋旧都汴梁,挑了家寻常客栈住下,见一个小姑娘在店门口独自玩耍,一板一眼地练习太祖长拳。 突然间,客栈门口一阵骚乱,原来是两个乞丐从街角转过来,倒在客栈门口,浑身血污,来往行人都不想惹麻烦,纷纷避开,只有那个小姑娘上前扶起来,带进客栈。小二正想阻拦,却被店老板狠狠打了一下,“蠢猪!你说是弄脏了店事大,还是得罪了丐帮事大!” 众人默默看着那个小姑娘将两个乞丐扶进屋子,这时一个中年汉子从外回来,叹了几口气,“念慈,你娘也是这样好心肠,见了受伤的动物,受苦的人,从来都要救助。” 完颜康听了如遇雷轰,念慈!穆念慈! 那么那个中年男子是杨铁心,他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让她娘惦念了很多年的丈夫! 方才杨铁心匆匆而过,他都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其实他无论对完颜洪烈,还是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杨铁心,心中都没有一丝父子之情,毕竟他的两世年龄加起来,同他们也差不了太多。但是,包惜弱从小的爱抚关切已经让完颜康把她当作要尽孝的慈母,而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此时就在面前啊。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却从不对他说起身世,如果是她认为杨铁心已死,不如让他安心坐小王爷,那也罢了,可是丘处机为什么也不说呢? 而此时他能做什么?带着杨铁心去中都,让他们夫妻团聚?母亲天天在破屋抚着他的“遗物”哭泣,那是愧疚,还是真的爱?如果杨铁心真的来到她面前,她会不会真的能跟他走,或者见到他只会羞愧为难?就算母亲真的和杨铁心走,在王府生活了十几年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能和他过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么? 更何况,他此刻能动用的人力物力,都要仰仗完颜洪烈,包括随行的一干侍卫,都是完颜洪烈精心选拔的心腹之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能做到什么? 完颜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是一个孩童的手,能够握起刀剑,却没办法保护母亲。 除非他长大。 他呆呆地坐在桌旁,日渐西斜,门外人声稀疏,小二收起窗板,满脸堆笑地催他回房。他站起来,吩咐侍卫给杨铁心父女送去银钱,又说此处见血,不宜久留,连夜上路离开汴梁。半月余他回到王府,无人时便问包惜弱,“娘,你想爹爹么?”包惜弱笑着抚着他头发,“你爹爹回了信,再过两日就能到家了。你们爷儿两个,就爱天南海北地闯荡,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担心。” 她的面庞依旧娇嫩如昔,眉间眼角却笼着淡淡愁绪,那是完颜康记忆里挥之不去的,他脱口而出,“娘,他真的是我爹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出了门,跑了那么远的路,应该更懂事才对呀!”完颜康看着母亲勉强的笑容和飘远的目光,轻轻点头,“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他跟包惜弱道了晚安,辗转反侧终于等到半夜,去找梅超风习武,两人拆了几招后,梅超风突然说,“你有什么心事?神思恍惚,反应迟钝!若是临阵应敌,十条命也没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小丫头的事?” 完颜康心中苦笑,还是心不够坚定,连失明的人都能看穿,“倒和她无关,虽说分开,日后总能相见。徒儿是在想,”他踟蹰了一下,“人常言,子欲养而亲不待,痛乎哉!我却以为,亲在,子欲养而不得养,方为大痛。” “亲在,子欲养而不得养……”梅超风沉吟许久,“你听到下人议论什么了?” 完颜康避而不答,看来梅超风在王府当下人,也听到了风言风语,却问,“师父也有心事?” 梅超风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师父我孤零零一个瞎婆子,哪里还有啥心事。我只求练成神功,找仇人拼了命,给我那死鬼报了仇,就此生无憾了。若是我来不及,死前也会告诉你,你来替我报仇!怕不怕呢?” “不怕!给师父报仇,徒儿在所不辞。但师父报了仇之后就真的此生无憾吗?” “此生无憾,此生无憾,谈何容易!算了,你不懂的,你不懂……” “师父的师父,是谁呢?” 梅超风猛然翻脸,“以后不要问了!” 完颜康一咬牙,“师父有什么心愿,徒儿必定要完成,报仇事小,抱憾事大。” 梅超风惨然一笑,“一步错,步步错,注定要抱憾终生了。我命由我,不关你事,退下吧!” 完颜康独自回房,喟然长叹,母亲和女师父他都是诚心敬爱,虽说包惜弱经常泪眼婆娑,梅超风脾气乖戾,但对他都是真心疼爱,但对父亲和男师父,他因先知剧情之故,且真实年岁相近,一直心存芥蒂,不由得想起华筝笑他有恋母情结,也许是真的。然而他和华筝商定的弄到九阴真经全本的方法,有一条就必须要抢先到达桃花岛,若是等到郭靖上岛求婚,那就再也无缘真经上册了。 真的要从梅超风口中套出进桃花岛的方法么? 谈何容易啊! ――――――――――――――――――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完颜康时隔两年重上终南,刚好赶上寒冬时节大雪封山,别是一番壮美景象。这回他没有前往全真教,而是去了距离全真教和古墓最近的一小山庄,他当日推测古墓中人绝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购置柴米必定要去那里,便派王府的一名侍卫前去守候,果然不久便见到华筝。在那里守候一年多,前不久才终于传来消息,说华筝让他去接,那么她应该是已经拿到了王重阳刻在古墓中的九阴真经,因此不顾风雪交加,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也是机缘巧合,这次出门前,梅超风练功走火入魔,又生了一场大病。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大多寒暑不侵,可一旦走火入魔便万分凶险,加上她修炼毒功的反噬,险些丧命。在完颜康临行前,梅超风虽有好转,或许是担忧时日无多,因此交代他两件事,都是寻人,一事为寻找杀害他丈夫,毒瞎她双眼的江南六怪,另一事则更难。 完颜康回想师父临行前所言,“几个师兄被逐,皆因我的过错。若能寻回他们的下落或是后人,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师父能不能原谅就看造化了。即便不原谅,也总是我该做的。”她却于黄药师的身份以及九阴真经半字不提,大约是想亲手交还,若不能,便死时一同带走,他对此便也不加追问。此刻,完颜康更挂怀的是那几位师叔的下落,他只隐约记得一个是郭杨两家的紧邻,又是傻姑的父亲,已经死在大内侍卫手中,又一个在太湖做水贼,曾三番五次同黑风双煞为难,梅超风夫妇逃至塞外也正是为了摆脱他的寻仇,其他两位师叔则再无细节可以追溯。 他心想,只好等见到华筝细问,看她还记得什么。 终南山上密云压层林,风雪扑面,方向难辨。他调匀气息,稳步爬起石阶来,也不知行到山中何处,却于风声呼啸中隐约听见婴儿啼哭,又好似一个人影一晃而过,等再睁眼看去,只有茫茫一片纷飞驳杂的雪花。 敢是见了雪女?完颜康心底暗笑道,只又听见清晰的一声婴儿啼哭,转瞬即逝,完颜康本能地追赶了几步,又实在力不从心,这是忽然听见一声长啸,“多谢芳邻高谊――” 这声长啸中气沛然,穿山渡壑,一听便知是他那个性情豪爽的师父丘处机。 他心思猛转,这么神乎其神的轻功身法,想必就是华筝的师父,林朝英的丫鬟,也是唯一的传人,那个襁褓中的女婴恐怕就是小龙女了。 书中曾说及小龙女的来历,就是被丢弃在全真教的门口,被古墓掌门捡走抚养。想起这个,他立刻顺着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还有依稀记得的刚才那个身影远去的方向,奋力追过去。 风雪越发加紧起来,这种天气里方向难辨,去密林中寻找古墓实非上策。正跌跌撞撞茫然徘徊时,完颜康险些被什么绊倒,原来地上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外人止步。 还居然真被他跟来了。 他向密林深处看,想找到些许足迹,又嘲笑自己,古墓派轻功无与伦比,踏雪无痕那不是吹的,而且古墓入口的机关难觅,既然他这次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带走华筝,那么不如高调点,于是他在石碑左近,大声喊起华筝的名字。 完颜康心想,既然连全真教门口的弃婴都会引起华筝师父的垂怜,那么在她们大门口疯疯癫癫呼喊的他想必也不会被忽视的。只是道理虽如此,他喊得口干舌燥,也不见谁来回应。 难道非要使出苦肉计不可么?九阴真经下册中记述了一门闭气之法,闭气之后依旧真气流转,不怕会被冻死,倒是可以一试。完颜康回忆起那个运气法门,如法运行,果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醒来却是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有一盏摇曳不止的油灯,只照到一小片惨白的墙壁。 嘴里甜丝丝的,像是蜂蜜的味道,他咂了咂嘴。 想是有人听到声音,那盏灯慢慢移了过来,完颜康看见掌灯的人的身形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便惊喜地叫道,“华筝!”谁知灯移到床前的桌上,他却发现那个移灯的女孩容貌十分陌生。 “你是?”完颜康虽然这么问,心里早已猜到她是谁。 “师父让我送你出去。”李莫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摆出送客的架势。她小巧白净的面孔已是个十足的小美人,虽说故意板着脸,可声音清脆语态天真,丝毫看不出日后的女魔头的模样。 完颜康不敢过多端详,倒不是心怵多年后的那个男人稍看一眼就下毒手的女魔头,而是怕她师傅在暗处,便立刻答道,“我不走,我要见华筝!”李莫愁回头去看身后的石门,似乎要去问师傅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可惜没人来解答,于是她蹙眉略想了想,说到,“你不走就杀了你。”她声音轻快,面有得色,似乎对自己独立想出这个回答很满意。 完颜康倒也吃了一惊,他对古墓主人的性情并没有把握,她若是真的想要他命,此时真是易如反掌。只是华筝既然要他来,用林朝英祖师的遗命光明正大地带她下山,定是有几分把握的,于是横着脖子叫道,“杀就杀,反正我要见到她才走。” 他正嚷嚷得欢,没防备李莫愁径直伸手点住他穴道,又拿了几根白绫把他绑住。他苦笑不已,果然女魔头再小,也不能小觑啊,他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对方还真就拿他当死猪,把他一路拖将去。 磕磕绊绊地在石室里绕来绕去,沿着一个狭窄的甬道,到了一堵石墙前才停下,完颜康只觉得后背都要磨脱了皮。也不知李莫愁扳动了什么机关,那墙竟然向两边分开,凛冽寒风夹着雪花冲了进来。 原来直到了墓门口,李莫愁给他解开绳子,冷冷说道“恕不远送。” 这可不成,完颜康趁李莫愁不防,绕过她往墓里冲,才跑了两步,便一抬头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石道里,他惊喜地大叫,“华筝!是你么?”他冲过去拉住她袖子,借着墓门外的微光打量她,这回是确定无疑的了,“我来带你回去了。”说着便拉着她向门外走去。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古墓怎能任你撒野!”华筝身旁那女子一声怒喝,广袖轻挥,几点寒光袭来,她发暗器的距离实在太近,这窄窄的甬道也无从躲避,完颜康下意识回身拿袖乱挡,却清晰地感觉到细如牛芒的针刺入手臂,华筝也吃痛叫了一声,软软地瘫在地上,原来腿上也中针了。 黑沉沉的石砌通道中再无声音,只听那发暗器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你可想好,这玉蜂针的解药你可只有一瓶。”那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那中针处登时麻痒难当,也不知道淬了什么毒,只听华筝恳求道,“求师父再赐药。”谁知半响,她师傅仍旧一声不吭。 华筝轻叹一声,塞给他一个瓷瓶。“你吃了解药走吧,只要我留下,师父不可能看着我死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路遇穆念慈的事情,书里这样讲的: 吃过饭后,三人到松林中散步闲谈,黄蓉问起穆念慈怎样得洪七公传授武艺之事。穆念慈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有一日跟了爹爹去到汴梁。我们住在客店里,我在店门口玩儿,看到两个乞丐躺在地下,身上给人砍得血淋淋的,很是可怕。大家都嫌脏,没人肯理他们……”黄蓉接口道:“啊,是啦,你一定好心,给他们治伤。” 穆念慈道:“我也不会治甚么伤,只是见着可怜,扶他们到我和爹爹的房里,给他们洗干净创口,用布包好。后来爹爹从外面回来,说我这样干很好,还叹了几口气,说他从前的妻子也是这样好心肠。爹给了他们几两银子养伤,他们谢了去了。过了几个月,我们到了信阳州,忽然又遇到那两个乞丐,那时他们伤势已全好啦,引我到一所破庙去,见到了洪七公老人家。他夸奖我几句,教了我那套逍遥拳法,教了三天教会了。第四天止我再上那破庙去,他老人家已经走啦,以后就始终没见到他过。” 第10章 师命难违 完颜康接过那个瓷瓶,不觉恍惚起来。 相比基本只记得个郭靖黄蓉的射雕英雄传,他倒是更了解神雕侠侣里杨过和小龙女的生死相随。当日,或者说后日,李莫愁逼迫小龙女交出玉女/心经,看见杨过宁肯代她而死,不由得又嫉又恨,说道,师妹你誓言已破,可以下山去了。因为林朝英曾定下门规,古墓派弟子出山的考验,就是看有没有男人肯为她死,而这所谓的考验不免有些滑稽,他心里笑笑,捏住华筝的下巴,将药往她嘴里一送。 那女子高声喝道,“不知天高地厚,中了这玉蜂针,你要全身痛痒难忍三天三夜方才死去。不害怕?不后悔么?”完颜康这时正运气逼毒,累得满头大汗依旧收效甚微,听见这话,答道,“怕自然是怕的,但是如果不救她,我会更后悔。” 这话是真是假,只他自己知道,就算真的只有一枚解药,那也决没有自己吃掉,放她去死的道理。 那种要命的酸痒正向全身蔓延,风雪声不知何时停下,日色明朗,借着雪地的微光,他终于看清面前的女子,她身着青衣,一张原本应该圆润妩媚的面庞被紧锁的眉宇和冰冷的双眸遮去了光彩。那女子喃喃对华筝道,“小孩子心性逞强罢了,谁知以后是何情景。可这到底也算是破了誓言,罢了罢了,你祖师的遗命如此,不可违背。你若是想下山,就随他去,你便是我古墓第一个出师的弟子。” 华筝闻言,端端正正地跪立在她面前,含泪道,“请师父再受徒儿一拜。” “除了玉女/心经,古墓派的心法招式你也都算学会了,可惜功夫未到,还不及你祖师婆婆的万分之一,走在江湖上难免受人欺侮,你这一去不得荒废武功,须要勤加修炼。你随我来,我最后将冰魄银针和玉蜂针的配制方法教给你,之后便离去吧。” 师徒二人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尽头。 完颜康这时已经瘫软倒在地上,无力地说道,“你们倒是先给我解了毒再走啊!” 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一时半会死不了人的。”完颜康闻言一怔,这才想起原来李莫愁这时间都站在身后,又听她语调颇为认真地慢慢说道,“你现在就走,让师姐留下,不然我就杀了你。” 完颜康心中叫苦,怎么华筝和她师父两个说走就走,把他留在这个小女魔头手里任她宰割呢?不过李莫愁说归说,也未见她动手,完颜康一面全力运功抵抗毒性,一面全神戒备她突然出招,一面答道,“那个,女侠,你我虽说是武林中人,也不能动不动就把杀人放在嘴边的。” “我刚才就应该杀掉你的,就是师父骂也好,打也好,至少师姐不会走……”她越说越慢,似乎带了些许哭腔。 完颜康两世为人,竟也从未和这个年纪的小萝莉打过交道,她既然称华筝为师姐,那么这个未来的小女魔头怕是也不过十一二岁。见她说哭就哭,也十分头痛,又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在这鬼地方,自己把人家同龄姐妹抢走,也确实是欺负了她。“你先不要哭,你师姐总会回来看你的,而且也会再有师妹的……”当然了,就是以后和你的关系不怎样而已。 李莫愁冷冷地打断他,“谁哭了?” 完颜康听了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不敢懈怠防备,谁知李莫愁只是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墓门口,门外就是晶莹雪地,她娇小的身躯裹在一袭单薄的黄衫里,丝毫不忌惮门外的寒风朔气。完颜康想起来,古墓的人都是在寒玉床上修行的,难怪穿衣一点季节感都没有,这倒是个好技能,如果华筝再回蒙古,那就不怕腊九寒冬了…… 正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脚步声来,救命的瓷瓶递到他嘴边,他一口吞下甜丝丝的蜂蜜水,调息片刻,只隐约听到一些喁喁私语,大约是华筝在和师妹说些告别的话。 等周围静下来,那要命的痒痛也退去,完颜康睁开眼,看见华筝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脚边还堆着几个包裹。这回他才有空细细打量她:她瘦了许多,想必是古墓的伙食太差的关系,因为两人都在长个子的年龄,倒是没觉得身高有多大变化,只是她面色苍白宛如门外的积雪,一眼看去几乎认不出来。 “喂喂,发什么呆啊,难道毒傻啦?”华筝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完颜康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太狠心了,把我半死不活地丢这里,你那位可爱的小师妹可是差点要杀了我的。” “不可能啦,莫愁她也就吓吓你,师父管得很严,不会让她自作主张的。”华筝丢给他一件包裹,两人走出墓门,华筝猛地捂住眼睛,“哦,不行,我不能晒到太阳,幸好是冬天,不然真的会晒化掉的。哎哎,我说真的,真的很久很久没晒到太阳了啊,觉得好刺眼,而且好像已经开始头痛了……” 华筝忧郁地望着天空,一手扶着太阳穴,另一手遮挡在额前,嘴角带着坏笑,隐约可见当日在草原上骑着马飞扬跳脱的模样。完颜康放下心来,大笑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成了活死人呢。” 她继续用飘忽哀怨的声音回答,“我的东西你咋不给我带来呢,伞,面纱……” 完颜康诧异道,“难道真要大冬天的戴那些东西?”只见华筝表情认真地点点头,“行走江湖要想让人能认出来,要么有独家武功,要么需要特殊的体貌,像我们这种武功平平常常,也没有在手上装个铁钩子的,就只能靠奇装异服了来装装十三了。” “你学了两年,不会武功还平平常常吧,要不来过两招?”完颜康说完,便同华筝拆起招来,只见她穿着纱衣,仪态娴雅,身姿优美,手掌翻飞宛如惊鸿游龙,果然这两年武功大进。看来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还是运气,上乘武功轻易不外传,习武之人拜得名师的机会寥寥无几,捡到武功秘笈更是难上加难,只是不知道,若是将那九阴真经刊印个上万份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完颜康避开她斜来一掌,却见衣袖翩翩中似有一点血迹,便停下问道,“手臂怎么了?中暗器了?” 华筝低头看了看,噗地笑出来,“你猜这是啥?” 完颜康看见她雪白手臂上一点朱红的痣,也忍不住笑出来,“守宫砂?” “搞笑吧,传说中的处/女/膜的桌面快捷方式。切,肯定是骗人的玩意,主要是起心理威慑吧我觉得,机理根本说不通嘛。”完颜康挪揄道,“有没有效果是不是骗人,试下不就知道了?”听到这句,她轻轻抿了下嘴唇,似乎十分不悦,却硬是绷出笑容来,“谁信啊,看我明天就洗掉。”又岔开问到,“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们先去长安吧,然后不回中都了,直接往江南去。你不是一直想看长安什么样么,上次直接被洪七公带到山上,这下可以好好逛逛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还不如中都好。”华筝点头道,“那是自然,现在又不是唐朝。” 一路上用轻功奔驰,倒好像比骑马坐车还要快,待两人在路上稍作小憩,完颜康便问起准备去桃花岛的事情。华筝摇摇头,“这个比较难了。你师父是只嘱咐你探访几个师叔的下落,并没有跟你谈起桃花岛的情况对不对?” “是的,一不知道桃花岛要怎么去,二来,恐怕上了岛也进不去那些蕴含八卦五行的树林。” 华筝沉吟道,“奇门遁甲之术么,我倒是知道有个人精通此道,是历史就存在于这个时期,叫耶律楚材,你听没听说过他?” “什么?耶律楚材?” “那看来你是听说过了!” “岂止是听说过。自从辽降了金,耶律一族就在金朝做事,他是辽朝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他父亲耶律履曾做过尚书右丞,不过早已过世,他母亲一直带他住在中都。你知道京城里的高干子弟嘛,上进的不上进的都混在一起,我跟他还算认得的。” “呃哦~那他现在多大?” “他和我同年,所以就算对奇门遁甲之术有兴趣,恐怕也只有个皮毛,更何况,我并没有听说他有这个爱好。” “诶?哦……那?可是,呃……我算算啊……”说罢华筝屈着手指不知计算啥,蹙眉沉思了许久,显然思绪纷乱。 完颜康打趣道,“也有你记不清楚搞不明白的事儿了?”华筝瞪了他一眼,托腮发起呆来,不知飘到哪里去,半天说,“其实你知道吗?这段历史我专门研究过的。” “你不是学理的么?”华筝白了他一眼,“就不许我有爱好么?射雕与历史的契合还有不符的地方,我专门考证过的,”完颜康忍不住打断,“你考证这个干嘛?”华筝摊了摊手,“打算写小说。”随即又叹气道,“我常想,是不是因为我琢磨这个琢磨多了才来这儿的,但是你又好像是对小说的情节一窍不通,所以觉得奇怪,诶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啊?” 为什么来这?完颜康心中苦笑,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两人到达长安时,城门已关,两人仗着艺高人胆大,找了处较矮的城墙翻了进去。此时夜色已深,停了半天的雪花又簌簌飘落,此时并没有很严格的宵禁,但夜晚依旧是寂寥无人,只有巡街打更的灯笼和梆子声在移动。 华筝突然说,“果然还是有武功好。”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不过完颜康正心有同感,“是啊,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品啊。” 两人在黑漆漆的长安街头闲逛,“怎么都关着门?”华筝指了指路过的几见客栈,完颜康笑道,“这时候哪里还有客栈开,我们去驿馆吧,我包了房间,可以偷偷溜进去。”华筝轻咳了一声,“青楼肯定开着。”说完指了指前方,只见大部分的宅院都黑漆无光,只有几处光透红绡,暗影彤彤,恐怕便是勾栏瓦舍。 完颜康见她一脸好奇憧憬,扶额道,“少女,你不怕被卖了么?而且我们这个年纪,肯定会被打出来的。”华筝不理会他,已经跳起越过一个墙头,也不知道借道私闯了谁家民宅,嘻嘻笑道,“来抄近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么,去看看,去看看啦~”完颜康心想她也就看个热闹,看了也就马上觉得无聊,乖乖回去驿站,便跟在她身后几步远。 华筝在前面箭步如风,脚尖唰唰两下点地就到了一个院门前,那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听上去也最热闹,只见她正要提脚跨过门槛,却突然呆在门口,回头猛招手,完颜康只好跟到门口也跟上,果然看见院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前庭黑压压站了一地的人,最中间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一手叉着细腰,一手气势汹汹地指着几个穿着奇特绿衣的男子,红唇翻飞大加数落,顺带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说得又急又快,大意是指责几个人耍流氓不给钱。 那几个绿衣人脸红脖子粗地嚷嚷,“你这是黑店,一晚上就要五十两银子?当老子是冤大头?”那鸨母啐了一口,“呸,哪里来的土包子乡巴佬,这是哪里?这是长安城!你打听打听,你们给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打发要饭的呢!” 华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来还真有这种事。”完颜康也笑道,“这个价钱确实是被黑了,头牌花名也不需要这么多,那个老鸨就是看出来他们不懂行,才故意讹钱的。” “可是你看那些人都是练家子,她这么骂,不怕他们动手?” “一般的勾栏院都会养打手,她也是先掂量过这些人的斤两,吃不了亏的。” 刚说完,果然那几个绿衣人又急又臊,抄起兵刃来,对面也唰地排出一队彪形大汉,一看也都是练家子,那鸨母眉毛一挑,毫无惧色,“哎呦呦,说不过掏不起钱就想杀人灭口了是吧,以为我们这里就是吃素的?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的英雄豪杰都耻笑了去,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一个胡子长长的绿衣人止住其他人,“谷主是派我们来采买的,不要惹事。”他像是颇有威信,其他人都收了兵刃,然后好说歹说,终于让那鸨母打了个对折,几个绿衣人掏了钱忍耻离去。只见每人肩上都挑着扁担,扁担下的筐上蒙着绣金红布,红绿搭配煞是鲜艳,又看他们行走方向,竟是要连夜出城的样子。 华筝突然“咦”的一声,拉着完颜康道,“跟上他们。” “跟他们做什么?你不要逛长安了?” “跟上没错,他们是绝情谷的人。绝情谷绝情谷,出了谷就立刻逛青楼,还真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1.28修文: 玉/女/心/经都是河蟹词……你赢了 第11章 情花开处 “绝情谷?就是那个要娶小龙女的老色狼,然后杨过在那里还中了情花的毒?”完颜康心想这世界还真小,又笑道“不过我们还真要当跟踪狂?这还不知道要跟去哪里呢。” “切,出来混,跟踪偷窥小偷大盗的事还会少了么?”两人自从那夜跟着那一队绿衣人翻出城墙,一路向东,从月朗星稀到晨光熹微,才见他们在沿途镇子歇下,之后月余,都是走在白雪皑皑的茫茫旷野上,那些绿衣人好像并不着急赶路,仗着轻功脚力不错,既不骑马也不叫车。 这一路往南跟来,竟是进了宋朝的京西南路,也是后世的湖北地界。对于完颜康来说,这也是他头一次越过金宋的边界,不过倒也没觉得任何不便,无论城门的守卫,还是巡逻的士兵,都对携带刀枪的武林人士装聋作哑,仿佛他们本就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一样。他这几年趁着身份之便,早已将各地的方志地图浏览记忆了大半,按沿途的地名估摸起方向,“我看他们像是去襄阳。” “襄阳……”华筝辨天时方向是高手,但对地理方位一头雾水,她沉吟道,“这可是重要剧情触发地啊,郭靖黄蓉守襄阳,呵呵。那么绝情谷离襄阳肯定不远,当时小龙女就是被黄蓉的话刺激到,一个人跑出去遇到了公孙止。” “你确定他们是绝情谷的人?” “那绿衣服不会错的,而且,那天晚上他们说什么谷主,你不是也听到了?那肯定是神雕里的绝情谷啊。” 完颜康一向很佩服她的探险热忱和行动力,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便笑道,“你是想要情花么?”华筝立刻点头,“当然了,情花这么扯淡的设定怎么能错过!这次不跟着进去,再就要等十几年后你儿子都要娶媳妇的时候了。现在既然碰上了,至少要搞清楚进谷的路吧。” 他想了想便同意了华筝的临时起意,虽说他对大名鼎鼎的情花兴趣不是很大,但打探几位师叔的消息本来就不急于一时,正好可以在路上修炼古墓的九阴残本。那些绿衣人赶路并不快,对于根基扎实,更有名师指点的完颜康和华筝两人不在话下,两人追踪之余倒还有大把时间来钻研武功。华筝起步晚,暗器功夫也还没修炼到家,在他手下走不过二十招以上,然而她的轻功令人惊叹,也不知古墓是如何修炼的,完颜康想向华筝偷师一二,却发现因为他已经走了全真心法的路子,修炼九阴真经是一脉相承,修炼林朝英所创的阴柔心法却不太适合,便只能看着华筝的轻功身法暗自艳羡。 “瞅你那点儿出息,有绝世神功不练,居然想着跟我学怎么逃跑。”两人切磋武艺,华筝一打不过就往树上窜。完颜康见她上树,心知追不上去了,站在树下,笑道,“逃跑的功夫当然是最要紧的,总是有打不过的人嘛。” “跟我想的一样。”华筝这时已逃到树梢上拍手大笑,这时节冬雪渐融,树枝刚刚抽出新芽,绿意盎然,她坐在柔软的新枝上摇啊摇,竟然也稳稳的不会掉下。 “那些人呢?这里马上就到襄阳了,估计绝情谷快到了,我看我们还是跟紧点吧。”完颜康提醒她别忘了那些绿衣人。华筝闻言便在树梢上眺望一番,突然惊奇道,“你看,他们偏离了正路,进到山里了。”她跳下树,两人三下五除二收起行李,开始赶路。 他们二人的修为还没有高到可以感知周围人的气息,完颜康也只好相信她在草原上锻炼的眼力和追踪能力,一刻钟后,那些似有若无的足迹在一条小溪前断了,两人立刻沿岸逆着水流方向而上,追行几里之后果然看见有条小船,正想加把劲追上时,突然那小舟消失在西侧的石壁之中,仔细看去,隐约可见有一支流从那里的石洞流出,只是掩盖在树丛之下,难以发现。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完颜康默念桃花源记中的句子,据说金庸写绝情谷时就参考了桃花源记,“看来要从那里进去了。”华筝点头赞同,“书里杨过他们都是坐船进绝情谷的,可这里水流这么急,我们就算有船也未必能划动。难道我们游过去?” 完颜康心里忖度一番,水流虽然急,但是不深,也正好可以试试九阴真经里的闭气方法,等日后真的遇见了这种危险,也好有点经验。于是两人把行李藏着树上,跳进冰冷的水中,一入水便觉水流湍急,游到洞口颇费了一番力气,等进入那个隐蔽的石洞后,水流缓下来,方能将头露出水面,只见洞中昏暗无光,溪洞山石离水面不过三尺,若是乘船,怕也是需要卧在船里才可通过。两人继续向前方游了一阵,转了几个弯,才见前方隐约有光亮,向那里游去,便很快出了洞口。 两边山峰壁立,水流也越发狭窄,继续向前,仍是山清水秀,景色清幽。又不知游了多久,忽然有九块大石迎面耸立,犹如屏凤一般。 见无法游过去,两人浮出水来,紧紧靠在溪流边的山石上。在冰凉的溪水里浸了半日,又湿着衣衫被冷风一吹,便是有内力护体,也不免觉得寒气逼人。 “幸好你是在寒玉床上修行,不然肯定早就冻死了。”完颜康看着华筝面色如常,笑道。 “我之前真没想到,有了武功可以突破这么多的极限。不过我是真快不行了,逆流游水太累了……”华筝似乎也颇为感慨,又望着那溪水中的巨石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最后的关口,加把劲过去这里吧。” 两人一个内力纯厚,一个轻功出众,倒是不怕那几块拦路石,在岸边找好落脚点,再接着两边的石壁,有惊无险地翻了过去。再游了数十丈,就看见岸边有条小径,上岸后,华筝望天道,“话说,你想不想试验一下,那种在岸边坐一会儿就靠内力烘干衣服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接着走吧,走走路吹吹风衣服就干了。”完颜康虽也觉得衣服湿漉漉的十分难受,但既然两人体质都不怕邪寒入体,便也没必要耽搁时间。两人沿着山径越行越高,半日到了山顶上一处平旷之地,平地上建有一座石屋。 屋前站着一个绿衣人,躬身行礼道,“来者是客,有失远迎,实感歉仄。但这里并不欢迎外人,二位既然误入,便请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我们会派人送二位出谷。” 那个绿衣人显然是在这个入口处当值的,生火做饭端茶倒水,十分熟练,也算周到,就是神情冷冰冰的,似乎不习惯招待客人,招待的食物也只有青菜豆腐白米清水,饭毕,那绿衣人就告辞了。 见天色还早,石屋中除了桌椅,只有几张草席在地上,华筝便按捺不住,拉着他出了屋。往山后走了几步,只见暮色中处处花树繁茂,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两人都心里嘀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花?”细看那花树,只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华筝伸手就去摘花,完颜康见她莽撞,急忙也伸手拦下,谁知却把自己的手撞在花枝上,一阵刺痛。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了有刺还是被碰到,”华筝低头观察着他手上细不可见的伤口,语气丝毫不见担心,反而颇为欢快,“小心点,被这东西刺到之后可不能发情哦!”完颜康哭笑不得,“发什么情,我记得这东西,在射雕侠侣里面,杨过中了毒,把最后一个绝情丹给了小龙女,最后他吃剧毒的断肠草才解了毒。” “放心,被刺到一段时间后自然会好,书里讲是24时辰还是多少来着,反正动情时才会痛,而一旦发作,就会毒入肺腑,靠绝情丹才能解,或者就只能清心寡欲当和尚了。” 完颜康越想越觉得这花无比奇妙,“你是不是说过既然到了武侠故事里,那些杜撰的不可思议的毒药和解药,都是可以解释的。这种毒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所谓的动情,包括心跳加速,脸红,变得盲目,感觉温暖而甜蜜,不过都是些激素在作用罢了,情花中的某种物质进入血液,会和相关的激素起化学反应,造成剧痛。人在动情时分泌的激素有很多种,可以排除一下,肾上腺素,在紧张兴奋时也会分泌,肯定不是,也不会是催产素,因为在抚育后代时也会分泌,那么一定多巴胺,还有一种是什么来着,苯基……” 完颜康想起她说自己是学生物的,心想果然不假,便耸耸肩,“可这有什么用呢?” 华筝忽然就沮丧了起来,“是啊,有什么用呢。我没法把这些成分检测出来,更没法验证……”完颜康见她突然低落,自悔失言,继续问道,“如果不控制情/欲,会让中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种毒最在一段时间后自然解开,是因为有毒物质最终都会随着代谢排出体外,而毒发几次后就再也无法自然解开,肯定就是免疫系统造成的,因为只有免疫系统为了抵御外界的细菌病毒而形成的抗体可以在人体存在很多年。你知道过敏反应吧,就是免疫系统将一些本来无害的物质判断为威胁,比如蛋白质,花粉等并且形成抗体,因此一旦碰到这些物质就会产生反正。那么情花形成的抗体就是会将相关的本来无害的激素判定为威胁,即使情花的毒素早就代谢出体外,抗体也依旧保留着,一旦产生和情爱有关的激素还是会有化学反应,而且和情花毒发是一样的效果了。所以这种毒,想靠什么内功来驱除都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华筝的眼睛闪闪发光,神情狂热,完颜康实在并不太记得曾经昏昏欲睡的生物课上都学了什么,便问她,“你想难道想拿这个做毒药?”他对当时在古墓中毒之后任人宰割的惨痛经历还心有余悸。 “放心啦,这种活体实验太难控制了,就算在现代也很难办的,先不说怎么随身携带活体,无论提取血清,保存,还是注射。有效又难以觉察的毒药多了去了,我干嘛要用这么昂贵又迂回的方法……” 完颜康突然想到他的血液里还有没来得及排除的情花毒素,生怕她突发奇想把他就近利用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摘花走,想这么复杂干吗?” 华筝斜着眼看他,“你也动动脑子,你看着山谷,谷外谷内区别这么大,外面草刚长,里面却处处鲜花盛开,说明肯定有地下的温泉,靠地气滋养,这些南方的植物才能如此繁盛,这里的物候与谷外完全不同,已经形成了相对封闭稳定的生物圈。那么情花一旦移出谷外肯定无法生存,就算有适宜它生长的其他地方,也肯定在千里之外,现在的运输水平肯定无法移植。” “这绝情丹配置不易,还被那个色狼/谷主的老婆毁了大部分,幸而他的门人都修行清心寡欲的的内功,就算不慎中毒,只要在最初的十二个时辰控制心神不让毒性发作,也没妨碍的。” “古语云‘遇毒物,十步得其解’,每种毒物附近都有可以制约它的东西,确切地说是自然选择决定的,只有能够抵抗毒性的生物才能在附近继续生存。所以绝情丹的原料肯定也是这谷中独一无二的物种,只是可怜的杨过,受情花之苦,还要被断肠草摧残。我猜那断肠草的原理接近于脱敏,是靠毁了他的免疫系统来降低化学反应。其实他不如回到谷里,观察有哪些昆虫可以安然地与情花共存,找来入药,都比服用断肠草可靠。”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绝情丹的配方!以防万一!绝对不能让你的儿子日后遭那些罪!” 华筝发表完这番激情澎湃的宣言之后,就热血沸腾,满山遍野地转啊转,完颜康也懒得再费劲唇舌地和她解释,他未必就一定有儿子,有儿子也不一定是杨过……最后只好说,“你那么想救,直接去弄绝情丹不就行了么,这时候应该还没被毁掉吧,而且配方也应该在的啊。” “公孙止和裘千尺,哪个是省油的灯啊,从他们手里拿药怎么可能?而且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咦?难道那些东西是买来给他们结婚用的?不是吧……”华筝突然在情花丛前发起呆来,完颜康却看见有人一路摘花一路走近,那身绿衣一看便知是谷中人,等他走近,发现原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目英俊,举止潇洒,他手里执着装满情花瓣的小竹篮,对两人笑道,“喜欢吗?想不想知道这花叫什么?” 两人还未回答,就听到一个女子笑嘻嘻的声音,“阿止,你在跟谁说话?是那两个闯进来的人么?” 两人闻言一惊,华筝更是脱口而出,“池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华筝关于情花的长篇大论是很久前写的,这几天和原著一比对,发现有出入,不过真的不想改了啦,就当是她也记错了吧……orz…… 咳……我知道某人出场好像有点儿文艺青年,但是嘛,哪个猥琐大叔没有风华正茂的当年捏╮(╯_╰)╭ 很多处引用了原作的描写,应该不算借鉴吧,参考了的地方都在下面,大家也可以温习一下。 奔行数里,来到一条溪边,只见那四人扛着周伯通上船,两人扳桨,溯溪上行。众人沿岸追赶,追了里许,见溪中有艘小舟,当即入舟。马光佐力大,扳桨而划,顷刻间追近数丈。但溪流曲折,转了几个弯,忽然不见了前舟的影踪。 尼摩星从舟中跃起,登上山崖,霎时间犹如猿猴般爬上十余丈,四下眺望,只见绿衫人所乘小舟已划入西首一条极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处有一大丛树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视,真不知这深谷之中居然别有洞天。他跃回舟中,指明了方向,众人急忙倒转船头,划向来路,从那树丛中划了进去。溪洞山石离水面不过三尺,众人须得横卧舱中,小舟始能划入。划了一阵,但见两边山峰壁立,抬头望天,只余一线。山青水碧,景色极尽清幽,只是四下里寂无声息,隐隐透着凶险,又划出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块大石迎面耸立,犹如屏凤一般,挡住了来船去路。 山径只有一条,倒不会行错,只是山径越行越高,也越是崎岖,天色渐黑,仍不见那四个绿衫人的影踪。 行不多时,到了山峰顶上一处平旷之地,只见一个极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数十丈,火光下已看得明白,火堆之后有座石屋。 尼摩星大声叫道:“喂,喂,有客人来的!你们快出来的。”石屋门缓缓打开,出来四人,三男一女,正是日间擒拿周伯通的绿衫人。四人躬身行礼,右首一人道:“贵客远来,未克相迎,实感歉仄。”法王道:“好说,好说。”那人道:“列位请进。” 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这花也是南方之物,不知何以竟会在关洛之间的山顶出现?法王心想:“必是这山峰下生有温泉之类,以致地气奇暖。 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甚么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么?” 2.25补充引用原文 ↖(^w^)↗发现原来都标出来了,唔,这章是参考得比较多得吧,毕竟绝情谷的格局金老都是写好的 第12章 快手诛仇 最惊讶的还是那个摘花的青年人,“尺姊姊?你和他们认识?” 池千秋早就扑过来抱住华筝,十分欣喜,“居然是你们两个,难道是跟着我过来的?”然后又摇头,“不可能,都分开两年了,我一直在这谷里养伤。只能说太巧了,你们居然能不小心闯到这里来。”华筝却一反常态,呆立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完颜康便问,“池姐姐你当时追那个采花贼怎么样了?” “那家伙太狡猾了,我一路追他到这里才抓住废了他,我也受了伤,然后……”那个青年人揽过她肩膀,笑道,“倒是要多谢他呢,不然怎么可能遇到尺姊姊。”池千秋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 完颜康明白两人恐怕是在池千秋养伤的时候相恋了,笑道,“那恭喜了!还不知如何称呼?”那个年轻人说,“敝名公孙止,祖上唐朝时便来这山谷避乱,一直生活到现在,区区不才,虚担了这谷主之位。我后日就要与尺姊姊成婚了,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参加喜宴。” 完颜康这时终于明白为何华筝呆若木鸡,只好应下公孙止的邀请,等负责接引他们到住处的人一走开,华筝便急忙抓着完颜康,“她是裘千尺!”他点点头,“我比你晚一点反应过来而已。池千秋,裘千尺,颠倒过来念而已,为什么都没发现呢?” 华筝显然受到很大打击,只听她语无伦次地说起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裘千尺如何给公孙止指点教授武功,公孙止如何对她的傲慢和管束心生不满,如何商议与婢女私奔又被发现,裘千尺如何将他们丢在情花丛中,公孙止又是如何为了唯一的解药而杀了那个婢女……“最后他发现裘千尺还留了一枚解药时,恼羞成怒,把她灌醉后挑断手筋脚筋,丢到山洞里……你记得吧!” 完颜康心里也十分烦闷,颐指气使的妻子,心生怨忿的丈夫,夫妻之间反目成仇肯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裘千尺有恩于两人,之后的遭遇也太过凄凉。 华筝还在絮絮说着,“我还记得电视剧里裘千尺的样子,我印象中她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老婆子,可是,她是池姐姐,她武功又强,为人又仗义,就是性子急了点,也不应该因为这个被丈夫背叛,更不应该那么……” 眼看她都要哭出来,完颜康叹了口气,“你想要怎么办。拆开他们?” “我能怎么办?他们热恋新婚,是能拆开的么?听不进去的,没用的。”她略带凄凉的摇了摇头,半响,她缓缓说,“你知道么,刚才我是想杀了他的。” “杀谁?公孙止?”完颜康心想,这动不动就说杀人,难道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现在他还没有犯罪事实呢,我们就算说他以后会怎么怎么样,谁会信呢。” “是啊,谁会信呢?”她又神色古怪地摇了摇头,“等以后再说,他们还有好几年的幸福生活呢,等到时候再说……” 参加完绝情谷只有豆腐白菜的婚宴两人上了路,两人都是无肉不欢的类型,这几日在谷中可算是受尽折磨,而裘千尺竟然甘心一生在谷中吃素,可见用情之深。[]两人继续一边练武一边赶路,只是华筝的话少了许多。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下落最确切的曲灵风,他就隐居在临安府附近的牛家村,也是郭杨两家的故居所在,不过这个时候曲灵风应该已经死于非命,只剩下被吓傻的女儿傻姑。 从襄阳到临安府一路波澜不惊,既然到了人间天堂杭州,自然要去游西湖,二人从客栈轻装出行,不过几步路,柳暗花明之间,湖光山色便展露眼前。他和华筝两个换了华服,如鸟儿入林,水流入海,任谁也想不到踏青人群中混了金国的小王爷和蒙古大汗的公主。苏堤如带,垂柳如丝,风吹落花入水,点起阵阵涟漪,有简陋的摆渡小舟,亦有富丽的画舫游船,水袖俏影映入绣帘,丝竹管弦飘洒湖面。他正看得心旷神怡,就听华筝一声哀叹,“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啊,又没赶上五一十一!” “今天是踏青的时节,跟五一十一也差不太多了吧。” 华筝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嫌西湖水泥马路铁栏杆太现代化,失了味道,心里头想,要是能完全重现古代情境就好了。可是到了这儿我才知道啥叫叶公好龙,你看这路,脏兮兮的全是泥,你看你看,那边转角还有人随地方便!哦,抽水马桶啊,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你!” “你说起煞风景的话来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彼此彼此,你的吐槽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一路上华筝都因为裘千尺的事情心情抑郁,很少脸上再露出笑意,完颜康见她难得心情好,便和她继续互相打趣斗嘴,一面欣赏西湖美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几句诗就是讽刺宋朝仓皇南逃,不思收复旧都汴梁,反而在杭州的青山秀水中纸醉金迷。说起汴州,完颜康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在汴梁客栈,与杨铁心穆念慈的擦肩而过…… 来不及感慨太多,就见华筝拉他去坐船,两人想包下一个大点的游船,正巧有条船靠岸,喝得醉醺醺的人趾高气昂地从船上下来。完颜康看出他们的号服是官军的,便拉华筝让开,谁知她竟笑道,“我就说,临安也不会白来的,肯定会遇见剧情触发点。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了?” 华筝指指正在下船的人群,最中间被簇拥的一个军官额头带疤,脸上有青记,形容举止一看就是得志小人,船主口中叫着段爷慢走再来,满脸堆笑地把他让下船。 “知道他是谁么?郭靖的妈妈天天都要对郭靖说一遍,最开始不知道我能听懂汉语,所以没避开我。她是这么说的,杀他父亲的仇人叫段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额头有刀疤,脸上有青记,是南宋的军官。” “不会这么巧的吧……” “你听没听说过名侦探法则,就是名侦探走到哪里都会发生杀人案的原则。我们也是一样的,既然到了故事中,不管遇见什么巧上加巧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注定的哦!” “什么名侦探法则,明明就是柯南死神附体吧。” 两人开怀一笑,跟着到了指挥所。待段天德退开手下,华筝便从窗子翻了进去,段天德吓了一跳,“你是谁!”完颜康略为觉得不妥,但也跟着翻进屋里,“这是私闯民宅了么?” “哪里来的小孩?赶紧滚开,大宋的指挥所也是你们来胡闹的地方么!来――”段天德显然怒火中烧,正想叫人,却被华筝抢身上前,一手顶住膻中,一手按住他的喉咙。这一下干脆利落,刚还不可一世的人立刻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来。 “我伯母李萍和你是老相识了,她总是提起你哦!”段天德听见李萍两字,骤然变色,华筝开心地拍手道,“看来你记得她,那就好办了,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完颜康此刻心中还在茫然,段天德?有这号人物么?射雕啊射雕,可是除了郭靖黄蓉九阴真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从师傅和母亲的言语里猜到的,华筝对他转述的,都好像经不住推敲……太阳穴隐隐作痛,闭上眼,血管在皮肤下梆梆地跳,只好伸手按住。他听见华筝抽出刀的声音,挥来挥去,又笑嘻嘻道,“嗯,塞外好远好远,就只带你的脑袋过去,怎么样?”说着手指在刀锋上弹了弹。 完颜康听见那轻轻巧巧的三个字,“怎么样”,仿佛藏有一丝杀气,心知不妙,面前突然冷光一闪,刷地一声,鲜血喷洒了半面墙。华筝一手握刀,一手细细擦干净,把刀归鞘,又皱眉看着袖口的一滴血迹,撇嘴道,“弄脏了,真讨厌!” 她略带嫌恶地将那颗头颅拎到半空,等断颈下的血滴沥干,这一下,那颗还凝固着惊恐和哀求表情的头颅,正对了完颜康,头颅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而鲜血顺着那倒在桌面的躯体,已经蜿蜒了一地。 他震惊过后,大吼道,“你怎么杀了他!” “高兴帮忙搭把手而已,我可替郭靖省了大力气了,郭伯母和他们念叨杀这人念叨得我都听烦了。对了,我备了点石灰在身上,但是这么大一颗头肯定不够用,等出去找个石灰窑多弄一点儿,不然这潮乎乎的天气,等运回草原早就烂了。”华筝已经扯了块桌布把血淋淋的脑袋包了起来,她歪头看看那个布包,似乎觉得不满意,便扯下一块窗布又包了一层, 完颜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华筝疑惑地转头,察觉到了他的怒气,“你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他是迫害你们郭杨两家的仇人,我不杀他,郭靖也要杀他,这有什么分别吗?哦不对,最后这个人是被杨康,也就是你杀的,一爪过去头骨全部抓碎!” “就算他坏事做尽,就算他迟早要死,你何必要弄脏自己的手?就算是小说,是虚构的,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自有该了结他的人,明明是你胡乱杀人,还要套用小说的人物和结局做借口,你!” 华筝张口似要解释什么,继而抿起了嘴角,昂起头,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是怜悯的冷笑,又像是尖刻的叹息,“你想告诉我什么?这都是小说?还未睁眼就听到奇怪的语言,看不见周围也挥动不了无力的四肢,我不知道这是历史还是架空,是梦境还是现实。然后我认命了,我学会了绕口的语言,唱起了悠扬的民歌,习惯了奶茶和羊肉,忘了上辈子的一切,决定在那里努力生存下去的时候,郭靖母子来了,江南七怪也来了。哈哈,我竟然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原来我上辈子不是梦,我已经接受的这辈子才什么都不是,只是个为了成全男女主角伟大爱情的炮灰!而你现在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构的小说?” “然后你还要告诉我什么?我终于知道了我在哪儿我是谁:我是天骄成吉思汗的女儿,我的父亲在日后会成为半个欧亚大陆的主宰,我的兄弟都将是雄踞一方的领主!可那安稳而荣耀的日子何时才能来到?为什么每次刚熬过了寒冬的饥饿,迎来的不是温暖的阳光,破冰的河水还有青草的嫩芽,却都是血腥的杀戮?我渡过的第四个冬天过后,敌人来偷袭,在冲天的火光里,我看到那个能唱出最好听的摇篮曲的小阿妈跌倒在地上,马匹的嘶鸣和人们的怒吼中,我听不到她在喊什么。她抱着刚出生孩子的手臂被弯刀砍断,我哭着向我那落在地上的小妹妹伸出手,却被阿妈死死抱在怀里,翻上马背死命的逃。我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看到碗口大的马蹄生生将她的头颅踏进泥土,马背上的人还在丧心病狂地笑?而你现在才要告诉我,每一条生命是珍贵的?” 她眼睛灼灼发亮,分不清是火光还是水色,是愤怒还是悲伤,“你还要告诉我什么?哦,对,你说的,弄脏手对吧。你认得这把刀,我一直带在身上,你以为她只舔过牛羊的鲜血,只割开过鸟雀的喉咙?六岁时父亲把她赐给我,从拿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学会了握刀的方法,摸清了血管的位置,仿佛那些知识生来就刻在我的脑子,分毫不差。不久后的一个春天,在额尔古纳河畔,河岸边开满了黄灿灿的花,清亮的河水冲走了刺鼻的血腥,那些花汲取了尸骨的养料,开得格外鲜艳,那一瞬间让我以为自己身在天堂,然后我看见了,敌人的探子从茂密的花丛中伸出头来,乱糟糟的头发上沾满了花瓣。他看到我,大吃了一惊,我对他笑,问他从哪里来,他蹲下和我讲话,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但我的刀已经插/进他的心脏,他倒在花丛里,眼睛直到死都没有闭上,就那么一直一直盯着我看……” 她举起了双手,猛力张开,紧绷的指尖带着一丝痉挛悬在空中,她低头端详着,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嘲笑,随即握紧双拳,“这手上早就沾满了血,很久很久以前,比你认识我要早得多,而你现在才要告诉我,不要弄脏自己的手?” 完颜康从未见过她这么激动,想去安抚她,却似乎更加激怒了华筝,她大声吼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之前一直当我是柔弱无助,纯洁无暇的白莲花?现在见到真面目了,又觉得我是童年受创,心理变态的杀人狂?” “别这样好么……” 回答他的是两枚快如闪电的银针,不难避开,华筝却已经趁这功夫从窗子翻身出去。完颜康试图追上,无奈华筝轻功高他许多,两人距离越远,不一会儿,她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临安府鳞次栉比的街道中。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华筝杀人的原因,就在于女主对剧情的滚瓜烂熟和男主的一头雾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不光是因为她是疯子就对了 那个,临安府就是杭州,应该不用说了吧 1.28修文 关于裘千尺和公孙止的相认,书里是这么写的: 于是兄妹俩吵了一场大架。我一怒之下离了铁掌峰,从此没再回去。 “我独个儿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有一次追杀一个贼人,无意中来到这绝情谷,也是前生的冤孽,与公孙止这……这恶贼……这恶贼遇上了,二人便成了亲。我年纪比他大着几岁,武功也强得多,成亲后我不但把全身武艺倾囊以授,连他的饮食寒暖,哪一样不是照料得周周到到,不用他自己操半点儿心?他的家传武功巧妙倒也巧妙,可是破绽太多,全靠我挖空心思的一一给他补足。 关于裘千尺的武功水平,我认为应该和丘处机梅超风在一个水平线上,至少 如果说武功一流的,那自然是东西南北中这五绝,还要加上周伯通和她哥哥裘千仞(郭靖以后也达到了这个级别) 比这个绝顶级别略低一层的,应该就是这些人的亲传弟子,比如丘处机,梅超风,小龙女的师傅,欧阳克,当然也是要看机遇和资质 那么裘千尺这种得到了裘千仞真传,又本性好武,还能把本来很废柴的公孙止手把手教成能打过杨过小龙女的高手,说明她的武功实在是厉害,或许在这第二梯队里,都是顶尖的 修bug 他们的路线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陕西)跟到襄阳附近的绝情谷(湖北),再往东到杭州(浙江)。 按当时的地图,应该是在到襄阳绝情谷前,便过了宋金边境。当时把过境的心理描写放在了离开绝情谷到杭州的路上,是bug,修改之,挪到上一章进绝情谷前。 附图,南宋-金时期历史地图 那时候的区划都是路,下设府。上面的图是长安(当时称京兆府)所在的京兆府路(归属大金),中间是京西南路,可以看到襄阳府(归属南宋)。其实发现他们这一路路过了武当山啊,可是当时还木有张三丰 第13章 旧时村落 临安郊外的小村落傍着江水,道生野草,断壁栖鸦,在暮霭沉沉中格外萧瑟。 村中不过十几户人家,房屋却半数废弃,完颜康心道,这牛家村在都城近郊,又依着钱塘江,不应如此荒凉才对。只可惜这座不起眼的小村子是故事的开端,注定要在血雨腥风中接受慢慢衰颓的命运。 他一个人坐在村东的酒店里,也有些赶路的人看见破败的酒帘走进来,却都对着桌上的厚厚灰尘皱起眉头。想找人打听这酒店是怎么回事,谁知村里人对他避之不及,最后只有一个长者叹道,“走吧走吧,这村里出过贼子,被官府擒杀了去,所以村里人见了外人能躲则躲。这酒店的事也没什么好问的,店主是个跛子,十年前就不知哪里去了,只留下这傻姑娘,村里人帮着照顾到这么大。” 旁边的一个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咧嘴欢笑道:“是啊,我叫傻姑,嘻嘻。”完颜康无奈笑笑,傻姑这时和他年纪相仿,心智却彻底停在了父亲暴毙的那一夜,整日像个幼童一样玩耍,能永远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也未尝不是对她失去双亲的补偿吧。 “怎么还不来呢。”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本来觉得华筝会如计划来牛家村的,谁知一直不见她出现,不由得嘀咕道,“不会是迷路了吧。” “傻姑我问你,你前几天真的没见过一个比我矮半头的女孩?”傻姑摇了摇头,又低下头蹲在地里自顾自地玩土。 落日西垂,归鸦阵阵,完颜康一个人在桌边坐着,直到夜幕笼罩,傻姑跑进内堂睡觉,他才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碗橱。他这几天闲来无事,早已把厨房的积灰打扫干净,等打开橱门,挪开一摞破烂青花碗,只剩下最底下一只铁铸的碗,握住向右旋转,就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 他皱了皱眉,洞中的臭气依旧没有完全散去,便又点了根松柴,点燃了在洞口熏了良久,才又进去,洞里只是一间狭窄的小室,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那铁箱边的尸骸边掉落着一块黄金牌子,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想必就是追杀曲灵风到此的大内侍卫了。那个镶嵌玛瑙的金牌他没用动,尸骸下的箱子也一样,想也是从宫中盗窃来的书画珠宝,只在曲灵风的尸体上捡了一块铁八卦出来。 虽说两具尸体应该入土为安的,但是这一幕的发现,还是要留给剧情人物吧。完颜康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逃脱了把尸骸挪去安葬的义务。 这几日在密室,就这么一个人对着两具白花花的尸骸,自然不可能完全镇定,总是眼睛一闭就想象起这里曾经有过的血肉横飞的惨象,随后不由自主地转换成那天在军营指挥所了,华筝手起刀落的那一幕。他默默叹息到,不应该对她那么凶的,她既不是小孩也不是犯罪分子,不需要自己的教育和审问。可是到底为什么呢?华筝的眼神干净笑容单纯,虽说时而兴致高得像打了鸡血,时而低落得一言不发,但不应该是缺乏正常道德观念的人,为什么可以想也不想就杀人呢。 果然,还是因为并没有把这个世界当成真的世界,也并没有把这里的人当成真正的人吧。 第二日,完颜康便上路,与他同行的还有趁村里人不注意时拿临安城一日游哄骗了一起走的傻姑。他料想这几日如果华筝没来牛家村,那么肯定也不会离开杭州,果然一到杭州就接到汇报,说查到了她的下落。 金朝在南宋的细作都是完颜洪烈一手安插的,想是因为当年在此吃了大亏,因而布置得十分严密细致,完颜康虽不能插手其事务,却可在需要之时动用,完颜洪烈曾说等他再大点,就可以将他手中的势力全部交与他,可见对他这个便宜儿子的期望之高。自然,他对这个许诺的反应并不如完颜洪烈所以为的那般热切,金朝的覆灭近在眼前,什么富贵荣华都是水月镜花,还是想好如何找到安身立命之处更为实际。 不过,这权势在关键时候还是有用的,不然偌大的南宋都城找个人哪里那么容易,然而他此时却在对着呈来的官方报告瞠目结舌。 “你们真的找对人了么?” 负责临安城的总领事亲自前来送消息,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名义上是南宋某商铺的东家,在大金的军衔也不可小觑,他毕恭毕敬地答道,“没错的小王爷,会武轻功好的十二岁女孩,皮肤白,梳双辫,高颧骨,有酒窝,北方口音,带一把弯刀在后腰,被披风遮住,虽说靴子里一把暗色匕首,一柄细剑藏在伞里,都没见用过,但应该不会有第二人了。” “可,眠花宿柳?” “属下措辞不当,但……” “但说无妨。” “那位姑娘这几天就在风月之地流连,已经把出名的几家秦楼楚馆逛了遍,” “居然让进去?她留宿在那里做什么?”完颜康彻底没了脾气,这古代也没有未成年人不得进入风月场所的规定么? “她围着西湖一圈,遇到门面稍微过得去的青楼就进去,每次进去都指明见头牌,尤其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这种事那些人也见怪不怪了,再见她气度不凡,又一掷千金,既怕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又能不吃亏白赚钱,哪有不依的?” “一掷千金,她哪里来的钱,”完颜康心里嘀咕道,随即了然,她可是会妙手空空的,这官商遍地的临安府对她来说不就是遍地金银么。“无妨,反正她吃不了亏就行。那她现在哪里?” 那领事低头道,“她今天去了风阳居……”他见完颜康毫无反应,又补充道,“是小倌院……” “没事,她就是喜欢瞧新鲜。麻烦您派人带我过去吧……”完颜康默默叹气,这……美女看够了想看帅哥么?居然跑去那种地方,她到底知不知道古代的男妓是做什么的啊。 华筝的所在并不难找,完颜康进门后,就看见她穿着欲盖弥彰的男装,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侧卧着,屋中只有个瘦弱的小男孩在独自对着棋盘,宛若石雕,华筝则半眯着眼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颜康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也不做声,就静静挑了把椅子坐下,许久终于听到华筝说,“居然这么久才找过来,难道不好意思来?” 完颜康让那男孩退出去,笑道,“扫黄打非次次都来,有啥不好意思的。” “那干嘛花了这么久?”她的视线依旧盯着窗口,一丛艳丽的夹竹桃半探进屋,“居然种在窗口,难道不知道这是有毒的么?” “有毒,那是不是可以驱蚊虫?我是去了趟牛家村。” 华筝哦了一声,“难怪呢。”又问,“收获怎么样?” “该拿的都拿到了。你收获怎么样?” “木有美女姐姐……” “几百年才能出一个陈圆圆,你就别想了。不过这里环境倒还真是不错。”完颜康环顾四周,这是院子中一个独立的小间,装饰素雅,与他想象出入很大。 华筝打了个哈欠,“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怎么不好?隔音很差睡不着?还是怕被夜袭不敢睡?” 挪揄的后果自然被白了一眼,“这里有人端茶倒水,还有人唱歌跳舞,多好呀!” “倒是会享受,”完颜康便也坐在榻上,拿起桌上的果盘,欣赏里面精致的点心,“你要穿成皇帝肯定是昏君。” “当皇帝也未必有这里好呢。”华筝笑眯眯地就着他端着的盘子就吃了起来,完颜康叹了口气,“以后不要来了。” “你想没想过,也许一念之差,我们可能就穿成在这里的人。”华筝见他沉默不语,把支着头的手肘放平,仰卧在塌上,望着天花板道,“这又冷又硬方方正正的枕头真不舒服。” “以后自己做个软的呗。”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不好意思。”两人同时说道,接着,“你先说。”又是同时,于是华筝先道,“我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接受你教育。” “我知道。玩够了的话我们走吧。”完颜康从榻上站起来,一手伸给她,“起来吧。” 华筝却没有抓住他的手,而是问道,“你明明有意见为什么不说呢?” “不是没事了么。” “你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发火?”她直直地看他眼睛,一副决不罢休的架势。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 “你都对我吼了。” “我不是道歉了么。与其是生气,倒可能是被吓到了吧。” “你之前不是警察么,没见过……么?” “尸体见过,但也是很快就送去给法医了,命案现场也见过,却从来没亲眼见过杀人。不过我主要还是被你的样子吓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不应该杀人?” “我们既然到了武侠里,不可能刀子摆在面前不还手,逼到险境时候如果妇人之仁,恐怕死的就是自己。其实我还在担心我们到时候会不会迈不过这个坎,会在出手的时候有心理负担,”华筝默默不语,完颜康继续说,“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现在就能面不改色杀人。我们都只是身体上还未成年而已,早都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你没必要对我解释,我也没资格对你说教。但是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我们都一直在保持现代人的优越感,就是为了在这个优越感里保持原本的自我。我是这么认为的,保持自我说起来难,但其实也很简单,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华筝低头道,“好吧,其实我也不喜欢杀人,好脏,血好难闻,尸体也好吓人。”又问“那个怎么处理了?”完颜康知道她试问段天德的尸体,“丢在那里了吧,估计很快就要送葬了。” 完颜康叹口气,“我知道你运气不好,到了蒙古,这十几年过得很不容易,不过以后会好的,一定会自由的。”他伸手想摸头安慰安慰她,果不其然又被避开,华筝很慢很慢地叹了口气,“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哦?为什么?” “萨特说的,谁知道为什么……” 完颜康笑道,“装什么哲学家。好了,就算我说的不对,你也不要一个人发完火之后跑得不见影子,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华筝想是也想起了那天的激动情绪,笑道,“不好意思,我咆哮马了。”说完,又自顾自地咯咯直笑。 “那我们还是原计划?” “你既然找到傻姑了,那下一步当然还是桃花岛,可是你知道路吗?” 完颜康笑笑,“你不好奇我当时为什么能派人在古墓附近找到你么?” 华筝想了想便点头道,“哦,是的,再怎么隐居也要吃饭穿衣,调味料也好针线笔纸也好,也总有要买的生活必需品。” “更何况,桃花岛上来买东西的都是哑巴,更容易发觉。黄药师的哑仆每月十五都要到舟山的镇子上的集市,买些油盐酱醋回去。” 华筝听了从榻上一跃而起,“十五,那不就是后天了么。我们赶紧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绝对不会v,应该不会坑,大约不算更得很勤快 我写文慢,大家可以养肥了再看 3.10修文 发现抽了,把我2.25留下的补充原文参考情况给抽没了(╰_╯)# 再补充一次 *1参见第二十三章大闹禁宫 黄蓉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觉异样,那碗凉冰冰的似与寻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这只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动。 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丝不动,黄蓉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伸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她好奇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她向左旋转,铁碗全无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中人欲呕。 黄蓉突然“啊”的一声,只见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举起松柴又去看那两堆骸骨,只见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 黄蓉再去察看躺在地下的那具骸骨,见背心肋骨有物隆起。她用松柴的一端去拨了几下,尘土散开,露出一块铁片。黄蓉低声惊呼,抢在手中。 抬头发现当时说绝对不v,惴惴不安,当时因为没有签约,所以觉得是不可能的事 没想到形势变化这么快,如果我日后食言,希望大家不要责怪我…… 第14章 烟波微茫 舟山外的海面上波涛映日,鳞光闪耀,在临近海岸的海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数十艘渔船其间,大都是渔民趁天方晴好出海拉网谋生计。(.) 这其中,却有一叶小舟避开鱼群聚集的礁石浅水,乘风破浪,向无边大海的深处驶去。 华筝和完颜康两人坐在船头吹着海风,十分惬意,这一早为了把傻姑弄上船可真是费劲了精神,喊她早起去集市不说,还要千哄万哄才让她上了船,谁知道了船上又大哭大闹,这会儿才闹累了,躺在船舱中睡着。 华筝手里拿着完颜康从傻姑家里的密室墙角里找到的纸张,低头摩挲着焦黄破旧的纸张,上面有几行歪歪斜斜的字,“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后面就只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恐怕就是曲灵风用最后一口气写下这些话时留下的,居然也能保存到现在。*1 “这就是剧情道具了吧,不找到这个,就触发不了桃花岛剧情了。你看这上面不但写了桃花岛,还写了黄药师的姓,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去了要怎么解释我们如何知道桃花岛,总不能把梅超风供出来吧。” 完颜康笑道,“那当然不能,师父对我守口如瓶,只说几个师兄弟的姓名相貌,叫我去打听。日后如果黄药师和她当面对质起来,不就拆穿了。可这张纸条,原著里就有的么?未免也太现成了。” “肯定有留下信息,我记得有一段写黄药师看见这个死亡讯息时候的心理活动,大约是懊悔如果不是他打断了徒弟的腿,他又怎么会死在大内侍卫手里之类的,但是有没有写出桃花岛和黄字我就不知道了。” 完颜康陷入沉思,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无巧不成书的谚语,好运还是陷阱,巧合还是布置,或许之后还只会越来越多。他转头看向船舱里的米袋和坛坛罐罐,听见里面傻姑在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声,略微松了口气。他们本来商议,如果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往桃花岛的理由,就只能假称桃花岛三字是傻姑在睡梦中不小心说出来的,而这个借口实在不怎么样。 前往桃花岛的决定是以惊人的默契达成的,不必多加口舌就能明白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和喜怒无常的黄药师还有身为小说女主的黄蓉提前结下点交情,运气好还有可能向黄药师学到一些武功,更不用说岛上的九阴真经。[]华筝已经独力弄到梅超风手里的下册,古墓的残本,就只剩下桃花岛上周伯通的九阴真经上册,她的执着和效率实在是令人惊叹,想想自己依旧两手空空,果然还是得再去趟少林么? 海上风平浪静,一个阴沉沉的哑仆在船舷上自顾自地划桨,似乎对船上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强行上船的人毫无异议,大约是见怪不怪了。他本是为非作歹之徒,被黄药师抓到岛上服苦役,自然没有任何忠心可言,见人上岛捣乱,说不定还乐见其成。不过完颜康还是有点儿纳闷,“你说,黄药师也放心么?他自己发誓不离开桃花岛一步,就不怕出来买东西的人跑了?” “他当然是有办法挟制这些人的,他后来要求梅超风给他办事的时候给她下了什么东西你还记得不?叫附骨针。跟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很像,不过档次差了太多了。” “有用不就行了,还有啥档次不档次的。” “附骨针原著里说是淬毒的钢针,顶在人的骨骼之间,慢慢施放毒性,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如果运功抵挡,则是饮鸩止渴,越抵抗疼得越厉害,不过也是有拔针的方法的。*2生死符则是使用内力凝结出薄薄的冰片,打入人的穴道之后就无迹可寻,而且根据种入时的阴阳虚实不同,破解方法也不一样。你说这档次是不是差很多?可惜逍遥派已经销声匿迹,不然那才是最外挂的神功呢。” 完颜康想起来初见时华筝立志建一个全部由小美女组成的魔教的豪言壮志,依旧忍俊不禁,“我记得你说你的梦想就是建一个灵鹫宫那样的门派么?” 华筝不置可否,悠然地望着海平线的远方,“诶,你说有没有可能黄药师还有林朝英的武功都是逍遥派散了之后,那些零零散散的后人传下来的。你看他们都是招式优美的类型,而且喜欢搞些琴棋书画之类的文艺调调。哦哦,还有欧阳锋,不光是在西域,而且擅长用毒,说不定就是星宿老怪那一派流传下来的。” 完颜康一直觉得她把金庸的几部书都联系在一起的发散思维很有趣,便也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这么说来天龙八部的世界也没有结束好几十年了,也只有少林丐帮,还有南帝段家这种大门派和世家才能传承这么久吧。(.无弹窗广告)其他的门派可能散,但是武功肯定不是凭空来的……” “嗯呢,当然除了黄裳那个看四书五经也能自行领悟的变态。” 这时船舱中钻出一个瘦小的男孩,声音怯怯的,“傻姑姐姐醒了,吵着要吃的。”看形容居然是完颜康找到华筝时,屋子那个端茶倒水的小男孩,华筝便把包裹里的饴糖掏出给他,让他去哄傻姑,“嘿嘿,这个小保姆好吧!又温柔又有耐心,拿来带孩子最好不过了。”完颜康不由得扶额叹气“我都差点儿忘了还有个人。我说,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带上他?不是说了可以送他到我家么……” 那日两人离开烟花巷的时候,这个小男孩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带走,也不知华筝触动了什么神经,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不义之财,把他卖身契赎了出来。可赎出来之后就犯了难,这小男孩年纪已大,想找个好人家收留似乎不太现实,更何况贱籍是很难销掉的,销掉之后再去哪里落户更是大问题,华筝纠结许久,突然很认真地问,“官府管户籍管得这么严格,那江湖中人的户籍都是怎么处理的?” “拜师学艺的人只要父母还在,应该都是落在原籍的吧,镖局拳社都是在官府有登记,而且要交税,一些跟宗教有关的门派,都和正常的僧尼一样有度牒的,这样才能免除税赋。” “不会吧,难道连王重阳也是有度牒的?”华筝嘴角抽搐了几下,“话说我在脑补丘处机去官府登记剃度的场景,然后收税官来重阳宫里检查每个道士的度牒,没有就当成偷税漏税的抓走……是不是嘛?” “你这想象力……我又不是在终南山长大的,我怎么知道。” “唉先不说这个,他的户籍到底怎么办啊?可以把他送到你家么?好像也不太好……” “当我家是难民收留所么?现在知道救人不是那么好救的了?”望着华筝苦思冥想差点儿把头皮揪掉的样子,完颜康笑道,“你觉不觉得,武侠里的救人规则就应该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之后赶快走。” “你是说噼里啪啦打完,丢下一锭银子就赶紧溜,让他们自力更生去?” “江湖人打打杀杀都是在斗气赌狠,再扩大至于门派之争,本质上就是争夺地盘势力而已,跟黑社会没区别,你帮谁本来都一样,只不过,扶助弱势的以及名声好的那一边会有助于你自己的侠名罢了。我说吼完之后赶快走,主要是说和官府或者地方恶霸作对的时候,切记不要牵扯到普通人,否则,你耍完英雄走了后,那些无辜的百姓就会成为你一时意气的替罪羊。”完颜康对于丘处机每次到访时的长篇大论都记忆犹新,他每次都要痛骂官府种种不是,十足一个老愤青,不光骂软弱的南宋朝廷,说到尽情处,连他的小王爷身份也不顾忌,把金朝也骂个狗血淋头,末了,却都是长叹行侠仗义不该连累百姓之类,想着想着就听华筝问,“这些是不是丘处机对你说的?” 他闻言自然十分诧异,“你是有读心术么?” “丘处机一直以为就是因为他杀了宋朝的官员,又把官兵引到牛家村,才给你们两家带来灭门之祸,估计每次看到你都会觉得愧疚呢。这可是一大奇案了,临安的街头茶楼现在还可以能打听的到,说十五年前追踪杀死朝廷命官王道乾的恶徒时,在牛家村的地头挖到了数十具官兵的尸体,又在追捕过程中死伤了好多官兵,可犯案两家的人都逃走了,唯独一个抓住的被斩首示众,挂在指挥所,之后首级离奇失踪了,到底是何人所为,一直没有查出来。” 完颜康略微思索一番,“被斩首的那个,是郭靖的父亲?偷走他头颅的,是丘处机?” “是啊,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丘处机把郭啸天的头埋哪里了,为什么没有郭靖去祭拜的情节呢?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完颜康摇摇头,丘处机从来没有跟他提起他的身世,这个疑问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在牛家村的那几日,他基本都在想这个问题,生恩养恩,如果对立起来真的很难抉择,而华筝也一样,在谈话中总是有意地回避身世和日后的抉择,蒙古和大宋开战之后,她恐怕既无力阻止父兄的暴行,又无法面对中原武林中人的敌意,她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比他简单。不过一切事在人为,总会有两全的办法的…… 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华筝正在跟他解释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小男孩,“你不觉得落难在烟花地的身份不明的少年这个题材有很大的发挥余地么?我们要把这个世界原本的实力平衡打破掉,就只能靠自己努力还有养成了。” 完颜康耸耸肩,“是不是你发现他可能是原著里有的人?比如倚天会出场的,所以才捡回来的?”华筝听完撇撇嘴,“怎么可能啊,而且我也不会不告诉你啊。” 海天一线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黑礁,舟子加紧了摇桨的速度,正对那黑礁驶去,岛的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玉带般的漫漫白沙滩,沙滩后是茂密的粉色花树,如烟如雾,恍若仙境。 “还真赶巧,正好是桃花开的时候。”华筝双目放光盯着前面的海岛,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他袖子,完颜康对她低语道,“害怕么?” 她扬眉道,“有什么好怕的?” 完颜康心中也知道,目前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危险未必来自江湖,全真教也好,古墓派也好,都有不可小觑的门派光环在,危险反而更可能来自天灾人祸,比如身在船上时来个台风海啸之类的……” 船靠岸了,船板一阵摇晃,他反手握住华筝的手,“主角光环么?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前阵子出差啦然后回家啦之类的耽误了太久,没有存稿真是亚历山大啊 日后我会努力更新滴,请相信我! 继续补充原著参考(555,数据倒退神马的真讨厌,都要重做) *1出自二十六章《新盟旧约》 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 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 *2出自十四章《桃花岛主》 她早年曾听丈夫说过,师父有一项附骨针的独门暗器,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轻轻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苦痛,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犹似火上加油,更其剧烈。但凡有功夫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运功力,明知是饮鸩止渴,下次毒发时更为猛恶,然而也只好挡得一阵是一阵了。 第15章 碧海潮生 船靠岸了,那个划舟的哑仆拿出木哨吹了一下,等了片刻,就见到和他衣着类似的一群人拿着担子推车从桃花林中间钻了出来,呼啦啦地把船上的货物搬下船,装担装车,眼看着又要钻进桃花林不见掉。 华筝还在千方百计把不敢跳到沙滩上的傻姑哄下船,她急得直推完颜康跟上,“你先跟他们进去,见到黄药师了把信和铁八卦给他,他会接我们进去的。”完颜康正想跟上那些搬运茶米油盐的哑仆,谁知其中一个张开双臂,挡在入口处,其他挑担推车的哑仆也都停在他身旁观望。 那个带头的哑仆在脖子上横着划了一下,又作了个揖。完颜康揣度下他的神态,说道,“看来是如果他们把我们带过了这片桃花林,就要被黄药师处死。”华筝也跟了过来,“这可奇怪了,带到岛上没事?进林子反而不行?” “上岛只要有个船,谁都能来,可是这桃花林的路,岛上的仆人是记熟了,如果只要抓住一个仆人带路就行,那岂不是谁都能进去了么。” “这倒是,再加上他对自己的奇门五行之术十分得意,说不定每次看见别人被林子绕晕都会心情巨爽呢。”华筝耸耸肩,把两手一摊,“那我们还是先让开吧,我猜就算以死相逼这些哑仆也不会给我们带路的,黄老邪肯定有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你看他们那个视死如归的表情……” 等他们远远地走到沙滩近水处,就看见那些哑仆手脚迅速地钻进桃花林,那个拦路断后的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等过去一炷香功夫,他对着他们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也钻进树林不见了。 “我们自己走走吧,反正最后肯定是迷路,而且最后黄药师会出来见我们的。”华筝说着,东掏西找,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竹制的支楞八翘的框子,原来是个放风筝用的籰子,只见她把线的一头系在入口的树丛上,另一头的缠线器拿在手里,又故意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这样迷路了至少能回来。” “他们两个还是不要去了,这沙滩上安全点,”他指向已经蹲下翻捡贝壳的两个小孩,傻姑和他们年岁相仿,或许还大一点,但心智只有五六岁,而那个叫小意儿的男孩,也才七八岁的样子。他倒不惊讶,穷苦人家若是没了活路,只会卖极小的孩子,因为大些的能给家里添半个劳力,年纪越小也容易找买家。 两人决定一个人带上信件去找黄药师,留一个照看小孩,由于华筝时常自诩能分辨出草原上所有动物的足迹,并根据这个在暴风雨过后把失散的牛羊全都找回来,或许能找出那些哑仆的足迹,而且轻功好,可以上树看路。(.无弹窗广告)她斗志昂扬地说,“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蕴含了八卦五行在里面的道路是什么样,我就不信了,仙三外传的变态迷宫我都能走,这个就会绕不出去。” 完颜康笑道,“那你加油啊,”又转头对俩小孩笑道,“傻姑,小意,我留下来陪着你们吧。”傻姑傻乐起来,“好诶好诶,大哥哥帮我找贝壳。”她一拍手把手中的贝壳掉了一地,急忙又一个一个捡起来,兜在衣襟里,小意则是声音怯弱,“多谢恩公。”华筝听了立刻叉腰反驳道,“明明是我带你出来的诶,你怎么叫他恩公,那我算什么?” “恩母呗……”完颜康在旁凉凉地说道,心想,恩公,还恩客呢,反正自从华筝执意把这个小意带上路他就表示反对,偏偏华筝不知什么情结爆发,执意要搞所谓的养成,一路上对这小子关怀备至,连武功的入门基础也都慢慢教给他,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每次表达不满和反对时,都被华筝一个大帽子扣过来,说他是歧视小意的出身。 “去去去,说了叫我姐姐就好啦,一直盼着有个人叫我姐姐呢。”华筝笑得开心,完颜康催她赶紧去办正事,“我还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有呢,净扯没用的。赶紧去走你的迷宫去。” 目送华筝消失在桃花林中的小径,那根细线也慢慢绷直,他叹了口气,华筝自己还是半吊子,还想教徒弟?有始无终了之后还得他来给安排,何况这个意儿说话哼哼像蚊子,双手扭扭捏捏靠身上,眼睛怯怯地低垂着,对他的视线躲闪得十分厉害,好人家的男孩不会这样。人的气质很难改变,这是他转世前的几年职业经验,稍微有经验阅历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人的出身。 不过,他还是褪了鞋子,挽起裤脚,陪他们找起贝壳来,中间还挖到几只小螃蟹和贝类,眼看收获堆成了小山,他心中也担忧了起来,又走回桃林的入口处,看那根线还是紧绷着,心中安慰自己,这岛上唯一有实力伤害到他们的只有黄药师和周伯通,而那种宗师级别的人,是不会轻易对晚辈怎样的。 正想着,听林中传来脚步声,踩树枝踩得咚咚作响,颇有节奏,他正奇怪,一转头,就见到华筝气急败坏的脸,“怎么了?” “那些哑仆一个个都成精了,走过去之后,把脚印也好车辙印也好,全都拿树枝扫过,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还有,你记不记得我从古墓带出来的几只蜜蜂?” “怎么不记得,你一路上都在四处买蜂蜜喂它们,说是采蜂毒用来制作玉蜂针的。” “那些蜜蜂笨死了,我给那个划船的哑仆身上涂了点儿古墓带来的玉蜂蜜,那么珍贵的,就只有一小小小瓶,结果那些蜜蜂都不去找人,看到花全扑上去了,一只也找不到了。” “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他想安慰安慰,又觉得不对,“那就是说,你其实没有在找路,这么长时间都在找蜜蜂?” “算了,这些蜜蜂刚孵化出来,赶路太急了,训练不到位……” 完颜康见她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也不敢说本来蜜蜂也不太可能训练成这个用途的吧,只是问,“你要不要点香?”他在路上也见到华筝好几次放蜜蜂出来,最后都是烧一种特制的香召回的,淡淡的甜香十分好闻,她摆摆手,“算了无所谓,放它们自由一下吧。” “去歇会儿了,吃点儿东西,明天我也去走走试试。”完颜康笑笑,华筝心情终于平复,说道,“你说如果黄药师一直不来管我们,我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啊,不对,饿死倒不会,渴死更有可能,如果忍不住喝海水越喝越渴到肚子涨破,这个死法是不是太不符合我们的身份了?” “管他呢,我们先自力更生。”说着,两人顺手从树林的边缘弄了点落叶枯枝,找了片干地,生起火来。他们带了几串粽子,都还放着船上,去提了一串,又在船上找了个铁盆,舀了点海水,在火上烧滚,再把刚才挖到的小海鲜烫了一下。傻姑和小意在沿海的浙江长大,吃得有滋有味,华筝摆手说吃不惯,帮几个人剥起粽子,边剥边说,“其实还是蛮有意思的,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来海边呢。” “这辈子的话,我也是头一次。” 日渐西垂,海上波涛渐起,层潮起伏,眼见就要淹了他们所坐的沙滩,几人爬上西面的礁石遥望天际,只见渺渺水波间淡光流淌,蒙蒙云气中暗彩浮动,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方,等一回头,看见火堆已经被潮水打灭。 这时,伴着浪潮传来似有若无的洞箫声,悠扬宛转,疾缓随心,疾似长风浩瀚,缓若落叶拂枝,让人都不由得凝神静听,连吵闹不止的傻姑都被吸引了。一曲终了,几人都长舒了口气,华筝一回过神来就说,“这就是boss出场的背景音乐么,总觉得有种要骑着什么拉风的坐骑出现的感觉啊。” “嘘,别瞎说。”完颜康示意她噤声,那箫声初听渺远,到后面却越来越近,这说明…… “何人擅闯我桃花岛?”几人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材高瘦,青衫飘飘,立在远处一块突兀的礁石上,竟不知他何时到来。 完颜康一边拱手行礼,一边气运丹田,提起内力大声回答道,“晚辈有要事为求见黄岛主,故不请而来,请恕晚辈冒昧。” “我黄老邪早已不理江湖事,等下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去。” “晚辈——有信件——传递。”他们所在的礁石和黄药师距离颇远,潮水声一浪盖过一浪,但听黄药师的声音传过来犹在耳边,等到他自己回话时,就算用上全部力气,隔空喊话还是有点儿勉强。 这片礁岩怪石林立,潮水一涨便淹没一半,水气侵润遍生苔藓,越是低处越是滑不留丢,他们之前刚爬上的是一块最为平整也最宽敞的。这时潮水涨到最高,只剩了一半的面积,傻姑刚开始还觉得好玩,现在已经在哭闹着说要淹死了,华筝便哄她说,“不怕不怕,大哥哥可以带你飞哦,不信你看,他马上要表演飞了,飞到那个叔叔那里。” 这是明明白白差遣他从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跳过去,把东西交给黄药师,他半真半假抱怨道,“明明是你轻功更好的。” “但是我带不动人啊。”华筝笑嘻嘻地指了指傻姑。 “我也带不动的……真的……还是等潮水退了吧,你看这里上面都没有水草,只有些海鸟的粪便,估计潮涨到最高也淹不到这里。” 潮水起伏中的礁石,一个人跳过去虽有些勉强,倒也不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脚一滑跌到海里变成落汤鸡么,这时可千万不能露了怯,于是他心中暗暗选好路径,提气,纵身,落脚,都要稳上加稳。其实礁石之间相隔并不远,其实如果不是潮气重,脚下滑,要万分小心,倒也不是难,几次过后,便到了离黄药师所站岩石的近处,这一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那么鹤立鸡群的一块巨礁他是怎么上去的。 那块巨礁高出水面数丈,四周光滑陡峭,定要一口气跃上去才行。 他鼓起勇气,用力一跃,等落脚是还是一个踉跄,这心叫不妙时,一股极缓的内力将他扶稳,抬头就看见青色的衣袖一挥,头顶一个声音说道,“还不错,王重阳门下也算是有点人才的。说吧,你师父是谁,派你来岛上所为何事?”完颜康心中纳闷,难道他身上打了什么重阳宫专属烙印不成,当日裘千尺也好,今日黄药师也好,都言之凿凿地立刻说出他的师承。又听他口气不是很友善,心中不免揣度,莫非黄药师是想起周伯通这会儿还被关在岛上,怕全真教得了消息,找他算账不成。 他立刻掏出牛家村密室找到的曲灵风的遗书,还有那块锈迹斑斑的铁八卦,“晚辈来岛与家师无关,只是无意间得了封信件,送到之后,即刻离去。”借着递东西,完颜康终于趁机看清了黄药师的面容,只见他面容清瘦,风采不凡,此刻却面色阴沉,手中抓着那薄薄的黄纸,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不知过了多久,之间黄药师纵身跳上另一块礁石,仰天长啸,啸声中隐隐带着凄凉之意,令闻者动容,情不自禁亦做悲声,又听他唱道:“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青影一晃,消失在礁石中。*2 完颜康心想,恐怕是他心中悲痛,不愿示人。这时就听华筝喊道,“跳石头好玩不?赶紧回来啦!” 跳石头掌握了诀窍,倒也不难了,等他跳回去,发现潮水也退得差不多了,他和华筝带着傻姑和小意七手八脚地踩着滑溜溜的礁石回到沙滩上,就看见有人提着灯笼在桃林边上,对着他们的方向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唉,为毛有种越写越无聊的感觉,桃花岛神马的,黄药师神马的,真怕写崩了啊 不过看来还能有一章才能把第一卷结束掉~ 总之呢,过年了,大家都吃好喝好了没呢~祝大家龙年吉祥,心想事成~ *1引自原作二十二章《骑鲨遨游》黄药师误以为黄蓉死在海上时,这里实在不知道找什么其他适合表达徒弟逝去的悲伤的诗词了: 黄药师唱道:“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青影一晃,已自跃入来船,转舵扬帆去了。 第16章 后会有期 林中小径曲曲折折,加上暮色昏暗,时常一转弯就看不见前面的人,若不是有灯笼的光指路,恐怕有人带路也还是会迷路,完颜康一面走一面同华筝窃窃私语,“这些哑仆记性倒还真不错” “那自然,被抓来当哑仆的都是为非作歹的坏人,懂得做坏事的人智商都不会低的。” 天越发黑了,不过正值一轮明月当空,反而比刚才的暮色四合更易看清路。桃林尽处是一片如茵绿草,穿过草地便进入一片竹林中。竹林中的小径似乎正常许多,不再有匪夷所思的转弯,提着灯笼的哑仆停在一个凉亭前,示意他们进去。 这凉亭是用竹枝搭成,亭上横额上书“积翠亭”*1,对联上的则看不太清,亭中放着竹台竹椅,月光下竟浮出淡光,黄药师正坐其中,有如谪仙,只见他挥手示意他们围坐下来,问道,“你们只凭着这一封信,就找到我这岛上?” 于是完颜康细细讲述了密室的情形,村人的言语,还有当日刚寻到傻姑时,她穿着破衣,头上还沾着干草,一个人睡在废弃的店里。黄药师闻言又是一声长叹,细细端详着傻姑的面貌,仿佛要在她的眉目中找寻故徒的影子,此时傻姑早就被华筝打扮的齐齐整整,油光发亮的小辫系着红绳,但一对大眼睛依然懵懂无知,她被黄药师看烦了,双掌向前猛地一推,口中还大叫,“你老看我做什么!” 那一掌连完颜康华筝两人都看出是蕴含了武学在内,黄药师更不必说,他面色沉重,回头便叫,“蓉儿,过来吧!”话音未落,就见从亭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小女孩,也穿着青衣,梳着双髻,“爹爹你怎么才叫我出来,我都等了好久啦。” “哇!”华筝已经忍不住惊叹起来,黄蓉不愧是射雕第一美人,这会儿也才十一二岁的样子,虽只衣着家常旧衣,但月光下依旧清丽绝伦,灵秀逼人,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蓉儿,你看看她的武功怎么样,试探两下,不要伤了她。”黄蓉点点头,笑嘻嘻地上前,“我跟你练练功夫,小心啦。”也不按规矩抱拳行礼,径直递招,身法十分轻灵,而傻姑先吃了她两记才回过神来,也不叫痛,反倒十分开心,“小妹子你要跟我玩,好呀好呀!”便也出掌回应, 黄蓉吃了一惊,回头对黄药师道,“爹爹你看,是碧波掌法。” 说话间,两人来来去去已经几十个回合,只是傻姑所用的就只有六七招,也不成章法,黄药师沉吟道,“你去攻她下盘,钩倒她。”黄蓉闻言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傻姑一呆,不知如何应对,退后一步,又被黄蓉伸足一钩,仰天摔倒,这一跤跌得实在重,只见傻姑坐在草地上,不依不饶地哭起来,“你欺负人。” 黄药师低声道,“你曲师兄果然没有私传她武功,不然怎么可能只有上盘的功夫。好,很好,以后你想学我没教你的东西,我全都教给你女儿。” 完颜康和华筝相视一笑,傻姑和黄药师这之后可都有苦头吃了。黄药师收完傻姑,就转头问华筝,“你师父是谁?看样子不是全真教的。” 华筝笑道,“师父就是师父,不知道名字。”黄药师不以为意,“是么,那你和蓉儿比试一下,看看我能不能认出来。”她听了立刻摆手拒绝,“不敢不敢,肯定打不过啦。”倒不像是谦虚客套,而是对黄蓉父女真的心存惧意。其实完颜康倒想看看两人武功能相差多少,她们二人年岁相近,也都有高人指点,华筝是差在起步晚了好几年年,但靠这半年修炼九阴真经,能弥补不少,黄蓉虽能在资质上占极大优势,但也被各种杂学分散了精力。 “你就去试试吧,点到为止,怕什么?”华筝依旧犹豫,“我是怕被看出来……” 完颜康这才明白她是怕被看出来练过九阴真经,便低声说,“不会的,只有招式才会被认出来,内功不会,你不要用能认出来的招式不就好啦。”他这话是指九阴真经下册的种种精妙招式,他们只是匆匆浏览不曾练习,而上册的修炼内功之法与道家十分相似,练习之后真气运转充盈体内,绝不会被人认出,更何况黄药师从未得到过九阴真经的上册。 黄药师闻言笑出来,“我立誓一生不离开这岛,看出来又有何妨?难不成还怕我去找你师父告状么?”华筝听见也笑了,便站到草地上,对黄蓉行礼道,“得罪了。”便开始过招。 两人招式令人眼花缭乱,黄蓉正是贪玩的年龄,各种新鲜招式源源不绝,华筝也来了兴致,两人在路上过招时,华筝时常嫌完颜康所用的全真武功招式又少又死板,这下像是过足了瘾,把古墓的招式挨个使来。 两人的招式都姿态飘逸,宛若翩翩起舞,但还是略有不同,一个透着阴柔妩媚,一个带着潇洒俊逸,毕竟一个是由女子所创。完颜康正眼花缭乱赞叹不已,就听黄药师一阵大笑,“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这套美女拳法。王重阳和林朝英的徒孙居然混在一起,有趣有趣!” 两个人只是过招玩,并没有使全力分胜负,听到黄药师说出华筝的师门,两人都停了手,黄蓉更是一个飞扑到了她爹爹怀里。 华筝走回来,额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她拿手扇着风,笑道,“我在拜师之前认识的他,再说了,祖宗辈儿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黄药师继而问道,“你不是中原人?” 完颜康心里咯噔一下,若是被知道是金朝人可就糟了,这位大佬的愤青程度可不比他师父丘处机差多少。不过他这话大约是问华筝,她虽说早早离开草原,白皙的脸蛋还没来得及刻上游牧生活的印记,但眼睛细长,颧骨高高,稍微留神便知不是汉人。 华筝见黄药师看她,嘴角一撇,嘻嘻笑道,“中原人?古墓算不算中原呢?” 黄药师便没追问她身世,或许就当她从小就在古墓长大,点头道,“终南山一带,曾经也是我大好山河,可惜却被狗鞑子占了去。罢了,你们都不懂。”他在亭中负手而立,对月一声长叹,又道,“我黄老邪最不喜欢欠人情,你们不辞辛苦把我门人的遗孤送来,也不愧对王重阳林朝英两人的侠肝义胆。你们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或要一件宝物,或学一种武艺,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满足。” 完颜康心道,这话可说得太满了,如果他开口要软猬甲,他是给还是不给呢?不过这个情况倒在两人预料中,也早想好了相应的要求,华筝先开口道,“是么?那我要学炼药。你既然叫黄药师,肯定炼药是最厉害的。” 她是选了要学习最久的,也很难在其他地方学到的一门技艺,这样才有机会留在岛上,黄药师微微一笑,“世上的药,伤药,补药,毒药,解药,有千千万种,不知你想学哪一种药?如果我有药方,一定送给你。” 靠,居然这么小气!华筝目瞪口呆,被堵得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即气鼓鼓地说,“我不是要药方,我是要制药的方法,直到学会配所有的药。以前没人教过我,所以要从头学。”黄药师听了哈哈大笑,“这要求倒是理直气壮的。也好,我这岛上各种医毒典籍,药材工具都是应有尽有,你就留下来学习吧,看你能坚持多久。我这不是收徒,你叫我一声先生就可以了。”黄药师又转头对完颜康说,“那你呢?” “晚辈暂时想不到,如果日后有机会重逢,再斗胆向前辈请求。”他留下这个要求也是存了私心,想到时候用来求黄药师饶恕梅超风,黄药师也颇意外,想是对自己所学颇为自负,不信有人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你想好了,下次你再跑来岛上,我可未必会让你进门的。” 完颜康不卑不亢地答道,“日后有缘,还会有机会向前辈请教的。” “那学药的留下,你明早天一亮就走吧。”黄药师也不依从待客之道,直接下了逐客令,眼角扫过安安静静缩在一旁的小意,轻笑一声,“以后就算再来桃花岛,也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带上来。” 小意刚刚一直圆睁着眼睛看华筝和黄蓉的过招,这过去好一会儿了,似乎还在心中默默揣摩,听到这话,肩膀一缩,头低低垂了下去。华筝闻言脸色沉了下来,扶住小意肩膀,挡在身后,冷冷道,“你嫌我们都是出身低贱的人,踩脏了你的仙岛是么?我们只不过怕你徒弟的信送不到他会死不瞑目,又看见傻姑孤苦无依怪可怜的,才跑来一趟,好像谁稀罕来一样!”” “华筝?”完颜康有些疑惑,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顶撞起来,只为护着小意应该不至于此,难道是刚才被怀疑不是汉人,就此不开心了么?若是因为黄药师骂了句狗鞑子,那也是骂的金朝女真人,也合该他生气才对啊。不过她情绪向来阴晴不定,上次对着洪七公的偷听也是十分暴躁,或许是因为对着这些大牛人太过紧张也未可知。 不过黄药师倒是没生气,“你倒有气性,那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完颜康说道,“多谢黄岛主包涵。这孩子是她路上收留的孤儿,既然她要留在岛上学习,就只能我带回家去安置吧。” 黄药师指了指华筝护住小意的样子,说道,“我看她未必放心你带走,或许是上天补给我一个徒弟,不知本人愿不愿意!”华筝闻言“咦”了一声,黄药师则道,“你以为我黄老邪是那种会狗眼看人低的俗人么?我刚才不过是嫌你们人太多了,十分吵闹,你就怎么断定我是看轻你们?” 华筝嘀咕着,“明明就是,还不承认。”完颜康倒也放心了,这黄药师行为乖僻,恭恭敬敬地未必讨他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倒好像有效。 诸事已定,黄药师挥手让哑仆带他们各自去安歇,完颜康住的地方在一弯水潭前,翠竹为窗,明月为镜,十分清幽,也不知道是当日哪个弟子的卧房。他却睡得不是很踏实,第二日早早就醒了,看样子黄药师是不会有心情来送他的,便找了个哑仆带他去沙滩,这时晴光初透,海天一色,一派苍茫中泊着一只小木船,便是要送他走的船了。 一股淡淡甜香从空中飘来,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华筝站在桃花林畔,手里拎着一个青烟袅袅的香炉,想是要召集宝贝玉蜂回来。蜂缠蝶绕,落英缤纷,煞是好看,可惜她正被那些不请而来的蝴蝶烦得手忙脚乱,好好的图画生生被破坏了。 他走过去笑道,“还以为你要睡懒觉不来送我了呢。”华筝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她递给他一卷东西,原来是她那份绣着九阴真经下的绢布,“我不敢带着这个。” 完颜康点点头,收了起来,黄药师是读过九阴真经下册的,手里还有亡妻冯蘅默写的残卷,带着这东西说不定节外生枝,又听她说,“你去把九阳真经弄到手,练好武功,我练好医术毒术,然后我们就可以组队刷怪挑boss了。” 完颜康笑道,“难不成要你当奶妈……”两人闲扯了几句,他也越发难以想象不能两人一起谈笑的时间该如何渡过。要登上船时,华筝突然拉住他的衣襟,他转过身去,她缩了手,讪讪道,“你就要走了么?” 他也勉强笑道,“别想我呦。” “你走了我跟谁说话跟谁吐槽呢。”华筝面上满是不舍,又问,“你回去要做什么?” “先回家待一阵。上次送你去终南山,再上次去蒙古,都没超过两个月,这次出来足足有半年,把丘处机的鸽子都放了两回了。虽然每到驿馆都送信报平安,但实在太久了,不知道我娘要怎么抱怨我呢……”他见华筝低头不语,又问道,“怎么了?” “说实在的,我有点儿害怕啊。”华筝做了个鬼脸,似是想把那句话当作玩笑一样讲出来,但变调的声音带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凄苦。 完颜康不知此时应该怎么安慰她,“这不是你说的,高回报必然带着高风险么。况且,按剧情几年后黄蓉就要翘家了,那时候就没问题了……” “道理我都懂。”她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听。” “那我们一起走吧,古墓的残本也足够了练上十几年了,没必要一定要完全本的。” 华筝固执地摇摇头,“不行,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来到这里,怎么能放弃。而且,我还要学医术,学制药,学下毒,只有这个机会了。” 完颜康叹口气,两人静静地立在海滩上,海浪抚岸,在船上的哑仆不耐烦起来,拿起船桨啪啪地拍着船板,提醒他们快点儿。 两人慢慢分开,完颜康说道,“再忍耐几年,就可以自由了。” 华筝咬着嘴唇笑道,“怎么样才算自由呢?” 完颜康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他跳上船,岸上华筝的身影越来越小。在浪涛声与海鸟的鸣叫声中,听见她唱起一首悠远的民歌。 “太阳落下了啊,星星又出来 为什么哥哥你不在身边 白雪融化了啊,兔尾花又开 为什么哥哥你还是不回来 骑着我的黑骏马,走过了七道河汊,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你啊 骑着我的黑骏马,翻过了八座山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你啊 ……”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金老形容黄药师用了十六字: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这要我怎么写啊掀桌,于是就虚写外貌了,有黄老邪的粉丝的话表pia我~ 这就是第一卷的结束了,回头看看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最大的缺陷就是忽视了人物的心理变化了吧,还有为了让他们练级学技能,情节设置得很刻意 等把番外发完,就把第一卷小修一下,顺便理一理第二卷的思路 再次谢谢大家的留言支持! 3.10补充 *1积翠亭见十八章《三道试题》 郭靖知道竹林之中必有蹊跷,却不敢在草地上显露身形,当下闪身穿入东边树林,再转而北行,奔到竹林边上,侧身细听,林中静寂无声,这才放轻脚步,在绿竹之间挨身进去。竹林内有座竹枝搭成的凉亭,亭上横额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是“积翠亭”三字,两旁悬着副对联,正是“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萧”那两句。亭中放着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润了,月光下现出淡淡黄光。竹亭之侧并肩生着两棵大松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是数百年的古树。苍松翠竹,清幽无比。 第17章 番外 :塞外牧歌 阳光。[.超多好看小说] 我睁开眼,阳光从半卷的羊皮帘子下面溜进来,投下撑帘杆的细长的影子,静静地铺在床前。 这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阿妈每次搭起蒙古包,都会把门开在东方,就是为了迎接这从太阳核聚变中发出的电磁波,经历八分半的漫长旅程,到达草原的这一刻。 八分半,是多长来着? 这里没有分钟,没有时刻,只有一袋烟,一锅水开,一顿饭的时间,以及永无止尽轮转不休的白昼和黑夜。我爱黑夜与白昼的分界线,此刻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下,然而她的光芒,经过大气层的折射,提前染红了天际。是的,我爱这时刻,爱到难以置信几年前的我还要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我更爱这阳光,对于许久前出门涂抹防晒霜的行为,更只有一声嗤笑。 那个是谁,以夜猫子自诩还沾沾自喜?我不记得了。 对太阳的崇拜刻在了所有仰天地鼻息而生存的部族里,漫长寒冷危机四伏的黑夜,明亮温暖充满生机的白昼,交替而来,或许就是远古神话中善恶之战的最真实最直接的原型。不过,现在还不到听故事的时候呢,那要等到傍晚牛羊归圈,篝火生起,老萨满穿上缀满铜铃和彩布条的衣服,敲着蒙牛皮的双面鼓,边跳边唱起颂扬天神腾格里的歌谣,切下大块大块的肉送进火堆作为祭祀,最后,他会听到神谕,以朗朗上口的歌谣的形式,传达给部落的众人。 萨满教是很有趣的原始宗教,萨满是人与神沟通的媒介,通神后,神会回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大到明年的雨水,战争的凶吉,小到牛羊的产崽,孩子的取名。萨满通常还是部落里最多才多艺的歌舞家,最浪漫的诗人,最高明的医生,最杰出的星象家,有一些老萨满,还要兼任成为最睿智的预言家,最雄辩的政治家和外交家。 在萨满的歌谣里,我慢慢学会了这个游牧民族的语言,古蒙语,在我来的那个世界应该都已经无迹可寻了吧。四年的时间,我终于弄清楚了我现在何朝何方,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请神的仪式结束后,阿妈会抱着我坐在篝火旁,听老人拉起马头琴,唱起英雄的传说。阿妈高高的个子,眼睛明亮得像清晨的露水,她曾经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歌里唱到,父亲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迎娶她的时候,马队排到了天边,百灵鸟齐声欢唱。她随父亲征战多年,曾被敌人俘虏,生下了大哥术赤,她并没有受到失贞的指责,相反,她的忍辱负重是最高的荣誉。在这份荣誉的照耀下,连同术赤也没有被人看轻,他依旧是父亲的嫡子,我的大哥。 是的,在这草原上,生存才是最大的忠诚,什么贞洁什么烈女,都是狗屁。 阿妈有些老了,细纹爬上了她的额头,却让她更加威严,爬上了她的眼角,却让她的笑容更加慈爱。哥哥们都大了,跨上了战马,举起了刀箭,只有我还能享受被阿妈抱在怀里的特权,就连最小的哥哥拖雷,刚刚六岁的他也只能忍住羡慕的眼神,故作坚强地拒绝母亲的怀抱,挺直腰板与同龄的孩子在泥水里摔打滚爬,把额角的伤疤当作勇士的勋章。 阿妈很忙,不能抱我的时候就把我交给三姐姐,她叫阿喇海别吉,我知道,她是日后的监国公主,在父兄四处征战时举掌粮草,现在的她,温柔安静,秀丽的眉宇透着睿智威严,我从不敢惹她生气,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看她鞣皮子,缝衣服,挤马奶,蒸奶酒,拿木杵搅拌锅里的酸奶,用煮饭后的余火慢慢熬成奶渣,再压成小饼,用绳子穿起来晾成奶干。 她会把浓浓的奶渣挑上一点,放在我嘴里,做为我乖巧听话的奖励。 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大姐姐在刚生出新草的时候出嫁了,这是我来这里后亲眼目睹的第一个婚礼。她嫁给父亲的好兄弟,那个人高大威武,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连成一片,笑的时候能震起飞鸟,用一只手掌就可以把我托到半空。我抓住大姐姐的衣角呜呜地哭,我不想温柔的她这么早嫁人,还是如此凶恶的人,大姐姐百般哄我,最后没了耐心,恐吓我说,如果我再哭,她以后就再也不回来看我了。 然后她也哭了。 最后,她涂了胭脂,穿上嫁衣,送亲的马队蜿蜒到天边,我手里抓着炸得金黄的奶果子,哭得稀里哗啦。三姐姐没有责骂我,轻轻把我的眼泪擦干净,但是她不知道我心里的事,永远不可能知道。 总有一天,我也要嫁给一个父亲一样骁勇善战的的勇士,然后像母亲一样,管理掠夺来的战利品,其中包括夺来的女人,我要让她们俯首顺从,共同劳作,然后,以太阳般的慈爱,抚育成群的子女。 不,我做不到! 我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的命运。 有如此多的人都遵循了社会的规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结婚生子抚育后代,在这土地上骄傲而卑微地生存,成为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可我,一定要成为那循环中的一部分吗? 我享受着父亲的庇护,母亲的慈爱,却拒绝长大后延续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很自私? 对,就是自私。 当然,这个论断所附带的些许自责并没有困扰我很久,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很难将思绪纠结在繁絮的日常琐事和个人得失上,只需一声鹰哨,奔马卷起的滚滚飞尘,就能将我带离大地,去往辽远天际云上的国度。 草原上有些流浪人——嗯,我不知道这么形容是不是恰当,不过我也没办法找出更帅更拉风的专有名词来形容,或许可以称呼他们为游侠?——骑着马四处流浪,好客的蒙古人都会热情招待,在食物充足或不充足的情况下。当然,世上是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的,这种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听起来逍遥自在的职业,其实最为辛酸。失去部族的庇护,独自生存的艰难是不言而喻的,而每到一个蒙古包,接受了主人的款待后,也自然不能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必须付出足够的劳力回报主人的慷慨。基本上所有的流浪人都是因为部落战败而无处可归,流浪只是为了找到下一个可以栖身的港湾,父亲的很多得力战将都是来自这些勇敢豪爽的独行者,每张坚毅而布满风霜的脸庞后,都有一个浸透血泪的故事,让这些对着虎狼可以眼也不眨,对着妻儿可以温柔微笑的勇士,听到篝火旁老人的歌谣时,嚎啕痛哭。 是的,在这里,生命太艰难太无常了,没有人还会浪费时间掩饰感情,隐藏笑容和悲伤,压抑善良或欲望,所有的感情都表达得那样原始而直接,热烈的不加任何修饰。然而,在折服于这种充满生命力的热情的同时,我心里仍有一小块地方在固执地拒绝着,在我啜饮着奶茶,啃着肉干的时候,在我掷着嘎拉哈,玩耍在草地上的时候,在我驯服烈马,骄傲地昂着头地时候,在我听着歌谣,熟睡在阿妈的怀抱中的时候,一刻不停。 然而,拒绝着这一切的那颗心,到底想要什么,我却不知道。有时我会突然想去做一个游侠,让烈日晒干我的泪水,让风砂吹皱我的嘴唇,最后在大雪中埋葬冻僵的躯壳,让豺狼蝼蚁吞噬我的残骸,或许在回归大地之前,我可以成为草原上的传奇。或许我的心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在单纯地拒绝这命运安排给我的一切,似乎只有在这拒绝中,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我常想,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可以产生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感觉? 有时会在短短的午睡中,做了一个漫长得像一辈子一样的梦,醒来看见天花板和床单,才恍惚明白这才是所谓现实,于是洗洗脸甩甩头,那梦中的一切,真实的离奇的,悠然的惊险的,温暖的冰冷的,就都像雾气一样散去了。 我就在这么一个醒不来的梦里。 至少在最初的四年里,我是这么以为的,即使没有任何奇异的事件为我勾勒出真实与幻象的边界,比如放学回家的女孩在信箱中发现一封学习哲学的邀请函,再比如英俊自信的小伙子突然在镜子中看见一张毁容后的可怖面孔,又或者桌上的陀螺旋转着,旋转着,永远永远不会停下…… 仿佛是为了不辜负我的怀疑,抑或说我的坚信,很快的,我就等来了下一颗巧克力包装纸下的真相,没错,不等到那个时候,人永远不知道下一颗糖的味道。 那是接见金朝使团的庆祝活动中,当时我正为那桩从天而降的婚事而郁卒,明明大部分的姐姐都还是先看对眼,再唱唱情歌,然后才提亲的么,为什么我四岁就要被定下终身大事啊!沉浸在这种悲愤情绪中的我,一面坚定着离开部落去做个游侠的决心,一面绞尽脑汁如何摆脱这个讨厌的安排,直到有个小孩突然扑过来,把我扑倒在地,我才看到,刚刚我的身后有两只凶猛的野兽,金灿灿的斑斓锦毛,喷着热气的血盆大口。 因为被扑倒得太突然,呛了我满喉咙的尘土草屑,我忙不迭地咳嗽,又被灰迷了眼,一片泪水朦胧中,我看见一头金钱豹的爪子已经搭在那个小孩的肩上,突然间,豹子的头上爆出两个血洞,哀嚎一声倒下。 真相就是这么电光火石顺理成章,我急忙望向四周,果然看到了,六个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奇形怪状的人。 咦?不对,为什么是六个? 还来不及思考这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影会如何颠覆穿越之后我辛苦建立的世界观,他们已经被父亲邀请留下,给几个哥哥教授武艺,这个暂且不管,反正我只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个傻乎乎,被阿爸夸奖得不知如何应答,只呆呆地答道“豹子要吃人”的正太版郭靖,然后默默地反省,独自带着儿子在草原生活的汉人女子,之前的确有听说过的,为什么我会漏掉这么明显的提示呢? 不过这也并不能算是很严重的失误,我一直在随心所欲地挥霍自己的幼儿时光,这并不是作为大汗最小也最受宠爱的女儿的特权,因为蒙古小孩都是散养的,像满山坡的羊群一样。小哥哥们在做什么,同谁一起玩,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也很清楚,在部落的人眼中,我是个多么古怪的小孩,从不哭喊,不去抢食,不喜欢被太阳晒到,更坚决不在草丛上摔跤,这在同龄的小孩中都是极其罕见的性格特质。 我只喜欢静静坐在妈妈姐姐身边看她们娴熟的劳作,在天气凉爽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会走得稍远一点,独自坐在草坡上呆望天际,直到炊烟飘起才在饥饿的驱使下,重新回到人群。 阿妈驯养的大狗会默默地一步不离,如果遇到危急情况,比如野狼土狗狐狸什么的鬼鬼祟祟地出现,或者牛羊马群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也许是可疑敌对人物的出现,它就果断咬住我的衣领,一溜烟地把我叼回阿妈那里,这让我觉得灰常地刺激而且神奇。 好吧,我其实并不知道都尔波(我忠实的保镖大狗狗的名字,意思是四眼狗,因为它眼睛上方有又圆又黑的豆豆眉,像多了两只眼睛一样)是如何判断危险的,大部分的情况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就已经被他叼回家,还有比如这一次,在我按照雷打不动的习惯去山坡上发呆——鉴于这是我遇到郭靖和江南七怪的那一天,我的所谓发呆其实可以说是在重新思考人生——的时候,它呜呜叫着,把我带到了河边。 河边躺着一个女子,披散的黑发,破烂灰白的长衫上处处血污。 如果不是在清晨遇到,我一定会以为是女鬼,她气息微弱,但还没死,她眼睛瞎了,眼窝里还有凝结的黑色血迹。我知道她是谁,她可能是机会,但更可能是灾星,于是我什么都没做,只给了她一袋奶酒,一串肉干,然后试着跟她讲话。我试图用起那个四年不曾用过的几乎淡忘了的语言,但好像同她所说的汉语差别很大,她也会点蒙语,但是说得十分糟糕,不过我还是成功地表达了我的意思:沿着这条河,也许会遇到回中原的金朝使团。 她向我道谢,向我伸出了一双恐怖的手,我没能躲开,冰凉的尖锐的指甲慢慢划过我的面颊,好像可以靠这个记住我的样子。 然后她顺着河流声,慢慢走远。 回到部落我听说,那个会抱我上马背,然后一边牵着马一边唱歌的老人,死了。 他的头盖骨上有五个血洞。 作者有话要说:华筝的第一人称番外,意外地很顺利(第一次用第一人称你呢↖(^w^)↗) 有些亲应该看到过啦,当时写出来就发了,不过后来考虑了下还是放在卷末了 第18章 番外 :古墓迷踪 厚重的石门在我身后轰然合上。(.好看的小说) 其实这是个很典型,典型到泛滥的意象,无数次地被运用在各类影视作品中:最后一丝光线越变越窄,随着一声轰隆,一切都陷入黑暗,以及黑暗的附属品——绝望。 当来来回回经历了若干次这种视觉和心理冲击之后,终于我可以克制住回身扑在门缝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放我出去”的冲动,因为我心底里真的很想这么做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像那些歇斯底里的电视剧演员一样。 虽说现在,黑暗对我有如白昼。 古墓永远是黑暗的,冰冷的,总是有丝丝阴风从捕捉不到的方向悄悄抚摸衣袖,我至今没能弄清楚这里的通风设施如何运作,我认为如果不弄清楚,这将是一生的遗憾。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可怕,似乎从一个会骑着马与风赛跑的阳光型萝莉变成一个安静苍白像鬼魂一样的阴暗系萝莉,也并没有花掉多长时间。而且事实证明,两年过去我依旧身心十分健康,虽说我曾经以为,在这个阴暗冰冷的活死人墓里,生活不到一周我就会彻底发疯,怕到在师父默默思考到底要不要收下我的时候,差点恳求她直接把我丢出去算了。 她当时问我为何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我说,家里四岁就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我不想听从安排嫁给不喜欢的人,就跑了出来。 这也不算是谎话么,师傅听了默默沉思了一会,点头说我可以留下。但是,若想得她真传,修炼玉女/心经,就需要立誓一世居于古墓,永不下终南山,除非有一个人爱我爱至肯牺牲性命,方可下山。若不愿立誓,就和莫愁一样,失去继承古墓衣钵的资格。 我心里默默吐槽道,这不就是古代武侠版的第22条军规么。 在这里与世隔绝地练功习武,到哪儿去找个肯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呢,莫非是鼓励弟子去山上勾引全真教道士?就算命运之轮哗啦啦地转,极小概率事件不小心发生了,荒山野岭地真撞见那么一个年貌相当的活的男人,又对你一见倾心,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像杨过小龙女那样朝夕相处培养感情啊。这样的话,就算有人肯为你死,也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段誉那样天然呆一根筋的花痴,另一种就是弥赛亚/情结泛滥的圣母救世主了。 而这两种人,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不,是奇葩中的霸王花。[.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这种事情,选人品的确比选感情基础要牢靠得多,红颜易老,激情定然会消散,在这时代女子想要终身有靠,只能凭借对方的责任感,想想确实很可悲。只可惜不知道这是不是林朝英祖师定下这条门规的初衷。 不过后来我发现,古墓门规并没有我之前以为的那么严苛,我和师妹莫愁(她比我小上一岁,虽说来古墓来得比我早,但行拜师之礼却是和我同时,可能是师父还在对她的品性资质进行考察,不知道是不是按书里说的,师父不太喜欢她,因为她怎么也不肯立下那个终身不下山的誓约。不过对于我是师姐这个事实我感到很欣慰,如果要我叫她做师姐的话,不光是年纪大小的问题,还有诡异的代入感问题),我俩经常可以跟着孙婆婆一起去附近的山村采购生活用品,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避开全真教的道士,而师父的足不出户,多半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 她会长时间地坐在那里,看着祖师婆婆的画像。 其实就林朝英的实际年龄来说,被称为祖师婆婆实在有点儿勉强。师父是她年轻闯荡时无意收留的孤女,两人年龄相差不足十岁,名为主仆,实为师徒,情同姐妹,更似情人。 而师父,她很年轻。那么如果林朝英还活着,应该比阿妈还年轻。 我没有办法明白,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女子甘心在这活死人墓里十年如一日,心如死水地生活。可能对于师父来说,林朝英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因此她日复一日地让自己被回忆包围,住她住过的地方,用她留下的东西,练她创造的武功。 尤其玉女剑法最后一式,需要一人使用全真剑法,另一人使用玉女剑法的那一式。她始终无法参透,她常叹息,以她资质,此生怕是无法参透了,只希望我潜心苦练,或许有一天能替她做到。 我不知道是真的那么难以参透,还是她从心底里不愿意去明白。 她对全真派的憎恨强烈得无法化解。爱也好,恨也好,我从来没想到人的感情可以这样强烈持久。这些恩恩怨怨莫愁是不懂的,她还是个小脸圆嘟嘟的天真可爱的好孩子,只是性子过于认真,认真到有些执拗。她聪明细致,武功强我很多,两年寒玉床的内力修为vs零,林朝英留下来的上乘招式vs江南七怪的三拳两脚,自然完胜。 所以她对我这个比她弱的废柴要当她师姐表示出极大的不满情绪,于是我对她说,师姐比师妹厉害呢是司空见惯的,但是如果师妹比师姐厉害,人们就都会觉得这个师妹好了不起啊。听了这句话,她就乐滋滋地接纳了我这个废柴师姐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当日后小龙女的功夫超过她时,她会不会因此格外的想不开。 小龙女比杨过大不了几岁,鉴于杨过的爹此时还是小孩,那么此时小龙女怕是还没出生。这个世界里,还会有过儿和他的姑姑么?有或没有,那也都无所谓了,每个人,是主角也罢,不是主角也罢,反正都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命运。 可我这个局外人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从历史到武侠,从茹毛饮血到锦绣中原,再到离群苦修,我不断地接受着种种改变,在头脑里整合着这个世界的信息,调整自己的计划,一边惊喜雀跃,一边疲惫麻木。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我看着自己隐藏成熟故作天真,看着自己苦心谋划殚精竭虑,看着自己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仿佛在看着不相关的别人。 我克制不了心底里的那种倦怠感,又理所当然地遵循着理智和自制告诉我应该做的一切。 我得努力练武功,努力练武功才能成为武林高手,成为武林高手才能不被人欺负,其实和上辈子读书的理论没什么不同么,我得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找到好工作才能……嗯嗯…… 虽说这两个理论都是一样的经不起考验,都只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们用来劝慰自己的借口。 其实,贪新鲜的好奇心一过,什么绝世神功对我再无吸引力。练武之人,要么是嗜好杀戮暴力带来的快感,要么是争强好胜希望获得心理认同,要么练武成瘾如痴如醉,再或者是从小的习惯,生活单调再无他念,而这些,我都不具备。 为何练武?我跟他说,是为了变强,为了自由。这是彻头彻尾的傻话,在这个乱世,武功高也未必就能增加存活几率,武功,带来的更可能的是数不清的麻烦。 但是理智依旧告诉我,练武功,也许会后悔,但是不练,肯定要后悔。从塞外一路走来,处处是繁花似锦,歌舞升平,那些勤勤恳恳耕种织布砍柴打鱼的人们,也似乎都忘了他们是生活在由外民族统治的沦陷区。 然而,这只是和平的假象。 北方一年比一年寒冷,我无法衡量温度,但我记得每年死亡的牛羊的数量,记得阿妈看着羊羔冻僵的尸体,坚毅的面庞上布满泪水。我看见那些热情淳朴的牧人饿红了眼,举起弯刀,挽起弓箭,变成了最无坚不摧的掠夺者,对封锁的边关垂涎三尺,只是对女真人的淫威尚且心存忌惮,等掠夺和杀戮的欲望被节节胜利激发膨胀,半个欧亚大陆都将笼罩在蒙古人的铁蹄下。 那样的乱世里,我既不能以自由为代价换取依附在父兄荣耀下的安逸,也决不能任由屠刀在我头上挥舞! 我要抓紧时间! 古墓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无论黑夜白昼,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样的阴暗,寒冷,潮湿,然而墓外的春华秋实,都在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 有一天,我们在那个买柴米油盐的小山村,看见了一个据说是来这里收山货的商人。我认得,他是曾护送我们的赵王府侍卫。 他背对着孙婆婆和莫愁,用口型对我说,“小王爷问你,他现在可以来接你么?” 我摇了摇头,时候还没到。 我和莫愁凑在一起,时常胡作非为,这让长着一张凶恶面孔却有着善良心肠的孙婆婆十分愉悦。当然了,师父并不是很喜欢我俩的胡闹,她经常狠狠地训斥责罚,之后又会心软,对我们在惩罚中的偷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我怀疑,若不是有寒玉床,我根本就练不出所谓的内力来。 而关于所谓的武功秘笈,我原本一直持怀疑态度,认定那些拗口的古文只是一堆骗人的空话。后来我才发现,其实那就相当于小学生看见微积分符号,乐盲看见五线谱,普通人登上宇宙飞船对着眼花缭乱的按钮,都会一头雾水认为是天书一样,并不是这些东西有多难,而是不了解这个体系中的各个符号代表什么,不了解这个体系的规律而已,而就像普通人一旦受过系统训练,都能看懂五线谱一样,但是否能成为音乐家还需要毅力和天赋,武功秘笈也一样,受过训练都能明白修炼方法,但能否登峰造极,也要看个人的修为。 而我属于天赋较差的类型,不但根骨不算上佳(师父说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根骨是指啥,骨骼的形态?),而且修炼需要心境澄澈心无旁骛,这点对爱胡思乱想的我来说真的很难,幸而因认字早,且理解力和自制力都高于莫愁,才没有被她继续甩在后面。至于武功招式,倒还不难,古墓的武功招式华丽优雅,学习起来十分有乐趣,犹如练习舞蹈一般,每学成一招,都有极大的心理满足感。虽说基本功的修行真的很坑爹,捉麻雀……以及睡寒玉床……不过至少有个好处,以后只要在有麻雀的地方是肯定饿不死了,寒冬腊月露宿街头也不会冻死,换个角度来看,这些修行都是非常有用的生存训练。 我还没有来得及修炼更高深的玉女/心经,只学了古墓的心法和入门功夫,但是光轻功一项,就足以让我的逃命之术独步武林了。况且,玉女/心经是专为克制全真派武功而创造的,是林朝英的赌气之作,早已经不是修炼高深武功的正途了。 心惊胆战地避开师父的威严监视和师妹的好奇尾随,在棺材底部的石室里,我看到了王重阳留下的九阴真经还有他从未示人的墓底密道,跟从梅超风那里得到的下部的文字稍一对比,就发现石室上的九阴真经不完整,应该只是应对玉女/心经用得到的招数而已。不过我依旧记了下来,毕竟那里记载着修炼方法,很多是属于九阴真经上册的内容,终归聊胜于无。 没多久,我又在小山村里看见了侍卫大哥,这次我对他点了点头。 他会来的吧。 我很累了。 带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第二弹! 修框框修得吐血,玉女/心经都要被河蟹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弥赛亚/情结到底犯了神马忌讳啊(╰_╯)# 关于古墓的誓言和上面的九阴真经: 古墓派祖师林朝英当年苦恋王重阳,终于好事难谐。她伤心之余,立下门规,凡是得她衣钵真传之人,必须发誓一世居于古墓,终身不下终南山,但若有一个男子心甘情愿的为她而死,这誓言就算破了。不过此事决不能事先让那男子得知。只因林朝英认定天下男子无不寡恩薄情,王重阳英雄侠义,尚自如此,何况旁人,决无一个能心甘情愿为心爱的女子而死,若是真有此人,那么她后代弟子跟他下山也自不在了。李莫愁比小龙女早入师门,原该承受衣钵,但她不肯立那终身不下山之誓,是以后来反由小龙女得了真传。 年余之间,师徒俩内功外功俱皆精进。但墓中的重阳遗刻只是对付玉女心经的法门,仅为九阴真经的一小部份,是以二人所学,比之郭靖、黄蓉毕竟尚远为不如,但此却非二人所知了。 第19章 番外 :桃花雾散 他离开桃花岛的那天,我又对他说,“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他笑了笑,似乎想伸手摸我的头,又怕我生气作罢了,只似是而非地回答道,“我们会自由的。” 于是他走了,乘着摇橹的小船慢慢远去,没有帆,我却突然理解了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意境。不知是我变得多愁善感了,还是古代确实更容易碰到诗情画意的场景,这一世,总会有一些定格的画面让我突然领会一些诗句的真意,然后又想起很久很久前,对着一些泛黄的纸张,跟爸爸念诵上面韵律优美却不知其意的诗句,那些诗句,有的已存在于这世上,有的还未出世,等待着有心人的妙手偶得。 我久久地站在沙滩上,思绪飘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黑,铅色的海面波涛汹涌,海天交际处的灰云从四面八方向我压来,咸咸的海风混杂着漫天的花粉,沉甸甸地堵住呼吸,心里说不出来的压抑。 我突然感觉到了有一种诅咒弥漫在这个遍地桃花如云霞灿烂的仙岛上。 人都说,世外桃源无别处,海外仙山有蓬莱。不为世事烦忧,不与俗物相扰,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得此仙境,又有良朋佳伴,夫复何求? 可待得越久我越觉得,那茫茫大海看似广阔无边,其实却是一种最严苛的禁锢。 我开始怀念草原自由的风,可以纵情驰骋的草原,可以在他们面前随意哭随意笑的亲人,甚至于古墓的无边黑暗也如同母亲的怀抱般让人心安。而这里,四处只有忿恨憎恶的眼,桃树林的迷雾,还有无边大海的囚牢。 世外桃源,都只是世人的想象,桃源中人的日子,谁又知道?梅超风和他师兄有了私情便逃离了这里,真的是怕师父下杀手么? 同样是鲜花盛开的地方,我又想起了绝情谷。 他摘下一片情花瓣,放进她的嘴唇,问,“甜不甜?” 娇艳的花瓣入口是甜的,可咀嚼到了最后,只会剩下苦涩,然而她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仿佛那真的甜如蜜糖。(.无弹窗广告) 桃花开起来是淡淡的粉色,漫如烟霞,情花却热烈得像火一样,让我怎么也无法将那对热恋的年青人与日后死去活来的仇人联系起来。 就像我无法想象,那个在王府后院里披头散发性情乖戾的疯女人,也曾经是个星眸皓齿面颊娇嫩的少女,在这些桃花树下,在恋人为她拂开乌发上的花瓣的时候,羞红了脸么? 那天他走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害怕留在这里。 他问我怕什么,我想了想,好像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只好自嘲道,可能是天生怕水吧。后来我知道我怕什么了,我害怕这种宁静的隐居生活,没有意外和危险能把我从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中解救出来,而是任由我在那些幻象中沉浮。 我害怕看到那些含苞待放的,盛开着的,凋零着的,枯萎了的面孔,害怕听到那些结束了的,发生着的,将要开始的故事,我怕我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分不清预言与历史,分不清幕布的拉起和落下,分不清舞台与观众席的界限。 我在哪里? 桃花岛的生活依旧像个不真实的梦。我们几个同龄的孩子天一亮便早起去积翠亭前的草地练武,互相切磋,然后各自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看书习字,鼓瑟吹笙,或者侍弄花草,下海摸鱼,有时候蓉儿还会琢磨琢磨新鲜的菜式让我们品鉴。 黄药师虽说绝顶聪明,但并不是个善于谆谆教导的好老师,他是那种要求学生有极佳的自学能力和领悟能力,然后在疑惑处略加点拨的类型,更何况傻姑耗尽了黄药师的所有耐心,其他的学生都被放羊了,我和蓉儿小意,都醉心于鼓捣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武功因为没人逼着练,都进境颇慢。 黄药师的藏书很多,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我一扎头啃起书本来,劲头绝不逊于当年的高考,张无忌毫无基础的小破孩猛k个几年医术,都能学有所成,那么在这个与倚天处在同个体系中的射雕世界,我也能做到,哪怕只有他一半的水平也就够了。(.)毕竟,射雕的故事中,善于用毒的人并不多,即便有西毒之称的欧阳锋,似乎手法也不是很高明,而是以毒性猛烈霸道取胜。事实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医毒之术学起来,至少比当初理解内功修行方法的那些个天书要省力的多,各种药材药性的君臣辅佐相生相克,都是有据可查有迹可循的。 有时我也会想,生活本来是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桃花谢了还会再开,人散了却难得重遇。对于黄药师来说,即使岛上不再冷清,已逝娇妻的恩爱,满门子弟绕膝的旧时光也再也找不回来。他肯定没有自省过,一切的根源就是骗来的那半部九阴真经,如果不是当时出于贪念要拿到这本武学奇书,又怎么会让妻子逝去,弟子离散。 他只是迁怒旁人,所以他也是个俗人罢了。 世上的事,有因未必有果,有果却一定有因。我今日种种决定都由自己做出,日后无论遭遇什么,都不会责怪旁人,更不会再责怪命运。我要拿到九阴真经的全部,即便我资质普通,无法领悟全部,即便会遇到什么危险,也无论会有怎样的恶果,我也绝不会放弃,亦不会后悔。 力量也好,自由也好,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刚到岛上的那半年里,我每夜都会失眠,伴着那首听到就想吐的碧海潮生曲。反反复复的曲调,初听很惊艳,可听腻了实在让人生厌。大约不是临阵应敌,黄药师没有在音乐中附加伤害,像后来他和欧阳锋比试的时候那样,这无关紧要,我只希望我能听不见,或者只要听不懂那里面蕴含着的痛苦就可以。 生老病死,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欲望,挣扎,有时候还有刻骨的柔情,断肠的相思…… 可惜我都懂,所以我夜不能寐,而小意,蓉儿,还有傻姑,都可以睡得像一群小天使,好吧,其实一群小猪更确切点。 黄药师时常会看见我黑灯瞎火地出去散步,或许是对我被他的箫声扰得夜不能寐而略感愧疚,或许更有可能是以为我被他的音乐感动得心潮澎湃而十分自得,于是他问我要不要学学音律。我当然拒绝了,一个原因是我要专心学制药下毒,容不得分散精力,还有一个原因是上辈子的几次失败尝试。 当然我并不认为那些失败要归结于毅力,毫无疑问的我爱音乐,从电子音到交响,从摇滚到民谣,在我听来都有令人震颤而迷醉的魔力,音乐对我而言是空气是水,是麻药,是镇静剂,是一道与外界的堡垒。我甚至怀疑,穿越后的焦虑不安就与这有关,因为古代的音乐种类实在太过单调,资源实在太贫乏。 言归正传,关于乐器学习,等我发现那些美妙的音符是要以重复单调的练习为代价,直到每一段都审美疲劳到麻木想吐为止时,我果断放弃了,因为那微薄的成就感不足以补偿其中巨大的痛苦。所以,当小意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笛子决心学习音乐的时候,我疯了。 我跳着脚告诉他学这个会分散学武的精力,但他只是用略带腼腆的笑容让我缴械投降。他看上去乖巧温和,但性格很执拗,说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这点倒是和莫愁很像。 幸好桃花岛很大,小意的内力也还不足以魔音贯耳,这也正好给了我借口在岛上乱撞,直至貌似无意地撞到囚禁老顽童的地方。 我知道是那里,我曾看见提着食篮的哑仆进了出,出了进。我知道那里有个山洞,山洞里是老顽童周伯通,身下的石板里是半本他发誓不会练的九阴真经。书上面应该是内功法门,刚好和梅超风那里的下部的招式精要相对应,从古墓的九阴残本就看得出来,完全版的九阴真经将会是多么外挂的存在体。 我站在桃花林的入口处,遥想着林中存在着的神功秘笈,我不着急因为会想出办法拿到的,而老顽童在里面应该很无聊很无聊吧,不知道他有没有练出传说中的双手互搏呢?当然我是不指望能学会,我虽说不算聪明,但也不是郭靖那种心思纯净一根筋的人。 练双手互搏,需要资质四十五以下吧? 我突然大笑起来。 我看见一个简陋的红色小人在键盘箭头的控制下,一卡一卡地走着纵横格子,在各个隐藏地点里搜刮钱财装备秘笈,从巍峨的山岳到秀美的水榭,从塞外的雪山到西域的黄沙。 那是金庸群侠传的哪个版本来着?boss战之前,红色的小人走到一个山谷,草屋前面站着一个满脸笑容的周伯通,对话框弹出,“少年,可要切磋武艺?”点yes,打一场,蹭经验,练级,于是武功级别就全都满了:刀剑拳掌,每种武功都有一个从低到高的系列,九阴和九阳则是最高级别的内功…… 我抑制不住地发笑,笑得喘不过起来,笑得肠子的每一寸都在痛,最后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 黑暗中,我在期待着什么? 等睁开眼,看到的是大大小小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床边巴望着,见我醒来,一阵欢呼。黄药师说我在桃花林晕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大约是平日忧思过虑加上睡眠不足所致。 我对着面前这个导致我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诚挚地道了谢,昏昏沉沉地倒回床上,床头的空药碗散着热气,嘴里带着微苦的草香味,那几个一直轮番守着我醒来的小孩围着我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最后也都累得横七竖八地歪在榻上熟睡过去。 看着他们安静的睡颜,我突然觉得我可能神经太过紧张了。不要去想那些是非纠葛,不要担心什么武功秘笈,和他们一起,先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孩子就好了。 还有多久,黄蓉离家出走,黄药师也离岛去寻她? 或许,其实可以再早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吐槽这文像rpg,其实我也森森滴这么觉得,你看,连女主也都这么觉得了…… 昨天姐姐公司网断了,我送本儿去给她在星巴克办公,然后我也很囧地在星巴克打了一天的金庸群侠传,时间哗哗如流水啊,太堕落了,多好的码字机会啊,存稿都没了t.t,肿么办肿么办 第一卷完毕,开始修文!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0章 大风起兮 塞外。 寒风凛冽,正是隆冬时节,枯草衰颓中影影绰绰立着一片营帐,天色微黯中只见帐外刀戟林立。 这便是塞外草原上的王者――王罕的军帐。 营地中间立着一顶最大的黄色帐子,帐内露出微微火光,融融暖意,似是正在举办宴会。主位端坐着王罕的亲子桑昆,肥肥白白,一见便知是养尊处优之人,右侧席位是陪席,坐着一人,高瘦矫健,双目炯炯,十分精明强悍,正是王罕的义子,铁木真的结义兄弟札木合,两人正齐声向左侧客席端坐的贵客敬酒。 客席上那中年男子气宇轩昂,服饰华贵,大笑道,“好,事成之后,铁木真的牲口、妇女、财宝全归桑昆;他的部众全归札木合,我大金再封札木合为镇北招讨使。”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恰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自从上次出使蒙古,他断定铁木真此人乃不世出的王者,留着对金朝的北疆会有莫大威胁,加上不久前他要求铁木真发兵助大金攻打南宋,接受金朝封赏并称臣纳贡多年的铁木真抗命不从,等于反叛金朝,因此,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挑动蒙古人的内斗,势必除掉铁木真。 帐中陈设十分富丽,貂裘为席,黄金作盏,献舞的女奴亦是姿色不俗,主客几人继而得意忘形地讨论起日后的种种荣华富贵,听得完颜康心中无比厌烦。 他目光移到帐门口,沾了血迹的绒毯正在被撤走,连同刚刚倒在那里的一个蒙古勇士,那个蒙古勇士是铁木真的使者,正要转达铁木真的口信时,被桑昆偷袭,砍翻在地。 而凶手此时正指着地上的尸体哈哈大笑,“铁木真已把女儿许给了我儿子,刚才他派人来跟我商量成亲的日子。等他明天来,我们就沿路埋伏军马,铁木真就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手掌心了。” 铁木真的女儿华筝和桑昆的儿子都史,在极小时候由双方家长订下婚约,那时候完颜洪烈刚好在场,从此两家人更为亲厚信任,谁能想到短短十年,就要走到阴谋算计兵戎相见的地步。 完颜康此时却不知他们所要商量的婚事是不是当日订下的那一桩,因为华筝此时应该还在桃花岛上。 这就是射雕主线故事的开端了,一切的转折都会在他和郭靖十八岁那年正式开始,这一战里,郭靖保护成吉思汗,立下赫赫战功,更被封为金刀驸马。 他此时穿着随从服色,列在完颜洪烈左右充当侍卫,他右边一列是鬼门龙王四个弟子,号称黄河四鬼,身后是从王府带来的亲兵。他们一行人来此已经十日,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因为梅超风这次也请求随行,说是要祭拜亡夫,完颜洪烈便允了,但他知道梅超风一直怀揣着亡夫的人皮,哪里还需要祭拜呢,这次重回蒙古,除了找江南七怪复仇之外别无他意。 恩恩怨怨杀来杀去,局外人看来或许十分可笑,可一旦身在局中,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仇怨? 宴席上继续觥筹交错,他借故离开营帐,也并没有人阻拦,他回到此次下人所居住的帐篷前,在寒风萧瑟中等了大约三炷香功夫,就看见梅超风的飘忽身影。 梅超风自从安下营寨之后日日神出鬼没,想必是在苦苦寻找仇人的踪迹,完颜康叹了口气,可算堵到她这么一次,也跟着她进了帐子。 他一进去看见梅超风在四处翻找,便叫,“师父。”梅超风并不回身,“你在等我?有事么?” “师父,徒儿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梅超风转了过来,手里提了个水袋和干粮袋,另一手正把一块干巴巴的麦饼放进嘴里。她吃东西的动作很小,声音很轻,可要说是因为吃相文雅也不确切,她面无表情,倒像是因为对吃食毫无兴趣,如同嚼蜡一般。 完颜康心知她一秒也不肯耽搁,怕与随行仆人一同吃饭太过费事,因此只是趁着夜黑,来拿些干粮便走,想到此,心中略微一痛,就算她是铜打铁铸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啊,“师父……至少也和徒儿一起吃顿热饭暖茶,您这样子徒儿很担心啊。” 梅超风听了,略有些动摇,“那你给我倒壶茶来吧。”说罢坐下来。完颜康十分欣喜,急忙奔向完颜洪烈的帐子,完颜洪烈的亲随服侍向来周到,这时酒宴将散,定然早就做好准备。他果然在围炉上找到一壶还温着的茶,脚不沾地跑了回来,回到帐子里只见梅超风依旧端坐,坐的地方仔细看原来是一麻袋的草料,她也丝毫不觉得这有失身份或是怎样,只是继续漠然地把麦饼送进嘴里。 “师父请用茶。”完颜康低身奉上茶,在梅超风接过茶碗的时候,他闻到她手上有淡淡血腥味,皱了皱眉,但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拿活人做靶子,还只是让一些飞禽走兽遭了殃,只低声劝道,“师父,报仇虽是大事,但也请保重身体。” 梅超风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黝黑的面孔,当年她被捡回王府之后身体虚弱,包惜弱到各处延请名医为她医治,得出诊断都说是砒霜中毒,却没人知道,那砒霜是梅超风自己一点一点少量服用的,为的是在运功逼毒的过程中增强内功外力。也正因此,她才面带黑气,得了“铁尸”的江湖称号。 只听她冷笑一声,“怕什么,我在这不毛之地生活过好些年,还不信这里有什么东西能伤了我!” 是啊,这里只有她伤人的份儿,完颜康自然知道她黑风双煞的恶名下是数不清的人命,只是她这几年在王府为了隐藏身份,只是默默打扫后花园,极少出门,从未伤过人,加上住在王府女眷居住之地,纵然是受邀来到王府的江湖人士也不会轻易踏足。因此,这十几年来没人任何人得知她的下落。 “师父还是小心为上,这里的牧人虽然都是散居,但若是暴死太多,还是会惹人生疑的。” 梅超风却眼盲心亮,一下子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大笑道,“臭小子可真会甜言蜜语,心疼那些人命还偏偏拿担心我当幌子。我这老婆子都不像你那么心肠软,这里到处都是蛮子,说话叽里咕噜讨人厌,抓几个练功又能怎么样?” “师父……”完颜康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扣进掌心,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拿现代的思维来要求古代人,而盲目顶撞毫无意义,他勉强笑道,“师父还很年轻很漂亮呢,怎么就是老婆子了?” 梅超风本来已经走到帐门口,听到这话停住脚步,回头失笑道,“今儿怎么了?” “师父……徒儿真的是在担心你。而且随便伤人造孽,总归不好……”完颜康觉得词穷了,梅超风冷下脸来,“你也大了,不知哪里学了那一套假惺惺的菩萨心肠,真不像我徒弟。(.)”她说完叹了口气,神色略为缓和,又说道,“反倒知道张口说胡话。罢了罢了,你放心,等我报完仇,也不需要多高的武功,更不需要抓人来练了。” 她快步走出帐子,帘子还在微微晃动,就又见一只细长尖利的手伸进来,提起帘子,梅超风厉声道,“不许跟来!”又啪地一下甩下帘子。 完颜康钻出帐子,自言自语了几句,“我也得跟得上才行么,干嘛又这么凶。”只见半轮银月当空,茫茫原野一望无际,一眨眼的功夫,梅超风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他慢慢走回主帐,路上拦下他的卫兵等看清他身上的金朝服饰,都二话不说地放行,还差几步路时,迎面撞上一个完颜洪烈的亲兵从主帐出来,一见他便低声道,“小王爷。” 完颜康皱了皱眉,一个一个都改不过口来,明明出来前说在外不要提他身份的,幸而蒙古人大都听不懂,便问,“王爷叫你来找我?有事情?” “蒙古人要点兵了!王爷叫您回到他身边去。” 完颜康闻言急忙跟他回去,刚刚还一片昏暗的营地突然被成百上千的火把照亮,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呜呜地吹,四面八方都似乎有马蹄杂乱,只见完颜洪烈,桑昆以及札木合都从主帐走出来。 东面掀起滚滚沙尘,数百名亲兵拥着一名长须老者到前,那老者下马就向完颜洪烈行礼,被完颜洪烈扶起回礼道,“王罕老英雄果然宝刀不老,雄风依旧啊!” 完颜康忍不住留神看,这王罕雄霸草原数十载,连两个义子都是盖世英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只见他翻回马上,动作矫健丝毫不见老态,又扬鞭指向东面的小丘,大笑到,“请王爷跟我们来!” 完颜康急忙站到完颜洪烈身后的亲兵里,王罕和完颜洪烈两人各带着数十亲兵,都跨上马,在两排整齐的火把夹道下,骑上山丘,而札木合,桑昆等,都各自带兵在山丘下。蒙古部落一直向金朝称臣,自然不能让完颜洪烈待在山下,而是和王罕并排站在主帅的位置上检阅将士。 这倒让假装亲卫的完颜康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山丘居高临下望去,只见遍野都是火把映天,战士的盔甲闪着暗光,队列虽不整齐,但自有章法,放眼望去颇为壮观。 低沉的号角声慢慢平息,荒野上悄寂无声,训练有素的战马如雕塑般静立,连响鼻也不打一下。 寂静如同一根紧绷的弦,王罕突然大喝一声,山丘下的蒙古人也都随之呐喊起来,喊声震天雷动。 等喊声平息下来,王罕威严地扫视下面的兵马,一字一字地大声道,“我们蒙古人世世代代都是各族分居,铁木真却想要让不同部族的人居住在一起,要改掉我们的姓氏,混杂我们的血统,吞并所有的部落。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 “铁木真违背祖宗遗法,把部落共有的牛羊当做个人的赏赐,让老人小孩无所依托,让我们的勇士贪婪自私。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 “铁木真妄图反叛金朝,想带我们蒙古人走上死路。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 “杀死铁木真!” “杀死铁木真!杀死铁木真!” 仇恨的喊声铺天盖地而来,王罕哈哈大笑,“好,铁木真连夜赶路,正是人困马乏不知防备的时候。这里我坐镇,我的人马分兵从后面包抄,札木合,你们从正面伏击。”又转过来对完颜洪烈说道,“王爷,您就在营中等孩儿们的好消息吧。” 完颜洪烈微笑道,“我随札木合兄弟一同伏击,除掉这个狼子野心的叛徒,我们大金也要出一些微力才行。” 谋定而后动,王罕准备从后路包抄的部下,迎击的桑昆的人马都各自领命,而桑昆的儿子都史似乎也早就不打算把铁木真当做未来的丈人,只见他身材魁梧,加上一身银甲十分气派,他也领命带人参与截击。一队队人马快马轻骑疾驰而去,而完颜洪烈这一行人则天亮后出发,完颜康装作随行的侍卫一同来蒙古自然不是纯粹地为了观光,除了担心梅超风,还有就是要保证完颜洪烈的安全。 郭靖和江南六怪都在铁木真麾下,而完颜洪烈带的几个虾兵蟹将实在让人不放心。 一夜行军,晨光初透时,便有传令兵来报,说铁木真已经被围困,来不及得意,又忽听人报,说桑昆的儿子都史被人抓去了,是被一个外族年轻人用了邪法从军中抓走。 完颜洪烈便对札木合道,“那人应该是中原的武术好手,没防备时被人得了手。”完颜康却知道,那个肯定是郭靖了。他们这一队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铁木真搬石掘土,临时做好防御的土山。 那座小土山并不难攻,奈何桑昆的儿子被人拿去做了人质,局势才僵持着,桑昆接连派使者上山谈判,都被割了双耳回来。 僵持到傍晚,札木合孤身一人出阵,到山脚下要求和铁木真谈话,铁木真也独自出阵。 完颜康耳力出众,听到两人的争执,也无非是些理念的不同,部族的融合,财物的分配,还有对金朝的态度。末了,却把两人当初结义时的信物,挖坑埋在土里。 曾经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就因为这些你死我活么?完颜康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突然这么伤春悲秋起来。 札木合回阵之后一言不发,天色渐黑,桑昆则下命令安营,火堆点点,与天上繁星争辉,第二日破晓,又派人去谈判,要求放回他儿子。 见谈判无望,完颜洪烈提议道,“我看不妨试一试,他们可以万军从中掳走你公子,我们也未必不可”。说完,他拿着挡箭的金盾,出阵喝道:“铁木真,你胆敢背叛大金吗?” 山上的回应是嗖的一箭,直取面门,完颜康一伸手把箭绰在手中,那箭力道十分强劲,拿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 完颜洪烈喝道:“去将铁木真擒来,”随行的黄河四鬼应声扑上山去。 完颜康并没有一同出阵,而是留在完颜洪烈身边静观战局:应阵的果然是郭靖,容貌与几年前看见时基本没有变化,浓眉大眼表情憨厚,但是身形完全长成,十分魁梧,同其他披坚执锐的勇士相比,只穿着普通的皮袍。再留神看几人过招,便看出郭靖此时武功还不高,经验也不丰富,只见他以一当四,手忙脚乱。 完颜康心中判断,郭靖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他顺着山坡望上去,如果成功了呢?就是这么一个矮矮的土丘,一个还在成长期的郭靖,十几个护卫,对抗着山下上万的骑兵,为了铁木真的一条性命。 这里,没人会知道,会叫起他日后的封号――成吉思汗。 他会是蒙古帝国的统治者,他的军队战无不胜所向披靡,铁蹄践踏了半个欧亚大陆,也包括中原大地。 “杀掉铁木真!”那夜的呐喊声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心里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 突然山下军伍中一阵混乱,他回过神来,只见六个人东一穿西一插,奔上山来,山下的蒙古人以为他们也是完颜洪烈的手下,并未阻拦。 完颜康心叫不妙,江南六怪竟然也来了,得赶紧去把那四个倒霉炮灰救回来,否则他们的师傅鬼门龙王恐怕要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他刚一动身,完颜洪烈便一把拉住他,“康儿不要去,他们很厉害,我在江南见识过。” “父亲请放心。”完颜康撤蹬下马,向土山走去。 “杀掉铁木真!”喊声如潮水,如闷雷,久久回响在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很辛苦,卡了好久好久才出来 一个是因为不能由着自己胡乱发挥,要根据金老的笔墨,从成吉思汗、郭靖等如何应对,来还原出札木合与完颜洪烈的阴谋。还有一个是写战场真的是太伤脑筋了,而且又木有什么意思,估计大家也不爱看,哎,下次还是尽量能略过就略过吧 下一章也继续悲催……神马时候可以文思如泉涌呢 我真是dt啊我就是忍不住想修改,这一改又要审核老半天,算了认命吧~ 大家情人节快乐哦~ 2.25补充原文参考情况 王罕的战前动员参考了原著中札木合与铁木真的谈话 札木合叹了一口气,盘膝坐下,说道:”义兄,你已是一部之上,何必更要雄心勃勃,想要把所有的蒙古人联在一起?”铁木真道:”你侍怎样?” 札木合道:“各部各族的族长们都说,咱们祖宗已这样过了几百年,铁木真汗为甚么要改变旧法?上天也不容许。” 札木合惊道:“大金国兵多将广,黄金遍地,粮如山积,蒙古人怎能惹他?” 札木合站起身来,道:”你把夺来的牛羊俘虏分给军士,说是他们的私产,不是部族公有。各族族长都说你的做法不对,不合祖规。”铁木真厉声道:”可是年轻的战士们个个都欢喜,族长们见到夺来的珍贵财物,说设法子公平分给每一个人,于是就自已要了,拼命打仗的战士都感到气忿。咱们打仗,是靠那些又胡涂又贪心的族长呢,还是靠年轻勇敢的战士?”札木合道:”铁木真义兄,你一意孤行,不听各部族长的话,可别说我忘恩负义。 这些日子来,你不断派人来诱惑我部下,要他们向你投靠,说你的部属打仗时夺来的财物都是自有,不必大伙儿摊分。你当我不知吗?” 3.30 谢谢寒酱的建议,在出兵前给了都史炮灰同学一个小小的镜头~ 第21章 狭路相逢 昨夜“杀死铁木真!”的呐喊又在耳边,这是上天的眷顾么,若没有郭靖抓走桑昆的儿子都史当人质,铁木真此时早该葬身于此了。只见一个大汉宝立在山头,把刀架在都史颈里,高声大叫:“谁敢上来,这就是一刀!” 土山四周已用大车结成圆圈,密密层层的圈了七八重,这样一来,铁木真再神勇也不可能突围,西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不也是落得个自刎乌江边的下场? 完颜康心里清楚,管他什么盖世神功,也不可能同成千上万彪悍的蒙古骑兵相抗,所谓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也都是仗了运气的传说,连之前郭靖更只是仗着马快,在没防备下才抓了都史回去。 但偏偏就因此把大好局势扭转了,在是否要发动攻势的问题上,札木合险些要和桑昆翻脸,但桑昆一心要换回儿子,只围不攻,将士也不得妄动。此次前来的大部分都是王罕的部下,要听桑昆的指挥,札木合气得直骂他糊涂愚蠢,但也不能私自带兵出击。 他不奢望能够真的亲手完成杀掉铁木真这般逆天的举动,但只要把人质救回,山下的大军没了顾忌,等上万铁骑如潮水般涌上来,连这小山丘都会踏平,又何况人的血肉之躯? 十面合围,大军不发,只有山前的坡地上兵刃相交,黄河四鬼与郭靖打得乒乒乓乓十分激烈,只见四人合攻,郭靖已躺倒在地,单凭一把大刀格住敌人兵刃,危在旦夕,幸而江南六怪也已经冲上山。 完颜康脚下也不慢,从几人聚集的另一侧,绕上山丘,他无意和郭靖等人做无谓的缠斗,唯一的目标便是被绑在山上的都史。。 这将是他武艺小成之后,第一次真刀真枪的实战。 江南六怪从黄河四鬼手中救下郭靖,双方报上名号,都十分吃惊,柯镇恶冷冷的道:“鬼门龙玉是响当当的脚色,门下哪有你们这种不成器的家伙!自甘下贱,四个斗我徒儿一人。”只听嗖嗖几声风响,伸手连抓连掷,便把那几人掷向山下。 完颜康心叫不妙,本以为他们还能多拖住一点时间,分散一些注意力,结果就这么干脆的出局了。他已经到了土山半坡上,就听身后有足音,他自恃脚力比后面人强,倒不怕被追上,谁知突然几枚带着腥风的暗器挡在去路上,直打面门,拨开一个躲掉两个,原来是淬毒的铁菱角,正是飞天蝙蝠柯镇恶的独门兵器。但就因这片刻耽搁,后面的人就追上了,紧接着就是呼啸的寒意从三面笼罩过来。他急忙一个闪身后腾,一杆秤从头顶掠过,左边斜刺里递过一柄折扇,直取他肩头,被这么一让,扇子顶端从胸前滑过,而右边一柄寒光闪闪的细剑堪堪从他跳起的脚边横扫,险些划掉半个鞋底。 秤杆和剑的招式已老,再攻过来还需时间,这时他双脚还未落地,本想借落地时的翻滚避开合围,却见那柄铁骨扇仗着短险灵活,势头一转点向他胸口,完颜康避无可避,只好手指夹住扇骨,用力将折扇的顶端扭向一旁。他借力站稳,手指一阵酸麻,却看见拿折扇的人书生打扮,吊儿郎当的表情,很不合时宜地挤眉弄眼道: “好功夫,你是何人,为何藏头遮脸?” “无名小卒。”完颜康冷冷答道。他的围领帽子遮住他半张脸,虽说这可能是多此一举,即便是不做遮挡,他们也未必会认出六年前拿出信物要同郭靖结拜的少年。 除了来阻拦他的三人,剩余几人则在忙着查看郭靖有无大碍,闻言,柯镇恶隔空大声喝道,“反正都是金人的走狗,赶紧滚回去,不要这里为非作歹。” 朱聪笑道,“六弟,七妹,你们退开瞧着,这小子我来解决。”这是对那两个刚刚一同发招的人说,那拿秤当武器的是闹市隐侠全金发,拿剑的女子是越女剑韩小莹,两人点头默默退开。 完颜康暗自腹诽:你们三个一起出招拦我的时候怎么不提什么一对一的江湖道义了。刚才那一记合攻着实凶险,如果不是他躲得快,他要么被砸破头,要么卸掉一条胳膊,要么伤掉一条腿。 来不及多想,就见朱聪嬉皮笑脸地抢身上来,铁骨扇被他不知收到哪里了,空手而上,招招专攻关节穴道,正是完颜康当年见华筝用过一次的分筋错骨手。这分筋错骨手的来历他略知一二,是朱聪下了苦心,想以此用来克制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自然跟华筝那种半吊子的用法天差地别,他招式纯熟精妙,险招环生,颇具威力。 几招之间,完颜康就看见朱聪手背上有五条狰狞的抓痕,想必就是十二年前与梅超风狭路相逢时受的伤。这却也奇了,这茫茫大漠,平常人可能跑马狂奔数日都不见人烟,偏僻他们这些外来之人,总是一次又一次,不是冤家不聚头。 完颜康毕竟经验浅,失了先机,连退好几步才抽了个空,伺机拔出剑来。同朱聪空手打是情等着吃亏,正常拆招之外,还要忌惮他的手上功夫,生怕不小心怀里的东西就被摸了去。 这妙手空空的手法他当时数次向华筝请教,她却十分为难,说道,其他武功,哪怕是古墓的独门心法都可以告诉他,就只有这妙手空空是她向朱聪立下毒誓不能外传的。当日她曾说,六人中她最亲近的是韩小莹,因为她的剑法最适合学,其次就是朱聪了,为了学到妙手空空之技,她可谓费尽苦心,从缠着认字读书讨他欢心开始,花了好几年时间软磨硬泡才大功告成。 江南六怪被成吉思汗请下来给儿子传授武艺,他们几人加上郭靖母子的生活都要仰仗华筝的父亲,因此教华筝一些入门功夫也是职责所在,但是六年时间里只教了她一些剑法拳脚招式,不过此时完颜康可以确定,他们不是藏私没有教她内功,而是因为本来就不知道内功修炼的方法。 拔出剑后,战局被韩小莹接了过去,两剑相抵,声如龙啸凤吟。完颜康一心想上山救走人质,便不与她剑法的锋芒正面相对,借着避开的步法,趁机向山上移了十几丈远。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哥,拦住他要紧!”出言的是全金发,他是市井出身,心思最为灵活,一杆细秤已经挡在他去路上。 此话一落,另外几人也匆匆赶上,使扁担的南希仁,用鞭的韩宝驹,把他团团围住,只除了眼盲的柯镇恶手持降魔杵,远远站在高处。完颜康心想,还真看得起他,江湖人一旦打红了眼,谁还管什么以多欺少的问题,本来就是胜负定一切,所谓的道义,总能找到借口使之圆满。 几番交手下来,完颜康对他们的实力早就心中有底,若是单打独斗,每一个都不在话下,可他们长有剑短有扇,硬有刀软有鞭,配合默契,偏他轻功还不够好,若是有华筝那种轻功身法,或许就可以不必理会这些缠斗,直接上山了。 完颜康耐下性子,寻个破绽突围,只见扁担威力虽大,却较为迟缓,便一声长啸,内力充沛,直冲云霄。但凡听见这么一声的人,动作本能地稍有停滞,江南六怪也不例外,完颜康借机单手架开朱聪手中的扇子,剑尖虚晃引开秤杆,跳起避过攻他下盘的鞭子,踏在健壮魁梧的南希仁肩膀上,借力飞身出围。正想借势上山,谁知又听全金发不住喊道,”打‘中罕’、打‘离’位!‘明夷’……”随着他这般呼叫方位,柯镇恶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将一枚枚铁菱打到他面前,逼得他步步后退,这么一退,又退到了韩小莹的剑圈里,重又陷入战局。 他心中越发焦急,虽说江南六怪没有下死手,只是阻拦他上山,毕竟这是被蒙古人的战局牵扯,并非江湖恩怨,顶多包含了一些意气之争,可一旦被合围就很难脱身。他们身上的武艺都是几十年的刀尖血雨里锤炼出来的,加上一同闯荡多年,默契非凡,难怪连当年丘处机同他们一战,都是两败俱伤。纵然完颜康这几年修炼九阴真经,内力浑厚,也不可能以血肉之躯去接金铁之器的。 战势重又胶着,却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循声望去,只见大漠上一道黑烟般滚滚而来,移动之快如鬼如魅,令人瞠目结舌。 这般功力只可能是梅超风,只是不知道她是追着江南六怪而来,还是在茫茫大漠中偶然听见他的啸声,以为他遇到了危险,才应声赶来的。 完颜康心中暗悔刚才不该发声,他自然是不愿意此时仇人相遇,他曾判断,梅超风此时功夫比他师父丘处机还要高出许多,但毕竟眼盲,要想以一敌六,也会付出很大代价,而江南六怪恐怕就要命丧于此。最好的方法还是等郭靖黄蓉在一起,相当于桃花岛一派和江南六怪以及洪七公结了儿女亲家,这之后,就可以在黄药师洪七公这些人的施压下,化解这段仇怨。 那滚烟尘直直向他的所在奔来,等到了合围的蒙古人前,只见梅超风倏地拔起身子,凌空翻过一队又一队人马,谁能想到这是个眼盲的女子?山下的蒙古人早得了主帅的令,严阵以待,不得妄动,加上不知敌友,竟然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 梅超风如入无人之境,转眼把他从六人的合围中一把拎了出来,直直立在山前。 “六个欺负一个?有意思,这小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几位大侠想要亲手斩除?” 完颜康心想,看来梅超风也不想在人前认他这个徒弟,哪有管自己徒弟叫“这小子”的,他一共拜了两个师傅,却没一个愿意承认他,也真够失败的。又想起刚刚黄河四鬼围殴郭靖,被柯镇恶质问为何几个人欺负郭靖一个,转眼他们六个围殴他,就被梅超风逮住质问,只这么想想,也颇为好笑。 江南六怪面色十分怪异,互相看来看去,最后朱聪大声道,“梅超风,前日分开时,我们已经说好,你们两家既往不咎,各自罢手。为何今日就要食言而肥?”完颜康听了心底生疑,朱聪这句话完全不似刚才的口气,故意让声音沉稳,语调老气横秋。 梅超风冷笑一声,“我只是路过,听见有人口上自诩江湖道义之辈,却做出以多欺少的笑话,便来瞧个新鲜。” 完颜康心中郁卒到了极点,趁他们这会儿吵嘴,本来可以借机上山把都史绑回来,谁想到梅超风想护雏的老母鸡一样,抓住他不放。这时却听山下有人大声喊道,“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求您快救我儿子。” 梅超风仰天大笑道,“王爷,您十年前救我一命,今天我终于可以还了。贼汉子,不能给你报仇了,能早去见你,那也不错。” 完颜康听完这句,这才真是一头雾水,江南六怪绝对不是梅超风敌手,为何她一副就义赴死的架势。他正想张口问,刚发了一个音就见梅超风捂住他的嘴,提着他走出数十步,又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我不认你,只是说出去,你十个脑袋也不够人砍的。” 这是说刚刚她不承认他是她徒弟的事,完颜康自然是不介意的,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她低笑道,“我等你给我报仇。”说着,双掌用力一送,将他腾空送出好远。 “全真七子是么?多谢前日指点,但今日我梅超风倒要看看你们有些什么本事,你们一起上吧!” 全真七子?都应该好好在重阳宫呆着才对啊?完颜康努力运转大脑跟上形势,听他们口气,似乎前日才刚见过,也定下什么约定,难道是欺梅超风目盲,故布疑阵,以假声假名把她吓退? 不过这么一来,双方都心存顾忌,蓄势待发不肯出招,正是好机会。这功夫够他去山上救下都史,之后等大军一发,在乱军中带走梅超风就可以。 他不再犹豫,起身向山上奔去,已经可以看见土堆之后,铁木真和他的将士正张弓搭箭,还不等他到半山,就见嗖嗖两箭,既快且准,劲力非凡,若是寻常人,只怕要立毙当场。 那两箭只是前哨,很快数箭齐发,势如雨下,他不敢怠慢,拔出剑来,将箭矢罩入剑光里一扫而光。又运气凝神用起九阴真经中一个叫流云步的步法,或许有些凌波微步的意思在里面,动无常则,疾缓不定,若危若安,让人无从判断轨迹,果然,那些箭矢大多纷纷都落在他身旁身后。 这时,只有一枚白色羽箭挟着破空之声,直扑面门,他用剑拨开。 拨开一枚又是一枚,接连十几发的连珠箭,每一支都呼啸着瞄准他的要害。这不是巧合!射箭的人看穿了他的步法,知道他下一步会踏在哪里。 这不可能!他不敢再想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到了山顶的防御阵前,白色箭矢依旧连绵不绝,单用剑已经来不及,最后一枚箭矢被他用手一把抓住撇开。 箭矢尾端的白羽微微震颤,脱手而去,擦得虎口火烧般疼痛。 这支箭带了极强的内劲。 他抬头望去,防御土堆石阵被搬开一个缺口,成吉思汗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站在正中,他服饰虽不华贵,但那威严气势谁也不会错认。 他身旁一侧是骑着小红马的郭靖,另一侧则是一匹花青骢马,马上侧坐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手执长弓,背后满满一筒白色羽箭。蒙古族女子弯弓骑马上阵杀敌并不罕见,不寻常的却是那少女穿着新娘的盛装。她身着绯衣,肩披貂裘,头顶华冠下有一圈数十根乌黑细长的发辫垂至腰间,发辫上结缀着无数红艳艳的细珠。 肃飒寒风中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忏悔中……我也觉得我这更新速度实在太慢了……~~o(>_<)o~~码字时速为500字/小时的废柴表示亚历山大,大家收藏了慢慢看吧 武打场面真难写好,不由得膜拜金庸古龙等大师,我自己写得要吐血,不过也很过瘾就是了。对照着原著发现江南六怪和马钰装作全真七子把梅超风吓退的情节,于是这段仇人见面就变成这样了……本来是想直接打起来算了 不过不管这些,终于让主角再见面了~我自己都好激动啊~虽说好像有点儿狗血的说,望天 为了让女主华丽丽地出镜,找到几张很漂亮地蒙古族头饰~我也好想要一套啊(ˉˉ)口水 第一张应该是出土的文物,虽说感觉旧旧的,但一看就是真材实料的~后面两个都是现代仿制的啦,质感觉得还是差了些~ 2.25补充原著参考情况: 1.柯镇恶的暗器 全金发不住叫唤:”打‘中罕’、打‘离’位!……好,现下道士踏到了‘明夷’……”他这般呼叫方位,和柯镇恶是十余年来练熟了的,便是以自己一对眼睛代作义兄的眼睛,六兄妹中也只他一人有此能耐。 柯镇恶闻声发菱,犹如亲见,霎时间接连打出了十几枚铁菱,把丘处机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无还手的余暇,可是也始终伤他不到。 2.梅超风的身法(话说这个,不翻原著真不知道已经到了何等bt的程度) 梅超风哈哈一笑,说道:“多谢道长指点。”倏地拔起身子,银鞭在石上一卷,身随鞭落,凌空翻下崖顶,身法之快,人人都觉确是生平仅见。 各人眼见她顺着崖壁溜将下去,才都松了一口气,探首崖边,但见大漠上又如一道黑烟般滚滚而去。倏来倏去,如鬼如魅,虽已远去,兀自余威慑人。 第22章 相逢一笑 那匹花青骢马踏着碎步来到他面前,步伐缓慢而又轻巧,仿佛托着一抹红霞从天而降。(.好看的小说) 时间仿佛静止了。 完颜康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四年里,他曾多次期望能早日重逢,但从未想过会是此情此景。马上的人勒马停步,侧过马身正对他,又偏过头来微微一笑,“你是知道我要嫁人,来抢亲的么?” 她一偏头,头饰上的缀珠随之叮咚摆动,五官模糊在一片晶莹闪烁中,只看见涂了胭脂的朱唇轻轻勾起嘴角,哪里还有那个扎着小辫,呲牙大笑的小丫头的影子?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对男尊女卑畅快淋漓的痛骂,对包办婚姻不屑一顾的嗤笑,吃到中原美食溢于言表的满足,每练成一招剑法时的得意,还有她说起自由时眼睛里的神采,那么多那么丰富的神情,让人眼花缭乱,如同烟雾般旋转着,消散着,最后只剩下面前盛装着的红色身影。 完颜康摇摇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嫁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桃花岛的吗?” 她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就不许我想家了么?” 艳丽的胭脂仿佛一副面具,看不出她的双颊是不是真的泛起羞涩的红晕,也看不出嘴角的弧度里是不是藏有一丝嘲讽。她头上的华冠原来是顶翻檐宽帽,蒙着绸缎的旱獭皮底上镶银嵌玉,长长的饰带上穿缀珊瑚和绿松石,她的衣服也丝毫不被帽子的光华遮掩,一袭光滑如水的银紫色貂裘披肩,绛红的皮袍上是织锦镶边的云纹,胸前是赤铜色的护心镜,熠熠夺目。 这草原上,只有大汗的女儿才有资格戴上这样的华冠,披上这样的嫁衣。 他怔怔地看她,她的容貌和几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英挺的眉,狭长的秀目,视线总是高昂着,无所畏惧地直视着面前的一切,从不会像中原的女子一般低眉垂目,高高的颧骨,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抿起薄唇昂起下巴时又无比傲慢,他看得太熟悉了,熟悉到从未意识到这是多么典型的蒙古族的面相特征,冷不防地,面前的人影突然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穿着蒙古袍同他赛马的小丫头重叠了起来。 他从来只记得她在繁花似锦的中原,穿着汉人的长衫,梳着汉人的发髻,说着汉语,练着汉人的武功,他听她提起过塞外草原,多半是抱怨寒冷,饥饿,残酷的生存环境,野蛮的生活习俗。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其实他从来都不了解面前的人? “从桃花岛回蒙古,你怎么可能不路过大金?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找我…… 完颜康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克制住语气,你没有立场去责问她的不告而行。[]然而惊异混杂着失望,如同乌云般盘旋在他心头:她离开了桃花岛却没有告诉他,她回路过了金朝的领土却没有来找他,她不信任他…… “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华筝顿了顿,笑意盈盈,“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着。” “我都不知道我会来。”这是实话,完颜洪烈没有告诉他这次来做什么,如果不是梅超风提出要随行,他也不会来跟来,更不会想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也会被围困在这个小土丘上,四面楚歌危在旦夕。 “可是我知道,完颜洪烈会来,梅超风会来。”她语气笃定,“那么你也就一定会来。” “这些都是写好的?”原来不是巧合,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拳头握起又放下,“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也是算在剧情里的?” “是的,这些都是写好的。完颜洪烈来挑动桑昆和札木合来杀铁木真,梅超风来找江南六怪报仇,成吉思汗落入埋伏,郭靖前来救驾,绑走都史,全都是写好的。” 完颜康心中十分无力,“好吧,你什么都知道,可以随便钻剧情的空子,预测事态的发展,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蒙在鼓里,牵着鼻子走。” 华筝淡淡笑了,微微摇头,“以后就没用了,一切都会变化,一环扣一环,像蝴蝶效应一样,从一点点的扰动变成不可预测的风暴,这之后,什么剧情的先知先觉都派不上用场了。”她指着山坡下面,对峙着的江南六怪和梅超风,“从这一幕开始,翅膀已经扇动了,你不该在这里,梅超风也不应该在这里。” “那原本的你应该在哪里?你不是也不应该在这里的吗?” “没错,原本的‘我’在这时应该带着一队人马,赶来相助。在这之前,梅超风把‘我’打昏,带上崖顶,准备练习九阴白骨爪,又撞见了马钰和江南六怪,然后郭靖从梅超风手下把‘我’救出来……”她发出一声细微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细节我还记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仿佛被谁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这么说,梅超风果然还是在找活人当靶子?完颜康望向山脚下长发飘散迎风独立的身影,心一点点沉下去,又问道,“马钰?为什么他也在这里?” “你不知道么?你那位好师伯已经来了两年了,一直在教郭靖练习内功,他知道了丘处机和江南七怪打赌的事,又听说郭靖没有内力根基,所以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给他开小灶。如果没有他在,江南六怪哪有胆子冒充全真七子?不信你先看着,他很快就会来救场了。” 完颜康对此倒不怀疑,他虽说没见过这位师伯,但是对他宽厚谦逊的为人曾多次耳闻,他来教郭靖练武都是情理之中。“你是说,马钰也会在这里出现?这是剧情里有的?” “剧情里没有他来救成吉思汗的情节,但是,我觉得他在。他们一起从悬崖上下来,江南六怪已经赶到了,没道理马钰会比他们慢,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江南六怪是被我父亲聘请下的,所以理所应当效力,可马钰却不能在这场蒙古人的内斗中出手,因为出师无名。” 完颜康明白了,现在马钰可以出手了,因为江南六怪的对手是梅超风,跟部落间的战争没了关系,而是江湖恩仇了。 他越发觉得这像是一盘棋,加入了越来越多的棋子,反而让局势僵持了,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那看来也没什么变化么,他们还是不会动真格。”余光扫到了山下,一个竖着发髻穿着宽大道袍的人影飘然出现,依旧是那么一套高谈阔论的老生常谈,两方都不敢出手。 “你不怕他认出你来吗?” 完颜康摇摇头,“他没见过我。”全真教的人,他除了丘处机,就只见过尹志平。 “那么,你师伯出场了,我哥哥的援军就要来了,你还要往前走么?”华筝轻轻抬起下巴,目光飘向铁木真的白毛大纛,她的头饰太沉重,连转头的动作都是轻缓的。“我知道你是来杀他的,但是我不会让你过去。” “如果我说我不是来杀他的,你信不?”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华筝眯了眯眼,仿佛真的很好奇。 “我要把桑昆的儿子救回去。”完颜康抬头,指了指山头还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都史。 “哦,我的未婚夫啊。”她扑哧一笑,“原来你打算抢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啊。” “你……”完颜康也笑了,还真是是老样子,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找到不合时宜的笑点,不过有一瞬间他好像觉得,正因这么一笑,两人之间的隔阂冰消瓦解了。 一直压抑的气氛略为缓和,完颜康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开口解释点什么,“你把我想得太个人英雄主义了,这对我来说不是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我知道,救走都史就等于杀死成吉思汗,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他是你父亲,所以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华筝一直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道,“这个都会忘记?” “确实会忘,信不信由你。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你不是华筝,不是郭靖的青梅竹马,不是成吉思汗的女儿……” 华筝打断了他,“真奇怪,我以为你会叫嚣着,说为了大好河山不被践踏,黎民百姓不被屠杀,所以要替天行道除掉他,改变历史的轨迹,拯救苍生与水火之中呢。” “我有想过,我现在也还想。”完颜康望向土山的顶部,石堆后隐约还可见到星星点点的金属暗光,那是瞄准他的箭矢的尖端。“但等你出来,我就知道不可能了。” “可不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华筝大笑道,十分敏捷地跳下马来,沉重的头饰并没影响她轻盈的身法,她把貂裘披肩解下来挂在马鞍上,又轻轻拍了拍那匹花青马的脖颈,那马就踏着欢快的小碎步跑回山顶去了。 完颜康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华筝,只见她双手抱拳,做出一个请教的手势,又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柄细剑,挽了两个剑花。 六年前,连马肚子的高度都不到的她,也是这样,用不知哪里捡来的一柄短剑,挽了两个笨拙的剑花,笑得眉眼弯弯,又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 “请多指教。”少女清脆的嗓音与记忆里稚嫩的童声重合了起来。 完颜康也拔出剑来,“好吧,我们也干站着太久了,山上山下的人都等烦了。” 华筝抢先递招,跃起在半空中,一上来便是越女剑法中的枝击白猿,完颜康自然是全真剑法相应,这又与六年前同出一辙,然而两人功力岂是当年可比?三五招之后,兵刃交锋,内力激荡于剑上,好似有一股磁力将两柄剑吸附在一起。 “你怎么都没什么进步啊?”完颜康感觉自己的内劲轻易地占了上风,两剑相持,华筝被迫后退一步。 “其实也是有进步的,就是没你的进步快而已。”她耸耸肩,好像并不介意,又继续出剑,但这次两人并没有比拼内力,而是纯粹的招式进退。 完颜康突然觉得这有点儿刚从古墓出来之后到桃花岛的那段时间,两人点到为止互相切磋,笑道,“你的头饰拖你后腿了?” “今天只是试一下衣服而已。”华筝用空着的手轻抚红色的缀珠,“这是我的嫁妆,不过好像用不到了,这婚是绝对结不成了。”然后把珠串抬起放在肩膀后面,又缓缓抬起那只环佩叮当的手,“看到没?” 完颜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是札木合和桑昆的军队,他知道,完颜洪烈也在其中。 “这之后,我们两家就要拼个死去活来,无论谁输,都要沦为另一方的俘虏。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俘虏奴隶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男人做苦力,女人则是给将士的赏赐,小孩等长大了也一样,当然了,如果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和勇敢,还是有可能摆脱身份的。 我知道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回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回来,被掳走沦为奴隶的可能就是我的族人,我的母亲,我的姐妹。 我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我只要我的母亲安好,能让我在回来的时候,喝到她熬给我喝的奶茶,让她享尽荣华老死时,可以戴上最华贵的陪葬的首饰。我只要曾经被我抱在怀里的几个小妹妹小侄女都能长大,满怀欣喜地嫁人,抚养她们的小孩,而不是被人掳走在草堆里糟蹋,然后被当成牲口一样赏赐给别人。” 两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上百招,华筝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剑也越来越快,寒光笼罩,她叹道,“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她的左膝一低,曲时竖肱,刷的一声,剑尖猛撩上来,这是越女剑法中一招“起凤腾蛟”,这不难接,全真剑法中一招“凭高酹酒”刚好可以破解。 两剑相抵,内力激荡下,剑尖发出一声如凤啸龙吟的长鸣,直冲云霄。完颜康摇头道,“不是的,你只是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更重要。” 华筝抽回依旧在鸣颤的剑,斜垂在身侧,抬头问道,“那么你呢?重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绝世武功,什么名利地位,都是虚幻的,只有……” 昏黄的天空,无尽的地平线,摇摆的枯草,都是幻影么?……寒风的呼啸,战马的嘶鸣,弓箭的弦音,都只是尘世的杂音?……手心的汗,脚下的烟尘,空中的血腥,是确确实实感觉到的么?…… “全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森森地觉得我想写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的笔力所能驾驭的范围…… 不过先不管这个~昨天逛淘宝又犯了购物瘾,看着那一条条华丽丽的长裙口水不止,幸而被室友及时拉住,她说,你给自己定个规矩,每更新五次才允许自己买一件裙子哦~ 于是,我来更新了……五次么?远目…… 2.25补充原著引用情况 越女剑招式: 郭靖乘他说话分心,左膝一低,曲时竖肱,一招“起凤腾蛟”。刷的一声,剑尖猛撩上来。 真痛苦诶,被审核得章节只剩下一半,虽说我只改了作者有话说……太歧视了,签约的作者就不会被审核,我就回回都要审核 和编辑问了几句签约的事情,现在还没回音,哎…… 3.12小修 多谢小波浪同学的建议,真的好多“么”……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第23章 血染红妆 华筝闻言大笑道,“你这可有点儿唯心了。(.无弹窗广告)”完颜康也笑道,“说点儿实话而已。再说了,你可以自私,我就不能自私一下么?” 她眯起眼睛,抬起下巴,“你是想说,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拯救世界的机会?” “靠刺杀拯救世界本来就是异想天开,杀了一个铁木真,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而且,现在来看,胜算很低了。”完颜康心里暗暗叹道,这是上天要铁木真命不绝于此了吧,如果只是郭靖和江南六怪,他和梅超风还有胜算,可是现在加上全真七子之一的马钰,还有华筝,都站在了铁木真那一方,力量的天枰已经偏向了另一方。 更何况,他不可能对着华筝尽全力。 “难道不应该有那么一点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么?”华筝微微一笑,剑尖一晃,又上前来,完颜康凝神接招,忽然听她低语道,“对不起,不要怪我。” 她猛然发力,剑尖猛地一震,完颜康的剑上也本能地生出一股力量,与之相抗,大力之下华筝的剑脱手而去,而他手中的剑则借势而出,直指她心口,眼见就要刺入她心脏,却不见华筝躲避,反而用失了剑的右手夹住剑的尖端,剑身和她手指上的银戒指摩擦,声音刺耳。完颜康本想扭转剑的方向,却因为她手指的约束,只偏了半分,擦着肋骨刺进她左肩。 而这时,华筝左手成掌,不疾不徐地拂向他胸口。 那一掌稍一触碰,便蜻蜓点水般撤力收回。借那轻巧一点,华筝纵身一跃,向后飘出数十尺,鲜血在灰暗的雪地里蜿蜒出一条暗红的长蛇,一端在她肩头,另一端,则是尚且握在完颜康手里还在滴血的剑尖。 兵刃刺进血肉的撕裂声犹在耳边,完颜康心口一紧,内息猛地停滞,手一松,剑随之落地。 他立刻静心调息,谁知内息竟压制不住,在胸口翻涌起来,再低头看去,胸口刚被华筝手掌拂过的地方正插着一枚细若牛芒的银针。 “拔掉就好了,没有毒。”华筝的左臂软塌塌地垂着,右手则是鲜血淋漓,想必是封住穴止血时沾染上的。完颜康上前飞出一步,却见箭矢如飞蝗般袭来,只得退回原地,“为什么,你需要这种苦肉计?” 华筝眉头紧锁着忍耐疼痛,嘴角却抿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是要你知道,我并不是打不过你,如果是毒针的话,你这时候已经半条命都没了。” 完颜康自然知道厉害,他刚中了暗器毫无察觉,一是事出突然被扰乱了心神,二是华筝手法极准,竟然一针刺到胸口膻中穴。寻常人做针灸时,只要医师手法好,就算被银针刺入穴道也是无痛无觉的,可若刺入穴道的是淬毒暗器,毒入经脉,单靠内力逼出去难上加难。(.无弹窗广告) 若只是为了发暗器,没必要来先吃一剑的,完颜康心中一腔怒火不知向谁发,“不可能,不是因为这个。你特意挑了一处受伤了也不会影响骑马,也可以继续用剑的地方!”华筝并不惊讶,也不反驳,微微点头,“是的,左肩是最好的选择。我摘下披肩的时候就差不多决定了。” 她头饰上晃动的串珠终于静静垂下来,仿佛霞光停止了流动,肩头的暗渍却愈发明显,“银紫色的貂鼠皮很难得的,我去东面的雪山里追了三天三夜,才打到那么一条,可不想弄破了。” 完颜康努力回忆,觉得那剑刺得不是很深,避开了筋骨,却刚好可以血流如注。他隐约明白了华筝这是做什么,她需要在救驾之功上再填一枚伤疤作为勋章。 他向华筝走近一步,却听山顶爆发出阵阵怒喝,又是一阵箭雨,随后一匹红色宝马一阵旋风般从山顶跑下,马上的人双手离缰,身悬在马侧,一脚踏蹬一脚勾着马鞍,直冲着华筝的方向奔来,等到了她身边擦身而过时,那马生生掉了个头,重又跑回山上,这一转弯时,马上的人早已一手捡起地上的剑,另一手拉起华筝带上马。 两人一骑,那马依旧快如闪电,片刻就回到山顶,似乎连那个转弯都没有降下它的速度。 这就是郭靖的汗血宝马? 不及多想,便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与呐喊声,放眼望去,只见烟尘铺天盖日,似乎有上万人马。 合围的队伍里有几支顿时松动,山上有人喊道,“向这里冲!”就见铁木真的几员大将一马当先,向着救兵奋力突围,其中一人依旧把都史提在马上,举刀架住,大叫让路。桑昆见儿子惨状,一踌躇之间,被一箭正中右腮,群龙无首则乱,山上被围困的数人借机突围,且战且走。 完颜康见人马混乱,怕梅超风眼盲,被大军冲撞之后起了性子,急忙携起她回到完颜洪烈身边,一小队金兵和桑昆的一队人马护送他们离开了战场。王罕与札木合部下似乎并没有勇气做一番死战,见援军势大,稍作追击后便勒马回转。桑昆兀自担心他儿子桑昆,札木合却没再有异议,只是长叹道,“今日放虎归山,日后定将死于虎爪。大势已去,罢了罢了。” 一场大战消弭与无形,打扫战场的奴隶在枯蓬断草中搜寻遗落的箭矢,老萨满拿烈酒和草药给中箭受伤的将士包扎疗伤,伴着乌鸦的凄鸣,喃喃地念着祝福和驱邪的咒语。 完颜康很确定刚才在铁木真的人马突围经过时,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前我会去送你一下的。”用的是九阴真经中的传音之法。 他抬头望向铁木真与援军会合的方向,只见烟尘散尽,地阔天长。 “回营地吧。”完颜洪烈示意他跟上。 王罕见到儿子与义子空手而归,还丢了孙子,准备的庆功宴席都落了空,只发话安排将士们轮班休整,全力戒备以防铁木真前来报复,而完颜洪烈的帐子中,也是灯火通明。他端坐正中,对完颜康和亲兵们说,“没能按计划擒杀铁木真,但也不妨。他与王罕札木合这次决裂,就再无可能复合,肯定要杀个两败俱伤了。康儿你觉得如何?” 完颜康心里叹道,结局并不是两败俱伤,而是铁木真一统天下,“无论结局怎样,往下都不是我们能预料和控制的了。蒙古大战在即,局势不定,留在这里恐怕夜长梦多,还是及早抽身回大金吧。”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他们便向王罕告辞离开。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走了十日,连一次人声犬吠都不曾闻得,只有寒风簌簌,雁鸣凄凄。跋山涉水了几日,景色也不见变化,天光惨淡中,河水萦带,群山绵远,此情此景是开阔还是凄凉,恐怕也都是境由心生。 而梅超风想必是嫌赶路烦闷,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以她那鬼魅般的速度,怕是这时已经回王府了。完颜洪烈问道,“扫地的女人为何会有那么强的武功?你跟她一直比较亲近,是不是她教过你功夫?” “是的,她教过我一些武功。” “那她是何人?” 完颜康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在府里隐姓埋名,是为了报仇,她的眼睛是毁在暗器上,这个您是知道的,她的仇家,就是那江南七怪。”完颜洪烈点点头,“幸而这次答应她来了,不然……”他叹了口气,“我们爷俩怕是没命回去见你娘了。康儿,我们这次出来几日了?”完颜康在心中算毕,答道,“一月又十三天了。” 完颜洪烈叹道,“不知你娘在家怎样了。” 完颜康随口应了,心中却默想,还能怎样呢,除了在旧草屋里拿着铁枪头哭个没完,这一回去,恐怕比武招亲的穆易穆念慈父女就要出现在北京,也该是她解开多年心结的时候了。 他想起自己做的决心和安排,越发觉得对不住眼前这个照顾了她母子十八年的男人,尤其是因为,他从未在心中把他当作父亲看待。他对完颜洪烈的冷淡相对,却换来完颜洪烈的自责,觉得自己忙于公务,忽略了与儿子的感情。 很小很小的时候,完颜康刚刚能睁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他所处的世界是何处时,看到的所谓爸爸,就是一个面如冠玉风采俊逸的美男子,和他美丽娇柔的妻子站在一起十分般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精神奕奕,但额上发鬓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未曾再娶妻纳妾,唯一的女人只有包惜弱一人,因此不惜和数次想为他说媒的先帝以及太后顶撞,他也没有其他子嗣,只无数次提及让完颜康日后继承他的一切。 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可以无怨无悔地付出这么多,十几年如一日? 一行人继续提缰纵马,突然听到头顶传来高亢的雕鸣,完颜康抬头看去,只见碧蓝的天空中两个黑点,越放越大,到他们头顶几百丈时停住下落之势,在半空中不住地盘旋,竟是两只极为罕见的纯白色大雕。那雕盘旋的样子像是为谁指路,完颜康凝神细听,发觉身后传来马蹄声,蹄声轻快至极。片刻,那马蹄声便近得人人可听到了,果然是那日所见到的汗血宝马,马上人亦是红衣似血,华衣宝马灿若一朵红云。 那汗血宝马脚力非凡,片刻后就立马横在他们前方,只见马上的人挡在路前,鞭子啪地一甩:“你们金人欺压蒙古人多年,今日又挑拨我们内斗,意图夺我父亲性命,这账却是不能不算的!” 黄河四鬼中一人喝道,“好大的口气,我们小王爷的手下败将,还敢放这种大话!想活命,趁早滚回去嫁人生娃吧!” 华筝面色一沉,想来是被嫁人生娃这几个字刺到痛处,“我倒要让你看看是谁不知天高地厚。”说着那人被猛地拖下马来,从十米开外直接拖到华筝马前,他双手护住脖子,双腿乱扭,面色紫涨,连救命都叫不出来,原来是被长鞭卷住。 完颜洪烈所带亲卫齐齐放箭,华筝松开地上那人,也不见她手如何动作,细鞭舞得不辨踪迹,只剩一团模糊的影子,而放出的箭矢都被鞭子弹开,轻巧地从她和马身边滑过,更惊叹她所乘果然是神马,利箭擦身也纹丝不动。 完颜康料到她是跟自己有话要说,见他们还要再放箭时,便喝止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快护送王爷先走,我在这里拦住。” 他们人困马乏,而华筝骑的小红马脚力非凡,他们想出这草原回到金朝的地界,怎么也需要三日,如果一味地奔逃,恐怕更加危险。众人方才见她只是孤身一人,并未放在眼里,被这么一说,才想起逃命,纷纷促马,只有完颜洪烈还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他面色阴沉,“把你留这儿,我如何向你娘交待?你娘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失去你!你们先走,她要找的是我。” “您在这里会让我分心!他们也帮不上忙!快走!”完颜康说着,促马拦在众人身后,催促道,“快走!”完颜洪烈犹豫片刻后,咬牙道,“康儿小心!”带着亲兵扬鞭策马,飞奔离去。 “你们快点儿跑哦,我很快就要追上来啦!”华筝的声音轻巧悦耳,完颜康笑道,“你何苦用内力传音吓他们?”华筝一直盯着他们跑走的方向,听到之后一扬头,“让他们跑快点儿而已。小康子,你太狠心了,都不等等我就走了。” “不要叫我……算了。这是哪一出,逃跑新娘么?”完颜康打量她,竟然还是穿着结婚的红衣,只是取下了头饰,换了顶普通的皮帽。 “昨天是结婚的正日子呢,可惜了,我的丈夫就要在乱军中被踩成肉泥了,我要当寡妇了。”她一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哦,忘了说了,这段剧情你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天突围之后,我父亲装作受伤,放都史回去,还送了好多礼物赔罪,又说要送我上门完婚。王罕札木合因此放松了警惕,在婚礼上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这种事情都记得,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 “大叔,你不要突然这么怨妇,不符合你的角色定位哦。”华筝笑得俯在马背上,完颜康见状十分无语,继续问起原著剧情,“原著里郭靖这次立功之后,你父亲就应该招郭靖当驸马了,现在应该不会发生了吧?” 华筝得意地指了指她的肩膀,那里已经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了,“现在他应该不会无视我的意见了。不过这个不重要,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希望郭靖为他效力的。” “那你还是要回去么?” “不回去,我能去哪儿呢?” “你哪里都能去。” 她沉默片刻,“没错,我哪里都能去。但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回。” 两人相对,默默无语。 完颜康勉强笑道,“好吧,我想起来上次我在出草原的路上等你的事情了。离这里近么?” “远着呢,完全不是一个方位好不好。” “如果我当时不愿意带你走,或者把你卖到哪里的山村里去喂猪,你怎么办呢?”完颜康笑了笑,他是明白的,他一直都小看了她。 “如果你不带我走,我就自己去,我学妙手空空,我不怕路上没钱。但是我依旧需要你……”她顿了顿,“因为我不认路,如果自己走,可能要花费十倍的时间在路上。” “那你这次不打算跟我走了?” 华筝点点头,“我会算好时间再回去,趁黄蓉黄药师都不在岛上的时候,去找周伯通。” 说完,她面色又凝重了起来,“我要说的是,等这次我拿到了完整的九阴真经之后,你必须拿九阳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两点终于写完,又对话流了~~o(>_<)o~~ 其实,在我的大纲里,草原这段只有一章的内容……为什么,为什么四章了还收不住啊。还有为了图一时爽快上一章停在了一个很难继续的地方,结果开头卡得我啊……啊啊啊再也不要这么目光短浅了 话说,我昨天把和jj的签约合同快递出去了,本来没觉得自己可以签约的,没想到编编会这么耐心温柔,还鼓励我,还是蛮感动的说 嗷嗷,我要努力更新才行!等签了就不能这么懒散了 第24章 风雨欲来 “等这次我拿到了完整的九阴真经之后,你必须拿九阳来换!” 见她表情十分认真,完颜康只好摊手道,“你这是想给我压力么?”华筝听了抿起嘴唇,“我是说真的,你不要不当回事。” “少女,你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单纯的互利互惠,难道是想撇清什么不成?”见一向还算伶牙俐齿的华筝又露出被少女一词雷到的表情,完颜康这才笑出来,“你还是老样子啊。行行,不逗你了,那之前你共享的九阴下册还有古墓的残本算是什么?定金么?” 华筝嘴一撇,“不靠你介绍我没法到梅超风身边,而且如果没有你同时分散她的注意力,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从她身上偷东西,所以九阴的下册算是我们一起拿到的。至于古墓的残本,就算是回报你之前教我的全真心法了,我可不想把好好的九阴真经练成梅超风那个鬼样子。” 完颜康沉吟道,“九阴真经也是道家的心法……”梅超风就是因为不理解道家的修炼方法,才硬练了一身邪功,偏偏她心气很高,从来不问他另个师傅是谁,也不肯承认她需要理解道家心法。所以完颜康只好有意无意,在谈话间提及一些道家法门,希望能让她不至于走火入魔,只是看来收效甚微,毕竟她已经在歧路上走了太远了。正想着,又听华筝问,“你觉得,我们的武功现在到了什么级别了?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多聊一会儿,你不急吧。” 完颜康极目远眺,完颜洪烈一行人早已纵马逃到目不可及的地方,举目四望只有风吹草低,头顶的两只白色大雕时而低低盘旋,时而直冲云霄,他笑道,“不急的。”随即跳下马来。 华筝也跳下马来,细细查看了那匹汗血宝马之后,放开缰绳叹道,“居然没出汗,可惜了,我倒想看看所谓的血汗是什么样呢。”完颜康笑道,“你想让这马流血过多死亡么?你倒好,郭靖的两个宝贝都被你抢来了。” 华筝意会,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雕,嘴一撇,“马是郭靖驯服的不假,这雕可是马钰从悬崖上捉来,送给我和郭靖一人一只,而且养也全是我养大的,你以为郭靖能出得起喂马的草料和喂雕的肉?一想到我喂了这么大训练了这么久的宝贝都要被他带走带到桃花岛上当嫁妆,还要给郭芙当宠物,我……” 完颜康笑道,“心疼了?” “这两只雕好不容易训练得捕猎时可以只抓狐狸的头,一点儿也不破坏皮毛,还能送信。能不心疼么?”华筝很夸张地叹了口气,“算了,说正事吧。我问你,你和江南七怪直接交手了,如果他们下了死手,你也要全力硬拼,结果会怎样?” “如果真的全力相拼,肯定都会损失惨重,但是最后,大约还是我输。[]” 华筝听了耸耸肩,“丘处机当年都和他们拼不出胜负的。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们没有内力,却还是敌不过。” 完颜康想了想,解释道,“一般程度的比试,尤其是兵刃上的,主要是看力量和招式还有经验,而内力的影响主要在于身体素质,提升力量耐力敏捷,让招式更加有效,或者在中招的时候可以减轻伤害,一般不会有人直接比拼内力的,即便是顶尖高手,也只会在生死关头才那么做。” 华筝眉头一直皱着,听完叹道,“好吧,我们手里的九阴真经不全,当年小龙女和杨过那种天赋,心无旁骛地花了几年练完了残本,不还是被虐得很惨,更别说我了,资质不够好,能用来修炼内力的时间也有限,遇到那种有几十年功力的人,依旧会被秒杀。” “打不过就跑么,”完颜康试着宽慰她,“以你的轻功想跑,没人能抓住的。再说了,武功高到宗师级别的,不会轻易来跟你过不去的,又是晚辈,又是小姑娘家。” “晚辈又怎么了,小姑娘家又怎么了?欧阳克怎么欺负穆念慈的,欧阳锋是怎么对黄蓉的?还有金轮法王对郭襄,不都是说抓就抓。如果梅超风想杀我,也不会多难,如果是东邪西毒那个级别的,不会比捏死蚂蚁多费多少力气。”华筝依旧跺着脚来回地走,神情越发烦躁,完颜康拽住她手,用力把她拉到面前扳住肩膀,问道,“你打算做什么?为什么会担心这些?” 华筝煞住脚,一扬眉,直直看他,眼角带了一丝挑衅,“你觉得我打算做什么?” 她有几十种招式可以避开他的手,但是她没有躲也没有挣脱,只是直直看他,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目光坚定而狂热,这种神情完颜康只见过一次,是上次在临安两人争吵的时候。 完颜康迎着她的视线,笑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你不会做坏事的。” 她眼睛略微眯起来,冷笑一声,“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如果你想在蒙古获得地位保障,你完全可以靠战功来换的,但是你选了伤害自己,而不是伤害别人。”完颜康看向她的左肩,轻声问,“还痛不痛?” 华筝张口似乎想争辩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里有伤了。(.)” 完颜康心道,那么深的一剑,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大叔我不会看错人的。你没有野心,也不自私,还有对自由和平等的信仰,说实在话,这个观念在现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居高临下作威作福不会让你愉悦,欺压弱小会让你内疚,而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只会避之不及。你不是会做坏事的人,你只是……”他低头看向华筝,只见微微颤抖的睫毛很快地扇动几下,似乎急切地等着下文,他轻轻摇了摇头,“你只是贪玩而已。” 华筝低声重复了一句“贪玩……”,便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完颜康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更像是个游乐场,你平时看上去很任性很随行,但是心里都早有主意,可你决定要做什么的时候,却都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做了会怎样。”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你还干嘛问我想做什么?”华筝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见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完颜康笑道,“随便问问,最多就是建个魔教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呗。” 刚还凝重的眉眼立刻带了笑意,神采飞扬了起来,“还以为你怕我向赵敏学习呢。”她轻轻一动,想把手抽回去,完颜康只装作没注意到,也不打算放开,笑问道,“赵敏怎么了?倚天我更不记得了。”华筝正色道,“她是蒙古的郡主,把中原的武林……” 完颜康打断了她,“那算什么,你还是蒙古的公主呢。”华筝用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做深思状,“公主神马的,说实话感觉还是有点儿微妙啊。” 在草原上,勤劳是衡量女子美德的最重要的标准,草原部落上的女子即便有最尊贵的身份,也需要亲自参加劳作,华筝是铁木真的嫡女中唯一没有出嫁的,其余的妹妹都不是铁木真正妻蒲儿帖所出。她们和金朝娇生惯养的公主完全不同,完颜康在中都时,曾多次跟着完颜洪烈进宫,见过他的几个堂姐妹,都是遍身金翠,前簇后拥,那才真的像是公主的派头。 “女孩子的梦想不都是当公主么。”完颜康调侃道,华筝一扭头,“我才没有这么萝莉的梦想,当女王还差不多。” “好吧,女王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再次大驾光临寒舍呢?”完颜康低□,顺势抬起一直握着的手,作出要行欧式吻手礼的样子,只不过华筝动作更快,刷地把手抽回去,“光临寒舍做什么?” 完颜康试探道,“不来帮帮我?”“帮你做什么?”华筝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答道,他知她明知故问,便也笑道,“坑蒙拐骗偷,啥都行。”见她还在故意做出歪头思考的表情,完颜康忍住弹下她脑袋的冲动,“别想了,少女,跟蜀黍一起走吧。”她做出鄙视的手势,“诱拐犯!”完颜康大笑道,“没错,而且是惯犯。” 她嘻嘻笑着,“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啊,而且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正太的样子,现在老了,吸引力不够了啊。” 第一次他带她离开草原,第二次他带她离开古墓,仿佛都近在眼前,几年过去,两个人仿佛一眨眼就都从身量未足的稚童长成身姿挺拔的少年人。华筝双手一摊,“以后想做什么可就没有年龄小不懂事的掩饰了,再卖萌装傻可就不符合身份了诶。” “你是不是又想说九阳真经的事情,当时是小孩的时候没抓住机会,现在难度加倍了是不是?” “那倒没有,九阳真经必须要谨慎,一次失败就会让少林寺的和尚从此严加防备,再想要就只能等武功高到顶点的时候以力硬夺了,所以还是以后再商量。”完颜康正想点头同意,又见她正色道,“我是想提醒你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就是想救你妈妈?放心,到时候我会去帮你的。” 她眨了眨眼,“这种热闹,我是不会错过的。” 三月后,中都赵王府。 此时朔九寒冬刚过,北风略为和煦,但依旧寒意十足。这一冬,赵王府车马如流,十分繁忙,除了例行的祭祀和朝中人情往来,还有世子完颜康的成人礼,完颜洪烈一行人从蒙古回到中都,刚刚赶上十二月十七完颜康的生日*1,府里万事都已齐备,就等他们归来了。这场成人礼办的十分气派,连金朝皇帝都赐下礼物,更不用提朝中大臣都要讨好手握大权的六王爷,前来道贺的使者险些踏平了门槛。 金朝已经实行很完备的科举制度,宗室子弟大多只是挂上虚衔,但以完颜洪烈的地位权势,已经在给他争取朝中职务,朝中人都板上钉钉般确凿地认为,等到春闱后的补缺授任,这位刚成年的小王爷就要在朝中担任实务了。 然后,完颜康却知道,等不到那时,就要有大事发生。丘处机早已对他说,今天的三月廿四有场比试,只许赢不许输,对他练武的监督也越发严格,然而他无心理会那个无聊的打赌,一直焦灼地等待着杨铁心和穆念慈的出现。 北京城在辽时只是陪都,直到金朝从上京――女真族的发源地,亦是靖康之耻中关押宋朝两个苦难皇帝的地方――迁都到当时名为燕京的北京,改名为中都,才奠定了作为首都的地位,在完颜康眼里,北京城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祖国心脏的模样,规划严整,布局有序,宫殿园林金碧辉煌,城墙工事气势恢宏。事实上,北京城最初的规模就是在金朝确立的,在元代被继续完善,在明代达到顶峰,又被清朝原封不动地接受,再后来,则是在天灾人祸中毁之殆尽,只剩下零星的景观勾勒出旧日辉煌的轮廓。 此时的中都,城内的居民,分为六十二坊,城东部有二十坊,城西部有四十二坊,每坊有墙相隔,并设坊门*2,论繁华,绝不输于南宋都城临安,人口流动亦是极为频繁,贩夫走卒遍街满巷,茶坊酒肆人来人往,在这样情况下,想查找一对出来乍到的父女如海底捞针,更不用说大大小小的庙会,星罗棋布的小广场,甚至稍微宽敞的大街上,就可以圈地搭台卖艺了。 完颜康能动用的力量十分有限,比如入城人口的登记盘查就无权插手,只能每日派出手下去京城打探,尤其叮嘱他们注意武功高的江湖卖艺者。恰逢此时,完颜洪烈正因图谋武穆遗书,重金从各地请来武功高手,因此他派遣下人去打探也算是师出有名,并不会让完颜洪烈生疑。 他在心中默算,完颜洪烈聘请的人手已经到了大半,等到召集的人马――包括西毒传人欧阳克在内的一帮乌合之众都齐聚王府之后,这场大戏就登场了,周游各地比武招亲的穆念慈父女,还在兄弟相称的郭靖黄蓉,都会一起到达北京,届时场面可能会无比混乱,更何况还有埋在王府后花园的定时炸弹梅超风,以及随之而来的江南七怪还有丘处机。 他要早早做好完全准备,只有在这种乱局之下,才有可能浑水摸鱼。 作者有话要说:*1完颜康的生日为杜撰,只是推算确实是冬天。关于金朝的成年礼,网上资料称:一个人被命大名,可以视为成丁礼的标志。女真人一生也是多次命名,出生不久命小名,成年之后命大名。按金代制度,男子十七岁为丁,女真人的大名多是在成丁之后起的,但是,起大名的年份并不固定。 *2引自网上资料《金代中都》:此时的中都,城内的居民,分为六十二坊,城东部有二十坊,城西部有四十二坊,每坊有墙相隔,并设坊门 当我从看得神魂颠倒的英剧yes,minister(是,大臣)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上次更新是好几天前了……55,这周五编辑估计就要给更新任务了,让我再休息两天吧~~o(>_<)o~~ 当然对于一直追文的同学,我感到十分愧疚,谢谢大家的留言,如果更新了一章之后一条留言都没有的话,可能真的很难保持码字的热情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第25章 比武招亲 繁华的中都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一日,正赶上所谓的倒春寒,铅云低垂,北风骤起,眼见雪花就要飘落。完颜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他在闹市中不敢骑马,用轻功步法倒是快一些,只可惜快亦有限,他心急如焚一路急行,往西城大街赶去。 他派出不少人去街头打探有没有武艺高强的卖艺人,得来的都是些没用的消息,反而是被派去给欧阳克做随从的人急匆匆地赶来汇报,说他又带着几个美貌姬妾在街头沾花惹草,这次却是惹到比武招亲的江湖人。 完颜康就知这比武招亲自然要闹出事端来,即便原书里那个贪玩胡闹的小王爷不复存在,这么一个美貌姑娘在闹市抛头露面,也自有轻浮浪子去招惹,穆念慈就算有洪七公的亲传,年纪轻轻武功又能高到哪里?他又快行两步,只见街头空地上人头攒动,越过层层叠叠的冠带发髻,人群之间隐隐见到一面锦旗,正迎风猎猎招展。 完颜康看着密不透风的人群心中默然,中国人这爱看热闹的风气从古至今都不曾改过,他来的太快,随从都没跟上来,只好独立奋力挤入人群。等挤到前排,便看到中场空开老大一块地方,可见这爱看热闹的人也十分惜命,怕刀剑无眼不敢太过靠前。空地中央站了好几人人,最显眼的是正中旗杆下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红衣十分利落,锦旗翻卷在她面容上投下阴影,依稀可见柳眉带怒,杏眼含嗔,她手执一杆红缨枪,身姿飒爽,自带着一股英气,好似杨家女将再世。 这红衣少女,就是杨铁心的义女穆念慈了,完颜康还可以依稀从她面庞的轮廓上认出,她就是几年前那个在汴梁客栈好心救助乞丐的小女孩。只见她被六七个白衣人嬉笑着团团围住,虽则那几人手中都没兵刃,但从身形步法上看得出武功不俗。那些白衣人也并不出手,只是将她围住,她数次想脱身,都被逼得退回圈中,只见她娇叱一声,抖开手中长枪,矫健的身姿霎时被枪影笼罩,只见红缨绽放,银光点点,逼开几个带着面纱的白衣人之后,枪头直指其中最高一人,也是唯一的没带面纱的。 那个被枪头指住的白衣人不闪不避,只将手里一柄折扇轻轻合在胸前,这一合,枪上红缨兀自飘动,枪头却再无法向前半分。那男子轻笑着,神态亲昵,“我方才既已既打赢了你,你就得跟我回家做老婆了,下这么重的手,想谋杀亲夫么?。”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叫好,穆念慈不作理会,回身试图抽回长枪,却见那枪头被夹得纹丝不动,她神情越发恼怒,喝道,“快放开。[.超多好看小说]”那白衣男子语调越发轻薄,“乖老婆,叫声老公我就放开。” 围观群众都哄笑道,“叫老公啊!快叫啊!”这番起哄倒也算是真心实意,那白衣男子潇洒俊雅,武艺高强,再加上服饰打扮十分华贵,已经有人在咋舌感叹,觉得这穷父女俩钓到了金龟婿,也有人担心这公子是要破财当冤大头了。 这个众人眼里的金龟婿冤大头自然就是欧阳锋的侄子欧阳克了,他和一众姬妾前日刚到中都,完颜康曾与他在府上匆匆打了个照面,作为五绝之一的西毒的唯一传人,他的功力虽照梅超风尚有不及,但是和全真七子恐怕不相伯仲。 眼见穆念慈被欧阳克的姬妾围着不得脱身,那边杨铁心十分恼怒,抄起地上的两只短戟想为穆念慈解围,只见他两鬓风霜,比几年前偶遇时更为憔悴苍老,衣着也更为粗陋。杨铁心几次出手,奈何都被那几个白衣女子轻松化解,他面色愈发阴沉,只好忍住怒气作揖,大声道,“这位公子请不要说笑,在下早已有言在先,小女这场比武招亲,要年纪未到三十且是单身的男子方可一试。公子已经有这么多如花美眷,小女不敢高攀,恳请您高抬贵手。” 完颜康看着一脸风流轻薄相的欧阳克,满面怒意的穆念慈,再加上欧阳克那一群嬉笑不止的女扮男装的姬妾,隐隐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书中那个轻薄惹事的小王爷不来捣乱了,就一定要换这个登徒子么? “怎么是欧阳克呢,太没创意了吧,切……”完颜康正准备上前去,随便找点儿借口把欧阳克赶走,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气息近得让人寒毛直竖,险些依着本能去擒住那人仿若无意般推他的手,他侧身低头看,只看见一个被花布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 “华筝?你怎么在这里?又给我来突然出现?”人群挤得密不透风,完颜康看不见华筝的脸,他下巴基本紧紧抵住她后脑勺,只感觉到她上身微微颤抖,似乎在拼命忍着笑,头巾下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十分轻快,“有热闹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我!真是没白在这里蹲点儿啊。” “为什么你就能蹲到,而且还不叫我一起……”完颜康顿时觉得无比挫败,他派了那么多人都是白派了一样,倒不如她一人效率高,“果然你是主角命,我是炮灰脸。” “是么?让我看看炮灰脸长啥样?”华筝闻言猛地一抬头,险些撞掉他下巴,原来她的脸也还是被头巾左三圈右三圈地裹着,只在中间露出一双眼睛不停地眨啊眨,“我不是早就说了我会马上赶过来帮忙的么?我这次是一路跟着郭靖黄蓉两个找到这里的,跟着主角才能有剧情看嘛,怕跟丢了没来得及叫你。(.无弹窗广告)不过,我就知道你肯定也能找过来,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啊。” 完颜康暂且无视人生大事那四字,问道,“郭靖他俩在哪里?”华筝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郭靖黄蓉两个应该在附近,不过一时看不见。话说你还不上去吗?你老婆要被人抢走了呦!” “不是你冒出来,我早就上去了。”完颜康把身上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她,“你来正好,帮我拿着剑,带上这个太像砸场子了。”华筝接过剑去,又推他肩膀,“快点快点,英雄救美去。” “我是因为她算我义妹才去管的。”完颜康丢下这话,只听见华筝还在后面笑个不止。他走出人群没几步,就听四周又发出一阵呼声,看来这事情可能没法无声无息地解决,只好大跨步走向欧阳克,朗声道,“欧阳兄好兴致,是在切磋武艺么?” “完颜公子,真是巧啊。”欧阳克认出他来,身姿潇洒地轻轻一跃,便到了他面前,只剩他的几个姬妾继续围着调戏穆念慈,他身为西毒传人,自矜身份不凡,并不像完颜洪烈请来的其他武林人士一样恭敬,只是表面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只见他神色十分得意,“中原之地果然钟灵蕴秀,遍地美人,尤其这种有刺的玫瑰花最合我意了。”说完还回头向穆念慈送了个秋波,眉眼带笑十分轻浮。 人群一阵失望的嘘声,想必本来是期待这两个贵公子为了美人心大动干戈比试一番,结果发现他们本是相识,怕是没有热闹可以看了。完颜康只想快快解围清场,便对杨铁心父女作揖道歉,“这位前辈和女侠请莫见怪,这位公子乃是家父的客人,从西域而来,初来京师不知中原风俗,若是有欠礼数唐突了两位,还望海涵。” 欧阳克自然不吃他这套,只见他抖开扇子,“小王爷若是对这小美人青目有加,我倒不介意割爱。只是他们说的清清楚楚,打赢了这个小美人,她就归我。中原人最讲信义,怎么能轻易言而无信呢?” 杨铁心冷冷道,“公子身家不凡姬妾众多,小人不敢高攀。”欧阳克闻言大笑,指着那些白衣女子,“这些都是我的弟子,晚辈还是单身,尚未娶妻。” 见杨铁心十分恼怒,还想反驳,完颜康立刻拦下来笑道,“小弟早闻得西域民风淳朴,率性直爽,但中原之地向来是礼仪之邦,若想玉成好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三媒六聘,礼数一样也不能少。我听说西域边陲一些民族尚且有抢婚的风俗,想必欧阳兄误会了,既然来了中原,还要入乡随俗为好。” 这一番绕口的理由说下来,说得完颜康肠子都要打结了,幸而杨铁心也意识到欧阳克是惹不起躲得起的主,并没再做意气之争。只是欧阳克并没有抽身的意思,反而说道,“既然这么麻烦,那便不提招亲不招亲,就只当切磋武艺可好?这小美人武功也还过得去,完颜公子要不要试一试?” “欧阳公子说笑了,京师重地,再这么闹下去可就要惊动官府了。天色不早,同小弟一道回府吧,我父亲还在等您赴宴呢。”完颜康心中越发恼火,但还得一边客套着,一边貌似熟络地去轻扶欧阳克手臂,果然不出他所料,欧阳克身上正内劲运转,若是没防备,这么一扶之下恐怕要被弹开,出个大丑。 完颜康看出欧阳克心下不服,想考较一下他有没有实力管这个闲事,便也在手上暗暗加力,两人不动声色地较上劲来。欧阳克开始纹丝不动,但毕竟是原地被动相抗,不比完颜康是伸手施力,片刻后,欧阳克便松掉身上的劲力,顺势向场外走了一步, 完颜康也松了口气,笑道,“欧阳公子想必是在府中待得烦闷了,这也是我这个主人失职。今晚家父治下酒席宴请几位贵客,到时小弟多敬欧阳兄几杯如何?” 果然,这套场面话古今中外都是混得开的,欧阳克轻轻拍了拍手,那几个戴面纱的白衣女子都放开杨铁心和穆念慈,退回他身后排得十分整齐,他一手搂住一个姬妾,左右开弓各亲了一下,大笑道,“罢了,我也不稀罕,还是守着我自己的宝贝好。”围观人群中的一些无赖流氓见状,又是一阵嘘笑,完颜康心中挫败,他在杨铁心和穆念慈心中的形象算是跌到底了,日后怕是还不知要被鄙视多少次,虽说起点越低,日后的可提升空间就越高,但也不要是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啊。 欧阳克的一众姬妾簇拥着欧阳克和完颜康两人向场外走去,围观的人群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欧阳克一面走一面恭维,语调中倒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倒没看出来,小王爷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 完颜康只好客套寒暄相应,但心中更为忧虑,纵然欧阳克给了他这个面子,也说了不稀罕,但欧阳克看向穆念慈时仍是轻薄贪婪不甘放弃的眼神,他不会看错那种眼神,那是男人特有的看待囊中之物的眼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欧阳克就是因为对穆念慈下手,才被原本的杨康杀死的。 这时风声突然大作,大朵大朵的雪花飘洒下来,围观的看客叫着下雪,纷纷散去,完颜康回身看见杨铁心和穆念慈两人正卷起锦旗,收起杂物,便从赶来的王府侍从中招手叫来一个。 他正嘱咐那侍从不要惊动穆念慈父女俩,只要远远跟到客栈,记下位置回来向他汇报即可。这时,穆念慈父女也走到街口,只见欧阳克白衣一晃,霎时飘出几步远,伸手在穆念慈脸上摸了一下,“小美人,后会有期了。” 他这一手动作极快,不但穆念慈无处回避,连完颜康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招。只见穆念慈白净的脸上顿时露出怒意,拔出匕首刺向欧阳克,连刺三下,怒极之下毫无章法,看样子是动了玉石俱焚之心,谁知却被欧阳克轻松避开,还抽空又吃了一下豆腐。 完颜康怕她再在欧阳克手下吃亏,快步上前,一手推开欧阳克,一手架住穆念慈握刀的手臂,挡在两人中间。穆念慈白白受辱,泪水涟涟,见敌不过,便拿起匕首就横在胸前,她身边的杨铁心一时心急,伸出手阻住刀子。完颜康见势不妙,劈手把匕首夺了下来,却还是在杨铁心手上划了一大个口子,鲜血四溅。 “多有得罪。二位请当心,此地还是不要久留了。”他一面道歉,一面把还滴血的刀子倒着递还给杨铁心,殊不知他心中都想跪下了,只求这两位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既然不想娶这位姑娘?为什么还要欺负她?你不见这位姑娘气得拿刀子要抹脖子吗?”完颜康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年人从斜刺里冲出来,拦在欧阳克前方,欧阳克初时一愣,但见是个傻小子,便笑吟吟的道,“我打赢了总得有点儿彩头吧。” 完颜康都不必细看,就知道是郭靖,只见他义正辞严地指着他说道,“还有你,不但帮他欺负这个姑娘,为什么还要打伤这位大叔?”杨铁心正让穆念慈给他包扎伤手,急忙辩解道,“这位公子也是好意,不是故意伤我。” 也不知郭靖听没听到这句话,只见他双目圆睁,“是你!是你把华筝打伤的!” 完颜康瞬间石化,他那天脸捂得那么严实,为什么还能被当成犯人一样指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的更新任务是一万五……周四晚上结算,还有三天,我才完成了三分之一…… 我要死了……要被编编关小黑屋了/(tot)/~~ 真不喜欢这种和原著重复的地方,好木有激情啊 第26章 未雨绸缪 “是你!是你把华筝打伤的!” 完颜康对着浓眉大眼正义凛然的郭靖,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倒不担心郭靖能将他怎样,可中都是大金的皇城,本就是姓完颜的人的地盘,此时还盘踞着一大票被完颜洪烈重金请来的武林好手。这种情形下,郭靖还敢这么顾前不顾后地冲出来找他算账,若不是主角命加上黄蓉的光环加持,几条命够他这么浪费的。 他刚刚想到黄蓉,就听见踏踏几声鞋响,一个瘦小的乞丐身形灵活地从人群中奔出来,后面追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黄河四鬼的师叔、鬼门龙王沙通天的活宝师弟侯通海,这侯通海头上长着三个瘤子,十分好认,他自从一个月前说要带着大失脸面的四个师侄找郭靖算账,就再不见了踪影,谁知这时竟也回到中都,看他此刻一路风尘浑身狼狈的样子,定然是一路追着黄蓉和郭靖回来的。 侯通海刚挥着三股叉风风火火地跑过去,后面又有四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完颜康还没来得及对这些用来调剂气氛的配角命表示同情,就听郭靖大喊,“黄兄弟!你小心啊!” 完颜康觉得黄蓉简直是天降的救星,心中祈祷着,郭靖你赶紧跟着黄蓉跑吧,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我麻烦了。黄蓉听见了郭靖的呼喊,又转了个方向,从人群中钻了回来,身后依旧跟着气急败坏的侯通海,一会儿功夫不见,他头上就插了个草标,不知是黄蓉从哪里顺手牵过来,又如何插到他头上还不被觉察的。只听黄蓉大喊道,“郭兄弟,我没事,待会儿来找你!”喊罢,又带着身后的一串尾巴绝尘而去。 眼见救星无望,完颜康又看向人群,想找华筝解围,毕竟郭靖找他算的那笔帐完完全全是她惹来的。他本以为那花花绿绿的头巾总该不难找,谁知扫了好几圈也不见华筝人影,难不成带着他的佩剑潜逃了? 见求人不如求己,完颜康只好孤注一掷,先把郭靖忽悠走再说。他掏出那把刻着郭靖二字的匕首,笑道,“郭兄弟,你不记得小弟了?当日跟你几位师父闹得不愉快,也没能再多谈几句,你娘现在可好?我娘很惦记她呢。” 郭靖的表情立马呆滞,完颜康则是十分庆幸,这把破刀沉甸甸的,不但怕丢了被包惜弱骂,这种定情信物一样的东西带在身上感觉更是怪怪的,他忍耐了诸多麻烦一直带着,就是为了这种不时之需啊。 郭靖看了看匕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颜兄弟,是你?” 完颜康十分郑重地点点头,“你怎么来中都了?难道是你娘让你来看我娘的?” “不是,我是来……”郭靖不假思索地反驳,然后立刻闭嘴,神情紧张没有说下去。(.好看的小说)完颜康心想郭靖虽说憨厚,倒也没傻到把成吉思汗交给他的刺杀完颜洪烈的任务大声嚷出来。只是这任务实在难得逆天,现在的郭靖还在开挂之前的成长期,赵府上请来的一众三教九流的高手里,随便一个都能轻轻捏死他。 只见郭靖神色迷茫,似乎在纠结什么,只听他低声念道,“那天完颜洪烈叫他儿子,他又是杨家婶婶的儿子……”完颜康对让郭靖陷入混乱一事在心中感到十分抱歉,但首要之事还是把眼前的混乱解决了,他低声道,“那天的事十分抱歉,确实是我的剑刺伤了人。郭兄弟可以刺上我一剑,给她报仇,这样可以么?” 果然不出所料,郭靖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华筝的伤已经好了,你知道随便伤人不对就好。” 完颜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这个自然,小弟这里还要求郭兄弟一件事。这位大叔受伤了,她女儿也心情不好,需要人照看,拜托郭兄弟把他们送回客栈,小弟稍后再来上门道歉可好?” 郭靖这才从迷茫的表情中恢复,坚定地点了点头,“颜兄弟放心好了。”说着,就去帮受伤的杨铁心抬起旗杆。 他刚迈出两步,就听到一个带着怒气的嘶哑声音道,“就是这个小畜生?”只见街口远远站了几个人,装扮形容不同于常人。完颜康一眼认出那几人都是这次府上请来的武林好手,身后跟着的是几个王府的侍从,想必就是他们看见事情闹大,传了话回王府请来救兵。 最前一人秃顶红眼,正是黄河四鬼的师父鬼门龙王沙通天,他性子暴躁,话音半落就向郭靖冲来,幸好完颜康早有准备,脚跟轻转,身形一移,不着痕迹地站到郭靖面前,对着直扑过来的沙通天行了个礼,“一场街头比武,竟然劳动沙老前辈大驾,倒是晚辈的罪过了。” 沙通天早已伸手要去抓郭靖,见完颜康挡在面前,只好停住步子,不耐地回了礼,随后大叫道,“小王爷让开,让我替王爷料理了这小兔崽子。”他略微降了降音调,语气仍然十分暴躁粗鲁。 话未说完,沙通天便向右一晃,绕到他身侧,一只手极为凌厉地抓向郭靖脖颈,完颜康早知他不会善罢甘休,也回身在郭靖肩头一推,把他送出几步外,沙通天抓了个空,再想追去时被完颜康抢身拦住,“京师重地,不要多生事端,我父亲请各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必在这种小事上横生枝节。” 情急之下,他截下沙通天的一只手臂,为了不让这一截太唐突,他顺势一直扶着沙通天落下的手臂,外人见了只会以为是说话离得稍近。(.好看的小说)沙通天赫赫冷笑了几声,“小王爷不必担心,我就算杀了这小子,也没谁敢来放半个屁。这小畜生让我徒弟和师弟出丑不要紧,还坏了王爷的好事,这我可非管不可。” 他将话说到这份上,完颜康也只能尽力拖延以及期待郭靖的主角光环显灵,幸好郭靖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早已十分果决地向另个街口跑去。眼见郭靖就要跑进小巷,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小汉子堵在那里,一把揪住郭靖的脖领,拎在半空,还十分爽朗地笑道,“沙大哥,这小子交给你处置。” 这个矮个子就是千手人屠彭连虎了,他和沙通天两人狼狈为奸,交情深厚,好几年前完颜康就从裘千尺嘴里听说过,他和华筝当时还曾把想绑架他的丐帮的人,误认为是彭连虎的手下。 彭连虎双手高举,随后看似轻巧地一丢,便把郭靖准准地丢到了沙通天掌下,沙通天面目狰狞一声大喝,双手狠命往郭靖头顶拍落,眼看那顶皮帽下的脑袋就要开花,人丛中突然飞出一个灰色身影,手中甩出一柄拂尘,卷住沙通天的手,另一手抱起郭靖跃向一边,这才避开了血光之灾。 完颜康觉得那袍子十分眼熟,仔细一看那灰衣人果然是个道士,只见他长眉秀目,面相和善,对着沙通天道,“阁下可是鬼门龙王沙老前辈吗?贫道向来仰慕得紧。”说完,他轻轻伸出脚,在面前仿若无意地踏了一下,等移开脚,就见地上深深的一枚足迹。 那边街口的几人,包括一身红袍的灵智上人,鹤发童颜的参仙老怪,早已围了过来,见状惊呼道,“铁脚仙玉阳子王真人?”王处一微微一笑,向郭靖一指,说道:“贫道与这位小哥素不相识,只是见他为人古道热肠,颇有侠义之心,斗胆请二位饶他一命。 沙通天冷哼一声,“原来江南六怪有全真派撑腰,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老道什么本事,这般横行霸道。”说罢,便仗着他这方人多势众,呼的一掌击向王处一,两人啪啪啪地对了好几掌。以王处一的修为,单挑定不会输,然而以一敌寡已是十分吃力,更何况他还想救走郭靖,只见他一面护着郭靖,一面掌风翻飞,一步一步向完颜康的方向退来。 完颜康突然领悟他的用意,就见王处一突然跃起在半空中,再落下刚刚在他身旁,一手猛地抓住他后背。完颜康知道这位师叔跟丘处机不一样,是个数一数二的老好人,抓他为质也是走投无路,便不做抵抗,只是提前用九阴真经中的法子,运内力在背后/穴道好抵消对方的指力。 王处一点他穴时没用全力,片刻之后,完颜康就把封住的穴道冲开,但他依旧乖乖任王处一抓着。 想必这一日的黄历上一定写了诸事不利,掰手指算算,他方才替郭靖连着拦了两次沙通天,若是再把先前替穆念慈挡欧阳克,之后拦下穆念慈自杀都拿来凑数,以及现在被王处一抓住的处境,这么短短一天里,他就进化成当之无愧的小王爷牌肉盾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听王处一说道:“各位若肯大肚宽容放过这位少年,贫道也就放了小王爷,怎么样?”对面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梁子翁笑道:“王道长爽快得很,这笔生意就这样做了。”王处一闻言,轻轻放下完颜康,带上郭靖就要离开。 对于自己从肉盾沦为交换货物的过程,完颜康倒是不很在意,只是沙通天几人都感到面上无光心中不服,其中尤以灵智上人为甚,只见他拦在王处一面前,附身做出行礼的动作,却是借机啪地送出双掌。 这一招让人都吃了一惊,可惜雷声大雨点小,两人一触即分,脸色剧变。王处一问道,“大师为何言而无信?”灵智上人脸色铁青,“我说了放过这小子,可没说不能跟道长切……”说毕,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王处一同样面色如纸,紧咬牙关不再答言,牵起郭靖疾步离开。 完颜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庆幸没有像原著一样惊动包惜弱,他对欧阳克一行人说道,“各位前辈请先回府上,在下还有些事情处理。”说罢,指了指杨铁心父女,欧阳克几人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一齐告辞离开。 围观的人群默默散去,杨铁心和穆念慈婉言拒绝了他派下人送他们回客栈的请求,提着旗杆长枪还有锣鼓消失在街头。 雪花渐稀,黑云如墨,天色晦暗好似入夜一般,只剩完颜康一人立在街心。 “看热闹看得开心么?”他轻声说道。 “你咋知道我没走?”华筝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完颜康抬头看见她坐在街边的屋檐上,被店铺的旗幌挡得严严实实,她顺着一面猩红的酒幌跳下来,动作比空中的雪花还要轻盈。 “我的剑还放在你那里呢。”完颜康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剑,华筝一边把剑递给他,一边嘲笑道,“哈,刚才后悔了吧。”完颜康摇摇头,“刚才那种情况,带剑我也不能用啊。” “那倒也是,都没看见你出手,可惜啦,不过看见你打官腔也挺有意思的。”华筝嘻嘻笑着,解开头上的头巾,抖了抖掉落在上面的雪花,柔软的花布松松地堆在肩上,露出编成辫子后简单盘起来的乌发。她抖完了身上的雪,又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今晚完颜洪烈要设宴招待欧阳克他们,正好可以找个借口把我娘带出来,让她和杨铁心见面。” 华筝听了歪头看他,“你真的确定么?”完颜康刚刚张开嘴想问确定什么,就又紧紧合上。是啊,确定么?确定么?……沉默一阵后,他还是一条一条地列出理由,却不知是列给华筝,还是列给自己听,“她在王府里一直不快乐,她不穿绫罗也不戴首饰。你也看到过的,她从早到晚的都在那间旧草屋里,看着那个旧枪头哭。” 华筝耸耸肩,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样?”完颜康心中长叹一声,无可辩驳,这也许只说明了她恋旧,重感情而已,她能思念杨铁心十八年,等离开了王府,再回想起这十几年的生活,会不会同样心如刀割? “好吧,其实不需要理由,因为没的选。我也没得选,她也没得选。”十八年的比武之约就要到了,丘处机也很快就会让他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只要杨铁心还活着,就总有他们夫妻重逢的一天。 而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让这一天染上血光。 完颜康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头,郑重地对华筝说道,“拜托你帮我个忙。”华筝没反问是什么事,胸有成竹地笑道,“是不是本来拜托郭靖的那件事?” “嗯,你帮我去照看一下他俩吧,我怕欧阳克还是想对穆念慈下手。”华筝眨眨眼,摊手做怀疑状,“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剧情影响?” 完颜康忆起欧阳克面上肆无忌惮的笑容,摇头道,“剧情什么的都是你说的。可我不会看错,他是肆行无忌惯了的人,又没什么礼义廉耻观,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华筝点头沉思,“这样倒能说得通了。我一直觉得欧阳克的这个性格设定很奇怪,明明是不缺女人的高帅富,还要去绑架人家千金小姐,干出很煞风景的事情来,跟采花贼都差不多了。好吧,我这就去看看穆念慈去,如果欧阳克想对她下手,也不过就是派那些姬妾来,我应该能解决。” “欧阳克应该不会离开王府,我这边会盯牢他的,不过……”完颜康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是要小心点。” “还用你说?倒是你才应该跟我学学,机灵点儿。”华筝说罢,大笑着跳进昏暗的暮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章带上了奇怪的风格,我才不会告诉你们这是因为我这白天抽出一本凉宫春日看了半本,话说吐槽自制电影的那一段实在太美了。 困死了,如果有错字帮我挑下啊,明早还有组会…… 3.16小修 几个错字和瑕疵,但为毛有种无力回天的赶脚…… 第27章 破镜重圆 完颜康在昏然天色中一路踏雪,一路沉思,等抬头看见朱红的大门挂着前两只灯笼,红通通地映得那两头熟悉的汉白玉狮子更为狰狞,原来已走到赵王府门口。 正门只用作迎接贵客,他刚绕到边门口,就见几个侍从传话说王妃派人来找他,恐怕方才他们街头动手的事情已经传到包惜弱的耳朵里。 完颜康点点头,直接快步跑向包惜弱住的破屋,绕过花厅时只听见满室觥筹声乱,宾主尽欢,他不作理会,穿过后花园,一直走到一道横着的竹篱前方才停步。 篱笆后面是三间典型江南水乡的小屋,乌瓦白墙,素雅明净,在枯树寒枝的掩映下也别有风致,又见一弯涓涓细流从简陋的木板桥下穿过,水流清浅,不知从何处引来,绕了几个弯,汩汩绕到屋后。木板窗下露出的点点烛影,火光摇曳,却不知是因风而动,还是有人遮挡,完颜康推开小屋板门,走了进去。 进了正门后,去到内室还有一道竹帘,他轻轻喊道,“娘!”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应了一声。完颜康掀起帘子走进去,只见包惜弱坐在桌前,破旧的木桌上放了盏油灯,燃着豆大的一点火苗,跳动不止,她也不去拨灯芯,只是单手支着下巴,呆呆望着墙上一杆铁枪。 包惜弱是极美的,此刻她不施脂粉,穿着粗衣布衫,即使已年近四十,也不会逊色于欧阳克的任何一个姬妾。这并不是完颜康对母亲的偏心,而是王府下人私下里的公论,她天性善良所带来的温和娇柔,加上身份使然,举手投足淡然优雅,欧阳克的姬妾纵然美貌娇艳也难以与之比肩。 见母亲迟迟不转头看他,完颜康走到她身旁笑道,“娘,你怎都不理我?还是身体不舒服么?”包惜弱嗔怪道,“还不是为你担心,学了武功就到处乱跑,好容易回趟家里待得久些了,还要大雪天里跑到街头跟人打架。”完颜康闻言笑着蹭到她另一边,拉住她的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半根头发都没少。我是去拉架的,府上请来的客人在街头胡作非为,我总得去管一管吧,闹大了就不好了。” 包惜弱细细端详他,面上满是关切,“这回好好的,下回呢?你看,发髻都乱了,妈给你拢一拢。”完颜康背过身去,又蹲下来,只听包惜弱一面给他拢头发,一面继续说道,“倒是不怕你爹知道,只是,你师父马上又要来府里了,若是被他知道了,那可怎么办。他几次三番嘱咐,说不许用他教的武功去胡作非为,也不许顶着他的名号招摇,不然就要重重罚你了。” 完颜康笑道,“罚便罚么,反正不是扎马步就是抄道德经,照做就是了,我啥时候怕过呢!”包惜弱替他理头发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我见过你师父发怒的样儿,他杀起人来,可真教人害怕。”又拉他站起来,正面端详了片刻,伸手理了理上面的发带。 完颜康明知故问道,“娘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师父杀人?他不是我九岁那年才第一次来府里么?”包惜弱移开目光,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好像上辈子一样。”她轻轻吁了口气,“不要问了,你可不要惹他生气才好。” 包惜弱的手在微微颤抖,完颜康伸手握住,那双手冰凉得就像要融化,“娘,你是在害怕么?怕我师父?” 包惜弱急忙摇头,“不,你师父是大侠,他……他……”她支着桌子,摇摇欲坠,完颜康急忙扶着她坐下来,埋怨道,“娘你身体不好,又总是来这个冷屋子里坐着,再受了寒可怎么办?” 完颜洪烈多年前派人把这间旧屋原封不动地从江南的牛家村搬来,屋中陈设都是当年旧物,粗陋的桌椅像是砸坏后修补过的,不小心还会被木刺伤了手,墙上一根铁枪锈迹斑斑,屋角一架纺车早已破旧不堪使用。 完颜康一直在心底犹豫,究竟他有没有资格替她选择,但是刚一瞬间他突然了悟,包惜弱虽是柔弱女子,但她一直清楚此时荣华是水中月,自从十年前,丘处机来到赵王府的那天。 包惜弱和丘处机是相识的,但包惜弱却避开一切可能会见到丘处机的场合。包惜弱长于南宋,深受礼教之害,心中那道三贞九烈的藩篱无时不刻都在折磨她,对于知道她过往的丘处机,恐怕只会抬不起头来。而丘处机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杨铁心的儿子,绝不是为了让故人之子、忠良之后,在金人王府里享尽荣华,时机一到就会说出他的身世,无论他们母子情愿与否,丘处机都会让他们离开王府回到故国。 她泪眼不干是思念爱人,愁眉不展却是在担忧自己和儿子的命运。只不过,她担心的只是丘处机会把儿子从她身边带走,完颜康要担心的则更多,如果真如史书里一般,金朝的覆灭就在转瞬之间,那么赵王府,并不是能保她安全无虞的地方。 完颜康抬起头,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睛,“今天在街上,有一对行走江湖的父女被父亲请来的客人打伤了。娘您跟我一起去看望一下,送点伤药和银子,不然怕他们请不起大夫。您亲自去看望的话,也算是替府上的客人给他们陪罪了。” 包惜弱在府内向来无人违逆,完颜洪烈的宠爱给了她出行随意的自由,她时常会派人在街上施舍乞丐,还用她卖掉金珠首饰的钱开了几间医馆,专门替穷苦的人看病。 她一听有人受伤,立刻打点起药匣银两,外加一些御寒衣物,内院的侍从抬来一顶软轿,把她抬到边门处一顶绣金红呢大轿前,那才是她平时出门所乘。完颜康给她打起帘子,让她坐进去,这才唤了几名壮汉进们来抬起轿子。 街道两边人声渐寂,抬轿子的轿夫步伐整齐地踏在雪上,完颜康走在轿子旁,心中默默叹息,包惜弱身为王妃,过了这么久被小心服侍的日子,以后江湖的风刀霜剑该如何适应呢? 杨铁心和穆念慈所住的客栈并不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西街上的高昇客栈,完颜康挥手让轿夫们退下,把包惜弱扶进了客栈的院门。 小二把他们领到二楼,红着眼睛的穆念慈来开门,听清来意之后,便侧身让他们进去。只见杨铁心面色欠佳坐在桌旁,但手已经包扎好,桌上尚且放着一些布条药瓶,还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剪刀,完颜康一转头,就看见屋角立着白日那杆旗,只是锦旗早就被剪得稀烂,再也辨认不出上面比武招亲的字样。 完颜康扶着母亲走到桌旁,穆念慈手脚利落地收起桌上的杂物,倒上茶请她坐下。包惜弱看见杨铁心包着绑带的手,摇头轻叹,面露怜惜,她微微欠身行礼,柔声问道,“两位可是穆英雄和穆姑娘?” 杨铁心从她一进来房门,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包惜弱,好似都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穆念慈看见杨铁心神色奇怪,也皱眉疑惑,但见杨铁心迟迟不答言,只好接下这句回话,还了个礼,“不敢劳动王妃大驾,我们父女俩没事。” 包惜弱转过头去看穆念慈,嘴角带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握住穆念慈的手道,“我们府上的客人今日惊扰了两位,真的十分抱歉。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父亲的伤,如果重的话就介绍你们去一家医馆,你父亲真的没有大碍了么?” 穆念慈点头道,“王妃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请医更不必了。我爹爹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的,是不是,爹爹?”杨铁心仍然不答言,只见他双目圆睁,胸膛猛烈地起伏。包惜弱微微赧然,但并没有恼怒,她容颜极美,出门若不小心被人瞧见时,多半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包惜弱还没有认出思念多年的丈夫,但杨铁心显然早已认出失散多年的妻子。包惜弱在王府中衣食无忧,容颜依旧娇嫩如花,怕是与当年新婚一般无二,可杨铁心这十八年来行走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历经生死磨难加上思念爱妻,两鬓斑白,形容万分憔悴,包惜弱一时认不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包惜弱见杨铁心神色奇怪,穆念慈又不肯接受银子和衣物,略带嗔怪地看了完颜康一眼,仿佛责怪他不给解围,完颜康便站起身来,对穆念慈说道,“姑娘请不要多虑,我娘只是略尽心意,毕竟那伙人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你若不收东西,倒让我娘更过意不去了。” 包惜弱微笑着把那件包裹递给穆念慈,“我听说你们打斗时破了衣服,普通衣服怕不合穿,就包了两件披风,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希望替两位在行走江湖时遮挡风霜。”那衣服里塞了银两,穆念慈却不知道,见包惜弱说的恳切只好点头收下,刚要接,就见杨铁心突然伸出手,从包惜弱手里接过包裹。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包惜弱看,也不道谢,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包惜弱听了这话,如遇雷击,嘴唇翕动着,跌在椅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能分辨,“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杨铁心见状,心情激荡之下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听到这句,包惜弱仿佛要晕过去,只听杨铁心长叹一声,“惜弱,你的样子一点没变。可是我……” 包惜弱浑身颤抖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又知道我亡夫死前那晚说的话……” 完颜康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对眼前一幕略感惊讶,人常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十八年过后,寻常恋人恐怕早已形同陌路,但杨铁心和包惜弱两人竟然都还记得当时的夫妻私语,可见是彼此在心中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包惜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左臂的衣袖,露出一块伤疤。包惜弱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伤疤,愣了半晌后悲喜交集,抱着杨铁心大哭道,“铁哥,你……你快带我走,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一块。” 杨铁心紧紧抱住妻子,老泪纵横,同样低喃着说些死也不分开的话,完颜康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他这一世身体的生身父母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没有一个转过头开看他一眼,更不要说询问他是谁了。不过,穆念慈倒像是悟了什么,专注而紧张地盯着他。 “怎么了?”完颜康低声问她,她摇了摇头,踟蹰了一会儿,问道,“我应该叫你哥哥还是弟弟?” 完颜康耸耸肩,“这个以后再说吧。”他推开窗板,寒风倏地钻进来,他对穆念慈道,“你先照看好他们,我出去看看。”他从窗户翻出去,手攀住屋檐,轻轻一翻就到了屋顶上。 屋顶落了一层薄雪,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华筝既然答应他帮忙照看这客栈中的人,就应该不会再跑到别处去,他低下头,依稀看见院里黑黢黢的几丛花木,笑了笑,纵身下跃。他绕过交错的晾衣绳,轻轻落在地面,就听见有人拍手。完颜康笑道,“辛苦你了,冷不冷?”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寒暄,”声音从墙根的灌木附近传来,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那里探出半个身子,“你明知道我在寒玉床上修炼的时候,比这里冷十倍的。” 华筝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只见她一身标准的夜行装备,剪裁贴身的漆黑夜行衣,还配了黑手套黑面罩以及黑色的靴子。他忍不住笑道,“为什么打扮得忍者一样?从哪里换的一身衣服?” “我又不像你,我很闲啊,有的是时间倒腾装备。”华筝没有摘下面罩,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映着窗口的灯光,微微发亮,完颜康心想,果然电视剧里的人带张面具就连亲妈都认不出都是胡编乱造的,人的身形体态真的极其容易辨认,便笑道,“脸挡得这么严实干嘛?以为这样就认不出来你了?” 华筝夸张地耸耸肩,叹了口气,“总是要小心的。就刚才,真是悬啊,差点儿一起撞到黄蓉和郭靖。”完颜康在心中琢磨片刻,“你一直蒙着脸,是怕碰见他俩?” 她轻轻切了一声,“废话啊,我从张家口一直跟到中都,一路上各种换装备,不就是怕被他俩看到么。其实单独碰见他们中间哪个都无所谓,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同时碰见他们两个啊。”完颜康想象了下她路上一边跟踪还要一边换装的狼狈样子,“难道他俩现在还不知道你和他俩都认识?” 华筝猛力点头,“当然不知道了,被他们知道可就麻烦了。”完颜康记得华筝对黄药师隐瞒了她的族裔,那就不会对黄蓉讲草原上的事,自然也不会提起郭靖,同样的,她也没对郭靖提起在桃花岛的事情。 他叹口气,“何必呢,你什么都瞒着不累么,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华筝轻抬下巴表达了鄙视之情,“你动动脑子啊,想象一下,他俩一起见到我,一起打完招呼,如果黄蓉问:‘靖哥哥,你怎么认识华筝姐姐的。’郭靖能说什么,难道要他说‘啊,蓉儿,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和未婚妻’?” 完颜康心想若这一幕真发生了,倒也十分有趣,见她还要继续便打断,“这段时间没人来找麻烦么?”华筝一手握拳一手成掌,啪地一声用掌包住拳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过来。”说完就拉着他往院子东角的木棚走。 走了出两步完颜康就闻出那是客栈的马厩,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等走进黑漆漆的棚子里,华筝打起火折子,火光下只见四个白衣女子东倒西歪地躺在一堆干草上,马厩里一头老得掉了毛的驴子,十分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这个龟速星人吧,远目…… 3.18小修 删掉快八百字……orz,果然亲说文风违和是有道理的,太罗嗦了 第28章 鸳鸯于飞 这四个白衣女子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都一目了然,欧阳克这次来中都,共带了二十四个姬妾,十分招摇地占了王府一半的客房。华筝蹲在地上,轻轻拈起一片雪白的衣角,在指尖上搓了搓,不住地啧啧咂嘴。完颜康大约知道她想感叹什么,这几日王府的浣衣房可是没少抱怨工作量的剧增,又听华筝问道,“你觉得是欧阳克派她们来的可能性大,还是她们自作主张好去请功的可能性大?”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显然第二种。欧阳克对女人很有一套,不会直接下这种命令让她们寒心吃醋,只要暗示一下,她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替他做。”华筝捂嘴偷笑,“嘿嘿,不羡慕么?”完颜康随口说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刚说完,就看见华筝摇头感叹,脸上写着“不用解释了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他只好默默扶额,“是啊,都羡慕嫉妒恨了。” 华筝也调侃道,“反正你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不像他这么没品就行。话说当种马男当成欧阳克这样可真是失败,真正的种马男的精髓在于往那儿一站就有各色mm倒贴,而不是像欧阳克这样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四处招摇,结果正经儿女主女配没一个不烦他烦的要死,还闲着没事干去抢人家大家小姐,只能说没品到家了。” “抢大家小姐?” “姓程的一个大小姐,书里欧阳克带着他的后宫一起要把她从家里抢过来,被丐帮和郭靖给阻止了。名字我也记不得啦,反正是你师叔孙不二的俗家徒弟,算是你师妹呢。” 完颜康努力回想,“全真七子收的徒弟在重阳宫的就好多了,俗家更是没数了,我还真没印象。” 华筝耸耸肩,“好吧,最后她和陆乘风的儿子陆冠英在一起了,是黄老邪做主的,那个经典的不摇头就是点头了,记不记得?”完颜康自然是丁点也回想不起来,华筝见状十分挫败,“好吧不管这个了,那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处理啊?” 完颜康便问道,“你怎么给放倒的?”华筝摊摊手,“我本来是想试探看看她们用毒防毒的风格来着,结果居然秒杀了,连她们来这儿打算干什么坏事都没来得及问。我很奇怪,是不是西毒这一派的毒术不讲究手法,还是她们的身份不够掌握这方面的技巧呢?” 似乎华筝正对用毒用药的原理和手法不是一般的着迷,完颜康暗想,会不会以后她的江湖名号就要带个毒字,那可就不好听了。又问,“迷药是你自己做的?” 华筝面带得意,“那当然了,你以为是买瓶乙醚放喷雾器里那么容易?”罢了她又心疼道,“我用了效果最好的那种,配起来好麻烦的,实在太浪费了。” 完颜康笑道,“用都用了,看你那抠样。效果最好是多好?她们大概多久才会醒?”华筝掰手指算了算,“差不多明天天亮的时候吧,不过如果想要提前弄醒我也是有办法的。” 这几个女子实在是个麻烦,伤也伤不得,留也留不得,完颜康说道,“先不要弄醒她们了,偷偷把她们送回王府里,欧阳克看见时,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可要雇车的话,现在已经宵禁了,我这里还要安排……” 他抬头示意二楼窗口的灯光,华筝意会,笑道,“你又来使唤我,有没有工钱的啊?” “想要工钱的话,批准你干完这一票出来时从府里随便拿。他们住在东厢房,还记得路么?”以华筝的轻功,悄无声息地背着人再丢到府里,其实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完颜康还是担心,嘱咐道,“你一个人可以么?” 华筝一向最讨厌听叮嘱小心之类,立刻打断,“小看我啊,大不了就分两次搬嘛,当锻炼了。”她提起两个白衣女子,笑道,“倒也不是很重哈,”又指着二楼的窗子,“你跳上去?夫妻重逢父子相认的狗血剧情还是要走个过场的吧。” 完颜康想到要应付的场面,也十分头疼,但正如她所说,这是避免不了的。他没有再跳窗子,重又走了正门进去,一进去就见到穆念慈端端正正地跪在包惜弱面前,喊了一声娘。 看见他进来,几人的表情都十分不自然。 包惜弱拉着完颜康的手坐下,泪如珠下,似乎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完颜康心中既疲惫又不安,人心如水,世事难测,纵是至亲,也难凭一己之心揣度,他叹了口气,握住包惜弱颤抖不已的手,“娘,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包惜弱擦干泪,“你细听我说。你记不记得,我屋子里那柄铁枪上有什么字?” 完颜康缓缓点头,那杆枪头上是铁心杨氏四字,“当然记得了,我小时候就问过娘很多次了,为什么住在那个破屋子里,为什么总是拿着铁枪头哭,可是娘一直不肯告诉我。”包惜弱摇头,泪水涟涟,“此刻我要跟你说了……” 牛家村,十八年的雪夜,丘处机的路过,官兵的围剿,夫妻的离散……完颜康闭上眼,“师父也是都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找过来,收我做徒弟?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听见包惜弱喃喃道,“你师父说,要等你大了,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他的身世,是不是杨铁心不出现,就对此事守口如瓶吗?一直等到丘处机和江南七怪的十八年比武之约,让两个不知情的少年为他们的好胜之心大打出手,等胜负已定时,丘处机才会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骄傲地宣称自己精心培养的徒弟并不是金朝小王爷,而是杨家后人忠良之后? 纵然是生身父母,纵然是授业恩师,纵然孝道要尽,纵然大义要全,可丘处机为什么能一直瞒他,认为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就可以说出身世的真相,就可以随意决定他的人生,就可以告诉他是谁他就必须接受自己是谁,告诉他要做什么他就必须去做什么。人不是木偶不是机器,不是提一提线输一下指令就能控制的,又怎能在一夜之间颠覆所有的爱恨,割裂过去的一切,放弃所有曾坚信的美好前景。 他为书里的杨康感到不值。 只因一时的犹疑不决,生身父母惨死在逃走的路上,他也就此成为孤儿。他或许会自责,但更有可能的是迁怒于杨铁心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的幸福与荣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在这世间茫然四顾,那个习惯了慈父庇护慈母宠爱,无法孤身踏入江湖的少年,只剩下生养了他十八年的完颜洪烈,还有对他一片柔情的穆念慈,而这仅有的两个依托,偏偏还站在对立不能两全的位置上。 书里杨康的所谓贪图富贵认贼作父,才是人之常情,即便是他这个穿越来的成年人,若没有早早意识到了这是射雕的故事,恐怕也难以做到丘处机和穆念慈所期望的。从小被李萍和江南六怪教导忠君爱国的郭靖和锦衣玉食无人教导的杨康,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比较。 他想起和华筝数次的讨论,关于为何冥冥之中选择了杨康和华筝这两个角色,华筝当时冷笑道,因为我们是炮灰,存在的目的就是作为郭靖和黄蓉的陪衬,一个陪衬了他们的侠义,一个陪衬了他们的爱情。 是的,只不过是陪衬,所以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他睁开眼,看见杨铁心看着他,他满面风霜,眼神中竟然带着期待和担忧,让他心中一紧,他才是真的可怜人,便上前道,“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他这一世,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已经无数次的跪拜金朝皇帝太后,跪拜完颜洪烈和包惜弱,跪拜丘处机和梅超风,倒也不差这一次了。 “已经麻木了么?”他心中苦笑道。 包惜弱看见这一幕,泪如雨下,哭道:“孩子,这……这便是你亲生爹爹……你们今日父子相会,我……我……。”她蛾眉紧蹙,咬牙说道,“铁哥,我早已铸成大错,今生今世再也不配站在你身边……” 杨铁心见状惨然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惜弱,你现今是王妃之尊,我又岂能再要求你跟我走。”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架势。包惜弱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却顺手拿起桌上的匕首,狠狠向脖颈抹去,完颜康见到她拿刀,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捉住刀刃,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包惜弱松开了刀子,哭道,“康儿,你不要管我,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完颜康丢下染血的刀子,他感觉不到手上的痛,心中早已怒火滔天:贞节,什么逼死人的狗屁东西! 杨铁心早已抱住惜弱,连声求她不要动此拙念,完颜康也连哄带劝,让包惜弱答应了他今后好好过,心中默默希冀,假以时日,包惜弱总会慢慢解开心结。 见包惜弱的情绪终于平静了,完颜康便问杨铁心道,“爹爹流落江湖一十八年,为何没有去找丘处机道长?他来收了我做徒弟,早知道娘和我安然无恙,说不定就能让爹和娘早点儿团聚了。” 完颜康一直认为,丘处机要为郭杨两家的灭门负很大责任,他杀死卖国求荣的贪官之后路过牛家村,竟然携着那贪官的人头,接受了郭啸天和杨铁心两人的邀请,比武喝酒不说,甚至还将宫中得来的两把匕首送给他们。 俗语云,民不与官斗,曲灵风那般武艺,最后的下场也是和大内侍卫同归于尽,全真一派在金朝领土之内,也不敢公然和官府叫板,除非像丘处机那样,孤身一人在南宋时,才可以杀贪官杀个爽快,不然只怕会带累了上上下下几百个道士。 可郭杨两人,既在都城近郊天子脚下,又是娶妻安家之人,却因崇敬侠义而惹祸上身。当日他们两人本就不应该协助丘处机杀死追杀他的官兵,冤有头债有主,丘处机所杀的王道乾虽说其罪当诛,可那些兵士只是尽其职责,若只因他们是官府爪牙,平日也是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就可以杀的心安理得,那这所谓的侠义就实在太可笑了。完颜康不相信丘处机会是被逼到绝境,为了自保才不得不杀死那些追杀他的官兵,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的轻身功夫和脚力,足以从任何地方逃脱。 既然已经闯下祸,那么唯一的善后之法应该是郭杨两人报官,丘处机再出面将杀人的责任一并承担了。雁过尚且留痕,杀死了十几个官兵,还埋在自家田地里无异于埋下几颗不定时炸弹,官府要对殉职士兵的家人有个抚恤和交代,怎么可能放弃线索,在早有线索指向牛家村的时候,那十几具随意掩埋在田埂的尸体,早早就给他们两家人判了死刑。 侠与法的对立,民与官的疏离,是武侠世界永恒的悖论。韩非子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所谓行侠仗义,便是与法的公然对立,在中国绵延千年的杀人偿命观念,向来条理昭昭地写在律法之中:“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 然而,法律的执行不可能尽善尽美,即便在现代社会,他也见多了那种作恶多端的人继续横行,受尽冤屈的人无法申张的情况,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只是等到来世再报,又如何能不让仇恨与复仇的种子萌芽?随着对律法的失望,对官府公权的不满甚至敌视渐渐滋生,与官府作对成了令人拍手称快的事,这过程里死伤的炮灰,又有谁会去理会呢? 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无论是行侠仗义除恶扬善,还是乖僻放诞肆行无忌,哪个人的手里没有人命无数? “爹爹去过两次重阳宫,都赶上丘道长远游在外。”穆念慈在旁轻轻回答了他的问题,杨铁心拉着穆念慈道,“念慈,快来见你兄长。” 穆念慈低低叫了声哥哥,行了个礼。完颜康扶起她,心想,所谓的康慈恋,再也不可能存在这个世上了吧,对穆念慈来说,她不必再凄苦半世,倒也是好事。 杨铁心十分欣慰,对包惜弱说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今天我见到郭兄弟的儿子了,可惜两家人的亲事是结不成了。”不过说完,他转头看了眼穆念慈,完颜康看在眼里,心中明了,杨铁心是有意思想让穆念慈和郭靖完成当年两家的指腹为婚。 包惜弱对此浑然不觉,问道,“郭家孩子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了,感冒了 下一章是赶榜临时发的,还没修改,不许看不许看,555555…… 第29章 灵蛇宝胆 见包惜弱问起郭靖,杨铁心答道,“他替王道长买药去了。王道长被那个番僧暗算,中了毒,谁知那番僧竟然派人把城中所有的药铺中的血竭、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全都买走,靖儿便骑他的快马,去临近的县城买药。”说罢,杨铁心又对穆念慈道,“念慈,去隔壁看看王道长可好。” “不必麻烦了,贫道已经逼出大部分的毒,性命并无大碍,只等姓郭的小兄弟拿回药就好。”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站在门口那人灰袍宽袖,正是今日在街头救下郭靖的王处一。 看来他们这一出家庭伦理剧的观众还不少,完颜康记得华筝一向对武林人士喜欢偷听和突然出现的行为十分抓狂,便走到窗前笑道,“你也进来吧。” 华筝早就往返了两次王府,已经在窗外站了许久了,完颜康是怕王处一发现她在窗外,再有些误会,这才提前揭穿她。 窗板被轻轻抬起来,冷不丁见到一个黑衣人扒在窗口,屋里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气,连王处一都显得十分意外,这窗子十数尺高,且没有踏脚的地方,悬空在窗外需要相当的功力。 华筝同王处一一样,并没有对自己在偷听的事情抱有愧疚,反而大大方方地跳进屋里,把遮面的黑布摘下来。包惜弱本来十分惊诧,等看清她面容后,便十分惊喜地伸手将她拉过来,“华筝姑娘,竟然都这么大了。上次康儿说,已经送你到长安找到亲人了是么?”又摸摸她的手,埋怨道,“怎么不早进来,寒风朔气地在外面站着,也不怕冻坏了。” 完颜康早已不太记得上次华筝跟包惜弱信口胡编的那一通身世,当时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以及为何完颜康还要送她去长安,华筝也不想回忆当时漏洞百出的说辞,笑语盈盈地跟包惜弱打招呼,“伯母好久不见啦。”。 王处一捋着胡须道,“我与丹阳子与长春子约定了在中都聚会,商量当年定下的比武之约,两位师兄弟这两日就该到的。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也都听丘师兄提起过,就是没想到杨义士还活在人世。” 王处一口中的丹阳子乃是在塞外私下教郭靖内功的马钰,长春子自然是丘处机。杨铁心惊讶道,“丘道长也要来?”王处一身上带着伤,仍然气度和煦,“等马师兄和丘师兄来,你们一家人就可不必担心了。” 完颜康默默摇头,完颜洪烈手握重权,若是靠几个武林高手就能把王妃带走,那也太小瞧他了。 他抬头道,“娘你就不要回去了。娘你心肠软,从来不会撒谎,肯定瞒不了……我养父……”完颜康把叫惯了的“父王”二字生生咽下去。“若是被他发现,就再也走不成了,恐怕性命也会难保。南宋是不能回去的了,赵家朝廷里不少官员都唯金朝的马首是瞻,他一声令下,官府就会帮他抓人。” 这话一出,杨铁心和王处一脸上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顿了顿,“爹和娘你们今天连夜走吧,一路向西走,到了陕西可以在全真教那里略歇一歇,之后就麻烦师父护送一段,只要送你们出了关,到了西夏的领土里,王府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抓人了。再之后从西夏转道向南,往大理国去,大理国一向与南宋交好,同金朝极少往来,金朝也不把那个小国放在眼里,基本没有安排人手眼线在那里。” 他在这两年里,费尽心机把几条路线安排好,花钱打点一些地方的客栈,沿途备好车马,这本不难,但要完全避开完颜洪烈的势力和耳目就要费一番苦心了,甚至还要打着丘处机的名义联络一些俗家弟子,找到丐帮,请他们派人在一些难走的关卡予以掩护。 他接着对王处一说道,“王道长,等郭兄弟带药回来,您养好伤,后日就带着穆姑娘往南方去,在路上越引人注意越好,还可以把我娘的随身首饰带上,有意遗失一件两件,养父他肯定会以为是我师父带我娘回临安了。” 包惜弱紧紧捉着他的手,“那康儿你呢?” 完颜康抑制住口中的苦涩,“我回府拖住养父,今晚让华筝先扮成娘回府,或许能给你们争到几天时间,不被发现。”他看见王处一在盯着他看,苦笑道,“虽说他是金人我是宋人,但毕竟有一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爹娘破镜重圆,而……养父他从此孑然一身,这份恩情要还,也只能我去还了。” 黑压压的夜空不见星斗,巍峨的皇城于暗色的轮廓中慢慢浮现出万点萤火,门口的轿子恭敬地等着,最前的轿夫拿着王府的令牌,能够让他们免受巡城士兵的盘查。华筝披着包惜弱的披风,帽兜扣下来遮住面孔,完颜康把她扶上轿子,像平日搀扶母亲时一样,等到了王府,也是他一路扶过,幸而包惜弱本就不喜欢太多丫鬟服侍,倒也没让人生疑。 到了那间破屋,华筝才摘下帽兜,环顾四周,嘻嘻笑道,“跟上次来时比,一点儿都没变么。(.好看的小说)” 完颜康笑道,“放心好了,这间屋子完颜洪烈发誓不会踏进来一步,你在这里留个灯光和人影就行,就算他真的要找,我传个话儿就没关系了。” 华筝拢起炭炉,苍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着,她问道,“你害不害怕?” “怕什么?” “怕你选错了。” 完颜康叹了口气,“杨铁心和完颜洪烈,非此即彼,她一定要选一个。如果要让我娘和完颜洪烈继续在一起,那么只能让得知她过去的两个人不再出现。让杨铁心不出现很容易,一个卖艺人,找点儿借口赶他出京城轻而易举,但是丘处机,想让他不多管闲事,除了让他失忆,就只能杀掉他了。你觉得我现阶段能做到么?还是,你能做出什么毒药把他记忆抹掉?” 华筝摸摸下巴,“让人失忆的毒药么?有这个效果的毒药配方我倒真有,就是不怎么稳定,很难控制的诶,要么就彻底把人毒傻,要么就只是暂时忘掉,过阵子还是有可能想起来。” “所以只剩下另一个选择了,就是让包惜弱跟杨铁心走,这走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可惜这个时间选择的余地依旧有限。虽说剧情变了,杨康不去比武招亲也不去把杨铁心和穆念慈抓到府里,杨铁心和包惜弱就暂时见不到面,最好的时间当然是等到完颜洪烈离开京城去找武穆遗书。但是你也看到了,杨铁心和郭靖早就互相认了身份了,丘处机也肯定是打算中秋比武之后就对我言明身份,然后带着我和我娘一起,去全真教也好回临安也好,肯定要离开王府,他随时都有可能来中都,一旦发现他们夫妻两个都活着……” 华筝点头同意,“你爹你娘那一对儿都太感情用事了,没有一个是能静下心来,暗暗筹划逃跑的人,只要让他们见到面,局面就控制不住的。就像书里一样,他们就是一见到之后就拉起手要逃走,什么都不管不顾,如果真又变成书里的样子,就只能指望你开挂顶着光环把他们救出去了。” “所以就只能现在狠下心来,把他们送走,宁可对不起完颜洪烈,也好过全都死掉。” 两人沉默一番,华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郭靖和黄蓉这时候应该来你们府里找药了。” “不是说去临近县城了么?”完颜康初还疑惑,立刻明白灵智上人既然下了这么大决心,派了人买空了城里的那几味药材,定然不会遗漏周围的县城,功亏一篑。 “我说他们会来就肯定会来,快去快去,别让蓉儿被欺负了。”完颜康听她蓉儿叫得亲切,看来两人在桃花岛相处得还不错,一面走一面笑道,“你明明是想把我支走吧。” 他先去到正在开宴会的花厅,只见厅里依旧灯火通明,欧阳克、沙通天、侯通海、梁子翁、彭连虎等人都在桌边言谈甚欢,唯独灵智上人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惨淡一言不发,看来那一手暗算王处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完颜康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见府上的简管家在厅口颤颤巍巍地巴望着,一只手臂耷拉在袖子里,老脸痛苦地拧成一团。一见到完颜康就如同见了救星,只听他抽抽噎噎地说什么摔断了手臂又受了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谁知整个京城都买不到,特来求王爷开恩的。 听到那熟悉的四味药,完颜康便立刻明白是谁在捣鬼,郭靖是决计不能狠心折断老人家手臂,除了黄蓉再无他人,他好生宽慰了老管家一番后,便带他到宴席上,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如前所叙,梁子翁自然不会拂了他面子,转身吩咐自己的小童带人去拿药。 简管家刚到了厅门口,就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搀着简管家离去,看似托扶,实为辖制,完颜康认出了家丁小帽下的脸孔,正是白日刚刚见过的郭靖。 完颜康正想跟上,却被完颜洪烈叫住,“你和你娘出去给人治病了?”完颜康心沉如铅,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微微摇了摇头,“以后你也劝着点儿,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出门了。”他点头应着,完颜洪烈又道,“这里没你事了,敬完酒,你就去陪陪你娘吧。” 完颜康斟上酒,挨个敬过去一圈后,便告辞出了花厅,只听院子里悄无声息,郭靖和简管家早就走远,恐怕已经拿到了那几样药材。他突然感到有点儿异样,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娇小身影双足钩住屋檐,倒挂在空中,向花厅里张望,洁白衣衫在风中微微飘动。看来黄蓉终于从乞丐装换成了女儿装,不过她也胆子忒大,连他都能察觉的话,厅内的欧阳克灵智上人也迟早会发现。 他决定还是先去找郭靖,以黄蓉的机智,要担心她的对手才对。 不知黄蓉认没认出他来,白日在街上,黄蓉只顾着戏弄侯通海和招呼郭靖,并没有留意他,若是再近些,以她的鬼灵精怪冰雪聪明,定能认出他来,哪怕两人只有一面之缘。 他抽身离去,绕到梁子翁的药房,刚到门口,就看见郭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见他面色赤红,气息粗重,倒像是中毒的样子。完颜康追出几步,伸手拦住他,却被郭靖一掌击回,完颜康怕会让他血气攻心中毒更重,只得收了手放他过去。 完颜康绕回药房,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了,郭靖有主角光环,就算有了危险,现在也有黄蓉帮忙化解,哪里需要他担忧呢。他一踏进药房,就闻见一股血腥气,屋内黑漆漆的,他拿火折子点上油灯,却看见梁子翁涕泪交流,坐在地上一堆杂乱的瓶瓶罐罐中间,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仔细看竟是条小碗粗细的蟒蛇,那蛇是十分罕见的朱红色,只是软塌塌,干瘪瘪,显然已经死掉了。 完颜康疑惑了,“梁先生?”鹤发童颜的半百老人没有理会他,丢下蛇身,哭嚎着跑出门去,“小贼,我跟你没完!”他正疑惑是怎么回事,便听到黑暗里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嘴!” 完颜康循声望去,发现一身黑衣的华筝已经蹲在地上的蛇旁边。 “干什么?” “张嘴就是了。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品,还很好吃哦。”说着,一个软软的冰凉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完颜康硬着头皮把那个带着血腥的物体咽下肚,又听华筝说道,“那个死老头养这蛇养了二十年,被郭靖误打误撞,先吸了血,竟然只顾着去报仇,忘了蛇身上最好的东西。” “蛇胆?不会有毒吧。”他吞下后觉得没什么变化,便如此调侃道,谁知片刻后,突然好似有一团火球在腹中灼烧,继而,血液也被那团火球烧沸,随着心脏的起伏,滚烫的血液四处奔流着寻找出口,将皮肤冲撞得如同烟灼火烫。 四肢五骸仿佛要散架子,如同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一般。 华筝抓住他肩膀厉声道,“不要动。”随即把他按在地上盘坐,两手分握住他手腕脉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小康子身为武侠穿越男主,还没吃点儿啥啥东西,实在有点儿衰 唔……于是就酱紫了 第30章 棘丛地洞 完颜康周身欲裂,时而燥热难当,时而寒彻骨髓,耳边仿佛有千万战鼓雷动,完全听不清华筝说了些什么,只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温和的内息,仿佛暑热中遇见一阵清风,又好似寒冬浸入温热的泉水,他顺着那股柔和的内力放空思绪,专注地呼吸吐纳,滚烫的血液终于平静下来。 等睁开眼,额上已是汗如雨下,衣衫却被炙热的皮肤烘得一丝水渍也无,完颜康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幸而内息已经稳定下来,华筝见状也慢慢撤掉内力,只把手指放在他脉上查看,片刻后,只听她舒了口气,“好险好险,幸亏我没吃啊。” 完颜康听到,险些一口鲜血喷出,平稳下来的内息又噗地一声沸腾起来,华筝吓了一跳,责怪道,“专心,专心!”完颜康四肢无力,气息微弱地问道,“是不是还是有毒?还是可能有什么后遗症?” 华筝早已捏着他的手臂,尺脉,寸脉,关脉来来回回按了好几圈,“没有啊,绝对没有!难道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从你脉象来看,应该感觉神清气爽才对。” 完颜康刚被折腾得快散架,此时一放松下来,倒感觉内力充沛,在四肢与丹田之间流转不息,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但还是嘴硬道,“谁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华筝切了一声,把他手腕丢开,“真的没事,这么大一条蛇身上的血大概也能装上一小桶了,这么多血被郭靖全喝掉了都没事,你吃个蛇胆要能有问题就天理难容了。”她站起身,举了灯在药房四处晃,似乎是打起架子上瓶瓶罐罐的主意,继续说道,“本来郭靖吸掉蛇血就是情节需要产生的bug,先不说这蛇皮那么厚他是怎么咬破的,蛇血怎么可能吸的干干净净,就说蛇血本身。你应该知道蛇胆能入药,清肝明目,祛风除湿,但蛇血其实是百害无一益的,不但没有药用价值和营养价值,反而可能有毒素和细菌,更恐怖的是寄生虫,很多人生饮蛇血之后染上虫卵,随着血液流到身体各处,严重了还会长在脑子里,最后只能去医院做开颅手术一条一条摘掉。郭靖喝掉这么多血,吃进这么多寄生虫,反而因此武功大增,只能说他是主角命,反正我是不敢。” “那你为什么说,幸亏你没吃蛇胆?”完颜康不敢起身,继续调息,一面打量地上的死蛇,本应该圆溜溜的蛇干瘪得像只有层皮一样,华筝噗地一声笑了,“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练古墓的武功,还在寒玉床上修习过,体质阴寒,性寒的蛇胆加上这么霸道的药性可能会消受不起,所以没敢自己吃。养这蛇的方法其实不算多高深,就是耗时费力,要找到剧毒蝮蛇喂各种珍贵药物,喂上几十年如果蛇变成赤红色才算成功。我本来琢磨着要是效果好的话可以自己再喂一条,又不是喂不起,可惜从你刚才吃下去后的反应来看,体阴的人吃了会很危险,所以我只能放弃了。” 这个基本药理完颜康还是懂的,人若体虚时,连人参等大补药物便不能多吃,何况这用各色补药喂出来的毒蛇,他放下心来,笑道,“那可惜了,你分不着这蛇的好处了,说不定能美容养颜瘦身丰胸……” 华筝制止了他的胡掰乱扯,“喂喂,我说的明明是增强功力百毒不侵!”完颜康方才听她絮叨百毒不侵时便十分怀疑,“百毒不侵确定不是为了押韵顺口编的?可别让我白高兴。” 华筝嘻嘻笑道,“差不多就是为了押韵,因为不一定所有的毒都能免疫。不过我可以确定防蛇毒是没问题的,书里说郭靖因为喝了蛇血,都不怕欧阳锋的毒蛇阵。恭喜你哦,也沾光有了穿越男主体质了!” 说完,她啪啪鼓了几声掌表示庆贺,完颜康正想着,以后不用怕蛇那倒也不错,其他的毒么,自己小心点就好,就见华筝两眼发光地问道,“要不要试验一下,到底这个抗毒属性能达到什么效果?”语调之认真让他汗毛直竖,脊背发寒,立刻说道,“你去拿郭靖做实验,他有主角光环,福大命大不怕你下毒折腾。” 华筝桀桀怪笑了两声,“有机会的话,他也要试,你也要试,一起试,正好看看蛇血和蛇胆的效果有没有区别。” 完颜康笑道,“应该是蛇胆更好吧。”华筝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今天赶巧,这蛇死前刚和郭靖殊死搏斗过,胆囊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取出来时差点没弄破。” 这个道理完颜康倒是知道,一般采药人取蛇胆时,为了获得更多的胆汁,一种方法是把蛇饿上一阵子,无物消化就会攒下胆汁,另一种方法则是先把蛇激怒,蛇发怒时胆囊就会膨胀,分泌胆汁。不过他倒不觉得刚才吞下的东西有多大,便笑道,“最大的?你见过多少蛇胆啊?” “我为了这个练习过很多遍杀蛇取胆的,当然也是顺便为了配药。摘蛇胆不熟练的话,很容易弄破,那可就苦的咽不下去了。”华筝在屋里绕了几圈,似乎没搜刮到想要的,面带失望地叹道,“我真是败给这些乱扯的yy理论了,吃个灵丹就能打通经脉啊,吞个莽牯朱蛤就能百毒不侵之类的就不说了,那种吃个灵芝涨一甲子功力的一样很扯,药物和内力能随便互相兑换一样,跟吃东西转化成热量一样轻松。幸好这不是天龙不是笑傲,要是辛辛苦苦练了几十年内力,一下子被九冥神功吸星大法什么的给吸走了,岂不是哭死了。” 完颜康仔细回忆刚才的过程,道,“我觉得跟吃食物消化转换成热量不一样,练了这么久武功,你大概也感觉到了,练内功本质上就是不断地发掘身体潜能,并且锻炼如何调控这些潜能。内力是无形的气,贮于丹田,运转于经脉,所以练内功一是要打通经脉,二是增加内力的量,三是学会控制运转。” 他边想边说,觉得也还算能自圆其说,继续道,“就说刚才吃的那颗蛇胆,痛苦折腾之后就很明显地感觉到经脉比之前通畅,内力也充沛了许多,大概起的就是个刺激作用,把储存功能和量都提升了,最后还是要看自己能不能调整,收归己用。” 华筝听了点头,“这个我理解,这些灵药都是对有内功基础的人才有效,大约就像加催化剂一样……本身没有基础的人,吃了恐怕不死也残了。”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觉得,这大概顶你多少年的修行?” “修行,当我是和尚……这个我也不好说,内力增长得无声无息的,更没个量化的标准,几年前是什么水平,过几年什么水平都很难说,不过我觉得几年的功夫肯定是省下来了。” 华筝这期间又回到他面前坐下,握住他的手腕查看脉息,片刻后,她若有所思,低声道,“我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梁子翁只惦记着蛇血,把蛇胆忘在脑后了。” “难道他打算留着泡酒慢慢喝?”完颜康自觉脉息已经平静,也不知华筝从中得出了什么结论,他继续打坐调息,将内力收纳回丹田气海。华筝摇头道,“刚才的药力太猛烈了,方才合了我们两个人的力气,才制住药性融入体内的。如果没有一个懂行的人在旁帮忙,吃下去恐怕就会走火入魔了。” 完颜康对方才内力四处乱窜的恐怖体验仍心有余悸,笑道,“拿不准会不会死人的危险食物你都给我吃,乱投喂可是要负责的啊。”华筝翻了个白眼,“不要得了便宜卖乖。”说完松开给他把脉的手,完颜康就势抓住她手,“不管,反正你要负责。” 华筝头一偏,一时竟找不到话来接,“那我也不管。” 见她语塞,完颜康趁热打铁继续拉住她,“你可不许赖账啊。”华筝面上微恼,手腕翻转,小指轻轻拂过他手臂上内关穴,他手也随之略微一麻,趁他松手,华筝跐溜一下窜到房梁上去。完颜康只好仰头叹道,“你说你没事把轻功练那么好干嘛。” 华筝的身影隐在漆黑的屋顶,只听她大笑道,“不服你上来!” 完颜康也笑道,“你是想让我说,‘不服你下来’么?无聊不无聊。”他回忆华筝刚才那招,招式奇特,不过明明弹中了穴道,却成效甚微,便问,“你刚那是什么招数?怎么一点力度都没有?” “传说中的兰花拂穴手,桃花岛上偷学来的,只有招式不知道怎么运劲,看着好看用着玩玩而已。说到桃花岛,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难道不应该去看看你师姑咋样了么?”完颜康知道她是故意叫成师姑拿他取笑,从梅超风这里算的话,黄蓉确实算是他师叔,而她和黄蓉若是姐妹相称的话,他也就因此比她矮了一辈,“那我去看看我小师姑的情况去吧。” 他刚一踏出屋去,就听花厅方向隐约有刀剑之声,急忙飞身前去,却见郭靖和黄蓉正被欧阳克等人围在中间,已经寸步难逃,略听了几句,竟然是被黄蓉戏耍过的侯通海,徒弟被郭靖打败过的沙通天,恨不得立刻吸了郭靖血的梁子翁在争执由谁下手。 只见黄蓉柳眉倒竖,道,“你们说话不算数,说了猜不出我师门何处就放我走的。”彭连虎冷笑道,“姑娘想走便走,没人拦你,但是我们可没答应连这臭小子一起放。” 欧阳克摇着扇子,一副怜香惜玉的架势,“姑娘这般美貌人品,我们无意与你为难,只是这小子把梁翁的灵药偷喝了,总要有个交代是不是?” 完颜康来不及去想如何替他们解围,只是鬼使神差般定定看着另一端的院墙。他早已感到那里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不知为何,院中交手的人却无一觉察。 院墙上立着一个青衣人,身姿挺拔飘逸静默如画,却又悄无声息如鬼如魅。 那个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隔着院子微微点了点头,完颜康便也低身回礼。这倒是意外了,黄药师原本应该在太湖归云庄才找到离家出走的黄蓉,谁知竟然这么快。 黄蓉郭靖与梁子翁等人连斗口带动手,来来去去几百回合都不止,谁也奈何不了谁,而黄药师依然静静地站在院墙上。 完颜康突然一念闪过,在黄药师出手前喊梅超风救下黄蓉,或许…… 时机不等人,他立刻转身奔向王府的后花园,赵王府占地既广,布置更是气势磅礴,后花园中层层叠砌了一座假山,不同于南方园林中圆润玲珑的太湖石,这座假山奇险陡峭,乱石插空,以示胸中大有丘壑之意,又因其险峻,向来只供人远远赏玩。 那假山石极为锋锐,纵有武功也不易攀爬,若不是他曾数次看见梅超风消失在其中,谁又能想到这对乱石之间竟然别有洞天?梅超风从不许他来这里找,但此刻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完颜康纵身一跃,踩着尖利的石棱,翻到山顶低头看去,只见山石中间空出一块地,荆棘丛生。 一小丛荆棘被踩得折断在地,细看可见上面挂着几片碎布,荆棘丛的半遮半掩下露出一个洞口,黑黝黝地散着寒气,完颜康不知这洞的深浅,抛下一颗石子,留神听落地声音,估摸约有四五丈。这种高度倒还不在话下,他纵身跃下,谁知落地处竟然是几颗大圆球,好似布置好的暗道机关,任凭轻功再好,踩上去也会站立不稳,完颜康险些仰天摔倒,情急之下,他双手插/进土壁,方才站定。 地道里漆黑一片,头顶的入口在白昼时或可在棘丛间漏进些许阳光,此时夜深,连洞口在哪都无法看清。完颜康把脚下的圆球踢开,踏脚在平地上。 被踢开的圆球咕噜噜滚动两下,听上去磕磕绊绊。 完颜康向来自认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然那骨碌滚动的声音好似一把很钝的刀子,在心口不轻不重地划了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梁子翁的蛇: 他照方采集药材,又费了千辛万苦,在深山密林中捕到了一条奇毒的大蝮蛇,以各种珍奇的药物饲养。那蛇体色本是灰黑,服了丹砂、参茸等药物后渐渐变红,喂养二十年后,这几日来体已全红。因此他虽从辽东应聘来到燕京,却也将这条累赘的大蛇带在身畔。眼见功德圆满,只要稍有数日之暇,就要吮吸蛇血,静坐修功之后,便可养颜益寿,大增功力。哪知蛇血突然被人吸去,岂不令他伤痛欲绝? 百度了一下生饮蛇血的危害,真是把我吓到了,各种可能的寄生虫病,潜伏期很长,危害很大,要开颅手术才能取出来 而生吞蛇胆也有一定的感染寄生虫的风险,所以最好还是蒸熟,或者用酒浸泡较长时间 话说,去年还是前年,我师兄在山上抓了条蛇,半死不活地拿到实验室展览了半天,最后还剥了皮挖了胆……不知道吃没吃==,可以算作年度奇闻了 第31章 依稀故人附女主人设 滚开的圆球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随即一切又归于沉寂。 完颜康慢慢蹲□,他用脚尖探到地上还有几个圆球,地面仿佛有股磁力吸引着他的手指,他鬼使神差地将最近的一个圆球捡起,那颗圆球触在手里是冰凉的,坚硬的,形状并不规则,唯一圆整的那一面上有几个细细的刚好容纳手指的洞。 一片漆黑中,他将那颗骷髅头轻轻放回地上。 九颗骷髅头摆出的骷髅阵,那是黑风双煞令人闻风丧胆的标志。十二年前,梅超风在蒙古重伤后被王府收留,孑然一身,连多余的衣衫也没有一件,这些骷髅头定然是她来到中都后收集的。她这十来年一直在江湖上悄无声息,只除了几月前在蒙古的露面,完颜康本以为,她在此会小心谨慎,不然仇敌一旦听得她受伤后的所在,恐怕就会蜂拥而至,谁知她竟然没有一直没有放弃积攒骷髅头。 九颗头,九条人命。中都人口数以万计,贩夫走卒乞丐妓/女若是失踪,恐怕连报官的人都不会有。纵然留下尸体,也只是离奇的无头尸案,没有亲属的纠缠,官府查案时便会应付了事,又有谁敢来查看赵王府,又有谁能想到这幽静的花园中有这么一条髑髅地道?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是旁人,仅以此一幕,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得而诛之。然而那凶手毕竟是他的师父,忤逆师父甚至弑师,在这江湖的道义观念中,其罪恶的程度要重于滥杀。而在这种情形里,除了求她悔改,逼她发誓,再不济也只能割袍断义,别无他法。 完颜康早已深深体会法理在这江湖世界中的无力,但此刻,心中依旧五味杂陈,愤怒与失望交织着。 “师父?”完颜康试探着叫了叫,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听上去前方是一个狭长的通道,回音平寂下来,没有任何回应。他正疑惑,就听见头顶的洞口传来人声,是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哥哥掉到洞里了,怎么办?” 完颜康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片刻后又听见华筝的声音,“是啊,他被女鬼抓走了,咱们快跑吧!”另个女孩听见女鬼二字,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华筝不耐烦地道,“抓走就抓走嘛,不用管他,先带我找你师公去。” 那女孩哭叫道,“我不要找师公,我要找大哥哥。” 细听这对话,完颜康才确定那个哭叫的声音就是傻姑,她这几年不见刚好长大,声音变化了。[.超多好看小说]这比黄药师的出现更让他意外,听她哭着说要救他,更觉得很奇怪,随后,就听见两人的声音离洞口越来越近。 他抬头喊道,“华筝,不要让她下来。你也别……”他的阻止被彻底无视,只听嘻嘻一声笑,“傻姑要我下去救你的啊,闪开点,砸死了不负责哦!”,然后是洞口的荆棘从被拨开的声音,他急忙把脚边的骷髅头踢开,乒乒乓乓一阵响。碰撞的脆响还在回荡,一个带着风声的身影已经落在他面前,动作轻盈灵巧,稳稳地落在他的正前方。 完颜康感觉到华筝衣角带起的风轻轻拂过脸颊,“落地这么稳,都不给我个机会扶一下。” “刚是什么声音?”华筝没理会他的问话,径直问道。 完颜康心下一紧,急忙岔开,“不用管,我们赶紧上去吧。” 只听她又问,“这是你师父平时修炼的地方?” “是是是,趁她不在我们赶紧走吧。上面洞口虽说不高,但是直上直下不好借力,要不要试一下我把你抛上去,然后……”完颜康只想着带她离开,说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华筝听了噗地一笑,“看把你急的,这才多高啊。”又听她窸窸窣窣摩挲了几下衣服。 完颜康突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不要点火!” 但他说时已经晚了,当然就算没有晚,华筝也不一定会听。跳跃的红光在她手上跳起,此时两人离得极近,火苗几乎是贴着两人的衣襟摇晃,然而完颜康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他只看见华筝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大睁,紧紧盯着他身后,火光倒映在她放大的瞳孔里。 她僵硬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波动,只除了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她正努力压制着强烈的情绪,惊讶,恐惧,或是愤怒? 完颜康也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是一条幽暗的通道,火光将他模糊的影子拉长到了地道尽头,随着火光的跳跃摇曳变幻。阴影与暗光的飞速交错中,他看见了地面。 被踩得坚实光滑的土地上,布满了大颗大颗的骷髅头,又岂止是九颗!密密麻麻布满地面,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离得较近的一片,有十几颗头骨还在微微摇晃,是刚才被他踢开的骷髅撞到的,红色的火光映在光亮的表面,给那冰冷的死物注入了生命,黑洞洞的眼窝仿佛在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闯入者。 完颜康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倒不会像华筝那么惊愕。他抑制住心中的厌恶和恐惧,掐断粘在那恐怖场景上的视线,正在这时,他看见所有的影子迅速地飞舞拉长,在黑暗中飘散消融。他急忙回过头去,正看见火折子从华筝手中掉落。 火折掉落前的光亮中,他看见华筝的手在颤抖。他不假思索地握住,那只手冰凉彻骨,颤抖如寒风枝头的枯叶。 “别看,什么都没有。”完颜康用另一只手蒙上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睫毛在手里轻轻刷了两下,便停止不动了,手心的痒却一路爬到心里,不知是顺着血管还是经脉。 火苗熄灭的那一刻,他把面前颤抖不已的身躯抱在怀里,华筝没有挣脱,亦没有配合,只是不住地颤抖。她先前被握住的那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完颜康轻掰了两下后就放弃了,只是用手掌整个儿覆上去,另一手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喃道,“别怕。” 像是被什么刺激到,落在背后的手,或者是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华筝突然打了个激灵,挣扎起来。完颜康更紧地抱住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颤抖终于平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将头靠在他肩头。 华筝的个子很高,比他只矮半个头,完颜康的鼻尖擦到了她的头发,半晌后,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没有香粉花露的味道,而是混杂着微微甜腥的草药味。 不知是不是那药香的作用,完颜康有一瞬间心神恍惚,他撇开头,低声说道,“抓紧,我们上去。” 华筝的头依旧低垂,额头抵了抵他肩窝算作点头,又闷闷地说了声,“嗯。” 头顶的洞口落下一层稀薄的银光,原来风雪已停,云开月明。 完颜康托起华筝的双臂抬到他的肩膀上,让她两手在他背后交搭,又单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扶住洞壁,运气上跃,升到半途时上跃的劲力松泄,速度停滞的刹那他双腿分开弹起,向两侧的洞壁借力一蹬,直直跃出洞口。他依旧不敢松懈,洞外山石环绕,只有很小一块空地,还布满荆棘,他在空中迅速一瞥,看见一片棘丛略微稀疏,踩上去只听喀嚓乱响,他不多做停留,直直跃上假山。 狭窄的假山顶上却还停着两人,一人穿着淡红的碎花衣服,摇着两根小辫子四处张望,正是被黄药师收回门下的傻姑,另一人则是个俊秀少年,约摸十三四岁光景,身着青衣,腰间佩着一根莹白通透的玉笛。 能不借外力爬到这假山顶,又能在尖锐的石棱上站立稳,可见这两人的武艺已经小成。 傻姑一看见两人上来,就欢叫道,“大哥哥,华筝姐姐!”她向前一倾,脚下便站不稳,重心摇摇险些跌下去,旁边那少年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双手轻轻一推,便将她稳稳送离假山。傻姑坠入半空中,也不慌张,翻了两个筋斗,安然落在平地上。 假山上的少年默默注视着傻姑落地,随即将视线移到完颜康脸上,微微点头行礼,“颜公子。” 完颜康这才看清他面容,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少年便是当日华筝一意孤行从烟花地救出来的小意,他身形虽未长成,但身姿挺拔,眉目清俊,毫无当年的扭捏举止。只见他眉间微皱,微带不悦,指着他怀里的华筝,“姐姐怎么了?受伤了?” 完颜康摇摇头,“无妨,受了点惊吓吧。”华筝的头依然压在他肩上,颤栗早已平息,只剩细不可察的呼吸擦过他胸膛。他将她抱紧了些,跳下假山,稳稳落在覆了一层薄雪的石径上,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华筝挪开头,低声道,“我没事,我习惯了,我早就习惯了,这就是这他妈的世界,我早就习惯了。” 完颜康感觉到心脏在抽紧,他见过华筝紧张胆怯,也见过她暴跳如雷,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消极无助。他想看她面孔上的表情,但华筝没有抬头,只是扭头去看刚刚落在他们身旁不远的小意,只见小意依旧皱眉,面带不满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完颜康这才意识到不妥,松开华筝,向小意拱手行礼。刚张口,却突然想起不知如何称呼,他既已入了桃花岛门下,自然不可能再叫当年的小名。 小意自然看出他为何为难,恭敬却略带疏远地自报家门道,“桃花岛黄岛主门下徐逸风,见过颜公子。” 完颜康心下明白,几年过去,两人身份已不同于当年,小意摆脱贱籍成为黄药师的弟子,他们也成为平起平坐的武林同道,若是等梅超风回归师门,他还要叫面前这位少年一声师叔。 想到辈分,他自然不敢以恩公自居,笑着回礼道,“见过徐少侠。” 徐逸风似乎不想和他多做客套,匆忙周到地结束了两人的见面礼节,伸手将华筝从他身旁拉开,一直温文尔雅的脸上带了一丝急切,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华筝捋了捋头发,抬起手腕,手指一勾,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瞎操心,我能有啥事。” 完颜康见状,意识到他们几人在桃花岛上共同生活了好几年,不然傻姑刚才也不会那么亲昵的黏着华筝,正想到这里,就见傻姑直冲他跑来,呜咽道,“大哥哥,我到处找你,可算找到了。” 饶是完颜康向来自认镇定,也不免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不像是说他掉进地洞不见之后的事,倒像是经年累月的寻找,“傻姑”两字刚想出口,又怕她也有了新名字,只好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傻姑眼里已经带上泪花,“找你带我回家!师公不让我走,让我学字画画,我不想学我要回家。我不认识回家的路,大哥哥你带我回去。” 好吧,当年的确是他把傻姑从家里拐走没错。完颜康目光转向华筝,以示求助,华筝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许久的我真的觉得没脸见人了啊,还在出差中,五一还要加班,真心苦逼啊,出差什么的真是太痛苦了,算了不树洞了,厚着脸皮丢半章上来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下面这个,谢谢beginning大人送的人设图,太开心了 不知道有木有看到文案上的推文,渊默大人的hp同人 另外还有一篇翻译文 ,已经完结,就要出定制了,我也帮默默校对了一部分~向大家推荐哦,是ss/hp的温馨文 祝大家五一快乐! 5.13 唔,厚着脸皮来补了半章……虽说好像没啥东西,咳,我觉得吧,这么半章半章的发太坑人了,以后还是一整章写出来再发…… 出差结束,前天回的学校,/(tot)/~~一个月没回来,冬天变夏天的,我的春装啊,都没来得及穿呐,伤感 总之,恢复更新了!对于断更一个月还记挂着这文的大家我表示非常感动! 第32章 全真七子 完颜康看见傻姑哭闹着回家,无奈之时也有些愧疚。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这也是为你好”的旗号下肆无忌惮,他当日带傻姑离开牛家村,说到底只是把她当作一块登上桃花岛的敲门砖,并未考虑过她本人的意愿。而这似乎也不需要任何考虑,有了黄药师和黄蓉的庇护,衣食无忧,能学习最高深的武功,不怕被人欺侮,总比在荒村野店困顿似乞丐的好。 他只好劝道,“想回你原来的家,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但必须要你师公同意才行。”傻姑拼命摇头,“我要回家,为什么需要他同意?我不要学写字,我要回家,再也不让他找到我。” 这时华筝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不为什么,谁叫你是你爹爹的女儿,那你就是你师公的徒孙,这是注定的,永远跑不掉的。这就是命,懂不?你出生在哪里,你的命就如何,这是你选不了的。” 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哑,傻姑不知听没听懂她的意思,或只是感受到话语中的压抑,竟止住了抽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华筝见状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完颜康说,“我领小意和傻姑离开这里,一会儿恐怕要打起来了。”完颜康点点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院墙背后。 他以往通常都是要午夜时才在花园小径与梅超风会面,求她传授武艺,梅超风授徒的方式与丘处机大相径庭,丘处机要求他静心打坐,熟记口诀,还要将武功招式练得一板一眼分毫不差,错了半点就要大声叱责,梅超风则不拘泥招式,也极少教授套路,却将多数时间用来两人拆招,若是他应对灵活机变,出手果决,梅超风便会点头赞赏。 而白日里,梅超风除了默默打扫院子,就只是在花园后墙处的小屋里休息打坐,连饭食都是取回屋中独自吃,府中下人的值房更是从来不去。包惜弱数次打算安排府中仆妇与她同住,以照料她眼盲起居不便,都被梅超风拒绝了。 几个月前,梅超风在蒙古显露身手之后,曾与完颜洪烈明言她仇家众多,完颜洪烈因此命令手下亲随对此严加保密,但提一字者格杀勿论。回府后,梅超风依旧默默无闻地在后院扫地,只是越发严格地督促完颜康练功,隐隐中有让他快些出师以便她放心离去之意。[.超多好看小说]然而几月下来的波澜不惊,让她也相信了当日马钰之言,马钰既答应不与她为难,就不会泄露她行踪给她仇人。 完颜康先去到梅超风住所查看,漆黑小屋中空无一人,又去厨房和值房问了一圈,也无人见过。便又绕回到后花园的假山处,正想传声呼喊时,远远听见有人缓缓吟唱,语调悠远平和,“一住行窝几十年。” 那声音似在高墙之外,又犹如近在耳畔,可见内力充沛功底深厚,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宽袍大袖面相和善的道士出现在庭院中,正是当日在蒙古相助郭靖的马钰。又一粗豪声音接到:“蓬头长日走如颠。”一个魁梧大汉随之出现,正是排序第二,曾为铁匠的谭处端。紧接着,一矮小道士从院墙翻过,身形敏捷轻功卓然,乃是长生子刘处玄:“海棠亭下重阳子。” 下一个声音让完颜康微微颤了一颤,那洪亮沛然的声音正是他的师父长春子丘处机,只听他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再下一个声音则显然气息微弱许多,乃是当日受伤中毒的玉阳子王处一,他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 接下去是广宁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全真七子中唯一的女冠清净散人孙不二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末了,大师兄马钰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几人显然是久别之后约了此处相见,只见他们神情肃穆,互相颔首致意。 目光交流之后,丘处机一声长啸,“铁尸梅超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作恶多端隐匿多年,为何此刻还藏头露尾?” 他的声音在漆黑的夜幕下回荡,久久不见回音,丘处机摇头叹道,“这铁尸向来心高气傲,受不得激,为何此时这么沉得住气?” 清净散人孙不二面容温和,道袍上却绘着一个骷髅头,此刻也皱眉道,“这铁尸藏身之处到底作不作得准?几位师兄是如何查探到的?又怎么说铜尸已死,只剩铁尸一个?” 答她的是谭处端,“也是机缘巧合,前月我在关外游历采药,就在入关的村庄处,当地村人当我是个游方道士,请我去做法事清祟,听他们说是尸妖作祟有人无端枉死,我心下好奇,便去查看了死者尸体。死的是个普通农夫,死状残忍,乍一看脑浆迸裂五脏六腑被掏出,也难怪被人当做妖物所为。我细细查看便发现,那尸体的头骨上竟然是五个手指粗细的洞,而内脏在被掏出前就已经稀烂,这种残忍至极的练功方法,只有……” 孙不二面色发白,“当年黑风双煞以九阴白骨爪的毒辣功夫纵横江湖,无人能敌,能以手指破人头颅的,再无他人。” 谭处端点头道,“我确定销声匿迹已久的黑风双煞重出江湖,又见无辜百姓被拿来当练功的活靶,一路追踪想要阻止,谁知脚力不及,总是相差一步,就这么一路跟到了中都,这里人口众多,实在难以循迹。谁知这时,就接到了大师兄的消息。” 马钰点点头,“我几个月前刚和这铁尸在蒙古会过面,见她与金朝六王爷相识,探问之下得知她是随行的仆从,因此猜测她之前十几年就在这王府中隐姓埋名。又听到谭师弟一路追踪她到了中都,便猜她依旧回了王府,几番小心查探,确定了扫地的盲女还在府中,故此通知几位师弟一同前来,务必七人到齐方可一战。” 丘处机扬眉道,“十年之前,那铜尸铁尸的功夫和我们师兄弟相比,也不过是伯仲之间。现只剩铁尸一人,又已瞎了眼,有怎么会需要七人结阵才能对付得了?” 完颜康知道此时不宜上前拜见师父,便暂且留在假山后,他确信黄药师就算再恨梅超风私奔窃书害死妻子,也不可能坐由他人教训自己徒儿的,就算是杀,也只能由他自己动手。然而他听见丘处机的话语,心中又是一紧:这全真七子一旦七人联手,便是要布天罡北斗阵了。这天罡北斗阵乃是王重阳的心血,教中弟子入门之后都要学习,七人成阵之后,若是阵法纯熟配合得当,威力能有七人之和的数倍。若是由功力深厚的全真七子来施展,更是足以克制任何绝顶高手。只可惜,全真教威名正炽,尚未遇到过需要他们七人同时出手的厉害角色,这阵法十几年来都未曾有机会扬名立万。 而今夜,梅超风就要成为天罡北斗阵的试阵之人。只是不知道,若是黄药师真来护短,他与全真七子能斗成什么结果? 完颜康心中存着一丝侥幸,虽觉得遇强而退实在不像梅超风的性子,但方才遍寻不着加上此刻的悄无声息,莫不是她得知全真七子的到来,便离开王府避开了他们?虽说全真七子是被梅超风的滥杀无辜引来,他也希望她能改邪归正,但全真七子此番前来出手,就算有黄药师护着梅超风,恐怕也伤亡不小。十几年的师徒情分,让他怎能坐视?更何况,她之前在蒙古的现身,是为了从江南六怪手中救出他,若非如此,也不会暴露她的藏身之所。 只听马钰摇头道,“丘师弟你有所不知,那铁尸的功夫已经高得匪夷所思,想必是又得了桃花岛主的真传。只是奇怪,那桃花岛主乃是一代宗师,徒弟在外为非作歹,竟然管也不管么?” 丘处机冷笑道,“那桃花岛主虽武功绝伦聪明绝顶,但为人行事怪诞残忍,教出两个如此心性邪恶的徒弟也不意外。” 短暂沉默后,刘处玄问,“当日听闻黑风双煞残忍狡猾,既狂妄又谨慎,既然曾与马师兄相遇,怎么还会回到这里?”说罢看向马钰,马钰叹道,“师弟有所不知。那时狭路相逢,斗则两伤,便约定了看在师门情面上不再计较恩仇。但谁知她依旧滥杀无辜,这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说罢,他又提气大喊道,“梅超风,为何还不出来相见!” 依旧无人应答,却见完颜洪烈聘来的一干武林人士,杂杂沓沓地从花厅赶来,其中只不见了白日曾暗算过王处一的灵智上人。只见众人都神色带忧,实力稍逊的面上还有几分惶恐。 方才全真七子的联诗仙风道骨飘然物外,实际上却是在以深厚的内力示威。王重阳当年技压群雄,独步武林,他门下七大弟子虽武功大为不及,且多数行事低调处事和善,但个个都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又有谁能想到,平日星散各地游历的全真七子竟然齐聚于此。之前在筵席上对白日街上之事大加吹捧的人,现在都已经在嘀嘀咕咕,埋怨灵智上人不该有眼无珠同全真教结怨了。 一群人中,只有欧阳克神色自若,他自恃西毒传人,欧阳锋与王重阳并称为五绝,那么他与全真七子也应是平辈相交。只见他笑道,“全真七子齐齐驾到,可是为了探访灵智上人?今日他与王真人一番切磋,一时不慎受了重伤,此刻无法出来相见,倒是辜负了几位的一片心意了。” 他这一番言辞可谓将黑白颠倒得滴水不漏,完颜康听了也不免佩服,这番话将白日之事说成是普通切磋,不提灵智上人的卑鄙暗算,只说他不慎受伤,若是全真七子继续追究,反而落了个心胸狭隘的名声。 只见王处一冷笑两声,“出手暗算,受伤也是咎由自取,今日的事也不必再提。我们师兄弟此番前来,是来寻找一位故人叙旧,还请各位不要出手。” 话音半落,欧阳克等人还来不及回答时,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地枭笑,“多管闲事的老杂毛,还真是阴魂不散。姑奶奶就在这里了,还需要谁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没写字,手感好差…… 男主又一次沦为人形摄像机,挠墙…… 全真七子出场的诗句出自射雕二十五章《荒村野店》: 又过一会,却听一人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郭靖听得出是马钰的声音,语调甚是平和冲淡。 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却甚粗豪。郭靖细看这位全真七子的二师兄,见他脸上筋肉虬结,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原来谭处端出家前是山东的铁匠,归全真教后道号长真子。 第三个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却是长生子刘处玄。只听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他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 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广宁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清净散人孙不二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 马钰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第33章 天罡北斗(附恶搞访谈录2) 一阵阴森的枭笑伴着一阵寒风传来,“多管闲事的老杂毛,还真是阴魂不散。姑奶奶我就在这里了,还需要哪个杂种出手?” 听到这话,全真七子都是面色一凛,惊喜之余还带有一丝紧张。只见一个白色人影运步如风,大喇喇地走到他们几人面前。 梅超风身材高挑,气势凌厉,站在严阵以待的全真七子面前也丝毫没有失了气势。她没有穿王府下人的役服,只套着一件宽大的素白长衫,衣角飘闪宛若幽灵,平日胡乱披散的长发被整齐地束起来,黑漆漆地直垂在后腰处。平日里被长发遮去一半的俊秀容颜完全显露出来,尤为醒目的是隐隐能看见疤痕的紧闭双目。 完颜康从未见过梅超风这种打扮,从他拜梅超风为师起,就没见过她有半分梳妆打扮之心,今日竟然梳理整齐,难道是不愿被全真七子看轻,以示郑重应敌? 只见梅超风对着马钰的方向一抱拳,高声道,“我梅超风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当日悬崖上和乱军中,两次承马道长宽柔相待之情,本不想再与你们为难……”她顿了一顿,从长衫下抽出毒龙鞭,“但今日你们辱我恩师,我虽知不敌几位道长,也不能就此罢休。马道长,今日要得罪了,亮兵器吧!” 马钰道:“当日我曾与你明言,造孽杀生绝不是习武修道的正途。我们师兄弟此番前来,不为比试武艺,只为劝你回头是岸,日后不要再滥杀无辜。” 梅超风哼笑一声,“一套一套废话还挺多,我梅超风不敬天不敬地,天地间就只敬我恩师一人。想要我听你们几个老道学的教训,等下辈子吧。”说罢,她将手中长鞭啪地一甩,“你们一起上吧!” 马钰摇头叹道,“我当日既说,看在先师与尊师黄岛主的情分上,不会与你大动干戈,此刻也依旧如此,更何况,在下与你既是同辈,又怎担得起“教训”二字。此番前来只是好言相商,一为无辜的人不再枉死,二也是为了你今后在江湖立足,你杀人太多行藏已露,恐怕你旧日仇家也快闻风而至了。” 马钰为人向来宽大谦和,说话亦是给对方留有余地,即便骄横乖戾如梅超风,竟也耐着性子听他讲完最后一句,“若你今后能不再生杀孽,一来不会为你师门增羞,二来我们全真教也可为你周旋前仇。这样,方不枉尊师与先师的一番英雄相惜,意气相投。” 听完马钰的话,梅超风勉强地哼了一声,但神色已经略微和缓。完颜康当日在岛上待了一夜,曾与黄药师稍谈起武林之事,因而得知黄药师虽愤世嫉俗,性情乖僻,将仁义礼法视如粪土,却最敬重忠臣孝子,当年五绝之中,他唯一敬重几分的就是曾起兵抗金的王重阳。梅超风对此也一定知晓,不然寻常的攀亲扯绊吹捧客套,又岂会让她放在心上? 马钰还在静待梅超风作答,丘处机却已耐不住性子,“马师兄,这恶妇作恶多端,你还指望她悔改不成?等我们比试一番,再问她悔不悔改!” 梅超风仰天大笑,“好,说得好,全真七子的高招就待我一并领教。是生是死,我梅超风都绝无怨言,只要让我为先夫报了仇!贼汉子地下幽灵,竟把杀了他的仇人引到我手中,哈哈!”她一面狂笑,一面将长长的鞭子一扯,竟然从花丛后拽出一个活人。 那人穿着青衣带着小帽,竟然是刚才假扮仆役的郭靖,只见他被鞭子缠住,手脚乱蹬,梅超风继续大笑,十分快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闯到我的地洞里,只能怨老天不开眼吧!” 难怪梅超风不在地洞里,原来是被参仙老怪追得走投无路的郭靖误闯了进去,这可是羊入虎口。梅超风手中呼啸一声,单手成爪,高高举起,眼看就要下杀手,王处一和马钰一同叫道:“不可!”仗剑上前凌厉地一击。见梅超风回身招架留有空隙,完颜康也绕过假山上前,手扯住鞭梢轻轻一抖,化开上面的内劲,郭靖这才从缠绕中解脱,大口喘着气,这时就见黄蓉急匆匆地赶来,带着尚且昏头涨脑的郭靖远远避开。 梅超风自然早已分辨出他的足音气息,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尚自有所顾忌,没在人前称他为徒,完颜康却不想再隐瞒,跪在她身前,道,“师父,此人杀不得。” 梅超风面色一沉,就听黄蓉远远地喊道,“梅若华!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在爹爹面前为你说情!你若是杀了他,我就跟爹爹说,永远不让你回岛上。” 丘处机刚才救下郭靖之后,就回身组织布阵,一听到完颜康口中所称的“师父”二字,顿时须发怒张,大声喝道,“小孽畜,你竟敢背弃师门,与那邪魔外道为伍?” 完颜康抬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想再藏头露尾,之前隐瞒是为了师父安全着想,并非不愿或不敢承认。另拜他师,隐瞒数十年,是徒儿年幼无知,请师父责罚。” 丘处机怒火更盛,“好!好!原来我这十几年都是养虎为患!你拜她为师有多少年?” 完颜康如实道,“只比拜您为师晚了三月。”梅超风在旁听了不怒反笑,“康儿,你说你有个男师父,原来就是这老顽固道士?难怪什么都教不会你。” 一时间气氛僵持,幸而王处一在旁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这个是丘师兄你收的徒弟?难怪为人不错,又很能干。”丘处机听了不明所以,王处一道,“他今天已经认祖归宗了,等下再同你细说。” 丘处机虽说脾气急躁,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听见“认祖归宗”几个字,料到其中另有原委。便瞪眼道,“小畜生,还不来见过几位师伯师叔,还要与那妖妇站在一起么?” 梅超风性子向来强悍不服输,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推开完颜康,“臭小子,还不让开,也不怕风里闪着舌头。”骂虽骂,却一掌将他送到了不会被波及受伤的地方,她则独自挥舞着银鞭,径直攻向全真七子。 她那鞭法既凌厉霸道又灵活诡异,全真七子持剑应对,竟无法完全避开,武功稍弱的几人衣衫都被划破,十分狼狈。这时只听丘处机一声呼喝,七人渐渐站成左四右三的位置,丘处机位于正中。梅超风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继续以那条长得骇人的长鞭牵入敌阵,谁知那七人之力在阵成之时已经连成一体,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鞭子的去势每每被轻易化解,又过片刻,长鞭竟然被阵法裹挟住,能挥出的范围越来越小。 完颜康看得心惊,梅超风顷刻之间就被克制,而全真七子却好似只出了三分力,他们此刻想要出杀手,击杀她也是轻而易举。只听马钰柔声道,“你只要立誓不再伤人,我们师兄弟立刻撤阵。” 梅超风好似失去了理智,发出一声低哑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上踢下窜,黄蓉在旁惊叫道,“你们是借我师姐来摆阵练功!” 丘处机等人闻言自然不悦,“请黄姑娘不要胡言乱语。” 黄蓉微带怒意哼了一声,“梅师姐这般武功高强的对手,哪能轻易遇上,你们早就可以伤她,为何一直只是困而不发?定是要累得她筋疲力尽而死,让你们把阵法演练纯熟之后,方肯罢休。” 全真七子自然说不过伶牙俐齿的黄蓉,便不再作答,集中精力在布阵上,只见梅超风连使白骨爪和摧心掌,招招狠辣凌厉,却依旧被全真七子的掌力牢牢困住,急得她哇哇怪叫。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好哇,七个杂毛合力对付我的徒儿啦。”说完,一个青影飘落在地,王处一怔道,“是桃花岛主,我当日随师父于华山绝顶见过。” 说罢,便示意当“天权”位的丘处机收阵,阵法一收,梅超风势如疯虎,突出重围后跑得不见人影。这时哪里还有人敢去追,只见王处一上前向黄药师见礼,谁知黄药师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他脸上,丘处机见势不妙,大叫道,“归位!” 但重新布阵为时已晚,黄药师身形一动,谭、刘、郝、孙四人脸上都吃了一掌,他身形极快,哪里由得他们重新布阵,又听格格几声,竟然已经拔去几人长剑,从中折断。幸而丘处机还仗剑与他抵挡片刻,趁这空隙,其余几人重新占定方位。 阵法一成,情势立变,黄药师笑道,“王重阳居然还留下了这一手!也难怪我那不肖徒弟要吃亏。”说话间,双方已经啪啪啪对了十几掌,只见黄药师在阵中身形灵动,掌风翻飞,变化莫测,而全真七子也不似刚才对付梅超风一般以静制动,数次移形换位,阵法依旧一丝不乱。 完颜康此刻已目眩神迷,他一直无心无暇钻研八卦五行星象历算之术,而这时见到这般奥妙无穷的布阵,以及高手对招时顷刻间便瞬息万变的局势,一些早已烂熟于心的语句,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脑海中,正是九阴真经下册中记载了的北斗相位。 王重阳创建的天罡北斗阵并非来自九阴真经,然而九阴真经乃是黄裳从道家典籍中自行领悟,全真武学又是正宗道家,原本就是同出一源,更何况天罡北斗阵取自北斗七星,只要是识得星象精通推演之人,都能算出其中的种种生克变化,因此这阵法同书中所述竟是同出一辙。 完颜康本来对九阴真经中的一些玄之又玄的相生相克不甚理解,此番见到这等高手比拼,用得又是正宗道家阵法,又见他们双方攻拒进退颇有法度,原本没有用心去琢磨的关窍,竟然一点一点通悟了。 豁然开朗的狂喜之间,完颜康迫切地想要找人倾述探讨一番,他忍不住扭头向四方张望,才想起华筝方才就说带着小意和傻姑走了。他心中略有些替她遗憾,心想这么难得的让武功进益的机会,她那个围观狂居然错过了,书本中所得的领悟毕竟有限,远远不及亲眼见人行功布阵,以实战加以印证来的透彻。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砰砰砰地几声闷响,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看晕过去,摔倒在地。那几人原本武功就不济,贪看阵法中的奥妙,又不知其解,看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支撑不住倒下。 其余人见状,都纷纷扭转视线,不去看那拼斗的八人。只有黄蓉一面捂着郭靖的眼睛,一面凝神观望,面上也是了悟的神情,她从小跟黄药师学习奇门之术,虽不精通却也算得上根底扎实,人又冰雪聪明,自然能看清阵法中的玄妙而不被影响。 这时全真七子牢牢占定方位,奋力抵挡,谁也不敢有所疏忽,这天罡北斗虽说威力无穷,但只要损失一人就无以为继,而黄药师也是骑虎难下,连变多数门武功,也无法将局势改变分毫。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 第34章 折戟沉沙 毋庸置疑,那声宛若野兽的嘶嚎是刚刚奔离的梅超风。(.无弹窗广告) 凄啸在夜空中回荡,酣斗中的几人都神色一滞,但手上脚下依旧不敢放松分毫。黄药师面上愈发阴沉,自是心焦,全真七子也同样神色惴惴,双方都知这场比试极难分出胜负,纵再打上几个时辰怕也依旧难解难分,马钰便沉声道,“令徒安危要紧,不如就此罢手?” 黄药师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双方拳掌不松,脚步亦不见放慢,斗转星移之间,黄药师的位置已从北斗之形中渐渐移到了勺尾,而全真七子同样阵型不乱,于此同时也不再以阵型束缚,几步之后两方渐渐脱离开来。 那声长啸好似一记重锤,将完颜康从目眩神迷的阵法中敲醒,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的方位,这时见黄药师飞身离开,便不假思索地紧紧跟上,全真七子略微踟蹰了一下,也跟在他身后。 几步之后,竟又回到了地洞外的假山前,远远听见撞击的闷响,竟是梅超风以手掌击打假山石所致,激得山前碎石四溅。只见她宽袍大袖呼啸如风,猛打狠踢势若疯虎,比方才比武时情形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梅超风原本齐整的发束四散开来,如黑焰般在夜空中飘舞,她面目狰狞,张口大吼,却只有不成句的嘶哑声音,神情绝望宛如陷入困境的野兽。 黄药师的青影快如闪电,飘到她身侧,出指点住穴道,梅超风软绵绵地瘫下来。黄药师双臂接住,高声喝道,“你们下了什么毒?” 毒? 完颜康也已冲到梅超风身边,她黝黑的脸上向来不见血色,只能从泛白的嘴唇中看出似是中毒的迹象,只见她紧闭双目上的惨白疤痕愈发狰狞,脖颈上青筋暴起,因被封了穴道而无法大动作,宽大白衫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可见她双手双足都在抑制不住地痉挛。 他猛然听见黄药师的怒喝,这才想起向周围看去,这一看,竟然发现假山侧站着江南六怪,从穿戴的御寒皮毛样式中还看得出蒙古生活的痕迹。只见他们六人衣角发梢略微凌乱,神情颇为狼狈,似乎刚刚同人交手过,但几人手中并无兵刃,鞭子缠在腰上,刀剑也都在鞘中。 这便是无知者无畏了,几人并不知黄药师武功之高,性子之乖戾,见黄药师面色不善也毫无怯色。柯镇恶脱口而出,“我们兄妹七人,就只有我老瞎子的暗器有毒,你看看哪里有暗器的伤?都是那疯女人自己……” 朱聪却知此时人命关天,便也不顾冒犯大哥,沉声打断道,“方才不期而遇,就见她已经神志狂乱。我们虽与她有前仇,但早经马道长调解,双方再不动手,我们兄妹几人虽是市井粗人,也决不会不守信义,落井下石。” 黄药师闻言只重重哼了一声,他双眼一直盯着奄奄一息的梅超风,看也不看他们。他盘膝坐在地上,将梅超风伏在他身前,一手抵住她后心,运真气到她体内,另一手则把住她脉门。 完颜康也已跪在梅超风另一边,心急如焚,不由自主握住她另一只手,一握住脉门就感到梅超风内息狂乱,在经脉中四处狂奔,比他之前喝掉蛇血时还要凶猛百倍,难怪梅超风方才状似疯癫,怪力无穷,原是体内的万分痛苦所致。只是黄药师为何说是因毒所致?这种情形内力紊乱倒更像是走火入魔。 不及多想,完颜康就感觉到她体内有另一股浑厚深沉的内力在压制着乱走的真气,他抬头看向黄药师,见他点头允诺,便将一手抵住梅超风胸前膻中,正好与黄药师抵在她背后的手相对,缓缓输入内力,却都好似石沉大海,消弭无形。 “这是什么毒,能救么?”黄药师没有答言,完颜康这才发现黄药师双眉紧蹙,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方才同全真七子那一番酣斗也不曾见他显出力有不逮的迹象,可见梅超风的情形着实凶险。 片刻后,黄药师放开握住梅超风手腕的手指,对他摆了摆手。这动作好似一盆冰水将完颜康从头浇到脚,竟是示意他不要再无谓地浪费内力,完颜康此时虽未后力不继,但也清楚地感觉梅超风的内息渐渐稀微。 竟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黄药师脸色铁青,声音隐隐带了一丝颤抖,“若华,你说是谁害得你,我这就叫他们统统偿命!”说完,抬头斜视江南六怪,冷哼了一声,“是那六个下的毒手么?” 黄药师解开她穴道,交给完颜康,起身向江南六怪走去,可刚迈出一步便停住了。原来梅超风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而她这一抬手,就似乎耗尽所有力气,片刻后,她的手再次无力地垂下。黄药师急忙回身扶住。只见梅超风面上的痛苦狰狞稍减,双唇略微翕动,发出嘶哑含混的喉音,或许就是被毒哑,从嘴型方能看出她应该是在叫,“师父……” “是不是他们?”梅超风的头无力地搭在他膝盖上,微微动了动,看得出是在摇头否认。(.) 黄药师握住她手,放在旁边的沙地上,一字一字铿锵道,“那你写出来,告诉为师,为师一定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梅超风的手垂在沙地上,半响微微动了,先是凌厉的一撇,然后抬起再落下,划出交叉的一横,然后一个弯儿,又一个弯儿。 沙地上一个赫大的“九”字。 九阴真经! 再无他解,完颜康跪在黄药师身前,低声道,“师父是在求您原谅,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重归师门。” 黄药师恻然不语,“你师父伤不至死,只是内力尽废,筋骨半残,我自然会带她回岛疗伤,不会让她任由江湖上的杂碎欺侮。至于回归师门……” 伤不至死?这么说,只是废掉武功,生命还是无碍的?完颜康不知自己应该是喜是悲,以梅超风那般傲然的性子,怎能忍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之力?梅超风似乎听见了黄药师的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起身,跪在黄药师身前,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黄药师似有不忍,正想伸手去扶,突然就见梅超风兔起鹘落般起身向后一跃,狠狠将后脑撞向身后山石的尖角,顿时血流如注,染得长衫一片血红。 黄药师早已抱住她,却见此时伤重,无力回天,流出泪来,“若华,你这又何苦!我这就再收你为桃花岛的徒弟!你听见了么……” 梅超风似是听见了,只见她面上露出笑容。那一抹笑容凝固在脸上,十分诡异,再细看,原来她气息已绝。 围观众人见此惨状,摇头叹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魔头,死状竟如此凄惨。黄药师抱起梅超风的尸体,站起身来,冷冷地环视了一圈。 冷夜中只听见纷纷倒吸冷气的声音,纵然不是人人皆知东邪之名,但人人都已见到黄药师以一敌七与全真七子打成平手,且那七人还是依仗着天罡北斗之势,又见武功强横心狠手辣的黑风双煞之铁尸称他为师,在他面前诚惶诚恐,怎还能不心存忌惮? 完颜康早已按捺不住,问道,“黄岛主,我师父中的是什么毒?”黄药师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还叫我岛主?”他方才领悟,改口道,“师公。” 黄药师面上微带笑容,又转瞬即逝,道,“这毒前所未见。你师父的外功横练已经炉火纯青,刀枪难入,身上也不见中暗器的痕迹。若是中毒,只可能是从口鼻吸入,或是混在茶饭之中服下。” 说罢,他环视周围,“我徒儿之事,必须有人抵命。若无人肯认,那就一个不少,全都给我徒儿陪葬。” 此言一出,完颜康心中发冷,黄药师虽是武林泰斗,却最厌恶虚名俗义,行为乖张与世相悖,视人命如草芥,他性子一发,怕是真会做出屠府之事。 这样一来,到底是何人下手也无从查问了,恐怕真相今后再也不见与世。完颜康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想前后因果,只是越想,便越发心惊:江南六怪纵然能够用毒,也不可能毒术高明到能令黄药师辨认不出,那么恐怕他们所言不虚,即梅超风在来到假山处与他们狭路相逢时已经中毒。而梅超风同全真七子比试之前,双方还曾交谈数十句,那时她傲视睥睨,言语清楚,还不见有任何中毒迹象。 再细想,当时梅超风与全真七子相斗之时黄药师出现,全真七子这才放她脱阵时,而她那时似乎已经陷入疯狂,那么,她岂不是只可能在天罡北斗阵中中毒。可全真七子布的是剑阵,全神贯注首尾相应,又怎么可能在双方困斗之时暗算下毒? 或许,方才那个九字,是说她不是中毒,而是因为修炼九阴真经走火入魔?那么方才的天罡北斗恐怕就是走火入魔的诱因。那么黄药师为何不肯承认这一点?是真有中毒的证据还是不肯承认当初自己来之不义的九阴真经,才是害死徒弟的真凶? 只见黄药师抱起梅超风的尸体,对郭靖横眉道,“小子,是你杀了我徒弟陈玄风?” 郭靖昂首道,“就是我!与我几位师父无关。”黄药师嘿嘿冷笑几声,还没说话,黄蓉先急了,“你要是杀了他,我就永远不回家。不对,我要陪他一起死!” 纵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礼教乃大防,此等当众表示同生共死的惊世骇俗之言,引起一片讶异之声。紧接着黄蓉就拉起郭靖的手,跳出院墙,只听郭靖大喊,“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或许是想告别,可还没来得及挨个叫完一遍,就已经去得杳不得音。 黄药师哼了一声,似乎对奇装异服的江南六怪十分不屑,看也不看一眼,连带全真七子也只是余光扫了一扫,只正对完颜康道,“这些帐以后留着细算,我先带你师父的尸体回岛安葬,了了她的死前心愿……”说到这儿,他声音一滞,又接着道,“你见到我徒儿徐逸风,告诉他独自带傻姑回岛上吧。” 说罢,青影一闪,倏忽不见。 丘处机何时曾被如此蔑视,脸色铁青眉毛倒竖,大约又想起完颜康另投他门之事,满腔怒火都冲着完颜康发了过来,“你这逆徒,半刻钟之后,给我滚到练武厅来!”说罢一拂袖子,“几位师弟先跟我来,我先讲前因后果讲清楚。”其余六子面面相觑,王处一摇头叹息,也都跟着丘处机离开花园。 完颜康苦笑道,“死路一条,还判个半刻钟的死缓做什么?”随后对完颜洪烈及众人道,“晚辈要去聆听家师教诲。父亲与几位前辈英雄请先前去休息吧。” 众人见状,纷纷离去,方才门庭若市的后花园,转眼只剩下一片灰茫茫的雪地。 静如死水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华筝站在假山的阴影中,身后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软趴趴地压在另个人的肩上。完颜康问道,“你们刚去哪里了?怎么还在这里?”身后那人影答道,果然是小意,“我们本来要走的,听见惨叫声,回来看看怎么回事。”完颜康见这期间,傻姑一直毫无声息地被小意扶着,又问,“傻姑怎么了?”小意答道,“被吓昏了,没有大碍。” 华筝对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黑色的夜行衣显得脸色愈发苍白,她表情茫然,目光迷离,“她死了么?”完颜康叹口气,他想起梅超风和华筝也颇有渊源,甚至相识早于他数月,叹道,“不要想了,都是命数。” “命数?”华筝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轻抬下巴,斜望着漆黑的夜空,轻声道,“从这里开始……变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出野外去了半个月,去了吉林和呼伦贝尔~今年的雨水好,草很绿,真的太美了~不过还是仅限于在车上看吧,走在草里一脚能踢出一百只蚊子…… 总之,更新了,然后接下去暑假了,大约都在学校或者家里宅着,大约能够继续更新吧 不要pia我,总之,我十分诚恳地建议,大家最好还是收藏了等完结吧,顶锅盖逃…… 第35章 长夜漫漫 “命数?”华筝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轻抬下巴,斜望着漆黑的夜空,轻声道,“从这里开始……变了么?” 命数?对于梅超风的死,完颜康兀自心痛,却眼泪也不敢掉。此一夜过后,江湖路只会更为凶险:他身为黑风双煞之徒,东邪之徒孙之事,定要传遍江湖,难免会有诸多旧仇新恨找上门来。 而丘处机,也正为他另拜他师之事大动肝火,虽说有父辈的因缘,不会直接将他逐出师门之类的,但也少不了一顿责骂甚至惩罚了。想到这儿,完颜康不由得耸耸肩。 “喂喂,你还真要去那些老杂毛那里去认错受罚不成?”华筝见他要走,从山石上跳来着,落在他面前。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一辈子不和他们见面吗?” “理那群人干嘛,又要跪来跪去的。” 完颜康这会只能苦笑了,想起方才从客栈回来时,华筝半笑半讽道,“你跪得倒真熟练。”看她眉眼,似是漫不经心的嘲讽,隐隐却有些怒其不争的情绪在里面,便知华筝是看见他对杨铁心郑重跪拜一事觉得刺目。他早已看开,也知华筝对下跪极为抵触,无奈自嘲道,“天地君亲师,谁敢不拜?熟练倒也说对了,节礼上觐见皇上,还有王爷王妃,都是要大礼的,这还没算上丘处机和梅超风,我那可是双份的师父礼。” 华筝撇嘴道,“那我怎么就不用?你就是不肯学我,抛开一切逍遥自在,你看我用得着跪哪个?” 完颜康并不否认,心底里有几分是一直羡慕她的。然而逍遥自在,天不羁来地不拘,又谈何容易?草原上早年的生存艰苦,方才换来华筝几分自在,而他从小的锦衣玉食,严父良师,自然伴随着种种繁文缛节,又岂是能说抛开就抛开的?于是笑道,“切,德行。蒙古现在还没什么等级制度,没有跪拜之礼,你师父又在古墓里隐居,才逃过这些。如果你没出山,在你师父面前不也是要这样?你会因为不想跪她,就不要她这个师父教你武功了?” “我师父……”华筝一时语塞,怏怏地住了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出起神来。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踟蹰不敢言。 完颜康摇摇头,转身离开,厚重的靴子落在新铺的雪地上,吱嘎作响。以他轻功早可以踏雪无声,只是华筝的视线一直在脑后纠缠不去,心中莫名的烦躁。 丘处机让他去听候发落的习武厅,是完颜康自小跟随丘处机打坐练武之处,这是王府西角的一处院落,开了扇角门通往府外小巷,一间大厅及厅前空院作习武只用,厅旁两间厢房,是供丘处机歇息所用,只是从未见他在房中过夜。 这一处与梅超风所住后花园边的小屋恰恰对角,不然,十余年来,这两人从未见面,也堪称一件奇事了。 此时这厅中鸦雀无声,却灯火通明,仿若审判。 完颜康心中自是不惧,当初他既然敢认下梅超风作师父,自然料到今日。他原本只愿自己武艺有成,再加上处置得当,尽力得个两全。谁料想今日,梅超风猝然离世,黄药师与全真七子一番交手,又认下他做徒孙,竟然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台面上。 他心中只希望这番剧变不要影响出逃路上的杨铁心包惜弱二人,至少他们的性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他一面盘算一面走向习武厅,步子并不快,却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 门口稍里片刻,只听丘处机道:“贫道也曾试过他几次口风,见他贪恋富贵,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教诲他为人立身之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道哪有这耐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子说明他的身世,接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1】 听丘处机这口气,倒像是同江南六怪说话一般。完颜康深吸口气,推开门,之间全真七子,江南六怪,都齐刷刷的坐成两排,他心里自嘲道,又有几分像是rpg的场景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挨个过去点一下对话? 他前脚刚进,一片雪尘还随着袍角飘荡,就听丘处机大吼道:“孽徒!还不跪下!” 跪下? 华筝的嘲笑犹在耳畔,完颜康突然觉得膝盖在刺痛,仿佛被那片雪尘钻了进去,冰冻了血液,堵塞了经脉。 他直挺挺地站住,拱手低头行了一礼,“见过江南六侠,见过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叔”,他又顿了顿,不卑不亢道,“徒儿聆听师父教诲。” “你还知道我是师父?你另投他门,行为不端,甚至与江湖败类为伍!我只希望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完颜康抬起头,将屋内众人的表情收于眼下:江南六怪想回避又无从回避,只好个个眼观鼻口观心,十分尴尬;丘处机的震怒不是假的,他原本已经神情和缓地同师兄弟说话,却在看见他进来的一瞬间,瞬间阴云密布;而今夜在客栈见过他认祖归宗的王处一虽面色凝重,却对他微微点头,是令他宽心不必惊惶之意;马钰则面带愁色,摇头不止,好像并不赞同师弟丘处机的作法,其余几人也都是微微蹙眉。 完颜康回道,“徒儿当时年幼无知,并不知师父只能有一个。等年岁稍长,知道这是大忌之后也无计可施了,毕竟我曾对她立誓,她教我习武的事不对任何人透露。” 丘处机猛地一拍桌子,“混账!我当时收你为徒时,难道没有讲过这些规矩?” 完颜康答道,“徒儿年幼,实在不记得师父曾说过。”虽然他确实是记得的,不过此时也只能推到丘处机没说清楚上,气得丘处机吹胡子瞪眼,只听郝大通笑道,“丘师兄性子急,想必也没有耐性叮嘱这些个细枝末节的规矩。” 由此看来,其余六子并不想严惩此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丘处机刚想反驳,话头已经被马钰接过去,“这也奇了,那黑风双煞武功毒辣阴狠,与我全真武学的宽厚博大全无相似。(.好看的小说)何以这十几年,丘师弟都未曾发觉?” 丘处机眉头一皱,正要答言时又听马钰说道,“看看你武艺如何!”马钰话音未落,宽袍大袖早已飘然而至,“虽是试试你功夫路数,藏私耍滑可不行!” 完颜康开始还以为马钰会只出三分力,谁知竟然招招逼近毫不容情,不给他思索如何出招的机会,从而看他在本能反应下会用出哪家的武功路数。 数十招过后,马钰笑呵呵地收手,道,“众位以为如何?” 谭处端点评到,“招式虽不拘于我全真武功,但并无黑风双煞的阴邪招式,内功也全是正统道家的内功心法,虽有一丝轻灵取巧之意,乃年轻人的浮躁之气,假以时日,也不妨事。”其余几人都点头称是,连丘处机都沉吟不语,面色稍缓和。 完颜康并不意外,自从他和华筝早早得了九阴残本,便约好严守秘密,不对任何人谈起,又为了避免在读过九阴真经且聪明过人的黄药师梅超风面前暴露,两人只专注于内功心法和攻防要诀,对于具体的招数只匆匆浏览,不曾修习,只等到日后内功大成融会贯通时,两人再好好拆解熟练。 马钰正色道,“你和铁尸梅超风到底是何情形,你一一讲清,分毫不得隐瞒,我们自会做出公断。” 完颜康对马钰的人品气度颇为敬重,远远甚于性情暴烈的丘处机,他恭敬回道,“她独身一人在府上,不喜与人来往,十分孤苦,晚辈不忍心拒绝她收徒之心。而她日日居于王府,朝夕在侧,不似师父飘然而至,匆匆又走,因此同她练武的时间,反倒比师父更多些,”他顿了顿,迟疑道,“也更为亲近些。” 马钰又问,“那为何你的武功路数全然是道家一路。” 完颜康回道,“黑风双煞的武功虽然霸道强悍,然而武学一道,还是以全真武学道家正宗为正途。”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位道长都面带得意,完颜康趁热打铁,“我父母之事,想必王师叔都已经对众位分说明白了。” 王处一道,“我本打算明日便与假扮成你娘的穆姑娘上路,往南宋去,不过方才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由丘师弟替我前去,也好寻找当年陷害义士的狗官,纵寻不到,也要再去杀几个狗官卖国贼。” 那所谓的“狗官”恐怕就是早已尸首异处的段天德了吧,华筝当日曾说要将他首级送去郭靖母子处,谁知两人吵翻,无暇顾及,事后也再没有提起此事。丘处机也好,郭靖也好,再想寻仇,也只能寻得一座孤坟,荒草栖鸦而已。 完颜康点头答应,这一路安排本来是为了吸引完颜洪烈的注意,由丘处机劫走王妃带回南宋看上去更为合情合理。又听马钰道,“我们齐聚中都,只是为了制服铁尸。既然万事皆休,我便西去重阳宫接应杨兄弟夫妇,再送他们去西夏避难。” 丘处机冷冷地补充道,“等你父母安全无恙,你便立刻脱离王府,跟那金狗一刀两断!今年三月廿四,赶去嘉兴府醉仙楼。” 完颜康心里也在冷笑,到时总能找个不赴约的理由,看你能把我怎样,嘴上却应道,“徒儿遵命!” 丘处机素来知道这个徒儿阳奉阴违,但也无从发作,只好对早已老僧入定的江南六怪道,“教徒无方,让各位见笑了。” 柯镇恶哼了一声,“教徒无方!哼,我们的徒儿跟个妖女跑掉,是不是也是教徒无方?这桃花岛一门妖孽,倒真是我们两家的克星了。” 不等丘处机把他撵出来,完颜康便告辞离开,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华筝,信步走到后花园,发现她果然还立在假山前,石雕般一动不动,被雪埋了半个脚掌。 完颜康叹道,“你还真是不怕冷,雪地里也能站这么久。” 华筝没有回头,只是问道,“都解决了?” “暂时吧。” “你真觉得这样能两全其美?” “想不出人命,也只能这样了。” “不死,就可以了么?” “总要有命在,才能再去想别的吧。” “总要有命在……么……那你,保了杨铁心两个,还要保完颜洪烈不死?” “只要他别自寻死路,应该不难。” “那假如郭靖要杀他呢?你怎么办?” “郭靖为什么要杀他?”问完他想起来了,“成吉思汗的命令?” “还有……”吐出这两字后,她好像忘记了原本要说什么,怔怔看着空中的雪花飞舞,半晌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去江南?”华筝又问道。这两个问题倒是有些颠倒了,一般应是先问去哪,再问何时动身。 “我既然要造成他们回乡心切,往临安故居而去的假象,自然也要把戏做足,把他的注意引到南边去。” “到了江南你要去哪里?桃花岛?” 完颜康点头,一来黄药师要他转告徐逸风将傻姑带回岛上,便是要他随行护送之意,二来梅超风在府中尚有些衣冠饰物,也必须送回岛上一同安葬。“你也一起来么?” 华筝默然不语,半响后才轻声道,“我再想想……”随后陷入了沉思。完颜康在来途中曾问起九阴真经,得知她在岛上尚未得手,见她沉思颇久,定是再做计划筹谋,也不再追问。 完颜康见过很多次她想事情,都是面色空茫神游九天状,便轻轻点了下她脑袋,“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想。”华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想睡。”他无奈笑笑,“嗯?那干嘛?”华筝低声道,“我要去把那些头骨埋起来。”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来到中都北面的山脉。带着一大袋子头骨翻墙出城爬山,对他二人虽不算难,可开始挖坑时,完颜康却犯了难,数十个头骨,是要一个一个单独埋么? 他回头去看,却见华筝又怔怔地出神,什么都不理会。他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先挖起坑来。等挖好后,华筝走过来,把头骨一个一个安放在坑底,整整齐齐。坑很快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土包。 华筝安坐在坟的一侧,正对着北面黑黢黢的荒野,她嘴里喃喃念着费解的音节,完颜康隐约能猜测,那是萨满在葬礼上的咒语,请魂魄安息去往长生天。 咒语念毕又是一首歌,喑哑低回。 他本来以为又是送葬的歌,可听到歌词,又大为诧异,那竟是女子出嫁送别时才唱的。 “老哈河水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拖着缰 美丽善良的姑娘啊 出嫁到遥远的地方 毛皮缝制做帐篷 绫罗绸缎做新装 美丽善良的姑娘啊 再也回不到家乡”【2】 那首歌在最后的“家乡”上拖了很久,久得好像比夜还要长,当那悲伤的尾音也没入黑暗之后,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牛皮酒囊,将里面的烈酒,洒向新坟的土堆。 酒的香气混杂了新翻出来的泥土,借着雪的清冽,散发出醉人的味道。 一座孤坟,十余魂魄。百年事毕,千里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更新了。当然这么久的断更,我也很想找到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说导师的项目啦论文啦下个月要考的雅思啦之类的,然而我不得不承认那些都不是借口,因为我暑假的彻底堕落导致工作基本没做论文影子都没雅思也可能要悲剧…… 过了这么久,如果还有人看,那应该是很幸运的了。故而在此,对一直留言鼓励的几位同学表示真诚的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的动力和支持 不得不说,断更的原因之一除了游戏的诱惑以外,评论少也是个重要因素吧,尤其是拼死拼活写了三章却加起来只有个位数的留言的时候,还是会很灰心。不过现在应该可以摆脱这种心态了,因为隔了这么久我发现,这个故事对我很重要,我要把它写完。只为了自己而写,不管有没有人看,也不管评价是好是坏。 当然可能不会很快,周更是我唯一能保证的了…… 【1】出自原文十一章《长春服输》:丘处机道:“贫道也曾试过他几次口风,见他贪恋富贵,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教诲他为人立身之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道哪有这耐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子说明他的身世,接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岂料杨兄弟尚在人世,而贫道和马师哥两人又着了好人暗算,终究救不得杨兄弟夫妇的性命,唉!” 【2】改自蒙古民歌《诺恩吉雅》 10.9日修bug 郭靖杨康的比武之期,是三月廿四……之前写成了八月十五,跟后来另一场比武的时间弄混了 第36章 钦差密旨 一夜寒风未尽,晨曦将至之时,完颜康回到王府。[.超多好看小说]他四处查看问询一番,得知昨夜的一番混乱已经落幕,所有不请自来的武林人士都已纷纷离去。趁完颜洪烈早朝未归,他又去往昨日的客栈,只见丘处机和穆念慈已经打点好行囊,准备趁城门刚刚开启时,便往南去。 他拿出从包惜弱房中拿出的几支珠花手钏,“这几支首饰,在沿途的当铺换钱。”穆念慈接过首饰,点了点头,丘处机道,“哪里需要这个!”完颜康解释道,“我父母正往西夏走,你们留下些痕迹在路上,就能让他们更安全几分。” 朱聪在一旁道,“那金朝王爷昨日看见我们几个,可是认出来了,想必也想起当年的事情了,不会起疑么?”完颜康摇头道,“他这几日正忙,也没有发觉我母亲不在了,我再掩饰一下,估计还能拖延一日两日。江南六侠也要去江南么?” 江南六怪不会认不出他是几月前在蒙古交手之人,但都心有默契般地互不提起,见他问,韩小莹便答道,“你郭兄弟不知去了哪里,但肯定往南去不会错,至少今年三月廿四赶到嘉兴醉仙楼,他是不敢忘的。我们兄妹几人也要回故乡去,正好同丘道长穆姑娘一同上路。” 丘处机却问,“你之后如何打算?还要同那金贼父子相称?” 完颜康低声答道,“师父时常教导我为人不能忘本,我父母是宋人,是我根本。我养父养我十余年,也是根本。等我父母平安脱身离开金朝边境,再做打算吧。”他感觉到了丘处机的怒气,补充道,“金朝的荣华富贵我是不会要的,但我养父因我母子之故再无子嗣,不能抛之不顾。” 听到这句,丘处机勉强哼了一声,这时穆念慈已经将他递过的首饰收好,悄声问道,“我义父义母能否顺利脱身?” 完颜康对她微微一笑,他对穆念慈原本在小说中的形象便印象很好,几番接触后更是敬爱她人品,便道,“吉人天相,穆姑娘不必过虑。反而你和丘道长一路往南,路上要小心才是。” 不知她这一世姻缘何在,她为人正直,又一心为国,武林中有众多爱国豪杰,让她找到一个人品武功都出众的应该也不难。 送走众人后,完颜康急忙赶回王府,谁知竟在王府门口碰见宫中的陈公公,传下圣旨,要他立刻进宫面圣。完颜康接旨后随了陈公公去,路上悄悄往他袖子里塞进一张银票,低声问,“请问,圣上传召是何事?我父亲可还好?”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接过钱,“王爷乃国之栋梁,深得圣上信任,小王爷不必担心。” 完颜康揣摩片刻,放下心来,随之进宫去。这时早朝已散,面圣之所是上书房,而这皇宫他自幼常来,早已轻车熟路。待传报之后,完颜康进去向皇帝行礼,眼角迅速地扫了一下四周,除了大金皇帝之外,屋内只有一人,正是早朝未归的完颜洪烈。 此时在位的是金章宗完颜璟,金世宗完颜雍驾崩之后,身为皇太孙的完颜璟继位,这位年轻的皇帝自幼喜欢琴棋书画,极恶游猎骑射,这位崇尚汉文化的年轻皇帝继承了祖父的政策,维持宋金之间的和平,继续推行汉化政策,鼓励女真族与汉人的通婚,他通读诗书,颇有经国之才,又不拘一格重用各族的人才,继位十几年来一直朝廷清明,这段时期的北方中原也因此太平昌盛,史称大定明昌之治。 完颜璟之父是金世宗的长子,以储君之身早逝,完颜洪烈则是金世宗的第六子,因此也是金章宗完颜璟的六叔。完颜璟自继位以来,便对完颜洪烈十分倚重,而完颜洪烈也恪尽职守,从未有不轨之心。 金章宗完颜璟年近不惑,只比完颜洪烈稍幼几岁,辈分上他是完颜康的堂兄,年纪上却如同长辈,他温和地让完颜康平身,完颜康方敢向一旁的完颜洪烈行礼问安。 礼毕之后,完颜璟神情肃穆,对完颜康道,“这次召你来,是为了蒙古的情况。”完颜康闻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蒙古情况如何?” 完颜洪烈面色凝重,在旁补充道,“刚刚传来消息,说铁木真彻底打败了札木合,收服了所有王罕与札木合的部众。又在斡难河源大会各族部众,威震大漠,被推举为全蒙古的大汗,称为‘成吉思汗’。” 完颜璟向完颜洪烈点点头,又向完颜康道,“康儿,你怎么看?” 完颜康斟酌片刻,回道,“铁木真早前便对金朝多有不满,推辞金朝的封号,又数次拖延该缴纳的朝贡之物,早有不臣之心。他将蒙古各部一统之后,自然不会继续向金朝俯首称臣。此时他尚未向金朝宣战只是因为蒙古刚刚统一,还需要些时日稳定各方,一旦时机成熟,就会露出他的狼子野心。” 完颜璟面带忧容,点头道,“康儿所言不差。我朝野上下多年安享享太平,竟忘了当日我们女真人是如何得了这半壁天下。朕每次在早朝上提起北方边患,群臣不是一味自大,说我大金兵力强大,便是说蒙古乃边陲蛮族,决不会成气候,因而此事也只能找你父子相商。今日传召,是有事关重大的消息……”完颜璟顿了顿,摇头叹息一回,又继续道,“蒙古有消息传来,铁木真正在派使者去宋廷,等蒙宋两方结盟,好对我大金来个合而攻之。” 完颜康并不意外,他再生疏于历史,也不会不记得宋朝的悲剧史:辽国契丹人从儿皇帝石敬瑭手里接收燕云十六州,宋朝自建立伊始,中原大地便赤/裸裸地暴露在契丹人的铁蹄下,因而北宋同更北边的完颜女真结盟攻辽,谁知灭辽之后,非但没拿到燕云十六州,反而被金国打得渡江南逃,只好偏安一隅,躲进西湖歌舞的温柔乡,再之后又同蒙古结盟攻金,灭金之后,重蹈覆辙,又被蒙古把仅剩的半壁江山也彻底夺了去。 史家曾说,宋朝自杯酒释兵权以来,重文轻武猜忌武将,因而军备松懈不堪一击,这等情况下还要与人同盟,无异于与虎谋皮。朝廷的腐败和军队的无能,都暴露在同盟的女真人和蒙古人眼里,等强敌一除,自然不会白白放着这么块肥肉。 完颜康回道,“我大金虽与宋廷几十年来相安无事,然而南宋朝野中一直不乏主战派,以和谈纳贡为耻,立誓要效仿岳王爷,收复北方。有人愿与他们结盟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虽不会即刻出兵呼应,只是暂且敷衍观望着,可一旦听闻蒙古战事顺利,南人就会立刻倒戈相助,好坐收渔利。” 完颜璟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点头道,“南人虽不足为惧,蒙古兵强马壮才是大敌,要全力应对。若是被两面夹击,分散了我大金的兵力,恐怕百年基业危矣,因此朕已下令在边境布下防线,不让铁木真的使者有机会南下。为防万一,朕封你为钦差,去到临安向史弥远史丞相传朕旨意:如有蒙古使者到临安来,决不能相见,拿住了立即斩首,务须遵办。” 完颜康接过钦差金印,“史丞相?便是那将韩侂胄首级函来大都,签订合议的史弥远?”这史弥远鼎鼎大名,尽人皆知,当年他与杨皇后密谋,矫诏杀死发动开禧北伐的权臣韩侂胄,将其首级送来金朝重新签订嘉定和议,不但将岁币由二十万增为三十万,还另加犒军银三百万两。他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处死力争北伐的将领,还恢复了卖国贼秦桧的申王爵位及忠献谥号,是南宋朝廷中乞降求和派的头号人物。 完颜璟道,“不错!不必朕多言,你也应知此事关系重大。朕将此事交托给你,一来是因为当日史弥远来大都朝贡,你曾随你父王接见他,彼此形容还能记得几分。二来你自幼习武四处游历,几年前也曾到过临安,因而你父亲极力向我举荐由你担任钦差。朕已传令下去,使团人马今晚便可齐备了。” 完颜康谢恩后道,“臣定不辱使命。只是,臣想独自轻装上路,一来不惹人怀疑,二来也可更快到达临安。” 完颜璟闻言略微诧异,“惹人怀疑?你担心有人从中破坏?谁有这个胆子!”完颜康心中苦笑,如果传旨要杀蒙古使者,谁会来阻拦他心知肚明,却无法对人明言,只能答道,“江湖草莽中多奇人异士,仇视金国的并不在少数。” 完颜璟闻言面露忧色,沉吟道,“此去临安相隔千里,你独自一人不要紧么?” “以臣的武艺,行走江湖不会有问题。”完颜洪烈也在旁补充道,“康儿自幼跟随长春子习武,十一二岁时就曾独自游历,北至大漠,南至临安,也算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了。” 完颜璟颔首思索片刻,“这样也好。你独自先行一步,使团也照常上路,等到了临安会不会合,由你自己决定。”完颜康谢恩时,余光看见完颜洪烈面带骄傲,又听完颜璟道,“时间紧急,也不留你用膳了,你去辞过太后便上路吧。” 完颜洪烈被留下继续商谈国事,完颜康则独自去见太后,勉力同太后闲言几句便匆匆告辞,他心事沉重,走路没留心,出宫门时险些撞到人。完颜康急忙退后两步,认出了险些被他撞到的人,立刻笑着行礼问好,“小姐姐。”那穿着宫装的少女回了礼,又笑语晏晏地道,“康哥哥可比我大呢,也这么叫来取笑我。” 这位小姐姐是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女儿完颜端,比完颜康小一岁,两人是堂兄妹,金章宗完颜璟膝下无子,与皇后太后时常召皇室宗亲子女入宫陪伴。完颜端人如其名,容貌端美,性情和悦,温柔体贴,颇受宗亲中年幼弟妹的喜爱,被亲热地叫作小姐姐,这个昵称叫开之后,平辈的兄弟姐妹,甚至一些长辈也都跟风叫来取笑。 而完颜康同这位小姐姐较其他人更为相熟,除了年纪相近之外,便是因为完颜端的母亲袁夫人也是出身平常的汉人女子,因为完颜端聪慧美丽,颇得皇上太后宠爱,袁夫人才母凭女贵有了一席之地。两人寒暄几句后,完颜端问道,“康哥哥这时来见太后,可是又要出远门?” 他点头称是,说往江南去,却绝口不提此行的目的,只见完颜端神情悠悠,“我可真羡慕康哥哥,可以走南闯北。”完颜康笑道,“那有什么难的,等小姐姐下辈子托生成小哥哥,不就好了?” “承你吉言吧。”完颜端嫣然一笑,告辞离去,完颜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偌大的宫门中显得十分伶仃。众多堂姐妹都很早就嫁人了,唯独完颜端因为太受宠爱,迟迟没有说定亲事。 完颜康转过头,踏出了远离皇城的第一步,他想再看一眼那碧瓦琉璃,却始终没办法回头。 钦差么?恐怕也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周更来了。。。。。。 ps:关于此时在位的金朝皇帝是谁,射雕原文第三章《大漠风沙》中有一段:其时金国章宗完颜璟在位,得悉漠北王罕、铁木真等部强盛,生怕成为北方之患,于是派了三子荣王完颜洪熙、六子赵王完颜洪烈前去册封官职,一来加以羁縻,二来察看各部虚实,或以威服,或以智取,相机行事。那赵王完颜洪烈便是曾出使临安、在牛家村为丘处机所伤、在嘉兴遇到过江南七怪之人。 然而完颜璟二十一岁继位,在位仅19年,即40岁病逝的,随后不久,成吉思汗便向金朝开战。而故事中,这时的完颜洪烈已经年过四十,从这里来看是说不通的。 因此,对于此时的金朝皇帝是哪位,要重新调整一下。 先看金朝灭亡前的几个皇帝的简介: 金世宗完颜雍(1161-1189) 金世宗有很好的汉文化素养,注意学习儒学典籍,吸收历代帝王的统治经验,崇尚仁政王道。即位以后,他采取措施,很快稳定了统治。他任用海陵王时的臣僚,保持政治制度的相对稳定;争取女真贵族的支持;成功地镇压了汉族、契丹族等各族人民的起义;并吸收汉人、契丹人以及其他各族的上层人士参政议政。宋金关系方面,65年,双方订立隆兴和议,换来了40年相对稳定的局面。 金章宗完颜璟(1189-1208) 1189年,世宗完颜雍病故,皇太孙完颜璟(1168-1208)继位,是为金章宗。章宗在位期间继承了世宗的统治政策,继续推行汉化政策,提倡学习汉族文化,鼓励女真族和汉族之间通婚,促进了民族之间的融合。宋金之间的相对和平状态也得以维持,北方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世宗、章宗时期是金朝的兴盛时期,在历史上被称为?大定明昌之治?,为当时和后世人们所艳称。金代著名学者元好问称,?(南湖先生)历大定、明昌、泰和,优游于太平和乐之世者五十年?。金朝著名的艺术家赵秉文称赞?大定明昌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比起金末的丧乱,大定明昌时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太平盛世。 金卫绍王完颜允济(1208-1213) 泰和八年(1208年)十一月金章宗病逝,章宗的皇叔卫绍王永济继位。同时,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叛金自立,开始进攻金国的北方,并迅速占领长城以北的广大地区,于1213年又突破了长城防线,进入黄河平原。 金宣宗完颜珣(1213-1223) 1213年,金贵族胡沙虎在宫廷政变中杀死了卫绍王。金世宗之孙,金章宗的庶兄完颜珣继位,是为金宣宗。 此时金朝已经在蒙古骑兵面前一败涂地,只能靠送出公主和亲来苟延残喘。送出的公主是成吉思汗第四斡儿朵之首的岐国公主,是卫绍王的女儿,金宣宗的表妹。 岐国公主(生卒年不详),成吉思汗妻妾之一,完颜氏。她是金国卫绍王的第四个女儿,母亲是钦圣夫人袁氏。她是成吉思汗第四斡儿朵之首,因为身份地位高贵,所以又被人称为公主皇后。 贞祐三年(1215年),蒙古军包围中都,金宣宗与大臣商议後决定向蒙古表达和亲的意愿,而成吉思汗也接受了这个请求,便派使者进城挑选新娘。当时金朝众皇帝的女儿里,还没出嫁的一共有七人,其中岐国公主最为秀慧,长相却并不漂亮出众,宫中的人都暱称她为小姐姐。经过讨论,决定让岐国公主嫁到蒙古。公主引见使者阿剌浅,阿剌浅\\先是在阶下向她朝拜,并请她也北向蒙古国朝拜,公主不敢拒绝。之後金人便送公主出嫁,当时陪嫁的有护驾大将十人、军队百人、童男童女五百人、采绣之衣三千套、御马三千匹,另有不少金银珠宝。而公主的母亲钦圣夫人袁氏也一同随行到蒙古。当队伍到了蒙古国的时候,国人都非常高兴,尊称她为公主皇后。成吉思汗也因为她是高贵公主的关系,对她相当厚待,并且在洹水西边为她建筑专属她的斡儿朵。知名的道士丘处机在前往西域时,曾经路过和林,当时岐国公主与从西夏嫁来的察合公主都曾经派遣使者送日用品与食物给丘处机。之後窝阔台包围汴京的时候,金哀宗向他求和,曾以梁王完颜从恪做人质,降表里提到梁王妹公主就在蒙古,以此为诉求。岐国公主没有生育,享寿颇高。当阿里不哥在和林自行即位的时候(1259年—1264年),公主尚在人世 然后看查到的完颜洪烈的原型:完颜洪列,本名撒速,始祖九世孙。事豳王允成,为其府教读。大定十九年,章宗年十余岁,显宗命詹事乌林答愿择德行淳谨、才学该通者,使教章宗兄弟。阅月,愿启显宗曰:“豳王府教读完颜撒速、徐王府教读仆散讹可二人,可使教皇孙兄弟。”显宗曰:“典教幼子,须用淳谨者。”已而召见于承华殿西便殿。显宗问其年,对曰:“臣生之岁,海陵自上京迁中都,岁在壬申。”显宗曰:“二十八岁尔,詹事乃云三十岁何也?”洪列曰:“臣年止如此,詹事谓臣出入宫禁,故增其岁言之耳。”显宗顾谓近臣曰:“笃实人也。”命择日,使皇孙行师弟子礼。七月丁亥,宣宗、章宗皆就学,显宗曰:“每日先教汉字,至申时汉字课毕,教女直小字,习国朝语。”因赐酒及彩币。顷之,世宗诏洪列、讹可俱充太子侍读。 简单来说,他是金章宗完颜璟的叔叔辈,也是当年的太子师。 最后看蒙古那边:金泰和六年(1206年),铁木真统一了蒙古各部,建立大蒙古国,称成吉思汗。最初,成吉思汗仍入贡于金,并曾见到过卫绍王永济。金章宗死后,成吉思汗听说永济继位,极端蔑视,声称:我以前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派来的使者,然而怎么能有这样的庸懦之辈呢?? 因而修改了射雕原著中的设定,更贴近历史一些,即设定:射雕开始时在位的是金世宗完颜雍,完颜洪熙与完颜洪烈分别为他的三子和六子,因此,出使蒙古时,被被称为三王子和六王子。 而射雕主线开始后,在位的才是金世宗完颜雍的皇太孙完颜璟,而完颜洪烈此时作为皇叔,被封为赵王爷。 金章宗病逝后继位的皇叔卫绍王永济,与完颜洪熙,完颜洪烈是同辈人,因此才有可能出使蒙古(或许完颜洪熙的原型就是卫绍王永济),因而成吉思汗听闻其继位,方才声称:我以前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派来的使者,然而怎么能有这样的庸懦之辈呢?? 岐国公主名字未见史册记载,小说《公主皇后》中叫她完颜端,便参照过来,并非她的真名。 第37章 玲珑小镇 完颜康只觉得那枚钦差的金印便是一个烫得要命的山芋,还不得不揣在怀里,偏偏身边有个妙手书生的传人,最擅长的便是探囊取物。 此时他与华筝带着小意傻姑二人已离开中都近百里地,不骑马只凭脚力赶了这么多路,对他们几人全然不在话下。完颜康内力深厚自不必说,小意虽功力尚浅,但性情坚韧身轻力强,就连傻姑也在比个输赢的兴奋劲头下,跑了个一溜烟儿。就这么跑了半天的路,先撑不住喊停的竟然是轻功最好的华筝。 这并没有让完颜康觉得意外,中午出发时他便发现,华筝面上那种摇摇欲坠的苍白,并不是昨晚黑夜带来的错觉。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华筝原本双眸明亮面色红润,像所有草原上的姑娘一样,只是古墓的两年生活好像彻底改变了她的体质,他永远记得他从古墓接出她来的那一刻,初雪般苍白的面上不见血色,一双眸子黑得不见底,仿佛沾染上了千年寒潭的气息。他将这种变化归咎于古墓的武功心法,就像食物药材有温凉寒热的属性一样,武功也有这种阴阳之分,或者说在古人眼中,天地昼夜寒暑,皆为阴阳二气,古墓的武功自然就是属阴的。 眼里的寒气倒是在她笑起来的瞬间消散了,然而她的气色却是离开古墓后才慢慢好了起来,从那种近乎透明的憔悴变成白瓷般的莹润,又好像戴久了的羊脂玉会带上灵气,光泽会越来越柔和一般。 想是华筝昨晚一夜没睡的关系,那种莹润的光泽好像又褪了去,细看眼窝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除此之外,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带了伤,手腕上的绷带偶尔会从袖口露出来,完颜康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几人打点出城时他心思恍惚竟没有留意到她有伤,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于自己的粗心大意。 几人是接近晌午时出的城,冬日天黑得早,走了半日周围就已经有些暗了,恰好这时路过一个小镇,几人便停了下来准备找间客栈投宿。 镇子叫玲珑镇,端的是娇小精巧,一眼便从这头望到那头,幸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子东头便是间客栈。进去却发现,所谓客栈只是户普通人家辟了空房出来,总共也只有两间,只好将就安顿了下来。至于其他――比如周到殷勤的小二哥――也完全不敢奢望,便是洗脸水也要自己去井里提。 傻姑吵着肚子饿,小意便带了她去买吃的,留完颜康和华筝在院里提水。待他们一走出院门,完颜康便问起华筝手上的伤,华筝只是耸了耸肩,“一不小心打了场无聊的架。” “跟谁啊?”完颜康示意华筝留心伤口,不要动手,自己摇起井轱辘,一边摇,一边琢磨。完颜洪烈请在府里的若干尊大佛,随便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被他列入首位嫌疑名单的是参仙老怪梁子翁,华筝说起过他曾经为了修炼采阴补阳之术,毁了很多年幼女子的清白,这让向来有点儿女权主义的她颇为愤恨,其余的人里除了欧阳克,比如灵智上人彭连虎沙通天等人都是火暴性子,遇见了小有摩擦也都有可能。 他把府上的人琢磨一圈,华筝还是迟迟不答是谁,完颜康估摸她是吃了亏引以为耻,不愿意提及,便逗她道,“打赢了没?要不要哥哥去给你找回场子?”华筝没有如预想中的反唇相讥,竟然很认真地歪头想了想,“好像也谈不上输赢。” 这事不便再问,完颜康便又去看华筝手上的伤,绷带缠得颇紧,看不出丝毫端倪,“不要紧么?上药没?”华筝用另一手轻轻抚了抚绷带,“没上药我好端端地扎什么绷带。再就是吃点儿九花玉露丸也就罢了。” 见她说得轻描淡写,完颜康愧疚起来,“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结果又被我害得一起奔波。” “有的奔波还是比较幸运的。”华筝答得很随意,像是无意的敷衍,完颜康却觉得自己或许理解了她的意思,因为他突然想起宫墙中小姐姐的身影,她时常披着厚重的宫装,怅然地抬头望向四角的天。 他与华筝两人向来聚少离多,此回相见接连不暇地历经了好多惊心动魄的剧情,实际上也只是走马灯般的浮光掠影,满打满算也才过了一昼夜而已。又想到这一路南去时日虽长,但都要带着小意和傻姑一起,连说话也要添上两分小心,便叹道,“我知道,只不过老是赶路,要么就是一堆人。什么时候能好好在一起?” 华筝已将头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他,“好好在一起?在一起干嘛?”像是想看他窘然的样子,完颜康笑笑,“干什么不行呢?”见他很淡定,华筝噗地一声笑,又换了个方向问,“那怎么样才算好?现在这样不好么?” “哪里好了?”完颜康心道,匆匆逃命般的赶路,不知道何时就来的追兵,再者还要提防着横空出现的新敌,毕竟两人的实力大约连欧阳克都打不过。[]更不用说,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还要带着两个小屁孩随行,操心他们的安危和起居,还有……他怀中放着钦差的金印,像是揣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华筝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还真不知足,说不定这已经是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了。”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卷地风起,尘沙弥漫,客栈门前的幡子被卷得猎猎作响,天色也愈发暗了起来。 完颜康一时只顾听着风声萧萧,忘了回答,华筝见他不言语,想必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听着过于悲观,微微蹙了蹙眉后,突然眼睛一转,嘴角眉梢也随之一弯,随即作势行了个屈膝礼,调笑道,“还是说……小王爷殿下养尊处优,不喜欢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路,想敲锣打鼓,仪仗开路,再八抬大轿抬着您走呐?” “就算有八抬大轿,也立刻被你抢了,哪儿还有我的份。”完颜康笑道,又摇摇头,“我心里总是压着什么,没有之前出门那种自在逍遥的感觉了。”他提起水桶,“起风了,进屋去吧。” 华筝跟在他旁边,追问道,“心里压着什么?你担心杨铁心和包惜弱逃不掉么?”完颜康听了反而一怔,“那倒不会,逃跑的路线都安排得很妥当了,完颜洪烈又不会未卜先知,也不可能想到我早就做了安排。我心里最怕的可能还是……”他稍踌躇了一阵,终于说了出来,“我怕的是完颜洪烈真的一路往南找过来,到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我听你背地里都直呼他的名字,哪里把他当父亲了?”见华筝面露好奇,完颜康笑笑,“谁说我把他当父亲了?两辈子年纪加起来我也未必比他小。即便是杨铁心,我也没有当过他是父亲过,认他也不过是因为那是我娘的选择。只是,对完颜洪烈,我终究还是有愧的……” 华筝低头不语,“那是上辈子人的恩怨,一笔乱帐,亏不亏欠也与你无关。”完颜康知她是在有意宽慰,心中不由得轻松了些,又听华筝问,“那你什么时候才去西夏和他们会合?” “怎么?你也想去吗?”完颜康刚说完,就见华筝又露出那种有宝贝捡的表情,“当然了!那可是西夏啊,我早就想去了!” 完颜康故作苦思状,慢吞吞地道,“西夏啊,有什么呢……”急得华筝恨铁不成钢地叫道,“天龙八部!虚竹!李秋水!灵鹫宫!逍遥派!” 完颜康对此答案毫不意外,这一段故事两人早已讨论过,“逍遥派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估计灵鹫宫在虚竹死了之后也就散了,还有武功留下的可能性比较低,也难找。而且你不是说,逍遥派的武功和寻常武功路数相反,必须把之前的武功全部废弃,才可能开始修炼么?” “管他有没有用,先去找找看么……” “那九阴真经呢?不是还差半本在桃花岛上?你不是说,那个才是最要紧的么?” 华筝低声道,“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你看郭靖,他肯定会去岛上跟老顽童拜把子,等老顽童把九阴真经教给他不就可以了。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弃暗投明了,凭你和他的结义兄弟的情分,还有我和黄蓉的关系,从他俩那里学到下册的内容也不见得多难。” 完颜康心里默默揣度,原本华筝的计划是想在郭靖黄蓉上岛之前,就从老顽童那里弄到经书,如今拖延并且改变计划,想必是在岛上遇到了些挫折。而九阳真经,她也一再强调,要等到两人武功再高点,可以瞒天过海时再去少林,确保一击而就。 想到这里,他便也不做追问,幸而这时小意带着傻姑回来,他们运气还算好,在街角的摊子上买到最后几个油炸肉馒头,热腾腾的放在纸包里。镇上人家天一黑就都闭上门,一时找不到正经儿吃饭的地方,只能喊客栈老板烧了一锅热水,冲了茶面,就着茶汤吃了馒头,倒也吃得十分满足。 华筝站起来时晃了一晃,磕在条凳上,幸好被完颜康一把扶住。他去扶时,发现华筝手心十分烫,十分诧异,华筝的手向来微凉,这竟是发烧了?人的病气都是入夜便骤然加重,想必她白天时就已忍耐着不适了。 完颜康扶她坐下时,华筝还十分不悦,兀自说她没事,幸而小意轻声打断她,“医者不能自医,姐姐且让我先把脉试一下吧。” 华筝扭头看他,似乎觉得好笑,“你以为我烧糊涂了不成?我要诊,自己来就可以。”说归说,她很快就对小意固执的目光缴械投降,伸出手来。只见小意凝神诊脉,足足诊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写了张方子出来。华筝接过方子,就着油灯看了看,点头笑道,“不错嘛,看来没偷懒。”小意微微一笑,“凡是姐姐留下的做了标记的医书药典,我都仔细读了。” 谁知华筝夸过他后,却又提起笔勾掉一些,又添了些什么。小意皱眉看着似乎不解其意,只听她说,“这镇上小店,药定然不会全,你写那些也是白写,不如换成寻常的白花蛇舌草,鬼针草,半枝莲几样还靠谱点。” 小意眉头皱得更紧,“那我去附近的县城里买来,也不需要多久。”华筝笑着拿手点了下他额头,“黑灯瞎火的跑什么?县城的话明儿随便走走就能到了,有什么好急的。” 完颜康不通药性,一直立在旁边束手无策,等看见华筝胸有成竹的样子才放心,“明天在这里歇歇好了,等你好了再上路。”小意拿了方子去抓药,他则送华筝和傻姑去到房间,出乎意料的是,傻姑居然一回屋就盘腿练起功来。 完颜康便问,“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昨晚没睡,又着凉了?”华筝斜斜倚在床上,桌上一盏灯昏黄不定,照得脸色更加晦暗,她低低地打了个哈欠,“我像是会着凉的样子么?” 那又是为何?完颜康想起她一路从蒙古追来,是徒步跟着郭靖那匹脚力非凡的小红马,早已极度劳累,到了中都后又帮他做了许多事,一刻不曾歇。他暗自想,幸好不是她一个人的时候病倒,又看她把头一歪,闭目不语,想来是倦极了,便关门离去。 小意已经抓药回来,在厨房的小炉子上煎起药来,一下一下地扇着炉子里的火。完颜康正想说,要不要换他来的时候,就见小意依旧背对着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那时你说你姓颜,但其实是姓完颜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中秋节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38章 各怀心事 “那时你说你姓颜,但其实是姓完颜的?”小意专注地扇着炉子,不曾回头,炉灶下的融融火光在扇子的节奏下忽明忽暗,劈啪作响的木柴想必在雪天受了潮,弥漫出一阵阵呛鼻的灰烟。 想必小意是运功闭住气,连咳都不曾咳一声,完颜康心想论闭气自然还是练过九阴的他更久点,便走过去,伸手去接扇子,“烟大,换我来吧。”谁知小意只自顾自地扇扇子,头也不抬地说,“这种粗活怎敢劳动完颜大人。” 完颜康见他语气忿然,知道敷衍不得,忍笑正色道,“当时用了假姓,也是情非得已。”小意冷冷地道,“情非得已!不用假名招摇撞骗,你怎么可能混到岛上!完颜是金朝皇帝的姓,我师父向来最恨金……”他猛地煞住话头,想必硬生生咽下的是个“狗”字,又继续道,“他最恨金人,怎会认下你这种徒孙?” 完颜康对这些民族仇恨带来的冷眼早就见怪不管,心里却在琢磨什么叫‘我师父怎会认下这种徒孙’,自以为想通时他顿时满脸黑线,这小子是在提醒他,按辈分该叫他师叔么?难道这一路他没有好脸色,是怪自己不按辈分行事,将他当师叔尊敬,反而举动中还当他是小孩晚辈? 他扶额无语,心道:好吧,这小子才十四岁,正是中二病最严重的时候,自己一个成年人不要跟他计较才是。便只淡淡笑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堂堂正正地为人,姓什么什么出身又有什么区别?” 小意转过头来,这一语双关他自然不会听不懂,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盯着他看,像是要看他拿这个做什么文章,完颜康见状心下一笑,又问,“小师叔在岛上这几年不见,过得可好?” 小意自然能听出完颜康的言外之意,他当日身份低贱,能有拜入桃花岛门下的机缘,能有今日的武功地位,至少也有一半是拜他所赐,便道,“多谢关心,这几年过得很好。”说完,又转过头去盯着火,咬紧了嘴唇。 完颜康见他一副扇在人在扇无人亡的架势,又见火上的药铫子已经传来轻微的咕噜声,怕自己不懂煎药的火候反而弄砸了,便也不再坚持要接过扇火的活儿,搬了个板凳在炉旁坐下,问道,“你师姐是怎么病的,严重不?”小意淡淡地答道,“姐姐不是师姐。” “她在桃花岛上,不算徒弟么。”完颜康明知故问道,按照江湖规矩,没有古墓主人的允许,华筝是不可能再拜师傅的。小意言简意赅地答道,“不算。” 完颜康笑道,“那就还好,不然连她我也得叫声师叔了。”小意没有答言,掀起药铫的盖子,扑鼻的药香伴着蒸汽迅速散开,嗤地一声中,完颜康感觉小意轻轻哼了一声,细微得几乎以为是错觉。(.好看的小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说着,完颜康突然心底猛地一惊,意识到他们竟是在互相探听消息,他不由自主地打听华筝在岛上如何以及何时离开,小意则一直对他和华筝如何认识为何重逢的缘由旁敲侧击,偏偏两人都只想问,又都不想说太多。 他哑然失笑,怎么又活到这么累,至于么。幸而药很快煎好,滤掉药渣,便可以端过去了。小意依旧自己执意自己来弄,不愿假于人手,完颜康也只好空手跟着。等二人端药进屋,完颜康便觉得屋里比刚刚暖了许多,原来厨房的炉子和卧房的火炕是相通的,那边一生起火来,烟气进到炕坑里,这边屋里便暖了起来的,尤其与火炉相通的炕上更是温暖。像是沾了这暖意,华筝面色好了许多,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两人。 完颜康道,“我还怕你睡了。”华筝则笑道,“知道有药,我想装睡也逃不过嘛。”等她喝完药,小意又看了次脉,两人又就明天的药方调整交流一番。完颜康一字都听不懂,心中有些不爽快,便顶着端药碗离去的小意鄙视的目光,借口有事商量晚走一步。 那边门刚一合上,华筝便问,“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完颜康笑道,“我也懂点医术的,怎么不让我看?”华筝白了他一眼,“你顶多能摸出来脉在不在跳,摸出来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完颜康不否认,“那连怎么病的都不跟我讲。”华筝淡定地答,“讲了你能听懂么?” 被鄙视了,完颜康故意一声长叹,“命苦啊。好几年不见……”华筝笑盈盈地打断他,“你的记忆还留在桃花岛分开时候不成?年纪轻轻就记忆力减退啦?”完颜康笑道,“好吧,几个月不见,这才一天,就走到哪里都是灯泡了。” 华筝突然狡黠一笑,“谁是灯泡?你是灯泡还是我是灯泡啊?” 完颜康知道她故意打岔想含混过去,只好接下去,“我当灯泡,给你和我的小师叔么?你当灯泡,难道是说给我和……” 华筝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们可是要同房的。” “拜托把你那些奇怪的妄想都收好行不行!”完颜康哭笑不得,“什么叫同房啊,你是怕我对他做什么不成?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也要相信我的取向吧。” 说完就听华筝噗地一声笑,完颜康稍一推敲,觉得他那句话有待商榷,更正道,“好吧,你不相信我的取向也要相信我的人品吧。”这话似乎更不对,只见华筝笑得俯□子,脸埋在被面里。 完颜康回房后,也来不及和同住的小意说什么,便一头倒在炕上,前一夜从埋葬骷髅头的地方赶回府,就立刻被召进宫,出来后又是一天的赶路,坚持到此刻已经耗尽精力。[]因为累极,一夜酣睡后第二日他便起的晚了,刚一睁眼就听见外面有刀剑铿锵的声音,一出去见华筝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整个人儿都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正看着练武的小意和傻姑,他便也走到华筝旁边坐下,问道,“好些了?又出来吹风。” 华筝笑道,“当我是林妹妹,见风就倒么?”完颜康见她面色好多了,放下心来,也去看院中切磋的两人。两人只一出手便高下立判,傻姑毕竟天资有限,来来回回总是几招,小意则是十分体贴地给她喂招。 完颜康便忍不住赞叹,“他倒是有耐心。”华筝微笑道,“傻姑并不是傻,她只是长不大,因为受惊吓心智永远是六岁,就当她是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就好了。” 她又叹了一声,“永远做一个六岁的小孩,也未必不是幸福。不用承担责任,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只要有吃有喝,有人陪着玩,便能开心了。” “少女,怎么突然这么愤世嫉俗了。”完颜康很怕她这么悲观下去,便取笑道,果然华筝闻言眉毛一挑,“不要叫我少女,我年龄加起来都四十了!”完颜康耸耸肩,“那跟我比也还是少女,其实我穿过来之前就四十岁了,孩子都有你大了。” 华筝并没吃惊,淡然地斜眼看了看他,“男孩女孩?”完颜康笑道,“我这人品必须是闺女呀。”她沉默了稍久,终于说道,“好吧,我还是不太信。” 完颜康听了捧腹大笑,几乎上不来气,“怎么才是不太信,根本就不能信啊!少女,不要这么好骗好不好?”只见华筝脸色煞白,杀气四溢,眼看就发作报复,完颜康立刻借口练武,溜之大吉。 等吃过早饭,小意和傻姑去附近县城买药,完颜康和华筝两人便切磋了一下九阴真经的修炼情况,而上一次的秘籍研讨会,还是四年前往桃花岛之时。两人的武功路数早已经大相径庭,全真武功是玄门正宗稳扎稳打,古墓的武功则另辟蹊径,因运气法门不同练成的是纯阴内力,幸好这九阴真经包罗万象,竟然不拘于内功性质武功路数。 因为华筝病未好,两人并未用全力切磋,比划几招后就收手,谈起武功进展。华筝用脚将地面抹平,又用剑柄在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在线的左端交叉画了一条短线,“这是江湖路人甲的水平,”又在线的另一端画了一条,“这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那些牛人,都是宗师级别,算成s级。” 完颜康点头道,“应该还要加上你师祖林朝英和周伯通,他们两个也算在s级里。”说完用剑尖在那根线旁边歪歪扭扭地划了个s,字太丑惹得华筝不住皱眉,终于拿脚抹平重又写了个,边写边道,“铁掌帮帮主裘千仞么,好像稍微差一点点,大致也能算进去的。”说完,便已经在那条横线下点了一点。 完颜康也继续拿起剑鞘,在下面填了更长的一道横线,“那就把这些算作第一梯队,这些顶级大牛的得了真传的弟子,比如说全真七子,我师父,你师父,算作第二梯队的话……”华筝接口道,“那这个梯队要补充的人可就多了,而且水平绝对是参差不齐。就比如你说的这三个,最厉害的当然是我师父,她应该是最接近第一梯队了。” “你师父?”完颜康心里暗暗觉得觉得华筝可能是对自己的师门偏心,华筝好像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觉得她武功没那么高?好吧,我师父连名字都没被人提起过,在原著里也没出过手。不过,师父怎么样,看徒弟就知道了。” 完颜康忍俊不禁,“你是说看你么。”华筝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我才跟她学了两年啊,没有代表性。我的意思是说看李莫愁和小龙女。你看小龙女,才18岁的时候,第一次出手就在重阳宫逼得全真七子中的郝大通差点自杀,还是丘处机回来了才救回场子。就算就丘处机在,她不还是在全真教里大摇大摆地把杨过给带走了么?” “那李莫愁……”完颜康不由得想起古墓里那个威胁要杀他,却差点儿自己哭了的小女孩。 “李莫愁后来在江湖上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头号魔头,连黄蓉对上她都要费上一番力气拼个旗鼓相当,那可是后期的黄蓉啊,开完了所有的挂学了九阴真经打狗棒法,而且已经有了几十年功力的黄蓉。” “那也有道理,如果你师父是五绝的弟子里最强的,那往下排应该是我师父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梅超风那就对了,毕竟她练了十年的九阴真经,恐怕也已经比全真七子高出一截了。然后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了,都是高不成低不就。” “你还是漏了一个人。”完颜康犹豫了几秒,还是提了出来。“你是说裘千尺么?”华筝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她说她的武功是裘千仞亲传的,那么也应该算在这个梯队里。上次见她出手,我就觉得她武功高得离谱,都能引起洪七公的注意。书里怎么说?” “书里……”华筝咬着嘴唇,“她一出场就四肢尽断,只靠口吐枣核钉来应敌,书里说她本性好武,公孙止的家传武艺很差,都是她挖空心思一一补足的,既然她能把本来很废柴的公孙止手把手教成能打过杨过小龙女的高手,说明在这第二梯队里,她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完颜康自然明白她对此事的纠结,连他这个对剧情一知半解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给每个记得名号的人打上标签,对于她这种熟知剧情的人,更是早就在心底接受了所有剧情人物的命运,在潜意识里就避开了感情投入。 而池千秋的命运,偏偏以一个快意江湖的故事开端呈现在他们面前,猝不及防,不容拒绝。 “你是打算去绝情谷救她么?”完颜康问道,他猜测华筝是早就下了决心的,却见她怔怔地说,“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当圣母不要想着救人更不要想着逆天想着改变世界,可是……如果只要伸手帮一把,说一句话的时候……”她喃喃自语道,表情十分茫然。 完颜康把话题转回正途,“那然后,比如梁子文彭连虎沙通天那些人,可以算在里面垫底了吧。对着小喽啰可以以一当百,碰见高手的话,自保而已。”华筝耸耸肩道,“五绝的很多弟子也在这个范围里,全真七子里比较弱的几个,勉强再算上南帝的渔樵耕读,比如黄药师其他的徒弟——说实在的我觉得他教徒弟的方针实在有问题。西毒的儿子欧阳克,武功中等的炮灰命,倒是可以排前面些,在这个梯队里算中等,比那些大众脸要强,比我师父还差得远……唔,东西南都说完了,还差北丐……洪七公么居然在本帮里没什么传人,我觉得他很奇怪,教人只教三招,结果丐帮里都没有拿的出手的人,若不是黄蓉用好菜哄了他几个月,也不可能把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教出来。” “那我们现在……”完颜康沉吟道,“连这个普通高手的等级都进不去,即使是里面最弱的,现在也不见得能打过。”华筝咬着嘴唇,忿然道,“打不过是打不过,但也不见得差太多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就说欧阳克,他是欧阳锋亲传,又有三十几年的功力,能在他手上全身而退便可以了。” “现在的郭靖黄蓉呢?”完颜康未曾与郭靖黄蓉交手,心里没底,便看向华筝,华筝摇头道,“现在他们自然是远远不如的。郭靖还没怎么开窍,比江湖上的普通喽啰也强不了多少,黄蓉要强很多,碰见普通高手也是要靠着她的聪明机变才能讨到便宜。但就在他们一起离开的这几个月里,他们遇见洪七公传授武艺,等上岛后又修炼了九阴真经,怕是一下子就要越过这个级别了。再过二十年,他们也便是一代宗师,站在最顶端了。” 说着,她拿剑鞘画了长长的一道弧线,从最左边起歪歪扭扭地一路越过线中的无数条小横线,那代表着刚刚提到的众多或酱油或炮灰或路人的高手,最终落到最右边那个“s”前。 两人盯着那条线沉默不语,各有思量,华筝先烦躁起来,“小意他俩怎么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申榜被轮空……果然是停更的报应么,除了读者们,编辑也放弃我了么……tt 自个儿慢慢写吧 第39章 顺水南下 华筝说完便跳上屋檐,张望几番,又落回地上,将刚画的线踩得乱七八糟,随后回到屋檐下的藤椅上坐下。 一时间,院里静得吓人,只听见屋檐的融雪,滴滴答答落下来。 完颜康劝道,“县城有些远的,来回要好几个时辰,傻姑想去逛逛看热闹,还要花些时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华筝咬着嘴唇,“我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待得不安心啊。我们是在小说里,剧情早就开始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安稳。” 听了这话,完颜康笑道,“安静还不好?非要走哪里都有埋伏你才高兴么?时光如水,生命如歌,一转眼几个月好几年过去,这种说法在小说里不也到处都是?”华筝像是被他说服了,却还带点儿不服气,“你还真是乐天派。” “人要知足常乐,杞人忧天的有你一个就足够了嘛。我是觉得,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毕竟武功已经比同辈人领先很多。修炼武功哪有个尽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若是为了修炼武功耽误了生活,那才不值得。” 为练武而毁了人生的,自然是指梅超风。华筝倒没反驳,只是低声嘟囔着,“可是!可是都这么久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这么不顺利!想要拿到的都没拿到!这也太不像话了……”完颜康抓抓头,“你说在岛上好几年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么?” “有黄药师虎视眈眈着,谁敢动手啊。岛又不大,他和周伯通两个耗了十几年,周伯通说只要黄药师进洞夺书,他就把经书烧了,黄药师也赌气,说总有法子让他离开这洞。两个人互相防备,盯得死死的,哪里有我下手的空儿?除非――黄药师平时是心高气傲不肯用毒用迷药,老顽童也是放心吃喝――只有黄药师不在岛上了,我才能在他饭里下了安眠药,把经书弄来。” 完颜康自然理解,黄药师武功已臻化境,小小岛上随便什么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他,何况他严加看守的犯人,又疑惑道,“可现在,黄药师先回桃花岛了,你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他前面了吧。” 华筝咬牙切齿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啊。我没有急着回桃花岛,是算好先跟着郭靖到中都,赶上比武招亲,然后郭靖黄蓉两个在中都遇上后,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用来游山玩水,并且跟着洪七公学武功,学那降龙十八掌肯定要花上几个月。这几个月里,黄药师也是一直在找黄蓉,直到最后在太湖陆家的归云庄遇上。我本想着,他们游荡练武,这么长时间肯定够我赶在他们回去前,上桃花岛把事情搞定,谁知道……” 完颜康明白,叹了一声,“谁知道黄药师早早地找到了黄蓉,又碰见我师父的事,便提前回去了。”他又想起一事,便问,“前晚我问你陪不陪我一起去桃花岛,你说不想去,跟要你命一样,就是因为黄药师回去了下不了手的原因么?” 华筝见他问,突然一怔,“怎么了?”完颜康道,“不能拿经书就不想回去的话,你那么讨厌那个地方啊?好歹也住了很久了,随便回去住住也没什么吧……”他本还想劝她不要对九阴真经那么大的怨念,谁知华筝突然把头扭开,打断了他,“不是为了偷经书,我干嘛去那个鬼地方。” “鬼……地方……”完颜康叹了口气,“好吧,那岛漂亮是漂亮,住着确实怪渗人的,一群阴森森的哑巴仆人。” 华筝不置可否,略微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昨晚我倒是想好了,黄药师提前回岛又怎么样,再引他出来不就好?我回去岛上,说有人在找黄蓉的麻烦,不信他会不来救他宝贝女儿。” 完颜康听了点头道,“那边正好一起了,我要把我师父的遗物送上桃花岛去,还要送傻姑两个回去。”谁知华筝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当然不要一起走。剧情已经乱了,我怕再出点儿什么变动,还是越早越好,跟你们一起走拖累我速度。更何况,你路上可还有要事去临安呢。” 完颜康猛地一愣:临安!要事!她知道他有一份针对蒙古的钦差密旨要送去南宋都城临安? 他心下猜疑不定,来不及回想是哪里走漏风声,又担心是她根据剧情猜到,只想着如何含混消弭过去。正强做镇定时,华筝突然大笑起来,“傻姑可是满心以为你要带她回家,开心得要死。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么?” 他不知是真是假,僵硬地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带她回牛家村了?” 华筝笑嘻嘻地答道,“就是前天晚上呀。”完颜康只记得那天晚上十分混乱,正回想时,就听华筝补充了一句,“我替你答应她的。” 完颜康一颗心方才落地,便也只能当成巧合,又听她道,“牛家村我也没去过,不知道路,只能你去带。放心啦,只是带她去看看,省得她惦记吵闹,之后她自然还是会回桃花岛的。”他讪笑几声同意了华筝的安排。这一场虚惊让他觉得,暂时分开也许是不错的安排,等他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再心无挂碍地去桃花岛会和好了。 华筝吃了三天的药,身体恢复如常,便一个人上路,将带孩子的重任交到完颜康一人身上。也不知华筝说了什么,小意也没什么异议,三人也随后上路。走走停停了几日,完颜康心里盘算,之前在玲珑镇耽搁了三四日,这一路本应该抓紧赶路,他是钦差正使,总不能比后出发的使团还晚到,而带着小意傻姑两个实在走不快,他们轻功虽也不弱,却不能一直全速而行,长时间的奔走身体也吃不消,若是换骑马,小意傻姑是南方人又在海岛上长大,一时还熟悉不了马性,马车却是太慢了,思来想去,只有沿着运河坐船而下才最合适。 傻姑听见坐船开心不已,刚好他们这时已到了济州地界,可以弃岸登船。这济州既是运河之都,也是孔孟之乡曲阜所在,便是后世所称的济宁,管理运河的最高衙门就设在此*1,对于持有钦差金印的赵王府世子,弄条船自然不在话下。 船舱虽说整洁,却避免不了气闷,几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甲板上练武,或是借着船的摇晃在桅杆上练轻功。此时寒冬将尽,河面并未封冻,漕运衙门自然给了他最好的官船,只搭载少许细软货物掩人耳目,因而吃水并不深,又拨了好几班最健壮老练的浆夫分作几班,轮流划桨,过了宋金边境后不久,路过淮安,扬州,镇江,到了无锡就见一片浩浩汤汤,正是传说中范蠡西施隐居泛舟的太湖水域,也是自古操演水军的军事要地。 这太湖倒让完颜康心里有几分担忧,他一路低调小心,虽则挂官船钦差的旗子能在运河里通行无阻,不必避让,但他仍坚持挂普通商船的旗子慢慢而行,就是怕会被太湖上陆家为首的水贼捉去当肥羊宰掉。纵然武功盖世,在水中也难以施展,凿了船落了水,遇见谙熟水性的成群水贼,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虽说真要被他们捉去也无妨,只要能见到陆乘风,他自然会认得小意傻姑的桃花岛武功,只是完颜康打心底里不想节外生枝,被冰冷的湖水浸一浸,再被绑来绑去地遭罪。 太湖水域极大,跨过无锡苏州湖州诸多州县,太湖最南边是江南七怪的老家嘉兴府,也是十八年前丘处机与他们一场恶斗,又约下由郭杨两家的遗孤继续比武的地方,从嘉兴府再往南近百里水路,便可以到南宋都城临安府了。 这贯通南北的京杭运河因为中原没有一统,金宋两朝都不愿投入太多人力物力在疏浚河道,便也渐渐衰颓起来,水路并不十分通畅,因而路程上花的时间也不算短。一路南下,已经入了春时,天时地气都愈发和暖,寒风彻骨变成和风细雨,加上春江水暖,竹外桃花,一派江南水乡风光。 运河终点并不到临安府,而是坐落在临安府以北,并在宋朝南渡后升为都城畿地的余杭,余杭临平镇的禾丰港便是运河主道上最后一个大港。临平镇商旅云集,极是繁华富庶,只因鼎鼎有名的上塘河,是接连运河进入临安府的唯一水道,而临平镇恰恰便在运河与上塘河这两条水道交汇处。 休息一晚后,完颜康便在此辞别了从济州一路坐来的官船,码头上租了条两角尖尖的白篷小船,驶入千帆万桨有如过江之鲫的上塘河。这上塘河两岸楼宇林立,商馆驿站不一而足,南宋朝廷用来接待金朝使者的班荆馆也在其中,更是描金铺锦,极尽奢华。原本他也该由宋朝官员前簇后拥,在使馆里花天酒地,完颜康摸摸怀中的金印,幸而这金印十分小巧,若真如电视剧里一般人头大小,那可就麻烦了。 几人便在临安府下船,完颜康庆幸着可以摆脱坐船的眩晕,正将行李归在竹拢里背上,他要带着,颇像满载而归的梁上君子。正要雇车时,却见一道灰影直冲他而来,嘴里骂道,“你这孽徒,还要往哪里去?” 完颜康一惊,认出了自家那位脾气暴躁的师父,只见丘处机阻在车前,怒道,“我交待过你多少遍,三月廿四务必赶到嘉兴府,谁想到你这小子连岸都不上,直接跑临安逛来了!若不是我在嘉兴等时看见你在船上,还不知要往哪里来找!” “三月廿四,那今日……” 小意在旁接道,“今日已是三月廿二了。” 作者有话要说:*1漕运衙门的最高机构设在济宁是从元朝开始,金朝的未查到,暂时用这个设定。 *2上塘河历来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在元末明初张士诚开浚新开河以前,上塘河是连接大运河进入杭州的唯一通道,南来北往的船舶如过江之鲫,临平自然就成了杭州城北的一个热闹繁荣的市镇、商埠。尤其是南宋,杭州成为南宋王朝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上塘河自然就是南北纽带。靖康之变中被金国拘禁的宋高宗生母韦太后南归就是由大运河转入上塘河,驻跸在临平镇东上塘河畔的妙华庵。宋使北上,金使南下都走的上塘河水道。 班荆馆遗址。班荆馆,南宋王朝接待金国使者的国宾馆。 本来想写他们在太湖被陆家庄抓走,但是写着写着发现巨无聊,对剧情走向人物形象都没什么作用,又和主线剧情重复,就删了,让他们安全滴通过吧~ 后天考雅思,来不及检查,考回来再捉捉虫修修语言风格神马的……~~o(>_<)o~~,感觉要挂了 10.14小修:关于临安和杭州 杭州和临安是酱紫的:杭州在隋朝时即设为杭州,唐朝时改称钱塘,北宋时候又叫杭州,南宋时期称为临安,并且设置为都城。当然么现在又改回为杭州,杭州附近的一个叫临水的地方,后来改成了叫临安(产山核桃)。 宋朝南渡之时,把杭州改了叫临安的名字,这个时期可能是两个名字都有人叫,所以才有那首诗“直把杭州作汴州”。金老的原作里,就是一会儿叫杭州一会儿叫临安。 第一章《风雪惊变》:“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第二章《江南七怪》:“原来那日丘处机杀了汉好王道乾,在牛家村结识郭啸天、杨铁心两人,又将前来追捕的金兵和衙役杀得一个不剩,心下畅快,到得杭州后,连日在湖上赏玩风景。” 我写的时候是考虑此时宋朝南渡已经很久了,临安是官方名字,这么久也都叫惯了,所以基本都用临安。 第40章 暗通款曲 难怪丘处机怒气冲冲,他早早地在嘉兴府等着他来,却眼睁睁看见完颜康坐着的大船停也不停,直往南去,想必他一路冲到余杭,又发现到他们往临安府来,便追来在这港口把他堵了个正着。[] 完颜康跟丘处机问过安,便笑道,“原来今天已经三月廿二了,坐船催不得,该走几日便走几日,也没看着日子,幸好最后没误了正事。” 这倒是真话,若他不是坐船坐得太逍遥忘了算时间,怎么也该绕开嘉兴不被逮住才是。丘处机听了更怒,“不用跟我花言巧语,你从小便阳奉阴违,说也不听,罚也不怕,我行我素惯了的。我知道你不想比武,若不是我拦在这儿,还真不知要被你溜到哪里去!” 所谓知子莫若父,知徒也莫若师。若不是丘处机拦着,完颜康早就溜到桃花岛上去,比武缺席便算他输好了,丢得又不是他自个儿的面子,日后再被逮到时也总能找到缺席的借口。丘处机仿佛知道他如何打算,便开始数落他的不用心练武,不尊敬师父,继而强调这场比武多么重要。讲完后发现完颜康依旧老神在在,毫无斗志,恼得咬牙切齿道,“你若是输了,我就罚你去重阳宫打水扫地,再倒一年的夜壶!” 这惩罚倒是新鲜,完颜康略为惊讶地抬起头,他早习惯了在丘处机训斥时一面低头做忏悔状,一面自顾自地琢磨武功心法,或者干脆神游九天,不过这次走神,却是在惦记这次的正经差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坐的是金朝官府派给你的船,你若继续这么贪恋富贵权势,不忠不孝,为师也容不得你!”这便又是老生常谈了,完颜康早就听得耳朵生茧,若是他早生上几十年,或许还能有所共鸣。偏偏他生于大定明昌之治,在金朝治下的汉人安于小家,只求吃饱穿暖享受太平,已经不介意统治者的族裔,而金朝女真人也大多通婚汉化,衣汉服,习汉字,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同样入朝为官,少有战事加上风调雨顺,百姓也大多能安居乐业,他耳濡目染这太平盛世十几年,只凭史书里的苍白叙述和丘处机的慷慨陈词,实在难以培养出什么仇恨。 完颜康知道不能在这事上同丘处机顶嘴,点头道,“徒儿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江南六侠同郭靖兄弟到了没有?” 丘处机训斥他这半日,气也消了大半,答道,“我和穆姑娘与江南六侠一起昼夜赶路,五日前到了嘉兴。江南六侠久居塞外,十余年来头次回乡,自然有许多事情做,不好去打扰。至于那郭靖兄弟……还没到嘉兴府,且再等他两日。” 完颜康明白,江南六怪不喜黄蓉,因而两人携手跑开,郭靖一直骑着脚程如飞的小红马,自然是无人赶得上了,却不知道两人此时到了哪里,降龙十八掌学了几成?他猜想郭靖不会有意让师父们失望,定会凭借小红马的脚力,赶来赴这十八年之约,只是按书里来说,他与黄蓉这一路上并不十分太平,若是被危险绊住也难料。于是便问丘处机,“若郭兄弟有事耽搁,来不成呢?” 丘处机闻言哼了一声,“不遵师命不守信义,比武缺席,那么武艺上自然算他输。再加上被妖女迷惑,不知检点,人品又落了一成。” “那徒儿不战而胜,岂不是胜之不武?” 想是被说到痛处,丘处机眼睛一瞪,“怎么会是胜之不武?难不成是我们逼着他去跟那妖女私奔的?”说完又捻着胡须,面露笑容,“我看他武功所学甚杂,根基一般,纵是真要来打,也不会是康儿你的对手。” “既是这样,那师父也不用着急了,横竖还有两日时间。我也正想见一见西湖美景,再去父母的旧居看一看,听说是在临安城南,钱江边上是么?” 丘处机听了大为欣慰,“你是要去牛家村么,竟是为师刚才莽撞错怪了你。正好一同去吧,穆姑娘听说我往临安来找你,也跟来了,说想去见见义父的旧居。”说罢,便带他们走了十几米路,在码头另一侧找到了穆念慈,完颜康向她问过好后,心里有了主意,便笑道,“辛苦妹妹了。我本来要带傻姑去定两件新衣裳,妹妹也难得来一趟,要不要一同去?” 穆念慈自小跟着杨铁心风里飘雨里走,十分贫苦,置办新衣服的机会也不多,完颜康又道,“妹妹替我照顾父亲多年,若是两身衣裳都要推托,就是拿哥哥当外人了。” 他既如此说,穆念慈也不好再客气下去,点头应了。丘处机见他只专心这些小儿女之事,一点没学到他豪情干云的气派,十分不悦,但见穆念慈愿去,便也不好再催他好生准备比武之事。丘处机原也不是全然不通情理之人,只哼了一声,“你们自个儿逛去,为师去葛岭的抱朴道院歇一晚。” 完颜康笑道,“师父仙风道骨,徒儿毕竟还是俗世中人。”丘处机听了也是一笑,“少来这套!好生照顾好你妹子,出了状况我拿你是问!”说罢,灰影一闪,直直往西湖北边的保俶塔去了。 丘处机一走,完颜康便同几人往繁华街巷逛去,傻姑自然喜欢热闹,小意一脸淡然中也露出几丝怀念之色,他小时便被卖到临安府,自然极是熟悉,穆念慈是唯一一个头次来临安的,她见进来这家布庄的货品都价值不菲,面色不豫,问完颜康道,“这花的,也是那金人的钱?” “不义之财,取来用用又有何妨?”完颜康把问题岔过去,穆念慈向来日子过得清苦,在店中显得十分拘谨,反之华筝一旦到了商贾如云的富庶之地,便挥金如土十分奢侈,像是要给赶路时的低调简朴做个补偿一般,尽力把在古代所能得到的物质享受都享受个遍。 “便只有这些么?叫你们掌柜的来。”完颜康对着殷勤的伙计挥了挥袖,露出掌中一块象牙笏板,那人一见便诺诺道,“还有些珍贵布匹没摆在店里,要我们掌柜的拿钥匙开箱子取,您稍候着,我这就给您叫去。”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便急匆匆赶来,这位赵老板便是完颜洪烈早年安插在临安的人手,几年前完颜康曾找他帮忙寻找华筝。那男子一进屋里便直直走向完颜康,待要行礼时被他眼色阻住,完颜康便指着穆念慈几人道,“我想给我妹子挑几件穿戴的,掌柜的可要耐心点。” 那赵老板立刻会意,唤人招呼另外几人,带完颜康走到帐台前方低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完颜康也低声道,“劳烦您叫史弥远来,我有圣旨要宣。” “要瞒着那几人?”见问,完颜康苦笑着点点头,他并无丝毫为了金朝鞠躬尽瘁的决心,只是这次的差事,或许能稍微和缓金宋两国的命运,可此时若是被人知道,定要被骂作为金人卖命。只听赵老板答道,“带他来不成问题,只是史大人告假回乡,五日后方回。” 这便只能等到嘉兴比武之后了,完颜康想不起书中这场比武是何情形,不过想必是郭靖赢了吧。比武是在后日,再折返回来,时间刚好赶得上,便应道,“那也好,我五日后来。” 赵老板便去同穆念慈和傻姑说,“两位姑娘相中的布料,我安排绣娘最先赶工,五日后来取可好?”穆念慈早已挑好两匹淡雅的细绢,眉头却微微蹙着,想来是不喜完颜康挥金如土的纨绔做派,却没说什么。 见还有半日时间,几人便从南边城门出去,到了钱江边的牛家村,村落愈发破败,村民竟比上次来时还少了些,所幸他们不需问也能找到郭杨两家的旧宅。穆念慈在搬空的杨家旧屋里四处看,想找到义父义母旧日生活的痕迹,完颜康则带傻姑回到她长大的破旧酒坊,她看见熟悉的院落十分开心,自顾自在院里玩了起来,完颜康却独自走进厨房,打开碗橱中的密室。 他记得上次打开这间密室的时候,厚厚的灰尘覆着两具白骨和一只宝箱,而这时却室内空空,尘烟依旧,便猜想是黄药师把他的尸骨一同带回去的,同梅超风的尸体一样,带回桃花岛上安葬。 他将弟子打断腿逐出岛,带回的却是数根寒骨,几座孤坟。人世匆匆,相守不易,却偏偏都不知珍惜。 穆念慈执意在这里住一夜,傻姑也不肯走,而丘处机愧对惨死的郭啸天,知道他们要回牛家村便躲去道观,想来也不会过问。次日一早,他们又在杭州会合,再度坐船去往嘉兴。 八十里水路一晃即逝,完颜康知道郭靖若能赶来,也必定是骑马走陆路,所以也不必在码头等,登岸后便直接赶去醉仙楼。 一面走,完颜康却忍不住回头,去看码头上的一艘大船。那船着实令人侧目,通身漆得十分气派,处处散着桐油的味道,可见十分新,只是船头的旗子颇为古怪,是一面巨大的白旗,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嘉兴比武没有发生,早在中都时,丘处机就因为杨康不认生父之事,向江南六怪认输。 十九章《洪涛群鲨》:向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见船头扯着一面大白旗,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心中甚是不喜。 哎……等成绩神马的真煎熬,揉脸ing…… 为神马五章了还没到桃花岛……囧rz……我写废话的功力真是越来越强了/(tot)/~~借着更新把前几章修一修先 第41章 嘉兴比武 嘉兴府醉仙楼落在嘉兴南湖畔,是口碑极好的百年老店,楼头的金字招牌乃是苏东坡所题,店中立着一块大木牌,上书“太白遗风”四字。南湖不大,湖面浮着菱叶,若是再过一些时日,就是南湖名产没角菱采摘的时节了。完颜康穿越前也曾来过这里,是单位举办的红色旅游,瞻仰作为一大会址的南湖游船,此时他站在湖边,忆及于此,一瞬间唏嘘恍惚,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江南七怪虽离乡多年,依旧是嘉兴地界上响当当的人物。三月廿四,他们便包了这酒楼,将店中散客尽皆请出,楼下坐的皆是武林人士,邀来作为见证,无论郭靖到否,总要给十八年前的约定做个了结。 十八年前,丘处机追杀挟持李萍的段天德,因种种误会与江南六怪约在醉仙楼一场比试,之后双方约定,分别救出并且教导郭杨两家的遗孤,以彼此徒儿的武艺决个胜负。丘处机两年前去信于蒙古,信末曾书,“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绝耶?” 江南六怪本与郭家杨家毫无瓜葛,出于侠义将忠良之后抚养成人,无论输赢都是面上有光的大事。只见宾客纷来沓至,正当正午时,一个叫花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大红葫芦大踏步走进来,声音洪亮,“甚好甚好,两个小娃娃都是好孩子,这个热闹必须要凑。若能让我老叫化再骗吃些白食,那再好不过了!” 江南六怪与丘处机都十分诧异,恭敬地迎上去,行礼道,“洪老前辈肯来,不胜荣幸。”说罢便将洪七公让到首席,又问他从何来时,洪七公答道,“我十天前刚与郭小子还有那黄家小女娃分开,见有缘分,教了他们三拳两脚,也听说了这次比武的事,郭家小子说他是必定来的,几位等着便是。” 丘处机听见洪七公给郭靖传授武艺,不免有几分不悦,江南六怪却大为得意,又听洪七公说郭靖必定前来赴约,便放下心来,谁知等到日渐西斜,依旧不见人影。完颜康一直觉得这种被赶上擂台供人观赏,打赢了也没什么彩头的比武,真心显得巨傻无比,因而见郭靖迟迟不到倒有了几分庆幸。 日渐西垂,眼看不能再等了,丘处机道,“郭兄弟会不会是路上遇见什么麻烦了?”柯镇恶道,“不管怎样,没能赴约就是没能赴约。这场比试,就算我们……”只听他顿了顿,想是不愿将那“认输”二字说出口,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师父!”声音清脆语调焦急,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便跑进楼中,扑到洪七公身前。 那女孩身姿轻盈容貌娇美,穿着洁白的衫子头上一束金冠,眼睛红肿似乎犹有泪痕,宾客满座,竟无几人能认出她是桃花岛主之女黄蓉,都只是纳闷,怎的丐帮头子洪七公竟然收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少女做了徒弟? 柯镇恶比众人早早听出她的声音,第一个骂道,“你这小妖女,又来做什么?”黄蓉不理会柯镇恶,泪眼盈盈地对着洪七公道,“师父,你去救救靖哥哥吧。” 此话一出,江南六怪便急冲冲地问,“靖儿怎么了?”而黄蓉想是一路走得急,气还没喘匀,“靖哥哥被我爹爹困在岛上,已经关了十余天了。我记得靖哥哥是今天比武,师父也要来,就来求您去救他,至少也要来这里说清缘故,并不是靖哥哥不守信用。” 完颜康明白剧情归位了,郭靖上岛后,阴错阳差到了老顽童周伯通被困住的山洞,又从他那里学到了九阴真经还有双手互搏。这双手互搏能让人分心二用,一人如有二人之力,偏偏只有心思澄澈之人才能学会,比如周伯通,郭靖,小龙女,而心思敏捷如黄蓉,杨过,却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洪七公听黄蓉说完,倒是没显得着急,哄她道,“蓉儿一着急,聪明劲儿都不见了,有七公在你还怕什么?走,我们这就去岛上,我也好久没见到你那脾气古怪的爹爹了。” 黄蓉听了破涕为笑,又对七公道,“师父您可本来就要去……”说到一半儿便煞住话音,羞住不肯再说,洪七公哈哈大笑,“我早就说了要去给你们两个小娃娃提亲,就一定会做到。” 有了洪七公做他们的媒人保山,在场众人自然不会有人反对,黄蓉救人心切,催着七公直奔码头,江南六怪原也想一起去救人,被洪七公说了句“黄老邪脾气怪,不喜欢人多”,又保证一定安然带回郭靖后,便也不再坚持,毕竟洪七公的武功人品,几人都是敬服的。 完颜康小意本就要带傻姑回往桃花岛,便蹭着船一同前去,其余人便都留在嘉兴等候佳音。一到船上,完颜康便拉着黄蓉细问,“你和郭兄弟这一路可好,又是什么时候到岛上的?” 黄蓉早年见过完颜康一面,此后得知他是师姐梅超风的徒弟,又和郭靖是娘胎里定下的结义兄弟,便也不当他外人,见问便答道,“我和靖哥哥一路走,跟着七公学了一个月武功,还碰见过欧阳克那个坏东西赶着蛇群,幸好有七公替我们做主。”说完又问,“你是去岛上做什么?” 完颜康便道,“我要带你梅师姐的两三件遗物去到岛上。”黄蓉点了点头,眉宇中带了一丝愁容,“为什么爹爹不同意梅师姐和陈师兄的事呢,他也讨厌靖哥哥……” “放心好了,有洪七公做保媒,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爹爹又疼你,不会不同意的。”哄得黄蓉开心起来,完颜康便问了最关切的问题,“你回岛上时,有没有见到华筝?” 黄蓉点点头,“当然有,今早我出来时她还在的。华筝姐姐一直劝我不要着急,说靖哥哥不会有危险的,可是我知道靖哥哥和你今天有比武,必须替他来讲个清楚。”完颜康一听便明,郭靖的处境并没有她在众人面前说得那么危险,黄蓉只是想以此哄得洪七公尽快赶到岛上去,给他们说定了婚事而已,只是他拿不准,华筝这趟去成果如何,即便她成功支走黄药师,老顽童也不见得就好对付的。 桨运如飞,一行人的小船渐渐看不见岸了,这时却见一艘大船乘风破浪,从海岸方向赶来,船帆上的双头怪蛇极其醒目,正是先前曾停在嘉兴码头上的那艘。此时海上正刮着西南舶风,那双桅船的船帆鼓胀,转眼就超过他们这艘人力小船,黄蓉向那船上张望一番,叫道,“师父,船上是欧阳克那个坏东西。” 完颜康也看见欧阳克一身白衣在船头张望,似乎也认出了黄蓉,想向这边的小船喊话,然而风急水速,那艘转眼就越过他们到前头去了,看方向,同他们的目的地一样,正是桃花岛。 洪七公道,“你只看见小毒物,竟没看见老毒物也在船上么?这老毒物倒是来得真够快,侄儿的婚事竟然这么上心!”黄蓉听了,猛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天欧阳锋派了使者过来求婚,我爹爹……他已经答应他了。” 洪七公听了倒诧异了,这若是已经许婚,他再提便也名不正言不顺。黄蓉小嘴一撇,挂着泪珠道,“我爹爹答应的他嫁去,我才不嫁!师父你去把靖哥哥救出来,不管爹爹同不同意,我都跟他走。” “傻丫头,婚事若没有父母应允,终究是做不得准的。”洪七公叹了一声,又豪爽地笑了一声,“许了婚又如何,怕他怎的,大不了便打上一架,便是你爹爹也助着老毒物,待我去叫段皇爷来助拳,不信我们二对二打不了个明白。” 黄蓉听了破涕为笑,完颜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所谓的江湖道义便是先讲理,讲不通便打,赢了的说了算而已。黄蓉得了洪七公的保障,合眼靠在船舱上。看得出她这几日过得很是煎熬,眼睛红肿面色苍白,愈发我见犹怜。 船到岛上时,天色已黑,欧阳叔侄的大船也早已停在沙滩上,数十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一手持着火把拿住竹杖驱赶蛇群,只见千千万万条青蛇游走在沙滩上,甚是恐怖。 只见青蛇走完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走完又是黑漆漆的乌蛇,驱蛇人把蛇队分成两列,中间留出通路,又有数十名白衣女子姗姗而至,手持红纱的宫灯,再之后,才见到两名高大的白衣男子从甲板一跃而下,跟在这浩浩荡荡地仪仗之后,待走近树林,就听其中一个男子朗声说道,“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见他们好大的排场,洪七公哼了一声,黄蓉轻声道,“他们过不去桃花林,我们先进去。”说罢,让哑仆把船停在沙滩尽头的石堆边,绕开群蛇,谁知刚刚绕到桃林前,就见黄药师从天而降,对黄蓉道,“你还知道回来么?把那傻小子一个人留在岛上,也不怕他出事?” 黄蓉一听急了,跺脚道,“你把靖哥哥怎么样了?”黄药师笑道,“等你乖乖嫁了人,自然没有把那傻小子关一辈子的道理。” 完颜康上前行礼道,“师公。”黄药师知他来意,点头道,“辛苦你了,进去歇一晚吧。”完颜康便跟着小意和傻姑进了林子,走时听见黄药师郑重对洪七公说,“七兄大驾光临桃花岛,不知有何事?”洪七公却笑道,“我来向你求一件事。”黄药师听洪七公有求于他,忙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七兄有命,小弟敢不遵从?” 完颜康便知洪七公所提是郭靖和黄蓉的婚事,偏要黄药师先行答应,而那边欧阳锋想必也想到了,大喝一声道:“药兄且慢,咱们先问问七兄是甚么事?”那边争执不休,完颜康便驻足不前,躲在林子的边缘回头望。 这时听见有人喊,“上来!”他抬头看见华筝坐在树上,便也跳上树。只听她道,“我可憋死了,你啥也别问等我吐槽完先!”她指着欧阳叔侄的蛇阵和持灯少女,笑得直打跌,花枝被摧残得落叶纷纷,乱红阵阵,“看到没有,仪仗列队,白衣少女,再洒点儿花瓣!这就是装十三的典范啊!叶城主,移花宫主,黄衫姐姐,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欧阳锋,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完颜康笑道,“你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华筝道,“不怕,离那么远,周围又都是蛇的嘶嘶声。就算听见又怎样,也听不出来我是骂他损他还是如滔滔江水般的崇拜之情嘛。” 两人欣赏了一会欧阳叔侄的华丽排场,完颜康便问,“事情顺利不?”华筝把拇指食指一圈,捏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示意他噤声,“在这里别问。事情都完了,我们走吧。” “走?” 华筝猛点头,“嗯啊,免得夜长梦多。这岛上出了什么事,四面都是海,跑也跑不掉。”完颜康听了扶额道,“你这是传说中的孤岛恐惧症么?那你不打算看看欧阳克和郭靖的招亲比试了?” 她切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先比武,然后比音律,最后比背诵九阴,反正都是郭靖赢。” 完颜康抗议道,“你剧透!”华筝大笑起来,“我就剧透,你能把我怎么样?趁他们该干嘛干嘛,我们走吧。” 完颜康却踟蹰了,“这不成,我至少也要在我师父墓前祭拜一下。” 华筝无法反驳,沉默了一阵后,叹了口气,“那我先走好了,我今晚就走。”说罢就往树下跳,完颜康拦住她,“黑灯瞎火的你去海上,你敢走我也不敢放啊。再待一晚上,明早再走呗!” 他想了想,继续劝道,“明天肯定不单单是郭靖和欧阳克的比试。黄药师欧阳锋还有洪七公肯定也会来一场切磋,观看高手过招的机会很难得的,上次在中都的天罡北斗阵,只看了一次便顿悟了好多,这次恐怕只会更精彩呢。” 华筝被他说服了,点点头,“好吧,那就等到明早。要是你还赖着不走,我可就不等你先走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原文十八掌《三道试题》中欧阳叔侄的骚包出场: 郭靖再向外望,但见蛇队仍是一排排的不断涌来,这时来的已非青身蝮蛇,而是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涌至。大草坪上万蛇晃头,火舌乱舞。驱蛇人将蛇队分列东西,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姗姗而至,相隔数丈,两人缓步走来,先一人身穿白缎子金线绣花的长袍,手持折扇,正是欧阳克。只见他走近竹林,朗声说道:“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这卷快完了,\(^o^)/唔,好像没啥好说的,囧rz…… 四到五天更一章,也坚持下来了,继续保持吧 第42章 冥冥相助 这是完颜康第二次留宿在桃花岛上,依旧只是一夜,也依旧住在上次的竹中小居中。同几年前那次一样,这一夜不得安眠,仿佛他只要一到桃花岛上,就无法睡得安稳一般。 只听得潮水缓缓进退,浪涛汹涌,仔细听去竟如身至,鱼跃鲸浮历历在目,风啸鸥飞晃如耳畔,险些沉迷于那幻象万千时,完颜康突然心惊,那声音不单单是潮水,还有丝丝入扣的箫声。再细听去,又听见毒蛇吐信,声音细碎却无微不至,似乎在每条岩石缝隙中都引起共鸣,那窸窣声让他心中不安,便一跃而起,从窗子翻到屋顶上。 一轮半月高悬,辉光淡淡,竹屋竹林染成了银青色,肆目望去,竟是一片银海,只见竹林尽头不知是何方向处,有一从白色的小丘。此时箫声又起,完颜康顺着箫声走入林间小径,绕了几个弯路后,竟然找到了那白色小丘,只见小丘是用洁白的大理石堆成,周围是一片白色花丛,层层叠叠,高洁肃穆。 坟前的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再往两侧,却见得两座小坟,一座碑上书“桃花岛门人曲灵风之墓”,另一座则是“桃花岛门人陈玄风梅超风合冢”。黄药师独立在这墓丛中,平举玉箫,清音入风,吹奏的曲调凄婉缠绵,似浅笑,似低诉,令听者柔肠寸断。 一曲终了,黄药师背对他道,“给你师父的墓上添一培土吧。”完颜康依言,去到梅超风和陈玄风墓前,默默叩首,就听黄药师叹道,“我们师徒本不该如此情形,难道竟是我错了么?”完颜康看着墓碑道,“师父重归师门,又能葬于岛上,也算死而无憾了。” 黄药师依旧背对而立,叹道,“世事总无常,顷刻即分散。阴阳相隔间,又谁能寻到黄泉路上?逝者不再,生者却依旧不得相见,徒存世间,又有何乐趣?” 完颜康细细品他话中含义,“师公是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师叔的婚事,师公已有主意了?” 黄药师未答言,却拿起玉箫又奏一曲。完颜康听那曲调哀婉,猛然想起华筝曾说起过的一件重要剧情道具,那是一艘华美大船,本是黄药师打算殉情时乘坐,只要驶出一段距离,便会支离破碎。谁知却被老顽童周伯通胡搅蛮缠带着郭靖坐了去,等黄药师发现黄蓉也偷偷上了船后,海上遍寻不着,伤心欲绝悔之不及。 原来黄药师打算把黄蓉嫁出去后,便为冯蘅殉情,幸而剧情阴错阳差,他也打消了这念头。完颜康见状,大着胆子出言道,“若是小师叔嫁去白驼山庄,移居西域,自然是关山万里鸿雁难求;若是嫁给郭兄弟,郭兄弟是江南人士,倒也时常可以见到。” 黄药师这才转过头来,笑道,“你这倒是给那傻小子做说客的?” “说客不敢当。我与郭兄弟是娘胎里认下的结义兄弟,就算有心给他当说客,也是要避嫌的。纵然我知那欧阳克为人放荡品行不端,此时也不敢细说,细说了反而有诬陷之嫌。” “你是我徒孙,那傻小子是你兄弟,自然比蓉儿矮了一辈儿。那怎么成?” 完颜康知道黄药师性格离经叛道,便答,“只要两心相许情意相通,世俗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黄药师大笑道,“好一个‘只要两心相许情意相通,世俗身份又算得了什么?’那我问你,你与她又是何缘故,这么多年也不见事成?”完颜康一愣,心知黄药师是在问他与华筝,又听黄药师继续道,“当日我既一眼看出你是全真门下,自然也看出你举止谈吐是富贵出身,而她却并非大家闺秀,你是名门正派,她虽有师门却处事低调寂寂无闻。所以我看你们二人感情甚好,偏一个是贵族公子,一个是江湖孤女,恐怕以后婚姻由不得自主。” 完颜康明白黄药师的意思,他是说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谁也不能例外,于是笑笑,“倒是让师公操心了,纵然我养父贵为王爷,也只娶了最爱的人,并没有三妻四妾,何况弟子并非王室贵胄,生身父亲乃是一介布衣。而无论身份如何,我的人生大事也只有我自己能做得主,人生短暂不易,若不能和真心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又有何趣。至于她……”完颜康想起华筝在树上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还想要自在玩上几年,弟子便陪她玩,其他的倒也不急。” 黄药师微微笑道,“你句句意有所指,明里说你自己,暗里却还是帮那傻小子说话。” “弟子不敢。只是这些话在心中多年,今日有了机会一吐为快,实在忍不住,唐突之处还请师公见谅。”两人心中各自了然,见他随口圆了几句场面话,黄药师便放过不再追问,而是话头一转,说道,“你既是我桃花岛门下,我竟没有传你武功,实在说不过去。” 完颜康便明白,黄药师这是要传他武功了,急忙拜谢,黄药师便教了他弹指神功的窍要,又演了一套剑法,随后便飘然离去。[]留下完颜康独自在寒风中无语凝咽,这高人授艺实在太意识流了,想洪七公周伯通教郭靖那得是何等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偏他因有个资质上佳的称号,连一句多余的讲解都求不到。 所幸完颜康对武学已窥门径,各种招式的诀窍法门大多都能融会贯通,他默默试想推算一回,又亲身演练几次,反反复复,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那些诀窍要旨一不着意间便溜走忘记,等到他熟记于心招式连贯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大喜过望,拿起一枚石子望空中弹去,只听得破空之声,仿若金石,又将那玉箫剑法舞了一遍,心知这两套武功是彻底归为己有,只待日后熟稔,发挥威力。却在这时,他猛然听见竹林另一方传来铮铮弦音,他急忙赶去,就见众人齐聚,欧阳锋和黄药师一人持铁筝,一人举玉箫,在以音乐互做攻伐。 完颜康过去,便同华筝几人站在一处,静静旁观高手切磋,这便是欧阳克与郭靖两人求亲比试的开端了。 黄药师自负聪明,最厌恶蠢笨之人,他本人/妻女皆是聪明绝顶之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女儿嫁给一个傻小子。他既非圣贤,又性情乖张,处事便全由喜恶所定,第一场比武郭靖胜出,黄药师便给后两场都定了文斗。第二场比试音律,黄药师吹箫时,欧阳克按着拍节敲到得一丝不错,郭靖不通音律,却于乐音中攻合拒战,只是黄药师明显的偏袒欧阳克,把这场算作了平局。 等他提出第三场的比试内容时,洪七公当即发作,因为这比试的竟是背诵当年冯蘅默写的九阴真经。黄药师口中却说,“拙荆因此书而死,现下我默祝她在天之灵亲自挑选女婿,庇佑那一位贤侄获胜。”这鬼神之说搬出来,着实有些无耻,眼看洪七公和黄药师越说越僵,险些动手,郭靖担忧洪七公吃亏,竟然应了下来。 若是洪七公和黄蓉早知道内情,知道郭靖早在洞中被周伯通填鸭式地逼着背下了全部的九阴真经,也省了这些恼怒忧心,想必只会仰天长笑罢。 只见黄药师让欧阳克和郭靖两人并肩而坐,自己拿着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欧阳克竭力背诵,郭靖却呆呆出神,想必正在纳闷为何周伯通教给他的武功秘诀会在这本书上。等翻到后面,页面上竟多有空缺之处,这时黄蓉急了,便同欧阳克打岔说些闲话,被欧阳锋喝止,黄药师仍是一页一页地翻动,等册页全部揭完,问道:“哪一位先背?” 欧阳克抢道,“我先背罢。”黄药师点了点头,向郭靖道:“你到竹林边上去,别听他背书。”郭靖依言走出数十步。黄蓉想趁机溜走,却被黄药师叫来听背书,只见她眼珠一转,对欧阳克嫣然一笑,“我有甚么好,你干么这般喜欢我?” 欧阳克一阵迷糊,想必忘了好多字句,定一定神才背起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这些字句完颜康再熟悉不过,可到了后面的练功法门,欧阳克只背出了一成,黄药师道,“短短时间,背出这些,也难为你了。”说完又叫郭靖来。 见这场比试赢定了,欧阳锋叔侄心情大好,欧阳克也面带得色摇起了扇子,而洪七公面色不善,黄蓉也苦思冥想,都在琢磨如何溜之大吉。这时却见华筝走去,指着欧阳锋杖上那两条不住蜿蜒上下的小蛇,称赞道,“欧阳前辈,你这杖上的小蛇银光闪闪,当真漂亮。” 欧阳锋只当她是岛上弟子,也十分客气地答道,“漂亮虽漂亮,这小蛇儿可不是摆设。姑娘小心,被咬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华筝作势退了一步,惊道,“有毒么?被咬到会怎么样。”欧阳锋微微一笑,“这小蛇奇毒无比,专爱咬人的舌头,被咬的人身上无伤,说不出话来。死前痛苦不堪,力大无穷,咽气时却带着笑容。” 在一旁的黄药师忡然色变,华筝浑然不觉,十分惊叹地问道,“那么危险么?那若是不小心被咬到了,可怎么办?有没有解药?” 欧阳锋十分得意,“我老毒物是白叫的么?解药自然是有,但也只能救得性命,被咬的人免不了武功全失,终身残废。”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章《三道试题》 过了一会,黄药师揭完册页,问道:“哪一位先背?”欧阳克心想:“册中文字颠三倒四,难记之极。我乘着记忆犹新,必可多背一些。”便抢着道:“我先背罢。”黄药师点了点头,向郭靖道:“你到竹林边上去,别听他背书。”郭靖依言走出数十步。 黄蓉见此良机,心想咱俩正好溜之大吉,便悄悄向郭靖走去。黄药师叫道:“蓉儿,过来。你来听他们背书,莫要说我偏心。”黄蓉道:“你本就偏心,用不着人家说。”黄药师笑骂:“没点规矩。过来!”黄蓉口中说: “我偏不过来。”但知父亲精明之极,他既已留心,那就难以脱身,必当另想别计,于是慢慢的走了过去,向欧阳克嫣然一笑,道:“欧阳世兄,我有甚么好,你干么这般喜欢我?” 黄蓉听父亲说要他显演功夫,大感兴趣,登时收泪,靠在父亲身上,一双眼睛盯住了欧阳锋,见他手中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粗杖,似是钢铁所制,杖头铸着个裂口而笑的人头,人头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狰狞诡异,更奇的是杖上盘着两条银鳞闪闪的小蛇,不住的婉蜒上下。 黄蓉道:“爹爹你不信,我来问他。”转头向着欧阳克道:“你先罚个誓,若是回答我爹爹的问话中有半句谎言,日后便给你叔叔杖头上的毒蛇咬死。”她此言一出,欧阳锋与欧阳克均是脸色大变。 原来欧阳锋杖头双蛇是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养育而成,以数种最毒之蛇相互杂交,才产下这两条毒中之毒的怪蛇下来。欧阳锋惩罚手下叛徒或是心中最憎恶之人,常使杖头毒蛇咬他一口,被咬了的人浑身奇痒难当,顷刻毙命。 欧阳锋虽有解药,但蛇毒人体之后,纵然服药救得性命,也不免武功全失,终身残废。黄蓉见到他杖头盘旋上下的双蛇形状怪异,顺口一句,哪知恰正说到西毒叔侄最犯忌之事。 三十五章《铁枪庙中》 黄蓉道:“我见他临死时的情状,必是中了怪毒,心想裘千侧练毒掌功夫,是以猜到了他的身上。”欧阳锋笑道:“裘千仞武功了得,却是在掌力不在掌毒。他掌上无毒,用毒物熬练手掌,不过是练掌力的法门,将毒气逼将出来,掌力自然增强。那南希仁死时口中呼叫,说不出话,脸上却露笑容,是也不是?”黄蓉道:“是啊,那是中了甚么毒?”欧阳锋不答,又问:“他身子扭曲,在地下打滚,力气却大得异乎寻常,是也不是?”黄蓉道:“是啊。如此剧毒之物,我想天下舍铁掌帮外,再也无人能黄蓉这话明着相激,欧阳锋虽心知其意,仍是忍耐不住,勃然怒道:“人家叫我老毒物,难道是白叫的吗?”蛇仗在地下重重一顿,喝道:“就是这杖上的蛇儿咬了他,是咬中了他的舌头,是以他身上无伤,说不出话。”柯镇恶听得热血直涌入脑,几欲晕倒。 第43章 旧恨难平 听欧阳锋说完那杖上毒蛇的特性,华筝赞叹几次,令欧阳锋十分自得,她想了想又问道,“那这蛇是世上独一份儿的了?”欧阳锋呵呵笑道,“这杖头双蛇是我花了十多年,用数种最毒之蛇相互杂交,才培育出这两条来,说独一无二也不为过了。” 他捻须一笑,想四面看看众人的畏惧神色,却听见黄药师冷笑一声,“老毒物啊老毒物,好你个老毒物!” 欧阳锋闻言一愣,他方才讲他杖上毒蛇的毒性猛烈,虽存了夸耀骄矜之意,却也是照实叙述,怎的竟然让黄药师脸色变了三变?欧阳锋性情阴险又爱慕虚荣,经营了偌大的家业供其声色享乐,同清高孤僻的黄药师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何况心怀天下霁月光风的南帝北丐中神通几人,因而当年五绝之中,其余四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真心相交,唯独欧阳锋被排斥在外,想必这点他也心知肚明。但同为一流高手,即便没有真心惺惺相惜,出于客套礼节也要相互间称兄道弟,黄药师又怎会当面直呼他的称号,若是为了夸赞他擅长用毒才叫他老毒物,又怎会用如此怨恨的语气。 纵他城府再深,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种种曲折,定神问道,“药师兄何出此言,小弟这点豢养毒虫蛇蚁的微末道行,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让药师兄见笑了。” 洪七公等人皆是不解,唯独完颜康在旁亦是如遭雷轰:专爱咬人的舌头,被咬的人身上无伤,说不出话来……死前痛苦不堪,力大无穷,咽气时却带着笑容……免不了武功全失,终身残废…… 明媚的春光霎时间暗下来,阴沉的夜空下细雪纷飞……空旷的黑夜中,惨白的衣衫衬着狂舞的黑发,困兽般的嘶哑吼声伴着四溅的碎石……“你师父伤不至死,只是内力尽废,筋骨半残”……白色的人影向后跃起,石头的尖角上绽出血红的花……“若华,你这又何苦!我这就再收你为桃花岛的徒弟!你听见了么”……紧闭的眼睛上覆盖着狰狞的疤痕,嘴角却凝固了一抹悲哀的笑容…… 原来竟然是欧阳锋的毒? 太阳穴下的血管又开始疯狂地跳动,全身的血变得炙热,完颜康盯着那两条兀自嘶嘶吐信的银色小蛇,心底的怒意慢慢平息,一丝疑虑慢慢爬上心头。 欧阳锋那一夜并不在王府上,他本人远在西域,在场的只有他的侄子,亦是私生子欧阳克。于是他转头去看欧阳克,正见欧阳克脸色煞白,十分惶恐地看向欧阳锋,似乎想对他暗示什么,欧阳锋见侄儿神色不对,明白其中有隐情,沉声道,“药师兄,这其中可有何不妥?” 黄药师自然也早看见那叔侄两人的眉来眼去,不怒反笑,“哈哈,有何不妥?好!你问问你的宝贝侄儿,杀了我的徒弟,竟然还有脸来娶我的女儿?” 欧阳锋听见,面色一沉,抓过欧阳克喝道,“到底是何情形?为何有此误会?你如实对黄岛主说来,不得隐瞒!” 以欧阳锋一代宗师的身份,自然不必看黄药师脸色,但他对九阴执念之深,能让他千里赶来桃花岛,为了欧阳克娶到黄蓉后能弄到经书,自然也能让他此刻忍受黄药师的呼喝。因此欧阳锋此刻明着责骂欧阳克,却一丝不肯承认他杀人之事,只是称其为误会,又借责备之际把欧阳克抓到身旁,不令黄药师有机动手。 欧阳克明白叔叔是替他解围,便也镇定下来,“岳丈大人明鉴……”他先前因为黄药师已经许婚,便已经磕头叫过岳父,只是被洪七公中间跳出作梗,现在又如此称呼,一来是笃定自己比试已经获胜,二来是以此拉近关系,令黄药师不做猜疑。 谁知黄药师竟然当面喝止道,“你叫谁岳丈,我可没有你这么出息的女婿……”欧阳克被噎住,咬牙更正道,“请黄岛主明鉴,梅前辈身遭不测,晚辈亦是十分痛心。” 完颜康仔细回想,当日梅超风陷入天罡北斗阵中,被黄药师救出之后便不知所踪,这期间他一直在看黄药师与全真七子的相斗,直到梅超风遇险方才回过神来。只听欧阳克不停分辨,说他当时在旁观斗,半分也不曾离开,他眼看招亲比试已经获胜,却突然横生枝节,娶佳人无望,往日的风流镇定也只剩下一半。 当时黄药师与天罡北斗阵相抗期间围观者甚众,完颜康也只记得黄蓉郭靖在侧,完颜洪烈请来的众多武林人物也大多在旁观斗,这其中谁曾离开他丝毫不曾留心,而黄药师此时身在天罡北斗阵中,过招之时万分凶险,更不可能分心注意旁人,故而他一直对杀害梅超风的凶手毫无头绪。若说欧阳克曾单独离去遇到梅超风,有所摩擦也不是不可能,或许他身上携带了蛇毒,或者便放了蛇去咬人。 欧阳克见黄药师半点不信,病急乱投医,竟去问黄蓉道,“黄姑娘,我当时一直在你旁边,你也不记得了么?” 黄蓉眼珠一转,“谁记得这种事。”她恨不得立刻摆脱欧阳克,自然不会替他分辨。此时她见情势峰回路转,欧阳克竟然有可能是杀害梅超风的凶手,这让她喜不自禁,笑意盈盈。聪明如黄蓉,自然知道此刻若是顺杆子说欧阳克曾离开过,会显得有如着意栽赃,此时只推一个不知道,就把欧阳克判了半个死刑。 欧阳克脸色灰败,竟是把目光投向了郭靖,却听郭靖讷讷说道,“他的确不曾离开过。” 完颜康知道郭靖不懂撒谎,心中疑惑不已。而欧阳克如遇大赦,对郭靖问道,“郭,郭兄弟……那会你一直盯着我看,我记得的!去到后花园时我也是跟在你后面的,是也不是?” 黄蓉急得捏郭靖手让他不要多言,黄药师冷哼一声,“傻小子,你照实说!”郭靖左右为难间,黄药师又冷笑一声,“你敢对我说谎?” 郭靖咬牙答道,“那晚我怕他加害于蓉儿,一刻未曾放松地盯着。” 黄蓉急得恨恨地看了眼郭靖,又舍不得说他,便对欧阳克娇喝一声,“那又怎地?即便你未曾走开过,你带着的那么多女人难道也都未走开?就算都没走开过,你那些小蛇放出去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又转头对黄药师说,“爹爹你看,你在岛上他们都敢带这么多蛇上来,吓得女儿一晚上都不敢睡。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敢放蛇欺负梅师姐眼盲,害她惨死,以后也定会这么欺负我的。” 黄药师一声长叹,“蓉儿怕这些蛇虫鼠蚁?”黄蓉泪眼盈盈地点点头,黄药师搂住她肩头柔声道,“若不想嫁,那就不嫁了。那也好,在桃花岛上一辈子陪着爹爹就是。”又对欧阳克道,“我徒儿的死,便是有人为你作证,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你都脱不了干系。看在你叔叔的份上,饶你一命赶紧滚开,再敢在我面前出现,便不会再跟你客气。” 欧阳锋见黄药师当场反悔,又威胁于欧阳克,再也按捺不住,手中铁杖往地上狠狠一敲,“黄药师,你已将女儿许了我侄儿。怎的又出尔反尔?” 黄药师冷笑,“你下了聘还是送了彩礼,难道我便退不得?即便拜了堂成了亲,难道又不许和离么?纵是离不得,又有谁曾说,岳人杀不得女婿?带着你这些大大小小的毒虫赶紧离了岛去,别吓坏了我宝贝女儿。” 他说到大大小小的毒虫时,手随意地往蛇群一指,但谁听不出那其实指的是欧阳叔侄。欧阳锋脸色一沉,也冷笑道,“这便是你东邪的待客之道?逐客也罢,招亲的比试我侄儿已经堂堂正正地赢了,你女儿可依旧要做我们家的媳妇!” 黄药师怎会受此威胁,哼了一声,“我饶他一命,已是看在我们多年相交的份上,我不放人,难道你们有本事把我女儿抢回去?你要到桃花岛来逞威风,可还得再练上十年功夫!” 欧阳锋哪里受过这等蔑视,大喝一声扑上去,道,“接招罢!”话音未落,只听嗤嗤几声破空之响,正是黄药师的弹指神通,也不知弹出了什么暗器,直将欧阳锋逼出几步远。 想必黄药师忌惮那杖头毒蛇,刚好以弹指神通予以克制,只见他轻抬手掌,两指相扣,也不知如何动作,又是几枚暗器发出,欧阳锋躲避不及,竟有一枚撞在他杖上,那暗器去势甚急力道强劲,若是寻常木杖怕是已粉身碎骨,落在那厚重铁杖上,也是当地一声闷响,余音阵阵。 欧阳锋唯恐蛇儿被伤,一手接招,另一手已将手中蛇杖向后掷出,深深没入草地中。见杖被蛇奴接住照管,他又对驱蛇人发出了古怪的音节,像是什么指令一般。 驱蛇人得令,掏出几个短小的管笛,呜呜吹了几声,就见漫山遍野的蛇丛随之骚动,嘶声大噪,闻之令人毛骨悚然。围观的几人大惊失色,纷纷退开,唯独洪七公大笑一声,“想打架,怎么能落下老叫化!”说完便扑到欧阳锋与黄药师的战局中。 欧阳锋与黄药师二人拚斗,奇招巧法层出不穷,却只能拼一个旗鼓相当,待洪七公再加入,则情势立变。只见欧阳锋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宛似一只大青蛙般作势相扑,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时歇时作。 这是欧阳锋的盖世绝招蛤蟆功,这蛤蟆功以静制动,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这正是生死险地,他才使出与黄药师洪七公二人周旋。 只见欧阳锋面色愈发阴沉,他仗着蛇阵和剧毒,或许能和黄药师洪七公两人拼个旗鼓相当,但也必然保不住同行众人。驱蛇人和白衣女子他虽不放在心上,欧阳克却是他唯一的血脉和传人,这样拼斗下去恐怕他性命难保,而黄药师那边虽有众多小辈,却都可以借着岛上的奇门机关暂时避开。 再几十招过去,欧阳锋已露出败像,只见他猛地一发力,周身劲力骤然发出,逼得黄药师洪七公暂退一步避其锋芒,随即拔地一跃,望天跳起老高,凌空几个翻滚后落入蛇阵中心。 只听欧阳锋大笑道,“药兄七兄果然好武艺,这二打一之法,小弟甘拜下风啊!”他的音质十分独特,似是金属磨蹭之音,此时又将这番嘲讽话讲出来,更是万分刺耳。 黄蓉辩才敏捷,立刻回敬道,“你带着那么些毒蛇,明明是你百打一,千打一,万打一!” 欧阳锋不屑与她争执纠缠,当下招呼手下离去。只见提着纱灯的美女,十分镇定地退回去船上,想必久经训练,又见驱蛇人驱赶着毒蛇慢慢离去,队列如来时一般严整,唯有欧阳克默默回头看了黄蓉一眼,十分不舍。 完颜康怕那些毒蛇暴起伤人,拉着华筝退到一边,却见欧阳锋走过时,冷冷扫了他身后的华筝一眼,低声道,“小姑娘家的好奇心要收好,免得哪天被好奇心害死都不知道。” 华筝低低地垂下头,似乎不敢面对欧阳锋的威胁,直到欧阳叔侄登船离去后,方才抬起头。她看着扬帆的大船,眼睛在海风中眯起,嘴角勾起一丝微微的轻蔑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章《三道试题》只见欧阳锋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宛似一只大青蛙般作势相扑,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时歇时作。 原来欧阳锋这蛤蟆功纯系以静制动,他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他正以全力与洪七公周旋,犹如一张弓拉得满满地,张机待发,黄蓉贸然碰了上去,直是自行寻死。 (*^__^*)嘻嘻……雅思过了,低空飞过6.5~~单科也都达了6,~\(≧▽≦)/~啦啦啦 第44章 平地生波 完颜康看见她嘴角那一丝笑意,心里蓦地发寒,不由自主伸手扶住华筝肩头,说道,“不必怕他们!”华筝依旧微微笑着,“我本就不怕。若是怕,又何必张口说话?” “若是他们日后敢报复于你,我……”被华筝笑盈盈地打断,“难道我自己不会跑么?” 黄药师一直在旁看着海面上的船影,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出言道,“康儿,你怪不怪师公?”完颜康心知其意,却反问道,“师公何出此言?” 果不其然,黄药师叹道,“师公徒有一身本领,竟然让你的杀师仇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完颜康低声道,“来日方长。” 这时黄蓉拉着郭靖过来,向黄药师磕起头来。两个求婚者仅留一个,郭靖是洪七公的高徒,又对女儿死心塌地,见郭靖碰碰碰磕了三个响头,黄药师便也安然受了,笑问道,“你向我磕头干么啊?”郭靖道:“蓉儿叫我磕的。” 黄药师叹了一声,“傻小子就是傻小子!”于是又板起面孔来,“欧阳克走是走了,你可未曾赢了比试。” 黄蓉一听又恼,“你不疼蓉儿!”黄药师笑道,“我的女婿连几句经文都背不得,哪里配得上我的蓉儿?”黄蓉这才听出黄药师在取笑二人,口吻中虽仍旧不满意郭靖的资质,却已经改口称他为女婿了。 郭靖涨红了脸,对黄药师道,“晚辈也能背得几句。”黄药师已当他是自家人,笑道,“那你且背背看!” 那经书只给欧阳克郭靖二人匆匆浏览一遍,中间又隔了一场恶斗,郭靖纵然半句都背不出也不算丢人。众人都知黄药师没有真心为难他,只当郭靖想随便背出几句来,博人一笑,大约也有几分彩衣娱亲之意,郭靖便脱口而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只听他一气呵成地背下去,众人都万分惊讶,权当他聪明绝顶大智若愚,只是平日藏拙不露真相。眼看郭靖滚瓜烂熟地背完了总纲,华筝拍手道,“不用背了不用背了,已经比那个欧阳克背的多了!” 郭靖正背诵得起劲,被华筝硬生生地打断,他兀自愣住,等看见周围人都纷纷赞叹,才不好意思起来。黄蓉惊讶之余,笑孜孜地看着老爹,“你今后可不许嫌他笨了!”黄药师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便都随你们罢。” 只见他默默拿起那卷亡妻手术的九阴真经,轻轻摩挲,低语道,“阿衡,我们的女儿大了,你看见没。”说罢又对郭靖说,“你今后该叫我什么?” 郭靖再驽钝,此时也明白过来,又磕头道,“拜见岳父大人。”黄蓉见状喜上眉梢,说道:“师父,我去给您做几样菜。”洪七公笑道:“看把你个丫头乐得。”黄蓉脸上一红,依旧喜不自胜。 此时众人都在沙滩,黄药师便将众人向岛中请,又对洪七公道,“七兄,你我二十年不见,且在桃花岛痛饮三日如何!”洪七公豪爽地大笑道,“那自然,谁能料想二十年后我竟然跟药师兄竟然结为亲家?” 完颜康微微笑了起来,传说中的郭靖黄蓉恋就这么圆满收场了么?他抬脚想跟上时,却发现华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疑惑地看向她,“你不过去么?”华筝低头道,“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我们走吧。”说罢就转身去寻船。 完颜康不知道她是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若不是她方才一直尽心地帮着郭靖黄蓉,他还真要怀疑她是在不高兴,青梅竹马的郭靖就这么爱上别人。想到这里,完颜康便又想起一事,“你不是怕不好解释,不肯一起出现在郭靖黄蓉面前么?怎么这会儿又大大方方出现了?” 华筝耸耸肩,“在中都时,我单独见了郭靖一面,交待他见到我只装作不认识,更不许提起我的身份。” 完颜康回想方才,确实不见郭靖来和华筝说过话,虽也是因为情况紧急难以应对,但还是感慨道,“他倒听话。”这也是权宜之计了,等日后黄蓉发现了华筝身份,那也没什么。完颜康见华筝还是踌躇去意,便劝道,“你这时走?不怕在海上碰见欧阳锋么?他们可是会迁怒于你。” 说得华筝有几分犹豫,这时又听见黄药师远远叫他们名字,“你们两个也过来,沾沾喜气。”又听洪七公笑道,“说起来,老叫化和那两个小娃娃也是老相识了。” 见被叫住,两人也只好跟随过去,一同走向水塘边的竹屋,谁知走到半路,斜刺里冲出来个人,嘴里喊着,“郭兄弟,郭兄弟,我来啦!那黄老邪有没有伤了你?” 那人破衣烂衫,须发不知有多少年不剃,毛茸茸地甚是吓人,唯独一双眼睛明亮至极,又见他身法敏捷,赤着脚跑过来,猛一看真像是哪里跑出来的野人。郭靖抢上几步,说道:“周大哥,黄岛主成了我岳父啦,大家是一家人了。” 那人果然是老顽童周伯通,他一听见郭靖的话,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大叫道,“岳甚么父?你这一生一世之中,苦头是有得吃的了。好在你还没跟她拜堂成亲,这就赶快溜之大吉罢……” 他兀自夹缠不清,郭靖只得苦笑,黄药师却冷哼一声,“伯通,我早说过,但教你把《九阴真经》留下,我焚烧了祭告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到哪里去?” 周伯通道:“我早给了你啦。郭靖是你女婿是不是?他的就是你的,是不是?我把《九阴真经》从头至尾传了给他,不就是传给了你?” 郭靖叫道:“大哥,这……这……你教我的当真便是《九阴真经》?你不说那是你自创的武功?”见郭靖大吃一惊,周伯通哈哈大笑,黄药师冷冷问周伯通,“上卷经文原在你处,下卷经文你却从何处得来?” 周伯通笑道:“还不是你那个好女婿亲手交与我的。(.无弹窗广告)”郭靖张口结舌,道:“我……我没有啊。”黄药师心知周伯通天真烂漫,心里已是信了,他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还敢狡辩?” 周伯通却从怀中扯出一本书卷,又从书页中抖出一张皮子,对黄药师道,“可不就是这个!”黄药师脸色愈发不善,厉声问郭靖道:“那东西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 郭靖见状,如实答道:“确实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若是知道……” 周伯通最喜欢捉弄人,义正词严地打断了郭靖,“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郭靖大惊,颤声道:“大哥,我……我几时说过?”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当然说过。” 这一下来陡然生变,黄蓉也料想不到的,梅超风死时郭靖也在场,更曾被她捉去,这点众人皆知。黄药师已经怒极,周伯通还要火上浇油,只见他双手夹住经书,往上一送,那书就碎成千千万万个碎片,海风一吹,散入林间,无处可寻。 周伯通被困岛上十五年,今日离开洞中,骗得黄药师团团转,又当着黄药师的面毁掉经书,这般报复让他着实快意。只听他大笑一声窜进林子,洪七公见徒儿被冤,当机立断对黄药师道,“待我把周伯通找来说个清楚,药师兄稍安勿躁。”说罢也窜进林子,却不知这两人在这迷宫般的小路中,要玩上多久的捉迷藏才有个了断。 黄药师听见那句稍安勿躁,怒目对郭靖道,“那九阴下你是从何得来?若有一字不尽不实,便永远别来见我女儿!” 郭靖无法辩解,“我,是有人交给我的……” 黄药师仰天长笑,“有人交给你!有人交给你?你还是不是要说,是梅超风亲自送给你的?” 完颜康只觉得浑身发冷,九阴真经的下册并不止一份,这事是人所不知的。可那被周伯通撕碎的,却正是梅超风身上的人皮经文。 这卷人皮在原作中,是在归云庄时,朱聪从梅超风怀中搜走,只当那是用来包匕首的普通皮子,因此便交给了郭靖。那把匕首十几年被郭靖用来误打误撞杀死了铜尸陈玄风,之后一直在梅超风手上,同当日完颜康从母亲那里得来的那把匕首一般无二,上刻着两人的名字。 而粗枝大叶的郭靖没有在意就揣在怀里,又怎能想到,那正是梅超风的丈夫铜尸陈玄风腹部的人皮,上面以针刺出的一排排小字,正是九阴真经下部。直到见到周伯通,被周伯通发现了上面的玄机,周伯通贪图好玩,哄骗郭靖背下来修习,因此郭靖才学到了九阴真经。 因而郭靖说九阴下是有人交给他的,黄药师不信,完颜康却是信的。 剧情已变,当夜在场的人中,有能力从梅超风手里拿到东西的,并不止一人:妙手书生朱聪,还有他妙手空空之技唯一的传人…… 完颜康原本以为,梅超风在沙地上所书的九字,是想告诉黄药师,她并不是中毒,而是因为修炼九阴真经走火入魔。现在看来,那个九字,难道是告知黄药师九阴真经不见了?或者她因丢失经书,无颜回归师门,才以死谢罪?而并不是因为武功尽失筋骨半残,黄药师又没有应允她回归师门,生无可恋才寻求了断? 可搜走了九阴真经的,究竟是谁?如书中一样,是朱聪……还是…… 黄药师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冷冷地对郭靖道,“那你说,是谁交给你的。” “我答应保密,不能告诉别人。”郭靖视死如归地看着黄药师,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向了华筝。那下意识的一瞥没有被黄药师父女漏掉,黄药师面带惊诧,也顺着看去,黄蓉一声惊呼,掩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周伯通的部分对话出自十九章《洪涛群鲨》 郭靖抢上几步,说道:“大哥,黄岛主成了我岳父啦,大家是一家人。” 周伯通叹道:“岳甚么父?你怎地不听我劝?黄老邪刁钻古怪,他女儿会是好相与的么?你这一生一世之中,苦头是有得吃的了。好兄弟,我跟你说,天下甚么事都于得,头上天天给人淋几罐臭尿也不打紧,就是媳妇儿娶不得。 好在你还没跟她拜堂成亲,这就赶快溜之大吉罢。你远远的躲了起来,叫她一辈子找你不到……” 欧阳锋微笑不答,在黄药师耳边低声道:“药兄,此人身法快极,他功大确已在你我之上,还是别惹他为是。”黄药师心道:“你我已二十年不见,你怎知我功夫就必不如他?”向周伯通道:“伯通,我早说过,但教你把《九阴真经》留下,我焚烧了祭告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到哪里去?” 周伯通道:“这岛上我住得腻了,要到外面逛逛去。” 黄药师伸手道:“那么经呢?”周伯通道:“我早给了你啦。”黄药师道:“别瞎说八道,几时给过我?” 周伯通笑道:“郭靖是你女婿是不是?他的就是你的,是不是?我把《九阴真经》从头至尾传了给他,不就是传给了你?” 郭靖大吃一惊,叫道:“大哥,这……这……你教我的当真便是《九阴真经》?”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难道还是假的么?”郭靖目瞪口呆,登时傻了。周伯通见到他这副呆样,心中直乐出来,他花了无数心力要郭靖背诵《九阴真经》,正是要见他于真相大白之际惊得晕头转向,此刻心愿得偿,如何不大喜若狂? 黄药师道:“上卷经文原在你处,下卷经文你却从何处得来?”周伯通笑道:“还不是你那个好女婿亲手交与我的。”郭靖道:“我……我没有啊。” 黄药师怒极,心道:“郭靖你这小子竟敢对我弄鬼,那瞎子梅超风这时还在拼命的找寻呢。”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转头对周伯通道:“我要真经的原书。” 周伯通道:“兄弟,你把我怀里那本书摸出来。”郭靖走上前去,探手到他怀中,拿出一本厚约半寸的册子。周伯通伸手接过,对黄药师道:“这是真经的上卷,下卷经文也夹在其中,你有本事就来拿去。”黄药师道:“要怎样的本事?” 周伯通双手夹住经书,侧过了头,道:“待我想一想。”过了半晌,笑道:“裱糊匠的本事。”黄药师道:“甚么?”周伯通双手高举过顶,往上一送,但见千千万万片碎纸斗然散开,有如成群蝴蝶,随着海风四下飞舞,霎时间东飘西扬,无可追寻。 洪七公道:“他甚么事又不称你的心啦?”黄药师不答,厉声问郭靖道:“那《九阴真经》的下卷,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郭靖道:“有一张东西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就是经文,若是知道……” 周伯通向来不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越见旁人疾言厉色,越爱大开玩笑,不等郭靖说完,抢着便道:“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郭靖大惊,颤声道:“大哥,我……我几时说过?”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当然说过。” 郭靖将经文背得烂熟而不知便是《九阴真经》,本就极难令人入信,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黄药师盛怒之下,哪想得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玩笑?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天真烂漫,不会替郭靖圆谎,信口吐露了真相。他狂怒不可抑制,深怕立时出手毙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欧阳锋道:“请了!”牵着黄蓉的手,转身便走。 黄蓉待要和郭靖说几句话,只叫得一声:“靖哥哥……”已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顷刻间没入了林中。 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觉胸口伤处剧痛,忙忍住了笑,但终于还是笑出声来,说道:“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当。我说顽话骗他,他老儿果然当了真。有趣,有趣!”洪七公惊道:“那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周伯通笑道:“他当然不知。他还说九阴奇功邪气呢,若是先知道了,怎肯跟着我学?兄弟,现下你已牢牢记住,忘也忘不了,是么?”说着又是捧腹狂笑,既须忍痛,又要大笑,神情尴尬无比。 洪七公跌足道:“唉,老顽童,这玩笑也开得的?我跟药兄说去。”拔足奔向林边,却见林内道路纵横,不知黄药师去了何方。众哑仆见主人一走,早已尽数随去。 ―――――――――――――――――――――――――――― 连着几章都只有三条留言,不想活了…… 第45章 剥茧抽丝 众人都将十分惊诧地将目光投向华筝,黄药师低声对郭靖道道,“可是她交给你的。” 郭靖昂首道,“我不能说!” 不否认,却说不能说,那就是承认了,只是郭靖自己不知道罢了。 完颜康猛然想起华筝两次直接或者间接地阻止郭靖背出完整的九阴,又想起她三番五次急于离开。他心中大急,上前一步道,“请师公暂勿动怒。那是弟子收拾恩师旧居中的遗物时,找到一把刀子,我认得是郭兄弟的东西,便自作主张……” 他咬了咬牙,硬是将这弥天大谎扯下去,“弟子便自作主张,将刀子交给华筝,帮我转交给郭兄弟。至于那包着匕首的皮子,弟子未曾细看,想必郭兄弟也不知是何物。若说那是我师父失落的九阴真经,又落到了周伯通手里,想必也都是阴错阳差的误会。” 方才那无意的一瞥,已经确证了梅超风那里的九阴真经是华筝交给郭靖的,再怎么辩解否认也是蒙混不过去。完颜康不知华筝为何私下里将经书的原件交给郭靖,但他却知,那经书定是是她趁乱从梅超风手中偷去的。 他自然不会怀疑华筝如何敢于捋虎须,华筝的妙手空空之技学自朱聪,此时轻功身法又远远高于他,正是艺高人胆大的凭借,更何况她早年就已成功过一次,自然敢下手第二次。然而,若是此事暴露,被黄药师知道她对梅超风下手偷窃,偷的又是他的逆鳞九阴真经,定然暴怒如雷。完颜康可不会被几次相见时黄药师的飘然如仙欺骗,他牢记的是当年黄药师因梅超风私奔窃书,竟能将无辜的其余弟子打断双腿,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子尚能下如此毒手,对只是学艺两年的华筝难道就会手下容情?他心下焦急,急忙揽下了此事的责任,私自处置遗物的罪名总归小上很多,更何况他是梅超风唯一的弟子,想必黄药师也不好责罚。 与此同时,另一个可能性,一个一直被他否认甚至无视的可能性,悄悄浮上心头。 他闭耳不听那挥之不去的低语,泰然自若地望着黄药师,“先师的遗物,弟子自作主张归还原主,实属大逆不道,望师公责罚。”说罢便拜下去请罪。 郭靖看着完颜康,十分惊讶,“怎么竟然是?”华筝在旁轻轻笑了一声,“郭靖你也真傻,我跟你说对谁也不要讲,是叫你不要跟无关的人乱说,又没有叫你跟自家岳父宁死不屈嘛。若是因为这个误了终身,岂不是辜负了你兄弟的一番美意?” 她这句讲出,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听着十分真切,又听她继续道,“你也不细想,那刀子普天下只有两把,刻着你们名字,自然只有你兄弟能认出来,想着还给你。只是他不想你谢,毕竟你们两家师父不合,他去找你也徒惹麻烦自找没趣,这才拜托我给你。” 郭靖听了如释重负,郑重对完颜康道谢,黄蓉也在旁道,“爹爹你那么凶作甚么,靖哥哥又不知道的那是什么,你也信那老顽童满口胡说么?” 黄药师没理会黄蓉的撒娇,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做戏做够了?” 那冷冷的声音让完颜康心生寒意,只听黄药师继续道,“若只是把匕首也罢了,即便那是杀夫仇人的凶器,可那包着的人皮上刻着九阴真经,又怎么会不放在身上,反而是留在他处被你收拾到?康儿,你真当师公是老糊涂了?” 完颜康心思猛转,终于灵光一现想到了托词,便顺着叹了一声,“我也不知师父如何想法,想必她平日也是随身带着的。只是那天全真七子齐齐前来寻仇,她是报了必死之心,怕死后被人搜尸,反而让九阴落入敌人手中。故而在前去迎敌时特地取出放好,弟子也是在极隐蔽的地方找到的。” 黄药师轻哂一声,“怎样也都是由着你说了。只是,”他话锋一转,“我安葬你师父时发现,她指缝里带着血,当时在场的人里,却没有谁被她抓伤过。[.超多好看小说]” 完颜康心里一沉,想起华筝手腕上的绷带,还有离开中都后那几日的高烧,她和小意商讨的药方,蓦地一句话在耳边回响起来,“还不如换成常见的白花蛇舌草,半枝莲,或者鬼针草……” 他不熟药性,却也知道这几样是消热解毒的常用药……消热……解毒?梅超风的手上喂毒,因而试图两人过招时向来十分小心,避免被她手指抓伤…… 黄药师面无表情地看向华筝,“你刚回岛上时,握剑也好称药也好,手腕并不灵便,可是受了伤?”完颜康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看向华筝,却见她一如既往地平静,“多谢先生记挂,先前不小心扭到了,肿了好些日子呢。” 她的右手轻轻抚着受伤的左手手腕,淡青色纱衣的袖子微微滑落,露出几节缠得颇紧的绷带。 见黄药师的目光落在那绷带上,华筝略带委屈地说道,“先生不信么?那我拆开好了。”说着便动手解那绷带,只是单手使力,颇为费劲。 这时小意在旁拦道,“姐姐手腕好全了?拆开绷带不妨事么?”华筝微微笑道,“都过去两月了,哪有这么久还不好的?拆开也好,最后再换次药便是了。” 华筝一面说,一面继续解那绷带,小意却转头对黄药师说,“师父,徒儿那天在中都王府找到姐姐,看见他和一个矮个子老头一言不合动了手,之后便来找徒儿包扎上药。” 小意说得云淡风轻,完颜康却笃定他所言不实,小意打小聪明伶俐会看人眼色,又对华筝十分依恋,帮她撒谎开脱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他是如完颜康方才一样,发现情况不妙临时起意帮她作的伪证,还是早就得知并串通约好。 黄药师听见小意如此说,似乎有所动摇,又听小意继续道,“我当时见姐姐手腕肿得很厉害,就涂了些伤药,扎上绷带。后来分开走,也不知道伤势好的如何了,还请师傅帮忙看看是否彻底痊愈了。” 黄药师哼了一声,“那便解开来看。” 华筝低了头解绷带,一时间无人讲话,只听远远的浪抚沙岸,风绕花枝。此时天光极好,碧空如洗,日洒如金,几人站在竹林投下的叶影斑驳中,另一边则是是水波清莹莲叶田田的荷塘。荷花此时还未到花期,便只见得一片绿意盎然,荷塘中央是一条石堤,曲曲折折地通向一间木屋,那屋子全是以不刨皮的松树搭成,外墙攀满青藤,老藤暗紫新叶嫩绿,又缀了几朵淡白娇黄的小花,赏心悦目。 习武之后,确实能较常人看见各种的细微之处,是幸亦是不幸。何为幸?高崖花瓣的滴露,水底游鱼的细鳞,众多美景一览无余,所谓明察秋毫,便是说能看清秋日野兽身上新生的细绒,这点对完颜康来说早已不在话下。而何又为不幸?种种琐碎的污秽,种种暗淡的不洁,亦是难以忽略。 胡思乱想之间,终于华筝解开绷带,又略略将袖口提了一提,向上举起洁白如玉的一段皓腕。 上面一丝伤痕都没有。 完颜康一颗悬着的心安然落地。种种迹象,他已经信了,那晚上趁乱偷走梅超风的九阴真经的人正是华筝,私自交给郭靖的也是她,而黄药师所说梅超风曾抓伤过人之事若也是真,那么伤于她九阴白骨爪下的也是华筝,手上的伤,几日的中毒高烧,都印证了这一点。 幸而她手上的伤已好,黄药师再无证据说她是下手偷书时被伤,或者,她根本就伤在别处,只是拿那绷带掩人耳目,教人无法再去她身上找其他的伤口。 至于梅超风为何而死,他却不敢想,或许他早已想到了,只是不敢想。欧阳锋言之凿凿地说出了他毒蛇的特性,又大言不惭说那毒举世无双,因而他仿若救命稻草一般接受了这个解释,黄药师也信之不疑。 然而,欧阳锋的话是被华筝有意诱导说出的,看似无意的,出于一个喜好毒术之人的好奇心,谁能想到那是有意的栽赃? 可是完颜康能想到,因为他知道,那些话决不是无意,那些话出自一个早早知道这些命定剧情,记得许多无关紧要细节的人。 他知道了,那不是无意那是栽赃,举世之间只有他知道。然而真相的细节如何他不在乎了,恩师的屈死也无法为之伸张,即便是扯谎,即便是不孝,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能过了黄药师这关,只要她不暴露,只要她不受伤害! 然后,让他能够问一句,为什么? 完颜康盯着华筝的背影,青色的纱衣仿佛融入了竹林的绿意,显得人越发挺拔。华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放下了手腕,静静地抬头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颔首微笑道,“我错怪你了。过来,我看看痊愈没。”华筝也同样微笑道,“已经大好了,又劳您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说着便走上前去,这时又听黄药师道,“毒若是进了血液里,即便解开了毒性,经脉所经受损害的迹象却消不掉。你可知道彻底去除中毒的痕迹要多久?” 华筝已走到他三步内,听到问话,停下望着黄药师的眼睛答道,“一来看毒性的猛烈与否,二来也是要看医者的医术深浅。”黄药师欣慰颔首,仿佛为教出得意门生而自豪,“答的不错。一般的毒若是在三个月里,以我还是不会遗漏的。” 他说得极慢极轻,眼睛盯着华筝停下的脚步,“你,不需要我把脉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漠北:对于让您本章节中客串金田一柯南之事有何感想? 黄药师:…… 漠北:我觉得您摆出“真相只有一个”的架势很帅的,真的! 黄药师:…… 我居然日更三天了,神迹啊 这周又是木有榜单,忧桑……慢慢写吧 第46章 拨云见日 华筝依旧立在三步之遥,她的右手再次轻轻抚上那曾经缠着绷带的手腕,仿佛那并不曾存在的扭伤还在隐隐作痛,她也说得极慢极轻,“先生肯为我亲自诊断,自然不胜荣幸。[.超多好看小说]我跟从先生学习炼药之术,也有三年了,诊脉之术只是略通皮毛,若得先生圣手亲诊,定能有所进益。” 黄药师笑道道,“术业有专攻,单论下毒制药,你怕是可以青出于蓝了,但听脉一道,却需要经年累月之功。” 华筝轻轻一笑,“以学生的水平,若中毒之人在中毒之后立刻对症解开毒性,血液经脉并未经受毒性戕害太久,且又过去数月时间,单凭脉象,是怎么也诊断不出来的呢。”她抬头望着黄药师,“若先生确实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诊脉之术,又何必提前提醒与我?” 黄药师听了大笑,“你当我是效仿那墨钟断案之法?就算我这口老钟确实没有神力,便伸出手来又如何?” 华筝摇摇头,“这又如何能比?同是伸出手去,有人只是染了一手的墨,有人怕是连着那手,把命都交过去呢。先生只要一个错诊,可就没有回春之术了。” 两人如同打哑谜说了这几句,完颜康思索片刻才听懂真意。所谓的墨釜断案,是指一件断案的旧闻,不知何年何地发了一起盗窃案,有嫌疑的几人都不肯招供,县官便说,有一口钟有神力,若是偷盗之人摸到那钟,钟就会嗡嗡作响。于是县官让几个嫌疑人摸黑走过钟前,在走过之时摸一下钟,结果自然是钟一次都没有作响。随后县官又把所有人都召集一起,让他们伸出手来,原来那钟上涂了墨汁,心胸坦荡的人过去摸到,都两手漆黑,唯独做贼心虚之人不敢去触碰那个所谓的神钟,双手干干净净,就此揪出嫌犯。 华筝说黄药师在诊脉前有意提醒,便是试探她会不会心虚,并不就是有把握能诊断出她几月前中毒与否,并且她此时情形不同于那些摸钟人,他们摸的是死物,而她伸手交去给黄药师把脉,就等于把命都交在他手里,生死都由得他判断,无论那判断是正确与否,她都无由分辨,即便无端枉死也无处伸冤了。 黄药师点头道,“好得很,好得很!你想说便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万无一失,无一例错诊对么?何况这中毒后的脉象,十个人说便有十个说法,便是我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能把你的脉剖开给人看!可是你有一点想错了,”黄药师向前逼近一步,“我黄老邪想要杀人,难道还需要像那些伪君子一样,硬凑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方敢下手?” 华筝没有退缩,已经直直立在原地,“若先生执意如此,既不在乎师门的纠葛,也不在乎自家晚辈如何看待,我自然毫无办法。” 黄药师冷笑道,“晚辈的看法?敢对师父撒谎的徒弟,敢对师公撒谎的徒孙,又敢有看法了?” 华筝摇头道,“撒谎与否,并没定论呢,可不要随便冤了人。”说着便将左手递出。 黄药师刚要将两指搭在她腕上,情势又陡然生变,华筝衣袖轻挥,几枚银针直扑黄药师的面门,黄药师轻哂一声,挥衣袖挡开,另一手正要拿华筝时,突然见另有几根银针直飞向身侧的黄蓉。黄蓉身上有软猬甲,平时便有暗器也无妨,那针却是冲着她眼睛而去,黄药师爱女心切,抢身几步为黄蓉拦下了暗器,这当口,华筝早已身影一闪,飘进了竹林。 黄药师横了挡道的完颜康一眼,绕过他便向林子追去。完颜康知道那方向是往海滩去的,偏他又不认得那些蕴含了奇门之术的小路,急忙催着小意黄蓉带路过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华筝的古墓轻功举世无双,单说逃的话,倒也能抵得上黄药师的宗师级功力,而她熟悉这岛上的道路,可以径直逃向海滩不走弯路。他只能寄希望于华筝那居安思危的性子,能让她在岛上时努力熟习了水性,这样只要她逃到海里,就有机会逃之夭夭。 他们一行人刚从林中出来,视野豁然一阔,就见华筝远远立在海边的礁石上,显然只要一个翻身,就能潜入海水,而黄药师也站在礁石上,离岸要近上好些,两人相对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片海岸礁石林立,一半没于水中,一半露出海面。潮水阵阵,淡黄色的泡沫打在灰色的礁石上,粉身碎骨,海鸥翻飞,觅着浮水的鱼儿,礁岩上覆着干透的贝壳与水草,浓浓的咸腥。 完颜康顺着礁石冲去两人身边,越过黄药师再想往前时,就被黄药师袖子一挥打了回去。他险些从石上落到海里,胸口发闷,刚才黄药师那一挥用了五成力,可见对他方才圆谎一事也是十分恼怒。 黄蓉待要上前,也被黄药师袖子一挥推回来,急得她直推傻姑,“傻姑快去劝劝师公,他要杀大姐姐呢。”傻姑早就觉得气氛不对,不安而又惊惶,因而听见黄蓉的话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只见她拦在黄药师身前,“不要杀大姐姐!傻姑以后听话,什么都听!不要杀大姐姐!” 黄药师只对傻姑没办法动手,便叹道,“师公没有杀人,师公是在问你大姐姐,有没有杀了你的疯子姑姑。” 傻姑呜咽道,“不会的,大姐姐没有杀疯子姑姑!大姐姐给那个疯子姑姑梳头发,还喂她吃东西,跟对傻姑一样好,傻姑不跟别人讲……” 完颜康心中一凛,想起黄药师当晚所说的话:“这毒前所未见。你师父的外功横练已经炉火纯青,刀枪难入,身上也不见中暗器的痕迹。若是中毒,只可能是从口鼻吸入,或是混在茶饭之中服下。” 梳头发?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了,那晚全真七子来叫嚣激将,梅超风竟然按捺住性子,晚了许久方才出现,且不同往常,她衣冠发束十分整齐。这般变化,为何自己视而不见?此时想来,必是华筝劝她体面迎敌,或者告诉她黄药师已到,需郑重相见不能蓬头垢面。而那毒虽下在梅超风应战全真七子之前,药性却是延缓一段时间方才发作的,想必对华筝而言也不是难事。 傻姑一心想要救华筝,奈何她心智仍在孩童间,不懂其中曲折,说出的话效果适得其反。黄药师原本也只能笃定华筝曾与梅超风交手,傻姑的话却是直接佐证了她有下毒的机会,更何况最后那句“傻姑不跟别人讲”,暴露了华筝曾交代她保密。 华筝望着傻姑,略带无奈地笑了笑,“傻丫头乖啊别哭,大姐姐不会有事的。” 黄药师冷冷哼了一声,“不会有事?” 华筝十分平静地说道,“好吧,我也想不到什么解释和托词了。” 黄药师问道,“你这便认了?你可知道,杀我黄老邪的门人是什么下场?” 华筝歪着头,似乎努力地思考,随即故作天真地回答道,“什么下场?做你的女婿?” 她说的是郭靖幼年时无意杀死陈玄风一事,同时郭靖的师父江南七怪又毁掉了梅超风的眼睛。这么一来,郭靖同她一样,分别杀了他的一个徒弟。而如今,郭靖被黄药师当做女婿,她却被索命,此言便是提醒黄药师在此事上不要双重标准。 黄药师或许是想起两个徒弟,长叹一声,“我原本不信的。你在我岛上学药虽无名分,但若华和你也算半个同门,她又是康儿的师父,你又为何杀她?是为了夺九阴真经?” 华筝微笑道,“先生对九阴执念颇深,却因此糊涂了么?我若知道那是九阴真经,又为何拿到后直接交给郭靖,而不是自己修炼?” 黄药师冷冷地扫了郭靖一眼,又问,“那么是为什么?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蓄意害她?” 他强调蓄意二字,言下之意便是说郭靖当时年幼错手伤人,作不得数,而中都王府那夜,梅超风的师门嚷得阖府皆知,华筝自然不能推不知道,又何况她是借机亲近下毒,怎么说都是早有预谋。 “为什么?为什么?我倒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昭然若揭的问题都需要问?”华筝神色悲哀地摇着头,“她练九阴白骨爪这么多年,被她抓来当成活靶子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那么多的冤魂中,会有多少亲友恨不得将凶手食肉寝皮?那么多人呐,总会有人来寻仇,也不见得一个都不得成功。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是那么意外的表情?” 黄药师怒极而笑,大笑道,“好,好,你是要为民除害?好一个大义灭亲!要不要将我这个师父,还有康儿这个徒弟一起灭了?” 华筝装作没听出黄药师的本意,十分恭敬地回道,“黄岛主说笑了,谁造的孽便由谁来偿,怎又有连坐之说?” “谁造的孽便由谁来偿,说的好啊!她是造了什么孽?你是报谁的仇?是江南七怪中死掉的那个?” “江南七怪?那是你的好亲家,跟我有什么关系!张阿生死时,我又还没认得他们。”华筝冷笑起来,她在礁石上焦躁地跺起脚来,踩得干透的水草细细作响,仿佛那久久郁结于心的情绪在四处奔走着,寻找出口,“黄老邪啊,怎么你也如此狭隘!” 她叫出那句黄老邪时一改之前的恭敬,落落大方,堂皇与之齐肩,而两道炙热的目光有如闪电,毫无怯色地直视着黄药师。 “为何你只能从会武功的人里想?难道不会武功的便不算作人么?那些普普通通的百姓,那些没名没姓的小卒,那些努力生活却不会武功的人,那些被她捏在手里像蝼蚁一样死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拼文被虐死了,人家一小时能写三千……我都只有七八百,~~o(>_<)o~~ 第47章 愿赌服输倒V 一时间,只听海风呼啸,鸥雀凄鸣。 “美丽善良的姑娘啊,再也回不到家乡。”那首坟前的离别的歌儿,和海的咏叹融为一体,完颜康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王府地道里的头骨,堆成尖塔,越来越高,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土包,被洁白的新雪覆盖着。 见无人答言,华筝继续道,“她杀了那么多人,无辜的人,里面便有我最亲的亲人。我恨死她,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可是我没有杀她,我的毒只是废掉了武功,哈哈,她自己寻死,又怎能怪我?” 黄药师冷冷道,“废她武功,又与杀她何异!” 华筝冷笑一声,“没有武功便不能活么?我的哈朗爷爷,我的苏米亚小妹妹,都是没有武功的人,他们便不能活么?他们一个每日放马,一个穿着新嫁衣去往丈夫的部落,在风沙和饥饿里过着他们艰难的生活,他们怎么就没有寻死! 是啊,他们不想死,却有人逼他们死,他们想好好的活,却被她当做练功的靶子杀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惯了刀子,却不敢当一次鱼肉看看?” 完颜康所有惊惧疑惑都慢慢平复下来,种种的不解和疑问都那么的不堪一击,只留下一声长叹。华筝的两个亲人,又是什么时候的事,竟从未听她说过半句,而梅超风两次去到蒙古,却都刚好杀到了华筝的亲人? 黄药师轻声道,“那么,你敢不敢当一次鱼肉呢?” 华筝叹道道,“刀板有刀板的活法,鱼肉有鱼肉的活法,一朝生而为人,也是如此,有身负武功的活法,亦有身无武功的活法。武功练得再高,总会遇到功夫更强的人,医术学得再好,也总会遇到想救而救不了的人,无论努力多少,终归都是一死。既然长也罢,短也罢,都是看命,总归没什么分别,倒不如凭着自己喜欢来做。” “这件事,最终功亏一篑没能瞒住,就算因此而死,可能也是命中注定吧。可是能杀掉她,我很高兴,在梦中想起我都会笑醒。” 华筝面上带着笑容,似乎为此事从心底里高兴,可完颜康知道她在撒谎,梅超风死后的那一夜,她神情郁郁,心情低落,绝不只是因为中毒受伤。黄药师叹道,“你也算是百密只有一疏了。你只要不来岛上,这事怕是一生都不会有人知道。” 华筝微微笑道,“若不是你的傻女婿不懂得撒谎,倒也不至于如此。”郭靖一直跟在黄蓉身边,想必也意识到了,是他逞强背经,被逼问时又下意识地看了华筝一眼,才引发这些事情。只见他满脸愧疚,喊了声,“华筝,我……”之后便一句也说不出话。 华筝叹了口气,“傻郭靖啊,偷了她的经书交给你的是我,若我没有交给你,却也没不会有这么多事。我做下便是做下了,有因便有果,你大可不必自责。” 黄药师道,“你这是提醒郭靖,他欠你的?”华筝答道,“欠或是不欠,如人饮水,岂是旁人能说得的?” “那你杀了她,便不觉得欠了康儿么?”黄药师问华筝,然而两人都没有向完颜康的方向看上一眼,完颜康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当认为欧阳锋是凶手时,他决心苦练武功报仇,可得知真凶是华筝时,却…… 华筝冷笑了一声,“谁又欠谁的?我救过梅超风一命,她那条命本来就是我的,她欠我一命,我便要她还了又如何?我还很小的时候在河边见到了她,她中了毒眼睛刚瞎,只消不理会也撑不过两天。可我给了她一袋酒,一串肉干,又告诉她金朝的使团在何处。她活着走了,我回到家却见到了什么,哈朗爷爷的尸体!” “我恨死我自己,为什么把凶手白白放走,还救了她一条命。后来我认得了完颜康,我知道他是梅超风的徒弟,后来我想,哈朗爷爷老了,早晚也是一死,而梅超风的武功那么强,我便想算了吧。可是后来呢?我从桃花岛回到家,又一次见到了她,她变得更强了,来去无踪。这次她又走了,等待我的是什么消息?我那刚出嫁的小妹妹死在一条河边!她的内脏被摧心掌打得破碎不堪,又被一件一件掏出来丢掉,她的头颅被扭下来,头皮被剥开,脑浆涂了一地,头骨却不见了。我还要怎么原谅,还要怎么无动于衷?” 华筝露出悲色,抬起右手提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金串,“这是我可怜的小妹妹唯一剩下的东西,我把它戴在身上,提醒自己一刻也不要忘。我一直提醒我自己,我的苏米亚妹妹的头不见了,我要替她找到。后来我也确实找到了,几十颗骷髅头里,究竟那一颗是呢,我却认不出来……” 她悲哀地叹了一声,环视着周围的人,又微微笑了起来,“郭靖啊,如果有人杀了蓉儿,你会原谅他么?若是黄蓉杀了别人,你会原谅她么?”郭靖一怔,华筝又转头看向黄蓉,“蓉儿,有人杀了郭靖,你会原谅他么?若是郭靖杀了别人,你会原谅他么?” 这答案太过了然,华筝又恢复了恭敬的语气,对黄药师道,“先生,若是梅超风杀了蓉儿,你会如何对她么?若是蓉儿杀了梅超风,你又会如何对她?”不等回答,她轻轻笑了起来,“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只是些亲疏远近罢了,疏的杀了亲的,就誓死报仇,亲的杀了疏的,却只能袖手旁观。无关的人滥杀无辜,可以替天行道得而诛之,至亲的人滥杀无辜,有几个可以大义灭亲?人人皆是如此,又哪里有什么公理什么正义?当然我也如此,梅超风就算杀了再多人,若都是与我无关的,怕我也懒得管她死活。” 所有的人都默默无语,那句“至亲的人滥杀无辜,有几个可以大义灭亲?”似乎是讽刺完颜康和黄药师,他们一个庇护徒弟一个顺从师父,对梅超风的滥杀置之不理。然而完颜康却觉得,她的话里似乎有着更深的含义。 黄药师道,“不过就是些亲疏远近,说得不错!纵然他们几人以你为亲,以梅超风为疏。你真以为你逃得掉?” 华筝身后便是碧波万里,却不敢回头,笑道,“一口气游到岸上,确实也有点难。若是再受点伤,怕是要葬身鱼腹了。” 黄药师道,“只凭你,原也不消我动手。你去她坟前跪上三年,我便饶你一命。” 华筝冷笑道,“天地君亲师,她又算哪一个?我活着是为了挺直脊梁好好活,这般自轻自贱,又何必活着?” 话音刚落,她身影一闪,试图跳入礁石后的海面,黄药师的动作更快,手腕一翻,几枚铜子破空而去,华筝轻功卓绝,在空中转身避开,一翻身之间,黄药师也飞身到她那块礁石上,对她狠狠劈出一掌。 桃花岛绝学劈空掌,可以隔空伤人!若在平时,华筝遇到实力更强的对手,便可凭借古墓派的高超轻功与之游斗,即便不能胜,也难以落败,偏这劈空掌和弹指神通不需近身,恰恰是她的克星。 华筝回身接了几招,又放出几枚银针,黄药师喝道,“雕虫小技!你这放毒的本领,却不怕伤了自己?” 话毕,就见华筝身子一歪,坐倒在礁石上,她面色苍白,捂住胸口。黄药师正欲上前一步,却被完颜康和郭靖一左一右,抵住掌风。 完颜康头一次同宗师级的高手正面相抗,只觉得那掌力比惊涛骇浪扑面而来更为猛烈,他硬接下来,仿佛双臂筋骨都在哀鸣,而另一边的郭靖也是咬牙抗住。见两人死死挡在黄药师和华筝之间,而礁石方寸有限,无法绕开,黄药师喝道,“都不要命了么?”他掌风变幻,招招凌厉,却不见两人避开,更是恼怒,再抬手时却被黄蓉扑到他身后,拉住他袖子,“爹爹,你放她走吧!” 这时沙滩传来摩擦声,小意呼喝着一个哑仆,从林中推出一条木船,黄药师看见,随手掷出一物,那哑仆便脑浆迸裂,倒地身亡,血在沙滩上染了暗红的一片,又被一个浪头打得无影无踪。黄药师冷笑一声,“谁敢开船?这就是下场!” 小意低着头,自己去推那条船,黄药师面上一沉,“逸风!你在做什么?” 小意答道,“大不了便断我两条腿,逐我出岛。因梅师姐而落到如此境地的,也不差我这一个。” 他说中了黄药师最为痛心之事,完颜康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掌力猛然一滞。船被小意划过去,华筝咬牙站起来,用尽力气一跃,重重跌在船板上,小船猛烈的摇晃起来,险些要沉掉。 船越划越远,渐渐看不到了,黄药师也不再和完颜康郭靖两个缠斗,一掌推开两人后跃回沙岸上。他冷冷道,“真是好啊,我的好徒弟好徒孙好女婿好女儿!” 黄蓉被骂得十分委屈,正想分辨,黄药师又道,“我倒要问问,她把下毒的事推给欧阳锋,逼欧阳克出局不能娶你,是不是你们串通的?不然为何如此尽心护着她?” 郭靖和黄蓉都一愣,黄药师道,“如此来,你们赢也是使诈,我没有你这种女婿。”说罢,携着傻姑和黄蓉转身走回林中,黄蓉还要向郭靖说话,却只叫得一声靖哥哥,便已被黄药师牵着纵出数丈外,一同消失在林中。 一时间只剩下郭靖和完颜康在海滩上,面前桃林似锦,背后大海苍茫。悠悠天地间,不知何处是归途。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硬是以每小时200字的速度磨了三天磨出来……逢高潮必卡死星人还是觉得不满意,每次写不出来想要的效果都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啊……怎么看怎么都是组队抗boss一样的赶脚……回头看看怎么改…… 这一卷终于完啦,还有惯例的三章番外。嗯,敬请期待下一卷哦~ 第48章 番外 :故乡他乡倒V 姐姐们说我今天漂亮极了,是草原上最美的新娘。 我笑了笑,轻轻用手拢过垂在肩头的缀珠。面前的铜镜已是整个草原上最好的镜子,然而里面的面孔依旧黯淡模糊。暗红的唇,暗红的发冠,暗红的珠串,连成一片模糊的红影。 我想起小时候读到的一个童话故事,女扮男装的公主和她的扮成骑士的侍女们,来到了另一个城堡,国王对她们的性别产生了怀疑,故意安排她们走过一间放满了镜子的大厅。 只要是女人,又怎会忍住不去端详镜中的自己? 国王善良的女儿得知了真相,提前向她们泄露了这个考验,于是,女扮男装的女孩们昂首阔步走过大厅,哪怕是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落在镜子上。 我却不记得我上次认真地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我会看着天空,看着湖水,看着遥远的地平线,悠然自得,从来不会去想到端详自己的容貌。 然后我想起了,那天春风暖得令人心醉,我在湖水边洗干净头发,散开发辫晒开。慢慢地,水波静止了,蓝天凝固在如镜的水面,洁白的云朵之间,我看见了我的样子,不再是小时候那小的看不清的五官,我有英挺的眉,高高的颧骨,再多的,却也看不清了。 我心底突然纳闷,为何在中原走了那么久,竟然一直忘记去找一面更好的镜子? 在桃花岛上的时光就如同铜镜里朦胧的影子,海的波纹,桃林的花雨,古书的浮尘,药草的沉香,每每回想起来,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镜筒。我离开桃花岛,就像逃离一个沉沉的美梦,黄药师没有过问,只是淡淡地说,“你觉得学够了就好,可不要说我藏私未曾尽力教。” 蓉儿也才十四岁,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小意则拉着我的衣角不放,他是那么固执又爱粘人的好孩子。 他问我,姐姐你为什么要走?难道是要去找颜大哥? 我想了想,我说我要回去成亲,那是我父亲安排的一桩婚事,要嫁去另外一个强大的家族里,如果我不去成亲的话,两个家族就要打仗,就要死很多人。 这是真话,但也只有小意会信,他眼眶红了,咬着嘴唇,看着我上了船。 结婚……么? 不能否认,我还是对结婚抱有一丝憧憬的。除了婚礼,又有什么场合,能让一个女孩穿上最漂亮最华美的衣服,再妖艳的女子也不许在穿着上与她争奇斗艳,再尊贵的人也不许与她争夺众人的目光,所有的人都翘首盼着望着,等待她的身影出现,将她当做唯一的焦点? 并且一生,仅有一次。(.无弹窗广告) 于是我回来了。哦,我的草原,我的家,我的母亲,我的摇篮,我离开了你整整六年。我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回来,一如六年前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离开。 我曾经那样奋不顾身地离开,怀着对着远方的幻想和渴望,坚定甚至急切地割舍了这里的一切。我认为远方有真正适合我的世界,我曾怀着那样热切的渴求,不是对物质的富足,也不是对精神的享乐,也不仅仅是对哲学礼仪诗词歌赋等等一切纯粹洁净美好的东西的渴求。 那年的我十岁,身体上的十岁,然而心灵上呢?我不知道。我曾经满足于纵马狂奔的自由,满足于篝火边歌谣的宁静,我曾以为我发自内心的爱着这片土地,对这片土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的情绪。那种情绪就像母亲的怀抱,让人安心地想要沉溺,又让人窒息得想要逃离。 打碎了我的平静的人,是朱聪,那时我去找他学习认字,那些似曾相识的繁体字我可以连蒙带猜地认出一些,但是想要完全辨识,还需要一些功夫,于是我每天都会去找他,拿树枝在地上划出优美繁复的古体字。读书习字勾起了我对上个世界的回忆,那些回忆开启了一扇窗子,让我愈发觉得我与这里的粗俗肮脏还有愚昧格格不入。 是啊,我当然会格格不入,我并不属于这里啊! 可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前世,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数理化知识?在这里我能做到的连一个打铁的师傅都不如。可以剽窃的诗词歌赋?在这南宋末年,我所记得的唐诗宋词早已问世。在脑中愈发清晰的原著剧情和一知半解的历史背景?可我却被困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无所作为。 那一世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我终于了悟了,那是心底里无法熄灭的向往。我渴望着有一种文明的秩序,而不是肉弱强食的丛林法则。我不是自己过好就能安心的人,我渴望有那样的一个社会,所有的人都能够挺直脊梁,有尊严地活,崇尚的是平等,仁爱,正义,真理,而不是金钱,迷信,还有强权。[.超多好看小说] 我带着我的向往,日日夜夜地向南方的中原大地望啊望。可是只有离开后才知道,远方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借由文字勾勒出了我的理想国,最终却发现,那理想国,只存在于那些古老的文字中。 我看见死掉乞丐的尸体被丢在乱葬岗,我看见美丽的女子被心上人当做财物卖掉,我看见半裸的小孩为了一个铜板打得头破血流,我看见县衙前黑漆漆跪了一地的人,我看见问斩犯人溅出的血,染红了众人的眼,又化为欢呼的浪。 有一天我听见了一首词,茫然无措,颠三倒四地念了起来,“一点如如至性,扑入臭皮囊,游魂失道,随波,万年千载不还乡。” 那是说我么?游魂失道,随波,万年千载不还乡! 我永远地回不去了啊。被丢在这个书中的世界,我又能去哪里呢? 我想到了,只有一个地方会毫无怨言接纳我,接纳这个曾经抛弃她的我,曾经厌弃她的我。我对她又爱又恨,我爱她的质朴,又恨她的粗陋,我爱她给我的庇护,却又恨她给我的种种责任。可我还是回去了,是的,这里是我的家啊,在我弱小无力时,一心想逃开的地方,在我有了力量时,却一心想要回来的地方。 草原很大,然而,铁木真的小女儿听到天神启示的传言已经被风儿吹散到每个角落。我回来的那一天,迎接我的,是父亲骄傲的笑容,是母亲慈爱的泪水,还有兄弟姐妹的欢呼雀跃。 人群中,我看见了两个男孩,一个衣着华贵,趾高气昂的叫都史,一个浓眉大眼,憨头憨脑的叫郭靖,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然而对我――铁木真的小女儿霍真别乞来说都一样,他们都将是与我有了婚约却未能成婚的人。 后来我坐在母亲的账中试穿我的嫁衣,我问母亲,“父亲和札木合会开战么?” 铁木真和札木合这对好安答会不会开战?这或许是个会被人嘲笑的问题,可母亲没有嘲笑我。她――蒲儿帖夫人,曾经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第一美女――娇美的容颜早已不在,却依旧是父亲最亲近最敬重最信任的女人,她平静地说会的,没有一丝犹豫。 我原本想问,“那我怎么办?”,可话未出口便发觉这是个蠢问题,草原上,很少有女人像母亲一样,一生中只有一任丈夫。 我的祖母,天骄成吉思汗的母亲,众人景仰的诃额伦夫人,是我的祖父从敌人的首领那里抢来的。我的三姐姐阿剌海别吉,几个月前刚刚回到部落,她在我离家的这几年中,嫁去遥远的西面有突厥血统的汪古部。她嫁给了阿剌兀思的儿子不颜昔班,而汪古部也与父汗的乞颜部结为安答,一同征讨乃蛮人。谁知她的丈夫不颜昔班死于叛乱,三姐姐与夫家的几名亲眷一起连夜逃到界墙,用绳索吊下城墙,最终辗转回到父亲身边,而明年,她就要再嫁给阿剌兀思的侄儿镇国,她前任丈夫阿剌兀思的堂弟,亦是前日一同从叛军中逃亡的患难同伴。 于是我换了个问题,“如果父汗输了呢?” “你就和都史好好过。” “如果父汗赢了呢?” “你回来,选择你自己想选择的丈夫。” “如果我已经有了孩子呢?” “那就一起回来。”母亲微笑着,给我编好最后一根发辫。 母亲不再清澈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这草原上的一切,她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约定婚期的时候,就是战争的号角吹响的时候! 这时我却发现,无须婚礼,我依旧可以万众瞩目!大军合围,十面楚歌,我穿着血红的嫁衣,立在千军万马之前,点点箭芒犹如的天上群星拱月。 突围后,我并没有换下我染血的嫁衣,左肩上的伤口和嫁衣上的血痕一同被盖在了貂裘的披肩之下。那并不是唯一能拿出手的嫁衣,可是没人张罗更换。一来蒙古没有中原人的诸多忌讳,如节庆上不能见血之类,二来对这场婚事的走向心知肚明的人,不会浪费精力在这种徒劳的事情上。 所以我便心安理得地穿着,我喜欢那镶锦绣金的图案,喜欢皮子的柔和色泽,还有那一道匆匆缝就的伤疤,时时都能让我想起昨日,明晃晃的剑锋迎向胸口的那一刻。 我在想什么? 我想知道我会不会死。 被盛装打扮的我,依旧作为新娘送去了桑昆的部落,被铁木真的假意示弱迷惑了的敌人,在酒醉中被杀得七零八落。 所以其实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我的丈夫在新婚夜死在乱军之中,杀死他的是我的父亲。 所以我是一个寡妇。 这个认知让我低低笑起来,我是为了做一个寡妇而回来的么? 大汗的女儿是不能没有丈夫的,懵懵懂懂接受了父汗赏赐的郭靖成了金刀驸马。父汗把这当做对我的补偿,对于一个为保护他受了伤,却依旧被丢去敌人阵营做人质和烟雾弹的女儿的补偿。 善良的男孩啊,曾要求大汗不要把我嫁给蛮横的都史,而那个请求被全族人当作对我的爱意,而他所立下的战功更是足以匹配这份荣耀。 他拿到了一把金刀,我得到了一个未婚夫。 这也好,在下一次婚事告吹之前,甚至之后,我都会是自由的。于是我谢了恩,诚心诚意。 “父汗啊,您的恩赐滋润着您的儿女,如同雨水滋润着牧草。 父汗啊,您的荣光照耀着你的儿女,如同太阳照耀着万物。” 于是我又一次逃开了命运,逃开了那本该降临的生活轨迹,同母亲一样、也同草原上大多女人一样的生活轨迹,开启的却是装神弄鬼的生涯――随意编造的咒语和精心调制的草药治好了伤病的人,又穿起萨满的法袍,用令人叹为观止的轻盈,在篝火的上空跳起天神降世的舞蹈。 众人的欢呼中,我看见了父汗意味深长的微笑。 萨满,是与天对话的特权,长生天与众人沟通的媒介,种种神意的代理人。豁尔赤,阔阔出两位德高望重的大萨满,在父汗统一蒙古各部时,声称是天神命他为万里大地的主人。 然而,又有哪个统治者,会容忍他人站在他与天意之间,垄断神的旨意? 除非是他自己的女儿。 老天爷,你把我胡乱丢在这世间,想必也不会介意,让我借你之名获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如如至性,扑入臭皮囊,游魂失道,随波,万年千载不还乡。”这首词是历史上的丘处机所做 这一章是回忆这一卷开头,华筝独自回到草原。写的时候听着腾格尔的《天堂》,超级好听呀~可惜写的不是很有感觉,不过华筝那边的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下章回忆和梅超风的恩怨,吼吼 ps:最近几天在忙着解决楼下一只受伤的猫,动用各种手段,还要联系收养小猫的事。实在精疲力尽了,前几天那种打了鸡血的更新速度暂时可能不会有了。 第49章 番外 :髑髅梦魇上倒V 火光从指间滑落,红影一闪,昙花一现。 我看见遍地的白色头骨在静默中悲鸣,幽深的巢穴里结着残破的茧,不会有任何生命破蛹而出,暗稠的泥潭中结着苍白的花苞,永远等不来绽放的瞬间。 微弱的火苗无力地挣扎了片刻,最终被暗色的地面吞噬。火光一灭,黑暗便似死神的双翼从头顶降临,亡者的吟唱中夹杂着熟悉又陌生的歌谣: “雨水可是冰冷的呀,眼泪却是滚烫的呀 针尖可是铁打的呀,人心却是肉长的呀”*1 歌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盘旋,肆虐如风,涌动如潮,拉枯摧朽般地卷走封缄记忆的尘,又忽然变作屋檐滴漏的水,墙脚蔓延的霉,一层又一层地在记忆的迷宫里做着徒劳无功的搜寻。 歌声摇曳着,渐渐凝固成一个略微佝偻的背影。晨风中,小小的我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怕得浑身僵硬,死死揪住马鞍的边沿,紧张地盯着牵马老人的身影。 哈朗爷爷跨着大步,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苍老如同树皮的大手紧紧抓着缰绳。马儿伴着歌声踏起轻快的小碎步,很快我便喜欢了这种颠簸,放松手脚,和着马蹄的节奏一起哼唱起来。 我骑着的是一匹叫做查干哈拉的白色母马,我远远地选中她时,她正在碧绿的矮草地上优雅地踱步,朝霞给她洁白的轮廓镶上柔和的金边。我走到她面前,她正低头啃着嫩草,因此我看到了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映出我跃跃欲试却又战战兢兢的身影。 哈朗爷爷笑了起来,对我说,“她喜欢你。” 于是他用大手把我托上马背,等我坐稳之后,就牵着马儿向湖边走去。轻风挠着我的发梢,将不甚服帖的马鬃搅成一团,我抿紧嘴巴,眯起眼,远处的湖面也被风儿吹得荡漾了起来,岸边的高草摇摆着向我招手。 不知何时哈朗爷爷已经松开了缰绳,他的歌声从身后传来: “轻轻敲打的小雨点 让那花朵乐开怀 挺着肚皮的小淘气 惹人笑呀惹人爱 声声啼鸣的小百灵 让那风儿多轻快 小精灵呀小淘气 逗人乐得心花儿开”*2 哈朗爷爷的歌声有着让人欢笑让人落泪的神奇魔力,他嗓音有些嘶哑,却能唱出无穷无尽的悠久曲折,那种随意自然让人忽视了其中的技巧,当然我想他也并没有追求过什么技巧,那只是一种不得不发的情绪,在天地苍茫间不住地徘徊,叩击大地,疾飞向天,最后只得顺着风飘向地平线,寻求永不可得的共鸣。(.好看的小说)草原上的歌大多是悠远的,苍凉的,是随心抒发的调子,却带着难以名状的悲哀,那是云层间呼啸的狂风,是草尖上滴落的露水,是放眼千里的孤独,是无处述说的爱恋,那是发自生命深处的呼喊,却永远无法听得明晰。 当然,也有很多歌儿是欢快的,比如刚才哈朗爷爷唱的那首小淘气。 湖水下滚圆的鹅卵石闪闪发亮,马儿蹚进了清波摇荡的浅水滩,埋头长饮,优美的脖颈低低垂下,险些让我滑到水里。她大口喝着清澈的水,我甚至能听见咕噜咕噜的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动,不知过了多少,她终于扬起头,发出一阵满足的嘶鸣。哈朗爷爷换了首歌: “还是一岁驹哟,你就备上鞍 刚是二岁马哟,你就像飞箭”*3 查干哈拉好像听懂了这是哈朗爷爷对她的夸赞,她骄傲地昂起头,踏着水花回到岸上。哈朗爷爷抱我下马鞍,他松开鞍辔,让马儿自由地在岸上咀嚼着细嫩的碱草。 据说哈朗爷爷曾是战败的奴隶,早已没人记得他的部落和姓氏,然而所有的人见到他时都会尊敬地行礼,叫一声老人家。他半辈子都在部落里放马洗马修剪马鬃,他爱那些敏捷忠诚的马儿,那些美丽又桀骜的生灵也一样爱他。和大部分蒙古老人一样,他表情很少,目光好像总是盯着远方,只除了刚才那个时候,他的视线紧紧跟着我,生怕我从马背上掉落。 然而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堆乱石间。静得可怖的人群之外,阿妈抱着托雷,三姐姐抱着我,阻止了我们一探究竟。我看见刚刚留在部落的江南六怪面色沉重地交谈了几句,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说。 葬礼上,老萨满庄严地念诵了一句不知流传了多久的古谚语:“生于土里,以土为食,终被土吃。”老萨满宣称,哈朗老人被狼神看中了,头顶的爪洞是它留下的标记。 他的尸体被送去野狼出没的山岗天葬。 那一夜的戈壁上传来绵延不绝的狼嚎,母亲们抱紧被吓醒的孩童,口中喃喃念着天神的名字。阿妈哄睡了小哥哥之后来看我,我闭紧了眼装作熟睡,她温暖粗糙的手拂过我的额头,覆上我的眼,最后,轻轻将盖在我身上的狍皮被提了提。 阿妈离开时的脚步声因为又一阵凄厉的狼嚎而略微顿了一顿,短暂的空白中,我仿佛听见了尖牙利爪噬咬血肉的声音,却不是从遥远的戈壁,而是从我的心口传来。 胸腔里有双无形的手,肆意地捏挤着蹂躏着,我第一次知道,心脏除了会跳,还会痛。等痛到麻木,那双手不知何时从心脏移到了面颊,尖锐冰冷的指甲轻柔地游移着,好像在等待下一刻的血痕绽放。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涔涔。明明没有睡着,却有种从噩梦中惊醒的错觉。 我知道那是谁的手。那双手,就在今早划过我的五官,或许那时,那上面还留着哈朗爷爷的血。 当时我望着她,我知道她抬抬手指就能杀死我,所以怕得不敢向前一步,我也因此从放走她的自责中解脱出来,是的,即使她奄奄一息,我也依旧伤不了她分毫。我也知道她伤人无数,但看见她的惨状,却忍不住心生怜悯。 哦,或许我还会继续怜悯她,或许还会劝说别人放弃向她寻仇,或许还会在她为了保护黄药师而死掉的时候,滴下两颗无关痛痒的眼泪。哦,人是这么的狭隘,我会对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心生宽容,只要她杀的,是与我无关的人。 带刺的藤条勒住心脏,这不是恨。我们都一样,既是猎人也是猎物,既是凶手也是受害人。恶狼恨不恨猎手?黄羊恨不恨恶狼?嫩草恨不恨黄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而卑微,死亦无声。生死之间的缝隙太过狭窄,唯有生与死之间做过的事情,才能证明我曾活着。 我个子和力气都长得很快,弯刀在手中越来越轻巧,曾经拉不开的长弓也可以张如满月,黄羊狐狸野狼,草鸡野鸭大雁,总共有多少呢?我记不清了。当然我也杀过人,那个人曾双手捏着我脖子想要掐死我,所以我很庆幸我的刀子比他的手快,但是当血顺着刀子黏糊糊地流了我满手的时候,我仍然扑在花丛里,吐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脑海里的嗡嗡声不知是耳膜的震荡还是花丛间的飞虫,我顶着空虚的壳振作了起来,从僵硬的尸体上拔出刀子。 血已经凝固了吧,没有一滴血花顺着拔出的刀子飞起。 我挣扎着爬到河边,洗干净刀子,归鞘,洗干净双手,又把清凉的水扑在燥热的脸上。河水在阳光下欢快地流着,漂散的血污转瞬即逝,转眼间又是一片清灵澄彻。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我连这样一个正当防卫的借口都不会再需要。 于是我觉得杀人好像也很简单,只要找到了借口,用对了方法,从生到死也不过一瞬。头腹不能破,口鼻不能掩,心不能触金石,血不能流三升,人的躯体很脆弱,未必比哀叫的绵羊强韧多少。 但她不一样。 她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她不断的服食砒霜逼毒练功,连柯镇恶的毒菱都能抵抗,除非有西毒那样的实力才能将她重伤致死,可是,恐怕她活不到我拥有那样实力的时候。 我知道她会死得很惨,她为了救黄药师,死在欧阳锋的掌下。然而心底的毒虫噬咬着,毒液翻涌着,那不够,对我来说不够!就算能亲眼见她惨死,那也不够!即便她是死在不能回归师门的绝望中,那也不够! 我想看见她仅剩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她背离了师门,失去了丈夫,唯独剩下的就是她一身强横的武功,和满天下的仇人。那么我要让她失去那一身用来肆意妄为的武功,我要让她同样地体会到,那些曾被她捏在掌心肆意蹂躏的生命,曾经是多么绝望无助!我知道她不会忏悔,亦不会哀求,但至少要让她体会到那种生死被人随意决定的无力。 我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幻想着、描摹着那一幕的细节,并在其中得到了慰藉,和更多的痛苦。 不是为了因果报应,也不是为了天理昭昭,不是的,不是那些早已让我嗤之以鼻的东西,那是一种纯粹的出自私心的渴望,是一种疯狂又冷酷、毒辣又甜蜜的遐想,那是让我无法安坐偷闲的刺,亦是抚慰我狂躁神经的迷药,那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瘾,同时也是让我松散生活变得紧凑的催化剂,我甚至于预见了有朝一日,当幻想成真,我会是多么的无所适从。 只不过,在我面上摸索的那双手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当梦魇化作真实,我竟然出奇地镇定。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备注: *1,“针尖可是铁打的呀,人心却是肉长的呀”一句出自英格玛的蒙语儿歌《朱迪娜娜》的汉语翻译 *2.修改自英格玛的歌曲《挺着肚皮的小淘气》的汉语版 *3.出自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中,男主角唱过的一首名为《阿洛淖尔》的蒙古歌谣 这章以前发过的,就在华筝两人发现地道里的骷髅头之后。现在挪到卷末……我承认我是强迫症不要鄙视我 第50章 番外 :髑髅梦魇下倒V 曾经的梦魇化为真实。那双无数次在噩梦中舞动的狰狞的手,再次轻轻抚着我的面颊。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然而浑身上下的麻木钉住了我叫嚣着逃窜的脚步,一阵又一阵规律起伏的昏阙感之间,唯独眼睛在半黑半明的视野中,漠然地看。 我看到,她阴森森的面上竟然带了一丝感激和欣慰。 那是我第一天来到王府,我说,“带我去见她。”于是他带着我走过在月光下的花园,白惨惨的假山石后面,他指给我看:“那就是我师父。”可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他指给我的,是一团笼罩着银光的鞭影,光影中的人长发白衫迅影如风,而河边那个眼睛初盲的女子,用冰冷的面孔掩盖了心中的惊惶,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探路,慢慢走远。 我慢慢念出那句话,“你若是要离开草原的话,听着水声顺着河走,金国来的使团今晚一定会在这河边安营,他们肯不肯带你走,就看造化吧。” 她听到了,欣喜若狂,我的心却因此沉入谷底。我曾自欺欺人地认为,即便没有我的援手,她也会如同剧情一般被王府收留,然而她的表情打碎了那个认知。若不是我的帮助比我所认为的更为重要,甚至于性命攸关,何以要这般记挂于心? 两个声音在心底纠缠着,一个声音冷笑着,她杀了你的亲人,你却救了她一条命,另一个声音却说,很好,她把你当做恩人,一切都容易许多了。 是啊,一切都容易多了,因为妙手空空并不难,只要将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再加上下手快准轻。她此时刚好专注于摸索我的样貌,假意的几番挣扎中,我的两根手指便已经从她怀里夹出了那一卷人皮,塞进另一手的袖子。那卷东西的柔软质感贴住了袖管里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让我瞬间想起那东西的材质。然而我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她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却能看见她的。于是我略带得意地笑了:很好,她没察觉! 带着那卷经书跑回屋,用早已准备好的工具复制时,我的手才开始抖,那伴随了我多年的狂想又回来了,狰狞模糊的假想敌终于有了摹本,刻画得细致入微,又受尽了绝望和苦楚。一如往常,幻想中的画面安抚了我的战栗,我印下了人皮上的所有文字,再把皮子上残留的药水洗净,烘干。这便留出一刻钟的时间让我默默地想,要不就把这份秘籍毁掉吧,让她体会下遍寻不着的恐慌,作为复仇的前奏曲怎样? 然而我还是袖起了那卷人皮,往后花园走去。我对自己说:她会第一个怀疑今日刚到王府的我。我对自己说:不急,等练成武功,多得是机会。 多少年来,我一直都厌憎于我的冷静,借道晚安的机会,我面不改色地将经书送还原处,又冷冷地看着师徒两人的亲密互动,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为什么?凭什么?恶事做尽孤家寡人的她,凭什么还能享受这种羁绊和温情!她不配! 然而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带着无可挑剔的虚伪假笑,咽下所有的不甘和愤恨。 那一夜在王府的厢房,是此生以来最舒适的床铺,我却一瞬也无法合眼。 我曾经体味过多次,当生活没有任何意义可以攀附的时候,会空虚到恐慌,因而人们会煞费苦心地寻找各种证据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堪比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细弱的稻草。草原上的人也同样。他们生活得简单,所寻找并且为之努力的意义也同样简单。是啊,简单得很,不过便是两件件事:让别人好,或者让别人不好。 有无私的付出,母亲为了孩子含辛茹苦,勇士为了妻儿英勇厮杀,族长为了部族殚精竭虑。还有仇恨,草原上有那么多的恩怨啊,杀父,夺妻,占据牧草,掠夺牛羊……让仇敌付出代价,对蒙古人而言,是比痛饮烈酒还要痛快的事。 这种无私纯粹简单的努力时常让我感到一丝丝悲凉:难道就没有人觉得,这一生总该有些事情,是为了自己而做么?此时此刻,这个念头又一次地回旋在心上,为了自己?我想要报复于她,难道真的是为了哈朗爷爷? 荒原上,死亡的黑翼日日夜夜如影随形,干旱,寒冬,瘟疫,狼群,战乱,随时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与对生的深深执着相伴相生的,是对死的无所畏惧,那是一种朴素的信念,相信死亡后,魂魄会乘着长风去往苍穹中的乐土,四季如春的长生天。 哈朗爷爷已经七十岁了,在草原上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龄,我又怎会听不出来,当他唱起关于长生天的歌谣时,语调里有带着倦意的向往。 他会恨么,会想报仇么?梅超风的利爪和野狼的尖牙比起来,有区别么? 我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复仇是为了让亡者瞑目,是为了让正义伸张。我清醒地知道,我那狂热的恨意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因为我无法容忍那样一个轻言放弃,麻木不仁,软弱无能的我。 然而我这荒唐穿越后的弹指十载,就是为了在恨意中不断地鞭挞自己么? 我突然茫然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 顺理成章地,我想起了他的出现,一个不按照原著剧情行动的人物,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我不相信剧情中的人物会毫无缘由的乱跑,于是便有了那日赛马后的聊天试探。很快,我就在心中给他下了定义:无可救药的老好人。所以我铤而走险,向他表露了身份,我相信这带来的好处比危险多。然后我立刻匆匆离去,在理清楚思路前,我不敢多言。 一夜无眠,我要思考的太多了,所有的认知都要重新推敲,所有的计划都要取消重来。整理好思路后,我大笑起来,带着那一份天助我也的豪情,这时已经晨曦初透,金红的天际霞光涌动,仿佛预兆着上天赐予我的顺遂好运。 是好运么?我突然间怀疑了。心底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咯咯笑着:“有必要么?”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答道,“有必要的!” 但我知道我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想,虽说是自作孽,她已经够可怜的;我想,反正她也会死,而且死得很惨,早上几年又能怎样;我想,杀她需要五绝的实力,即便开尽所有外挂,我也不可能在几年里做到;我甚至想到,如果一旦暴露,黄药师不会放过我…… 我始终避开不去想的却是,我该怎么面对他。 于是我放弃了,就在黎明到来的一瞬间,暗沉的夜被温柔的晨光驱散,消弭无声。 新的旅程仿佛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故事,色彩缤纷地绘在柔软的锦缎上,沉重压抑的旧篇章都成了发黄的宣纸,碎为齑粉,风过了无痕。 游山玩水指点江山自不必说,被追杀的落魄都能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惬意,至于争吵,我也很快低头认错了,我不想看到他对我失望。他对我也一样,即使从未说出口,我却知道他会一直保护我,照顾我,让我开心。 他总说我还是小孩,也许是对的,因为只有小孩才懂得吃定亲人的关爱,毫无节制地透支亲人的忍耐。这几年来,他一直如此对我,今夜,在这个髑髅地洞,也一如既往。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像说:“别怕。” 于是我又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但这次却不是压抑的愤怒,而是无声的狂笑:我会怕?曾经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我,会怕?会怕这几个小小的骷髅头? 粗糙的手刚刚还蒙着我的眼睛,宽大的手掌可以将两只眼睛一齐捂住,掌心有长年握剑的茧子,轻轻擦过我的睫毛。火光灭了,他的手也就放开来,轻轻环住我的后背。一如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无数个夜晚,深不见底的夜,永无止境的未知和恐惧中,阿妈用温暖的双臂抱住我,哄我安睡。 现代城市的夜里,即便是最僻静的角落,也会有点点微芒,而草原的夜让我难以置信,夜也可以这样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样的黑暗中,有谁能知晓,身边是毒蛇的狂舞还是鲜花的怒放? 我抬起眼,看向他肩膀上方的缝隙。那里,只有漆黑幽深的巢穴,张着大口对我发出无声的嘲笑。 是我眼花了么?我的小妹妹啊,为什么?我却看见你在对我笑?他们说你被吃人的满盖抓走了,老满盖拿下了你的头颅,剥皮去肉,拿回家给小满盖,磨成了珠子串成了项链。 可你真的在这里么? 我以为你那善良的魂魄,早已经去了永不下雪的长生天,又怎会选择这苍白冰冷的头骨,作为你最后的居所? 我曾经以为,此生此世,我再不会有亲人的羁绊。父亲的威严,母亲的慈爱,哥哥们的豪爽,姐姐们的温柔,都仿佛理所应当,难以挂心,唯独你牵着我衣角的柔软小手,让我无法狠心放开。我离开家太久了,太久了,久到我认为你已不会再记得我,然而你那露水般明亮的眼睛却没有变,又如同多年思乡归家的梦境,你坐在草地上,央我讲外面的故事,笑得眉眼弯弯。 后来你要嫁人了,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早,你要嫁到淡蓝色远山的另一边,再也见不到故乡的人。你说大家一定会在长生天团聚,永远不分开,我笑你居然相信老糊涂萨满的胡言乱语,你急得要哭,最终只是红了眼圈儿,转过身去。 迎亲的部落惦记开春的牧草,催促你动身,比我的婚礼只早了那短短三天。然后你走了,骑着枣红马,我送你过了三条河啊,你说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到底掉了多少眼泪在那些清清浅浅的河湾? 我把我的金串挂在你的马鞍上,你说那是我的嫁妆,你不能要。可是我的傻妹妹,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婚事注定要在战火中燃烬成灰,纵然带上草原上最华贵的金饰,又能怎样? 你又怎么知道,纵然这草原给予我于一个女子而言最慷慨的馈赠,我也无法从中获得半分的幸福。但至少,这草原上女子所能获得的幸福,你一样也不要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蒙古人全都集结在父王的麾下,我们又可以再度做回家人,即便老眼昏花,容颜沧桑,我也想要看你安好幸福。 因为你说,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永远是保护你的好姐姐。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那个还没有宝剑高的我,那个只能在复仇的狂想中获得慰藉的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徒具武功却依旧无力的人,听到你的死讯,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出。 我又一次憎恶起我的冷静,我多么希望我能像周围的人一样,暴跳着,咒骂着,哭嚎着,抽泣着,但我只能低头默数河边散落的内脏,还有被完整剥下的头皮,上面连着长长的黑发,一半都坠入水里。 有多少次,我们一起在河边拆开发辫,将长发浸在清凉的水流里,随着水流轻轻摇摆? 我又如何能认出你呢?你的衣服是新缝制的,我也拿不准袍角的花纹是碧天白云,还是绿草黄花,唯有坠入河边细泥中的金串,在暗红的血渍里闪着暗淡的金光。我的小妹妹啊,求你告诉我你还安好,让我看到你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你把我送你的那么漂亮的首饰不小心弄丢了好不好? 我捡起泥中的金串,在河水中洗干净,带回自己的手上。 带着水珠的金属发出比往常更为炫目的光芒,眼睛被刺得酸痛。我想,大概应该可以哭了吧,然而水珠从冰冷金属的缝隙中慢慢滴落,我的眼眶却一如干涸的河床。 河水被阴云染成铅色,又被狂风煮沸,翻滚不止,像极了一条灰龙在怒吼,挣扎,却依旧被牢牢地困缚在大地的囚牢中。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决战刚刚拉开帷幕,天际的烟尘里,早已不见金朝六王爷的队伍在匆匆逃窜。 抬头看着天空,云层间传来嘲讽的笑。 老天啊,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苍穹之上有只操控一切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单单对我那可怜的小妹妹下手? 是要惩罚我那因软弱无力而隐忍犹豫的复仇路,让我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悔恨我为何不早早动手? 还是一定要除掉我最亲近最牵挂的人,只是为了惩罚我心中的眷恋,为了让我斩断我与亲情的维系,拔掉我心中最后那几丝柔软的情感? 或许,就只是为了堵住我的退路,把我拔出自欺欺人相安无事的泥潭,从随波逐流的静河抛入暴雨风中的巨浪? 老天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命运把我置于一种令人喜闻乐见的戏剧冲突中,这样的故事,冥冥之中有人看的开心么? 那么,便演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说要在上榜的前几天多更新,于是存稿顶上吧!可是成绩好差,过去一天多了,还没涨到10个收啊,其他人都是几百几百的涨,成绩不好的话,下次就难有榜了,哎……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卷结束了……长评有木有啊亲! 呼呼,稍微歇几天修修修文……敬请期待下一卷,唔,到底是叫《离人泪》还是《山河寂》我还没想好啊……囧rz 前文修改提示,第三章里,原本华筝偷到梅超风的九阴真经后是抄写的,我觉得不太现实,就改成了印刷--!如下: 华筝垂了头,然后嘴硬道,“我阿妈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阿爸还有有好多个妻子,其他小阿妈的孩子我都数不清,少我一个在身边也没关系的。算了,不说这个,嘿嘿,你看看这是什么?”华筝说完拿出一大张宣纸,借着月光,完颜康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拿来细看,字迹不是墨写的,却是由一个一个淡淡的小黑点组成。 “赶快抄一遍吧,这个染料持续不了几天。时间太紧,梅超风那份九阴真经是针刺的,字像蚊子一样大,认就要认半天,更别说是抄写了,毛笔我还不会用。我就用了药水,从一边渗透过那些针刺的小孔,印到另一面的宣纸上。再用能和那个药水起反应的染料涂在宣纸上,就显了字迹的颜色。倒是把皮子上的药水洗净烘干废了不少时间。” 第51章 当年今日倒V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好看的小说) 人尝道,欲将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说得便是杭州西湖宛若绝色佳丽,晴也好,雨也罢,都独有一番滋味,因而细雨绵绵中湖上游船依旧不减,总有贪山爱水之人流连于浓烟暗雨中的山光水色。 完颜康此时却无心思再赏西湖雨景,他向来极少被天气触动心绪,一来性格细腻不足,二来习武之人,心定神凝也不易外物干扰,三来北方大地霎晴霎雨极为爽利,很难让人心中引起缠绵之意。可这江南连下数日的梅雨纷纷,倒好像也钻进心里,用那凄云惨雾染下了浓重的一抹灰色。 宋室南迁,给江南的白墙灰瓦镀上一层琉璃朱碧,北宋当年开朝立代的天家气象,种种气派豪情,于今也只剩下这些金玉其表,鼓瑟之音,只消一场雨,便将那仅存的一点生气打得七零八落。此情此情让他猛然想起了一句旧词:“试问愁多多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却有几分应景之意,若将他的愁绪做个比拟,倒也只有这连绵的细雨了。 他此时打着油纸伞,提着几包刚抓来的药,踏着木屐,没有刻意加快脚步,也是因为心中郁郁。 那日他和郭靖惹恼黄药师,被丢在海滩上进退不得,片刻后却见两个哑仆领了周伯通和洪七公出来,原来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只是在林子绕来绕去,最后绕累了,便有哑仆送客,想必也是黄药师的意思,不想这些人再逗留岛上。 完颜康便抓住那逼哑仆,让他开船送他回岸。洪七公执意留下,要向黄药师分说明白,解释刚刚那是周伯通的捉弄,郭靖也只好留下陪同。 完颜康担心华筝,便先行离岛,临走前警告了他们,黄药师那艘大船进了大海后就会支离破碎。登岸后,他四处询问,并没有人曾见过一个少年人带着一个病重女子上岸。他不知华筝两人会逃去哪里,但想到她身上的伤需要服药,种种药材自然是临安最为齐全,加上临安富庶,种种吃穿补品都来得容易,也易于避人耳目。 因而他上岸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往临安,本想再去求助赵老板,临去前突然想起一地,就前去碰碰运气。 当日收留小意的那间小屋,完颜康华筝两人当时便商议了出重金包下,不许他人住,当做落脚点。便是考虑到在风月地可以避人耳目,又是院中独间的厢房,也可时常有人打扫,比置办民居反要便宜安全些。前番来临安,他本想去看华筝有没有住去那里,或是留下什么东西,却因同行之人太多,便作罢了。 等到了那里,却果然看见华筝脸色苍白眉头紧蹙,背后一个靠枕,半坐呆望着窗外的细雨烟幕。半响,仿佛才看见他来似地转过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完颜康知道她伤得极重,那日她正中了黄药师的掌力,之后跳到船上时,身子十分沉重,可见连普通的提气纵身都做不到。只是不知这伤好不好得了,他细看华筝面色,觉得情况不秒,叹道,“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华筝咬着嘴唇道,“看我死没死么?”完颜康本有好多话要说,却被这句悉数堵了回去,末了,只说出一句,“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 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道,“就在这里……” 那时两人还是孩童的身体,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在一起的时间虽不多,但一同行了多少路?从漠北的莽莽寒沙,到中都的鼎盛繁华,从古城的沧桑到水乡的妩媚。直到华筝杀了郭杨两家的仇人,面色如常仿若儿戏,他大声斥责之后,华筝负气跑得不见踪影。 后来他找到她,在这个小院里。和好之后后她说好吧,我以后不杀人了。 华筝低低地笑起来,“我就要死了,你还生我气么?” 完颜康看见她面上毫无血色,又眉头紧锁仿佛忍耐着剧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别说这种话。”她置若罔闻,露出一个空茫地笑容,直直地抬眼望着他,“如果我没有要死掉,是不是你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认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能说这种话?”完颜康一面答,却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受伤,自己究竟会如何打算,是难以面对,避而不见么? 华筝微微摇头,“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明明就是生气了,为什么不说?你总是这样,我做什么你都不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若是我做的不对了,也便忍着,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忍不下去了,你就走了,还说是我得寸进尺。” “你从哪里脑补的这些话,傻丫头。你觉得我是一直在忍耐么?能认识你,有你在旁边,是此生以来最幸运的事,又怎么是忍着你?”完颜康走过去,抓住她手腕寸脉,问道,“伤在哪里?怎么样”然而她的脉象细弱无力,几乎察觉不到。华筝抽回手,抬头看着他眼睛,“现在也是么?你还觉得认识我是幸运的?” 他心如刀绞,说道,“当然了。”华筝转头去看窗外的雨,“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完颜康张口要答,被她打断道,“换成芭蕉了。(.无弹窗广告)” “什么?” “他们把夹竹桃,换成芭蕉了。”华筝望着窗口微微抬了抬下巴,完颜康顺着望去,才发现当年原本是几枝桃红柳绿的夹竹桃,此刻窗口却植了一株芭蕉,叶如翠玉,骨相玲珑,煞是好看。 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怜渠点滴声,留得归乡梦。她微笑道,“以前只读古诗里雨打芭蕉的意象,只是不理解,等自己听到了,才知道真就这么凄凉。”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声,“你想问什么,便问好了。” “我明明一直在问呢,你身体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 华筝嗤笑一声,“那么多好问的,干嘛偏偏问这种煞风景的问题。”只因为一笑,她又咳了起来,半天才平复,直起身。完颜康不敢再问,“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会好的。” 华筝不置可否,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想必也是报应吧。” 完颜康劝道,“别这么迷信。不过下次,你再也别为了一时爽快,跟打不过的人嘴硬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她下意识地答道,“不会有下次了。” 完颜康一愣,华筝补充到,“下次我会乖乖跑路的,不跟人顶嘴。”末了却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雨打芭蕉,声声如泣。华筝紧蹙眉头,不知是听那雨声,还是在想什么。她突然说道,“你都不打算问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 完颜康叹了声,“你要是想说,就说罢,我听着。你把什么都瞒着,不累吗?” 她悲哀地笑了起来,“是我把什么都瞒着么?我为什么要瞒,我说出来有人听么?我怎么会不想说,我一直想说啊,我想说这个世界是本小说,你们的命运早就定下了,可是谁会听?没人会在乎我想什么,即便这依旧是小说,读者也不会……” 完颜康打断她,“我在乎,你知道我在乎的!你可以都告诉我的。”华筝反问道,“我都可以告诉你?你难道就没有事情瞒着我?”完颜康直觉地想说没有,可他立刻想起了钦差的金印。 他看着华筝的眼睛,一瞬间觉得她是知道的。 华筝盯着他问道,“没有么,瞒着我的事情?一件事情,你必须去做,但是又不能告诉我。因为做之前你告诉我的话,只会让我阻止你,做之后你再告诉我的话,却会让我恨你。这样的事,你难道就没有么?” 完颜康想起那个钦差使命,那是他必须做的事,但是绝不可以告诉华筝。一旦告诉之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和龃龉,所以他决心悄悄地做完,谁也不会知道。 而华筝想要杀梅超风,也是同样。梅超风在他六岁时入府,一年后就收了他做徒弟,除了丘处机来的时候,他每晚都会去找梅超风修炼武功,论亲密,可以说仅次于包惜弱。若是华筝的打算早前被他发现,他是绝不会让她如愿得手的。 他长叹一声,“你想杀她,想了十几年了对吗?但是你必须瞒着我,其实也可能瞒着一辈子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动手,那个时候有那么多人在,黄药师也在。还有你动手的时候,小意傻姑就在旁边,小意会替你撒谎,可是傻姑就算叮嘱保密也没用,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出去。” 华筝低低笑道,“我没想到,黄药师那么早找来,他们本来要在归云庄才见到,我本来有一路的时间。如果让他们见了面,让黄药师原谅了她,那我还报复什么?” 桃花岛上,她同黄药师对质时那种刻骨的恨意在她脸上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疲倦,仿佛一个沉重的任务刚刚完成后的精疲力尽,却没有丝毫完成的欣喜。完颜康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九阴真经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之前。她去应战全真七子之前。”华筝答得很简略。 “那……”完颜康踌躇片刻,终于问出来,“你为什么要把经书交给郭靖?” 如果不是郭靖逞强把周伯通强行灌输给他的经文背出,黄药师又怎么会疑心逼问?华筝对郭靖和欧阳克的比武试题再熟悉不过,怎会想不到,一旦剧情如旧进行,疑点就会转移到梅超风从岛上盗走的经书上。 当日黄药师直接将梅超风的尸身带走,因此完颜康也只以为那卷人皮还在她的尸体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黄药师发现而已。而如此想来,黄药师在她身上没有找到妻子默写的那份九阴真经下册,又会如何试想?会不会以为陈玄风梅超风两个将经书熟记之后毁去? 其实,十几年过去,梅超风也早已将经文熟烂在心了,她不把经文毁掉的唯一的原因,就是那经文的材质是她死去丈夫的一部分。她也并不知道,她因为没提防十岁的华筝,早就被她摸走了真经,复制了去。因此,这真经下册,世上并不是独一份,一份还在梅超风身上,还有两份,分别在完颜康和华筝两人身上,其余也就只有古墓上的零星遗刻,还有黄药师手上的那份导致冯蘅心力交瘁而死的残本了。 华筝已经拿到了下册,只要去岛上,把黄药师支走,就可以从周伯通那里拿到上册,至此大功告成。纵然她出于某些原因,希望郭靖如同原本的剧情一般学到九阴真经,又为何偏偏交给他梅超风的那一份?莫非…… 华筝没有直接回到,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想让郭靖欠你的人情?”完颜康也只能想到这个。 华筝点头道,“也是,也不全是。九阴下我已经拿到了,但是没有上册的心法纲要,那也就等于一堆废纸。而上册被周伯通看守着,他实力不亚于五绝中的任何一个,人又机灵,做事古怪不按牌理出牌。我如果一个不小心,被他警觉然后毁了书,那就永远没机会了,我又怎么能冒这个险?即便他没有毁了书,只是没有上当中迷药,那我也依旧拿不到上册。” 完颜康明白了,“所以只有靠郭靖和周伯通拜把子,然后从周伯通那里学到?” 华筝终于露出一丝微弱地笑意,“是啊,所以我把那个东西交给他,让他欠下我的。如果我自己没能拿到上册,日后我也可以要求他报答于我,把上册给我默写出来。” 她咳了咳,想必是说了太多话而激动,面上也带上一抹病态的潮红,“就算这时我也已经成功了,从周伯通那里弄到了抄本,我也需要以此让他把那段梵文的翻译给我。那段梵文是重要的修炼纲要,又是按发音译写成汉字的,即便找个精通梵文的人,也不一定精通武学,怕也难以翻译正确,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只有一灯那个天竺来的师弟给郭靖黄蓉翻译的那个版本。如果拿着翻译有误的经文强行修炼,说不定便会走火入魔,或者像欧阳锋那样疯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郭靖先欠我这个人情。” “你对九阴的执念,也不比黄药师和欧阳锋低了。”完颜康心下叹息,这两位宗师的功力早已经傲视群雄独步武林,却都不能免俗,被九阴真经毁了一生。而华筝也要变成那个样子? 华筝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执念太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任务完成~\\\\\\\\\\\\\\\\(≧▽≦)/~啦啦啦……但是存稿也告罄_(:3∠)_ 乃们这群坏人,用个高潮章节炸出来,然后高潮结束了又没影了了……╭(╯^╰)╮逼我再炸一回么 (发文发错了,想粘贴到存稿箱里新的一章,结果粘贴到旧的这一章……弄得乱七八糟,各种没保存各种要重写,想死……新的一章再等等,不是伪更不是伪更) 第52章 裂痕难补倒V “你也觉得我执念太深了?” 完颜康不知如何回答,若说她确实执念太深,倒好像在说她此时受伤也是咎由自取。他心里确实一直觉得华筝行事激进不顾后果,为了想要的东西付出太多,甚至深入险境。又见华筝仗着熟知剧情和身怀绝技,再加上思虑周密行事谨慎,屡屡顺心遂意地完成计划,他一方面十分担心,一面也确实佩服。 相比之下,对他自身那种万事顺其自然的行事作风,华筝也一直颇有微词。也许是完颜康顺心日子过久了,毕竟他来到古代时对状况一头雾水,甚至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不是真实历史,而是大名鼎鼎的射雕英雄传,再等意识到自己是个反派炮灰不说,身份境遇也颇为尴尬的时候,更免不得有些灰心,心中就也只能想着如何避开剧情,保护母亲一同隐居。 为此他便也发誓努力练武,只可惜对于小说的剧情,除了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之外毫无印象,最后他也只能费了一番心思去蒙古找到郭靖,这才阴错阳差遇到了华筝。 完颜康有时会想,是不是这就是上天在冥冥之中为他安排的练武之途?如果没有她,也许他过上的,就是有史以来穿越男主中最平淡的人生了。 这个会时不时抽风脱线的小姑娘,对书中的所有的设定都了如指掌――秘笈的所在,拜师的捷径,剧情的节奏中隐藏着哪些投机取巧之处――她以此计划出了所有的方案,又在完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把他算作合伙人。当然了,即便有征求意见,完颜康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对于秘笈,完颜康虽也赞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说法,但不意味着他会支持直接上前捋虎须的行为。回想起来,其实有些事他早该知道的,一是她胆大包天,二是她做事我行我素,既不商量也不听劝,就在他带华筝回王府的第一天,她从梅超风怀中搜走了九阴真经,事后才告诉他,却也吓得他心惊肉跳的时候。 眼下,她冒尽奇险将经书弄齐,却也因此受伤,内力折损。完颜康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早和我商量,不然我想尽办法也不会让你碰到这些危险。” 至少在岛上那几次华筝想要说走的时候,他会二话不说带上她走,更何况阻拦。想到这个,他一边懊恨自己当时没顺从她意,一边又忍不住怪华筝不肯对他明言,哪怕是找个其他的借口做离开的托词也好。 华筝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你怪我不跟你商量。可不管怎么商量,结果就是你要我乖乖地不惹事,躲起来保全自己就好了。” 完颜康强笑道,“以前的事就别想了,你先养好伤。等伤好了,想练什么武功就练什么,练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华筝一点儿也没被他逗笑,反而冷冷地道,“我想做的事都做完了,还要武功干嘛?” 完颜康心里一下刺痛,所谓想做的事无非就是指向梅超风报仇,他不信华筝是报了仇就再无追求的人,何况她杀了梅超风之后还是坚持去了桃花岛,为了凑齐真经而费尽心思,绝不会报仇完成后无心练武了。他只好勉强笑道,“你不想要武功,干嘛还去桃花岛找真经?” 华筝冷笑道,“我高兴去找死不行吗?被黄药师打死倒也还好,省得现在还要被你怜悯。” 完颜康也心头火起,他已经原谅她理解她杀梅超风的苦衷,连杀师之仇都不跟她计较,什么都不顾地赶来看她身体怎样了,为什么她不但毫不领情,还说这样的话?只是无法和重伤的人高声讲话,完颜康便忍住怒气道,“你非要觉得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吗?” “那你是来保护我的?”她突然大笑起来,激动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驱走了之前的苍白憔悴,“因为我和你一样是穿的,你就要照顾我对我好?穿过来一个你就照顾一个,穿过来一百个你就要照顾一百个吗?” “你只是闲着没事做,所以只能来烦我。你无依无靠没有别的人陪,所以才来缠着我。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你走吧,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别来折磨我了!” 完颜康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听见有人在身后说道,“姐姐受了内伤,不该这么激动的。”他回身看见小意端着一个药碗站在门口,小意也不看他,只对华筝道,“药好了。” 他端着药碗,绕过完颜康走到床前,放下碗后又回头对他道,“颜公子请先出去吧。” 小意坐在床榻前,把华筝的面容完全遮住,伤者为大,小意也开了口赶人,他也不能死赖在这里。完颜康出了屋门站到门厅,往外看去,只见细雨如丝,便又往前走了几步,跨过石阶,站在院中。 雨幕如烟,阴云似雾,天色昏灰中,被雨水润泽的绿叶莹莹发着光。“怎么,都这样了你还赖着不走?”心底的一个声音在说着,他摇了摇头,走?走去哪里?或许华筝说的是对的,他无事可做,无人可依,所以才来找她。 可是不对,他是真的爱她,看到她笑就开心,看到她受伤就心痛,在她说出那句“你还生我气么?”的时候,就决心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在她全盘否定了他的感情之后,愤怒失望却依旧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一个熟悉声音在回忆中响起,“如果你相亲遇到的是另一个条件和我一样的人,你也一样会对她好。你是好人,你会对你的妻子好,但是并不一定是我,是谁都没有区别!” 那是谁的声音?昏昏沉沉的雾霭中,完颜康总觉得那是个很重要的人,最后却离开了他。 有脚步声传过来,停在他身边,“淋病了,做苦肉计么?”完颜康笑笑,“冷静一下而已。练武的人谁会怕这点小雨?” “我看颜公子心神不定,并没有运功御寒,真病了也未可知。” 完颜康回头看了看小意,他提着把伞,像是去买药。“她伤到底怎么样?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意抬眼看他,“我也不知道多久能好。她发的毒针被我师父打回来,中毒时又中了一掌,现在内力紊乱,毒也一时半会解不掉。” “她自己制的毒怎么会解不开?”完颜康心里不信,小意道,“若没有同时受伤,那也不难,可解她的毒,只用解药是不够的,还需要配合调息用内力逼出毒性。那时她受伤很重,又不能不逼毒,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只好在经脉逆转时强行催动内力逼毒,结果是事倍功半,不但毒没有清干净,反而让经脉伤得更重。” 完颜康心里凉了半截,“那她武功能保住吗?” “性命武功哪个重要?”小意避而不答,却反问了一句,完颜康猜到恐怕华筝的武功已经保不住了,又听小意问道,“颜公子,你还不走么?” 完颜康摇头,“不见到她伤好,我不走。” “姐姐不愿意见你。”小意咬着嘴唇。 完颜康苦笑一声,“你都听到了?” 小意不点头也不否认,完颜康长叹一声。梅超风的事,永远是两人之间的一根刺了。或许他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装成的不在意能骗得了谁呢?粉饰太平终究不会长久。 或许自欺欺人的结果,就是在怨恨和愧疚中彼此折磨?在可以预见的种种纠结面前,两人之中也只有华筝能做到快刀斩乱麻。 终究还是她更加聪明,也更加舍得。 “若是买药就让我去好了,你在她身边守好。”完颜康请求道,小意想必也怕离开时再出意外,便将药方递给他,又嘱咐他所有的药分开包好。 完颜康只看那方子上写了几十味药,量也颇大,便猜这药方上的药多于实际所用,还需买回来后再重新挑拣称量,为的是不让人从药方上看出药为何用。等他买了药回来,小意便提了去煎药,回头看见他还远远站在院中,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说道,“去到门口也无妨,她听不到的。” 听不到?是说她内力不再,连几丈内的动静都感知不到吗? 完颜康无比后悔,昨日他就该把不肯离开桃花岛的郭靖打晕了拖来,好让他把上册真经中的疗伤之法背出来,看看能不能治疗华筝的伤。而现在又去哪里找?原本按照剧情郭靖和黄蓉都应该在孤岛上和欧阳叔侄对峙,可如今他已提醒了他们那艘大船的会散架的真相,那么郭靖的行动是否还会按照剧情进展?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找到郭靖或者周伯通,世上仅有的两个背有九阴真经上册的人。完颜康决定今晚就出发寻找,只是他还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完成后就动身。 完颜康廿二日到了临安府,与赵老板约了五日之后约见史弥远丞相传达金章宗的圣旨,在廿四日去往嘉兴府比武,当晚又被黄蓉带去桃花岛。随后的那一日,一早就是招亲比试,随后事态突变,华筝小意匆忙逃离桃花岛,而他赶来找到华筝时亦是又过了一晚。 因而这一日已是三月廿六,便是要去接见南宋丞相史弥远的日子。 完颜康前往碰头地,就见赵老板已是久等了,他颇为急切地说道,“小王爷,请跟在下来。”他带完颜康绕进小巷,带进一个宅院后,指着雕花蒙纱的门扇道,“在里面等您。”随后便恭敬地退到门边。 完颜康推门进去,只见地上两排一溜儿黑檀木的座椅靠着烟石屏风,上首却是一张八仙桌,桌后主位上赫然坐着的是大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啊,没存好重写啥的最打击积极性了……~~o(>_<)o~~ 凭着记忆重写总觉得感觉就不在了,哎…… 11.14小修 修改了对华筝心理的推测部分 第53章 父子君臣倒V 终归是来了。 门在身后合上,完颜洪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完颜康上前拜见,问道,“父王几日到的临安?情况有变?” 完颜洪烈神色不变,“我昨日刚到,听闻说你约了史弥远今日传达旨意,就请赵敬带你来见我。”那赵敬是那探子头目的化名,完颜康便问,“那史弥远丞相又在何处?” 完颜洪烈摇头道,“史弥远已于前夜遇刺,一剑穿胸,又被人用血在卧房墙上写了‘卖国贼死有余辜’几个大字。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孩儿也是听父王说了才刚刚得知。”完颜康心知这史弥远卖国求荣,凡爱国之士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当朝丞相,一代权臣,想刺杀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除非是武功高强、又在几日前刚刚抵达临安的丘处机……又听完颜洪烈继续道,“自秦桧以来,南宋朝廷中便只有这史弥远可用,我大金若要再找个权臣做为鹰犬,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培养出来的。” 完颜洪烈面色沉重地望着窗外,完颜康望着他鬓上斑白的侧影,心中一声叹息。自从懂事后,完颜康便很少直视过完颜洪烈的面孔,见到了也只是低头行礼,竟不知何时,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俊朗男子已经苍老如斯。 完颜康便问,“那这次的圣旨要如何安排?”完颜洪烈答道,“朝中还有些听命于我大金的朝臣,虽不及史弥远势大,也只能勉强安排下去了。”说完,他转过头来,直视着完颜康,沉声道,“康儿,你母亲生病了。” 完颜康心中一寒,怎的,包惜弱没能逃走又被完颜洪烈捉了回去?不可能,若完颜洪烈当真往西追去,追回了包惜弱,时间上也不可能此时就赶到临安府。他定然是误以为包惜弱南逃回乡,一路追来后失去踪迹,这才来等完颜康,看他是否知情。而刚刚那番话,却是在试探于他! 他沉下心来,问道,“母亲生的什么病?”完颜洪烈道,“她很想念你,要你赶快回家去。” 完颜康知道他在撒谎,“请父亲恕罪,我一位朋友受了重伤需要照看,我一时离不开。”完颜洪烈盯着他,半天不语,最后说道,“康儿,你一点都不担心么?你娘不见了。没错,那时我请了太多客人,谁都有可能趁乱掳走你娘。可是……”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康儿,你知道她在哪儿,对不对?” 完颜康抬头望着他,“离开中都后,我就再没听到过娘的消息了。”这是真话,完颜洪烈却不信,“你娘怎么会舍得丢下你,走得无影无踪?进出府的侍卫都盘查过了,没有人见到她离开,竟然是在府中凭空消失的。你当然不担心,你娘是自己离开的,她最后一次出门可不就是你陪同进出的。你娘不会丢下你的,你也知道去哪里找她。” 完颜康叹了口气,为何完颜洪烈不能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呢,让他不必内疚,不必自责,不必觉得亏欠。然而他只能狠心正视完颜洪烈道,“娘不会回去了。”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这借来的姓氏,终究用不下去了。我姓杨,叫做杨康。” 完颜洪烈露出一丝苦笑,“无论你姓什么,我始终当你是我的儿子。” 杨康心中一震,只可惜他从来就未曾将他当做父亲,今后自然也不会。他也苦笑道,“我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您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完颜洪烈沉吟道,“是你师父对你说的?也是你师父带你娘走的?” 杨康避而不答,“您既然知道师父是我生父的旧识,也知道他为何前来收我做徒弟,您为什么不加阻拦,反而说好?” 完颜洪烈大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就是他杀了王道乾,把官兵引去,给你生身父母带来灭顶之灾。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我知道他是来补偿你的,补偿给你生父带来的杀身之祸。” “就算他知道你不是我亲生儿子又怎样,你姓完颜,他这十年来敢说出半个‘杨’字?还不是乖乖地闭上嘴!他道观上上下下几百口道士,难道个个都能像他一样上天入地?他要是敢对你们母子下手,我就栽他一个谋反之名,发官军杀他道观上上下下一个不留。他倒是自诩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不也只敢在宋朝逞逞威风么,这么多年,他可敢杀我大金一个官员?” 他的苍老衰颓之气一扫而空,自信万分地道,“康儿,你跟不跟我回去?只要你在,你母亲就会回来的,你姓什么不要紧,我们一家三口,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杨康终于明白了华筝的心情。他注定要对不住完颜洪烈,注定要辜负他的期望,并且也早早做了抉择和决断。而此刻,他只希望他能震怒,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而不是这样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的原谅。而他却只能咬牙道,“您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日后定不会视您与老病中而不顾。只是,孩儿身为汉人,很多事情不能不顾及立场。” 完颜洪烈听后面色沉了下来,“罢了,康儿你既然看重那些虚无缥缈的血缘身份,很多事情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于你。我这次来南方,除了查访你母亲下落外另有要事。既然你不肯对你同胞不利,那也不强求你出一分力了,你去照顾那位重伤的姑娘吧。” 另有要事?是安插内应,查探军情?还是要图谋武穆遗书?杨康一边忖度,一边答道,“多谢……父亲体谅。” 完颜洪烈听见他犹豫后说出的那声父亲,神情一震,随后又正色道,“你走吧。不过走前,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我出京那几日,圣上身体愈发不好了,你也知圣上无子,下一任的皇帝必定要从先皇子嗣中选。” 先帝完颜雍有数子,其中以第六子完颜洪烈文韬武略最为出色,然而完颜洪烈当时执意娶宋人寒女包惜弱做王妃,又遣散已有的姬妾,只专情于一人,此事引得完颜雍十分失望。金世宗完颜雍向来力推女真族人同汉人的通婚政策,也不能强行阻拦小儿子与汉人女子的婚事,只是完颜洪烈就此彻底与储君之位无缘,储君之位落在他二哥完颜允恭身上。 后来完颜允恭以太子身病逝,完颜雍便立了皇长孙完颜璟为储君,完颜璟继位多年独宠汉妃李氏,虽有所出,但幼子相继夭折,一旦他驾崩必然要将皇位交还于几位皇叔,完颜洪烈也位列其中。 以完颜洪烈的才功绩干和权谋之术,也有几分胜算,偏有包惜弱做他的软肋,毕竟一个汉人女子是不能母仪天下的。想当年完颜璟身为帝王之尊,为了封宠妃李师儿为后,不知和群臣拉锯战了多少回合,最终也只能封李氏为元妃,怎样也越不过已死的原配钦怀皇后蒲察氏,只因蒲察氏乃是女真望族,李氏却出身奴婢之家。 杨康却深知那几个叔父,各个都是昏庸之辈,无能不说,还一个赛一个的狂妄自大,若被他们登上大宝,金朝的命运堪忧。而这个时节,完颜洪烈不在京中,等于是将皇位拱手让人。 完颜洪烈是确信包惜弱也同他一起在江南,这么痛快放他走,想必是想跟踪看他会不会与母亲回合,同时也在此细细查访下落。而他替华筝买药疗伤之事,也瞒不过他的耳目。这也刚好,一来不会让他疑心包惜弱的真正去处,二来也好给了他借口暂时不回中都。 杨康在一路阴雨中回到住处,因怕惊到华筝,他进院子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却见小意闻声飞奔出来。小意一向文雅持重,这般惊慌失措实在少见,只见他抓住杨康,急切地喊道,“颜公子快去救救姐姐吧。我的内力不够,压制不住!” 杨康闻言急忙飞奔进去,只见华筝昏倒在榻上,眼睛紧闭眉头紧蹙。杨康急忙将她扶起,双手抵住她后背,调理好真气,运气用功,这才发现华筝体内真气逆冲丹田,狂奔乱走,情形竟与梅超风死前一般无二。 想到师父死状,他心神不稳,陡然被华筝体内狂乱的真气占了上风,他劲力反噬,胸口一闷,那边华筝竟然在昏迷中吐出一口血来。他急忙清空心思,凝神调息,缓缓吐纳之后,将真气缓缓输入华筝体内,慢慢压制住她经脉中的内息,顺气归源,最终收束于丹田。 用内力助人运气乃是由外发力,进到对方体内的力道会大打折扣,所以只能在本人有意控制内息的情况下,作为一种辅助力量。华筝内力已颇有造诣,那些乱气此时又不受她所控,而杨康的内功虽说高于华筝,但高出也有限,若不是华筝先前在解毒时已损耗了大半功力,杨康又怎能收服得了那些四处冲走的乱气? 饶是这样,杨康也耗尽全部精力,到最后只是靠着意志强撑,待查知华筝体内已暂时无碍时,头一昏便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只过了半盏茶功夫,华筝却依旧昏迷不醒,他便问小意为何病情会加剧至此。只听小意道,“原本姐姐身上的毒性与真气纠缠相斗,虽然痛苦倒也没有大碍,谁知吃药消了一部分毒性之后,两相失衡,那些真气便不受控制,四下冲走起来。姐姐又伤后气血不足,无法调息,因此才这么凶险。” 而小意学武起步略晚,又不曾修习古墓的九阴遗刻,内力远远不如华筝,自然无法替她运功疗伤。 小意的眼眶已经带上血丝,声音也嘶哑了,“劳烦颜公子,不要离开姐姐身边。下次发作若是没人在旁相助,恐怕就活不过去了……” 杨康知道事态缓急,郑重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寸步不离。可长此以往,毒不敢解,真气又每隔一段时间就走火入魔一次,这么折腾下来,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的。到底什么办法能彻底根治?” 小意咬牙道,“我医术浅薄,想不到什么办法。解毒的药不能再吃,吃了只会更危险,也只能先拿参汁吊命了。” 杨康徒然心焦,也只能恼恨自己为何不懂医术,连药方都是华筝自定,小意选药称药去煎。然而此刻听到小意说华筝此时不能再服药时,倒是想好了往下的安排。既然华筝内伤颇重,气息紊乱,需要他在旁运内功帮助调息,而小意却不须煎药,可以抽身离开。那么寻找九阴真经的事,就只能着落在小意身上了。 “你去找你黄蓉师姐,告诉她把郭靖,如果郭靖不在就把周伯通带来。你就和他们说华筝的伤,九阴真经中的疗伤之法或许会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摊牌后,男主改叫杨康……哎,感觉怪怪的,代入感啥的。如果之后又有不小心用错了的地方,记得提醒。 女主被骂说贱5555,一下子就没心情了,抱歉这章拖了比较久(下午折腾存稿箱出问题,结果不小心弄出来了一章,只好锁上,在此对误以为更新的同学说声抱歉,下次争取少来这种乌龙),直接拖到了光棍节,大家节日快乐哦,光着的秒速脱光,不光的甜甜蜜蜜~~ 第54章 一线生机倒V 小意听见他的话,眼睛瞬间睁大了。 杨康起初不解,之后才明白他的惊恐从何而来。前几日小意违逆黄药师,带华筝离开桃花岛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而小意和华筝乘船逃走时,黄蓉郭靖都还在岛上。故而小意以为去找他二人要经书,只能先回到岛上去,这就意味着他回岛就要面对黄药师的震怒。 当日小意说,大不了便断他双腿逐出岛,并非是赌气威胁,而是破釜沉舟,以黄药师的性子真处罚起来,恐怕只会更为严酷。杨康便对他道,“你师姐和郭靖已经离开岛了,你只需在岸上打听守候就行,他们或许会去嘉兴,也可能往临安来。” 小意有些不信的样子,“你怎知他们不在岛上?你离岛时,他们不是都还没走么?”杨康道,“你师父误会郭靖,不认他做女婿又撵他走,你师姐难道会乖乖听话?” “我并不怕见师父。我背离师门,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小意只当杨康认为他不敢回岛,见他误解,杨康摇头道,“你真去岛上找他们,反而耽误错过了。” 等小意走后,杨康便一直守在华筝身边,幸而还能出钱雇了人打理杂事,洗换衣服。他便主要做三件事,运功帮华筝调理内息,打坐回复内力,还有就是拿小汤勺把参汤一点一点灌进她嘴里,好随着津液吞咽下去。 华筝这期间时常昏睡不醒,中间醒来时,只是盯着杨康嘴唇翕动,却好像嗓子哑着发不出声,撑不了多久便又昏迷过去。就这么过了十几日,中间小意也回来几趟,并没有郭靖黄蓉的半点消息,又说他曾见到来岸上采买的哑仆,得知郭黄二人私奔离岛,黄药师也离岛找寻女儿。 这些消息让杨康喜忧参半,只要他二人离岛,便有九成把握在岸上遇到,唯独拿不准的是他们几人是否还会流落荒岛,黄蓉用计把欧阳克压在巨石下的剧情会不会发生。如果一切如旧,那可就还要等下去了,总要等上十天半月才能等到他们上岸。 天渐渐热起来,花木愈发繁盛,而两人的时间却日复一日在病中流走,虽说杨康抓住华筝每次醒来的机会,都尽力喂些糖水米粥,但她依旧消瘦起来。杨康也同样在忧思焦虑中寝食不安,他最担心的,若是九阴真经上的疗伤法对她的伤无用,又该如何? 他在忧心如焚,继续思索其余的办法,或许此时找一灯是更为稳妥之计,可那一灯大师修行处究竟在哪儿?一灯出家前是大理国君,若是他的修行处在云南,等他背着华筝赶到他里,还来不来得及? 杨康看着她昏迷中依旧露出的痛苦神色,心如刀割。当年黄药师看着冯蘅的生命慢慢流逝,徒有一身功夫却无能为力时,是否也是这个心情? 初夏依旧多雨,滴滴答答增添人的烦躁,唯有摇晃的烛火透过红纱的灯罩,带来半尺暖意,灯中一截蜡烛燃得只剩半寸,烛泪四溢,芯子软软瘫倒。见此时天已欲明,杨康便想抽开手去熄了蜡烛,正在这时,远远大门口传来一片人声嘈杂,中间有人高声喝道,“带刀带剑的,身上有伤的,一律带走!” 有瓦子里管事的上前谄媚,“官爷,这又是为何啊?”便听一人答道,听着像是带头的官兵,“前月史丞相遇刺的事情还没结,又有大胆刺客把主意打到皇宫里了。全城都要搜!凡是带着兵器的一律拿去审问,身上有伤的更是一个不能漏,药铺也守着人不许抓药,直到把刺客抓住问斩为止!” 杨康来不及细想缘故,两指一弹掀了灯罩,又一指把烛火打灭。他用被子把华筝裹紧,打横抱起,翻出窗子时双脚在屋檐上一勾,就落在屋顶。他方在屋顶卧定,就听见有人踢开了房门,一阵翻箱倒柜。 “这屋里的人呢?”带头官兵问道,就听有人答,“被褥像是有人睡过,但却是冷的,想必走了很久了。”又听那曾雇了给收拾衣物做饭的老妈子磕磕巴巴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是客人把孩子……带回……带走了。” 杨康却知此地不能再待了,这几日他们煎药抓药的事,官兵一问便知,此刻只是暂时糊弄了过去。他翻回屋中,略收了几样必用品,便抱着华筝翻墙离开。此时天未全亮,他沿着小巷翻梁越脊,只见城中四处都是大肆搜捕的官兵,又有不少人带枷套锁,大声喊冤着被官兵驱赶而行。等一路潜到城门,只见城门紧锁,起早准备出城的商人脚夫大声抱怨为何还不开城门,又被禁军吆喝驱散,说不抓到乱党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城。 杨康本确定刺杀史弥远的便是他那位老愤青师父丘处机,而此时的情况让他有些疑惑,这么大的架势加上一些官兵的言语,昨晚有人潜进皇宫行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丘处机虽时常骂宋君昏庸,可若有人欲图推翻赵氏天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斥之为大逆不道,更不用说行刺天子,因此昨夜的刺客肯定另有其人。 杨康心下一沉,想到完颜洪烈那日说过,他来南宋另有要事,莫非就是指行刺宋朝皇帝?可现在的皇帝宋宁宗赵扩早年的雄心壮志早已磨平,已经诺诺臣服于金朝,刺杀他又有何益? 正想着,就感觉到怀中一动,华筝微弱的声音传来,“周伯通闹皇宫……是剧情……郭靖也在……” 杨康大喜,“那去哪里找他们?”华筝于昏迷中也能勉强感知外界之事,这一番上房翻墙的折腾中她也早就醒来,只是一直无力开口,此时说话也是极为勉强,每一字都要费劲全力,她只吐出“牛家村”三字,便不再说话,眼睛也再度紧闭。 郭靖黄蓉两个出了皇宫之后,往牛家村郭杨两家的故居去了?杨康一想便觉得顺理成章,于是他去往城南,找了段人少的城墙翻出去,一路直奔牛家村。 到了村口时天已大亮,雨也歇了,天光正好。杨康抱着华筝往傻姑家中去,正要进门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用带着浓厚乡音的官话,“我们牛家村的西瓜又甜又脆,姑娘你一尝就知道。” 他有些纳闷,推开门却正撞见一个农夫提着空担从店里出来,那农夫一抬头就见他抱着个昏迷的少女堵在门口,也十分讶异,但毕竟不想惹事,点头哈腰着绕开离去了。 杨康走进屋去,只见店中放了一地的西瓜,中间弯腰搬瓜的少女抬起头来叫道,“你们?华筝姐姐?” 黄蓉的娇俏面庞上犹带有泪痕,杨康想起那些官兵点名搜捕受伤的人,便问,“郭兄弟呢?”黄蓉一听,眼眶一红,道,“靖哥哥受了伤了。”说完带着杨康进到后面屋中,只见郭靖双目紧闭面白如纸,身上几处血迹殷红,却不知伤在何处。郭靖睁开眼睛,见是杨康和华筝,十分惊喜,想起身却痛哼了一声坐回去,显然他也伤得极重。 杨康示意郭靖不必动,问黄蓉,“昨晚你们在皇宫?谁伤了郭兄弟,是大内侍卫?” “是欧阳锋!”黄蓉神色愤恨道,“当时在海中就不应该救他。” “你们又为何跑到皇宫去?”杨康虽然知道这是剧情注定,却不知道两帮人是怎样狭路相逢的,只听黄蓉答道,“七公嘴馋,要去偷吃皇帝老儿的鸳鸯五珍脍,我们便陪他去了,谁知遇到欧阳锋那个坏蛋,他去皇宫是为了……不知道干什么坏事!” 杨康留意到她的停顿,知道欧阳锋想必是在帮完颜洪烈盗取岳飞留下的兵法――武穆遗书!而黄蓉想到他是完颜洪烈养大,生怕他心还向着养父,故而把此事隐下不提。杨康心底里笑笑,也不戳穿,又问起洪七公,得知洪七公中了欧阳锋的毒蛇,一身功夫都废在逼毒上,虽然七公被留在禁宫之中,但有周伯通看护,想必不会有危险。 末了,黄蓉怯怯问道,“华筝姐姐怎样了?”打伤华筝的是她父亲,暴露她的却是郭靖,因而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愧疚。 杨康已经把华筝放在床铺上,叹道,“余毒未清,内力四处冲走,不知道还能撑几日。我来找你们,便是问九阴真经中可有治伤的办法。” 黄蓉看着华筝,面色也十分忧虑,“方法倒是有,我只怕她已经错过了疗治的最好时机。靖哥哥说九阴真经上是有治疗之法,但需要找一处清静的地方,两人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另一人的功力,助受伤的人运功疗伤。这期间,整整七日七夜,两人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决不可与第三人说一句话,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若是有人前来打扰,那可就危险了。” 黄蓉说完,面色十分为难,“我买了那些瓜,就是预备我和靖哥哥两人躲进那个密室,疗伤时不必离开,也不怕饥渴。那密室倒也容得下四人,只是相互间不能打扰……” 杨康明白她的顾虑,若是哪一方出了问题,另一对被惊扰了也要受到影响,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伤及性命。 郭靖在旁听到,“蓉儿!华筝妹子是被我拖累才被你父亲打伤,你怎么能赶他们走。”黄蓉眼眶一红,“我没有赶……”杨康急忙打圆场道,“疗伤的地方要安排好,必得先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这倒不急,郭兄弟你先把疗伤的方法告诉我们,然后再想办法。” 郭靖点点头,正要背时,华筝突然出言道,“等一下。”杨康知她一直醒着,只是气力不足无法插言,见她叫,急忙过去,华筝用微弱的声音说,“针。” 那些细如牛芒的银针既可喂毒制成玉蜂针,又能拿来做针灸,杨康素知华筝平日都是把针放在荷包里,急忙抽出几根递过去。可做针灸刺穴要手腕悬空,华筝双手无力,杨康便用手臂架住,让华筝手指靠在上面借力,只见她两指轻捻,将那针缓缓刺入胸前还有两臂的几处穴道。 那银针刺进去后渐渐蒙上一层乌色,是体内的余毒作祟,不过这刺穴并非为了解毒,而是用针灸强行遏制住真气,并且强行刺激经脉好聚精提神,不漏听了疗伤的要诀,此举虽能短时间内提高潜能,却是涸泽而渔不能长久,只因情况紧急才行此招。几根针全部下完之后,华筝便示意郭靖,开始背诵《九阴真经》上册中的“疗伤篇”。 郭靖一边缓缓地背,其余三人便仔细听记,这疗伤篇讲的是若为高手以气功击伤,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郭靖为欧阳锋的蛤蟆功所伤,华筝为黄药师的掌力所破,正是对症的方法。听郭靖背过一遍后,再共同推究参详,几人根底都不错,推详片刻,倒也将这疗伤法梳理清晰了。 杨康喜不自禁,在这里等待郭靖的九阴真经果然是正确的,按照此法,治疗华筝的内伤不在话下,等内伤痊愈再服药解毒,就性命无虞了,只需日后好好调养,想恢复武功并非全无可能。 他抬头看着黄蓉,现在问题便只剩下何处疗伤了,黄蓉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我去买个竹帘。”说完脚不沾地跑出去,半柱香的功夫就抱了一挂竹帘回来,她把帘子挂在密室中间,将其分隔成两处,其余人都会意,这样两方互相看不到,只要不出太大声音,便不会相互惊扰。华筝想是被求生的希望振奋起来,情绪瞬时明朗许多,低声对杨康笑道,“蓉儿要是去做房地产,肯定发大财。” 杨康见到她面上笑意,语气亲密恍若从前,不由得心中一荡,而华筝说完神情却僵住了,像是想起之前赶他走时的口不择言,又懊恼起来,转过头去。杨康又气又笑,对她说道,“我的姑奶奶,求你赶紧把伤治好了,之后怎么都听你的,行不?” 四人进了密室,按方位坐定,分别伸出一掌,与对方相抵,按照九阴真经上的心法运气用功。杨康依法练了起来。不就是七天七夜么,他们同郭靖黄蓉一同开始,一同结束,蹭着主角光环的光芒,只要郭靖能安然度过闭关疗伤的这几天,无人来打扰,那么华筝也一定能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三章《大闹禁宫》众人这么一闹,宫中上下惊惶,黑夜之中也不知是皇族图谋篡位,还是臣民反叛作乱。宫卫、御林军、禁军无不惊起,只是统军将领没一人知道乱从何来,空自扰了一夜,直到天明,这才铁骑齐出,九城大索。“叛逆”“刺客”倒也捉了不少,只可惜审到后来,才知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穿窬小偷,也只得捏造口供,胡乱杀却一批,既报君恩,又保禄位了。 郭靖道:“得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咱俩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你的功力,助我治伤。”他说到这里,闭目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难就难在七日七夜之间,两人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你我气息相通,虽可说话,但决不可与第三人说一句话,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若是有人前来打扰,那可……” 二十四章《密室疗伤》 这《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讲的是若为高手以气功击伤,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至于折骨、金创等外伤的治疗,研习真经之人自也不用再学。 黄蓉只听了一遍,便已记住,经文中有数处不甚了了,两人共同推究参详,一个对全真派内功素有根柢,一个聪敏过人,稍加研讨,也即通晓。当下黄蓉伸出右掌,与郭靖左掌相抵,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第55章 纷至沓来倒V 曲灵风尸骨早已移回桃花岛安葬,那和他同归于尽的大内侍卫,却不知是不是曝尸荒野了。(.好看的小说)这密室设计的着实精巧,小室屋顶西角开着个一尺见方的天窗,那窗子由半透明的蛤壳片做成,外面看只当是普通屋顶,阳光却能透进来,借着天光可勉强可见到室中情状。天窗旁有通风的气孔,因而屋中不至憋闷,最奇的是壁上小孔嵌着一面小镜,拂拭干净后,可将外屋的情形尽都映入镜中。 华筝看见他在看那镜子,微微笑着,低声加口型道,“看热闹倒方便了。”杨康还在感叹那窥镜的设计,听见如此说,疑惑道,“有什么热闹?” 华筝轻轻摇头叹道,她因伤气力不足,每句话都说得十分简略,“你以为安全?”杨康心里一紧,便知这几日不会一帆风顺,急忙问,“原本他们成功了没?”华筝道,“最后关头出点问题,不过有惊无险。” 杨康便道,“那我们也可以,放心好了。”华筝轻哂一声,“剧情乱了,谁知道会咋样。这也好,等着看罢。”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当做没听到,有人打扰就交给我应付,你不能动气也不能跟其他人说话,知道么?”华筝撇撇嘴,想必又嫌他唠叨,却也懒得说了,只点点头,两人两掌相抵,真气缓缓从掌中传递,运转几个周天后,华筝睁眼道,“针拔掉。” 杨康帮她运功,也对她体内伤势也有感知,他见这九阴真经如此神奇,半天功夫就让华筝不必用针灸之术提神聚气,心中十分欣喜。待拔完针,杨康一只手继续和她掌心相接,另一手拿剑剖开一个西瓜,两人分吃起来。 一整天都在运功聚气中渡过,临近傍晚,突然听见外面脚步声杂乱,随后有人一脚踹开门喊店家上茶上饭,仔细听去,竟是完颜洪烈和他重金请来的武林高手,他们从宫中得到了武穆遗书后,完颜洪烈带着众人来到他与包惜弱的初识地暂且避祸。 只听他们在外张罗酒饭,吃喝完毕想一睹武穆遗书时,才发现盒子是空的,众人疑惑又沮丧,只有欧阳锋不以为意,道“王爷不必忧心,我们今晚再去宫里好好搜一搜,您同我侄儿在此歇息便是。”于是众人不再交谈,只听窸窸窣窣铺稻草的声音,像是有人歇下来。等入夜后,屋中一片沉寂,华筝已经运功四次,又休息了第四次,只听她悄声问道,“热闹不?” 杨康苦笑道,“有点热闹过头了。”华筝轻笑一声,“这也好,省得你无聊。后面还有更热闹的呢。”杨康还想细问,只是怕她说话太多会分散精力,影响疗伤,便也作罢了。 第二日天一亮,再次去偷书的人铩羽而归,说在皇宫里见了鬼,武功最强的欧阳锋也不知所踪。众人等得不耐烦,直到中午决心生火做饭时,竟然被侯通海无意间发现了碗橱的机关。 杨康单手握住一把铜钱,心想幸亏欧阳锋此时还没回来,若是他回来,看见密室中的几人定然不会放过。(.无弹窗广告)若不是疗伤时不能同外人讲话,只要他说自己有伤,开口求完颜洪烈带人离开便是。如今看来,只能待人闯进洞口时,再用弹指神通把铜钱打过去,逼退敌人再说。 他看了眼华筝,她神态安然,并没有把那些嘈杂放在心上,内息缓缓运转,豪无滞碍,见她如此,杨康也只能推测剧情中这些危险最终都逢凶化吉了。门缓缓打开,杨康把铜子扣在手中,却见黄蓉把瓜皮顶在头上,头发披散,露在密室门口,把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几人吓的跑了个无影无踪。黄蓉急忙把门合上,合上瞬间却见到欧阳克躺在稻草堆里,果然岛上大石压腿的剧情已经如约发生了。 可怜这欧阳克,断了双腿动弹不得,逃走的众人竟然无一人想着要带他一起逃走,不知此事若是被他叔叔欧阳锋知道了,会如何大发雷霆。 黄蓉将帘子拨开一点,和杨康对视了一眼,只见她秀美的脸上露出杀气,手边一把闪闪发亮的峨眉钢刺,另一边则是绿色竹棒。杨康对她点了点头,手中也握住暗器,只等他们回过神杀个回马枪。可左等右等,只等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店家,在么?” 黄蓉惊讶道,“程大小姐?她不是家在宝应么?”杨康想起华筝曾说过,这个程瑶迦是孙不二的徒弟,黄蓉和郭靖曾经从欧阳克手里救出过她。还未来得及想她来这里做什么,又听见一人进屋叫店家,这次却是个少年人。黄蓉占着那个窥孔不放,只是轻声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他听,“怎么是陆冠英,陆乘风师兄的儿子。” 这倒巧了,一个是他全真那边的师妹,一个是他桃花岛这边的师兄,且这两人似乎最后喜结连理。程瑶迦性子羞怯,不怎么讲话,两人默默坐下歇息,而完颜洪烈一行人煮好的饭,也被他二人捡了现成便宜,末了还留了点银钱在桌上,准备给店家当饭钱。 正要走时,却见侯通海呜呜乱叫着冲进来,拿着一包粪向两人泼去,随后便拿叉扑上来交手,一面还破口大骂。程瑶迦陆冠英只当是遇到疯子,齐心迎战,打了几回合后,侯通海才意识到对手是人不是鬼,于是大笑道,“男鬼要杀,女鬼我可是要捉回去炮制!”程瑶迦见两人合力依旧打不过,急道,“我师父孙真人马上就要到了。你现在住手,我便求她老人家饶你一命。” 侯通海当她虚张声势,大声骂起全真七子,正骂得起劲,又听见门口一人道,“谁说要宰全真七子?” 这回黄蓉却认不得了,将小孔让给杨康,杨康便道,“是尹志平,我师兄。”于是程陆尹三个联手,把侯通海打得落花流水。打退了敌人后,几人清理了地上秽物,互问来历,发现程瑶迦是来找郭靖道谢,尹志平是奉师命来此找郭靖,陆冠英却是因为得知黄药师为黄蓉的死迁怒于江南六怪,特来通风报信。(.) 陆冠英和尹志平人因师门之故,不能明言,却都对着灶王爷把缘故一一道来,谁知两人竟然越说越僵,引得尹志平连带着黄药师都骂了起来,一言不合又开打,急得程瑶迦劝又劝不得,帮又怕帮偏,急得团团转时,却见彭连虎,沙通天等拥着完颜洪烈一齐进来,把几人擒住。 正是危急时,突然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哼,那声音极轻,却恍若耳畔,便知发声之人内力已登化境。黄蓉喜道,“是爹……”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妥,捂住嘴,对杨康点头示意保证她不会出口相叫。而华筝的内息却猛然一滞,杨康急忙帮她稳住内息,待内息稳固后,就听她轻轻叹了一声,“明明知道会来的,还是吓成这样,果然我还真是怕死呢。” “这还好几天呢。”杨康心觉不妙,若郭黄二人在书中是因为黄药师这时赶来,护持了他们的疗伤,这才安然无恙的话,那这好运是无法复制分享的。华筝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安静看戏罢!他有的忙,顾不到这里。” 说完她又专心运功起来,像是对外面的流水剧情不甚关心,杨康则和好奇心大盛的黄蓉轮流看外面的情况。只见黄药师怒喝道,“我徒儿的旧居,也是你们能随意进出的,还不快滚!”说完又让欺负陆冠英的侯通海等人从他□钻出店外。 他只让陆冠英程瑶迦二人留下,尹志平不肯受此羞辱,叫骂起来,黄药师赞他有骨气,倒也放他走了。杨康这才明白华筝为何说黄药师有的忙,原来他要陆冠英和程瑶迦两个立刻成亲,那两人早已一见钟情,扭捏了一阵都应了。当下去弄了一对红烛,高高燃起,黄药师在一旁指挥着两人进行婚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时,让两人拜了自己,最后又叫他们夫妻对拜。等礼毕后,黄药师自言自语道,语调凄然,“蓉儿啊,爹爹再也不会拆散有情人了,你在地下知道了,可会开心么?” 杨康本觉得这匪夷所思的婚礼十分荒唐,及至听到黄药师这一句,才明白他在深深懊悔自己不该赶走郭靖,害得追去的黄蓉一同遇上海难。正感叹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长啸,接着就是周伯通的笑声,原来欧阳锋丢下侄儿消失了一天一夜,竟是一直在追着老顽童逼要经书。 这深夜里骤来骤去的声音吓得陆冠英与程瑶迦二人携手去门外观看,回身却发现黄药师也追了去,店中只剩下他二人。两人没了顾忌,便在屋中笑闹起来,这两人虽然已经是夫妻,但并没有出格举动。杨康知道黄药师欧阳锋周伯通三人比试脚程,短时间内不会来这里捣乱了,暗笑自己杞人忧天。这时黄蓉却突然惊道,“靖哥哥,怎么啦?” 只听郭靖的气息越来越粗浊,想必是听了外面的亲热笑语把持不定,杨康低声提醒黄蓉,“点他穴道。”一阵衣衫窸窣后,也不知帘子那边两人怎样,只听见啪的一声,郭靖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想必是他在懊悔中拍了自己一巴掌,黄蓉笑劝道,“老顽童听到我爹爹的萧声都会把持不定,何况靖哥哥你还受了重伤。” 杨康听他二人笑语,只好装自己是木头人,这时华筝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定力倒好。”杨康心中黑线,道,“郭靖受了伤才定力不足,我又没受伤。”华筝眯着眼似乎还想继续取笑,突然面色一变,十分凝重道,“欧阳克!” 只听稻草擦擦声中,混杂着衣物拖地的声音,想必是欧阳克以手代脚,走出屋去。 杨康一惊,光顾着看那乱点鸳鸯谱的好戏,竟然忘了欧阳克还动弹不得地躺在内堂的稻草铺上,想必欧阳克也怕极了黄药师,在他走前都没敢出声,直到方才郭靖遇险,和黄蓉两人都忘了低声说话,就被欧阳克听到了。 程瑶迦一声惊叫,说道,“是你这恶人!”欧阳克声音微弱地求她给碗饭,程瑶迦见他腿断的惨状,心生怜悯,倒也去给他盛了饭。杨康只道不妙,东郭先生啊,对狼心软能有什么好下场。果然欧阳克吃完饭,便出言问道,“黄蓉姑娘在哪里?” 陆冠英道,“我师姑已经死在海上了。”欧阳克不信,四处寻找,没过多久也被他发现了机关,密室中的四人的心脏都碰碰直跳,一片漆黑中悄寂无声。 轧轧数声后,密门再次缓缓分开,只见欧阳克因两腿折断,把桌子拉到碗橱之前,自己坐在上面,因此方能扳动机关。欧阳克见黄蓉也在里面,呆了一呆,仿佛难以置信。 杨康见状当机立断,扣住铜子,看准了欧阳克的两肩,接连两个刷刷弹过去,黄蓉那边也是甩出一把钢针,直扑欧阳克面门。 欧阳克身子向后倒去,针虽然躲了去,但先发的那一枚铜子已经击中他一肩,那半边手臂无法用力,只好借腰腹的力量滚下桌去。黄蓉借机把门关上,关上前对外面喊了句,“冠英,把他绑起来。” 陆冠英已经看见是黄蓉,叫了声“师姑”后宝刀唰地出鞘,只听得数声风响,片刻后竟然是欧阳克笑道,“哈哈,好极了。”程瑶迦却惊呼道,“你快放开他!” 密室中几人叫苦不迭,若不是他们疗伤之中不能起身,随便谁都能轻易解决了断腿的欧阳克。好不容易趁人不备废了他一只肩,怎的他竟然只凭一只手就擒住了陆冠英? 华筝轻轻叹了声,“应该喊他们逃命的。” 黄蓉懊恼地叹了口气,杨康也明白此话不错。欧阳克只凭一只手,决不敢自己再开密室门,即便他开门强闯,也难以在弹指神通和打狗棒下讨得了便宜。而其余人都被黄药师吓走,不敢再来,欧阳锋和老顽童黄药师在一处比试脚力更是无法抽身。欧阳克走不了路,也没办法去找人帮忙,只能对着一墙之隔的密室束手无策。若是陆冠英和程瑶迦再一走了之,欧阳克的下场就是在这荒村野店中忍饥挨饿,而此时他擒住了陆冠英,手中握有把柄,反而有了为所欲为的凭借。 只听欧阳克果然不敢再来密室门口,却拿陆冠英的性命威胁起程瑶迦脱衣服,陆冠英却毫无声息,不知道是被打昏还是被点了穴道。杨康明白欧阳克打的主意,一来是见程瑶迦貌美,起了色心,二来也是故意以此让郭靖把持不定,破了疗伤的功夫。 “你出去,杀了他。”华筝缓缓说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只听见她声音在密室里幽幽回荡。 “这怎么行!”杨康立刻反对,疗伤一旦中止,之前的功夫白费不说,怕是会给让伤势恶化。他一面盼着外面形势能够来个反转,一面却暗暗地想,为何不是黄蓉出去,既然是她招来的欧阳克,为何要让华筝承担后果? 华筝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郭靖受的是致命伤,蛤蟆功还有腰上几刀,这时候前功尽弃的话,会伤口崩裂危在旦夕,蓉儿是决不肯起身的。而我本就是慢性的毒和内伤,中断了疗伤又能怎样?也不过就是恢复老样子罢了,从头来过不就好了?” 她因为疗伤颇有起效,说话已经不再费力了,只是依旧中气不足,声音低且缓。“你知道我最见不得这种事,让他这样下去,难道我就能没事么?” 杨康明白华筝说的句句是真,她最厌恶强迫女子的采花贼和与此相关的肮脏事,如果让欧阳克在外屋得逞,华筝听见声音后,定然无法静心疗伤,到时候怒气攻心走火入魔,保不准会雪上加霜。 然而她所说的,中断了疗伤后,她的伤势不会恶化,是真实如此还仅仅是托辞? 郭靖低声对黄蓉说,“蓉儿,你出去救她,我没事的!”黄蓉带着哭腔道,“不行,靖哥哥你会死啊。”郭靖却义正辞严道,“我不能再害华筝一次了!我身子健壮,不会有事的。” 正争执中,突然屋外传来敲门声。黄蓉示意郭靖安静,侧耳去听来者何人,杨康却借着月光看见华筝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莫非,刚才那些话都是演给郭靖黄蓉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都是跟剧情t_t,好焦躁。我想好了应该来这里疗伤,可是真没想到这里这么多好戏看啊……orz 顺便感叹下金老的用词用句果然神妙啊,越看越佩服。 二十四章《密室疗伤》 那小室屋顶西角开着个一尺见方的天窗,日光透过天窗的蛤壳片,白天勉强可见到室中情状,天窗旁通风的气孔却已被尘上闭塞。 原来墙壁里嵌着一面小镜,外面堂上的事物尽都映入镜中,看来当年建造这秘室的人心思甚是周密,躲在室中避敌之时,仍可在镜中察看外面动静。只是时日久了,镜上积满了灰尘。她摸出手帕裹上食指,探指入孔,将小镜拂拭干净 第56章 峰回路转倒V 听到敲门声,密室中几人不再争执,静静听去,只听门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恳求投宿,欧阳克听了大喜,喝令程瑶迦去开门,若敢不从就杀了陆冠英。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耳熟,杨康辨认一番,竟然是穆念慈。程瑶迦开门看见是个带着腰刀的劲装女子,也当来了救星,放了她进来。穆念慈看见欧阳克立刻拔刀,而欧阳克却用受伤那只手勉强抓住陆冠英做盾牌,另一手施展起灵蛇掌,只见他手臂宛若无骨,屡屡在无法弯曲处弯曲,匪夷所思,穆念慈投鼠忌器怕伤了陆冠英,又被灵蛇掌出其不备,招招被限,一炷香功夫也被点了穴道,丢在桌边。 只剩下程瑶迦一个,她见局势不妙,横剑想自刎时,被欧阳克发出一枚透骨钉,将长剑铛地一声打落在地。这下局势突变,欧阳克把那三人都点了穴道,左拥右抱道,“黄姑娘,你也出来一同乐乐?还有小王爷,我和你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也是你府上的客人,无冤无仇为何对我下那么狠的手?你让黄家妹子出来,我不去打扰你和你小情人就是了。” 杨康就知欧阳克丝毫不会忌惮他身份,他叔父武功纵横江湖,他从小在西域天高皇帝远,向来为所欲为,恐怕皇帝老子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区区一个王爷世子。方才他开密室门的时候,他没有对欧阳克的要害下手,只是觉得他双腿已断,再加上点伤就可以被陆程两人轻松制服,谁知终究失算了。 如果当时第一发就向他要害发出,此时又哪会如此?外面传来欧阳克志得意满的低笑,隔着密室门只觉得毛骨悚然,杨康低声问华筝,“不会再有人来了么?”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表情,只听她回答,“原本是有的。” 原本是有的……原本是有的!原本可以去,此时却不能前去的人,还有谁? 他只觉得周身如坠冰窖,仔细推想,原本的杨康应该在哪里?是了,他抛不下完颜洪烈的养育之恩,舍不得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自然是与完颜洪烈一同进退,一起去盗那部岳飞留下来的武穆遗书。完颜洪烈一行人被黄药师赶走后,如果说只有杨康大着胆子回来看情况的话,这一回来,就正撞见欧阳克在对着穆念慈上下其手…… 原来这就是欧阳克在书中的死因?密室里一片昏暗,月光被狭小的天窗阻隔,带来的些微光芒中,他看见华筝在静静看他,手掌却慢慢推他,示意他出去救人。 如何去选?墙外是两个女子的清白,墙里却是她的性命。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扣住了华筝试图推开他的手,心里却明白,他只能出去,他必须出去!难道留在密室里就能安全了么?他做不到,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心无旁骛地疗伤,而华筝也同样做不到。 两手相对,内息想通,杨康感觉到华筝的内息已经混乱起来,手心也开始发烫。(.无弹窗广告)人心很微妙,也许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地下手杀人,却无法忍受为自己活命而牺牲别人,前者只需要让心变得狠毒,后者却需要让心变得卑劣。 他在心底里惨笑起来,既然这原本就不需要选,那他究竟还在犹豫什么?在欧阳克逼迫程瑶迦穆念慈陪他喝酒的淫/笑声中,他松开扣住华筝手掌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仿佛诀别。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欧阳公子好雅兴,刚向我师姐求婚不成,就左拥右抱起来了?” 黄蓉十分惊喜,“是师弟!” 杨康从来未向此刻一样感谢小意,他看向华筝,却见她也是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告诉过他,若是回来发现我们不在,就来傻姑家里找。”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显然此事也并非完全是意料之中,“终究是来了,也不知他打不打得过。”她不再试图推开开杨康的手,却用手指在他手上轻轻叩了几下。 哒哒哒――哒―― 同样的节拍重复了两次,杨康不会认为这是无意识的敲打,因为当年正是他自己对华筝提议,两人之间最好约一组暗号,用不同的节拍表示不同的意思,在不方便交谈的时候可以快速沟通。两人商议后只定下最简单最要紧的几个暗号,两快一慢是示意有情况快会合,当日在洛阳遇见埋伏时,他在门外敲打门板让她出来时就曾用到过,而三快一慢是警示有敌人,小心应对。 她此时敲打这个是什么意思?莫非华筝把这个暗号的用法告诉过小意? 杨康不及多想,抽出一只手按在密室门上,用指节清晰地敲出了那几个节拍,欧阳克和小意自然都听到了,二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碗橱。 小意知道这里是曲灵风的故居,也知道密室何处,他本就是来寻找华筝杨康二人,此时又听到密室的方向传来的暗号,仿若不经意地将手放在剑鞘上,恭敬冷漠地说道,“欧阳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是我师兄的旧居。若是让我师父看见你在此胡作非为,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欧阳克认出他是当日岛上黄药师的弟子,他刚把陆程穆三人制服,正是得意猖狂时,又见小意年龄尚幼,开口也只是搬出黄药师来压人,心中更存了一分轻视,“有我叔叔在,他又能把我怎样!” 小意冷笑道,“难道你能一辈子跟着你叔叔么?难道你叔叔此时不是明知你的腿断掉,遇到仇人会有危险,却依旧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我看他也不见得有多爱护你。” 欧阳克脸色煞白,气极反笑,“你若是再满口胡言乱语,这两个小美人可就没命了呦。” “反正被你玷污了她们也终归是要寻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再受侮辱。”小意说完便挺剑直刺,剑光将欧阳克完全笼罩住。欧阳克大惊失色,他方才一直用陆冠英的性命威胁他人,屡屡得逞如鱼得水,哪想到会遇到不吃这套的人。 欧阳克也不完全舍得用美人当肉盾,可小意出招狠厉,完全不顾忌人质,转眼间穆念慈和程瑶迦衣衫都划破了好几道,有几处甚至渗出血丝。欧阳克这才信他是真心不受威胁,急忙喊道,“你杀了我,叔父不会放过你。不如你放我走,这俩美人归你,我们谁也不提这事如何?” 小意早知自己难以全胜,也怕这样下去人质也会死,听欧阳克求饶便收了剑,让出一条路来,“我不喜欢见血,如此最好。欧阳公子请吧。”欧阳克审时度势,虽心有不甘,但也毫不犹豫地丢下被点穴的程穆二人,用手撑着爬了出去。 他身躯衣衫拖着地的擦擦声,在屋中缓缓回响,这时华筝又打起了另一种拍子。 哒――哒哒―― 杀了他!杨康一惊,若是欧阳克此时出去,再带着欧阳锋回来,那可不是仅凭小意就守得住的了,他没再犹豫,立刻在门上敲出这个拍子。如果欧阳克此时正在地上爬行,那么背后一剑是决计难以防住的,果然只听“嗤”地一声,似是血液喷薄而出,而那血溅五步的死者,却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屋外形势数次突变,郭靖和华筝的疗伤都受了很大影响,费了好大劲才让内息归位,杨康低声问道,“还好么?”华筝刚运完气,疲惫地说道,“我以为你会不肯去敲。” “不杀他,他带人回来烧了屋子呢?”杨康不知道自己是在宽慰谁,宽慰华筝,还是宽慰自己。“这难道不是假想防卫?”华筝低着头反问道,杨康道,“那他也是自作孽了,强/奸犯死了有什么冤枉的。”华筝嗤笑一声,“你还真会替我找借口,反正是我示意的,记在我头上好了。” “我要是知道小意敢照做,也不会让你抢这个先的,就算都有份好了。又不是什么好事,还要来争这个功劳?我只担心的是,小意不会有事么?”杨康心中觉得小意也才是个初中生的年纪,纵然古人早熟,直接面对这些血腥也为时过早.华筝道,“我调/教出来的,当然知道行不行,你也不要总瞧别人是小孩子。”她虽是反驳,语句中却满满的叹息之意。 墙的那一侧传来脚步声,停在密室门口,只听小意道,“背上一剑,脖子上又补了一剑,请放心。”接着又听他打开碗橱的门,轻轻在铁腕机关上敲了敲,“姐姐是被困住了里面么?是的话敲一下。” 见没有动静,他继续问,“那是不能被打扰?是的话敲一下。”杨康刚想去敲是,思索片刻,又敲了两快一慢的拍子。这便是说立刻会合,只听铁碗被转动,密室门缓缓打开。 小意看见里面四人盘膝而坐时面上一惊,原本他以为只华筝杨康在,没想到黄蓉郭靖也在其中。这也是杨康用暗号示意他来看的用意。小意果然瞬间会了意,“那我在外面守着便是。师父来了发现密室有人,我就告诉他黄师姐在里面疗伤,不能被打扰。”末了顿了一顿,“为了师姐,师父总不会立刻跟我为难的。” 他决心在室外守护,委实冒了大的风险,欧阳锋回来如何开脱欧阳克的失踪,黄药师回来又如何请罪于之前的忤逆,都是稍有不慎便有极大的危险。但这些小意都不肯提,只是对黄蓉做了个揖,“唐突师姐了。”便从她头上取下一只珠花。若是黄药师来时不相信黄蓉还没死,他就可以拿出这个当作信物,黄药师爱女心切,如果贸然打开密室会让女儿有危险,那是定然不会做的,等他们运功疗伤完毕,纵然被黄药师知道了受伤的不是黄蓉,而是郭靖华筝那两个他十分憎恨的人,也只能到时再随机应变了。 小意拿了珠花,关上密室的门,回身去给几人解开穴道。陆冠英第一个恢复过来,“多谢师叔。”小意则对穆念慈和程瑶迦两人致歉,“方才在下为了逼欧阳克认输,不敢被他看出我有所顾忌,权衡之下伤了两位姐姐,还请不要见怪。” 穆程两人也只是受了皮肉伤,十分诚挚地对他道了谢,陆冠英却指着地上的欧阳克尸体,问该如何处理。小意对几人肃然道,“今日杀他,我们几人都有份。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以欧阳锋的功夫,纵然你能隐姓埋名一辈子,家中老小也少不得被牵连。” 江湖中为了报仇而杀尽仇人一家老小之事也并不少见,穆念慈是孤儿,对此可能没什么顾忌,程瑶迦和陆冠英一个是宝应大族,家中人口亲眷众多,一个是太湖水贼的头子,麾下小弟也并不比之少,因而立刻誓死保密。几人齐心协力把地上血迹冲洗干净,尸体却被抬去钱塘江边,丢下江去。这牛家村位属钱江入海口不远,水流浩大,一具尸体瞬间就会被卷入大海,再无行迹。 毁尸灭迹后,小意问起众人打算,“郭大哥在密室里疗伤,脱不开身,即便找他有要事,也等他疗伤之后再说。而几位在这里并不方便,不如日后再去嘉兴相会?” 程瑶迦来此是为了向救她的英雄道谢,此时她终身已定,往日带着些许憧憬的少女情结也都烟消云散了,她只摇头表示说一切随陆冠英,而陆冠英找郭靖只是为了让江南六怪避开黄药师的毒手,他见郭靖也不知江南六怪的去处,便表示自行去寻找,唯独穆念慈说,“我来找杨康的,他离开嘉兴去到桃花岛上一直杳无音讯,他师父很担忧。” 这些对话密室中人也听得清晰,华筝挪揄道,“都找郭靖,总算有个是找你的了。”杨康听着也觉得头大,当时他随洪七公黄蓉离开嘉兴去往桃花岛,把江南六怪和丘处机穆念慈都丢在了嘉兴醉仙楼,回岸后直奔杭州,又因华筝的伤抽不开身去报平安,想必丘处机等人在嘉兴等不见他回来,或许以为他在岛上遇到什么危险,此事想来的确令他愧疚。 小意便提议道,“那穆姐姐去跟丘道长报个平安吧,其他都等伤好再说。”穆念慈点头要走时,却听陆冠英道,“我怕那位尹兄弟已把此处情形告诉他师父了,还望穆姑娘劝住他为好。”于是又将之前黄药师与尹志平的冲突讲给小意听。 华筝低声笑道,“要是那群人再一起来,怕是连这屋子都要拆了。”杨康也笑道,“没事了就多运气少说话,不吐槽会死么?”他见局势转危为安,心情大悦,欧阳克的死原本像根隐隐作痛的刺,此时也被忽略了。 人一旦专注于运功,便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太阳的起落还会提醒他们又安然渡过了一天,当第七日的晨曦从天窗中柔和地照入屋中时,杨康已觉得筋骨十分疲累,所幸华筝的内息已经趋于稳定,只差最后一天就可大功告成了。 华筝专心运功,他默默地端详,那紧闭的睫毛似乎总是在微微颤抖,瘦削的脸庞憔悴中透着倔强。等伤好后又该如何?她会想去哪儿? 在穿越前,他心中就一直有浪迹天涯的梦,然而他也很清楚那是回避责任的妄想,人毕竟还是要为了房贷低头,为了养家糊口而疲劳奔波,而如今的世界里,他可以不必忍受贪官酷吏的盘剥,也不必卑躬屈膝地谋生。拥有武功带来了诸多美好前景,他可以像洪七公那样行侠仗义,像黄药师那样飘然海外,像王重阳一样开山立派,甚至像欧阳锋一样享乐逍遥,甚至跟郭靖一起成为侠之大者为国尽心,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于自己。 他只需要安顿好杨铁心和包惜弱,想必他们也会体谅他对“父母在,不远游”的违背。可那之后呢?他到底有没有从心底里想要去做的事?穿越他最爱看火影,那也是唯一还在追的连载,有时候他居然也会觉得遗憾,因再也无法看到最后的结局,当剧情慢慢模糊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里面的角色,想起他们说,人只在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时,才会变得强大。 而今他终于理解了。 密室的隔音并不怎好,清晨的鸟啼,正午的蝉鸣,幼童打闹后的哭嚎,村人渔归唱起的小调,全都丝毫不差落入耳中。唯独墙那一侧的屋内十分安静,静得他几乎分辨不出小意是否还在,只有从窥孔向外望去时,可以看到他静默的背影。 透过天窗的日光从斜垂到墙边慢慢变为直泻到地面,密室里的空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正午鼓噪的蝉鸣中,突然传来两声高亢的鸣叫。 那鸣叫声如金石破空,实在不是寻常鸟雀所能发出,华筝方睁开眼睛,就听那边黄蓉惊喜道,“是那对大白雕。”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乎果断炮灰了欧阳克,少主的粉不要拍我…… 第57章 前狼后虎倒V 华筝原本正在专注运功,无暇顾及周遭,等运转一周内力后歇息片刻时,便听见了那雕鸣。她张开眼顺天窗望去,天窗中日光伴着雕鸣的远近,时不时地被一闪而过的黑影遮住,想必是那雕发现了两个主人所在,故在屋顶盘旋不定。只见她怔怔望着天窗道,“应该是我哥哥。” 杨康不解,她补充道,“托雷,是他带来的。托雷和郭靖关系好,一同喂雕驯马长大,那雕在部落其他人里也只认得他,肯跟他走。” 他还是有些疑惑,便问,“黄蓉又怎么认得那雕的?” “我这次从中都到桃花岛时带了那雕,她当然认得。等之后天气热了我便放它们回北方去了。它们应该是直接飞回到塞外才对,怎么又被带回这里来了?” 华筝皱着眉思索,杨康不关心雕为何回来,他只担心那雕把不该来的人引来,便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雕离开?被黄药师看见了怎么办?”华筝闭着眼,似乎在分辨那鸣叫中的含义,“没有,除非我出了屋子,它们不会离开的。” 她惨然一笑,“它们大约是来求救的,托雷是遇到危险了。” 杨康的心沉下去,“他莫非是来和南宋结盟的?”当初完颜璟交给他的钦差使命虽然因为史弥远的遇刺而没有完成,可完颜洪烈此下正在临安,自然有更坚定的杀死蒙古使者的意图。他当初以为会派来结盟的只会是普通的信使,谁知成吉思汗为了显示诚意,竟然将最疼爱的小儿子都派来了? 华筝点头道,“想必是吧”,只见她眉头虽蹙着,却没有太多的焦急之态,杨康见状心里有些不解,怎的她得知自己哥哥有危险时,竟然还不如方才对程瑶迦穆念慈被羞辱的反应大。他虽没问出口,华筝却觉察了,笑道,“他既敢接下这个使命,就是心甘情愿冒这份危险的,本来也用不到我替他操心卖命。那雕的叫声并不急切,想必托雷也没有立刻的危险,照常理来说,他被捉去当人质的可能性大。我的疗伤也再就一个时辰了,不治好伤又怎么去救人,难道还能指望你不成?。” 杨康语塞,要杀蒙古使者的是完颜洪烈,曾经试图传令要宋朝官员对蒙古使者格杀勿论的正是他自己,难道因为这来的使者是华筝的兄弟,便要出尔反尔了?华筝既然知道他之前打算,就不会再开口要求,而她要是想救托雷,直接指望和托雷是好安达的郭靖倒更靠谱些。 想到这里,他便笑道,“不指望我你指望谁,郭靖么?”华筝听了嗤地一笑,“指望谁都没用的。男人靠不住的,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知道,如果成吉思汗的幼子若是在来南宋结盟时死于非命,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蒙古实行的是幼子继承制,按习俗,长子成年后就要离开家去自己掌管自己的领地,无论是自己开拓还是父亲分封,而小儿子会一直留着父母身边尽孝,直到父母老死后,会继承家业。(.无弹窗广告) 托雷是成吉思汗的幼子,然而他并没能继承王位,成吉思汗死前将汗位交给了三子窝阔台,直到托雷的儿子忽必烈建立元朝后,才追封了他的庙号。但无论如何,托雷是成吉思汗几个儿子中最心爱的,而铁木真恩仇必报,不曾亏待过一个于他有恩的人,也不曾放过一个仇人,且数度屠城,都是打着为使者报仇的旗号。 他咬咬牙,笑道,“先专心疗伤吧,之后都随你。” 华筝不置可否,刚开始再度运气时,就听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只听出人数众多,脚步粗重修为不高。杨康正想会不会是完颜洪烈那一行人去而复返,就听见一个女子的温柔声音道,“那白雕在这里飞,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是靖儿……” 话没说完,就听又一人叹道,“靖儿都已经遭了那黄老邪的毒手,七妹又何苦自欺欺人。”完颜康听见两人用的都是江南方言,便凑去窥孔向外看,果然刚来的几人是江南六怪。只见他们风尘仆仆,眉宇间一片愁云惨雾。韩小莹柔声道道,“大哥,不是我想让大家空欢喜,我是真觉得靖儿还没死。你看那雕不是带我们来这里了么?” 朱聪劝道,“那黄老邪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为所欲为,把靖儿关在岛上,我们好容易找到岛上去,就只见到靖儿的小红马在海滩上。若不是靖儿遇到危险,怎么会连马都丢在那里?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说他已经遭了黄药师的毒手,难道还能有假?” 密室中人听见都笑了,黄蓉笑道,“那裘千仞当真是个挑拨离间的老骗子,看出去了怎么收拾他。” 柯镇恶怒喝一声,“再没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纵然他武功高又怎样,我们跟他拼了就是。”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声冷哼,“谁要跟我拼命?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那声音正是黄药师,想必他也是看见了白雕才跟过来,谁想到一进屋便看见仇家。江南六怪顿时脸色惨白,他们进到屋中,竟无一人完全没听到门口有人来,只听黄药师冷笑道,“若不是你们的好徒儿不知身份妄想吃天鹅肉,我女儿又怎会跟他一起死在海上?” 柯镇恶怒道,“明明便是你生的小妖女勾引靖儿,才害得靖儿遭了你毒手。” 黄药师冷冷道,“那你就要找我算账?那我女儿的命要谁偿?你们害死我徒儿陈玄风,弄瞎了我徒儿梅超风,现在你们教出的徒弟又连累我女儿,这笔账还真要好好算算!” 郭靖听见黄药师语气中杀气四溢,几位恩师危在旦夕,按捺不住要出去,黄蓉惊叫道,“靖哥哥,不要!师弟还在外面,会劝住我爹爹的。”而小意原本就守在密室外的厨房中,这时他已经走到外堂,众人见到他从屋内出来,都微微纳罕,黄药师道,“逸风,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意向黄药师行了礼,“师父,师姐并没死。(.)几位大侠,郭兄弟也并没死。”众人听了神色不定,朱聪沉声问道,“小兄弟说得可是真的?”黄药师面色依然郁郁,“逸风,你这次可不要撒谎了,你到底几时何处见过你师姐?” “他二人暂时还性命无忧,不过你们若是在此打起来,恐怕就真有危险了。”小意将头转向黄药师,“师父,当日您曾遣我来此收拾师兄后世,将遗骨带回岛上安葬。那密室就在碗橱后,您仔细听应该能听到。” 黄药师沉默不语,显是在凝神细听,片刻后道,“密室有人。”小意怕黄药师贸然进去,立刻回道,“几日前我见到师姐,她与郭兄弟要疗伤,若是被人打断则性命堪忧,因而叫我在此守护。如若有人来打扰,便想办法支开,她又交了我这支珠花,若是见到师父便给您看。” 黄药师接过去,沉吟道,“这是她娘的遗物,你离岛时,还带在她头上。”他见到信物,这才确认无疑,江南六怪却无法安心,小意劝道,“疗伤正在关键处,密室不能打开,否则就功亏一篑。几位既然已经找了几月,想必也不怕再等上半天吧。” 几人的疗伤功法已仅余最后一轮的内息周流中,华筝和郭靖自是全神贯注,无法言语,杨康借机低声对黄蓉道,“等时辰到了,你和郭靖从这边门出去,缠住你爹爹,我把那边墙打破,带她逃走。”黄蓉点点头,杨康想了想,又叮嘱道,“拜托你一定要劝住你爹爹,不要为难了你师弟。” 又过了约摸三炷香的时间,华筝睁开眼,九阴真经中所述的疗伤之术彻底完成,而那边郭靖也大功告成,听见他站起身,活络筋骨。 黄蓉问,“准备好没?”杨康抱紧华筝点了点头,于是黄蓉打开密室门,喊了声“爹爹!”便扑去黄药师怀里,而郭靖也跃出柜门,叫道,“师父!”众人久别重逢,更似死而复生,种种激动欣慰自是不必说,杨康则借机一掌将墙打了个破洞,在尘土飞扬中抱着华筝从中一跃而出。 跃出之处是这小店的侧墙,他用余光看见门口拴着一匹通体血红的骏马,便是江南六怪从桃花岛上带回来的。华筝在他怀里打了个唿哨,那匹小红马便仰天长嘶,冲两人奔来,只是缰绳上尚且拖着一截断木,在地上磕绊,原来那门前的拴马桩早已腐朽,被那神骏用力一拉便断掉了。马儿闪电般奔来,转眼间赶了上来同两人齐肩并行,杨康飞身上马背,那马丝毫不停顿地继续向前冲, 华筝因为久坐而腿脚酸麻,要靠杨康来支撑,因此杨康便只剩下一只手可以持缰。幸而那马在奔行中疾且稳,不需他如何用力控制,只听头上的两只白雕高啼几声,便往一片山林中飞,那小红马颇有灵性,便也顺着雕飞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驰骋片刻,那对白雕便向一片黑压压的密林中落去,小红马见树林茂密,便在林外停了下来,这时却听林中传来欧阳锋尖厉难听的声音,“千仞兄,久闻大名,何不来比试比试?看这几个蒙古蛮子,谁结果得快?” 说罢,就听一人高声惨叫,紧接着就见一棵大树倒下,华筝面色惨白,挣开他抢身进了林子,杨康见状也大吃一惊,跟着她进林到林边。还未进去,就在枝叶缝隙中远远看见几个人被绑在大树上,都是蒙古服饰,另有一人穿着大宋军官的衣甲,被绑在那棵倒下的树干上,早已毙命,原来方才欧阳锋为了显示掌力,用尽全力连人带树都打断。 而另外几人都是蒙古人,见到华筝来,都神色大变,口中发生含混的声响,不知是叫她来救还是叫她逃命。 华筝扶着一棵大树摇摇欲坠,喃喃自语道,“原本我也该被绑在那里的。”杨康见她还不肯逃,急忙拉她走,“我们打不过欧阳锋的。” 若是她想从欧阳锋手中救出那几个蒙古人,那可比登天还难,华筝没有反驳他,低声道,“我知道,先拖住等郭靖来吧,小红马和白雕已经去找他了。” 杨康回头看去,小红马已经不见踪影,空中的白雕盘旋着向来路而去。 “就算它们能带郭靖来,那黄药师也会一起来……”华筝把他打断道,“来了他也是先应对欧阳锋,到时你带我骑上小红马便跑,他又能追的上?”杨康知道她又在铤而走险,想也不想便反对,“那怎么行,欧阳锋恨你害他求亲失败,黄药师恨你杀了他徒弟,你伤刚好怎么能冒这个险。”华筝对他横眉道,“那是我哥哥!你救你妈妈的时候,我有劝过你不要冒险吗!” “那又怎么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那时不会有危险!” “现在也不会有。” “反正不许去!”杨康没了耐心,伸手去拉住她,却抓了个空,华筝四肢经络已经舒展开来,轻身跃起两步到了林中,盈盈笑道,“欧阳前辈,我可算找到你了。” 杨康也咬牙跟了过去,只见欧阳锋立刻认出华筝,“怎么是你?”他面色略有不善,幸好当日欧阳叔侄早早离岛,不知后续波折,不然定不会放过华筝栽赃陷害之事,只是有些怨愤于她的好奇心毁了他们的计划。 华筝笑道,“欧阳前辈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了你这些日子,四处打听着总也赶不上。这回要不是雕儿帮我,也还真未必能找到呢。” 欧阳锋冷冷哼一声,“你找我做什么?”华筝道,“我找您是为了……咦?怎么,难道欧阳公子已经找到您了,哎呀,那我这么些天不是都白跑了。” 她说完还嗐了一声,露出失望的神色,欧阳锋听了脸色一变,“你见到我侄子了?”华筝撇撇嘴,十分沮丧地道,“他明明答应说若是我帮他找到叔叔,就送我蛇药的配方的,这下可拿不到了。我就说我这么多天都没找到您,肯定要被他自己抢先的。” 欧阳锋见状信了八九分,喝问道,“小丫头,你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华筝眨了眨眼,“他没跟您说么?我六天前在临安看见了他,他的腿不知怎么断了,身边也没个人照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的同伴碰见了敌人就把他丢下跑了,让我帮忙带他叔叔来救他,多少钱他都肯给我。我不稀罕钱,问他武功秘籍可不可以,他说那要问过他叔叔,我想了想,那要张蛇药的秘方总可以吧,我也想训练几条小蛇玩呢……” 欧阳锋被她的东拉西扯弄得不耐烦,心里已经信之无疑,喝道,“敢威胁我西毒的传人,你倒是胆子大!”华筝缩了缩头,似乎被吓住了,委屈道,“要是救他的事被黄药师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不要点好处怎么行。”欧阳锋嘎嘎怪笑道,“那好,你带我去找他,要什么好处都行。”末了又怒道,“那群王八蛋竟然敢丢下他,看我怎么算账。” 华筝笑盈盈地补充道,“我也不全是为了要好处的,欧阳公子长得那么帅气,我又怎么忍心看他躺在街上要饭呢。”说得欧阳锋越发焦急,催着她带路时,华筝道,“我身上有伤脚程不快,怕耽误了前辈救人。我出钱让欧阳公子住在临安城北的一个瓦子里,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再进去了。” 欧阳锋大笑道,“不急不急。安顿在瓦子里?倒还真像克儿的作风。”又仔细看了看华筝的面色,正色道,“小姑娘你受了伤?看着可不轻。” 只见他捋了捋棕黄的胡须,沉思对策般,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末了说道,“我给你指点一个去处,救了你这条小命,就当抵了我侄儿许下的蛇药吧。”他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来,递给华筝。 杨康只当欧阳锋不肯交出药方,这才拿了其他事来抵赖,可华筝竟也道了谢默默接过那叠纸,令他更是不解。只听欧阳锋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小王爷,你若是想带这位姑娘去治伤,我去跟王爷说一声便是。至于这几人,也是王爷请我捉住的,你看?” 杨康听他言语,似乎完颜洪烈并未对其余人提起太多,便道,“那就劳烦欧阳前辈了。这几人恐怕还有些事要审问,先留下活口如何?” 欧阳锋哈哈一笑,不知会如何回答,就听林外一声马嘶,接着便是黄药师的声音,“欧阳兄,小弟听说你当日在海中孤岛上,对小女颇多照料,还未来得及向你当面道谢呢。” 欧阳锋闻言色变,“道谢还是改日吧。”说罢,跃出林中,直直向着临安城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把写好的存进存稿箱,回寝打算改改发时,打开了存稿箱却发现是n久前的半章的版本…… 列表里显示的字数是新的整章,打开就怎么都只有半章……吐血,再也不敢相信存稿箱了,幸好之前在电脑上都有存 于是晚了半天哈~ 第58章 君子一诺倒V 欧阳锋刚刚踏出林中,就被黄药师拦住笑道,“欧阳兄怎么说走就走,难得相遇,何不切磋一番。[]”说完身子微微一晃已然发招,欧阳锋格挡之际,又落入林间空地。 他一落地不要紧,旁边的草丛中却栽出一个人来,只听黄蓉早已赶来,对那人娇喝一声,“裘千仞,你怎也在这里,是不是没处骗人了?”郭靖同她一起进到林子中,却无心关注裘老骗子,对着树上的几人喊起了蒙语,喊了几句发现他们嘴被堵着,又对裘千丈欧阳锋两人怒道,“你们绑住他们作甚么,又想害人?” 裘千丈喝道:“小子,见了欧阳先生还不下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郭靖对他愤恨至极,这裘千丈骗江南六怪说他死在黄药师手中,岂不是要了他几位恩师的命?又见他绑了托雷还有哲别、博尔朮两位师父,更是怒不可遏,走上前呼的就是一掌,裘千丈侧过身子,想避开时又被黄蓉拍了一巴掌。 欧阳锋无心理会黄蓉的嬉闹,他看见黄药师走进林中,身后还跟着江南六怪,便对裘千丈道,“千仞兄,你宰那些喽啰,我来对付黄老邪。” 裘千丈摇着扇子大笑道,“欧阳兄请放心。”欧阳锋听见他答应相助,便蹲□子发动蛤蟆功,黄药师足下也踏起来八卦方位。谁知这时裘千丈大叫肚子痛,说要跑去方便,便蹲去草丛中,黄蓉为了扰乱欧阳锋的底气,便将裘千丈是个草包骗子的事说了出来。黄药师本子疑惑,便弹起一指,将一柄短剑射到裘千丈后心。 那剑转瞬及至,裘千丈也不知道躲开,众人见那剑插入他背心,都以为他命丧当场,郭靖飞奔过去察看时,却叫道,“他溜了!”原来那只是一件外罩蒙在矮树丛上,被郭靖拿在手中挥动。 东邪西毒二人原本在对峙,经此一事,哈哈大笑起来。欧阳锋见同为完颜洪烈门客的裘千仞竟然如此不顶用,不敢在此以寡敌众,趁众人开怀笑时猛然向黄药师出手暗算,一击不中后叫道:“黄老邪,你这以多为胜的武艺,小弟我还是改日再领教吧。” 黄药师生性高傲,冷冷哼了一声,不再出手,只见欧阳锋飞步离开,江南六怪及郭靖黄蓉都无一人敢拦。 华筝杨康此前却在忙着替树上几人松绑,杨康原本想带华筝先走,这里有郭靖在,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安答和师傅陷入险境。方才杨康见到欧阳锋和黄药师做出对峙之势,一旦交手便要切磋许久,也就同华筝一起解绳子,又等那几人舒展被绑得麻木的四肢,方好骑马。 可谁知欧阳锋不是一味逞强之辈,见势不妙,还未同黄药师交手便走为上策。两人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只见黄药师倏然截住去路,面无表情地去按华筝的肩头,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杨康架住黄药师的手臂,将华筝挡在身后,谁知华筝竟然不逃,轻笑一声,“先生若是想杀我,凭你带着我又怎么逃得掉。先生想看我的伤,让先生看便是了。” 那语气平静地令人毛骨悚然,杨康不自觉松开手,回身去看她,只见她面色既不是逞强作势,也不是胸有成竹,而是一副万事不关于心的漠然。她的右手腕举起来,被黄药师接住道,“以你当日的伤势,此时居然还能活着。今日出乎意料的事,也未免太多了。” 黄药师用中指和无名指搭在她寸脉关脉上略按了两个来回,华筝笑道,“或许也是天命吧,也是托了靖儿和蓉儿的福气。” 林中蝉鸣鼓噪,闷热混着树脂的味道,还有不知名的野花散出的淡香。黄药师低声道,“不错,不错,脉象也是如此。”华筝缓缓抽回手,答道,“凭先生神技,自然不必按脉,只看面相便能诊个八/九不离十。” 两人又如同当日在岛上一般打起了哑谜,杨康不敢细想,只盼望华筝能跟他说个明白,可华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黄药师,并不言语。黄药师本来面色沉郁,盯她看了一阵,突然转过视线去问杨康,“康儿你说,当日你师父中毒之后,原本能活下来的,她为何要自尽?” 杨康不知道黄药师此时问这个是何用意,难道是想挑起他对师父惨死的回忆,让他愧疚于回护凶手?他沉声答道,“师父她性子高傲,不愿意失去武功后求人庇护,苟且偷生。” 黄药师并没有留意他的避重就轻,只是长叹一声,“是啊,做一个废人,苟延残喘又有何益?”华筝闻言,抬头看向黄药师道,“那先生是不愿意帮我了断了?” 对方只是冷哼一声,“放你苟延残喘的活上两年又如何?那日你说,刀板有刀板的活法,鱼肉有鱼肉的活法,我倒要看看,你能活成什么样子。(.无弹窗广告)” 华筝微微鞠了一躬,“那多谢先生吉言。”杨康见黄药师不再与华筝为难,还没来得及庆幸时就听到他说“两年”,两年?难道她只剩下两年的寿命?她不是用了九阴真经的方法疗伤了么? 他难以置信,扳过华筝的肩膀问道,“为什么?你的伤没好?”华筝不看他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声,“连欧阳锋都只凭面色就能看出我重伤,你一直同我在一起却看不出么?” 杨康脱口而出,“怎么会!你伤刚好,气色差了一点而已。”他说完后,猛然意识到不对,这会不会是华筝为了让黄药师放过她使的手段,用药物或者内力制造出重伤不治的脉象? 他犹疑地看向华筝,希望她能给他一点让他安心的暗示,可华筝看向他,眼睛里却带着一丝怜悯,“事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的。”说完她又释然一笑,“谢谢你帮我疗伤。不然,我也没有办法这多活这两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杨康心底里却怎也不信,黄蓉在旁听见,便哀求黄药师,“爹爹,你有没有办法?” 黄药师哼了一声,“她能做出那么歹毒的毒药去害别人,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吧。”说完又低声自语道,“若华啊若华,为师不能给你报仇,杀你的凶手却作茧自缚了,没了武功,又要日日受内力四处冲走的折磨,你看这样可好?” 说罢他在华筝胸前轻轻点了一指,华筝便软软瘫倒,只见她双目紧闭,呼吸仍在,像是昏了过去。杨康大惊,向黄药师大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黄药师已经转身离开,听见他怒吼,冷冷道,“她方才都是用气强撑着,撑不撑得过去都对身体有害无益。”杨康知道他性子高傲,向来不屑于解释辩白,这时肯讲也全然是看在他是梅超风徒弟的份上,于是向他诚恳道谢,黄药师却毫不理会。 而那边托雷和哲别几人活动好筋骨后,一直同郭靖用蒙语说个不停,他们原本想上前和华筝拥抱,因见黄药师在给她诊脉,华筝又示意几人不要上前,才一直在旁观望。此时见华筝昏倒,托雷便直冲上来,口中还在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杨康自华筝昏倒后便觉察到她内力又开始不受控制,一直将手放在她后背,用内力相助,见托雷几人如此着急,只好用蹩脚的蒙语解释她只是昏倒,后来发现实在说不清楚,只好叫来郭靖,让郭靖对几人解释说华筝需要有懂得内功的人帮助疗伤。 黄药师嫌吵皱了皱眉,又问朱聪,“那些蒙古人是谁?”朱聪答道,“那个年轻人是华筝姑娘的哥哥,蒙古大汗的儿子,也是靖儿的结拜兄弟,另两个年长的是他们骑马射箭的老师。” “他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怎么从没听你们说起。”黄药师看了黄蓉一眼,见黄蓉也是一脸意外的神情,朱聪急忙解释道,“华筝公主在外,不能暴露了身份,所以我们发誓不对别人讲起。” 黄药师哼了一声,见托雷和郭靖似乎在争执,便又问,“他们在吵什么?”朱聪在蒙古十年,翻译这么几句自然不在话下,此刻却突然支吾起来,黄药师见他神色尴尬,知是有事相瞒,便冷笑道,“妙手书生若不肯如实说,我便去问靖儿也是一样的。” 杨康一直在留意黄药师的一举一动,他也略能听懂托雷和郭靖的话,自然明白朱聪为何不敢说实话,只是郭靖为人老实,被黄药师问时只会如实答来,他此时推托也是含混不过去的。朱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回道,“大汗的儿子让郭靖同他回去,和他妹子成亲,郭靖说他不能立刻回去,所以争执起来。” 黄药师哼了一声,“哪个妹子?”朱聪咬牙道,“就是华筝公主,大汗定下的婚约。”黄药师听了怒不可遏,高声把郭靖叫回来问话,朱聪急忙解劝道:“咱们总得想个……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黄药师厉声道:“什么两全其美!已经有了婚约,却还要来骗取我女儿,臭小子,贱女人,两个一起宰了!我父女俩焉能任人欺辱?”黄蓉拉着黄药师哀求道:“爹,靖哥哥说他真心喜欢我,华筝姐姐也一样不喜欢靖哥哥。” 黄药师怒道,“你还要替他们说话,难道他们不是一直在骗你?”蓉儿道,“靖哥哥告诉过我,说他不会娶大汗的女儿。”黄药师闻言道:“那也罢了!小子,你先已定了亲,却又来向我求婚,这话怎生说?” 郭靖老老实实答道:“我只盼一生和蓉儿厮守,若是没了蓉儿,我定然活不成。”黄药师听了脸色稍和,说道:“那你发个誓,今生今世再不同她还有她家人相见就是。” 郭靖睁大眼睛,正要摇头时,黄蓉嫣然笑道:“你爱见谁就见谁,我可不在乎。纵然见又怎样,我知道你心里只爱我一个。” 黄药师叹道:“好罢!今日他兄长在此,你的六位师父也在这里。你明明白白的说一声:你要娶的是我女儿,不是那女人!”他口中已经不直呼华筝的名字,显然是对之前的欺瞒大为不恼怒。 以他的性子,对此事迁就再三实在反常,想必是因为爱女失而复得,只盼女儿安好幸福,此外再无他愿了。郭靖低头看着身上宝刀,一把是丘处机当年相赠的绿皮鞘匕首,一把是金光闪闪的虎头弯刀,不知作何打算。 托雷却已经请朱聪用蒙语转述了黄药师与郭靖黄蓉几人的言语,知道他打算悔婚,十分愤怒失望,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狼牙雕翎,朗声道:“郭靖安答,你既对我妹子无情,对我父汗无义,那么你我兄弟之义也从此断绝!咱们恩怨分明,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心好了。” 说罢拍的一声,将一枝长箭折为两截,投在马前,又去看被怀中奄奄一息的华筝,道,“我妹子时日无多,你不愿履约也情有可原。但我们成吉思汗的儿女,岂会自轻自贱求告与人?我这就带她回蒙古,与你再无瓜葛!” 说完,他抱着华筝上马,准备离去。杨康知华筝若无会武之人在旁相助会十分危险,虽不用每时每刻都帮助运气,但每次运气也不能间隔太久,而托雷虽不知妹子是受了什么伤,但见杨康能够帮忙,便也默认他一同上马离开。 郭靖面色一凛,昂然道,“言而无信,何以为人?郭靖并非无信无义之辈,何况与这桩婚事并非大汗逼迫,而是我亲口应下的,她如今受伤又都是我的错,我总归要与华筝妹子结亲。” 他用汉语和蒙古语分别说了一遍,众人皆是意外,黄蓉伤心欲绝,走上前去细细打量华筝,只见华筝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你的好也并不比我少。她如今受伤,也都是你我的过错,你今后可要好好待她。” 郭靖握住她双手道:“蓉儿,我心中却只有你,你是明白的。我是个蠢人,甚么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过的话,决不能反悔。可是我也不打诳,不管怎样,我心中只有你。” 杨康原本直到托雷带华筝上马前都给她输真气,一直未曾出言也是怕有所影响,此时听见这些话再也按捺不住,“郭兄弟,你心里既然不爱她,娶了她又想着别人,难道不是羞辱于她?你以为她醒来看见这样会高兴?” 黄蓉凄然一笑,“靖哥哥,早知如此,咱们在那明霞岛上不回来了,岂不是好?”黄药师忽地长眉一竖,喝道:“这个容易。”袍袖一扬,挥掌向华筝劈去。黄蓉见父亲眼露杀气,一闪身拦住,杨康急忙把托雷华筝一起扯下马,黄药师一掌打在马鞍上,就见那匹高大健壮的良马缩成一团,瘫在地上。 黄蓉神色凄苦,对黄药师道,“爹爹,你已说了不杀她,又怎能反悔?难道你杀了她,女儿就能好过了么?”黄药师见女儿痛苦神色,一瞬间也触动心绪,仰天长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那声音中悲苦万状,黄蓉怔怔站着,泪珠儿缓缓的流了下来。黄药师柔声道:“蓉儿,咱们回去罢,以后永远也不见这无情无义的小子。”黄蓉回头向父亲道:“爹,他要娶别人便娶。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我跟他多耽一天,便多一天欢喜。” 黄药师最恶礼教,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只觉得夫妇自夫妇,情爱自情爱,她自管不了别人成亲,别人自也管不了她爱谁,心中哪有什么礼教纲常。如此惊世骇俗之语,偏她说来十分自然。 杨康只觉得头胀欲裂,却又不得不收敛心神,他方才救托雷华筝二人下马后,见华筝依旧真气失控,便又替她输起真气。这世间也未免太过荒唐,怎的他竟然在一群疯子中?或者不正常的是他自己?这时华筝却微微动了动,“吵得很……” 黄蓉一直站得最近,见华筝醒了便扑过来,华筝见她在哭,抬起手似乎想给她擦泪,手却只举到一半便落下了,只见她含笑道,“蓉儿你哭什么,等我死了,靖哥哥还是你的。” 她说完闭上眼,仿佛力气用尽般,低低叫道,“哥哥……”托雷听见,急忙凑到华筝身旁,侧耳听她的话,只听到她低声说了句,“回家。” 托雷听见,一瞬间眼眶竟然红了,他看妹子身负重伤,只当郭靖是因此才悔婚,又见郭靖答应迎娶妹子,便高声道:“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归相见迎娶我妹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六章《新盟旧约》 朱聪在旁,早知事情不妙,忙上前将郭靖在蒙古早已与华筝定亲等情委婉的说了。 黄药师怒不可抑,侧目向郭靖斜脱,冷冷的道:“原来他到桃花岛来求亲之前,已先在蒙古定下了亲事?”朱聪道:“咱们总得想个……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黄药师厉声道:“蓉儿,爹要做一件事,你可不能阻拦。” 黄蓉颤声道,“爹,甚么啊?”黄药师道:“臭小子,贱女人,两个一起宰了!我父女俩焉能任人欺辱?”黄蓉抢上一步,拉住父亲右手,道:“爹,靖哥哥说他真心喜欢我,从来就没把这番邦女子放在心上。”黄药师哼了一声,道:“那也罢了!”喝道:“喂,小子,那么你把这番邦女子杀了,表明自己心迹。” 郭靖一生之中从未遇过如此为难之事,他心思本就迟钝,这时听了黄药师之言,茫然失措,呆呆的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黄药师冷冷的道,“你先已定了亲,却又来向我求婚,这话怎生说?” 江南六怪见他脸色铁青,知道他反掌之间,郭靖立时有杀身大祸,各自暗暗戒备,只是功夫相差太远,当真动起手来实是无济于事。 郭靖本就不会打诳,听了这句问话,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只盼一生和蓉儿厮守,若是没了蓉儿,我定然活不成。”黄药师脸色稍和,道:“好,你不杀这女子也成,只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和她相见。” 郭靖沉吟未答,黄蓉道:“你一定得和她见面,是不是?”郭靖道:“我向来当她亲妹子一般,若不见面,有时我也会记挂她的。”黄蓉嫣然笑道:“你爱见谁就见谁,我可不在乎。我信得过你也不会当真爱她。” 黄药师道:“好罢!我在这里,这番邦女子的兄长在这里,你的六位师父也在这里。你明明白白的说一声:你要娶的是我女儿,不是这番邦女子!” 他如此一再迁就,实是大违本性,只是瞧在爱女面上,极力克制忍耐。 郭靖低头沉思,瞥眼同时见到腰间所插成吉思汗所赐金刀和丘处机所赠的匕首,心想:“若依爹爹遗命,我和杨康该是生死不渝的好兄弟,可是他为人如此,这结义之情如何可保?又依杨铁心叔父遗命,我该娶穆家妹子为妻,这自然不行。可见尊长为我规定之事,未必定须遵行。我和华筝妹子的婚事,是成吉思汗所定,岂难道为了旁人的几句话,我就得和蓉儿生生分离么?”想到此处,心意已决,抬起头来。 此时拖雷已向朱聪问明了黄药师与郭靖对答的言语,见郭靖踌躇沉思,好生为难,知他对自己妹子实无情意,满腔忿怒,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狼牙雕翎,双手持定,朗声说道:“郭靖安答,男子汉纵横天下,行事一言而决! 你既对我妹子无情,成吉思汗的英雄儿女岂能向你求恳?你我兄弟之义,请从此绝!幼时你曾舍命助我,又救过爹爹和我的性命,咱们恩怨分明,你母亲在北,我自当好生奉养。你若要迎她南来,我也派人护送,决不致有半点欠缺。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心好了。”说罢拍的一声,将一枝长箭折为两截,投在马前。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郭靖心中一凛,登时想起幼时与他在大漠上所干的种种豪事,心道:“他说得是:大丈夫言出如山。华筝妹子这头亲事是我亲口答允,言而无信,何以为人?纵然黄岛主今日要杀我,蓉儿恨我一世,那也顾不得了。”当下昂然说道,“黄岛主,六位恩师,拖雷安答和哲别、博尔朮两位师父,郭靖并非无信无义之辈,我须得和华筝妹子结亲。” 他这话用汉语和蒙古语分别说了一遍,无一人不是大出意料之外。拖雷与华筝等是又惊又喜,江南六怪暗赞徒儿是个硬骨头的好汉子,黄药师侧目冷笑。 黄蓉伤心欲绝,隔了半晌,走上几步,细细打量华筝,见她身子健壮,剑眉大眼,满脸英气,不由得叹了口长气,道:“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是一路人。你们俩是大漠上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燕儿罢啦。” 郭靖走上几步,握住她双手,说道:“蓉儿,我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我心中却只有你,你是明白的。不管旁人说该是不该,就算把我身子烧成了飞灰,我心中仍是只有你。”黄蓉眼中含泪,道:“那么为甚么你说要娶她?” 郭靖道:“我是个蠢人,甚么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过的话,决不能反悔。可是我也不打诳,不管怎样,我心中只有你。” 黄蓉心中迷茫,又是喜欢,又是难过,隔了一会,淡淡一笑,道:“靖哥哥,早知如此,咱们在那明霞岛上不回来了,岂不是好?” 黄药师忽地长眉一竖,喝道:“这个容易。”袍袖一扬,挥掌向华筝劈去。 黄蓉素知老父心意,见他眼露冷光,已知起了杀机,在他手掌拍出之前,抢着拦在头里。黄药师怕伤了爱女,掌势稍缓,黄蓉己拉住华筝手臂,将她扯下马来。只听呼的一声,黄药师这掌打在马鞍上。最初一瞬之间,那马并无异状,但渐渐垂下头来,四腿弯曲,缩成一团,瘫在地上,竟自死了。这是蒙古名种健马,虽不及汗血宝马神骏,却也是匹筋骨健壮、身高膘肥的良驹,黄药师一举手就将之毙于掌下,武功之高,实所罕见。拖雷与华筝等都是心中怦怦乱跳,心想这一掌若是打到华筝身上,那还有命么? 黄药师想不到女儿竟会出手相救华筝,楞了一楞,随即会意,知道若是自己将这番邦女子杀了,郭靖必与女儿翻脸成仇。哼,翻脸就翻脸,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但一望女儿,但见她神色凄苦,却又显然是缠绵万状、难分难舍之情,心中不禁一寒,这正是他妻子临死之时脸上的模样。黄蓉与亡母容貌本极相似,这副情状当时曾使黄药师如痴如狂,虽然时隔十五年,每日仍是如在目前,现下斗然间在女儿脸上出现,知她对郭靖已是情根深种,爱之入骨,心想这正是她父母天生任性痴情的性儿,无可化解,当下叹了一口长气,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黄蓉怔怔站着,泪珠儿缓缓的流了下来。 韩宝驹一拉朱聪的衣襟,低声道:“他唱些甚么?”朱聪也低声道:“这是汉朝一个姓贾的人做的文章,说人与万物在这世上,就如放在一只大炉子中被熬炼那么苦恼。”韩宝驹啐道:“他练到那么大的本事,还有甚么苦恼?” 朱聪摇头不答。 黄药师柔声道:“蓉儿,咱们回去罢,以后永远也不见这小子啦。”黄蓉道:“不,爹,我还得到岳州去,师父叫我去做丐帮的帮主呢。”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做叫化的头儿,啰唆得紧,也没有甚么好玩。”黄蓉道:“我答允了师父做的。”黄药叹道:“那就做几天试试,若是嫌脏,那就立即传给别个罢。你以后还见这小子不见?” 黄蓉向郭靖望了一眼,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爱怜横溢,深情无限,回头向父亲道:“爹,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黄药师道:“哈,桃花岛的女儿不能吃亏,那倒也不错。要是你嫁的人不许你跟他好呢?”黄蓉道:”哼,谁敢拦我?我是你的女儿啊。”黄药师道:“傻丫头,爹过不了几年就要死啦。”黄蓉泫然道:“爹,他这样待我,难道我能活得久长么?”黄药师道:“那你还跟这无情无义的小子在一起?”黄蓉道:“我跟他多耽一天,便多一天欢喜。”说这话时,神情已是凄惋欲绝。 父女俩这样一问一答,江南六怪虽然生性怪僻,却也不由听得呆了。须知有宋一代,最讲究礼教之防,黄药师却是个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众人送了个称号叫作“东邪”。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心想夫妇自夫妇,情爱自情爱,小小脑筋之中,哪里有过甚么贞操节烈的念头?这番惊世骇俗的说话,旁人听来自不免桥舌难下,可是他父女俩说得最是自然不过,宛如家常闲话一般。柯镇恶等纵然豁达,也不禁暗暗摇头。 郭靖心中难受之极,要想说几句话安慰黄蓉,可是他本就木讷,这时更是不知说甚么好。黄药师望望女儿,又望望郭靖,仰天一声长啸,声振林梢,山谷响应,惊起一群喜鹊,绕林而飞。黄蓉叫道:“鹊儿鹊儿,今晚牛郎会织女,还不快造桥去!”黄药师在地下抓起一把沙石,飞掷而出,十余只喜鹊纷纷跌落,尽数死在地下。他转过身子,飘然而去,众人只一瞬眼间,他青袍的背影已在林木后隐没。 拖雷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知郭靖不肯背弃旧约,心中自是欢喜,说道:“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归相见。”华筝道,“这对白雕你带在身边,你要早日回来。”郭靖点了点头,说道:“你对我妈说,我必当手刃仇人,为爹爹报仇。”哲别、博尔朮二人也和郭靖别过,四人连骑出林。 第59章 病急求医 托雷辞别了郭靖准备回去复命,而华筝的伤杨康不能离开,华筝又坚持让托雷带他回家,几人只好一同上路。[]托雷也大约知道几人的武功另有一套玄机,华筝的伤势需要有个懂行的人在旁守护,对郭靖不肯护持妹子疗伤一起北归之事略有不忿,只是郭靖黄蓉要去完成洪七公的嘱托,去洞庭君山参加丐帮的大会,也无法对此加以指责。 护送蒙古使者北归的官兵都死伤殆尽,此时再回临安另行找人也会有危险,因而托雷几人决心低调离开。几人刚出了林子,就见华筝指着牛家村的方向,杨康明白她所为何事,小意为了她违逆黄药师,方才又没同郭靖等人一起前来,想必是留在了牛家村故居中。对于小意的情形,不单是华筝十分挂心,杨康也怕他会被黄药师责罚,小意对华筝感情深厚远远胜于师父,先前做下的种种就师徒之道而言,都是大逆不道的事。 杨康有时也会略带阴暗地想,会不会几年前华筝执意收留小意,又带他上桃花岛时就有此打算了。施恩相助,培养感情,教导武功,又将他安排在对她能有最大帮助的地方,或许她已经打算了复仇,也预料到了事情暴露后黄药师的责难,因而提前布好能帮助她的棋子。 让一个小孩子叛师相助,又杀人灭口,是否太过残忍?虽则小意的命运已比先前的低贱身份好上太多,但小小年纪就这样按照他人的需要培养出来,公平么?只是杨康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样想,毕竟杀欧阳克的暗号,最终是他发出的,而他,也同样是受益人。 马蹄如飞,一行人很快就回到牛家村,华筝强撑着下了马,几人走进曲家的小店。只见外堂中昏暗无光,桌前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华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扑在桌前扳着小意的脸问,“有没有受伤?” 小意抬起头来,微笑着道,“姐姐又瞎操心,我这不是没事么。” 华筝站立不住,杨康急忙上前扶住让她坐下,可华筝不肯,只是用手撑在桌上,直直看着小意的眼睛,“小意不要骗姐姐,你先站起来。” 小意默然不语,也不抬头,华筝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你的腿……” 杨康攥紧了拳头,难道真是黄药师打断的?曲灵风当日因为失去双腿,死在大内侍卫的手下,还心心念念着拿搜寻来的宝物讨黄药师欢心,当日黄药师接到曲灵风遗书那般伤心,为何今日还如此行事? 小意淡淡笑了起来,“姐姐莫要责怪师父,是我自己无颜见师父,自请离开师门,自断双腿。想必也是因果报应吧,我趁人双腿不便的时候偷袭暗算,夺人性命,终究还是要还在自己身上。”华筝顿时流下泪来,“不是的,是姐姐连累了你。” 这也杨康是记忆中头一次见到华筝哭,此时却无法劝慰,小意摇头道,“怎的是连累?若没有姐姐,我还在那烟花地受人欺凌,也不知此时还有命没有。” 华筝含泪摇头,“若是将你送到一个普通人家,不沾染这些江湖事,至少能落个平安……”小意打断了她,“为何不好?有武艺傍身,又不会被官府欺压,受人眼色,也不被家室拘束,自由自在。断腿是我自己选的,若是要让我一辈子都被囚在那孤岛上,比断了腿又有何分别?” 华筝知道小意是在宽慰她,“我要回家去,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姐姐帮你找办法治好腿,也定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了。只是不知你吃不吃得惯羊肉,受不受得了寒冷……” 小意却笑着拒绝了,“姐姐也当我是那没志气的人?等日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定然要去姐姐的家乡看你说过的塞外美景。只是现在还不行,难道我年纪轻轻,便要姐姐养了么?” 华筝见他态度坚决似乎早有打算,便也收了眼泪,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小意面色悠然略带着向往地说道,“姐姐,我才十四岁,我的人生不是才刚开始么。比起那些不能识字,不会武艺,甚至天生残疾的人,我已经幸运得多了,我的机会也多得多了。” 华筝还想说什么,被小意打断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还请姐姐也照顾好自己。” 小意默默地看着她,沉默许久后说道,“姐姐也一定要保重,不要再这样勉强自己了。”说完,他轻轻点了华筝几个穴道,华筝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杨康想起方才黄药师也是点了昏睡穴让华筝睡过去,今见小意也是若此,便知道事情有异。于是劝住了上前问罪的托雷等人,询问是何情况。小意面上的怡然笑容在华筝闭上眼后荡然无存,只见他死死咬住嘴唇,最后说道,“姐姐体力撑不住这么久的对话,她是封了自己穴才强撑下去,这样下去又会影响寿命。” 寿命?为何不是说影响身体,而是影响寿命?杨康已经不敢想了,黄药师的话又回响在耳畔,“放你苟延残喘的活上两年又如何?” 小意看着双目紧闭的华筝,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杨康急忙问,“你师父说她只有两年寿命,是真的?”小意点点头,“若是不小心调养,怕还会更短。”他说完后,抽泣终于抑制不住变成了嚎啕。 托雷见人突然就哭嚎起来,一头雾水,只好来问杨康这是为何,杨康只好连比划着解释说小意只是不忍分别,犹豫再三,他也始终无法启齿说华筝只有两年的寿命。他自己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信的,他一直怀着希望,华筝的伤情是她为了骗过黄药师而伪造,可小意也如此说,那恐怕便是真的了。 杨康心中酸涩,浑身无力只好坐下来,劝小意道,“也不必如此绝望。或许还有办法的,那日欧阳锋曾说,他可指点她一条求生的路。” 他记得华筝把欧阳锋递给她的那叠纸放在袖口,便拿了出来,抖开却是两张,一张是幅地图,上面写着桃源县城几字,然后便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尽头绘着瀑布茅舍,不知所绘何处,而另一张也是一幅图,上面画着的人做天竺人的装饰,正用刀子从自己胸口上割肉,将肉放在身前的天平上,天平另一端则是一只白鸽,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头鹰,神态凶恶地盯着天平,似是防止那割肉之人作弊一般。 杨康小意一同参详那图,饶是小意聪明伶俐,也不解欧阳锋是何用意,而杨康回想华筝对他讲过的剧情,倒也有了几分眉目。割肉饲鹰的典故他有所耳闻,而那地图,恐怕就是指往一灯的所在,桃源县的话那可却是在湖南了。至于欧阳锋此举也绝非好心,一灯一旦为人疗伤续命,功力便会大为折损,而他的一阳指本正是欧阳锋的克星。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日裘千仞对瑛姑同周伯通的孩子下手,只打伤却不立毙当场,也是存了这个主意。两相比较起来,为了除掉劲敌,欧阳锋只是用佛经典故相激,比起裘千仞对襁褓幼儿下手,手段已是正当多了,只不过裘千仞没有预料到的是,宫中妃子所生婴儿竟然并非段皇爷的亲儿,段皇爷想起头上的绿帽子,一时心情激愤,并未出手相救,日后虽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康便道,“这恐怕是南帝段皇爷隐居之处,不知怎的竟被欧阳锋也知道了。”小意止住泪,“南帝以一阳指威震武林,竟也擅长疗伤治病么?” “不管怎样,都去试试吧。你说不同我们一起回去,是说真的么?”小意点点头,“我的内力低微,帮不了她疗伤,腿又断了,跟在身边反而会拖累。”杨康十分担忧,“那你有何打算?”小意道,“我先去太湖找陆师兄,总不至于饿死街头就是了。跟在他那里,我可以一边练武,一边也可以行医帮他做些事。” 杨康见他态度坚决,再劝了几句也都被回绝,于是去屋外砍断一棵树,削成两截木拐,又目送小意支着柺杖走远。 此地不宜久留,几人快马加鞭,向西而行,行了百来里路后,华筝醒来问,“小意呢?”杨康道,“他不肯跟来,去太湖归云庄了。” 华筝点头轻叹,“罢了,总比跟着我好。这也算妥当了,陆乘风得了黄药师的原谅后,也一直没有离开太湖的家,黄药师对陆乘风有愧,也不会为难他。” 杨康道,“小意说你现在经不起劳累,用气强撑着讲话也损伤身体,可不要再逞强了”华筝冷笑道,“一直半死不活的,又有啥意思,连句话都不让说么?” “等治好伤,说几车话我也不管你。”华筝听见他安慰,抬头看了看路,问了此地在哪儿,便问,“怎么在往西走?” “我看了欧阳锋给你的那张纸,上面画着是一灯的住所,我们去找他,他定能治好你的伤。” 华筝却道,“不要去那里,我们闯不上去,见不到一灯的。”杨康见她自暴自弃,反驳道,“没去过怎么知道不行?” “一灯的住所有渔樵耕读四大弟子守着,郭靖的武艺加上黄蓉的聪明才能闯的过去,你我是能给他们抓金娃娃,还是能作诗猜迷对对子?” “那也总要去试试。” 华筝漠然不语,最后道,“那还不如去少林。”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某日某基友问我要第三卷的剧透 漠北:也没什么,就是四处晃晃,然后半死不活的二人世界嘛 基友:神马叫半死不活的二人世界啊 漠北:你是不是觉得这种剧透还不如没有…… 基友:不过女主受伤神马的好像郭靖背着黄蓉求医那段啊 漠北:这是秉承了金老让女主受伤的传统啊,黄蓉郭靖,小龙女杨过,阿朱萧峰……等等等等…… 基友:…… 鉴于有亲反映男女主根本没多久时间在一起,所以我决定,把接下来的二人世界维持地稍微久一点 第60章 路途悠悠 上路之后华筝也时常昏迷着,便是醒了也没有力气多说话,而杨康与其余几人语言只是勉强可以沟通,因而大部分都默默赶路,一行人十分低调,二十余天便到了宋金边界不远处。(.好看的小说) 要去少林的话,必然是要穿过金朝的土地了,而之前托雷等人是从蒙古取道西夏,才入境南宋,这次回去同样要避开金朝的注意,若要入境必得乔装打扮一番。可那几人身高体壮,一看便是草原民族,即便装扮成护卫保镖也不像。 正为难时,华筝醒来得知情况,便要托雷等人依旧取道西夏,尽早回到蒙古,以免遭到金朝的伏击,而她同杨康一起去少林求医。不消多费唇舌,几人便听从了她的安排,也信任了杨康的陪同,华筝年龄虽是最小,可几人对她的话都十分信服,让杨康微微纳罕。 华筝同几人大力拥抱后,就此分开,托雷几人在宋朝境内即折向西,前往西夏,杨康则带着华筝两人一骑,越过金宋边境,进入河南境内。途中杨康曾问她,“你知道在林中那会发生什么了么?”华筝斜眼鄙视他,“咋可能不知道。” 是了,那天她还和黄蓉说,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哭。杨康便问,“那郭靖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华筝不以为然,“有啥打算怎么办的,顺其自然等他自己跑了就是。当不当他们感情炮灰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都是个死” 杨康听见她越说越凄凉,便问起别的,“如果当年我没有跟着使团去蒙古,或者就算去了也没有在郭靖的帐子里见到你,会怎么样?”华筝反问道,“有人去找郭靖,我怎么会不知道?” 杨康想了想,“或者我没答应你去骑马,也没承认我也是穿的呢?”华筝噗地一声笑,“一个重要的剧情人物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弄清楚就白白让你走掉么?”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故事,我是什么样的角色?也许我就是个炮灰,主角是你而且是典型的某点男主,你的结局说不定就是杀掉成吉思汗取而代之,王霸之气源源不断,把世界统一了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呐,为着这个我也要早点儿和你套套近乎,仗着同乡的情谊上,或许能留条活路。” 杨康笑道,“看来我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让你失望了。” “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事要人渣才能做到。”华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一样,你是好人” “不要给我发卡。”杨康叹口气,“我本来以为你和郭靖的婚约不会再发生了。” 华筝道,“郭靖那个傻孩子觉得都史是坏人,曾经求我父王不要把我嫁给那个都史,无论谁都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吧。都史死了,郭靖又立了那么大功,不封他当驸马哪里说得过去。他傻乎乎的不知道拒绝,我干嘛拒绝,拒绝了他也还会有别人,换成别人的话,可就要立刻嫁过去生小孩了,如果是郭靖的话,他最后还是要娶蓉儿,我就可以伤心之下终身不嫁了,谅其他人也不会说我什么。”她说完顿了顿,又怅然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反正也没多久活头了,就来做一下恶毒女配么,就当找点儿乐子了。” 身为大汗的公主,她的婚姻自然和家族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然而杨康知道她只是不舍得家人。不然凭她的武艺,只要一走了之便是,又有谁能强迫她去联姻?但他只是笑笑,并不点破,“你不想被包办婚姻,就一定要终生不嫁?” 华筝正色道,“我觉得我这个角色大概是被诅咒了吧,第一个丈夫在跟我成婚的当天,被我父汗带兵杀进来家破人亡,第二个丈夫喜欢别人却没法在一起,之后连母亲也因此遇害。大约可能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克夫命吧,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要祸害人了。” 杨康见她说得煞有其事,又气又笑,“我命硬着呢,这就想吓跑我?”华筝看了看他,忽而又情绪低落了起来,杨康怕她多说话伤了元气,急忙给她输起真气调理内息。 等运气结束,华筝低声道,“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也只是拖得了一时罢了。”杨康知道内力肆意窜行会带来极大的痛苦,而她只是强行忍耐着,便劝她,“以后定能有办法的。” 华筝撑不住又昏睡过去,此时杨康用内力替她调息虽是杯水车薪,不能治本,但求能稍微减轻她的痛苦,便也值得了。小路难行,华筝身体也经不起太大的颠簸,因而也未敢全力赶路,幸而再过十几日,也就可以到少室山了。 杨康暗自猜想华筝为何坚持来少林,想必少林高僧能有救治她的办法,笑傲江湖中令狐冲为真气逆冲所害时,就是靠少林方丈私下传了易筋经给他,即便易筋经起不到作用或是少林僧众不肯相助,也还有九阳真经,张无忌身受玄冥神掌之苦,就是靠着九阳真经痊愈的。 炎夏已过,又一路往北,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华筝的体质喜阴恶热,天一凉,精神也好了许多,这一日歇下后,华筝便说她想练练剑。 杨康本就觉得她许久不动,只会让筋骨越发难以舒展,见她此刻精神好,急忙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她。华筝练的剑法一是韩小莹所传授的越女剑,一是古墓派林朝英传下的剑法,都是女子所创的而十分灵动,舞起来翩若游龙,端的是赏心悦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把佩剑未免太为厚重,用来施展沉稳的全真剑法刚好合适,用在这种走轻盈路线的剑法上却显得有些笨拙了。 华筝剑法虽精,身边却一直没有佩剑,想练时便随手借用旁人,或干脆拿折根竹枝比比划划,这一直让他觉得有些不解。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华筝用剑,便是蒙古两人对战之时,那时她的剑被挑断后飞出去,也是因为那剑乃寻常粗制之品。她如此剑法,日后总要找一柄好剑才行,不然怕这剑法也都荒疏了。 正想着,就听华筝将剑尖一挑直对着他,又微微笑道,“一个人舞剑跟耍猴一样,你还在旁发呆。” 杨康道,“你有剑,我空手,这是谁耍谁?”华筝挑眉道,“难道跟人对敌时,你没了剑便就不打了?” “不打了总可以跑吧。”杨康便也上前迎战,虽空手对白刃实在不公平,靠弹指神功倒也可以压制些许。只要对方兵刃袭来时,看准时机往剑身上一弹,就可将对方剑招的去势尽数破坏,只是俗语说,一寸短一寸险,他以手指为兵刃,便是短到极致险到极致了。这弹指神通黄药师传给他的时日尚短,也是头一次用来与人过招,经验尚浅诸多纰漏,只因华筝内力不在,徒剩招式,因此也都有惊无险地应对过去了。 几招之后,两人跳起在空中,他刚避开一剑,突然见一滴晶莹的水珠混在漫天飞叶中,若不是因为这时正午炎热干燥,定会被错认为叶上震落的露珠。又见那水滴看似无意地落在华筝的剑尖,一触到剑的吟动,便化作一团雾气瞬间消弭。 那团雾气刚消散在他落地的必经之途上,想闭气时却发现按招式节奏正应是纳气的时侯,强行闭气只会真气逆走,反噬自身,他心底虽苦笑不已,也只能把那团雾气吸了进去。 一落地收招后,华筝拍手笑道,“你能发现,已经很了不起了。”杨康也早已查知身体无异,想必那水珠也只是寻常水,便笑道,“明知是陷阱,却避无可避。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 华筝已经力气用尽,坐回树荫下,招呼他来帮她调息,又缓缓说道,“我对你招式熟了才能挑到时机,若是碰上别人,定不会这么小气只用一滴了。” 她的语气颇为自得,杨康也十分欣慰,“看来你还是更喜欢毒术。” 听到说毒术,华筝便兴致勃勃地问,“你知道我最喜欢的金庸小说里的人物是谁么?”杨康取笑道,“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经问过四次了,而且每一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华筝面不改色地道,“女人是有反复无常的特权的,” 杨康无奈扶额道,“我记得你第一次说是萧峰,我还很激动跟我一样英雄所见略同,第二次你就变成赵敏了,第三次我忘了是谁,可能那个人物我不熟,第四次……”华筝歪头想了想,“第三次我应该是说的木婉清。” “肯定不是木婉清,因为木婉清我也喜欢的,你应该说了个男的。”华筝歪头做思索状,片刻后正色道,“不要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尤其喜欢的人这种事情当然是可以变的。其实我想说,我最喜欢的是程灵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存稿好痛苦 第61章 慈航普度 杨康笑道,“程灵素?没什么印象了,给我讲讲?”华筝忽然又懒得讲了,“你就记得她的毒术很厉害很厉害就对了。” “是么,那你也不会比她差的。”华筝听了嗤笑一声,“人家是药王的嫡系传人,我这种半路出家的能有一半就不错啦。”杨康便笑道,“知道差距就有努力的方向了,少女你要继续加油才是!天不早了,歇歇明天便上山去。” 飞狐外传虽是金老较为冷门的作品,偏偏杨康却更为熟悉。程灵素喜欢胡斐,她毒术出众,智计过人,多次相助两肋插刀,最终还为胡斐送了性命,可胡斐却只拿程灵素当妹妹,神魂颠倒的对象是袁紫衣。人总是会怪罪胡斐以貌取人,不知珍惜善良的好姑娘,只因为袁紫衣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程灵素却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 华筝既说喜欢程灵素,自然也是为之忿然,只是不知她是否也会为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心有不平?那故事中原本对郭靖一片痴情的蒙古公主,在听到未婚夫宣言爱着别人的时候,发现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竟然抵不上短短的几月相处时,会是何种心情? 两人这一夜歇在嵩阳县城,准备第二日上少室山,这也算是故地了。六年前,刚刚相识的两人商议来此一游,便是为了传说中的外挂九阳真经,只不过最终因少林戒备森严,空手而归罢了。少林不接待女客,华筝本想女扮男装上山,被杨康制止道,“你若上山去,定然要和知客僧起了冲突。我同方丈也有一面之缘,我是想,先求问他有没有治疗之法,若有便请他们的僧人下山来治,若不行,我便说要抄经祈福,混到藏经阁里去,找找九阳真经。” 华筝故作严肃状点头,“不错嘛,你也变聪明了,果然是近朱者赤。”杨康笑笑,“你在这里小心点,我晚上便回来。”他是担心华筝真气逆走时无人相助,会万分痛苦,华筝却道,“你还是拿经书要紧吧,我自己捱过去也一样。” 杨康也只能先让她留在山下,想来她虽说内力不济,但招式是忘不掉的,又有施毒之术,即便她时常气力不支,寻常人也不见得能讨得了便宜。他一清早走上盘山路,健步如飞,瞬间便将众多香客和武林人士甩在身后,然而每次歇息时,他便忍不住回望山下的县城。 晨钟在雾气中回荡,爬得高了便云遮雾绕,再看不见山下景色,杨康蓦地想起数年前自己上山时,华筝也是被留在山脚下。那时她虽然武功不济,论自保之力恐怕还要略逊于今,然而无论怎么宽慰,他都始终无法彻底放心,只好一鼓作气,纵身而上。 谁知到了半山一苇亭见到知客僧,却得知少林此月不接待外客,再询问时,才知是少林寺要在中秋时于达摩堂举行大校,由方丈及达摩堂、罗汉堂两位首座考较合寺弟子武功,查察在过去一年中有何进境。杨康只好说出少林寺方丈苦乘禅师的名字,声称自己曾蒙他邀请,在寺中讲谈并小住数日,此次前来也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求助于方丈。 那知客僧见他将寺中之事说得分毫不差,回去查问禀告一番后,隔了几顿饭功夫,倒也请了他进寺,又直接引他去见方丈。 苦乘禅师德高望重,精通佛法,一片慈悲心肠,上次杨康来此时曾将寺中有人欺凌那小头陀之事相告,这位方丈便深悔自己的失职,不但立即查处了此事,又将那小头陀调离了香积厨,免得再遭报复。杨康虽心知上次他来是因打着为母亲赵王妃祈福布施的旗号,身份特殊不可得罪,方丈才允他住下,然而他此番孤身前来方丈仍肯相见,让他不由得心中对这位仅有数面之缘的高僧十分感激。 而苦乘禅师确实也是出于一片仁心,一见到杨康后,便问他之前所言人命关天之事为何,杨康如实讲了华筝的伤势后,苦乘禅师便道,“我少林僧人以武济世,受伤自是常有之事,因而在寺中设立药局,不但为僧众治疗,山下百姓若来求医也向来分文不取。我佛慈悲,你朋友的性命自不会置之不理,她既如你所说是为高手掌力所伤,想必不是寻常药僧所能医治,我便请医术最高的两位高僧同你下山,医治那位姑娘便是。” 杨康听见方丈慨然相助,急忙叩谢,却听他一声叹息,“命里无时莫强求,若天命如此,施主也不要太过悲伤。”杨康抬头望见苦乘禅师须发皆白面容沧桑,一双眼睛却无比清明,一瞬间也茫然起来。 他带了两位高僧下山诊断,只见两人轮流诊脉,又相互探讨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如出一辙:好生将养,或许能再活两年。华筝对此似乎早有预料,面色平静,未见丝毫挫败之情,而那两位高僧留下一些调养身体的药后,杨康便送他们回寺,又去求见方丈。 方丈见寺中医术最高之人也无计可施,叹了又叹,这时见杨康请求去藏经阁抄经祈福,便也答应了,还派了两个小沙弥带他前去。去到藏经阁,杨康才知这里第一层放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佛学典籍,而武学秘籍则都在二楼上,他是不得上去的。 幸而那字缝中藏有九阳真经的楞伽经,一直是被归为佛学典籍,只不过作为达摩祖师的真迹,被锁在一个锦盒中高高供起,让想要瞻仰达摩真迹的僧众对之膜拜。想来也对,达摩真迹就那么几本,若是让所有想看的人翻看,怕是不消几年就被翻烂了吧,而那九阳真经一直没被人发现,恐怕也是因此。 杨康在藏经阁中望着那些满垒的佛经,突然有一人拿着尘掸,直直站在面前。杨康对这小僧人的无礼略微诧异,片刻后才认出对方,“是你!”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当日那个被人毒打的火工头陀,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法号,只见他依旧是寺中服事僧的服色,即是打杂做活为主,却无权修炼武功之人,便知他恐怕不会按着寺中辈分有所排行并定下法号了。而面前这人已经成年,身量高大,面色仍如同当日一般黝黑阴沉,“你终于混进来了?” 杨康先前还在猜测自己会不会遇到此人,此时真遇到了还是有几分意外。一来他年纪尚幼时便身有内功,且是在没有名师指点的情形下,可见天赋极佳,在以武论尊卑的少林寺,应该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二来他心性高傲,即便是得不到寺中人的认可,也不会甘居人下被人差使,定是早早离开自力更生。 因而他见到这人依旧在寺中做着粗活,十分诧异,“你怎的还在此处?” “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施主惦记着藏经阁,又让方丈把我弄来此处,打得什么主意也不必装蒜了。”杨康笑道,“小师傅为何非要当我是那施恩求报之人?我只不过嘴巴碎了些,也不至于如此看我吧。” 那僧人冷冷哼了一声,拿着尘掸继续清扫,杨康还想再问问称呼,也都不被理会,他便坐在蒲团上,铺绢研磨,恭恭敬敬地抄了好几卷的心经。几日下来,想必那些明里暗里监视他的僧人也都松懈了戒心,只是他只有晚上下山替华筝调理内息,让她多受了许多苦楚。 这一天已经是中秋,时近傍晚,杨康正想收拾下山,却见那火头僧突然转到身前道,“施主今晚留下来吧。”杨康不解,却见对方冷哼一声,“你想下手,便只有今日了。” 杨康知道今日是少林寺内比武考校之日,想必那僧人以为今日僧众都在达摩院,是下手的好时机,但他心知藏经阁的守卫不会因此松懈,那僧人见他不信,只是冷笑道,“今晚与平时不同,施主到时便会知道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想必是去应着晚斋的钟声去吃饭。杨康心想,宁可信其有,便也留下继续抄经,直到天色昏昏,小沙弥替他点起一盏油灯,他便就着那昏黄灯火继续抄写那些晦涩的经文。 天色越来越暗,夜风阵阵,火光摇曳,他再看不进去那些小字,站起身来推开窗子,望向前庭明月。窗外轻辉顿时让那荧荧烛火相形见绌,庭院中几株桂子,正是花开之时,那香气只让人疑是从月中来,闻之欲醉。 月圆时常有,人聚能几时?此情此景,又能得见几回? 藏经阁地势颇高,万籁俱寂中,只看见东南角的达摩院灯火通明,想必寺中僧人大多聚集在那里,虽是比武,却肃穆无声,端的是寺规严整。再俯视下去,只见整座少室山都笼罩在万丈清辉中,松林在夜风中微微起伏,投下明晦不定的憧憧暗影。 这般寂静中,突然听见达摩院那边人声如沸,钟鼓大作。 作者有话要说:金元时代著名历史学家元好问亲撰《少林药局记》,记述少林寺自金代已设有“少林药局”机构,距今已有787年的历史。当时的药局主要服务少林寺内众僧跌打损伤及其他疾病治疗,后来逐步发展为服务当地及远道而来的百姓。由于所有病患的诊断治疗及抓药全部免费,因此患者前来治病抓药后,大都慷慨捐赠香火钱。少林药局僧医不但有多姿多彩的气功健身疗疾功法,例如久负盛名的 >, >等,还藏有历代高僧珍藏秘传的丰富验方,或养生延寿,或济世活人,少林医学至民国时已有各种论医著述百万言,药方上千方,但由于佛门戒律极少外传。 第62章 火工头陀 这般寂静中,突然听见达摩院那边人声如沸,钟鼓大作。 那两个为他照料烛火茶水的小沙弥顿时不安起来,走到门前张望,杨康心下一惊,想起那头陀之前所言,不知他是有何打算,引起那么大的动静?又听见钟声连绵不绝,四下里火光大盛,处处都是灯笼火把,中间有人大喊道,“莫让那叛徒跑了!” 那两个小沙弥也慌张起来,“施主,寺中不便,请在此等候,稍安勿躁。”说罢,一个便匆忙离去问情况,另一个留在此处,也是在门口望眼欲穿。杨康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有机会,便故作好奇状也站起身来,将那装着达摩祖师楞伽经的锦盒笼在身后。 他袖子在身后轻轻一挥,那锦盒本就无锁,只有横着一根木制的插销,很容易便打开。他拿出里面四册古书,缓缓卷好放入袖中,又将袖中随手另拿的几本经书放了进去。 那几本薄薄的册子塞在袖中,他心中还一阵发懵,这就拿到了?见那小沙弥未曾留意于他,想必只要他不上二楼染指武学秘籍便不会引起他警惕,于是杨康回到方才抄写经书的案前,取出纸匣,只见里面放着厚厚一捆预备来抄经的新纸。 待解开束绳又拿开最上几层,便见中间的绢纸在正中被切出了四四方方的空缺,只留下四边一圈,最底下几层依旧是完整的,因而从外面看只是普通的一叠纸。杨康将那四卷楞伽经放入空缺中,大小刚合,又再将那几张完整的纸张放回上面,复又拿绳子扎住。 刚收好贼赃,就听院中脚步杂乱,接着数十名僧人点着灯冲了进来,在阁中一阵搜寻。搜寻未果后,一个领头僧人大喊,“说不好那逆贼便要回此对秘笈下手,罗汉堂弟子全部来此守卫,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那僧人发了号令,转眼就见有几十余僧众进入阁中,将手中提灯安放在木架上,映得屋中亮如白昼,一层留下十人左右,其余人都涌上二楼,显然众僧心中更为着紧的是二层的武学秘籍。 一个中年僧人合掌对杨康道,“虽是方丈请你留下,但此刻寺中有大事,不宜久留。天黑路滑,也只能勉强施主冒夜而行了,贫僧这就派人送你下山。” 说罢,便派了两个知客僧帮他收拾杂物,又有两个高辈武僧跟在身后权作保护之意,等出了屋,发现阁外有更多人手持木棒,层层守护。那两个知客僧一路引杨康出寺,只见处处森严戒备,及出了寺门,便见山路上也有人四处巡逻,两三人一队,从步法身形来看都是武功较高的僧人。 杨康便问道,“敢问几位大师,究竟发生了何事?”一个僧人合掌道,“此乃我少林内部之事,还望施主不要多问,日后亦不要多言。” 见如此说,杨康也只好收起好奇,只要藏在行囊中的九阳真经无人起疑便好,几人默默无言赶路,谁知走到半山时,突然听见寺中大钟“当……当……当……当……”敲了四下,浑厚苍凉的钟声在群山中回荡,余音低回无尽,平添了几分凄恻。 一个小沙弥呜咽一声,“苦智师祖……”顿时被那高辈僧人喝止,“生死一如,生亦空,死亦空,为何又作此悲态?” 所谓神三鬼四,四下是为丧音,而苦智禅师乃达摩堂首座,亦是当日曾应苦乘方丈之请下山与华筝治病的两位高僧之一。达摩堂在寺中专攻研习各项武艺,对各式武功所造成内伤进行辨别自然也是个中高手,那位年事颇高的苦智禅师精通武学修为深厚,不然也不会身为首座执掌达摩堂,然而他是死在何人手中?他回想那头陀言之凿凿预说今晚不同寻常,众僧人口中皆称逆贼叛徒,后又言明此乃少林内部之事,难道真是那火工头陀?杨康心中信了八分,还有二分却是在疑惑,那头陀纵然天赋奇才,又怎能将苦智打死? 一行人下到山下,几位僧人匆匆告辞离去,城里宵禁颇早,因而杨康每每下山后都是翻墙入院才回到客栈。今日是他头一次到这么晚回城,却见城中非同以往,夜市上灯火璀璨,游人如织,酒楼上欢声笑语,推杯换盏。[.超多好看小说]自宋以来,中秋便是不眠之夜,不需宵禁,只要夜色晴好,人们便争相占楼赏月,宴饮达旦,年轻人更是结伴出游,相持踏歌而行,连这小小县城也是颇有一番热闹景象。 回到客栈,就见院中搭起了简易的戏台,匆匆而就的装饰也颇为华美,围着戏台便是几条桌椅,桌上放满茶果糕饼,围坐的人多半带着家中小孩,又有一班戏子在上吹拉弹唱,插科打诨,引得院中人时不时地轰然叫好。 杨康绕过人群,进到客栈楼里,见华筝屋中犹有灯光,便推门进去。进去后见桌上点着一截蜡,噼噼啪啪不住地迸着灯花,华筝半伏在榻上,似在假寐中。 他进来放轻了手脚,华筝却立刻抬头看他,显然并未睡着。杨康便问,“有没有担心?”她揉了揉眼,“之前一直在睡。今天好像是中秋,到处都吵吵闹闹的,不能消停赏月么。” 杨康便笑道,“古人过中秋也一点儿都不风雅,哪能各个都是李白苏轼,对月吟诗填词多愁善感呢。”华筝笑了起来,“我让小二买了点月饼回来,还在桌上。” 他回头看了看,这时的月饼并不全是圆的,有菱花状,梅花状,方圆不拘,堆在盘子里也颇好看,便笑道,“一会儿再吃。”他压低声音道,“我拿到九阳了。” 华筝眨了眨眼,“豆浆机?”杨康扶额道,“想喝了明早去买,不要打岔。你咋就一点都不激动啊,给点面子嘛。” “拿到就拿到嘛,你可真不淡定。”见华筝羞他,杨康笑道,“好好,你是淡定帝,我自个儿练,你求我我也不给你看。”说归说,他已经将竹匣打开,取出那沓纸,正放在床上准备解开时,听见门口有人走来。 他立刻警觉,单听脚步声,此人身负武功。于是二人将九阳真经藏到床帏后,就听那脚步声的主人在门口停留片刻,便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华筝斜眼看了下杨康,“门也不知道锁一下。”杨康一面取笑,“不锁门还不是怕吓到你。”一面转过身去,面对来人。 屋中只有烛火之光,倒还不如月光明亮,只见来人穿着僧鞋僧袍,身材高大,铁塔一般直挺挺地立在窗前,面色晦暗不明,却不知是因为神情不善,还是仅仅因为背光而立。 华筝只当是楞伽经失落之事暴露,在身后猛地攥住他袖子,杨康却已知来者何人,沉声问,“你来做什么?现在整个少林寺都在通缉抓捕你回去领罪,你不怕我去告发?” 那头陀冷冷道,“告发了又能怎样,我既然能从寺里出来,就不会再被抓回去。” 杨康想起他之前被人围殴毒打,忍不住叹道,“你这般武艺,想走便走,又为何将苦智大师打死?”对面之事冷笑一声,“中秋之夜年年都是合寺弟子考校武功的日子,我明明比那些草包强,又为何不能去参加比试?只因为我没有认下一个师父正式剃度赐一个法号,就要一辈子做粗活让人支使?那老和尚见我把他弟子都打败了,心里不忿,想要我性命,被我一掌打回去,翘了辫子也是活该。还有当年打了我的几个废物,也全被我一掌一个杀了,死前还求爹告娘的,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杨康听了倒是一怔,他自不相信一位得道高僧会如此心胸狭窄,即便确实有所不忿,一个武学大师也不会对无名小辈下死手,白白丢了身份。而这头陀就算天资过人,武功出类拔萃,但无人指点一味瞎练,但跟少林辈分高位的高僧相比还差很多。苦智禅师或许就是死于自己的心软和对方的阴毒,但这番道理同满心复仇的人是说不通的,杨康暗自忖度,他说此番话或许另有深意,是炫耀,或是威逼…… 于是他沉声问道,“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那头陀合掌道,“当然是来向施主你道谢的。” 杨康道,“当日你说是我多嘴多舌,不会感恩图报。” 头陀哈哈大笑起来,“年幼的蠢话罢了,我是必须要好好谢谢施主的。第一谢,谢你当年出口相助,让方丈将我送到藏经阁,第二谢,谢你让我听到你们谈话,才能发现在达摩老儿的佛经里还有武学秘笈……” 杨康听出他话音中并无丝毫感念之情,却满是捡了便宜的得意,当日他和华筝曾在林中讨论九阳真经,这头陀曾出现在旁,没想到真被他听了去,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九阳真经,这般才智也确实过人。 只听他继续道,“第三谢,谢你在忙乱之中,帮我将那经书带出来。” 杨康知道藏经阁自他大闹达摩堂之后,戒备森严,凭这头陀的武艺闯进去查看九阳是否还在却也不容易。那么他此时来讨要经书,并非笃定了九阳真经已不在藏经阁中,而是来此碰碰运气。 于是杨康便对那头陀正色道,“你日日在藏经阁中打扫,经书要什么不得,竟然需要我来带?”那头陀哼了一声,“那藏经阁里日日几人一班,互相监视,我要拿只会引起那些废物的注意。今日是我报仇的大事,怎么能提前露了相。” 杨康这便认准他未曾回去藏经阁,有心诱他回少林查看一番,好借此离开此处,便道,“你也知道藏经阁中戒备森严,你都不能得手,何况我这外人?” 那头陀横眉道,“我那边闹了那么大动静,你都拿不到,真够没用的。”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有没有还不是你说,到底有没有搜搜就知道了。” 杨康也怒上心头,“你说搜便搜,当别人都是三岁孩童么?”头陀大笑一声,“谁是三岁孩童,打一架就知道了!”说完便狠狠一拳迎面打来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东京梦华录》)。 《宣和画谱》里描写:“中秋夜,妇女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 谢谢支持正版的大家,鞠躬~~~ (如果能留言就更好了,我知道我不知足,自pia) 第63章 挥手为别 那头陀迎面一拳打来,力道遒劲,十分威猛,杨康一接招便觉对方内力恐怕高出自己,越发小心应对,用巧劲化解为主,寻隙反击。对手虽劲力霸道,招招狠辣,极难应对,但毕竟无人指点无人切磋,对招式进退中诸多细微关窍之处不甚了了,而杨康悟了九阴真经中的攻防要诀,因而拆解数招之间,竟然不分高低。 那头陀神色阴沉起来,骂道,“连那老和尚都不是我对手,你还是趁早跪下求饶吧!”杨康冷笑道,“苦智大师心有慈悲,谁知道做了东郭先生,被你这狼反咬一口,莫要掂量错了自己的斤两。” 说完便听华筝在后笑道,“你跟他说东郭先生他怕是也听不懂,我猜这位小师父定然只识得几个字,也未曾读过几本书。” 杨康立刻会意,“也难怪你还需要找什么经书,原来是想去把字学全,再把那些原本不认得看不懂的地方也练起来。若不是你认不全字,在藏经阁那些年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此时怎还会需要带上书走,就算不想让别人看到,也顶多一把火烧了。” 他一边说话,引得那头陀面色阴晴不定,一面往后略退了一步。这几日因为进寺不得携带兵刃,宝剑便丢在华筝身边作防身之用,他这么一后退,华筝便已将剑递在手边,他不用回身,只一反手便刚好拔剑出鞘,剑芒一抖开,情势立转。 少林武学博大精深,达摩祖师留下易筋经,又发展出少林七十二绝技,几乎囊括了所有兵器拳别的类别,然而佛家毕竟慈悲为怀不忍见血光,因而弟子多修习拳脚掌,锋锐兵刃极少使用,即便持武器也多为少林棍,而暗器下毒更是几乎在寺中绝迹。火工头陀内力浑厚招式刚猛,但因从未出寺,并不懂得如何应对刀剑,何况又是空手。只见他左支右绌,最终退开一步,将那木桌一脚踢翻,于空中将桌腿掰下权当棍棒,复又冲上来。 月过中天,楼外依旧喧闹非凡,屋中这点兵乓拳脚之声也并未引起他人注意。杨康运气凝神,步步紧逼,几十招里就将那头陀逼到墙边,剑尖抵住喉咙。 杨康几乎感觉得到对方的喉结在剑下滚动,只要手劲稍微一松,便可以见血封喉。 杀,还是不杀? 一闪念间,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当然要杀!这个头陀是除两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九阳真经秘密的人,不杀他会后患无穷。他带着受伤的华筝只能勉力自保而已,若是这头陀一路跟踪纠缠,暗中下手,或是将此事有心无意地宣扬出去,引得武林中人围攻而自顾不暇,哪一样都不堪设想。 九阳必须要保住,华筝的伤要靠这秘笈,两人想要拥有在东邪西毒面前自保的实力,更是需要这本外挂。想这头陀几年之间内力就达到如此造诣,堪堪与他比肩,竟只是靠他能看懂的零星句子,只言片语尚能如此,若用全本循序渐进又当如何? 虽则这秘密并不是他有意打探,而是他和华筝无意泄露给他,并非他的过错,只因此而灭口未免太不近人情,但这头陀也并不无辜,不但杀了所有辱他之人,甚至还害死了德高望重的苦智禅师…… 想及此,杨康突然心中对自己冷笑一声,你还真会为自己找借口,对方做了再多恶事,也改不了你杀他是为了保守自己秘密的初衷。[.超多好看小说]杀便杀,还要找些冠冕堂堂的借口做什么?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于是他心念已定,那头陀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气,神情陡变,这时突然听见华筝道,“等一下。” 剑尖已经刺破皮肤,一丝血珠顺着锋刃流了下来。杨康见这头陀眼也不眨,既不惊慌也不求饶,猛然想起当年他还年幼时,任由众僧人殴打,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神情,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微微也向上望着,竟与当年同出一辙。 他心底一声叹,将剑尖略微收了收,且看华筝是要说什么。 只听她柔声道,“小师父,你要什么经书可却是是找错人了,要找经书只管少林寺里的和尚去要,你就算砸了这里也还是没有。”那头陀道,“你们两个筹谋那本秘笈这么多年,若说没有借机拿走,谁信?不敢让我搜,便是心中有鬼了。” 华筝笑了起来,“小师父在寺中长大,竟然不知男女之妨?我在睡着的屋子你进来便已经不妥,又想来搜东西,谁肯让你。即便我不介意,哪个男人肯受这个气,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坐视别人来欺负到头上的。” 她说了这些话,气息有些急了,略微歇了歇,那头陀倒也耐心等着,只听她道,“无论有还是没有,这里都不会让你搜捡就是了。不过我倒是怕你想不开,一直缠着我们,倒是误了正事,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那头陀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做交易的,拳头大的说了算!” 华筝道,“你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说谁说了算?我说交易自然是因为我有想要的东西,我要少林黑膏的配制方法。你拿来给我,我就把你要的也给你。”对方冷笑,“那是什么破玩意,黑糊糊的一坨也值得少林和尚也当宝贝供着,你也惦记着。” “我要的是配方,我知你是能拿到的。”华筝言之凿凿地说道,那头陀竟也一口应下,“好,那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药局都有记着,外不外传也不关我事。” 杨康收剑放那头陀离开,待他身影远去后,便问华筝,“你要那少林黑膏做什么?”华筝低声叹道,“还能做什么。治疗外伤,有哪个比得上它?”杨康心下黯然,想起小意拄着拐杖走远的身影,便也不再说什么。 寺中遇此祸事,自然戒备森严,想必那头陀要弄到药方也需要一段时间,因而两人先行上路。杨康照着九阳上的心法修炼起来,发现这九阳同九阴真经大为不同,不像九阴真经包罗万象奇巧万端,而都是一些修身养性的口诀,看似寻常,可真修炼起来十分奥妙。 他试验无碍之后,便交给华筝。谁知华筝运功片刻后,突然倒下来,胸前红艳艳的一片血迹。 杨康大惊,华筝此时已经好了许多了,纵然伤得最重时,也未曾吐过血,怎么练了九阳竟会如此?过了半响,她气息回转过来,杨康便问她怎么回事,华筝叹道,“古墓的练功之法我先前也未同你细说,古墓的心法修行,全仗一股纯阴之气打通关脉,体内至寒,身体外表便发热气,这属阴的内力本就与九阳真经的路数不甚相符,两者自会相冲。其实只是相冲倒也无妨,日久天长练下去,等到东风压倒西风,反而融会贯通会功力大进吧。可是,我现在内力时常乱走,不受控制,硬练太容易走火入魔……” 他听完心又凉了,他本以为这是华筝得救之法,谁知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所幸他修炼九阳真经后,功力越发充沛,替华筝调理内息,减轻内力冲走对她经脉的损伤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华筝便安慰到,若等他修炼到内力极致时,便能以外力助她疗伤痊愈了。杨康却知这是梦话,等他内力炉火纯青之时,怕是还需要几十年功夫。 两人一路北去,途径北京,便知这几日朝中发生大事。旧皇病逝新君即位,大丧之后又是大喜,达官权贵皆是心急如焚四处钻营,生怕站错了队。 完颜璟幼子皆早夭,唯独有两个宫妃在他死时怀有身孕,因而他留下遗诏,令那两宫妃不拘谁先生皇子,便立为新帝。可怜那两女子皆是出身寒微,没有强势的娘家可以傍身,竟都被摄政之臣以欲加之罪或流产或处死,即位的却是完颜璟的叔叔,先帝完颜雍的幼子完颜允济,即卫绍王。 在这政权交替的混乱中,也无人关注远在异国的赵王完颜洪烈,以及对外称病实则远走的赵王妃了。当日炙手可热的赵王府顿时门庭冷落,只剩下几个老家人约束下人,勤勤谨谨,低调度日,只怕被那政局的漩涡卷进去引来大祸。而府上虽不像之前一般钱权在握,但守着照常发放的俸禄和月例租子,日子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物是人非,杨康不想回去徒惹伤心,只在客栈歇下,又对华筝道,“我去见个人。”华筝随口问道,“见谁?” 杨康笑道,“总有许多亲戚要见的。”华筝笑起来,“就算是去见相好,也不关我事。” 完颜允济入主帝位,小姐姐完颜端自然贵为公主居于宫中,谁知杨康却听说完颜端已经受封为岐国公主,身份尊贵非同以往。完颜允济素来宠爱她母女,竟赏了偌大一座府邸作为公主府,同她母亲钦圣夫人袁氏一同居住,未嫁之女封府颇不合祖制,也曾引得议论声声。 于是杨康去到岐国公主府,递牌求见后,很快被领到正厅。他与完颜端名义上是同姓同宗的堂兄妹,无须忌讳,可来到厅上,却见厅中还有一人,竟然是曾有数面之交的耶律楚材。 这耶律楚材是前朝皇室遗族,算到他已是第九代。耶律一族人口颇多,族中子弟皆在朝中做官,官位不拘高低,大致也算得上量才而用,只是身份尴尬,即便坐到高位也要夹起尾巴做人。耶律楚材这一支算是人才辈出的,他父亲做到尚书右丞,已是颇大的官了,却在父亲死后一家人过得十分清贫。耶律楚材天资聪颖,博及群书,除了汉书典籍,对天文地理律历医卜等众多杂学也颇有造诣,他所写之文章文采斐然严谨有度,不知之人皆以为是宿儒所为,而他外放为官一段时间后,现又回京任左右司员外郎,仕途不可限量。 完颜端颇通文墨,十分仰慕耶律楚材的人品才华,杨康当年也时常感叹这二人本该是天作之合,只可惜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耶律楚材也早已被母亲定了婚事,因而也只能作寻常之交。两人虽心胸坦荡,但毕竟要避嫌,向来只在有其余皇亲子弟在场时,才会说上几句话,或是求教些疑问,此时怎的竟不避讳起来,在公主府中单独相见? 杨康正疑惑,就见完颜端神情十分凝重地说道,“我知耶律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便叫康哥哥也一同来听。”耶律楚材也道,“小王爷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拜托公主殿下,还望你也能劝劝皇上。” 耶律楚材叹息一声,“我人微言轻,难以得达上听。还望公主能向圣上陈述利弊,此番西夏来向我大金求援,唇亡齿寒,不得不救啊。” 完颜端柔声道,“我也知此事利害。蒙古人对我大金出兵,几番试探,未能讨到便宜,皆因大金与西夏有盟约,一方有难,另一方亟来相助,互为犄角,自然难以应对,而西夏素产良马,亦是我军队采购马匹的重要供应。那铁木真叛金自立,一直欲图一雪当年纳贡称臣之耻,此次避开锋芒,先破西夏,便是为了日后再次攻打我大金。可是,我无论怎么陈说利弊,父皇就是不能明白,还说我是妇人之见。昨晚我去见他时,已被他责令不许再提此事。” 杨康心下明白,若是完颜端都被训斥,恐怕完颜允济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理会西夏的求援,于是道,“我父亲素来与圣上不怎亲近,怕是我的话圣上更不肯听。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几位德高老臣,一同联名陈情,几个我父亲的旧交或许能够说动,小姐姐也可以出分力。” 完颜端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几人正商议,突然听到下人来报,说宫中张公公求见。这位张公公早先在卫绍王府中伺候袁氏母女,完颜允济登基后便进宫当了个小总管,颇得信任,因而完颜端立刻叫人带他来见。 张公公进来对完颜端行了礼,完颜端便道,“什么事打发下人来说便是了,何苦又劳您亲自跑一趟?”那张公公叹道,“回禀公主,圣上已经对西夏使者下旨,说国力空虚难以为继,不能出兵相助了。”完颜端顿时站立不稳,几乎磕到座椅,她轻声问,“那西夏使者走了么?” 张公公道,“圣上发完旨意就让人送使者离开,这会儿怕是早就出城了。”说罢他顿了顿,似乎在踌躇什么,完颜端柔声道,“张公公,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说便是了。”张公公便道,“西夏人走后,圣上抚掌大笑,说道,‘敌人相攻,大幸焉。’丞相大人对此言相驳,已经受了罚。公主殿下,木已成舟,也不必再多口舌了,不然被罚也是徒然让您母亲伤心啊。” 完颜端点头笑道,“张公公心疼我,我自是知道的,也定不会莽撞让您担心。”说罢,赏了他东西请他回宫。而耶律楚材见大势已定,不便久留,也告辞离去。 杨康想告辞时,被完颜端问道,“康哥哥为何不多坐会儿?此次回京,可要多留些日子,你们府上已经许久没人了。赵王叔叔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你们倒真是父子。” 杨康心下默然,对完颜端道,“要让小姐姐失望了,我明天便要走,要送一位朋友回家中。”完颜端闻言微微抿了抿嘴唇,侧头笑道,“便是江湖上的朋友?康哥哥可是要当云游大侠了么?” 她笑容里有一丝落寞不舍,杨康心中一声叹息,为何她总是这般聪颖,总能立刻说中他的打算。他决心割舍,却依旧忍不住来跟曾经的亲人告别,亲族中一是完颜璟,却已撒手人寰,二便是一起长大的完颜端,谁知竟是徒惹伤感。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狠心点头笑道,“天大地大,处处皆可容身,这朝堂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这次来便是同小姐姐告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杨过“嗯”了一声,心中存想本门内功经脉的运行。玉女心经中所载内功,全仗一股纯阴之气打通关脉,体内至寒,身体外表便发热气,是以修习之时要敞开衣衫,使热气畅散,无半点窒滞,如受寒玉床的凉气一逼,自非受致命内伤不可。 发现神雕中的设定……啊啊啊,华筝啊,你的伤可咋办啊 第64章 胡天飞雪 两人三马在茫茫草原上行走了月余,茫茫草原在杨康看来都极为相似,这一路上,他也只能从太阳的起落判断个大概的东南西北。(.无弹窗广告)出关之前,他们买了三匹马,用来驮行李和食物,狍子皮的帐篷,铁桩,做饭的铁架和锅,更不用说什么火石火绒,盐块,大袋大袋的烈酒。杨康本想买一个罗盘带上,但华筝说不必要,她认得路和方向,那些在杨康看来似曾相识的河流湖泊,她也都都叫得上名字。有时看见白色的斑点散布在山坡上,杨康便故意问,“你看!那白的是羊群么?” 华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逗乐,只微笑着道,“被误导了吧,春天剪羊毛才会给羊洗澡的,这季节里,羊都是灰色的。”而后近了便发现那白的是蒙古包,而成群的羊果然都是灰秃秃的。只要遇到蒙古人,华筝便叽里呱啦地一顿比划,有时还会开怀大笑,杨康便怀疑她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并没有要找成吉思汗的营帐的意思,但见她明朗许多,不似先前一般病恹恹的,心中也欢喜起来,万事都由着她了。 他们一日一日地向北走,天气也转凉,一日寒胜一日,等有一日到了一条名叫兀儿失温河的河畔扎下帐篷,清晨打水时便发现河面上已经浮起了薄冰。他捞起碎冰拿去给华筝看,她接在手里,对着太阳旋转,冰片折射出七彩的光,转眼又化为水滴,“不用担心,离封冻的时候还远着呢。”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呢?” “这条河南面连着捕鱼儿海子,北面连着阔连海子,我猜这两个一个是呼伦湖一个是贝尔湖,这一片就是呼伦贝尔草原,蒙古族的摇篮。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一带迁徙,从北面的斡难河到这边的捕鱼儿海子,哥哥们有时候会带我去湖边打水鸟……”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看着远方,杨康开始只道她是陷入童年回忆,但见她眉头紧敛,便也顺她目光看去,看见北面的地平线浮现淡淡黑雾。 “要变天?” “该来总会来,我们继续走吧。”华筝收回目光,杨康便收起帐篷,把行李安在驮马上,又把华筝抱上马,她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睡去。 想是离湖近了,这一路都是大片大片的沼泽,风越发大起来,芦苇剧烈摇摆,沙沙作响,时而还有芦苇在风中喀喇折断。 四处鸟雀嘈杂,听着十分吵,他低头看华筝,见她依旧睡的安稳,许是又昏过去了。这时一群大雁迎面飞过来,难得还是整齐的队列,只是飞得很低很低,几乎贴着地面,和他视线刚好平齐,等飞近了才又高高飞起,堪堪越过他头顶,重又恢复原先的队形,贴着地飞远了。 约莫过午两人到了捕鱼儿海子,便是后人所称贝尔湖。只见铅灰色的湖面一望无际,波涛汹涌水鸟翻飞,与青山绿水船只交错的太湖水乡相比,别是一派苍凉的北国风情。两人刚从密匝匝的芦苇丛中走出,猛然看见这一片浩浩汤汤,不由得心旷神怡,站了片刻,华筝体力有点不支,便坐到一块黑石上,脚尖一翘一翘地指着拍岸的湖水,“变幻的云,跳跃的火,流动的水,这三样是永远看不腻的呢。” 杨康留她在岸边静坐,骑马沿着湖走了走,打下几只水鸟,两只野鸭子,一只大雁,拿绳子扎住脚倒挂在马鞍上,带回去给华筝看时说道,“晚上可以换换口味了。”华筝裹着斗篷,抬眼看了看,动也懒怠动,“你没打到最好吃的那种。” “是么,那一会儿烧熟了你不要吃!”杨康笑道,给野鸭子开膛破肚,又就着河口流动的水清洗干净,华筝突然微微提高声音,“看,鸟不飞了!” 四处翻飞的水鸟倏忽不见,不知躲进哪丛芦苇,北方地平线上那团黑雾骤然上升,来势汹汹铺天盖地而来,破碎厚重的灰色云朵似一床扯破的棉被,脏兮兮的棉絮四处飞舞。(.好看的小说)湖水翻滚翻腾,浪头上泛出浅黄色的泡沫,刚才洗野鸭子的那条清澈的河汊,河水已经漫岸。 “水还要涨,我们赶紧走。”两人顺来时的路走出几十丈,便遇到一条大河汊,杨康看周围觉得陌生得很,正想是不是迷路了,就听华筝说,“这就是刚才趟过的那条小河,马颠了一下,把我颠醒了。” “那河没有这么宽。” “水涨了,往那边走。” 他们沿着河骑了一段,不就河转弯流向别处,他们背着湖的方向继续,又涉水过去两个河湾,走出一里路,才终于逃离沼泽,找到一片干草地。见地上没有漫出的水洼,周围的植物也从芦苇变成了旱地才长的高草,杨康松了口气。 远远还能听见湖水的咆哮,风却一下子停了,仿若先行探路的细碎雪花悄然飘洒,再走出几步,就见旋风骤起,挟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扑头盖脸地压来,此时尚未黄昏,天地间却昏黑如同入夜。 “雪?这才几月?” “只能在这儿过夜了。”华筝说,强撑着跳下马查看地形,这时马都也惊慌起来,喷着响鼻不停地蹬踏地面,杨康费尽全力气方才牵住,他大声喊道,“能撑过去么?” “我也不知道。”华筝答道,在狂风中险些站不住。 杨康突然感到她就要被风吹走,再也不回来,他伸手抓住华筝,把她拉到怀里。这风雪天,他可以运功熬过去,可是华筝恐怕是撑不过去了,他从马鞍上取下酒囊,拔下塞子,递在华筝手里。 她带着厌倦麻木的神情吞了两口烈酒,精神似乎稍微好些,也振奋了起来,指着这块高地背风处的一片一人高的草丛,“去割草,割出够一个帐子还有几匹马躺下的地方,周围一圈的草留着,只在南边留个口子!” 杨康心知她自小在这塞外长大,说的定然是最好的法子,便找出一把砍刀,发狂般割起草来。天光昏昏,白雪荧荧,割下的草迅速堆起来,转眼就被薄雪覆住。杨康心急如焚,歇也不敢歇,钢刀卷了口,又换了一把,冰凉的雪水在脖颈融化,顺着脊背向下淌,打在脸上的雪如冰碴一般刺人,足足有半个时辰,方割开一小块空地。这时华筝牵着马走过来,她已冻得脸色发青,被雪水打湿的鬓发一缕一缕垂下来,她示意杨康在地上铺上厚厚一层干草,那些原本狂躁不安的马在她手里恭顺起来,乖乖在草上蜷卧,两人把行李堆在马身边,又合力把一顶帐子的苫布盖在马身上,像平日搭帐子一样,四角都拿细铁桩钉在地里。 “幸好有周围草挡着。”杨康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而华筝的神情却依旧焦急,“快把另个帐子搭起来!”杨康紧忙把另一顶帐子搭好,又把刚才割下的草在上面盖上干草,等把草堆成一个草垛,只在背风处留下进帐子的小口,马儿的临时小帐篷也一样,留出一个透气口。 “不行,风只会越来越大,会把我们一起吹走。”华筝冻得牙齿直打架,却不肯进帐篷,而是拿出绳子塞给他,然后爬到周围的草边,努力把草打成结拧成绳,杨康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去对侧也把草打结接上绳子,系紧之后隔着中间的帐子把绳子另一端抛给华筝,她接住后也把绳子系在她那一侧的草结上,如此这般故技重施了若干次,终于结成网紧紧地把草窝棚揽住,任什么大风也吹不走。华筝掸掸身上的雪,带头钻进帐篷里,杨康也除掉靴子,随着进去躺在她身边。 帐篷里很挤,漆黑一片,狂风的呼啸好像近在咫尺,又似在另个世界,他对华筝说,“这下没事了。冷不冷?” 华筝没有答言,他一下子慌了,仔细听她呼吸,虽然微弱,却均匀规律,想必是劳累焦虑太久,进了帐子神思放松,便一下子昏睡过去。他把自己的斗篷外衣全部披给华筝,又运起九阳神功,帐子里慢慢地暖和起来,华筝的手也从冰凉变得温暖,他这才放心,任自己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杨康猛然惊醒,肚子饿得咕咕叫,四周黑漆漆,身边的人也不知所踪,他惊叫起来,“华筝!” 不远处传来她的笑声,还有几声狗叫,隔着帐子和草垛,听起来闷闷的。 杨康爬出来,外面雪地映得天地一片明晃晃,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眼睛。 空气冷冽清澈,天地一片澄净,似乎昨日的乌云翻滚只是幻觉,四处翻飞的鸟雀都不见踪影,只剩白茫茫的大地一片苍凉。他们的马儿正悠然踱步,低头啃着雪下的草根,舒展僵卧一夜的筋骨,华筝坐在火堆旁的一架马鞍上,一面把雪块丢在锅里烧开,一面在火上烘干靴子,她苍白的脸被火光染上淡淡红晕,一黑一黄两条大狗争着把冻僵了掉落地上的鸟雀叼来她脚边,摇着尾巴,煞是欢快。 杨康笑道,“哪里来的召唤兽?” “这是我和我二姐姐一起喂大的,二姐姐出嫁时带去了,现在也都还认得我呢。”华筝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些微的喜悦骄傲,抚摸着大狗的脑袋,指着远处的山坡升起的二三缕炊烟道: “他们的部落就在前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空想是不会知道草原上的暴风雪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查了些资料,最后应对草原暴风雪的方法是参考自《莫日根趣味轶事》中抗争暴风雪一节,莫日根的意思是好猎手,是一本讲述草原上游猎民族风俗传说的故事集。 第65章 知天认命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这是一片不长矮草的地方,野草即便是较矮处也有半人高。贝尔湖一带在后世疆界中毗邻俄罗斯,颇为寒冷,不但春日来得晚,约莫四月才见草长,冬日又来的极早,九月霜冻之后便已作枯黄。草绿茂盛只有短短几月,若牲畜不趁此时贴膘,等秋冬只有枯草吃时,便只是勉强维生而已。 冬日漫漫,种种寒冷严酷自不必说,若是雪积得厚了,便会被当地人称为白灾。冷倒是其次,一来怕刮起白毛风,风卷雪飞,即便只是风卷起地上的松散积雪,也会使得相隔十数尺无法相见,人畜极易迷路走散,冻死在雪地中,二来怕雪地反射的强光使人患上雪盲症,而牛羊亦会因此症而胡乱奔跑,三来就是怕积雪太厚,牛羊无法刨开雪吃到枯草,融而又冻的硬雪壳也会伤了牲畜的蹄腕。 所幸昨夜只是风大,雪倒是只积了一掌厚,听华筝说,若是超过二掌厚,让牛羊无法刨开那就不妙了。这一早上,杨康都在帮着部落的人刨雪割草,好喂养几只暂还无法自立觅食的半大小羊。 组织干活的便是斡亦刺惕部落忽都合之子亦纳勒赤的妻子,也是华筝的二姐,名叫扯扯亦坚。忽都合曾经站在札木合一边,与成吉思汗作对,待成吉思汗派长子术赤带兵前来,忽都合便表示愿为向导,劝降了众多聚居在贝加尔湖、还有大兴安岭山麓一带的部族,成吉思汗为此重重赏赐了立下大功的忽都合,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儿媳。 扯扯亦坚亦是蒲儿帖所出的嫡女,眉宇间与华筝颇有几分相似,她眼睛明亮,面色红润,身材高大丰满,比华筝还要高一头,正是草原上令人艳羡的标准美人。扯扯亦坚已生养了两个孩子,依旧健康而富有活力,干起活来爽朗利落,又有一副柔亮的好嗓音,众人干活时她便唱起欢欣鼓舞的调子,令听者干劲十足。 华筝的体力不足以参与割草,便抱着小羊坐在草堆旁,从中挑挑拣拣,挑出一把较为细嫩的草,喂给小羊羔。等割了两大堆的草,扎捆好,扯扯亦坚便喊了众人进到蒙古包中,只见晒干的牛粪在锅底烧着,锅子中的奶茶翻滚不已,香气四溢。 饶是穿戴着皮袍手套,又干活干得微带汗意,杨康也依然觉得手脚冻得发硬,端上一碗滚烫的奶茶,喝下去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暖了许多。这奶茶是用粗涩的青茶煮出的浓茶配上甘醇的鲜奶,加入用黄油炒香的糜子米一起熬制,烧滚后还要用勺子扬起九九八十一次,使茶香奶香融合彻底。牧民对奶茶十分依赖,几乎顿顿不离,杨康见有人将小碟中的肉干掰成小块放在奶茶中,便有样学样,吃得津津有味。 众人蒙语说得极快,杨康竖着耳朵也只勉强听懂,想插言却是做不到了,正想放弃捡起这门虽学过却多数忘光的外语,就听华筝对他道,“二姐跟我说,这顿饭便凑合着吧,晚上杀一只羊来招待客人。” 杨康便转身去向扯扯亦坚道谢,又转头对华筝笑道,“你姐姐招待客人是指我么,那你还是沾我光呢?”华筝并未反驳,只是做了个鬼脸,显见心情极好。等不相干的人都吃饱喝足离去,帐子里只剩他二人还有扯扯亦坚时,就听华筝对她姐姐道,“上次雕带回来的东西呢,托雷说你在收着。” 扯扯亦坚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看姐姐,而是来找东西的。”说罢去回身将床上的皮被绒毯抽去,下面便是两口巨大的红木箱子。杨康这才知这里不单是招待众人茶饭,亦是扯扯亦坚睡卧的帐子,那两口箱子又像是装她嫁妆宝贝的,刚起身想避开,就见华筝就把他袖子一拉,让他安心坐下。只见扯扯亦坚也不以为意,她打开箱子,里面只是些皮袍旧衣,外加数件银器酒具而已,她从中取出一个绣金皮囊,递给华筝,笑道,“看看有没有少了啥?” 华筝接过那皮囊,也不打开就直接揣到怀里,“少就少么,给二姐你烧了取暖都行。”说着便已经挤到扯扯亦坚怀里,撒娇道,“二姐你别埋怨着我不来看你,你们这里真是要冷死人,也就夏天时能来,冬天里可是连鼻子都要冻掉的。” 扯扯亦坚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捏着她鼻子,笑道,“给我看看掉没掉?”两人笑闹一番后,扯扯亦坚道,“咱们小时候不就是这么冷地过来了,你去南边才多久,这就不习惯了?” 两人母亲蒲儿帖的弘吉剌部便是在这呼伦贝尔草原上世代游牧,这呼伦湖畔便是当日铁木真娶亲之地,华筝小时候也在此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华筝笑道,“习惯了暖和的地方,自然就不想回来这里受冻了,你看父亲打去南边后,可曾回过这里?我还差点走去达赉诺尔,幸好遇见人说你们到了这里。” 扯扯亦坚嫁去的部落原本就是定居在西伯利亚平原,所谓的达赉诺尔――蒙语里是海一样的湖,正是史上所说的北海,后世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扯扯亦坚叹道,“这几年越来越冷,所有部落都在冬天往南迁移。几个月前,父汗正式征召我们部族的勇士参与征讨西夏,我本想一起去到云内州时,便把你要的东西带过去。早知道你这么急地大风雪天里自己找来,我就该交给别人的,若不是当时你三姐说,她回到汪古部说不定会有危险,还是我这里稳妥些,我也就交给她了。” 华筝问道,“三姐已经回去西边了?”又轻轻“嗨”了一声,“我又没赶上她婚礼。” 扯扯亦坚叹道,“阿剌海最聪明有主意,家里除了母亲,也只有她能说服父汗了。我也奇怪,汪古部那些人叛乱杀了她丈夫,她也是命悬一线逃了出来,为何还阻止父汗屠城,还要回去继续跟他们一起生活。汪古部的人都是建城定居的,说的话吃的饭信的神灵都和蒙古人不一样,何况她新嫁的丈夫还不如之前的那个有威信,这一去可要多辛苦。” 华筝低头默默道,“三姐说,只杀了那些参与刺杀她丈夫的人就够了,她愿意回去自然是有把握的,二姐也不要太担心。至于她新丈夫虽然威信上略差些,但男人只要能打仗不就够了,其余的归根结底都还是要靠三姐来管。” 扯扯亦坚扑哧一笑,伸手去捏她脸蛋,笑道,“只要能打仗就够了的话,也难怪你找了金刀驸马。郭靖那孩子虽然是外族人,但胆色武艺都不比蒙古男儿差,日后再多立战功,自然有你们的一片封地,到时你也要挑一块暖和的地方,接了姐姐去养老。” 华筝哼了一声,“二姐你别取笑我,这驸马是父汗选的,可不关我事。”姐妹二人说笑着,杨康在旁则是如坐针毡,只好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懂。幸而很快就有人来喊扯扯亦坚,她嘱咐华筝好好歇息,又对杨康道,有意说得清楚缓慢,“远道而来的客人,请不要嫌弃,把这里当做家。” 杨康躬身道了谢,扯扯亦坚就匆匆离去,不知是去裁决哪家的纷争口角。华筝这时已经打开那个皮囊,从中拿出一卷画布,对着穹顶通风口的天光缓缓摊开。 她的神情愉悦,仿佛在欣赏什么佳作,过了片刻,她见杨康没有凑过去看,扬眉道,“你都不好奇么?” 杨康道,“不就是周伯通那里的九阴真经么。”华筝横了一眼,“猜得这么快干嘛,真不给面子。” 杨康笑道,“你说当时带了白雕到岛上,让黄蓉见到过,之后又放它们回蒙古,不就是把抄下来的九阴真经送回来找人收着么。我那时候在岛上,问你九阴拿没拿到的时候,你不说有也不说没有,肯定既不是没拿到,也不是十拿九稳。” 华筝眨了眨眼睛,“不是我瞒着你,我也不知道白雕送没送回来,就算送回来,也未必能有人替我保管好。说已经拿到了,岂不是让你白欢喜了。” 杨康本来就不是怪她不讲,叹道,“这算得什么欢喜?九阴上治伤的法子郭靖都说了,咱们也用过了,还不是不行?” 华筝斜了他一眼,“啧啧,有了九阳真经,就开始瞧不起这瞧不起那了?”说罢又微微笑着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你领情。反正我当时也说了,我拿九阴,你拿九阳,现在你的都做到了,我也要说话算数才行。” 杨康听了有些着恼,“我说,你大冬天地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就是为了把九阴给我还九阳?”华筝听了,笑得眼睛眯起来,“难道你嫌折腾嫌冷了?” “这不废话么,折腾了这么远路,又天寒地冻的,你能不能稍微用点儿心,保重身体?”杨康原本当她只是心中难过想回家,来了才知她家人并不全在这里,“九阳我拿到了不假,可你又不能练,还惦记当时那个约定干嘛?” “拿不拿得到是你的事,守不守约定是我的事。就像你能练是你的事,我不能练也是我的事一样。” 杨康听见这话说得十分疏远,有些不满,“你到现在还要你的我的分的这么清楚吗?”华筝听见,歪头笑道,“你生气了?” “当然生气了。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你想一辈子都这样分得清清楚楚么。” 华筝低头道,“我又哪里有一辈子了。” “我不信,就算黄药师说你只有两年,就算小意也这么说,就算少林高僧都说你活不久了,我也都不信。”华筝冷笑道,“那你怎样才信?等你看着我咽气了才信?” 杨康抓住她手,看着她眼睛,“我知道你还没有认命,你还有别的打算,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华筝怔怔不语,两人互相盯着看了许久,最后华筝先笑起来,“就算是有打算又怎么样,这一团乱麻似地算盘我打了多少年了,算来算去,还不是只能算到剧情结束。我从来没有算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会怎么样,也许就是因为要这样结束吧……” 她微微叹了一声,“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也许会像一阵烟一样没了,也许会去地府轮回受苦,也许我会回去发现这都是南柯一梦,也许我会再去另外一个世界,有了新的身份从头再来。可你,却要在这个世界里煎熬了。” 华筝突然伸出手来,抚着他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悲悯,杨康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她通透的眸子中,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只由得那冰凉的手指在眉头描画。 “死太容易,活着又太艰难。其实这样也好,我总归会拖你后腿的。我在这里,好多你想做不能做的事情都做不到啊。拯救世界也好,征服世界也好,都随你,我眼不见也就无所谓了,我也不用担着让你违背原则的负担了。” 她把那卷九阴真经上册交在他手里,“这样难道不好么。我欠你的,我不想还也还不起了,就赖账吧。至少约好的,我都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拖了很久,十分抱歉…… 先是准备组会报告,然后又陪人玩了几天……争取补上,今天多更几章……鞠躬,谢谢大家的耐心 第66章 相诉肺腑 “至少约好的,我都做到了。[]” 华筝将手里的九阴真经放在他手里,杨康却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穿了厚厚的皮袍,那双细小的手仿佛蜻蜓落在树干上,一丝晃动也无。杨康便解开扣子,将她的手放在袍子里面,隔着粗棉的襟衣,紧贴着胸腔中心脏跳动的位置。 “扑通――扑通――” 那强烈的搏动在帐中规律地共鸣,带动了火焰的跳跃,带动了茶水的翻滚,带动了蒸汽的升腾。不知过了多久,华筝笑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让我看你心脏出没出问题?” “我的心脏早就出问题了。”杨康的手隔着袍子按在她手上,华筝没有一丝要抽出手的意图,他仍然不敢放松,反而更用力地按了按,“给你暖手。” 华筝微微笑道,“我不怕冷。” “我怕。” 她的手素来冰冷,即便放在温热的胸膛上,也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也不知是她手上的寒气,还是因领子敞开而灌进来的凉风,原本胸口的温热慢慢散去了。 华筝把手往回抽了抽,没能成功,便道,“该有人来了。” “来就来,我听着。”杨康看了看门口,厚重的皮帘外若是有人来,十几步外他也能听到。华筝无奈笑道,“呐,被看见了我可不管。反正不是我耍流氓,是你要我袭胸的。” 杨康也忍不住笑了,“那胸都袭了,那就对我负责吧。”说完便双臂环住她的后背,就着她放在自己衣襟里的手,将她整个上身都按在胸前,“忍不了了,让我抱一会儿吧。” 华筝挣了两下,道,“我是有未婚夫的,带你一起来已经让人疑惑了,若是再被人看到,就更说不清了。” “说不清更好,我们直接私奔。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杨康一手揽着她的后背,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华筝不再挣扎,却将头轻轻垂靠在他肩上,他心中一暖,继续问道,“好不好?” 没有答言,只有一声轻叹掠过耳畔。[] 帐子中静寂如死,却又喧嚣无比。原来,火焰燃烧的噼啪,茶水翻滚的咕噜声,微风的流动,草叶的摇晃,积雪的飘洒,都能如此吵闹。隆隆杂音中,唯独听不见想要的回答。 华筝缓缓推开他,直起身子正视着问道,“如果不是我快死了,你也会这样说么?” 杨康看着她的眼睛,“可能不会。谁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华筝听了释然一笑,似乎想说些什么,杨康继续道,“但是真离开了,可能会永远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渡过。” 华筝低头咬了咬嘴唇,“那,如果不是我和你一样的穿越者身份,你还会这样对我么?” “不会。不过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曾经的共同经历所产生的共鸣,不单单是我们那个社会的记忆,还有这一世一起经历的事情。” “那如果,穿过来的不只我一个呢,你也会选我?” 杨康叹道,“这个问题可就钻牛角尖了,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种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没遇到我,如果你遇到了别人,那么肯定结局不会一样。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遇见的人,经历的事,所处的环境,随便一点点变化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有的人可能喜欢缘定三生、非你不可的宿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但是我觉得,在成千上万的可能性中,机缘巧合再加上自己的努力争取,得来的那个结果,那个建立在偶然上但是需要努力维护、让人甘愿付出心血和真情的结果,才是最宝贵的。” 华筝听着发了会儿呆,突然嗤地一声笑,“你可真肉麻。” 杨康笑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一起解决了,不然隔三差五地就逼我做一回知心大姐,我可要精尽人亡了。” 华筝白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气喘,杨康知道是她内伤发作,急忙帮她正坐在地面的绒毯上,他则坐在身后,双手抵住她背心,帮助运气调息。 这一路下来,参照了九阴九阳的概要,加之对华筝的内功体系还有伤情发作愈加熟悉,他对这一套疗伤之法也越来越有心得。内伤发作,内息四处冲走,对经脉的戕害十分严重,而靠外力的压制疏理,虽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但若力量够大加上控制巧妙,也能将那伤害减少大半。为此,他越发潜心苦练,几个月下来,便觉得自己内力越发浑厚精纯,对其的控制也越来越精准。 运气调息后,华筝重重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头。”杨康也觉得筋疲力尽,歇了片刻后,扶她站起活动双脚,两人盘膝而坐,膝盖都有些僵,活动开来后,杨康道,“我倒觉得情况越来越好了,说不定再过上几年,就全好了。” 华筝嘴一撇,“想得真美。”杨康笑道,“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找到办法的,对吧?等哪天你试试,把解药吃了,我助你运功排毒?” 华筝摇摇头,“逼毒还是要靠一己之力,用外力帮着逼毒还更难些,到时候再说吧。”杨康心疼却也无法,毒和内伤一日又一日地拖着,身体也越发虚弱,怕是以后再想练武也做不到了。 华筝虽说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她向来对练好武功十分执着,此刻她心底究竟是何心情,他也能推知一二。有时他觉得,许多古语,诸如“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确有几分道理,越是执着,越是容易被命运开玩笑。 自然这个想法他不会说出来,只能闲扯些其他的话,于是便问,“到时候我们去哪儿?” 华筝装作不理解,反问道,“什么去哪儿?” “私奔去哪儿呗。”华筝转过头去,“你跟谁私奔啊?我可没答应过。” 杨康便笑道,“好吧,那就不私奔了。哎,郭靖什么时候回来?”于是华筝转过头来,取笑道,“你想他了?” 他正色道,“当然想啊,他不回来,你怎么甩了他。” 华筝耸耸肩,“我才不甩他,我要等他甩我,我才不要当过错方。” 杨康对此心知肚明,她想让郭靖对她有所亏欠,以此来要到那段经文总纲的翻译,“何必呢,你还不如就推掉婚约,放他们一马,也能换来那段经文了。” 华筝笑道,“不行不行,我得等到他悔婚逃跑掉,这样就能装神弄鬼宣布,我是命中注定孤身一人的。不然,要是再给我安排婚事怎么办?” “那就逃婚嘛,我带你逃走还不行?”华筝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了看他,似乎在说,“就凭你?”末了又叹气,“我舍不得啊。” 她头低下来,“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想履行我对这个家的义务,还想要这个家给我的温暖,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啊。我走了这么多年,荒山野岭里过夜,连破庙坟堆也都睡过,就算到了客栈到了人家,也只是有个挡雨的屋檐而已。我想有个地方,回去的时候能有人给我煮热热的奶茶喝,能抱着我让我撒娇,给我铺好床什么都不问,只说让我好好休息。” 杨康道,“就像你二姐那样?” 华筝点点头,望着门帘,又看看锅台下的火,脸上露出一丝讥笑,“我以前从来没想到我会这么需要这个,我以前讨厌这里,我觉得跟这些愚昧野蛮的人没法沟通,我想离开这儿,我想天大地大,自由自在,不必被人拘束。” “所以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最想要的是力量,可以让我自由的力量,让我可以随心所欲,不被人操控的力量,可这次的事情后我才知道,我还是想要一个家。我从来没有这么怕死,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没人陪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我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杨康拉她坐在床榻上,“不要说了,激动了又该顺不过气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冰凉的嘴唇上,让她不要再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胸中不知什么在翻腾着,促使他脱口而出,“我给你一个家,属于你自己的家,你愿意吗?” 华筝抬着头看他,一动不动,穹顶的天光落在她晦暗的眸子上,杨康把手指拿开,然而她的嘴唇依然紧闭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屋中只见锅里的蒸汽在阳光中翻飞,不知过了多久,华筝终于正色道,“你在害怕。” “怕什么?”他虽这么说,手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华筝一字一顿地说,“你在害怕,你怕我答应你,只是为了留住你帮我疗伤,你怕我只是怕死,只是为了利用你。” 杨康叹道,“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他猛然把华筝抱在怀里,“即使是,我也无所谓。”他低下头来,下巴抵住华筝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明是你在怕。” “我?”华筝把他推开一点距离,微微抬起头,不服气地看着他,“你说说,我怕什么?” 说完她粲然一笑,“我什么都不怕。”说罢抬起头来,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冰凉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华筝转过头去,推开他钻到狍皮被里,“我困了,你出去吧。” “喂!不带这样的啊……”杨康去拍她肩膀,却见她侧脸连耳朵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于是笑问道,“睡着了?” 华筝把头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说道,“睡着了。” 杨康笑道,“小心别把自己憋死啊。行啦,我出去,你歇会儿吧。”说完掀开帘子出去,飞身几步找到了来时的马,翻身上去策马狂奔,跑出一段距离后,便开始放声呼喊起来。 等心情平复后,他策马而归,这才悔之不迭,方才怎么竟然忘了收束内力,那呼喊声中气充沛,怕是能传出百里地,更 作者有话要说:唔,收到了负分,总的来说,第一次的负分值得纪念~ 感谢司马老师的鼓励,还有因此送我的这句话: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by莫言的获奖演讲) 感情戏必死星人表示这章又是挤牙膏状挤出来的,请原谅我的更新速度,毕竟明天要开题答辩啦~希望木有写崩~请多提意见哦亲,星星眼望~~ 第67章 极北之地 杨康知道自己此时在一个传说中的地方。 极北之地,比女真人起家的白山黑水还要冷,还要富饶,还要凶险,有着更短的白昼和更为漫长的黑夜,在女真人的传说中,那里是众神祗大战之后休息安眠的地方。无尽的森林和荒原中,生存着一些语言各异的未开化部落,他们会在严冬来临时向南迁徙,贸易珍贵的毛皮和药材。 这些部落多以氏族为单位,一个部落就是一个家族,他们在茂密的丛林荒草中迁徙,相互往来甚少。然而成吉思汗的力量辐射到了这片不毛之地,将这个向来只有零散部落的土地凝聚成了一个统一的王国。 这个王国的疆域,覆盖了从北冰洋边缘到冰封万里的西伯利亚平原,一直往南到广袤的乌苏里江流域和连绵的大小兴安岭,寒冬一来万里冰封,是名符其实的冰雪王国,外人称之为卫拉特王国。而在这片荒凉土地上生存的人们,除了在斡难河一带起家的孛儿只斤部蒙古人,都是一些统称为斡亦刺惕的部族,这个名称可以解释为“林中百姓”。他们同以饲养牛羊为主要生计的蒙古族不同,更多地依赖于天地的馈赠,密林中的走兽,湖泊中的游鱼,天空中的飞鸟,都是他们的财富,虽说他们也需要饲养一些牲畜,但多数是为了提供骑乘拉车的脚力,并不以此为生计。 这个王国的实际统领者,是成吉思汗的女儿扯扯亦坚,她的丈夫在这几年来里,多半时间都是作为成吉思汗的亲卫队南征北战,远远多于留在部落中的时间。而扯扯亦坚的到来和统治,实际上让这些苦寒之地的子民得到了极大的福祉。 柔顺光滑的貂皮,珍贵的鹿茸人参,稀有的木材,再不像以往一样只能换得少得可怜的生活用品,而是以公道的价格换来了结实的棉布,温暖的绒毯,还有坚硬的铁器,甚至还有西域的美酒。内部的纷争和厮杀被统领的威严和公正化解,能干的猎人被集结起来,向深山中的珍禽异兽展开围猎,老弱妇孺在部落中烧火缝补,抵御漫长的寒冬。 还要再过上几百年,西方的俄罗斯人才能摆脱金帐汗国的统治,将哥萨克骑兵的铁蹄延伸到西伯利亚,直至后世的俄罗斯,西伯利亚平原的居民也依旧以所谓的鞑靼人为主,即是这卫拉特王国的黄种人后裔。 这里的景色自有一种荒蛮之地的独特味道,天地造化令人叹为观止,杨康和华筝骑马并肩行走在雪原之上,巍峨的山脉刻画在浅蓝色天际之中,朦胧的雪顶泛着淡淡的白光。空气冷冽而纯净,每吸一口都仿佛被冷水清洗一遍,华筝突然说道,“这是蒙古帝国的大后方,与任何敌人和战争都没有接触。” 杨康笑道,“那是当然了,北面就是北冰洋,难道去攻打北极熊不成?” 华筝微微笑道,“可惜就是太冷了。”杨康猜到她未出口的后半句,是想说不然就在这里生活也是挺好的,笑道,“我不怕冷,你也不怕,不是挺好的。就是……” “恐怕你娘是受不了的。”华筝毫不迟疑地接口道,略微皱眉,看向冰封的河水,几个小孩正在冰面上比试谁滑得远,她看着看着,又微笑了起来。“西夏已经正式称臣了,我们可以从直接从蒙古去到西夏找你爹娘。” 杨康推算此时杨铁心和包惜弱应该还在西夏,心叫不妙,华筝安慰道,“听说只是大军压境,还未打,西夏王就求和,把公主嫁过来了。你父母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我又要多一个小阿妈了。” 杨康松口气后,想想虽不觉得意外,还是忍不住感叹,“又一个金国的盟友。”华筝疑问道,“又?你是指?” “沙陀人,也就是汪古部。”华筝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说呢,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们在我很小时就跟蒙古结盟了,倒不知道之前是金朝的盟国?” 杨康耸耸肩,“说是盟国,但毕竟还隔着大戈壁,来往不多,他们也很弱小。十几年前他们背弃金朝同蒙古结盟,金朝也并未采取什么行动。只能说他们的首领确实好眼力,在成吉思汗还没崛起时,就站好队当了亲家。” 华筝摇头道,“岂止啊,其实那时是我父汗兵败逃亡最落魄的时候,比他强的部落比比皆是。不过也只有族长有个好眼力吧,他们其余的贵族都希望继续依附金朝,因此还叛乱杀了他们父子,也就是我三姐姐的公公和丈夫,我三姐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这个叛乱杨康也有所耳闻,后来成吉思汗替自己的亲家和女婿报了仇,他的女儿又嫁给了汪古部新的统治者。蒙古女人不会为夫守节,全部都要再嫁,尤其大汗的女儿,要用婚姻维系一方势力,而华筝和郭靖的亲事算是最为自由和任性的了。 华筝听了他的感想,笑起来,“女婿总会有新的,女儿却不会变,这就是所谓‘铁打的女儿流水的女婿’。至于我就算有原著的金手指,最开始不还是要同王罕的克烈部结姻当他孙媳妇。王罕战败之后,他弟弟倒是把自己两个女儿送来了,一个嫁给我父汗,一个嫁给我小哥哥托雷。” 杨康啧啧叹道,“这关系乱的,你们还能搞清楚辈分么。” 华筝道,“都这样,也就无所谓了。”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转开话头,“其实我是不建议让你爹娘再往南去云南,云南多是少数民族,封闭排外,各族之间也小有战乱纷争,山路难走,瘴气毒虫又多,不见得就是世外桃源,更何况迟早也会被战乱波及的。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不往南逃,反而往北走,去到我三姐姐那里。她嫁去汪古部,沙陀人很久前不再游牧,定居下来,都住在建好的城池中,他们的国土在中原西域交界处,很多商队来往,各种民族宗教都有,并不排外,最重要的是,那里往后很久都不会再打仗。” 杨康在安排杨铁心包惜弱逃走时,便对他们说,杨铁心是朝廷重犯,自然不能回南宋故乡,因而去到金朝势力不能触及的边陲之地。云南地势封闭难以行军,向来都是离战乱最远的地方,而西北他却从来不敢想。 难道要将他们安置在蒙古帝国的心脏中去?就像台风眼反而是最平静的地方一样,那里,也是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最为安宁和富庶的地方。 华筝见他没有异议,微笑道,“冬天最冷的时候要来了,没办法两个人上路,就只好在部落里过冬吧。等春天来,我们就往西夏去,西夏这次臣服是暂时的,我们趁还安全的时候把你爹娘接出来。” 杨康笑道,“然后顺便去西夏看看有没有当时逍遥派的遗迹么?” 华筝哼了一声,扭头道,“嗯嗯,没错,这才是主要目的,其他都是顺道做的,还装出一副我在施恩帮你的假象,不要被我骗了哦。”杨康逗她道,“你想帮你的公公婆婆,怎么也不能算到对我施恩吧。” 华筝一偏头,斜眼看了看他,笑嘻嘻地道,“说到这个,我突然后悔答应你了,我可不想要长得比我还漂亮的婆婆。”杨康笑道,“这是啥考题,不是落水救老妈还是救媳妇,而是老妈和媳妇谁更漂亮?我不上这当,装没听见。” 华筝本来笑得颇为开心,忽然又低落起来,“一具暂住的皮囊罢了,漂亮也不是我的功劳,没什么好得意的,不漂亮又有什么关系……”话音未落就被杨康打岔道,“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如果我穿过来的皮囊是个猥琐胖秃子,肯定跟你没戏了。”说完,就听华筝噗地一声笑,又把视线落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好吧,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了。不过皮囊么也没那么重要,欧阳克比你还帅还多金,不过大冬天摇扇子的德性还是见一次就想踹一次。” 杨康沉声道,“人总要知道哪些东西是自己的,哪些东西是借来的。可惜我也不知道除了原本那个小王的皮相和地位,还剩下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是半吊子,无论什么,都没有做到出类拔萃过,我甚至都觉得,也许各个方面都还不如他本尊。” 华筝乜斜着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要出类拔萃,又不是要参加选美。为什么要比原来的强,又不是什么pk赛,也许人家的练武天分文学素养就是比你高很多。有机会穿是让你再有次机会好好活,跟个死人过不去不是有毛病么。” 杨康便问,“那你呢?不担心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么?” 华筝表情凝滞了许久,最后慢慢地说道,“有些东西,我若不要,自然依旧不是我的。有些东西,我知道如何拿来用,那自然会变成我的。”她说得极慢,末了笑道,“我之前是想,不管怎样,先争来再说,至于有没有命享,那就不管了。” 两人慢慢地走,马儿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想纵情驰骋一番,却一直被骑手牢牢拉住缰绳。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华筝的头发和马鬃在风中肆意飘扬,远远将他抛在身后,而如今,却只能提缰缓行,略走快些就会吃不消。 杨康心中喟然,转头去看天际的云,北地的天空格外蔚蓝高远,丛丛叠叠的圆形灌木覆着白雪,像是一个一个精巧的蒙古包。风声呼啸中,隐约听见树枝窸窣,稍微留意,就见一只动物在灌木丛中呆头呆脑地张望。 他来这里后认得不少野兽,一看那又大又圆的耳朵,就知道是只呆狍子。杨康搭箭射去,那狍子却猛然一跳,一跃出好几丈远,屁股上的一撮白毛一晃,就钻进林子不见了。 他从小就练习过弓箭,却极少打过活物,见这一箭射偏了,华筝伏在马背上笑,等笑意平息后,她才道,“冬天弓弦发涩,你这样射怎么行。”说罢讲述要领,杨康依言试了试,果然准头好了很多,只可惜那狍子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华筝微笑道,“你的基本功足够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差经验而已。过几天要去打冬围了,你也跟我们一去吧。” 围猎要在有威信有经验的老猎人的召集下进行,围住一个山头,齐心协力,将围圈里的猎物统统收归囊中。打围有时节,当地的俗语说,春围打鹿茸,冬围打皮子,秋冬时新长了一层细绒的皮毛厚实柔顺,是最昂贵的奢侈品,小到灰鼠狐狸,大到豹子老虎,都是弓箭下的目标。 杨康便问,“你也要去么?”华筝笑盈盈地道,“我的箭法你还不知道。况且,除了参与打猎,我还必须做些事情,需要你帮忙呢。” 没过多久他就知道是什么,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深山中为了打冬围建立的临时营地,这里和扯扯亦坚的驻地风俗截然不同,可以随拆随走的撮罗子用驯鹿皮覆盖,而不是羊毛毡,一路上也很少能再见到牛羊。普通的林中百姓大多饲养驯鹿,这些耐寒的生灵来自于亚极地带的西伯利亚苔原,驯养后被散养在林地,以苔藓为食。它们无论雌雄都长着高高的多叉犄角,被系上彩条带互相区分,厚实的蹄子不怕冰壳,健壮的身子形状似牛,拉车骑乘都毫不费力。 扯扯亦坚执意保留了她作为一个蒙古人的生活习惯,她坚持如一个蒙古女子一样饲养骏马和牛羊,马队就是她出行的仪仗,铺了羊毛毡子的蒙古包则是她的宫殿,所有的人见到都会向尊贵的“别姬哈敦”敬礼,这在蒙语里,别姬是公主的称号,哈敦则有大地和女王的双重含义。 这是在她直接统领下进行的最大范围的冬围,集合众人之力捕杀危险的熊和野猪,先头派遣的猎手已经探查了林中动物行走的踪迹,又在山脚下搭起帐子,升起篝火,等待后续的大部队。扯扯亦坚和华筝并肩骑在最高大的两头驯鹿身上,她聘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猎人作为猎头,那个老猎人性情孤僻沉默,却是判断野兽踪迹数量的第一把好手,他穿着皮袍,一路上也骑着一头驯鹿在两位公主身后不远的地方。 杨康则和众猎人一样穿着普通的皮袍子,跟在更靠后的地方。那袍子厚实宽松,长到靴子,上马时虽有些不便,但之后就能保护腿脚不受寒风的侵袭,宽松的前襟被皮绳束住,怀中放着肉干奶干和酒囊水袋,足够三四天的量。这些林中百姓的穿衣风俗同蒙古族的倒是极为相近,对于猎人来说,可以用来携带打猎时充饥的食物,追踪狡猾野兽可能要连续伏在山林草丛中好几天不得休息,而对于牧民来说,不止是携带食物,最必要的还是能把风雪中冻僵的羊羔带在怀中。 扯扯亦坚和华筝两人原本都带着高耸的绿松石嵌银华冠,一身的貂裘光润华贵,提缰的手上是灰鼠皮手套。可一到了驻营地,华筝就换上一套据说是祭神用的法衣。 那套法衣头冠上缝满熠熠发光的鱼鳞和缀珠,顶部是九叉的驯鹿角,上面挂着好多小铜铃,肩膀上层叠的洁白雀羽似是天鹅的尾羽,神帽和神裙上挂着各种颜色的动物皮毛剪裁出的细带,有毛的一面保留皮毛,另一面被染上红蓝色,皮袍的下摆坠着打磨光滑的各类野兽的骨头,胸前一面闪亮亮的护心铜镜,一看就十分沉重。 杨康被这套衣服的前卫风格惊呆了,一时竟然忘了如何开口取笑,等回过神来,也依旧不知道如何吐槽。华筝原本身量较高,帽上的鹿角更显得身材高大,腰上一圈金闪闪的金铃和小铜镜,一走动便铿锵作响。 女真人入住中原前也笃信萨满教,一概习俗都大同小异,萨满教笃信自然万物有灵,通过萨满与神灵沟通,而兽皮兽骨鱼鳞鸟羽都是法衣的通灵之物。而这套法衣的繁复贵重依旧让他倒吸一口气,“好家伙,这一穿上要重多少斤?” 作者有话要说:开题被鄙视彻底然后要求重做,坑爹啊,果然我还是太不用功了 险些又沦落为月更,追文的童鞋真是抱歉,既然末日没有到来,那么还是要继续更新的 许久没写,过渡章节找找感觉先 ———————— 驯鹿鄂温克人从什么时候开始驯养驯鹿,目前无从考证。在唐代,驯鹿鄂温克人的居住地被称为“鞠国”。据宋·欧阳修编撰的《新唐书》(卷二百一十七下)记载:“又有鞠,或曰,居拔野古东北,有木无草,地多苔。无羊马,人豢鹿若牛马,惟食苔,俗以驾车。又以鹿皮为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拔野古即今贝加尔湖东岸之巴尔古津地区,这可能是我国驯鹿最早的文字记载,说明当时的驯鹿鄂温克人已经驯养驯鹿,并用于生产生活。以后的元、明、清等朝代,都有驯鹿鄂温克人和驯鹿的记载。 嗯嗯,去查了查,这个时候写他们养驯鹿应该是没错滴~ 这章感觉断的地方不对,就补上了,半更好像不太好,以后尽量避免哈~ 第68章 祭祀之舞 华筝整理着身上的飘带,似乎也在对自己装神弄鬼的样子忍俊不禁,“少说也有百来斤吧。喏……你看,鹿皮,虎皮,豹皮,狼皮,熊皮,獾皮,狐狸皮,打到的猎物把皮子裁一条下来,外加一块骨头。”她一低头,头顶的鹿角险些戳进杨康眼睛里,鹿角上的铃铛晃得头晕。 带着这么一副头冠,头略略一偏就重心失衡,杨康无奈替她扶住上面的鹿角。那副鹿角架颇大,十分沉重,想必曾经是一头十分雄壮优美的公鹿,他数了数上面的犄角道,“我记得说鹿角的分岔数,就是萨满的等级吧。” 萨满在魔兽世界中是混合系的法师,想必也是取材于真实历史中的萨满。萨满教是一种崇拜自然力的原始宗教,只有部落中最优秀的人才能成为萨满,他们需要懂得识天时,辨草药,断生死,医病痛,要有最明智的决断,找到最好的猎场和牧场,甚至指出一场战争的胜败利弊,他们是部落的预言家,建设者,医生还有军师,甚至可以说,部落的强大与否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萨满的能力,部落首领遇到事情都要向之请教,甚至很多部落的领袖本身就是萨满。 萨满有出众的智慧,同时也决不是运筹帷幄弱不禁风的军师,他们一旦脱下法衣就都是勇敢的战士。想来也是,动辄百斤的法衣穿着跳上半个时辰的祭祀舞蹈,并不是普通人能吃得消的。 华筝正了正沉重的头冠,“那是自然,九叉的就是最高了。” 杨康细看那法衣,和她身材贴合得极好,毛皮没有磨损,铜铃铜镜毫无锈迹,显然并非是从老萨满手中传承得来,而是这两年来新制的,便问,“你这么年轻做大萨满,就不会有人不服气吗?” “比起资历,人们更喜欢天才的传奇。”华筝眯着眼睛笑道,“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神迹和福音。” 女萨满并不少见,而大汗身份高贵的小女儿,幼年听到天神的启示在外远游,以白色的神雕作为坐骑,身姿像天鹅一样轻盈,能消解伤者的痛苦,从地府带回病者的灵魂,她祭祀过的战争无一例外地大获全胜,她能独立猎杀凶残的熊瞎子,猎到了神袍上所需的全部飞禽走兽,如此种种,该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传奇? 但这草原上的人,谁会想得到神迹的背后究竟是什么。(.)衣袖上的彩带,每一条都是一个被治愈的重病人的谢意,裙上的兽皮兽骨,每一根都是萨满主持了祭祀的围猎或者独立猎取的猎物,层层叠叠的飘带,就是身为一个萨满的成就和荣耀。 而华筝身上的带子已经多得难以数清,在她从桃花岛回到这里后的不到一年里,她究竟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了多少地方,救治了多少人,猎取了多少野兽,才能有如此一件法衣? “不要数了,我也不知道多少条。”华筝打断他的视线。 “一条布带是一个病人,一条皮带是一次捕猎,全都是你自己拿到的么?”华筝略撅了撅嘴,“没人会帮我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拿到一条就是一条。” 杨康笑道,“那铃铛呢?数量有什么讲究么?”华筝噗地一声笑,“能带动多重就放多少呗,铃铛越多越重越响,气势和效果越好。你也可以考虑转行跟我混吧,装神弄鬼太适合学武功的人了。” “这么重,你扛得住么。”杨康知道这些装饰可不是让她穿戴着扮做金装佛像被人膜拜的,而是要在祭祀时跳起舞蹈,铃音清脆,铜镜闪耀,飘带飞舞,让法袍上附着的鸟兽万物的灵性释放,从而和天地神灵沟通。 华筝顶着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装饰走了两步,发现步伐十分涩滞,只好低声道,“那就摘掉一些吧。”最先卸掉的是一条嵌了铜镜的头带,紧接着是一条类似的腰带,除此之外的铃铛都是扣死在衣服上的,杨康问,“少带东西被人发现会咋样?”华筝耸肩道,“根据祭祀的不同,装扮本身就要有所区别的,没人会发现有问题。不过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把这些装饰都做成活扣了。” 杨康笑道,“那你若是一路跳一路掉铜子,岂不是成散财童子了。”他看华筝带着剩下的重量走了几步,依然觉得她步子沉重,“还是太重了,你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参合这个了吧……”华筝笑道,“放心啦,我不会拖太久的,而且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吃药,加上你九阳调理,基本的跑跑跳跳还是没问题的。” 此地盛产鹿茸,鹿茸补精髓强筋骨,药性又温和,最适于调养久病后的虚弱,她每日拿最优质的黄鹿茸研末服食,倒是精神越发好起来,筋骨也略有回转的气象,只是毒性深埋,内息紊乱,需要他人以内功相助维持。(.)故而杨康依旧对她参与祭祀感到担忧,“我知道祭神要跳很久的,何况还有这么重的衣服,万一你力气不足忍不住调用内息,又走岔了怎么办?”华筝当即抗议,横眉道,“什么都不让我做,干撑着多过几天又有什么劲! 杨康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就可劲折腾吧,折腾完了再来折腾我。”华筝体力透支得愈厉害,他来疗伤所消耗的力气就越大,幸而大部分时候他都还能留有余力,想来稍微让她找找乐子也不妨事。 见他点头,华筝笑逐颜开,转眼间又拿出一套类似风格的衣服,同样的花饰图样,缀有一些铜镜兽皮,却没有铜铃和飘带。杨康顿觉有些不妙,“这是什么?”她嘻嘻笑道,“助手a的衣服嘛。” 饶是冰天雪地,他感觉到脊背上一丝冷汗,“谁是助手a?” 华筝笑眯眯地说,“你说呢?”说着就来扒他衣服,“换上换上!看你还笑话我。”杨康抗议道,“我又不会跳大神啊,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看他一脸窘态,华筝似乎心情大好,“谁让你跳了,助手a难道还想抢风头嘛?你就在旁站着,能帮我省点力气,比如要往高了跳的时候,我踩着你肩膀,然后你把我往上丢,就不用我自己用力了嘛。” 她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以前我当然都是自己独立完成的,不过为了避免你在事后抱怨我残酷压榨你那点可怜的内力,所以还是偷偷懒吧。”杨康无奈笑道,“好好,我自己穿,你消停会儿,省点儿电。” 等换上衣服,他低头看看,走动两下,只觉得上衣的羽毛在晃来晃去十分碍事,“我现在觉得,你是为了不想一个人丢人,才拉上我垫背的。”华筝捂嘴笑道,“我觉得你穿挺好看的。”杨康四处找不到镜子,猜想他上衣的羽毛和下摆的兽皮,肯定和游戏里的兽人族装扮如出一辙,只差在脸上敷油彩了。 他说出来后,华筝就开始笑,“你以为脸上能幸免么?一般都是要涂上的。”杨康不信她愿意把自己弄成京剧脸,立即吐槽道,“你能忍受那些颜料涂在脸上才怪呢。”华筝听了似乎想扭头撇嘴,但是被头顶的鹿角压得不想动弹,只龇牙咧嘴地笑了下,“就是么,多麻烦还伤皮肤,戴面具多好。” 说完就示意他打开另一边的小箱子,打开拿出了一副面具。 那副面具掂在手中几乎没什么重量,仔细一看原来是用白桦树的树皮制成,银白色的表面上用浓墨重彩绘着质朴简洁的花纹,华筝将面具笼到面前,系紧带子固定住,一边道,“还好面具都比较轻。” 在华筝戴好面具转过头来,只见那具面具眼睛处的空洞被刻得细长,斜飞入鬓,颇像狐狸的面孔,瞬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和压抑。不得不说,方才他看见华筝的奇异服装便适应了许久,只因还能看见她的面孔,就也不觉得错乱,可一待面具覆盖了熟悉的面孔,便一瞬间再现了恐怖小说中“熟悉的人突然变脸成了妖怪”的诡异场景。 面前站立的人仿佛换了一句躯壳,找不到哪怕一丝熟悉的痕迹,调皮的笑靥被僵硬的假面遮盖,轻盈的体态被束缚在沉重的披挂里,优美的鹿角架与之浑然一体,显得面前的人足足有三尺多高。 表象声色,何为真,何为幻。 华筝仿佛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不是吧,吓到啦?”说罢从袖袍里伸出一只带着串珠的手来,杨康握住那只冰凉细长的手,觉得心安下来,“嗯,感觉你被妖怪吃了,琢磨这可咋办,把妖怪杀了从肚子里把你掏出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 面具后面穿出噗的一声笑,“那就陪我一起当妖怪吧。”说完,她把另一只面具往他脸上一按,示意他系上,两人互相检查一番,没有纰漏之后便前往祭祀之处。 冬围的营地在河谷中,已经搭起一个高高的祭台。这些猎民习惯游猎,每到一处都要砍下木杆临时搭起撮罗子,也都算是半个木匠,只是这祭台十分简陋,跟中原的精致戏台根本不能相比,几乎就是原生态的木桩拼凑而成,连树皮都没刨,更别想要平整的台面了。只见华筝站在祭台边上,轻轻踏起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祭台中央。她手里拿着一只牛皮的双面鼓,上面绘着赤红的兽纹,鼓边上也镶了一圈铜铃,那铃铛大且重,摇一下便响一声,不会有琐碎的余音。随着她敲和摇的变换,鼓声和铃音交错,组成了一种古朴的韵律,拍鼓摇铃的动作与她的步伐十分协调,最奇的是她身上其余的铃铛竟然全都纹丝不动,没有一丝杂音扰乱节奏。 鼓声慢慢加快,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两只白雕在她头顶低低的盘旋,杨康心惊肉跳,看她踩着脚下一根根凹凸不平的圆木,看她每一次落脚都很稳当,便也按照她说的去到台边略低处。只见她脚步开始跳跃,双臂在空中舞动,身上铜镜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不定,全身的铃铛开始叮当作响。等走到杨康这边时,华筝一个跳跃到了他肩膀上,借着他双臂的发力跃在空中,几个轻旋后地落在祭台另一边,台下猛然爆发出阵阵发自内心的虔诚呼喊。 可以想象,在她武功还在的时候,跳起祭祀的舞蹈会是何等令人瞠目结舌,她可以轻松地跃起在空中滑过,仿佛带着风神的全部眷顾。 华筝戏谑的口吻显示她并不相信她真的能以此与神沟通,只是以此为他人提供信仰的寄托,可从小在这样的信仰环境中耳濡目染长大,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埋藏在心里,她一步又一步,都是坚定不疑地踏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将信念感染给所有人。 “山神白那查赐福给我们猎物,勇敢的莫日根,你们就是这山林的主人!” 熊熊火堆升了起来,烈酒盛在杯中,被小指分别弹向天、地、还有火堆,之后才被一饮而尽,完整的兽头被摆放在磨盘大小的木桩上,以感谢山神的慷慨,火堆边的舞蹈热烈而安静,以表达对山林的无限敬意。 成吉思汗的女儿豁真别姬萨满的帐子中,神帽神袍被随意搭在床铺边,饰带散落一地。祭祀完成之后,华筝几乎是被杨康背回帐子中的,萨满通神之后的昏阙是常事,便也无人对此大惊小怪。纵然已经偷工减料,这一通折腾下来华筝也早已气力不支,那些铜铃和飘带阻碍了运功疗伤,等费了大力气拆卸下来时,她已经半晕过去。 等外面的人声彻底沉寂,这边才运转了一周天的内息,华筝缓缓醒转,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道,“挺有意思的吧?”那兴致盎然的样子把一堆劝告直接堵在喉咙,杨康伸手盖在她眼睛上,合上眼睑,“你睡吧,我再走一圈。” 华筝乖乖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她内息刚才已经被调息好,这时再运转一次,倒是不需要伤者配合。 第69章 知生知死 大雪封山。 绵延的山丘十分柔缓,挺拔的白桦银光闪闪,厚厚的雪层下不知隐伏了凸起的树根还是凹陷的沟壑,积雪表面结了一层硬壳,狐狸猞猁能在上面只留下轻盈的脚印,驯鹿的蹄子却会踏破雪壳陷入其中。 猎手们弃了骑鹿,改用桦木刨光制成的滑雪板,在山林中飞速地穿行。这种木板被当地人叫做“察纳”,三四块连接在一起就是雪橇,在来时载着搭建撮罗子用的兽皮还有铁锅等用具,驻扎好之后就拆开来作为代步工具。 完颜康对此十分惊讶,女真族虽说也是游猎起身,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古老的滑雪板。现代精心打造的滑雪板还需要借助山坡的坡度下滑,这些原始山民却能踩着“察纳”流畅地绕过颇多障碍物飞速行进,他们手中撑着木杆,偶尔还要借助脚踏手推身边的树干保持前进的。 保持平衡,准确借力,控制方向,没有一定的经验是做不到的。华筝穿着灰鼠皮的小袄,跟扯扯亦坚坐在山下的驯鹿身上,没有动身的意思,杨康问她,“你也不会滑?” 华筝白了他一眼,“我会滑雪的时候你还没学会堆雪人呢。”诚然,铁木真的部族早年确实也曾经在山林中游猎,而这些林中百姓从小就穿行于山林,这次也有很多十岁左右的小孩跟着一同前来,都能十分娴熟地使用滑雪板。 “我们就在山下守着了,你要不就去表演个踏雪无痕?”杨康估摸自己也一时半会学不会滑雪,倒是可以用上武功来凑数,只要不踏破雪层的硬壳就行。 此时他出发的地方在这座山头的下风处,分成两队,野兽的鼻子极灵,一旦有人类的气味顺着风飘过来,就会立刻逃开。杨康曾陪同金章宗参与过几次秋围,知道围猎要合三缺一,有意留下一个口子让被围住的猎物逃出。等他们收紧包围圈,吹响号角并派出猎犬驱赶,山头上的野兽就会开始惊惶逃窜,冲向下风处的的山谷。 而那里,扯扯亦坚和华筝正带着猎手布好了陷阱。地面上挖出的巨坑被树枝盖住,又覆上别处移来的雪壳,又在树根下系上鹿皮绳拧成的套索。 猎人平日里单枪匹马捕捉猎物极其不易,经常要画上十天半月追索盯上的猎物,因此也练就了极其强大的本领,能够行走在树丛中不踏断枯枝发出声响,利用树木山石隐藏行迹,识别出各种飞禽走兽的足迹和味道。因而众多猎手将这座平缓的山头围拢起来,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同他们带的猎狗都没有发出过一声低吼,这些训练有素的猎犬紧紧跟随在主人身边,只等一声令下,就去撕碎野兽的喉咙。 完颜康跟随一个猎头,生怕拖了后腿而小心轻身起步,而众人并没有对他的参与表示出任何的异样。冬围对他们来说是一年的大事,人手越多,能包围的范围也就越大,能收获的猎物也就越多,尤其是平日里难以对付的凶猛野兽。这座山上的野兽踪迹早就由最有经验的老猎人勘察过了,山南有股泉水冬日里依旧流淌,是诸多动物的饮水之地,还有一处熊瞎子的巢穴。而冬季是猎取黑熊的最好时节,最为肥美的熊掌,还有胆汁充沛的熊胆都只在这个季节。 包围圈形成了,两队人的头领在山南处会和后,向天空射出一只响箭,顿时山脚下的的围捕圈开始回应,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猎犬的狂吠,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方才还一片死寂的山林突然骚动起来,狍子野鹿从树丛中跳跃出来,包围圈渐渐缩小,体型较大的猎物渐渐被驱赶到了山南的出口,偶尔也有慌不择路的飞鼠山鸡想越过包围圈,最后都撞在了弓箭上。 突然林中有什么嚎叫起来,惊起一群鸟雀,原来是洞里蹲仓子的黑熊被惊扰了。周围的猎民停下喊道,“是老爷子!”又纷纷脱下帽子鞠躬,复而继续拿起扎枪弓箭前进。山林中游猎的民族都或多或少有着对熊的敬畏和崇拜,熊被认为有灵性的,猎民都称之为“老爷子”,不能直呼为熊,否则被见怪了可就打不到猎物了。 那是一头成年的公熊,站立起来足足有九尺高。这种熊平时很温顺懒散,可一旦面对狂叫的狗就变得狂暴,站起身来怒吼想将其吓走,可这些猎犬几乎都是藏獒血统,被喂养得犹如小牛犊般大小,忠诚而凶猛,敢于和这山上任何凶猛的野兽搏斗,并不肯退却。那熊见人多势众,又无法威吓,便转身奔走起来。 那熊左突右奔,见几面都有人,转身向山下跑去。包围圈继续收紧,黑熊也同其他野兽一样,向南面的山脚跑去。杨康见那熊凶猛,恐怕不好对付,便凭借轻功飞身而出,赶在最前头到了埋伏地。 只见那里已经有好几头野猪被插上叉枪奄奄倒地,更不用说獐子袍子花鹿罕达犴,黑熊闻到血腥味,大声嚎叫起来,几只猎犬扑上去咬它的后背脖颈,都被狠狠地甩出去。 猎民见状,打呼哨把猎犬叫回,猎犬有些被摔伤,轻声呜咽着求主人抚慰。众人持着叉枪,不敢距离太近,有最好的猎手拿着强弓硬弩,只等一声令下。 扯扯亦坚弯弓对准黑熊,她的箭法也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只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箭射入黑熊的左眼。只可惜箭力未透,熊眼睛受伤越发狂暴,杨康赶到华筝身边,低声道,“我用弹指神功,你做做样子。” 华筝见他回来,微微一笑,便从驯鹿背上的鞍子上站起,而杨康已从她的箭筒里拗下一个箭头,扣住一弹,声音空破,一声凄鸣之后,那箭头打到另一只熊眼上,穿头而过,熊巨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倒下。 众人欢呼起来,这是扯扯亦坚哈敦和火真别乞萨满一同猎到的山林中的最凶恶的野兽啊! 大熊的腹腔被剖开,带着血腥的热气扑了出来,蓝紫色的小囊被小心地切了下来,盛放在银碗中,递给了扯扯亦坚。她用鹿筋将胆口扎紧,用小银刀剥去胆囊外层附着的脂肪,套上细纱袋,悬挂在一个细巧的木架上,悬入一只放了石灰包的陶罐中,令其慢慢干燥,又套上罐口包上毛皮,以免结冰。 这是山林的珍品,一枚熊胆能换来最多的油盐衣物,自然要小心保管。接下来是分割下来的熊肉,红通通地被丢在沸水锅里,所有的人都在火堆边拍手唱歌,手舞足蹈。杨康被围猎气氛感染的心情有些淡去了,不怎么想看血淋淋的场面,便把头转开正对了华筝。华筝笑道,“怎么,这就叫君子远庖厨?” 杨康笑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所以说孔圣人虚伪么,只要不看不闻离着屠宰场远远的,就可以安然地吃肉了。”华筝抿嘴笑道,“你们道家一天不编派儒家两句就难受啊。” “猎民杀兽取肉为食物,也是其中一环了,哪还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华筝出神叹道,“野兽没有老死一说,谁也没见过哪只野兽垂垂老矣还活着。脚力开始衰颓,利爪开始发钝,感觉开始迟钝的那一天,就是死期了。”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不会因人悦生恶死,就网开一面。 这时的熊头被套上细蒿编制的细花冠,众人发挥出所有想象力,用有限的材料将那熊头打扮得花枝招展,随后作为贡品平放在一个磨盘大小、看年轮足足有两百年的古木树桩上,人都说那是山神的桌子,又排着队过去鞠躬。 华筝推他也去行礼,笑道,“凶手,去给老爷子告个别吧。”杨康随她也到了队伍中,等面对那只紧闭双目的熊头,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感觉。猎民叫熊为老爷子,并因为熊的直立而行,抱子而哺,认为熊是人类的祖先,熊变人人变熊的传说在篝火边的故事中屡见不鲜。然而,这也并不妨碍他们捕杀分食。 华筝这时指着篝火问他,“你想去跳舞么?别一直蹭着我这里干坐着。”他笑道,“才不,你想支开我一个人偷吃熊掌吧。” 华筝笑道,“你还惦记熊掌呢?那个可要烧上好久才能吃。”杨康道,“当然了,熊掌难熟,古代因为没把熊掌烧熟而被砍死的厨师知道有多少么?” 她眼睛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熊掌被埋在火堆下面慢慢煨熟,“上次吃到还是六七年前,想到都有点儿馋了呢,而且熊掌可以御风寒,益气力,最好不过。你现在知道我为啥来这里了吧,这里的寒冷,滋补的食物和药材,最适合我现在的身体。” 火堆边的人在唱着,跳着,华筝继续道,“而且,我原先很讨厌这种这种吵吵闹闹,觉得又无聊又吵闹得头疼。现在我却很喜欢,这里,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活着。在这群人里,你没办法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 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他,“你是不是一直担心我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说真的,活着这么痛苦艰难,死又那么轻松,为什么人都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呢?” 杨康叹道,“人都喜欢知难而上吧,除非实在没有勇气了。” 华筝微微笑道,转开了话题,“刚才白雕送了信来,说派去西夏的信使回来了,已经找到杨铁心和包惜弱。只是他们不愿意先搬去沙陀,要等你到了才肯离开,我们开春了就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种田,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啦啦啦 忘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了,今天开学上火车了啦~ 另外,一直忘记了,感谢扔地雷手榴弹的几位亲,鞠躬,谢谢支持 第70章 久别重逢 春雪刚融,华筝和杨康就启程了。(.无弹窗广告)同行的是一千名卫拉特部的勇士,他们的征途是遥远的西方,前往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麾下。这是一场残酷的交易,部落获得了安宁威望与财富,付出的是年轻力壮的战士。 这是传统与宿命,亦是光荣与骄傲。杜甫诗中“爷娘妻子走相送,牵衣顿足阑道哭”的景象并不存在,出征的人并无伤感与不愿,反倒是热血和向往多一点。 于农耕民族来说,服役意味着荒芜了田地,于游牧游猎民族来说,战争意味着战利品。也正因此,中原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的全民皆兵无计可施,也正因此,无论契丹女真还是蒙古,只要去到了中原,接受了农耕拥有了财富之后,就再也无法披坚执锐所向无敌了。想到这里,杨康又不由得想起动荡的金朝政局,短视无能的新君,为国担忧的老臣,报国无门的热血之人,还有昔日国之栋梁、今日备受排挤的完颜洪烈。 卫拉特的年轻战士们一路向西,从当年苏武牧羊的北海一路走过广袤的呼伦贝尔草原,翻过大青山,继续向西到达传说中霍去病奉命出征匈奴后大获全胜的狼居胥山,再向南,便是蒙古与西夏边境一带的贺兰山了。 贺兰山之东,即为塞上江南的黄河河套,山之西,便是茫茫荒漠,向北是万里戈壁,向南是富庶的西夏国。人曾留诗“贺兰山下阵如云”,这里山脉绵延,关隘险要,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岳武穆当年在满江红中曾写,“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便正是此处。千年来,匈奴,鲜卑,突厥,党项,女真,诸多民族都曾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征伐决断。 鲜血浸染了黄沙,史诗在风中呢喃。土地的反复争夺,流民的不断迁徙,侵扰与驱逐,赶尽杀绝与水乳/交融,是茫茫大地永不消弭的主旋律。 他们在贺兰山脚离开队伍,只身前往西夏。成吉思汗颁布定制,凡是蒙古及其属国的领土上遍设驿站,每座驿站分配两万户负责供给人手牲畜,蒙语称为札木。这些驿站第一优先保证成吉思汗与诸王的军政信使往来如飞,还有偿为往来商旅提供休息住宿,以及必要的护卫。(.无弹窗广告) 华筝在路途中,曾派信使前往汪古部的都城敖伦苏木,送信给她三姐姐阿剌海别吉。信使一路换乘快马,循着驿站一路追索,十日后就找到了慢慢前行的华筝,将孛儿只斤王族才能持有的通行令牌带还回来。 那令牌黄澄澄亮闪闪,是用黄金和象牙打造,上面铸刻着一头苍狼。 许多蒙古部族都将狼作为家族图腾,而古蒙语中“孛儿贴赤那”意为苍狼,孛儿只斤氏与之一音同源。而孛儿只斤氏视孛端察尔为始祖,出自孛端察尔的诸氏族部落概被称为“尼伦”(黄金),即后世所称的黄金家族。因此这枚铸有苍狼的黄金令牌只能由成吉思汗的亲族持有,三公主阿剌海别吉监制派发,能够在帝国中各级驿站和使馆军营中通行无阻。 华筝常笑称杨康已经变成她专属的人形理疗仪了,被她拖累了赶路速度,但因持了令牌沿着驿站一路驰骋,每到一处就能给马车换上最矫健最精力充沛的骏马,行程反而比预计缩短了一半有余。 二人很快就入境到了西夏。半年前刚被兵临都城,送出公主和亲的西夏国此时已经成为蒙古的附庸,因而入境毫无困难。等绕过都城向南几百里,到了一处县城,便是杨铁心包惜弱夫妇暂时避难的地方。 那里有个小道观,香火不旺,有几亩田地几间民房,观主曾是全真记名弟子,受丘处机亲笔嘱托,在道观旁安顿了杨铁心夫妇。他和华筝在道馆门口下马,求见观主后,那位细论起来和杨康平辈的道长十分谨慎,满口扯些风景观光修身养性,直到看了信物铁枪头,这才派人带路。 杨康心情不定,能见包惜弱自然是期待已久,但这就意味着同时还要见到杨铁心,和这个只见过数面却要当做父亲的人如何相处,着实犯难。 带路的小道士带他们沿山路走上百来丈,指向目所能及的一间民房便告辞了。怕马蹄声惊着隐居之人,二人下马缓行,约摸三百步便到了民房前,只见柴门临水,春花满畦,包惜弱穿着一身粗布青衣,立在菜篱边上,含笑看着地上啄食的小鸡,杨铁心则在茅屋旁砍柴,一片农家安逸,岁月静好的景象。 二人听见马蹄声后,见到是杨康和华筝两人,顿时喜形于色,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几人相互询问分别后的境遇,杨铁心和包惜弱倒是一路顺利潜逃至西夏,没有经历太多波折,只是杨康迟迟不来让他们颇为担心。杨铁心道,“我宽慰你娘说,你是怕把那金……朝王爷引来西边才耽搁了,可你娘总是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 杨康见包惜弱憔悴了许多,十分歉意,“让娘担心了。” 杨铁心继续道,“上月我听说蒙古兵临中都,金国兵败,已经迁都到开封了。就知道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再来搜捕我们,孩儿你也定会很快来会合的。” 杨康沉吟道,“孩儿这段时间一直在塞外,并不知道中原情况,来西夏也不曾经过金朝领土。”说完却不由自主看了华筝一眼,他们赶路赶得急,几乎片刻不离,若是月余他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她刻意隐瞒是不可能的。 杨铁心苍老的面孔变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地说道,“现今朝廷终于励精图治,和蒙古订约,终于要一雪靖康之耻,杀一杀那些金狗。我们已经准备好上路,就等着你回来后一同回临安老家,参军报国,不能空负了一身武艺。” 杨康听了后竟冒出冷汗,胸中隐隐还有一小股怒火,这时却听见华筝扑哧一笑。这笑得很不合时宜,凡在他人热血激昂之时发笑,总有种讥笑的味道。 杨康知道华筝并不喜欢杨铁心,按此时的标准来说,杨铁心也算是讲义气的男子汉,可偏偏在她看来最不可取,重义而轻忽对家的责任,为了崇尚侠义,强留丘处机结交,杀死官兵引来大祸,为了兄弟之义,丢下自己妻子去救李萍。 他曾以为华筝这些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提醒他,她可不喜欢把兄弟当手足女人当衣服,为了义气把妻子丢一边的人,因此听时就立刻投降表态:“责任第一,义气第二”,那时也只当做笑谈而已。可此时听到杨铁心又要为了自己的一腔报国之心,不顾陪他流亡的包惜弱,要知道,他在南宋可还是杀害官兵潜逃的要犯啊! 听见华筝笑,杨铁心自然有些不快,“华筝姑娘笑什么?难道觉得我年老力衰,不能为国效力了?” 他同华筝只在那一晚见过一次,自然更不知道她真实身份。杨康岔开话题,“父亲你在南宋还是通缉要犯,不能回去冒险。” 杨铁心哼了一声,“那时朝廷奸臣当道,甘为金人走狗,迫害忠良,此时既然要重振国威,和金国开战,怎么还敢再冤枉爱国义士!” “可那些被杀的官兵衙役毕竟也只是奉命行事,他们的家人也需要一个交待,父亲想要翻案是不可能了。而且牛家村已经荒败了,您让母亲回乡,可哪里还有乡亲能照应。您为了兄弟义气,亏欠了娘大半辈子,难道还要继续亏欠下去?” 杨铁心听完呆了呆,“那就这辈子都不能回乡不能报国了?” 杨康摇摇头,杀官兵这种罪,即便杀的是欺压良民的兵痞,即便杀的是为虎作伥的汉奸。没有任何朝廷会赦免这种罪,除非江山易主。 包惜弱微笑道,“铁哥,不要难过了。我们年纪也大了,就在这里种田纺织,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不是很好?” 杨铁心看着包惜弱,半响之后点点头,“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杨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可此地毕竟也不安全,西夏国此时虽臣服蒙古,也记恨金国当日毁弃盟约,不肯出兵相救,但朝中还有人倾向同金国续盟共御蒙古,也许不久之后还会开战。” 包惜弱轻声问,“这里不行的话,那我们能去哪里?去大理么?” 杨康回头看华筝,发现她正在翻白眼,似乎那个“为什么不管看没看过还珠各个都要往那里逃啊”的槽一路上还没有吐够。于是只好自己来说,“我们可以去汪古部。汪古部曾经奉金朝之命在阴山黑水一带守护筑城,后来同蒙古结为亲家,很少有战事,也无人敢去那里搜捕犯人。而且那里来往商人很多,说各种语言的人都有,去了也不会遭人怀疑。” 华筝也接口道,“我姐姐嫁在那里,会给你们照应,想谋份生计也容易。”杨铁心和包惜弱心中早就预感到了了一辈子流落异乡的命运,见有个安身之所,也并不太遥远,便没有异议地接受了。 事不宜迟,一家人当晚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上路,杨康帮华筝调理内息之后,她微微笑道,“真奇怪,我以为会像很多人说的,他们俩会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你也未免太小看她了,她经常住在那个破屋子里,很多事情也不喜欢使唤人。” 华筝撇撇嘴,“那我还以为会因为再嫁失身的事情,没办法相处呢。” “自杀过一次还不够么?只要没有旁人指指点点,他们自己的坎儿自己过吧。”杨康笑道,“你这头一次见公婆,怎么就担心这担心那的啊?话说,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 华筝头一撇,“不要!万一他们一问,要不要先订婚啊,我说,哎呀不行,我已经订婚了。跟谁呀?跟你们兄弟家孩子。那多囧!” 杨康便抱住她,“好吧好吧,先不说,等郭靖回来了再说。”然后又不放心,“你说他这阵子就会回蒙古对嘛?拿不拿得准?” “西征之前,他肯定会回来的。”华筝掰手指算道,“西征回来之后,他就要跟成吉思汗闹翻了,反正这期间,我们也都是在一起的。” 杨康继续握住她的手,沉思道,他们同郭靖黄蓉两人已经分开一年了,这一年里不知他们是否上山见到了一灯,拿到了九阴总纲的译文,也不知江南六怪是否葬身欧阳锋的手下。 对于他来说,他花了几年时间才安排救出包惜弱,让她安度晚年,现在已经大功告成。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能预知,唯一决心改变的事。 曾经想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云游天下,享受自由,现在还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种田,暴风雨总是要在平静中孕育滴,握拳! 第71章 蒙古帝国 从西夏都城兴庆府到汪古部的都城敖伦苏木,大约便是后世的宁夏银川到内蒙古包头,这一千里路,若是信使昼夜不停地换乘快马赶路,一天也能达到,而几人乘坐马车,三日便也到了。(.) 一路上,包惜弱和杨铁心本还好奇二人关系,杨康耳力极佳,几次听见包惜弱二人私下猜测,又每每旁敲侧击打探,直到见过一次华筝病发,杨康为她疗伤理气后满头大汗,才不再追问。 包惜弱一直见华筝四处游荡,还以为她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听见她说有姐姐在汪古部可以依靠,还略微疑惑。一直到几人抵达敖伦苏木城时,阿剌海亲自出城接待,仪仗华美,阵势极大,这才猜到她是蒙古亲贵。 华筝在城外换上了蒙古女子华服,高高的头饰显得人更为高挑,只见阿剌海亲自把妹妹迎上了白色的玉辇,在白色的细羊毛毡的华盖下共乘,慢慢走向她的宫殿。 杨康一家人也被请上马车,紧随其后。 汪古部自称乃雁门沙陀之后,是高鼻深目白肤的突厥人种,处在丝绸之路的最东端,在几大文明的夹缝中,他们早早就有了自己的文字,也开始了半农半牧的生涯。汪古部虽只有万余国民,一州之地,但商旅云集十分繁华,族人也时常以翻译为业。首都敖伦苏木是个十分富有包容力的城市,汪古部族人建起了高高的城墙,城中教堂道观寺庙比邻而建,宫殿是琉璃黄瓦的中式楼阁,大理石的地板上铺着波斯的绒毯,东方的白瓷薄胎碗中,盛着深红色的葡萄酒,种种奇珍异宝在此荟萃一堂。 而阿剌海作为天骄成吉思汗的女儿,东西方要道的统治者,信仰的却是基督教。在尚无文字的蒙古部落中长大,她却已经能够读说多种语言,包括汪古部人所说突厥语,成吉思汗刚命塔塔统阿编制的蒙古文字,甚至能用带有口音的汉语对杨铁心几人问好,之后又微笑道,“金刀驸马的妈妈此时在随驾在和林,我已传信接来了,几日后就会到。” 杨康便对杨铁心包惜弱二人解释道,“她是说郭靖的母亲,郭伯母。”包惜弱听见十分喜悦,对杨铁心道,“郭家嫂子多年未见,想不到分隔多年之后,竟然可以一起终老。” 阿剌海将几人当做贵宾,尤其对杨康救自己妹妹性命之事再三言谢,当下赠送一套宅地,百余牛羊,及数十从仆。又要留下华筝在宫中过夜时,华筝摇头推辞了,说身上有伤,需要懂得内功之人照料,阿剌海听到之后先是叹气,又忽然想起一事,“父汗传召一位得道真人,向其询问天道,那位真人已经到了大帐,为何不请他看看你的伤势?” 有翻译官在旁翻译,杨康听到这里不免纳闷,哪里又来了个得道真人?于是看向华筝,只见她也转过头来眨了眨眼。 和林在鄂尔浑河一带,再去也只是几日的路程,阿剌海催华筝早些上路见那位真人,只是她管理国务,文书往来事务繁冗,不便亲自相送。杨康见包惜弱在此处安顿得甚好,就跟华筝动身前往大汗营帐。 两人轻身上路,马车在驿路上奔行如飞,行了半日突然间停住让在路旁,只见前方一列车队缓缓行来,双驾辕的车漆得乌黑发亮,车前是雪白的骆驼。杨康颇感奇怪,询问车夫,车夫道,“白骆驼,那是额诃伦夫人的车队。” 华筝本来在车中调息,听见额诃伦的名字便派人拦车,而对方认出了阿剌海的车马,早已经停下。华筝快步上前,扑到奶奶怀里,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额诃伦夫人年事已高,她在苦难中抚养铁木真长大,又收养了许多孤儿,培养成最忠心的勇士,札木合当年兵败于铁木真,曾慨叹,他输就输在没有额诃伦那么伟大的母亲。此时她听闻阿剌海要接李萍前去敖伦苏木见旧友,便架上自己的车亲自相送,好与孙女阿剌海见上一面,谁想到竟然在路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孙女。 李萍则在后面的车上,同额诃伦身边的女眷一起,杨康上前问好,她便急急询问他父母之事。等听到说,杨氏二人因命案在身不能回南宋,打算在汪古部定居之时,不免叹息,说她母子本想回临安,谁知郭靖已经奉大汗之命参军,等她看见华筝,却又开始怔忡,想必是已经知道了郭靖与黄蓉之事,正在为难。 同额诃伦夫人的车队分别后,华筝两人继续上路,华筝嘻嘻笑道,“果然,我三姐姐说的那个得道真人就是你那个老顽固师父,还真把他当神仙了。” 见丘处机倒是其次,只是剧情中丘处机到时郭靖也同在大汗帐中,这一来倒也不算白白赶路,杨康便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他来见成吉思汗也是书里注定的。” 华筝笑道,“不光是小说里注定,历史上也是注定的呢,成吉思汗向他求教了很多问题,说以后全真教上下不必服役赋税,还将金朝的御花园赏赐给他建道观,这些都记在一本叫长春真人西游记之类的书上。” 杨康笑道,“原来师父除了打架还会写书,看来还是小看他了。”两人一路说笑,几日后就到了和林,这个临时都城还未筑土建城,只有帐篷林立。华筝的母亲孛儿帖皇后也在此,正是她一直照应郭靖的母亲,因而华筝一进入营帐,就急不可耐地说去母亲那里,让杨康等着郭靖,无聊了先四处转转。 四处转转……杨康无比郁卒,一面是大汗的军帐,无令擅闯者斩,另一面是他妻妾的住所,哪里像是能逛的地方啊。(.无弹窗广告) 正无奈时,就看见一眼熟男子走过来,细细一看,竟是曾为金国臣子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似乎在边走边沉思,走到很近,才注意到杨康,脸上显露惊色。杨康倒不意外,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后期非常倚重的谋臣,在史书上大名鼎鼎,而小说中,他的儿子耶律齐便是郭芙的丈夫。 杨康问他何时到了蒙古,耶律楚材便道,“当日中都城破,大汗听闻小弟虚名之后,便召见我觐见,之后便合家一起来到蒙古。” 杨康叹道,“金朝既然弃城逃走,你便是弃民,再投明主也理所应当。” 耶律楚材也领情笑了笑,他依旧当杨康是金朝皇族,总要互留几分情面,便又问,“你又为何在此处?” “我来……见我师父,请他为公主疗伤。” 他与长春真人实为师徒之事,耶律楚材有所耳闻,但华筝他全然不知,解释起来更费口舌。耶律楚材也知不能细问,便道,“长春真人被留在大汗近帐,明日又要传召讲谈,你我作为弟子一同前去旁听便可。” 杨康点点头,他放丘处机鸽子放了一年,反正早晚要见,至于他能否治好华筝的伤,恐怕阿剌海公主是白白期望了,若是黄药师都说让她自生自灭,世上还有几人能妙手回春? 这时耶律楚材又说道,“还有一事,请恕愚兄多言。岐国公主此时已经是大汗之妻,她与你虽是同姓宗亲,但毕竟此时身在屋檐下,不要莽撞相见为好。” 杨康闻言愣了一愣,他在塞外一年,只知蒙古兵临中都,金朝纳女求和,竟不知被抛弃的竟然是完颜端。当日三人为了国运忧虑筹谋,却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几人竟然都到了敌营之中。杨康百感交集,问道,“小姐姐过得可好?” 耶律楚材勉强笑道,“大汗不会苛待妻妾,几位皇后也是端庄厚道之人。长春真人来此处时,她和西夏公主都有接见,并赏赐东西下来,想必也不至于受苦。” 说完二人告别,杨康知道耶律楚材是怕自己见完颜端,会给她带来麻烦,正寻思办法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喊道,“杨兄弟!” 会这么叫的,除了郭靖再无他人。只见他一路运气狂奔而来,脚还没站稳便说,“一年没见到了,你们怎么样,华筝身体有没有好些?”杨康摇头说还是老样子,又问他,只听郭靖说道,“蓉儿不见了,被老毒物欧阳锋抓去背诵九阴真经了,你们可有她的消息?” “我们一直在塞外,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杨康便安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会留意寻找。”郭靖唉声叹气,“花剌子模杀死了四百人的商队,截留货物。大汗派出使者修好,也在准备开战。我这里不能走,可蓉儿又生死未知,我……” 杨康便道,“郭兄弟放心,黄蓉姑娘聪明绝顶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至于婚事,肯定结不成的,你安心找蓉儿吧。” 郭靖听懂了他的保证,愁容稍解,又邀请杨康去他的帐子,两人闲谈少许,又交流一番练武心得,正要切磋一番时,传令官说公主有请。 居然这会儿才想起来他,杨康心中暗自腹诽,跟随传令官前往孛儿帖皇后的大帐。蒙古风俗并不讲究男女大防,只有一项禁忌,那就是男子可以进入父兄妻子的帐篷,却不能进入弟弟子侄妻子的帐篷。因此他作为晚辈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皇后的斡儿朵,只见华筝坐在孛儿帖皇后膝边的矮软凳上,腿很舒服地搭在织着复杂图案的厚绒毯上,跟母亲说着话,十分惬意的样子。 华筝和两个姐姐都与孛儿帖容颜神似,只见她语速轻快地说个不停,孛儿帖微笑着听,一边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时而插问几句,似乎都在讲去找两个姐姐的趣事。 见杨康进来,孛儿帖请他坐下,华筝笑道,“这位是长春真人的弟子,也是郭靖的结义兄弟,我一路上多亏他照顾了。” 孛儿帖微笑问她,“那对这位年轻人,要怎样表达谢意?” 华筝撒娇道,“阿妈说了算嘛。”孛儿帖笑道,“总有一天你要学会怎么管理事务,怎样赏罚分明,全都是要自己拿主意的。” 华筝听见怔了怔,随即低声道,“不要,我要一辈子都陪着阿妈。” 孛儿帖叹了口气,命那汉人翻译官宣诏;“感念大侠一路照拂公主之情,特赐通行令牌一面,檀木弓一张,宝剑一柄,紫貂裘一件,聊表谢意。另赐大帐一顶,牛、羊、马各千头,奴隶百人,黄金百两,玉、瓷、木制器件三箱。” 说完,孛儿帖便补充道,“我知大侠不以金银财物为念,故而并非赏赐,只望大侠有屋舍得以暂留,担待小女身体。”杨康本来不想如此大张旗鼓,但若华筝在母亲身边能开心,那这些场面忍了也罢。幸而蒙古此时礼节并不繁复,接受赏赐时也不必叩首,只需鞠躬相谢即可。 辞别孛儿帖,华筝带着他去到崭新的帐子里,笑道,“你这个帐篷的位置是我挑的,往东边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杨康取笑道,“还以为你要和妈妈一起睡呢。”华筝笑盈盈地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恋母,还敢说我。” 说笑一阵,杨康便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嫁过来的金朝公主在哪里?” 华筝咦了一声,“对哦,那位也是你嫡亲的堂姐了,之前聊天都有听到过八卦,等我想想……”她凝眉回忆了一下,然后开始讲述完颜端的事情: 成吉思汗有四个正妻,分别是一座斡儿朵的主人,发妻孛儿帖皇后,宿敌塔塔儿部落的姐妹二人也遂皇后,也速干皇后,蔑儿乞部的忽兰皇后,其余的妻妾,包括鼎鼎大名的太阳汗妃,赤佬温之妹合答安皇后,都被分配在这四个斡儿朵之中居住。 唯独岐国公主例外,金朝曾是向蒙古封官宣诏的宗主国,金国送来公主所代表的意义非比寻常,更多的是一个政治符号,宣告了蒙古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因而她不与其他妻妾同住,和她母亲以及陪嫁的侍女住在一座单独的斡儿朵里,称为公主斡儿朵。 华筝双手一摊,“至于那个公主斡儿朵在什么位置,我只知道在过了河湾那里,但是帐子要小。守卫级别应该跟这里差不多,凭你想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看来如果他想偷偷溜过去,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杨康心里对她的信任十分感动。又听她继续说,“不过完全不用那么麻烦,我们直接过去就好了嘛,我也要去拜会一下新来的小阿妈,你在旁抬着东西,不会有人盘问的。” 能正大光明自然最好,华筝便开始琢磨送些啥,那些金银珠宝都是赏了这个送了那个,说不定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好不容易挑到几部古书,装在香樟木匣里,还有西域上贡的乳香,龙涎香,并一个点着红宝石的紫金香炉,算作见面礼。 此时的和林,帐篷难以计数又十分相似,在这里乱走还真容易迷了路,各种样貌服饰的人随处可见,人马车在营帐之间穿行如梭,走了约一炷香功夫,他们便到了公主斡儿朵。 完颜端认出他,支开下人去收东西,便迫切地说,“康哥哥,我去见丘真人时,你师父也不知你在何处,谁知竟也来了。” 杨康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此时已经挽起发髻做贵妇装扮,却只能问出一句,“小姐姐过得可好?” 完颜端缓缓摇头,“康哥哥,不用担心我。我父亲被逆臣作乱杀死之后,他们虽说放过了我,但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又有哪家敢娶我上门?听说要送出公主和亲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对我来说也是唯一的出路了。在这里虽不得自由,毕竟也有我母亲陪伴,只要想到我在这里一天,金朝子民日后就能少一分灾难,我便安心了。” “既做了公主享尽荣华,就要认了这命,在哪里都是这样的。康哥哥你知道吗,我来后这里已经嫁出了三位公主,一个嫁去高丽,两个嫁去西域,她们的母亲在出嫁的路上洒上牛奶,女儿彻底离开了才能哭。” 杨康侧头去看,只见华筝为了让他们安静说话,支开随从,一个人靠在门口,望着天不知发什么呆。 第72章 史之缝隙 “幸而大汉年纪已大,又只宠爱忽兰也遂两位皇后,更不会有时间来看我。[]幸好这样,我不会有孩子。我宁可我的孩子没有出生的机会,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像我一样一生不得自由。” 车马辚辚中,完颜端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华筝突然说,“你是不是本来想救她的。”说罢又低头道,“我好喜欢她,这么温柔漂亮的妹子要当我后妈,真难接受。” 杨康慢慢说,“这个时代,女子皆苦命。若在贫寒家,卖作歌女做人小妾,生死尚不由自己,有几个命势极好的,才能生而遂意,死得其所?” 华筝固执地说道,“如果想的话,也不见得多难。”杨康摇了摇头,“你听见她说的了。” 完颜端请命来此,早已经做了决断,哪里还容得下他再生事端。金国尚在时,她父亲以皇帝之尊被部将胡沙虎叛变杀死,哪里还有亲族依靠。人这一生颠沛流离,都是洪水中随波逐流的树枝,也许到哪里扎下根,也许就撞到哪里冲的粉碎。 华筝反驳道,“她还说当了公主就要认了和亲的命呢,这你也听?” “听不听也都是事实啊,除了你有剧情的例外,你几个姐姐,还有那些庶出的妹妹,哪个不是联姻去了?” 华筝掰着手指开始算,“我大姐姐嫁得早,还在蒙古,二姐姐统治着西伯利亚的卫拉特,三姐姐控制着东西要道汪古部,四姐姐嫁去了畏兀儿,父汗帮着打败了统治他们的西辽契丹人之后,阿勒坦姐姐便是沙漠和绿洲的领主,不然,这些葡萄酒都是哪里来的?大汗的女儿嫁去哪里,就要统治哪里的土地,你说她们这样,算命好还是不好?” “只要求平安顺遂,权势富贵的话,当然是命极好的。但是如果想要恩爱夫妻生活,就难了,你没看见你的姐夫都在给成吉思汗的当亲卫么,连郭靖这个预备役都上了。” 华筝歪头,想起郭靖也笑了,“这次他出征也是在亲卫队了,要等到立功了才能真正带兵吧?话说,我一直觉得郭靖做驸马太不合常理,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杨康自然也明白:南方的宋廷。 成吉思汗向来宣称自己善待忠诚的盟友,作为能统一大半个欧亚大陆的霸主,他决不是一个只知厮杀的野蛮人。他订立了极其明确的策略:盟友会得到善待,保存全部的语言文化传统,比如汪古部和卫拉特;顽抗或挑衅的予以打击,直到将政权覆灭,比如金朝女真和花剌子模;降而又起反复无常的,彻底消灭直至片瓦不留,比如彻底消散在历史风沙中的党项西夏。 铁血与宽厚并行的政策下,很多地方的原住民为了推翻领主,选择和蒙古结盟,比如拒绝金朝统治的汪古部,拒绝西辽契丹人统治的畏兀儿部。对于这些忠诚的盟友,成吉思汗没有直接派蒙古官员去统治,而是采用间接的手段控制,也就是和亲。 目前的形势来看,二女儿在西伯利亚将森林湖泊作为后方的资源宝库,三女儿的国家是去往中原西夏的门户,穿越了戈壁后疲惫的人马,需要这样一个补给休息的安全之所,四女儿继续向西,在沙漠绿洲中扎下了一个坚固的前哨。 成吉思汗的几个嫡女,身份尊贵,在额诃伦夫人和孛儿帖皇后的教养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女王,为何独独对小女儿的婚事,这般随性自由,顺从心愿嫁给异族的穷小子郭靖? 杨康原本以为这是原著的bug。 然而仔细想来,成吉思汗麾下已经有诸多汉人将领在为其效力,尤其是金国战败迁都之后,很多原本在金国的汉人遗民,都投入他的阵营中。蒙古人自然不会同曾向他们发号施令的金国同盟,终有一天必须要将所有的屈辱奉还,而宋朝恰恰如今是他们一共攻打金朝的盟国。 这样一个盟国,如果最后证明了不需要消灭,也无法攻打下来作为儿子的封地,是否也会像高丽一样作为女婿之国?至于郭靖一家,父亲是被朝廷斩首示众的犯人,母亲受到宋朝官兵的追捕,逃亡到蒙古后被收留,按常理来讲,他们都是朝廷的反叛。 只可惜,在郭靖的抉择上,成吉思汗还是看错了。他见过太多部落里不得志的少数派,向他求援,请求结盟,便也如此去推想南宋。他肯定听说过岳王爷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处死的故事,只是忽略了其中的含义,对很多忠臣来说,死在昏君奸臣手中,反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荣耀。 这也难怪,不经过长久的耳濡目染,大部分外族都对儒家的忠义文化感到难以理解。即便皇帝荒淫无道也是英明天子,除非被欺压到民不聊生,才会有人反叛,即便是郭靖母子被朝廷爪牙挟持流落塞外,丈夫的首级被旗杆悬挂在闹市示众,他们也始终认为害他的是肆无忌惮的部分奸贼,不会对朝廷起一点怨愤之心。 杨康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小说剧情造成的bug。” 华筝反问道,“你明白了?”她低低叹了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我现在才明白,小说的影响范围之外,一切的历史都还是历史。我现在才知道我全都想错了,为什么我要认定这是武侠,为什么我认定自己一定要武功盖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紧紧盯着剧情的发展?” “我早该知道,这世界要远远比四本纸书来的丰富!这故事的走向,本来就只有我自己才说了算!是宫斗还是武侠,是争霸还是言情,全都在自己一念之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心有握剑的薄茧,手背的皮肤苍白,因为身体虚弱太久,隐隐可以青色的血管。她继续说道,“结果我走错了路,我眼里只看着那个熟悉的,让我可以投机取巧可以安心的路,可惜,这却是死路一条。” 杨康轻轻拍她的后背,“好了,不要想了。” 华筝咬着牙,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不想,你明白我都错过了什么?” 杨康轻声道,“我明白。你错过了在人类历史上最大帝国的建立,错过了在风雨变幻中获取一席之地的可能,错过了将人类社会的种种变革付诸实践的机会。 你本来可以像你的姐姐们一样,拥有一个常年征战在外的丈夫和一片全由你统治的领土,你的家族不会插手你的管理,反对你的腐朽势力却会在你家族的威势前不再挣扎作对。(.无弹窗广告) 你可以改革所有的制度,可以让女性得到自由和平等的地位,也可以建造海船,开启大航海,可以鼓励科技研究并且绕开科技史上的弯路。 你可以有一个任何穿越者都不能相比的大好机会,来改变一切建立一个想要的社会,有一个一百年才会被撼动的强大力量作为支持。而百年之后,即便情势有变,播下的种子都早已经生根发芽,有些东西只要一旦扎了根,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华筝睁大眼睛默默望着他,像是有一丝惊异,又好像意料之中,杨康叹道,“我一路看到的,就是你一路看到的。我一路想到的,就是你一路想到的。” 华筝盯着他的眼睛,“我错过的,也就是你错过的。你不后悔么?” 杨康也回看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没有错过你,我什么都不后悔。” 华筝嘴唇动了动,最后却转过身去,缓步走到河岸上,“如果还有那样一个机会,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不能再活上五百年吧。” 天似穹庐高远,凉风呼啸,河水透着乌色。塞外的河,无论多么澄澈都会隐隐呈现出乌黑,也留下多条被称为黑水河的河流。河对岸密密麻麻的帐篷是商人的集市,热闹非凡,同对岸大汗军营的森严肃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座临时建起的城市,筑土为城墙,搭帐篷作为房屋,若是一声令下拔营而起,便又是一片荒原。 这时有人来报车马整备完毕,华筝把视线从河岸上收了回来,“走吧,去见见你师父。” 大汗的金帐是所有帐篷中最高的,很容易辨认出来,大汗的亲卫被称为怯薛军,他们在军帐周围列队巡逻,戴着打磨得光亮的铁盔。进到帐中,陈设更为气派,连支撑穹顶的圆木都漆得光可鉴人,每根都足有一人合抱。 帐子开口向南,坐北对门为主位,两人便在末席坐定。成吉思汗此时已经五十有余,须发略有斑白,身体却不显老态。丘处机坐在他左手边的尊位上,再旁边是一名翻译官,年岁也颇高。 华筝对他耳语道,“那个是太师,耶律阿海。” 杨康这才仔细去看,这位耶律阿海久闻其名,却是初次见到。这人原本是金国的官吏,在成吉思汗还为义父王罕鞍前马后时,被金朝派遣出使到了王罕部落,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尚在弱势的铁木真麾下,而他的妻子儿女都被扣留在金朝,直到金朝兵败求和时,成吉思汗亲问使者,为何扣留太师家人时,金朝才将其家人送出关外团聚。 这位曾经的契丹皇族,作为辽国遗民,也是金国臣子,同耶律楚材还是远方兄弟。他同汪古部的老族长一样,不知如何在混沌中看透时势,当游龙还在浅滩之际,便巨眼识得英雄,下对了赌注。 耶律阿海官拜太师也不光凭借政治投资,他是带兵破金的头号功臣,也精通诸国语言,丘处机所言的道家术语,若非博学如他,普通的翻译官也不见得能译出真意。 满座的诸王与大臣一同听取丘处机的侃侃而谈,何为天道,何为道法自然,又论说顺应天地养生之道,成吉思汗叹道,“神仙之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又对众人说道,“汉人尊重神仙,犹汝等敬天。我今愈信大师真天人也,天降神仙为朕言此,汝辈各铭诸心。” 座中众人纷纷举杯相应,成吉思汗笑道,“饮酒须有节制,一月饮酒不得多于三次,多年来皆是如此,并非唐突真人。”说罢,命人在银杯中倒入奶茶,以茶代酒相敬。 酒席之中并无太多礼仪束缚,丘处机早就看见杨康在座中,示意他前去说话,正在此时,孛儿帖皇后也派侍女将华筝请到丘处机座前。 两人便一同到了丘处机座前,杨康上前行礼,“师父。”而丘处机看见自家失踪已久的徒弟,自酒席开始以来的飘飘若仙终于被打破了,只见他眼睛一瞪,“你这小子可真会跑,回头再跟你算账。” 孛儿帖皇后叫来一名翻译官,看穿戴样貌像是阿剌海的汪古族人,命他翻译到,“请长春真人不吝金目,为小女诊断一二。”丘处机自然应承下来,在孛儿帖开口之前,他的目光就已经看在华筝身上,神情略带疑惑。 当日在中都王府挑战梅超风时,他在明华筝在暗,之后他在临安嘉兴一带准备同江南六怪履行十八年之约时,华筝都在桃花岛上,是以两人未曾谋面。而全真七子之中,只有马钰早年在蒙古教授郭靖学习内功时,识得华筝,另外就只有王处一和华筝曾在客栈见过,共同商议杨铁心与包惜弱外逃之事。 丘处机看了看华筝的面色,“公主殿下可是中毒,又受的是内伤?” 他还等翻译官说,华筝已经用汉语回答道,“道长所言不差。” 丘处机皱了皱眉,“我听闻马师弟说,郭靖同大汗的一位公主有婚约。” 华筝微笑道,“正是在下。” 丘处机更为疑惑,他似乎是想起来刚才自己徒儿和公主一同进来,便把目光投向杨康,似乎在质问他怎么回事? “公主幼年曾到中原拜师学艺,与徒儿也是多年相识,师父不必疑惑。”丘处机略为释然,“我观公主殿下乃内力小成之人,中毒未解又受了内伤。你内功乃是高人所授,伤你者亦是高手,却不知是何人?” 华筝点头道,“难怪我父汗称呼您为仙人,果然所言字字不差。” 华筝对她受伤的缘故避之不谈,杨康在旁也是暗暗纳罕,丘处机自称第一得意是诗文,第二得意是医术,第三得意才是武艺,只是不知他到家的金石之术,到底有几分功力? 丘处机不再追问,又回复了在大汗坐前讲道时的仙风道骨,“敢问公主所中何毒?贫道于毒药之术并无涉猎。” “无名之毒,不过毒药解药,我手中都有。” 丘处机并不急着诊脉,“敢问公主殿下,对自身境况可否了解?” 华筝回答得也很镇静,“一年前受伤时便知,如今时间已经过半。” “金刀驸马要随军出征,公主的婚约作何打算?” “父母之命在前,天命在后,哪里由得我做打算?” “人生短暂,如蜉蝣天地间,公主能放宽心自然好。”丘处机说完,又对孛儿帖皇后道,“若要细细诊脉,需要清净之所。请屏退左右,贫道替公主殿下仔细诊断一番。” 丘处机经大汗亲口称为神仙之后,其余人自然也极为敬重,孛儿帖皇后没有丝毫异议,便让人带路去大帐之外的一顶小帐,除了孛儿帖皇后在帐内陪同女儿外,其余人都在外看守,不得打扰。 看着丘处机的宽袍大袖在风中飘荡,杨康突然觉得事情不对。 小说里嫉恶如仇性情暴躁的丘处机,史上以七十高龄拜谒成吉思汗的得道真人,在这里不着痕迹地重合了起来。 没错,小说的影响范围之外,一切的历史都还是历史。 这里,就是小说与历史的缝隙! 杨康紧张地想,如果这里不在小说的控制中,如果这里的丘处机是那个悲天悯人,医术出奇的老人,会不会能有所回转?来往巡逻的士兵依旧步伐整齐,杨康被隔在帐子远处,也不知丘处机对华筝诊断得如何,兀自心焦。夜色渐隆,城中已经宵禁,唯独大汗设宴之所周围燃起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如众星拱月。 过了许久,丘处机方才离开帐子,华筝立在母亲旁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几人缓步回到席上,离席之事并未被怪罪,杨康依旧坐在华筝身侧,只见她神情郁郁,轻轻晃着玻璃杯中的葡萄酒,紫红色的液体旋转出晶莹的光泽。 不管丘处机说了什么,想必结果不太好。 这也是意想之中吧,杨康不做询问,只是拉着华筝讲述在场之人的八卦,酒席过后回去的路上,华筝突然说道,“我后悔练武功了。” 杨康知道她有话说,便顺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华筝抬头望着天空,茫茫夜空中,月辉不见踪影,只见星河流淌。“我突然想起来在古墓的事情,那时候跟着师父,除了吃睡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要练武。出山之后,为了不荒废,晨起之后三个时辰运功,睡前两个时辰调息,白天没事时也要练练招式,哪还能有时间做其他什么事情?天才毕竟是少数,练了武功,无论读书还是写字,不管做官还是经商,哪怕是怡情养性玩物丧志的东西也都没有时间心力了。” 杨康摸摸她的头,“傻丫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武功也不怕,我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华筝抿嘴笑了起来,“难道要为我弄个天下第一不成?”随后笑容又慢慢地淡去,她握住杨康的手,看着天空轻轻说道,“说后悔,其实也不是。毕竟那时候和你一起翻墙跳屋顶逃跑,是最快乐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写了一天 有错字的话,明天再来捉虫吧 好想修文啊修文啊,想把节奏加快点儿啊有木有,可是v章修改只能多不能少,怨念咬手绢 第73章 往事如烟 华筝似乎回忆起往事,嘴角轻轻弯起,杨康也想起两人年幼时一起闯荡江湖时的情景,翻城墙,听墙角,遇劫匪,流落荒野,那时候还是彻底的两只菜鸟,随便遇见几只江湖中的小鱼小虾都要跑路。 杨康问道,“我师父给你诊脉之后说什么了?”华筝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呗。”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沉默不语,杨康用手臂揽住她,“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华筝摇头道,“不要了,我不想再想什么方法了,已经折腾得够了,反正都是治标不治本。”杨康安抚道,“不想折腾那就不折腾了。”的确,这半年来华筝试过很多方法了,种种药材自不必说,在阿尔山的温泉用药浴,甚至用内力将毒素逼到指尖后割破放血,都收效甚微。 她继续说道,“我记得以前我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有一次说如果得了癌症,才不要把十几万块钱花在化疗上痛苦受罪苟延残喘呢,还不如拿那个钱去旅游,把想去的地方去了,就能没有遗憾地走了。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华筝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所以我后悔,为什么把之前的时间都浪费掉了。” 杨康戳她额头道,“傻丫头,没在一起就是浪费的话,那去草原找到你之前的十几年,不更是浪费?”见华筝还歪头想怎么反驳,微微笑道,“逝者已矣,以后不要浪费就行了。” 华筝“嗯”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最后走的时候你不在场。”随即又沉默了许久,才低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对你撒谎。” 杨康听见她又提往事,“过去就过去了吧,之前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说说你还想去哪里,还想做什么?” 华筝欣然笑道,“去哪里啊,我想想,送走郭靖西征之后,我们就再去四处逛逛。我要去西夏,看看皇宫里还有没有李秋水的画像,再去无量山,看看神仙姐姐的玉像,如果西征之后还有时间,我们就顺着丝绸之路向西,看看波斯的明教圣女,说不定就是小昭的曾曾曾祖母……” “圣女不是不能结婚生小孩么?”杨康吐槽道,华筝嗔目而视,“不要打岔!然后可以再往西,一直到欧洲……”杨康笑问道,“欧洲这会儿在干嘛?好吧,我知道我是历史盲。”华筝歪头道,“十字军东征吧,反正都是教廷控制下的中世纪。” 天凉如水,杨康回帐子拿来孛儿帖刚刚赏赐的那间貂裘披风,小心给她围好。华筝仰起头,欢快地继续说道,“还有,我们可以讲讲以前的事情。” 杨康调侃道,“以前我一问以前的事,你就说我像审犯人一样。怎么现在又想说了?”华筝哼道,“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随后便做了个鬼脸,“比如说,有没有结过婚啊大叔?” “怎么了,担心我重婚啊?”杨康伸手去捏华筝的脸,被她啪地用手拍掉,又忍笑做出一板正经的威胁表情,“给你老实交代的机会,不要错过。”见她谈兴正浓,杨康便抱她坐下,又拿起酒壶里的葡萄酒,斟好,“那得要酒后吐真言了,很无聊的故事诶,你真的想听么?” 华筝抢了他先倒好的一杯,小小抿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说,“讲嘛讲嘛。”杨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有个相亲认识的未婚妻,婚礼前我妈妈查出了肾衰竭,就分手了。” “肾衰竭,那就要一直做透析了?”杨康见她知道,便继续道,“这个负担太大了,没有理由让别人一起承担,而我妈的生命就维系在每周一次的几千块钱上,凭工资那根本不够的。不过我总是能及时交上费用,我妈问我,我就说那是好心人捐款得来的。” “所以,其实不是?” 杨康苦笑道,“有些话,还是喝了酒之后才能讲啊。”他觉得口渴得很,又喝完一杯时被华筝把手按住,“你知道一个警察想要赚钱意味什么,后来□开始了,上头的决心很大,很多人被调查出来,我知道下一个肯定就是我。我那是已经不必去一线,但我还是亲自带人,没有穿防弹衣,就冲到了子弹前。” “这样就不是自杀,是殉职了?”华筝的声音有点儿颤抖,“那你妈妈?” “我妈妈已经经受太多了,一个英勇殉职的儿子,总比一个送上法庭关进监狱的儿子好,也不知道之后他们会怎么对我妈说。”他苦涩地笑起来,“所以你说我是好人时,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做过的事情,可能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华筝略微不服气地说,“可是,你是为了给你妈妈治病啊!” 杨康笑了,“傻丫头,不用帮我找借口。有时候我也会对自己说,这是因为一旦陷进去就没法出来,但是我知道界限在哪里,我早就跨过去了。给罪人洗脱罪名,让受害者无处伸冤只是开始,到最后,为了自保而争权夺势欺上瞒下,更是完全跟医疗费无关了。” 他又端起一杯,觉得甜美的酒水也变得苦涩起来,“决定死之前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妈妈知道我变成这样的人,会怎么想?也许是我死时不甘心,所以上天让我再来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再过以前那种日子。” 华筝听了也沉默起来,他苦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被华筝打断,“没有!” 杨康看着她急切想要表达信任的眼神,微笑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穿越前还是学生,还是充满好奇和斗志的年纪,生活在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里,想要过更丰富精彩的人生,想要成为传奇,所以我才总是忍不住叫你少女……” 华筝本来在默默思索,直到听见“少女”两字又要炸毛,忽然听见号角紧促,华筝侧耳听道,“这是我父汗召集所有将领的号令。”出了帐子一看,只见四面的马蹄声,都在向大汗的军帐汇集,又见火把点点如长蛇汇集,全都围绕到军帐附近的一座山岗上。 杨康想起几年前札木合借婚约将铁木真围困在小山包上时,也是火光围绕,然而此时今非昔比,山下并非敌人,皆是他手下的将领。杨康听见号角与呐喊声震天动地,知这是战前动员,便道,“西征终于要开始了。” 华筝点头,“花剌子模毕竟是西域强国,兵力也十倍于蒙古,所以父汗派遣了使者,若是他们肯交还那四百个商人遗体及扣留财物,便两国修好。我听阿妈说,这次派出去的使者又被杀了,只剩下几个被烧了胡子,消息虽说早就传了过来,但那几个幸存的使者是今晚才到,让他们亲口述说被羞辱的情景,才能鼓舞起仇恨和斗志。” 成吉思汗在山顶为死去的使者祈祷了三日三夜,西征大军也迅速整顿完毕。郭靖被封为千夫长,只抽空来见了一次华筝,说成吉思汗对他下令,“当日的任务你未曾完成,我暂不会怪罪于你,只希望你西征中建功立业,方才可以娶我女儿。” 誓师之后大军拔营而起,忽兰皇后随驾,孛儿帖皇后则留下管理事务,和林在她治下依旧井井有条,华筝向母亲辞别之后,就上路去了西夏。 他们沿着驿路慢慢行到西夏王都兴庆府,华筝便说西夏投降时曾献上一份皇宫地图,现在被她搞到手,然而杨康却暗自认为,这份地图一开始就是她要求的。只听她开心地说道,“你看这里,圈出来有山的地方,就是当年嫁给虚竹的西夏公主的书房。说,我们像不像预先踩点的大盗?” 皇城巍峨,依山而建,从窗中都能看见画角飞檐,杨康笑道,“我们就这么偷偷溜进去?”华筝道,“有什么的,郭靖黄蓉都去闹过南宋的皇宫,西夏的也不见得多难,一切都靠你了哦~” 既然夜探皇宫是心愿列表中的一项,入夜后,杨康就带她就翻进宫墙,绕过巡查的卫兵,来到地图所示的青凤阁。此处毫无人迹,显然已被废弃,只需用利刃拨开门锁便进入阁中。杨康细看布局,绕了几个弯后,进入一条长长的甬道,足有数十丈长,才见尽头有两扇大石门。 华筝赞叹道,“想不到真的有。”只见那石门厚逾一尺,幸而未关,再走过一条甬道之后,又见一道石门半掩,华筝喊杨康停下,细细查看门上有何玄妙机关,查看许久却依旧一头雾水,华筝便叹道,“我还以为密道机关在古墓就已经做绝了,谁知道这里的更扯淡,估计这些机关在西夏皇宫里再没有人会用,所以就废弃了。” 两人继续向前,忽然听见水流之声,停住脚才发现前方有一条深涧,杨康笑道,“我知道这是哪里了,那个西夏公主考验他们能不能从铁索上走过去。”华筝扑哧一笑,“还铁索,想得真美,是钢丝。” “钢丝又怎样?”杨康借着火光细细查看,果然看见三根细直的钢丝延至对岸。当即抱起华筝,施展轻功走在钢丝上,一眨眼功夫便到了对岸,到了便问,“怎么样?” 华筝一手提着灯,一手还要护着灯火不要被涧底寒风吹灭,眼睛眨也不眨,“还不如我以前呢。”杨康道,“不跟你比,反正失业了能去杂技团走钢丝就行。”两人说着,穿过一片松林看见一个山洞门,进去后便是一座偌大的天然山洞,中间有些废弃的桌椅等物,洞中极为干燥,不见水汽却见桌椅上积了许多灰。 华筝举起灯照向山洞壁,“你看这里。”杨康也凑过去,只见书画后面的石壁有凹凸不平的起伏,仔细辨认有残缺不全的圆润线条,有模糊不清的字迹,更多却是凌乱粗糙的凿痕,竟像是曾经有的壁画被人尽数凿去。他仔细摸索,发现满墙都是凿痕,惋惜道,“李秋水刻在石头上的武功秘籍,可惜都被毁掉了。” 华筝啧啧感叹道,“有什么可惜的,逍遥的武功不能和其他武功同练,要废了先前的武功才能学。”她四处打转,看山洞中的陈设,继续道,“看来找个山洞宅果然是逍遥派的传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同意自己的妃子来这里凿山洞,为什么李秋水后来又把这个地方让给了公主来住。” 杨康笑道,“这里就是当年西夏公主招亲的地方了,果然天龙的世界跟这里是相连的。可惜一品堂已经没落,靠佣金聚集的三教九流在国势没落时就一哄而散了,连悲酥清风也失传了。” “那你说虚竹和她后来回去的那个灵鹫宫到底在哪里呢,会不会就在西夏?”杨康接口道,“那就去找找,总会有点儿传说留下的。”华筝摇头道,“我可是打听很久了,也没个线索,还不如先去找无量山。” 去无量山自然是为了无崖子与师妹隐居的无量玉/洞,那座山在大理国境内,山上曾经的无量剑派也已经没落无人。离开西夏皇宫后,两人在西夏境内慢慢前行,准备取道陕西经由蜀中,再折向云南。 半月余后,便到了西夏境内的焉支山。这山位于河西走廊中部,有甘凉咽喉之称,向来是中原面对西域的门户,汉时这里便是水草丰美的匈奴牧场,制作红妆的胭脂花更是漫山遍野。霍去病曾在此大败匈奴,背井离乡的匈奴人留下一首忧伤的民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乃至隋时,隋炀帝曾在此诏见西域二十七国使臣,八方奇珍琳琅满目,堪称最悠久的万国博览会。时至今日,此地已经半农半牧,山野间几间农舍,溪水潺潺之间亦有牛羊漫步荒野。 华筝微笑道,“正赶上合适的时候了。”杨康看见漫山遍野的红蓝花,便想起一首诗,“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说的就是这里了。” 华筝听他念完,重复其中一句,“妇女马上笑,妇女马上笑。这肯定是唐诗吧,不然哪能随便骑马还写到诗里。”杨康笑道,“真聪明,这是李白写的。最后一句颜如赪玉,红玉,就是说这里盛产胭脂花,从汉朝一直出名到了唐朝。难道你绕路来这里,是想弄点儿胭脂?” 华筝打趣道,“你居然还知道胭脂花。这花在草原上开得处处都是,我们小时候采它的花做胭脂,采它的嫩叶嫩苗晒干留到冬天吃,后来看药典里,才知道这个学名儿叫红蓝花,花红叶蓝,也是一味中药,是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种子,才让胭脂流行起来的。” “想自己采点做什么?做胭脂做药?”华筝笑道,“红蓝花祛瘀活血的,我不用吃它。做点儿胭脂,当回宝二爷吧。”说罢,她跳下马,拿出一块棉布铺在地上,把摘下的红花放在布上,“比一比谁摘的多!” “小心点儿,花下面有刺儿。”杨康提醒道,也开始帮她采花。此时天色晴好,花海无尽,直到花儿多得布快要包不住,才两角相系结成大包裹,继续前行。 再往南行就到了山永县城。此处有一座古迹,乃是当年的唐太宗爱将、突厥人哥舒翰受封河西节度使时,在焉支山南麓奉旨修建的宁济公祠,这里也许多人都以制胭脂为业,客栈的老板娘便是个中高手,她很爽快地把自己制胭脂的凉棚借给两人用,还有各色工具材料。 花瓣用井水冲洗干净,在石臼里捣碎,清水淘洗后再用细布袋绞,去掉一层黄汁后,反复地捣碎淘洗,用米醋滤去黄色,最后用碱水滤出红艳艳的胭脂汁,只要蒸干成膏就是上好的胭脂了。 店主给两人打来井水清洗手上的残红,华筝笑道,“上次涂胭脂还是结婚的时候呢,我是不是太久没打扮了?”杨康把她一缕鬓发理好,细细端详一阵,“化不化妆都好看。” 华筝大笑出来声,“你个马屁精,我知道肯定是苍白得鬼一样,好看才怪呢。” 杨康笑道,“这样不好看,那画得猴屁股一样就好看么?”华筝自然是白了他一眼,但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笑意,“做了这么多,我也用不上,还是送给几个姐姐吧。” 第二日,那些胭脂便分装在几个盒子里,送到驿站。两人再轻身前行,直至出了西夏国境,抵达终南山,华筝突然说,“我想回古墓看看。” 第74章 芳影无踪 古墓? 杨康想起那个板着脸说要杀了他的冰山小萝莉,好奇问道,“你师妹大约什么时候碰见那个渣男啊?”华筝低头掰着手指算道,“她比我小两岁,现在也应该十五岁了。(.)”然后又歪头笑道,“小龙女大约五岁了。” 五年前华筝出古墓时,正好遇见还在襁褓中的小龙女被人丢在全真教山门,杨康便笑道,“她五岁就五岁了,你看我干嘛。” 华筝大笑道,“小龙女比杨过大五六岁的样子,你赶紧找穆念慈生杨过去啊。”杨康就知道她要说这个,立刻抗议表态道,“喂,人家好闺女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能被糟蹋了啊。” 华筝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该开这种玩笑。可是你们是官配啊,还有杨过怎么办?” 杨康道,“等你身体好了,跟你生,然后你要是不甘心,不管是男是女都起名叫杨过直接打包丢给你师妹,我们也省心了,多好。”华筝听了立刻反对道,“你想包办婚姻呐,这可不行。”杨康抓住话头,“你还想给我包办婚姻呢,这会儿知道不行了?” 华筝歪头眨了眨眼,似乎突然不知道怎么反击了,最后自嘲道,“很好笑吧,我说了那么多悔不当初的话,到现在还是惦记着武侠里的故事,现在还开始操心小龙女的姻缘了。” 杨康笑道,“各人有各命了,没法遇到书中的真命天子说不定还是好事,对穆念慈来说,不更是这样?”华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好不了了,还是会找个人过日子吧,会不会去找她?” “别净瞎想了,哪儿来这么多有的没的。”杨康想转开话题,华筝却固执地说,“不要回避这个问题啦。” 杨康只好正色道,“还想要我为你守身如玉?那也成!”华筝摇了摇头,“找个好女孩,好妻子是好事啊。”杨康哭笑不得,想了想之后反问道,“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像你姐姐们一样,嫁到异国当女王。” 华筝怔了怔,“当然不要。” “为什么不要?大汗的女婿都是人上之人,有地位有财富,人品胆识也不差,在这世上都是万里挑一的,作为驸马也不敢花心,这样好的婚事为什么你要千方百计地逃掉?” 华筝张口就要作答,又收回话头仔细思索片刻,“我预感到这是个圈套了,不过还是照实说吧。就算再优秀,就算对我再尊敬,再宠爱,那也不是懂我的,也不是我爱的,更不是我想要的人。” 杨康沉声道,“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再贤惠再美丽再聪明的女子,也不是我想要的,又不是买东西,要货比三家,挑到最好的就行。”他长叹一声,把华筝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发辫,“从前活得太累,总要向现实妥协,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接受被安排好的东西。这一次重来,哪怕一切都是虚拟的也好,这是老天恩赐的一个机会,能随性恣意地放胆再活一次的机会。” 华筝的头倚在他肩膀上,许久没有吭声,杨康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她竟然在哭,泪水已经打湿了一小块衣襟。 “傻丫头?我说了什么了你就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啊。”他一面哄,一面想去找点什么给她擦眼泪,却被华筝双手抱住腰,不让起身。 杨康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她哭出来,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她从来都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中带着倔强和一丝不屑。而上一次她类似的情绪失控,是在王府的地道里,面对那些骷髅头,他以为华筝是在害怕,所以埋在他怀里浑身颤抖,实际上却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妹妹的头颅,因此悲痛愤怒。 这是因未来而生的无法抑制的绝望情绪,他反抱住她,一只手轻轻在后背上拍着,“不怕,我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抑制不住的抽噎终于平息,杨康腾出手来抽出一条汗巾给她擦去脸上泪渍,华筝怔怔道,“你知道么,我完全想象不到,没有你我会怎么样。” 她擦干脸上泪痕,忽然微笑道,“其实这么久以来,都已经是额外得来的了,我早就该知足,不该贪图更多了,对不对?” 杨康心里略微放心了些,“别想那么多了,有多久,我们就在一起多久。好不好?”华筝点点头,又略带懊恼地道,似乎觉得哭鼻子一事颇为丢人,“还不是你招惹的。” 两人从西夏入境陕西,一路未见什么波折,很快便到了终南山。古墓的墓门掩在郁郁林间,若不是偶尔的炊烟升起,极少有人能寻到入口所在。华筝要杨康回避开来,杨康知道古墓派规矩大,只好让她独自一人进入墓中。 他心中尚有侥幸之情,古墓主人当年虽是一介婢女,却跟随林朝英多年,又能教出李莫愁小龙女那般徒弟,见识必定不凡。华筝最初打下根基的内力路数乃是她一人所授,想必能对她伤势有所帮助,加上墓中的寒玉床乃是当年王重阳为给林朝英疗伤而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宝物,或许也有意想不到的神奇功效。 华筝对此一直予以否认,说寒玉床并不对症,又说她师父不懂医术云云,但凡事也未必绝对。只见她不知扳动哪里的机关,石门缓缓滑开,又慢慢合上,她的身影被无边黑暗吞噬进去,仿佛笼上一层不祥之兆。 之后他便每日清晨便在入口外的小径处练功等候,待晚上便到全真观中歇息,朝而复始,竟然十日过去了,也无人驱赶。这之间,除了有名老妇提着篮子出来采买,不见任何人踪,而那老妇也有些武艺,来去步履飞快,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又神态凶恶驱赶他不要挡路,令人不敢强追强拦。 他正等得有一丝心焦,墓门缓缓打开了,这次却不是那老婆婆,而是一个纤弱的身影在墓门口一晃而过。与上次来古墓是久别重逢不同,此时他对华筝的身形姿态极为熟悉,定不会错认,再细看,便知是李莫愁。 杨康觉得自己见过黄蓉那样的姿容绝世之后,很难再被美人惊艳到。然而李莫愁却让他顿悟为何世间有“既生瑜何生亮”之说,她现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杏眼桃腮,轻盈窈窕,单论相貌身姿堪与黄蓉比肩,只是不如黄蓉面上那种美目流转顾盼生辉的灵动,才略逊色半分。 只可惜前有黄蓉,后有小龙女,江湖第一美人之名是与她无缘了。 据说她师父正是因为李莫愁误入情劫,才对小龙女进行三无主义教育,因而面前这个小女孩也并非冰山,面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只听她说,“你又来了?怎么还不走?” 此时今非昔比,他不是中毒任她宰割的砧板上的鱼儿,也不怕她威胁,可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便欠身,“叨扰贵派清修了,还请见谅。我在这里等你师姐,等到了便走。” 李莫愁并没有继续赶人,而是说道,“既然不甘心的话,想上香就在这石头上一炷罢。” 杨康像是被蒙头打了一棒,瞬间又冷静下来,“你师姐要我等她出来。”李莫愁冷笑一声,“可她出不来了,也不能告诉你不用等了。”她继续柔声说道,“古墓派的人都要葬在这里,祖师婆婆备下来的几口石头棺材,就有师姐一份,不管出不出山,死时也都是要回来的。她身体怎样你也清楚,若这样也不信,就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答应等她,就一定要等到见了才行。而且,”杨康沉声道,“小妹妹你在撒谎。” 杨康知道李莫愁所述合情合理,无可辩驳,若是华筝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瞒着不让他伤心,也都是顺理成章的。唯独李莫愁面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欣然得色,究其根源,若非华筝不在了令她心头大畅,就只可能是骗走他,令她十分得意,而他更相信后者,毕竟李莫愁再无深恨师姐的理由,此时的华筝对她也无任何威胁。 “你肯定见不到了,谁也见不到了,石棺一旦合上,就再也打不开了。除非,”李莫愁脸上那冰冷的笑意渐渐化开,轻声细语道,“除非呀,你把石棺砸开,扰了死者清静,连个全尸也不留么,才能见到呢。” 石棺一旦合上便是死死扣住,浑然一体,如一块巨石般,又怎能轻易砸开,即便砸开了,又怎么能不损坏馆中之物。这便是要让他思量毁人尸首之罪,杨康反而因此愈发坚信,这是都是古墓赶走他的托词,便也冷笑道,“那我便去砸了棺材。” 李莫愁摇头叹道,“人若是不在了,一具尸身又有何好争的?师姐既然回来,就是想留在这里,就算你能带走……”说到此处,她轻哂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能做到,“带她去别的地方安葬,也是拂了她的意。” 杨康已经走向墓门,“我又怎知不是你们扣下她,又编了这些赶我走?不求个明白我不会走。” “扣下她?扣下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李莫愁反问道,杨康无话可说,是啊,扣下她又有什么好处?华筝身上能让人贪图的,一是蒙古公主的身份,这一点儿古墓中人并不知晓,二是所学的武功秘籍,但她不会轻易泄露,以古墓主人的性格也不屑于此。 思来想去,杨康最终还是不甘心,“那你笑什么?” 李莫愁微微一怔,旋即又笑开了,“我笑呀,师姐身上的守宫砂,若不是还在,恐怕师父也不会让她葬在这里呢。”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居然磕磕绊绊地完结了,话说,我真的好想全文就完结在这里啊,哭,这文写得太遭罪闹心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即使已经没人看了,还是要写完才行 这卷叫离人泪,基友询问大纲时,我说,“半死不活的二人世界”。回头看看,发现没什么高潮,低开低走低收的,又是埋伏笔为主的写法,很多矛盾都被留到下一卷了。造成这样结构失衡,其实还是设置大纲的时候经验不足吧,撞墙 在此郑重感谢还在继续支持我的十几个读者,感谢扔霸王票的,_____闲初,二呆扇,阿堂棠,感谢帮我捉虫的小波浪亲,感谢写长评的花非花,一直是个宅,瓜瓜,夜叉,小哀~至于收了没在追更新的大家,我也知道都是更新太慢的错,如果等完结后还能想起来看故事的结局,我会觉得熬夜写到几点钟都是值得的 于是,接下来是卷末例行的三篇番外,再下一卷,就是故事的结尾了。向着不烂尾的完结,前进前进!!! 第75章 番外 :杀心蚀骨 昏昏沉沉的雾霭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时代。 童年里有冒烟的大烟囱,有五彩的玻璃弹子,模糊记忆里的我无忧无虑又无知。我喜欢美丽的东西,所以我会抓起蝴蝶蜻蜓还在扇动着的透明翅膀,认真完整地撕下来夹在漂亮的本子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忍开始蔓延,演化成为根深蒂固的厌恶和恐惧,那个无意中翻出的本子被我在尖叫声中扔掉了。 后来我有机会重新又过了一次童年,带着已经成熟的思维和三观渡过的人格分裂又思虑重重的童年。我看见伙伴们往蚂蚁窝里灌水,掘开兔子洞,设下套圈活捉鸟雀,又把捉来的蚂蚱掰下腿儿丢给鸟儿吃,如此种种都毫无犹豫,充满了欢乐。 种种虐杀行为让我头皮发麻,那些并无恶意又充满欢愉的举动,让我终于明白了人性本善纯粹是圣人的自我安慰。 人常说赤子之心如何如何,然而小孩子看见血不会害怕,捏死蚂蚁也不会愧疚,对生死的不明了,产生了对生命的漠视。悲悯,仁爱,都是后天灌输给人的,对生死的敬畏,是经历了方才知道的。 初生的婴儿是一张白纸,不向往善,也不抵制恶,只能慢慢在教化中培养出美好的品质:得到了教训,才懂得遵守,接受了给予,才懂得奉献,尝过痛,才不忍去伤害,知道死的无奈,才尊敬生的权利。 可惜即便我早早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依旧在行动上背道而驰。理应更加珍惜生的机会的我,最终还是对生命进行了一场前景不明的豪赌。我无法不去赌,这一场赌注无论输赢,都能给长年的噩梦一次痛快解脱。 可惜结果是满盘皆输。 昏迷中,灵魂在不断地挣扎,想要抽离肉体的束缚,却每次都被无数疼痛的触手捉住,再度沉在无尽的意识深海,仿佛近在咫尺的透明海面,是永远触碰不到的天堂。(.) 用语言永远也形容不出那些无穷的痛楚,经脉中似乎游走着无数锋锐的细碎利刃,随着血液的脉动,随着真气的运转,盘旋着,舞动着,无视一切地前进着。那些利刃,时而像是冰水中浸过,时而像是火上烧灼过。 而这世上能医治我的人,并非一定没有。比如黄药师,我知道他可以救我,但是他不会。 那是当然的,他想杀我,只不过些微意外让计划稍有差池,而他不打算修正这个误差,既然结果是一样,也许让我在这样的痛楚中死去更合他的心意。 那种不容怀疑的杀意,让我无法出口恳求饶命。那一日在桃花岛的礁石上,我感觉到了他的杀意,让人寒彻骨髓的杀意。 他的杀意很奇特,不是焚尽一切的怒海,不是隐忍谋划的冷静,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决断,也没有犹疑,没有嗜血的欢悦,更没有背德的自责,没有任何寻常人在杀意中应有的东西。 他的杀意,那么随意,那么漠然,又那么理所应当,就像看见了碍眼的小虫,随意地伸手按扁弹飞。至于小虫是筋骨寸断,还是血肉模糊,他根本不会在意。 号称脱俗之人,也确实与常人有所不同,对比开来,回想起我的痛苦与怨愤,回想起我的焦虑和悔恨,还有那些绞尽脑汁的思索,那些殚精竭虑的谋划,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样杀人?杀掉一个刀枪不入,武功卓绝的人? 如果是黄药师,我只能干脆放弃,可对面眼盲的梅超风,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我费心推算着横练功夫与内力流转,推算暗器与毒药的种种博弈,一遍遍推翻,又一遍遍重置,苦心推想着所有可能的变数。(.无弹窗广告) 日日夜夜中,我已经在脑海中将杀人的方法穷尽,我努力回忆着所有毒素能够达到的致死的效果,重金属盐,蛇毒,生物碱,细菌毒素,神经毒素,呼吸衰竭,窒息,脑神经损伤,血液毒素,出血毒素,血管破裂,失血,脏器衰竭,溶血毒素,破坏红细胞,机体缺氧,一项项地检索,又一遍遍地排查,生怕漏掉了一丝可能把我带向成功的曙光。 后来我发现,做毒药很容易,就像找到菜刀麻绳一样容易。我做好了各种准备,足以杀她好多次,唯独那最后的审判,却不是我预想的样子。 我曾认为,我一定要和她面对面的时候,问她记不记得,后不后悔。可是来不及了,所有的决定都要在一瞬间完成,我不知道她对药性的抵抗有多大,所以加大了剂量。 恩师的饶恕?你也配么! 梅超风啊梅超风,你已经忘记了我那可怜的小妹妹了吧,当你削掉她的耳朵,挖掉她的眼睛,揪下她的舌头,让她的躯体残破无法升天的时候,让她的灵魂在地府无可申诉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也有这一天?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听不见,看不到,说不出,指不出凶手的位置,叫不出凶手的名字,连写出凶手的名字都没有力气。对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我下的毒,还是在疑心别人呢?还有,你想在地上写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除了叫我“那个蛮子小丫头”之外的名字呢? 仇恨终于不需压抑,野火在秋日广袤的草原上熊熊燃烧,火光冲天中我快意地大笑着,然而大火过后,只留下一片焦土,一地灰烬。 黄药师带着她的尸身走了,她有了全尸,还能回到心心念念的桃花岛上,而我小妹妹的头,却只能永远地飘零异乡。 其实我不应该在乎这个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这具皮囊,只是一个栖身的港湾,离开了就离开了,哪里有什么意义。曾经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一直坚信,形灭了,神自然也就消失了,就像柴禾燃尽了,火苗也就熄灭了一样。 可我却像一颗小火星,飞落在另一丛柴草上。 而这丛柴草终于也要燃尽了。 这时却有一个人,挡住狂风,竭尽全力护住摇曳的火苗。 从见到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认定了,这个人会是我的。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觉得安心,又让人觉得恐慌。是的,他是我的,不管是什么,是爱人,亲人,朋友,敌人,反正不会是陌路人,不会是无关的人。 在我心中有种根深蒂固的偏执,让我以一种隔着玻璃窗看水族馆的海底世界一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世界中的所有人。而这并不是高人一等的倨傲,我也时常敬佩这些人的种种品格,其中很多优秀的品质现代人也很少具备。 无关褒贬,我只是在不停地加重我那自我意识过剩的中二病。我知道我病入膏肓,却不愿采取任何行动让自己痊愈,反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与别人是不同的,我与世界是不同的,我是一个外来者,我不需要凌驾在这个世界之上作威作福,也不需要融入这个世界里低三下四地求生。 我在我和周围的一切之间,筑起了一座玻璃的围墙,我难以想象这么发展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偏偏这时,出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存在,他穿过玻璃幕墙的幻影,进入到了我的堡垒中。 我见过很多双穿的虚构故事,从勾心斗角到相逢一笑,从相濡以沫到你死我活。我想到了所有可能的最坏的结局,利用,背叛,敌对,杀戮,但是我发现我都不怕,我更怕寂寞,哪怕是坏人恶人,我也不怕。 只要有人能认真地看着我,能看懂我,能知道我是谁,我不在乎他怎么对待我。喜欢也好,厌弃也好,我都不在乎,那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样的。甚至在一种病态心理的驱使下,我宁肯他更恨我,让他知道我的阴暗和狠毒,让他更刻骨铭心地记住我。 我知道他试探过,暧昧过,许诺过,行动过,我不是小女孩了,我知道其中的含义。我昏迷时经常躺在他怀里,疼痛偶尔在发作间隙里给我留下一丝余力,让我体味其中的感受。 然而我发现,脸红,心慌,甜蜜,种种少女情怀好像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宽厚的胸膛给我的是一种家人的感觉。 家人? 不对,我有我自己的家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兄弟。那这算什么,乱伦么? “我给你一个新的家,可以么?” 我这才释然,嘲笑自己怎么竟然连这样简单的事实都忘记了,这世上并不仅存在血缘的家人。 可是从陌生人变成家人,需要多少岁月的沉淀?需要多少了解和信任? 了解?了解足够了,一切都是心照不宣,默契非凡。我知道他说在一起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他知道我说在一起是因为他是我溺水时的救命绳索。 信任?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唯一的信任,是我相信他很多事情瞒着我,他也相信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哦不,还有,我们都相信,这些隐瞒影响不了什么。 至少这之外,还有一些,是真的。 第76章 番外 :命只由人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思考,在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时候,大部分的人会怎样呢?恍然大悟,就此释然,还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抑或是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样,我只知道我这十几年里,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了。(.好看的小说) 刚出生的时候,十几个日夜交替之后,我确定我穿越了,而接受这个事实花了更久的时间。 2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听懂周围人讲话的我,以为我降生了在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帝国的摇篮中,我看着父汗在为塔塔儿部效力,为那些颐指气使的人东征西讨,看着妈妈和姐姐在颠沛流离中顽强地自力更生。 4岁的时候,一片艰苦荒蛮中,郭靖和江南七怪带来的武侠氛围,是我和曾经世界的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于是我苦苦捉住不放追寻着,固执地要一丝一缕地加强这种联系。 10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等待已久的契机,那个契机以一个同类的面貌出现,于是我像一头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马驹,踏上漫长的旅程,找寻秘籍,修炼武功,探访剧情人物,每个细节都能让感到我安心,让我在心中确认过去那个世界的存在,进一步地,确认我自己的存在。 16岁的时候,我回到了出生的地方,我要在这里等待一些命定的东西,我要看着原著的故事一幕幕展开,我要确认在这场空前绝后的盛大演出中,我坐在万里挑一的头等包厢。 然而,我看到了太多,我却迷茫了。 我曾经记得,我将朱聪带来的几本古书视若珍宝,书里熟悉的文字与文明,对我来说像是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吸引我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可仅仅过了几年,那种耀眼的光芒已经成为夜空中争辉的诸多星星之一,是的,它们本都是一样的恒星,唯一的区别只是距离而已。 东西方文化的要道向我打开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古而有之的丝绸之路,在这个时期真正的绽放出了光彩。骆驼的商队带来了威尼斯的玻璃,吟游诗人带来了十字军东征的故事,讲述那持续已久的仇恨和征伐,传教士的十字架却和穆斯林的古兰经在同一顶帐子中,染上曾在天方夜谭中袅袅燃烧的阿拉伯香料的味道。 这些都无时不刻地提醒我,这片大陆上有着多么广阔的疆域,上面生存着多少民族,孕育了多少灿烂文化,而那个无论我曾经那么的向往,被我视为归宿,却怎样努力都无法融入的祖国,也只是这欧亚大陆上偏安一隅的一角。 我意识到了世界的辽阔,但我仍旧选择回到了东方,即使我的身体年轻充满活力,但我的心依旧疲惫得像个老人,向往着熟悉的能让我安心的环境。 南方的宋廷已经腐败至根,投降派与主战派的拉锯,巨额的岁贡与拮据的军费,贪婪的官员与滥发的银票,都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怨声载道中的罪魁祸首永远是金朝的女真人,因而他们迫不及待地把同蒙古结盟当成解决一切的捷径。 我不知道成吉思汗是如何打算的。书中我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然而我并未同他有过太多的亲子时间,他的时间都花在征伐上,花在处理事务上,对于这个历史上的谜样的人物,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一探究竟。 三姐姐出嫁的时候,他在送行的盛典上说道,“你要下定决心,成为我的一只脚;当我征战时,你要成为我的助手,当我驰骋时,你要成为我的骏马。” 三姐姐自然懂的,她要去的那里是南下的门户,是戈壁滩后的休息站。然而父亲又对她说道,“虽然有很多东西你应该珍惜,但是没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是的,他对女儿们都充满了厚望,然而我没有像姐姐们一样,接受母亲和祖母的教导,学会做一个管理者。即使是最初的打算,嫁去王罕的部落并不会有太多的施展空间,而嫁给青梅竹马的汉人穷小子,更像个谜题,一个只能以原著金手指来解释的谜题。 后来,郭靖去南下完成刺杀完颜洪烈的使命,几日后,我也向父母辞行的时候,父汗没有过多追问,更没有反对。他说,“我的女儿学到了本领,能够保护自己宝贵的生命,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高兴和安心的了。” 我点点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他对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激起心底最深处的感动。 他又说,“我希望你睁大你的眼睛,擦亮你的心,南方的世界非常不同,南人的心思又是那么复杂,我需要你们来替我看清它,这样才能治理好它。” 这句话我当时误解了,可懂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蒙古帝国的心脏里,刚从二姐姐的卫拉特王国,三姐姐的汪古王国中回来的我,再次听见了父汗对我提起我的婚事,他让我不要心急,“金刀驸马还需要一定的威望和历练,才能配上我的女儿,才能有资格和你一起拥有南方的故乡。(.无弹窗广告)” 我缺乏看穿迷雾的眼,无法从微小的征兆中看见未来的走向,直到这份未来明白无误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这才明白,小说的影响范围之外,历史都还遵循着它自身的强大规律。 故事永远只是故事,它在历史的洪流中打起一个美丽而又脆弱的水花之后,转瞬即逝。然而这个时候,我已经跳进水花中,就要像一个透明泡沫一样静静地随之一起破灭。 这都是注定的,在我认定这是武侠的时候,在我决心武功盖世的时候,在我紧盯着剧情发展的时候,我已经走上了死路。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命运残酷地告诉了我,我错过了什么,我错过了所有的可能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有的可能性,拥有百万演员和观众,拥有神州大地作为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成为肆其所欲的导演,破坏,改变,安排,建立一切的可能性,都要随着我生命的消失,化作一个来不及做的美梦。 西征前的动员,我没有参加,我想象得到此时的郭靖是多么的无所适从。而之后的宴饮中,我才能够出席,坐在末位看着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礼敬有加。 我曾经对这个老道士怀有那么深的偏见,此时却感到一种同命相连。这里是历史与小说的缝隙,这位老道士,在书中是嫉恶如仇的武侠人物,在史上是高瞻远瞩的年迈老人,可这里于他,是身份的融合,于我,却是身份的分裂。 我究竟是谁,是师从古墓,杀死铁尸,善用毒药的江湖之人,还是成吉思汗的嫡女,未来一方土地的女王? 这两个我,恐怕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阿妈知道我的身体不好,部落的巫医对此一筹莫展,因而她请来御口亲封为神仙的丘处机来为我诊断。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两个身份,郭靖,江南六怪,还有杨康。然而他们都是先知我是蒙古公主,后才知我也是江湖中人,丘处机也不会例外,而事实上,我见他是第二次,他见到我则是第一次。 他很快接受了蒙古公主也有可能说得流利的汉语,更拜师学会中原武艺的事实,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但他也不急着诊脉,只是问,“敢问公主殿下,对自身境况可否了解?” 我心底冷笑起来,如果他也看见了死神的倒计时,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他提出要屏退左右安静诊断。作为公主不可能被单独诊病,阿妈会在旁边陪着我,只是她听不懂我们的话语罢了,而这里能听懂的人也并不多,于是我猜到了他要回避的是谁。 诊脉没有花太久,很快丘处机就收起了搭腕的玉枕,但并没有说起我的伤势,反而问道,“公主可知我为何收康儿为徒?” 我自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我父汗收留了郭靖母子和江南六怪。” 他微笑看着我,“那就是知道了。”他捋着胡须继续道,“我当年答应江南六怪寻到他们母子,除了教导武艺做人,更是为了使杨家有后。” 我点头表示知道,心底有些许不耐,又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恐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讲。终于他把话头转回了正题,“公主福泽深厚,定然不至于天绝于人,若能放弃一些东西,活到贫道的岁数也不是难事。” 狂喜涌上心头,盖过了心底微弱的恐慌和怀疑,我几乎是急切地答道,“有舍才有得,我懂得。但请问真人,要放弃什么?” “放弃武功。” 我微笑起来,这个我可以。 他继续说道,“还有我徒儿。” 我大笑起来,抬头去看看天。在蒙古,即便再豪华的帐子也摆脱不了穹顶开口的惯例,一块黑莹莹的天空仿佛一块嵌在帐顶的墨玉。我又一次有了那种笑得内脏抽痛的感觉: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我还以为会有更狗血的设定,更纠结的冲突,就这样把我打发了? 我明白第一个放弃,我只奇怪我为何没有早早想到。既然内力不受束缚,与余毒相冲,那么,就彻底废了如何?只不过,我一直以为不可能做到,所有这里接受的学习和经验都告诉我,想要废掉武功,却不损伤经脉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修炼到登峰造极之人才能做到。 而第二个放弃,我装作不解,“真人何出此言,我的金刀驸马是郭靖,与令徒何干?纵然我不能生子,”这个事实是我刚刚才突然意识到的,再之前只忧虑生命的时候,我从未考虑过中毒的后遗症,我继续道,“所有的孩子都是长生天的恩赐,不会有任何女人残害庶子,哪怕贵为公主,我的母亲,我的姐妹,都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的孩子。” 我强稳住心神,尽量镇定地说,“道长若是担心忠良绝后,大可不必。” 丘处机却摇摇头,“我不是担心郭靖,我是担心我徒儿。” 一瞬间,这个时而是被我讨厌的固执道士,时而是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突然变成一个能看透心底的恶魔。而我对生的渴望太强烈地暴露出来,让我没有了继续相持的底牌,只好最后孤注一掷地说道,“道长是说,我会背弃婚约么?” 我知道他不敢这么说,这等于是质疑大汗的诚信和权威,然而他摇头道,“公主与驸马是否成婚,贫道不敢妄断。无论您和郭靖如何,我只希望公主能答应,不要让我徒儿因为您而放弃传宗接代,断了杨家的香火。” 一瞬间里,这句话在我脑海中转了千百个来回,竟然找不到漏洞。无论是我嫁人他孑然一身,还是我和他在一起却不能生育,都包括在其中,我都必须让他找到其他的女人一起生下孩子,但这是我决不能容忍的。我可以大方宽容地说,我不在意金刀驸马郭靖有其他的小孩,而且我会好好抚养那些孩子,并且说到做到,但是我永远不可能接受他和别的女人有小孩,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哪怕说一下,想一下,都不可能! 对面这个老人,是不是看到这些,想到这些了?我不相信,他只看到了一些萌芽,只是想永久地根除后患。最后我只有一句话能说,而这已经是认输了,“我可以现在答应真人,但是等真人治好了我,您能拿什么要我履约呢?” 他沉吟了许久,其实他能做很多,我还有我的亲人,他想杀掉一个两个其实都很容易。但是我知道他做不到,仅为了一个多年的让杨家有后的约定而杀人,太不符合通常的道德规范。 果然他说,“我不能逼迫公主,除非你以你母亲之名发誓。” 我转过头去,看见我的母亲,众人景仰的蒲儿帖皇后,她沉静地看着我和丘处机的一问一答,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一直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平息我的悲痛和愤怒。 决心和侥幸都在慢慢崩塌,我听见自己说,“好的。” 又听见一个声音说,“那么请公主半年内来终南山,贫道会制好药。” 我紧紧抓着阿妈的手臂,回到宴席上,觥筹交错中我开始盯着酒杯发呆。我发现我的人生总是一些倒计时,我掐算着多久要去哪里做什么,多久什么会开始,多久还会死,现在又是多久就要分开。 还有,这个可笑的约定,到底还能束缚我多久! 第77章 番外 :只影向谁 很久很久前,我曾经对人说,既然同样是受罪,倒不如按一种更精彩更舒心更有尊严的方式受罪。与其倾家荡产用化疗换来痛苦的苟延残喘,还不如拿同样的钱去游山玩水,只要眼睛没瞎,只要心灵还健全,还能感受活着的美好。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到了。 从江南水乡到西伯利亚,兜兜转转再来到西域,我已经绕行了这世间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旅途。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在干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敢停下来,不敢再在中原闲晃,那里已经是危机四伏的丛林,没有谁是可靠的,也没有谁是能够信任的。 黄药师下手要杀的人,有谁能救?当年五绝之中,只有中神通医术能与黄药师相仿,却已然谢世。其余的,北丐对此全然不通,欧阳锋善毒不善医治,至于南帝一灯大师,若非郭靖黄蓉,又谁能上山见得? 西域再见郭靖时,他已经带黄蓉去过一灯山上治过伤。他说,一灯治伤乃是凭借一阳指的至纯之力,打通身体经脉,同九阴真经中所载的疗伤之法依稀相合,只是一个纯以外力他疗,一个引动自力疗伤的。 我听了,越发庆幸当时没有动去山上找一灯的念头,毕竟九阴的方法救了我半条命,但也只能救这半条而已。 我中的毒已经吃下了解药,却因内力冲撞愈发受害,而受黄药师的那一掌内伤,也已经自行疗伤了六七成,不然也不可能还存活至今。从牛家村的密室出来后,黄药师见到我,面上留着一丝惊讶,似乎不相信我竟然还活着。 我预想到他以后还会更惊讶。 我相信天不会绝我,相比起来,它显然更喜欢耍我。那么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我宁愿放纵一下。 于是我去找天龙的遗迹,去找李秋水在西夏王宫的刻下武功的石壁。如果这个能够找到,那么,应该能找到的还有更多。无量山的□,灵鹫宫的遗址,等我武功废掉之后,我还能重头练么?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我把还未蒸干的胭脂,细细涂在嘴唇上,剩下一点用水化开,打在腮颊上。对着模糊的铜镜看着里面的人影,这时的胭脂汁还很淡,涂上后并不觉得浓艳。我来了古代这么久,总该体会一下什么是对镜理妆,同时又有人愿意在旁赞赏。 这一次来古墓的路同上次是相反的,上次是从中都一路往西,这次却是从兴庆府一路往东。绵延幽深的终南山始终是美的,俊秀,深邃,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就如同终南山上的道观,永远那么严肃,就像神秘的古墓,永远是那么冷冰。 我想起了我那聪明绝顶心高气傲的小师妹,我希望还来得及,来得及在她被人拐走之前回去,我不知道来不来的及,因为我对于掐算时间地点越来越厌倦,也越来越不擅长。 我又想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止有一个师妹,当年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应该还在慢慢地长大,等待她的过儿。 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你还打不打算生杨过了啊。”我始终记得一句话,他说,“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如果我不在了,他总要打算好自己的人生的,而如果我要遵循约定,就算他不去打算,我也要替他打算,如果真的决心要做,方法也会有很多。 然而他笑道,“各人有各命,这一次重来,是一次不接受别人安排,随性自由地活一次的机会。” 这句话让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我有什么权利以为我跟人定下了约定,就能够替别人的人生做主了呢?人不是一个繁殖工具,对于丘处机所在意的忠良血脉而言不是,对于我所在意的剧情延续而言,更不是。 来到终南山,我说因为是想来古墓,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顺带来到全真教拜见师祖,也更不妨碍丘处机找到一些借口把徒弟支走,把答应了的东西交给我。而我则握着冰凉的白色瓷瓶,里面是成分未知的丹药,静静等待对方进行进一步的解说。 我的伤肯定不单单是药物就能解决的,既然有内伤,或许还要配合针灸刺穴,还要需要内力高深之人的在旁相护。 我曾经觉得,武侠世界里的人都是勇士,什么药丸只要说是解毒药,就能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后来我想想,似乎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人们也可以同样不迟疑地吞下成分全然不知的药丸,只要医生或者说明书说,可以的,没问题。 没人会花心思去探清那些化学成分,也没人能够监察制药的完整过程,并保证从出厂到最后吃进嘴里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动手脚。因而对于一个怀疑主义者来着,没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无论是什么权威的保证。 丘处机看出了我的疑虑,他说道,“服药时,你可能找到师长在侧?”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暗示过,林朝英是我的祖师婆婆。如果有师父替我在旁看护,若是药中有问题,她大可以打上全真教,闹个鸡犬不宁。 不过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我关心的是其他,“请问道长,服药时有何禁忌,为何需要师长在侧?” “需要内力疏通穴道,一来同脉同源者为佳,二来肌体相亲,外人毕竟还是不便。这是疏通脉络的方位要诀,想必你与尊师都能一看便知。”说完,他就把一副经脉图卷放在我手里,图卷上,还有一张又黄又旧的纸笺。 那纸上是一张方子,字迹健劲有力,可惜我是个俗人,不懂欣赏书法的美,只顾着看其中的意义,就好像当年苦思冥想解不出来的数学题,突然遇见了一个简洁巧妙的算法,因而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我猜想我看了很久,对面的人也一直很有耐心,看懂之后,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道长其实不必把这个交给我。” 对面的老道人捋着胡须笑了,“这并不是什么要珍藏密敛的宝贝。当日师父留下诸多丹方,诸多治病救人之方,凡有效验者,都早已将其流传世间。另外还有这些丹方,用途稀奇古怪,炼制又极为不易的方子,就只留在丹房了,不想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我默默听着,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我都理解了,唯独不明白王重阳当年是怎样想到这些?竟然会花时间在这种没有几乎没有用途的事情上,这个方法要废掉人的内力,却又要求本人的自愿配合,丘处机说这个方子用途稀奇古怪,竟然没有说错。 毕竟废人内力并不难,似乎在武侠故事中比比皆是。但是仔细想来,无非是用强横的外力断其经脉,用霸道的毒药阻其丹田,都是以大力破小物的方法。 然而内力无声无息,无形无质,所谓的废掉内力,其实都是彻底废掉了经脉丹田运转其中的可能,就像容器打破了,水也随之倾泻而出,一滴也留不下。至于破掉的容器还能不能修复,就要看造化了。可我中毒已久的身体是绝对经受不起这种破坏了。 自然也有受重伤而损失内力的,例如一灯为了黄蓉疗伤费耗太多功力,但那也只是耗去了水,容器还在,总有一天还能再慢慢蓄满。这对于我来说同样不可能,连正常运转都困难重重,又怎么可能靠主观意志,将其耗尽呢? 当日丘处机对我说,想要活命,需要放弃武功。这个我也并非没有想到,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有什么温和的方法,缓缓地消减内力,却又不伤到经脉。 而这个方法,就这么静静地摆在面前,似乎是对我的无知自负迎头泼上了一头冷水。 “我竟然从没想到。”许多年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发现高人比比皆是,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丘处机呵呵笑了,“以公主的医术与资质,若非发生在自身上,假以时日,也并非不能做到。医者何以不能自医?医者,意也,思虑精而得之。切关己身,则思虑过多,自然难以见真章。” 这是他的随口安慰,我当然不会当真。自从听到他说要放弃武功时,我就想到了这条路,但我一直在想着天龙里的北冥神功,吸星大法,却发现那些功夫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不过我还是应付了礼节性的客套,也顺带提出了一个疑惑着的问题: “王真人果然天纵英才,非凡人所能及。他一生志向远大,为何要钻研这些不大有用途的偏门医术?” “当日林朝英女侠曾身受重伤,先师特从塞外冰雪之地寻来了一块寒玉,专研医术又是为何呢?” 我哑然失笑,有些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明显得从来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就像我说,我要回古墓,他也全不怀疑一样,因为心中暗暗地怀有一种希望,认为也许我师父会有办法。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必须要去古墓了。 之后呢? 厚重的石门关上后,最后一丝光的消失,让我感觉那曾经让我依恋的一切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面前的黑暗让我无所适从。 七七四十九粒药,这是个漫长的疗程,幸而师父的耐心还在。内力在慢慢地消减,练武后的身轻如燕,耳聪目明,也慢慢地随之消失,就好像一个被打入凡间的仙人,从习惯了腾云驾雾的轻盈,感受到了肉体凡胎的累赘重量。 我不该觉得害怕,原本我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一个更黑更狭窄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那个地方永远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等着所有的人。不过至少这一次,我成功取消了预约,把下一次推向不确定的未来的某一天。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该做些什么? 我有一瞬间想,让我永远沉在这黑暗里吧,但是我最终回过头去,“莫愁,帮师姐个忙好不好?” 第78章 陆家新庄 西夏,六盘山。[.超多好看小说] 公元1227年,宋理宗寳庆二年、金哀宗正大四年。 蒙古大军西征归来,得知西夏再次背盟,爱将木华黎阵亡,六十四岁高龄的成吉思汗亲征西夏,途中大病。大汗急召远征南宋的四子托雷,随之前来的还有早先叛逃的金刀驸马。 当夜,大汗驾崩,伴驾出征的也遂皇后维持住了混乱的局面。然而金刀驸马奉召前来之事,连同二人之言,一同消失在史书之中。或许史官将此遗漏并非有意,只因此事知者寥寥。当金刀驸马与随行的宋人女子纵马离开时,伴随他的除了好友托雷赠与的通关文书,便只剩下一双远远注视的眼睛。 披着紫貂披风的高挑女子站在山坡上,注视着那二人一骑消失在关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呐,你知道嘛?这里,就是剧情的终点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呼啸,她自笑了,“哦,对了,你现在不在这里呢。” 第一章:武林大会 京西路,大胜关。 夕阳西斜,将旗杆酒幌的影子从街口远远拉至巷子另一头。酒幌下有个说书摊,颇为简陋,只一张破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一个白须老者拿着一块花梨木响板,啪啪敲了几声,甚是清脆。 那老者清了清嗓子,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浑厚,讲一段神妖鬼怪,讲一段公子佳人,再讲一段关公封金挂印。一群脚夫匠人劳作了一日,吃了东家供的饭,正无事在街巷闲逛,倒被引了数十个在这说书摊前,借着酒馆旁的老树的阴凉,把那破桌子团团围住。 待说书人讲完那关二爷,辞了曹操,骑上赤兔马,一路奔向意气相投的大哥,听一个粗壮木匠喝起了倒彩,“老头子,你这老掉牙的故事没说腻歪,我耳朵也都听得出了茧子了。” 那老者眯着眼睛,“客官说说,想听什么新鲜故事?” 那木匠还未答言,就被一个脚夫挑子抢了去,“眼下这大胜关就有这么多稀奇故事,何必再说古人。就说建这陆家庄的庄主和夫人,人都传说是江湖人,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宅子建得稀奇古怪,有几处园子进去就找不见路,又每日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旁边一人在旁冷笑,“闭嘴吧你,可别把我们都带累了,东家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这年头,遇见个大方的东家就该烧高香了。再不知足,小心被蛮子军队抓去,一辈子见不到老婆。” 那挑子哈哈一笑,“老子这种糙人怕甚,不过就是脖子上一刀。倒是小兄弟你小心着,蛮子最喜欢抓你们这种手艺人,抓去了拿鞭子抽着干活,一直干到口吐白沫。” 见两人斗起口来,说书老者呵呵一笑,“几位想听新鲜事,老头子我的倒还真知道几分。这陆庄主的来历,说说倒也无妨。这陆庄主本是江南人士,乃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乃是桃花岛东邪黄药师的亲传弟子,这陆少夫人,同样了不得,家是宝应的望族程家,是中神通王重阳的徒孙。少庄主与少夫人门当户对,又都武艺过人,当真是一对璧人一段佳话。” 太湖水寨是什么没本钱的营生,稍有见识者自然明了,宝应虽然遥远,但程家也不完全是籍籍无名,刚发问的挑子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么大财力,这么大排场。”一个黑瘦矮小的裱糊匠又问,“这庄子里建了成百上千间客房,那传说陆家夫妇建这宅子,便是要开武林大会,说得准不?” 那老者笑道,“若不是为了这武林里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老头子我为何老天拔地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想在闭眼前见见这难得的盛事。”他捋了捋胡须,“凭陆家小夫妻的威望自然不足以担当,然而大胜关离襄阳城极近,这武林盟会便是襄阳的郭靖黄蓉夫妇主持。只凭郭家夫妇二人的师友故交,全武林的名门大派就漏不下几家。” 众人听见郭靖黄蓉二字,纷纷点头,唯独一个木匠学徒不解,“那郭什么夫妇是什么来历?”旁人纷纷嘲笑,“连这都不知道!你师父从哪个山沟里把你带出来的?” 笑归笑,又都去听那说书人详说,“小兄弟总不至于连当年华山论剑的五位绝顶高手都不知吧,当年这五位大侠,人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郭夫人,是东邪的独生女儿,又得了帮主亲传打狗棒法当了丐帮帮主,这郭大侠,师从丐帮前帮主洪七公,世上仅此一人将降龙十八掌学齐全,郭大侠又和全真教马钰真人有半师之谊,两人同南帝门下又有一段情谊,定然也会卖几分面子。” 有人依旧心有疑虑,“就算丐帮乃是全天第一大帮帮主,于此责无旁贷,可论辈分,这郭家夫妇也依旧算是晚辈后生,怎就有声望召开这等盛事?” “这你就不懂了,夫妇二人武功早已炉火纯青,尤其那郭靖大侠,更是功力深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加上五年前,蒙古攻打襄阳,就是被二人力挽狂澜,当真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有几个人不佩服的?” 众人闻言也神往起来,“按老爷子这么说,这等英雄人物,我们也有幸见到了?听说那黄帮主,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呢。”有人哄笑道,“叫花子头头,能有多漂亮?” 说书老者呵呵一笑,“陆家庄已经竣工,英雄帖也早就发于武林中人,没几日人就要陆续到了,诸位自然亲眼看看,开开眼界。” 此时天色越发暗起来,说书老者收起本就不多的家当,众脚夫匠人也都纷纷散去,只剩下一青年人立在台阶旁。 那老者早已留意那人许久,那人穿这粗布棉衣,身上全无配饰,也未携带刀剑,但步伐气息皆掩饰不了身负的武功。那人不言不语听他言说这些武林掌故,他也不好贸然行事,直到众人散去,才见那男子才站起身来,对他做了个揖,“敢问老前辈,黄帮主是否已经到了大胜关?晚辈乃是应邀前来陆家庄,麻烦指一下路。” 东邪一脉向来清高避世,知者甚少,直至黄蓉担任了丐帮帮主之后,才真正闻名江湖。这老者原来是丐帮中的一名七袋弟子,郭靖黄蓉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丐帮这些武功平平的市井弟子当居首功。那老者迅速地打量那问路之人一番,不置可否,“少侠要去陆家庄的话,老朽倒可带上一段路。” 杨康早也看出他身有武功,心中料了个□不离十,也不好戳破他为自家帮主宣扬功德之事,就只默默跟在其身后。等拐过两条街,越过市镇,又行了七八里地,只见一座大庄院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槐树林间,颇为幽静,等行至正门,便见红漆的镶铜大门,雪白的石头狮子,异常气派。再往庄子中望去,占地颇广,房舍屋瓦相叠,可见那裱糊匠所言不虚,这庄子建的确实古怪,寻常富人自住的院落哪有兴建数千客房的道理。看来这庄子从修建伊始,主人就已经筹谋打算,为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想当年太湖上的归云庄白墙灰瓦,地步精巧,一派水乡意境,只可惜杨康当日怕生事端,远远绕过剧情发生点,还没来得及应师叔之邀去归云庄小住游览太湖,两年后就听说那里被欧阳锋一把火烧了去。西毒与东邪两位宗师早已翻脸,势不两立之事,也就此传开,只是知道欧阳锋已经疯癫的人依旧屈指可数。 也不知道那丐帮老者对这些旧事是否知情,一路上杨康就只听见他说了几句黄帮主夫妇的功绩,直到了陆家庄门口,那老者指给他门子所立之处,才转身回了大胜关镇上。 这陆家庄房舍已经修建完毕,但想必未修善陈设,依旧有匠人挑夫在边门出入,运些家具帘帐盆栽等物。接待客人的门子看着像是在当地雇的,倒也勤快,立刻帮着递了名帖进去,不一会儿,复又出来,请他跟上。 主人自住的院舍洒扫得十分干净,花木葱茏繁茂,显是已经有人居住照料已久,算算陆冠英与程瑶迦移居此处已经三年,一直在监管其余客舍修建,到此时才修建完毕,方能召武林同道一聚,这期间也着实辛苦。 所谓的武林大会,听着风光无量,实则吃力不讨好。若非像华山论剑那般只有几个快成仙的绝顶高手,无需考虑场地人手,千人以上的盟会都要耗散人力物力,除非弟子众多屋舍宽敞的名门大派,极少有人能独力承担,更何况,江湖上人多心散,性情不一,这么一群人聚集起来,自然变数横生,说不定白白砸钱却未能如己愿,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陆乘风对师门一派忠心,庄子被烧,只恨极欧阳锋,之后依旧携家来至大胜关。这大胜关北倚白蛇谷,南靠襄阳城,乃是守卫南宋的一道门户。究其离乡北上之因,一来是因风雨飘摇之际想为国尽力,二来则出于私心,想匡助自家在襄阳守城的小师妹黄蓉。 陆老庄主双腿有疾,一概事务都是少庄主与夫人打点,这次广邀武林同道,便是约爱国之士齐心协力,共渡国难。因而庄丁想必早得了吩咐,若是有江湖人不必阻拦,毕竟武林中人想要寻衅生恶,也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仆人能拦得住的。 杨康头一次踏足花园,心中知道此处蕴含了东邪一派的奇门之术,正留心记路时,便听间有人低声叹气,又有一女子柔声劝慰,听话音语气正是许久未曾见的黄蓉。 “靖哥哥,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是木已成舟,想传消息去也不难,只怕他们一时不忿,反而害了她性命。倒不如还是将人带过来,有我们照看,至少性命无虞。” “我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幸而你师弟不在,偏偏他又来了……” 之后话音移了开来,渐渐听不清晰,杨康略微皱眉思索,他内功深厚,又特意留神,才听见这么几句,这倒不知是郭靖黄蓉粗疏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后一卷终于开了~ 可能开篇略沉闷了,加紧进入剧情,hoho 第79章 故人相逢 杨康正心下暗地猜测,就见前面花木后转出两个人影,打头是郭靖快步迎向前,“康弟,你怎么自己一人来了?” 黄蓉盘着家常发髻,跟在郭靖身后,也笑道,“杨兄弟来得太急,都没来得及准备下厨做上几个菜。(.好看的小说)”杨康对她行了个礼,郭靖是他平辈兄弟,黄蓉却是长他一辈的师叔,“若是尊府上,兄弟自然不会客气,一定要尝尝嫂嫂的手艺。” 这陆家庄是黄蓉的师兄府上,下厨做个菜倒也不妨,只是黄蓉似乎心思重重,连带郭靖都有些心神不安,这倒是极少见到的。杨康便道,“听闻郭大哥十日后要在大胜关召集武林同道,去到襄阳没见人,跑到这里果然没错。” 黄蓉笑道,“我还以为杨兄弟在大理,等到日子时赶来就已经不易了,想不到不顾路途艰难赶来帮我和靖哥哥,何必这么辛苦。” 三人谈笑几句,待坐下,黄蓉令庄丁奉茶备饭后,他才问道,“郭兄弟,可有蒙古的消息。” 郭靖笑容一滞,“我也许久未曾出境了。”杨康继续问道,“那总应该查探了些什么。” 论理说,若是连他都有所听闻,没道理郭靖黄蓉夫妇会蒙在鼓里。 郭靖沉声道,“这几日倒是有人从汪古部来。”杨康便道,“去年我去到汪古部,家父家母都还好,几月前也曾收到家书,这倒不妨。” 黄蓉却问,“杨兄弟何时将杨叔叔他们接来?如此天各一方可怎好?”杨康皱眉叹道,“家母身体不好,经不起奔波,更何况家父还是南宋朝廷的通缉要犯。” 他是打定主意,让他二人定居西域。金朝在蒙宋两国的围攻下,势如破竹,放在十年前,谁会相信强大的金朝,会被一南一北两个称臣纳贡的藩属国一同消灭。紧接着,结盟的两国又开始相互指责违背盟约,在边境上对峙起来。 黄蓉闻言狡黠一笑,“杨兄弟不接了他们来,可是怕他们再逼你娶亲吧。” 杨康苦笑道,“我师父天天催也都习惯了,有什么好怕的。”见郭靖黄蓉还想劝解,便道,“不必再提这个了,襄阳防务此时如何,听说朝廷的饷银又被截在路上?” 郭靖叹道,“我读书学史太少,此时才知宋室南渡之初,此地还甚是荒芜,直到岳王爷在襄樊一带平定了伪齐叛军,慧眼看出这一带会是边界重镇,禀报圣上,屯田筑城,完备防务。只可惜朝廷并不重视,吕大人屡次向皇上要求钱粮,十次也只能得了一次,也是打了折扣的。” “蒙古自从上次突袭被你二人识破之后,就再也没兴兵攻打过,朝廷对此自然漫不经心。只是我听说,蒙古要在汉水修建榷场,竟也应了?” 这榷场设在边境上,是受官府控制和保护的贸易市场,因政治/局势的影响兴衰起伏,开榷场便意味着局势的和缓。当日宋辽、宋金边界都曾经有过,更遑论蒙古国已经随着扩张,将其散布了半个欧亚大陆。 黄蓉面带忧色,“这是蒙古使者提出的,吕大人奏请朝廷,朝廷已经准了。有军报说榷场已经修建好,下月初就可开市了。” “搞不好朝廷便要和谈了。”杨康明白她二人担忧什么,若朝廷上下就此松懈防备,耽于享乐,可就要重蹈覆辙了。 见话题沉痛,黄蓉便岔开来笑道,“杨兄弟便是听说这榷场的事,才及早赶回来的?亏我还以为你是想来给我帮忙的呢。” 郭靖无奈道,“蓉儿!你开玩笑,莫叫康弟当了真。”黄蓉掩嘴一笑,“本就是真的嘛。” 杨康对二人的小吵怡情一笑置之,“既然两位也挂心,那小弟明天便去那边榷场看个究竟。”这也是他原本的目的,郭黄二人也正需要那边消息,很快商议妥当。等快散时,杨康问道,“那蒙古使者来提议开榷场时时,可有说起别的什么?” 郭靖摇头道,“使者即便来,接待的是襄阳官府官员,我怎么可能相见。” 杨康至此,也只能相信郭靖不会撒谎,第二日他从大胜关前往襄阳,带了自家镖局的人,求了文引,又出了襄阳城。 当初他这个决定,众人都十分不解,只有郭靖黄蓉对此鼎力支持,在朝廷官府轻忽防务,贪污盛行的情况下,日后若是兵饷不接,定能发挥作用。向来镖局都被视为武林中的最末等,甚至连派别都算不上,只是纠集了一群会些拳脚的莽汉罢了。然而他曾师从全真与桃花岛两派,深知所谓的名门大派,不是规矩繁重便是自诩清高,做事时时要顾着门面,哪还有空间自己施展。 也正因此,他如今可以借着正当身份,去查探自己的事情。 大汗几年前驾崩,蒙古国内为了汗位争执不休,因而才将南宋战线搁置一边。然而金朝土地却被分割成了诸王的封地,成吉思汗的权威下,已经形成了对商贸的保护传统,诸多王子公主甚至出资相助行商,以保护换来金子还有珍贵的远方货物。 建立榷场,本来不该是奇怪的事情。然而令人注意的是,有人说,湘水以北乃是一位公主的领地。 大汗除五位嫡公主外,子女众多,成年的孙女也不计其数,蒙古分封礼制并不严谨,对这些尊贵的女性统统都叫做公主。而汉人女真人百姓,自然也没有人会关注这些公主的封号闺名,只会拿其封地代指,再咒骂几声罢了。 蒙古公主。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对这个词无比敏感。 那时他闯进了古墓,最后还是被古墓主人借由地势打了出去。之后他想到,若是华筝活着,一定不会在古墓待一辈子,有机会还是要回蒙古,因此北上到了和林。 他心底到底还是染上她那种不信命的执念。 谁知到了和林,却正见悔婚的郭靖正在被蒙古军队追捕。情况紧急,他帮他逃脱,直到边境,却得知华筝也未曾回去,郭靖逃亡也并非退婚,乃是得知成吉思汗有令他攻宋之意。 线索又一次断了,他便想,或许她养伤需要经年累月,那么十年,二十年,他总是要等吧。 于是,他找了些最利于探寻消息,四处找人的事情来做。有志者一切都很顺利,他可以受到蒙古的行商保护,也得到了在南宋经营的资格,毕竟有郭靖黄蓉为他担保。只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远远不及消息最灵通的丐帮。 但丐帮的消息,黄蓉不会对他毫无保留,而郭靖淳朴的天性虽然不愿,但他也早已历练出一分城府,有黄蓉的在旁提点,这一分城府也就够用了。 行了一日一夜,便到了鹿门山。新修的榷场就建于此,在襄阳城东南方向,外筑土墙,内建堡壁,又有税务官员和兵士巡查。互市看似是件好事,但杨康看这方位,极有可能是蒙古人的阴谋。榷场一建,日后随时都可改做军寨,到时候襄阳被阻断,四周孤立无援,恐怕就危险了,而襄阳一破,江南土地再无屏障。 杨康自然是以护送货物之名前来,只见这榷场方圆数里地,就像个小市镇一般,多为仓库木棚,也有房舍店家,只是此时颇为寥落,只有一些官员壮丁,见他运了些粗重货物,便来替他卸货,并由贸易官评定货色等级。 在榷场中交易,买卖双方无需见面,皆由贸易官兜揽,并在其中利润中收取商税。交托好货物,签好文书,这之后他便可以离开了。杨康借口询问榷场的情况,同贸易官攀谈起来,便问起此处榷场是乘了哪位贵人的东风。 贸易官是个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副手倒是北地金国汉人,行商出身,能说得各地方言,这些贸易官的收入是看生意里的抽成。因杨康是极早来此的客商代理人,二人对他接待得颇为周到,有意借他宣扬几分榷场的好处,招徕更多商人来此。 只听那副官用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拍马之术虚接了话题去,“自然都是大汗的恩德了。” 铁木真第三子窝阔台在经历数年内斗博弈后,终于继承了汗位,这倒是个万能答案。杨康便就此闲谈几句,又问道,“淮河以北,可是都做了各王子的封地?” 贸易官的汉语也说得颇流利,“北方土地,都分给了几位当年立下大功的大将诸王,另外,洛水开封一带还有一位公主。” 杨康听到关键,故意问道,“怎的公主还有封地?” “公主的封地可不见得就比王子差,更何况,这位可是现今大汗的嫡亲妹子,日后大婚,还会再封赏的。” 嫡亲妹妹!同窝阔台一母所生的几个姐妹,比他年幼的就只有嫁去畏兀儿的阿勒坦,还有就是幺妹华筝了。杨康得到消息,便立刻拍马回襄阳,准备出行之事,这一趟定然是要走的了。 即便今日那贸易官对那位公主的身份言过其实,只是个庶出的妹妹,也总能有些消息。他若独自动身倒可立刻出发,但以护送商队为由,一时间不能筹备完全,拖延了几日,便到武林大会之期。杨康心想既然去大胜关也顺路,倒不如去凑凑热闹,到时候也可以讲给她听。 再去陆家庄便熟门熟路了,只见人倒不算多,院中条桌前坐着坐了约摸几百,还设了一个大擂台,只是此时台上还空着。略有些有些地位声望的,则被请到屋内,杨康远远见到南帝的渔樵两弟子被引入屋内,接着又是谭处端与郝大通两位道长,推想一下屋内是何等的老气横秋,便在院里随便挑地方坐下了。 反正若要用那擂台时,这位置定然不会错。 陆家庄的招待颇为周到,茶果都是齐全的,坐在院中的多是各门派随行而来的小辈,光各个寺庙的和尚就占了一桌子,其余人中男女皆有,大多佩剑佩刀,而人数最多的,就是丐帮的弟子了,其中净衣派的坐满两张桌子,污衣派的则在树下席地而坐。 就在这时,众乞丐突然一阵欢呼,原来是黄蓉从屋中走出来,这些弟子有些远道而来,没有太多机会一睹帮主风采,都十分激动。 众人都给黄蓉让出路,她直直向杨康方向走来,低声道,“杨兄弟,前几日听说你要北上出关,还以为这次不能来了。怎么不去屋里坐?” 杨康笑道,“我躲那几个师叔还来不及呢,再说,进去了也不是要出来?”他边说边指那擂台,无论盟誓还是比武,那台子定然是正经儿的会场,请到屋里也只是给几个老前辈彰显身份罢了。 黄蓉伸手扶他肩膀,劝他向屋里去,“你同靖哥哥是结义兄弟,哪有坐外面的道理。”杨康正想答话,忽然背上几个大穴一麻,竟是被黄蓉用兰花拂穴手点了穴道。 杨康只当她客套,并未做防备,想张口问这是为何,却发现哑穴也被制住。此刻他不能回头,只听黄蓉在耳后说道,“杨兄弟,我们原也不想这样。事情紧急,请你一定相信靖哥哥,不会放任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相信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黄蓉的脚步从他身后移开,杨康闭目调息,黄蓉的功力虽不及郭靖,但也不可小觑,她用足了十分力气,连点了七八处穴道,想要解开约摸需要半个时辰。正在这时,几个轿夫从大门处抬了一顶青色轿子过来,前面领头的也做庄丁打扮,但杨康认得那人面貌,是丐帮那个姓彭的九袋长老。 几人抬了轿子走到台上,而那边屋中的贵客,也都来到庄园里。只见那彭长老立在台上,正要说什么,却被黄蓉拦住,“彭长老,此事我已说了,不需声张,为何还抬到这台上来。” 那长老十分恭敬地道,“我们底下兄弟出生入死,才立下这功劳,为国为民,就算立下功劳,抢了人风头,也不会有人说我们丐帮沽名钓誉,帮主多虑了。” 众人开始有些疑惑,等听了彭长老的话,便都以为这是黄蓉与手下唱了一出自请自谦的双簧,又开始好奇起来,纷纷叫好道,“黄帮主不必太谦虚,丐帮的功劳,自然没人不服气。” 这彭长老乃是净衣派第一人,丐帮净衣派污衣派之争由来已久,黄蓉癖性喜洁,连带补丁的衣服都不会穿,江湖中人都以为她更倾向于净衣派。然而,黄蓉虽然自己喜爱美食新衣,却更倚重污衣派长老鲁有脚,帮中事务大多交付于他,净衣派的长老对此颇为不满,两派之间早已暗生龃龉。 彭长老哈哈笑着,双手一鞠,“多谢各位兄弟抬爱。我和手下小叫花子们出了关,军情探来不少,还带来了一个蛮子公主回来。” 此言一出,四座俱静,随即又开始窃窃私语。有心存怀疑的,有担心报复的,也有不怀好意的。终于有人叫好道,“蛮子抢了不知道多少我们汉人女子,这回也轮到他们,哈哈!” 彭长老等众人静下来,“可不止如此,这公主乃是老蛮子头的嫡亲女儿,现在小蛮子头的亲妹子,当年被封了护国公主的。蒙古士兵时来骚扰,我们拿她来要求退兵,我们大宋子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说完,他的手在轿子上一放,不知牵动了哪里的机关,轿子的四壁向四周倒去。淡淡烟尘散尽后,却看见女子端坐在正中,穿着华丽的蒙古贵妇的服饰。 众人睁大眼站起身,探头去看那所谓公主的容貌,唯独杨康一人闭上眼,加紧用真气解穴。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她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又不想再见面,但是绝对没有死! 可气的是郭靖黄蓉两个遮遮掩掩,又总想把他支开。若说他们不敢阻拦,怕本来就倚功蔑主的手下因此反而下了毒手,为何不告知他,若是他们肯传一点消息,凭这几个普通弟子,自然早早在大会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人截走。 众人对着台上人指指戳戳,几分痛骂,就有几分好奇,都盼着她说几句叽里咕噜的蛮子话。谁知那女子笑了起来,“蓉儿妹妹,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手下里竟然也有这种蠢货么。” 作者有话要说:力不从心,智商拙计啊拙计……太困了,明天要出差去,行李还得起早收,有什么问题明天再好好修改一下~ 还是有件开心事,入v以来的收益在昨天终于突破100了~撒花~ 咳,我知道,对于很多作者来说,一天的收益都不止这个数,不过人要知足常乐,好歹我也是收益三位数了,嘿嘿 第80章 身陷囹圄 一片寂静。 这也的确出人意料,谁能想到异族的俘虏能说如此流利的汉语。那彭长老面无表情地看了华筝一眼,“原来你倒会说话。” 看来赶路赶得急,这绑匪与俘虏并未怎么交流。华筝嗤笑一声,“我从出生就会说话,就是不喜欢和坏人说。” 她依旧被绑着,语气却十分张狂。那彭长老看似性格温吞,实际城府极深,对她的明损暗贬都毫不在意,反倒是他手下的一人喝道,“不得对长老无礼。” 华筝不理他们,只她转头冲着郭靖黄蓉的方向道,“靖哥哥,蓉儿妹妹,许久不见了。” 这话一出,院中嘈声大作,似有几百个马蜂窝一起被捅掉,些许人见情形古怪,已经怀疑丐帮拿出来的是个假货。彭长老哼了一声,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去。 他向华筝问道,“我们是从蒙古护国公主行辕中将你绑来的,是也不是?”他声音放得很低,离得很远却似在耳边,嘈杂声一下子消减了七分,大多数的人忍不住噤声去凝听。 杨康正在强稳心神运气解穴,彭长老这声音一入耳,就心知不妙,只听华筝声音突然也变得低缓起来,“是的。” “姑娘是何方人士?若哪里误会了,我们便送你回去。”彭长老继续问道,好似一位慈祥老者安慰路边孤儿,听得在场之人都心头一暖。 华筝答道,“我是孛儿只斤?火真,我父亲乃是孛儿只斤?铁木真,我家在塞外。” 黄蓉身形一动,拦在彭长老面前,阻断了两人对视的视线,“彭长老,摄心之术不能对普通人滥用,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心智受损。”彭长老貌似恭敬地道,“只是问两句话,不妨事的。这不,就已经交待了身份么?” 众人不再怀疑,虽说这蛮子公主会说汉语有些稀奇,但也都抛在脑后了。这时华筝却突然抬头,和那彭长老对视片刻,上下打量一番后啧啧叹道,“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中了你的邪法。” 彭长老被华筝看得一怔,却转头去看黄蓉,显然以为她做了手脚。 寻常人中了这术,总要昏昏欲睡上一段时间,然而九阴真经中也有移魂大法的记载,比他彭长老用的摄心术还要高明,这些术法在古代看似邪法,现代却是早已有科学解释并且系统化的催眠术,比的就是谁的精神力量更强。(.无弹窗广告) 华筝曾修炼过九阴,这摄心术一旦知其所以然,便更难中招。又因她当年受伤许久,无意间早已将心志磨练坚定于常人。 彭长老毕竟不能忤逆帮主,未说什么便默默退开。华筝冷笑着看他退开,“其实也不是忘了,只是没想到还能活到现在,啧啧,也难怪……”她若有所思,看也不看彭长老,而是带着笑意,蜻蜓点水一般,向台下短短一瞥。 那一瞥之间,杨康与她双目短暂相接,杨康领会了那个目光,心中忍不住苦笑起来。这摄心术当时二人在研究九阴中的移魂大法时说起过,华筝说故事里有个没念过九阴的家伙自学成才,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这神叨叨的催眠术,就是这个彭长老。这个九袋长老颇有野心,在原著中欲图扶杨康做个傀儡帮主,将黄蓉郭靖两个人绑到了丐帮大会上,等众人都认黄蓉为帮主时,他却对黄蓉施展了摄心术。最后黄蓉用了九阴真经中的移魂大法反败为胜,彭长老败下阵来,最后被贬为四袋弟子,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如今没有杨康在轩辕台前的搅局,黄蓉顺顺当当继承了丐帮帮主之位,倒是留下了这个祸害。因此华筝那目光分明在说,“看吧,叫你这只大蝴蝶不按剧情好好扇翅膀,结果是我遭殃。” 既然还有心情吐槽,那此时华筝的精神状态便没什么问题了。只是那彭长老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何人,来自何方,若她真实回答,到底会说自己是孛儿只斤?火真,还是会说出在现代的本名,是说自己家在草原,还是说自己家在一千年后的世界? 从她回答时的语调来看,回答第二个问题时,她已经摆脱了摄心术。为何还要如实回答,而不是再随口编一个身份?中原武林中知她出身的除了江南七怪,还有丘处机和马钰,可这几人并未赶来这里,其余如陆冠英王处一等有过一面之缘的,也并不知道她真实身份。 那么,这里除了他,就只有郭靖黄蓉是能够指认她的。而她不信这两人会帮他撒谎,也就懒得徒劳掩饰了么? 只听华筝继续对黄蓉说道,“蓉儿妹妹,他们把我穴道点了,这院子里蚊子好多,赶也赶不开,等咬到了,挠也挠不到,那可就惨了。” 这话的语气倒好像告状一般,彭长老立刻辩白道,“属下谨遵帮主之命,一路好生照料不敢怠慢,但这蛮子妖女手上有握剑的茧子,想必学过武功,又诡计多端的,不能不防啊。” 黄蓉微微蹙眉,“那便熏点儿蚊香。” 程瑶迦对庄上管家挥了挥手,吩咐下去,几个庄丁便抬了一些火盆进来,在台前放了两盘,其余都分散在庭院各处。里面燃的香想必也不是市面上的粗制滥造之物,烟气轻盈匀净,还添了香料,似乎是白檀和苏木。 “穴道也解开吧,这么多人,她还能跑了不成?”黄蓉命令彭长老去解穴,除了解穴最好以点穴之人同样的手法来解,对身体的伤害最低之外,想必还存了以此立威的意思。 彭长老道,“解穴倒也不碍事。”说着在华筝背上点了几指,华筝登时举起肩膀手臂,衣袖舞动,上面织锦绣金的图案方才显露出来,煞是好看,她穿着的这一身这是蒙古宫装,想必是彭长老为了让人一眼便信服,特地让她穿上以显身份。 华筝这期间一直微皱着眉头,似乎手臂很酸痛,等想站起来时,又险些站不稳又跌回椅子上,差点儿撞翻了燃着蚊香的火盆。她这一站,只听哗啦啦一声金属声响,众人才知为何彭长老说解了穴道也不妨,原来华筝脚上还戴着一副精钢的铁寮,一头还连着两只铁秤砣,只因刚坐着,被遮在长袍下面,并没几人发现。 难怪方才轿子竟然要八人来抬,并不是因为轿中人身份不同,而是那铁寮和铁砣太过沉重。只希望华筝能多拖延一阵,保不准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歃血誓盟之类的疯狂之事。 杨康加紧运气解穴,黄蓉用的是兰花拂穴手,虽不似一阳指般刚猛霸道,但是快准精奇,一口气点了背部十余大穴,而旁人看来仿佛就是轻轻抚背,以示亲切熟稔而已。他运起丹田之气,游走于四肢,随后集于背上,自下而上,一一解开关隘。 华筝神色自若,也不知是否为了拖延,开始慢慢同郭靖叙起当年,最后说到托雷,“我四哥不肯听命抓你回去,反而放你逃走,不管怎样,他还是将你当兄弟的。” 郭靖握了握拳,“他救我一命,我母亲却丧命塞外,也抵得过了。” “大汗驾崩之后,有人要杀你以绝后患,我四哥又放你一次。可是我听说,他那次找到你,是深夜里在他的营帐中突然出现,你是去做什么?是去刺杀他的对不对?” 郭靖叹口气,“不必说了,为了家国大义,只能放弃兄弟之义了。即使我跟他曾经结义,但现在已经恩断义绝,就如同你父亲和他义兄札木合一般。” 华筝略微意外地“咦”了一声,“想不到有一天你也变得这么能说会道。”郭靖摇头道,“这些,是我想了很久了,你若是几年前问,我定是答不出。” 见郭靖如此答言,华筝只好耸耸肩,“我本来想让你记着我四哥救你的份上,放我一次,谁知你竟然拿了我父亲和札木合的例子,也是了,就算结义算什么?到了战场不还是要你死我活么。既然这样,”华筝顿了顿,“那就算我和你也恩断义绝吧,也免了郭大侠你为难。” 说完,她神色一凛,也改了称呼,“郭大侠,黄帮主,最后喝一杯,酒终人散可好?这之后,你们就当做不曾认得我,便按这大会上众人的意愿,处置了便可。” 杨康凝聚心神,以免错乱了真气……腰俞穴是最先一个,也是最容易的一个,下一个是腰阳关穴…… 黄蓉和郭靖对视了一眼,黄蓉低声道,“华筝姐姐,你不必如此,我和靖哥哥定会保你安全的。即便你是蒙古人,但没有参军杀人……” 华筝打断她,反问道,“你怎知我一定没有呢?” ……命门穴乃是死穴,击则昏阙,倒是被黄蓉放过了,那便是悬枢穴…… 底下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最终一位老者便起身向郭靖二人说道,“这位姑娘虽说是蛮夷之人,但这次倒也在理。国难当头,若因旧时情谊心有顾忌,总归不好。”这时早已经有人连桌子抬了一坛酒来,华筝打开盖子闻了闻,笑道,“我也不懂赏鉴,想必是好酒,只可惜喝的人少了没趣。” ……经络气血已通了一半,腰部和下面都能活动了,接着脊中穴和至阳穴倒是一气呵成…… 华筝将酒坛抬起一点点,却又放了下来。原来底下有人刚刚喊出声,“小心被她下毒。” 说话之人许是玩笑,黄蓉却迟疑起来,她是知道华筝对毒术有所专研。华筝对此置若罔闻,指了指酒坛道,“这坛子太重,我抬不动,劳烦郭大侠了。” 那坛子不过几十斤,寻常店家小二也不会说抬不动,然而方才华筝抬起时用了双手也颇为费力,再听她呼吸吐纳,郭黄二人立刻明白她此时身体如何。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容犹疑,郭靖接过坛子,正要往碗里倒时,又被华筝止住,“我不能多喝酒,陪我一起换小杯好不好?” 于是庄丁又端上一套极小巧的梅花盅,底下众人已经有些不耐烦,郭靖倒了三杯,他和黄蓉分别拿了,剩下一杯华筝端在手里,“酒不是我倒的,杯子也不是我选的,可放心了?” ……灵台穴费了一番功夫,待神道穴便容易了些…… 下面没人回应,她又对郭黄二人道,“这杯酒喝过,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可好?” ……不要担心来得及的,先专心解了大椎穴要紧,才能往两边肩膀疏导…… 郭靖正想说什么,又被华筝打断,“当日札木合和我父汗绝义之时,将对方的信物归还埋葬。你没有送过我什么,金刀你曾收了,最后也留在了蒙古。小红马是你驯服的,本就是归你,那白雕说是一人一只,但也都是我喂大……” 郭靖讷讷听着,“白雕自然归还给你,我不会再差遣召唤便是。” “至于黄帮主,”华筝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当日你送的。可惜了,黄帮主的针线,普天下有几个人能有,我却要得而复失。” 黄蓉接过香囊,捏在手里,似乎有一瞬间出神,但又立刻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说这么多话,拖到天黑,也总要了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去出差听报告,终于回来了,晚上12点才到寝室,修改完这章都2点多了 整整四天全英文的学术讲座,听得头晕眼花,唔,虽说中间没少看小说 编编我最爱你了,给我这种冷到西伯利亚又没钱途的文排了广告位~~广告条图片做得还不错的样子~ 第81章 防不胜防 三个酒盅微微一碰,叮当一声响。 几人一饮而尽后,郭靖说道,“华筝,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要屠我江山百姓的是你父兄,与你无关。你一日在这里,我便不会让人伤你,或是拿你出气。”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也希望你不要怪蓉儿,虽然是丐帮绑你来,但是之前并不知道是你的。” 华筝微微笑道,“若早知道是我,就可以不绑我来?若早知道不是我,就可以不必费心关照了?那你倒说说到底是想做什么?当人质谈判?你可知道,蒙古人是不懂得谈判,只懂得报仇的。若是我父汗还在倒也罢了,现在少了我就少一个人分封地,谁还会换我回去?” 杨康想起曾听到郭靖黄蓉二人花园中的谈话,得知丐帮绑架的是华筝后,黄蓉也无法下令放人,只好下令带来,沿途不得无礼,想必华筝对此更是清楚。只是她又何必说出来,作为人质还不会被苛待折磨,若是做不成人质,只能当俘虏般受辱摧折。 黄蓉低声道,“如今做事,不像往常自由,总要顾及许多人的。”说完又转过身来,对着台下的众人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时势变换无常,若要以此谈判,便不能走漏风声让人劫了去,人质所在更要隐蔽稳妥,恳请诸位对此不要声张。” 底下人摇头点头不一,但并没有人出言抗议,黄蓉便继续朗声到,声音清脆悦耳,“那么今日邀请众位前来,还是要商议团结抗敌,让敌国之人在旁听见太不谨慎。彭长老,您将那铁镣解开,带下去吧,回头再找地方安顿人质。” 至少郭靖黄蓉确实是要保护于她的,只是身份使然,不得随意妄为。至于先制住他,也是怕他一时情急,若真起了冲突,此处来人武功高低不一,真遭殃的不会是他们这些人,恐怕还是武功不高的小鱼小虾。既然要带到别处,那就总有机会的,他们抬着轿子不会太快,估摸准方向,跟上再说。 他沉了沉气……肩中俞,天宗穴,再将真气运到肩井,之后肩膀手臂血气通畅,双手就可以活动自如了…… 彭长老奉命带人上了台,在黄蓉身边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带着方才那八人,想重新抬起轿子。(.)华筝看见彭长老走到她面前,笑道,“你们帮主让你解开这破链子,怎也不听?”彭长老也不生气,“帮主怕手下兄弟抬重物耗了力气,是关爱弟兄们,我们又怎敢偷懒?” “只可惜,怕你们抬不动呢。”话音刚落,那几个已经蹲□去的丐帮弟子咕咚咕咚倒下,彭长老一惊,抬手指着她问,“你动了什么手脚,怎……”话没说完,就往后一跃,退回到台下。隔着几丈远,他的手手依旧直指华筝的面孔,“你,居然下毒?” 华筝笑道,“你可躲得太晚了些。”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声响,原来台下众人也都开始发作,挨着桌子的倒头在桌上,倚着墙的干脆坐在地上,连躲开的彭长老到了台下,也扶着头瘫坐下来。 杨康睁开眼,打量四周人的情况,只见所有人都没有昏迷,双目睁开,神智清楚,看样子只是四肢无力,头脑发沉,因而无法行动。还在站着的,就只剩下郭靖和黄蓉了。 郭靖见状十分焦急,“华筝你这是做什么!” 华筝端坐着一动也不动,对脚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圈的人更是看也不看,“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酱,分着吃了劳师,鼓舞士气?” 杨康旁边有人动了动,似乎想跃起到前面去,反而更重地倒下来。华筝嘻嘻笑了起来,“一刻钟前就中了的毒,你想躲到哪里去?也不用费劲闭气了,小心把自个儿憋死了,更不要费劲站起来,乖乖坐着就是。” 杨康猜到最后这句是对他说的,他手已经可以动了,只剩下腿侧的两个穴道还需要时间。毒术的精妙,他早就领教过,其中道理也略知一二。为何华筝说最好乖乖坐着,便是因为中毒之人行动越多,血行加速,毒素发作得就越快。 黄蓉已经蹲□,查看了好几个人,目光一转,“你是下在了蚊香里,方才你活动手脚,又装作被绊倒,就是为了在香里下毒!” 华筝微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越是强效的药,味道就越难掩盖,像当年的悲酥清风虽无色无味,但只对有武功之人起效,解药也只要闻一下便可,毒药凡是味道淡得似有若无,限制也就越多,也就越易解。这蚊香就算配方不同,但总会有艾蒿,雄黄,硫磺这几样,刚好可以遮盖住味道,又不和药效冲突。香已经烧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倒是真有些意外。” 言外之意,她下的药要借助蚊香掩盖味道,可见不是药效轻,更不是轻易能解开的。郭靖急忙问道,“有没有解药?” 华筝这时才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放心好了。这里虽说有些讨厌的人,但也有些不应该死的好人,所以我也没用那下了就没得救的药,想要解药的话,也不是没有。” 黄蓉道,“条件是放了你么?” 华筝踢了踢脚下的铁寮,“只要解开这破链子就行,也不劳烦你们送。可最好快些拿主意,中毒久了就不好了,帮主长老大侠若是都若是都成了傻子呆子,那江湖可不就乱套了?” 杨康静静调息,黄蓉方才是微微弯腰,腿上只点了最上的的环跳穴,再一刻便就好了。只是,他运气时发觉身体里真气运转自如,动了动手指,关节灵便,神智也十分清明,没有一丝中毒的异象。 莫非…… 他蓦地想起很久前有人笑盈盈地吓唬他,“要不要试验一下,到底这个抗毒属性能达到什么效果,一起试,正好看看蛇血和蛇胆的效果有没有区别。” 郭靖这时插言道,“那个铁链现在解不开。”华筝转头看他,“蓉儿和彭长老说了让他解开,但他坚称这铁寮的钥匙并不在此处,需要到了丐帮总舵才行。” 华筝冷笑道,“那就砸开,这里高手众多,削金断玉的宝物总该有几件吧。” 郭靖拿出自己的匕首,往铁链上砍去,那匕首也算是宝物,砸上去发出一串火星,犹如蚍蜉撼大树。郭靖见状,又向中武林高手求助,奈何众人虽然神志清醒,但四肢无力,想要示意出借兵器难以看出,他便道,“华筝,救人要紧。你先拿出解药来,我保证会放你走。你要是现在不交解药,出了人命,这些人的帮派岂不是都要找你报仇?” “我交了解药,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翻脸不认帐的事情我可见多了。纵然你能保证自己,又能替这里所有人保证?若是给了解药时,我却还被铁链拴着,岂不又是任人宰割?只要有一个人恨我下毒,想做些手脚,你可防得住?就算不来砍来杀,骂我几句再吐两口唾沫,可比来砍来杀还难受。” 郭靖哑口无言,继续想办法砸那链子,这时黄蓉突然纵身一跃,跃向桌前去拿华筝手边的酒坛,华筝见状也飞快地伸手将酒坛一推,那坛子眼看就要从桌边落下时,被黄蓉接在手里,又往空中一抛,喊道,“靖哥哥,接住。” 那坛子在空中稳稳飞过,落在郭靖手中时,连一滴都没溅落,郭靖这才了悟,,“解药就在酒里?” 黄蓉道,“蚊香烧了许久,在这里的人都吸进去,但为何只有我们三人没事?酒是靖哥哥你倒的,我们先拿了,她才拿了最后剩下的杯子,所以解药只能是下在了酒坛里。” 郭靖拿着坛子,快步走向中毒众人,黄蓉又提醒道,“而且,一人一杯就够了,刚才特意换小杯,想必是解药服多了反而为害。” 他们先倒了几小杯给几位前辈,如陆家庄主陆乘风,全真七子中此次来捧场的谭处端,郝大通,一灯大师座下渔樵二弟子,还有丐帮的几位长老饮下。这几人内功深厚,本就症状较轻,还可勉强抬动手臂,等饮下片刻后,便可站起走动了。 因中毒人数众多,这几位先解了毒的便也将解药倒入小杯中,四处送服,因大多数人双手无力饮下,还要端杯送到嘴边。待谭处端到了杨康前,他摇摇头,站起身来,谭处端以为已有别人给他送过解药,便转身去送给别人。 若是没有中毒,又何须去喝解药?他纵身一跃,跳到台上,此时众人忙着解毒调息,竟无人阻拦。华筝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最后是神色一黯,杨康感觉千言万语拥堵在喉咙。 我方才被点了穴道,你用的毒是不是对喝过蛇血的没用,你这几年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但想了想,又觉得都不需问,最后只低声问道,“你脚上那东西有多重?” 杨康等了片刻,她低低地答道,“我拎不动,看着不会比四百斤少。” 看来这脚镣不是随便哪里找来的,链条乌黑发亮,是用上好的精钢,铸造得十分精巧,链子另一端的铁秤砣的材质则要逊色许多。上面有四把锁,两把在脚踝附近,两把将铁秤砣与铁链相接。 武功练到炉火纯青,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崩断牛皮绳或许可以,但这铁链还得找些趁手的工具,需得到哪里找来铁匠用的大铁锤才行。杨康便故作轻松道,“那还好,应该抱得动。” 华筝伸出脚尖点了点那个铁砣,“你不怕重,我可怕把脚扯断了。” 这倒并不是大问题,只要他两手抓住链条,拎起铁砣,这样两手被占用,就要华筝自己抓抓紧他才行。华筝见他弯腰去拎铁链,笑道,“没必要这样,这之后你可就没法在这里混了。” “这不就是你想的么?能放倒这么多人,怎么放不倒抓你的那几个,非要等到现在?”他见华筝也不急,便催促道,“这个以后再说,快点抓紧我,趁他们还没解好毒,赶紧走吧。” 华筝头一偏,笑盈盈地看着台下乱糟糟的局面,“我才不走,还有好戏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发现有些同学是按自己的购买习惯跳过了番外的说,那可能有些剧情接不上了,所以还是友情提示一下 上一卷尾的番外,补齐了正文里没写的丘处机给华筝看病的场景,他用王重阳留下的一个丹方,可以温和化掉人的内力,救了她的命。但是条件是,不要影响杨家有后,因为她从此不能练武,也无法生育。她回到古墓里,需要疗伤一段时间,所以就暂时装死消失了。(我发现我的概括能力好残啊/(tot)/~~) 第82章 以死相挟 好戏看?杨康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下面的众人。 莫非是解药不够,要看那些人为了活命互相抢夺,丑态毕露?但那一坛酒分量足够,每人一小盅之后,还有些余下。此时在场的人无论中毒轻重,都已经喝下解药,都在静坐调息,有些人已经能够活动,起身向他们这边望去。 杨康心头笼上一层阴云,“我没中毒是因为当初的蛇胆?” “说不定呢,也许我发明出了一种单单只对你无效的药。” “那郭靖是因为他喝过蛇血?他和我一样,不会中烟中的毒。” 这时台下解完毒的人互相询问完身体如何,除了有些武林前辈还自持身份,大多都开始吵嚷叫骂起来了,堪称人声鼎沸,比最热闹的集市都有过之而不及。 她漫不经心地答道,“也可能吧,谁知道蛇血有用不。”又拿手拨弄着头上的珠串,那十数几串珊瑚珠,每一串上都缀着几十颗珠子,个个圆润晶莹,色泽红艳。 杨康知道那珠子另有名堂,心中了然,“他们不该让你穿戴这些,要是知道,肠子都悔青了。”华筝笑道,“他们想要在众人前证明抓来的是真货,怎么会不让我换回来原来的穿戴?”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边的铜锣,几声回响之后,众人安静起来。这时又有两名丐帮弟子上来,请杨康离开,杨康摇头头。那两个弟子还想动手硬请时,被他轻轻送出一掌,推到台下。丐帮弟子和庄丁都被嘱咐多次,在场高人辈出,性情不一,需得谨慎对待,但一个年轻后辈如此张狂,那两个中年乞丐面上还是有些恼怒。但又知功力相差太大,动不得手,便齐齐跑到黄蓉那里告状,黄蓉无奈摇了摇头,也跳上台来。 她这一上,便有人在台下致谢道,“多亏黄帮主神机妙算,发觉了解药所在。”接着吹捧之声四起,华筝笑了起来,“你看热闹不。” 这话是对杨康说的,但却像把火星丢进了柴草,“蛮子妖女,用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这样就以为能逃了?” 华筝叹口气,对郭靖说,“郭靖,你刚才可是说了,拿出解药来,就保证会放我走,还算不算数呢?”这时众人已经大声喊道:“不能放!” 这时局面便尴尬了,尴尬便尴尬在缺乏一个说一不二的主持局面之人。这个时期虽说武当峨眉五岳剑派明教等还未建立,逍遥派众分支诸如灵鹫宫星宿派等消隐无踪,但盘踞一方的小门小派也颇多,在一地一乡颇有势力,诸如山西武胜门,燕北的呼延门,嘉兴陆家,大理天龙寺,天竺释家,黄河水帮。而真正的大帮,只有丐帮少林全真三家,连东邪西毒南帝等武功卓绝的几派,也都是人丁稀少,偏居一隅,不理世事。 这里身为大帮派之长的,只有黄蓉一人而已,可她地位虽高,却始终差在辈分上,总不能对一群年龄足以做父亲的前辈们发号施令,其余门派也不愿越俎代庖,越过丐帮帮主去指手画脚。在场的人中,年纪威望都足够大,地位身份也高的,就只有少林寺的一位大师,还有全真教的两位道长,偏几人身份太过相似,谁也不能压过谁,谁也不肯先做出头鸟,只好拿出家人与世无争当做避嫌的借口,不约而同地念佛打坐起来。 若是再过上十几年,等郭靖黄蓉的资历辈分武功威望都再上一层时,主持局面就再也没有疑议。可此时,倒就落了个群龙无首的局面。 杨康心里暗暗吐槽,这个会本来的主旨是什么来着,国难当头,要求大家为国出力么?可宋朝被辽,金,蒙古连番欺负了几百年,武林照样是一盘散沙,少数人忧心着四处奔走,但大多数人还是杀来杀去争第一抢地盘,偶然出个像乔峰一样众望所归的英雄,也只能维持住片刻的团结景象,怎么可能在今日随随便便就转了性。 这种不选盟主也不比武的大会,想必逛一圈儿认识认识人,表个态发个誓留个不怎么管用的联系方式,就各回各家,更不会有拿主意的人。至于怎么处置华筝,还是丐帮关上门后自家解决的事儿。黄蓉即便明知净衣派此举是为了众目睽睽下邀功,但却无法以帮规处罚,只因丐帮人行走天下,行事只需符合道义狭义,并不需要事事向帮主请示汇报。 扣押人质之事其实是个烂摊子,关押如何保密,对官府是瞒是报,又如何谈判,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乱摊子,更何况搞不好官府转头就和蒙古议和上贡了。可善后之事却与彭长老无关,反正他已经为丐帮立功,也为自己博得名利,更为所有的江湖人开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先例。 那便是一旦正规军队守城作战不利,还可以用武林人士的长处,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听见底下叫骂声,华筝毫不掩饰地故意打了个哈欠,杨康扶额道,“刚才要带你走你耍赖不走,留到现在你听着不嫌烦么?” 黄蓉低声对郭靖道,“还按原来的安排,找地方安顿好她。”郭靖见状劝道,“杨兄弟,请你带她到后院厢房里休息吧,之后从长计议。至于方才的事,我替蓉儿道歉。”黄蓉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没有想到她下了全力,点了一连串大穴,会被杨康这么快解开。 底下人一听见“从长计议”四字,瓜皮果核就纷纷被扔上台来,还附带了数十个梅花镖,铁梭子,铁蒺藜,还有许多认不出名字的,花式十分齐全。一个看佩剑像是青城派的剑客道,“这妖女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必得要断了她手筋脚筋,才能放心关押。” 杨康进庄没有带剑,随手捡起轿子上的一根搭木,将暗器悉数打落,一面低声对华筝说,“别闹了,赶紧跑路行不,有什么好看的。”华筝固执地摇了摇头,“偏不。”她转头看着台下的人,“给解药,放我走,方才不是都同意了的?” “那不是你自己交出来的,是黄帮主拿到的。为了防你再卑鄙暗算,必须让你吃点儿苦头。”那个剑客见有众人支持,壮着胆子走了上来。 杨康挡住那人,“这也由不得你们处置吧。” 他手里拿着木棍还未放下,那人显然把他当做丐帮的净衣弟子,“她暗算这么多江湖好汉,难道就让弟兄们忍了这口气?稍做惩戒,更省了丐帮的大侠们再花力气防备。” 杨康看向华筝,用眼神催促她,姑奶奶你倒是配合点儿啊,我总不能又提着那俩个铁疙瘩,再长出第三只手来把你打晕带走吧。华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上来的人,把一只手举在面前,竖起一根手指。 “一……二……三!” 她数得很慢,慢慢地竖起第三个手指的时候,那个剑客看着她,面上突然带上了恐慌,用一只手捂住肚子,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回头去看台下,好像想求救,台下的人有些还正常,有些也已经有了异状,面露痛苦之色,只是周围人都留心台上,未曾注意罢了。 紧接着,表情异常的人越来越多。,这次的感觉,显然和先前不同,大多数人都还是可以行动,但显然都在忍受脏腑的疼痛。有人已经想到了,“酒里不是解药?!” 华筝松了口气,又好像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酒坛一直就在我手边,就不能再放别的?”她用有意为之的疑惑语气问道,“那么现在,现在可不可以放我走了,如果我交出解药的话?” 黄蓉想必是想起自己拿了酒坛中计之事,面色有些恼,“你刚才已经让这里的人都中毒动不了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酒里动手脚?” “方才烟里的毒见效快,去的也快。再过一个时辰,也不需要解药,通通风么也就好了,内力高的,离得远的,或许半个时辰都不过。幸好内力高的都坐了前排,不然呀,搞不好都没效果。”场上一阵沉默,听懂的没听懂的都哑口无言,华筝看了看众人,“我明明都提醒过了的。” 提醒过的……越不易觉察的药,效果就不会太强,持续时间也不会太久。 杨康这才明白哪里不对,就毒药的效果来说,吸入的定然不如服下的有效,如果不是密闭的空间,效果更是要打折扣。这么大的院子,仅靠燃烧的香,怎么可能会到性命垂危的程度? 所以那香里的毒,其实并不致命?中毒的人只是全身乏力的话,没有中毒的几人,除了华筝自己,他和郭靖是因为当年那条枉死的蛇,他们不需要再吃解药。 而黄蓉呢?悲酥清风的解药是嗅臭,吸入的毒药,自然可以用吸入的解药。那么,就是那个还给她的香袋? 那么恐怕,那三人喝的是真正的酒,而酒坛里,放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而她之所以言之凿凿地说若不吃解药就来不及,甚至伸手想要砸掉酒坛,都是为了逼众人不假思索地喝酒解毒。 无色无味的毒药极为难得,越难觉察,也就越难获得和保存,更何况总有味觉灵敏又经过训练的人能够尝出来。有了郭靖黄蓉两人喝酒之后免于中毒的先例,解毒心切的众人面对解药,不但不怀疑,甚至是迫不及待喝下的。即便是平时能察觉出茶饭中毒药的人,此时发现酒的味道有异,反而更相信这是解药。 “这个药则不同,不致命也不影响行动,可以慢慢来。”她踢了踢脚上的金属,“反正这铁链子看来要费不少工夫了。除非,”她盯着彭长老道,“彭长老,你还要拖延么,我不相信你会带一个解不开的锁在身边。” 彭长老又一次成了众人的目光聚焦,他自己也已然中毒,额头上布满汗珠,“钥匙实在是没有,我们另找办法,这就派……派人去找些铁匠。” 华筝咬了咬嘴唇,显然是有些焦急,却不想让人发觉,她深吸了口气,又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那便要手脚快些,若是要这么多武林同道陪你一同死,这中的毒,除了我,可没人能解得开了。” 此话刚落,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没人能解开?这种话还是等我黄老邪死了再说也不迟。” 这句话似从很远处传来,抬头望去,只见庄外的槐树林中,有两个身影从树梢上飞奔而来,转眼间就到了围墙上,足尖再一点,就飞过十几丈的人群,落到院中。一个人青衣长衫,正是刚才发话的黄药师,又一个则满身补丁,背着朱红葫芦,他还未落地,在场的丐帮帮众都已经叫了起来,“老帮主!” 洪七公那时受伤后将丐帮至宝打狗棒传给黄蓉,后来伤愈回到帮中,依旧将帮主重任交给黄蓉,自己则天南海北四处游侠,但在帮众心中,他的威信一如从前,只听他大声道,“丐帮弟子听令,彭长老勾结蒙古人,已经有往来书信和收受金银贿赂为证,即刻逐出丐帮。” 洪七公还要宣布罪证时,杨康已经将脚镣和铁砣提在手上,华筝也终于不再拖延,伸手搭住他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打了,再不开打,都忘了这是武侠了 第83章 冲出重围 那铁链一入手,果真是几百斤的重量,带着如此重物,想一口气翻出院墙都不能够。 真要在光天化日下劫走人么?原本在一群被毒翻的人面前,华筝大可以安然离开。至于他自己,也不过就是当叛徒被辱骂罢了,也算不了什么。 可他没料到,黄药师居然来了。上月相聚时黄蓉曾说,她爹爹最讨厌这种沽名钓誉的俗事,躲还躲不及,已经说了绝不会来。 他抱起华筝正欲起身的时候,已经有两枚石子被用弹指神通飞到他面前,逼他煞住脚步,紧接着又是后背又是呼呼风声,他身子一旋,手中铁链随之挥动,石子打在铁砣上,碰得粉碎,他两手也一阵酸麻。 重物的惯性又带着他再旋了半圈,他后背对敌,两手却拎着铁砣,幸而再没有暗器过来。原来黄蓉拉住黄药师道,“爹爹你快来看,这些人要怎么解毒?”黄药师哼了一声,“你是不想我去追人罢了,这毒又不至死,只是疼上一阵子罢了。” 奈何他身边的人都在求他救命,等看见自家的宝贝徒弟徒孙也在其中,黄药师便冷笑一声,“反正也跑不远。”接着便附身去看中毒的人。 此时洪七公已对彭长老大声喝道,“你可认罪?” 彭长老跪地,忍着疼痛辩白道,“我对丐帮忠心耿耿,怎么会跟外人勾结?我若是贪图金银钱财,当初为何还要舍了家财加入丐帮。定是有人嫉妒我立功,故意将脏水泼在我身上,又把伪造的书信栽赃给我。” 洪七公似乎对他的辩驳并不意外,“蒙古大营防备森严,又雇了许多能人异士,怎么会由得你们把公主随意绑来,之后竟然还不加通缉,任由你们带着人出关,如入无人之境?” “这……属下有派弟子潜入蒙古军中,听到消息说有位公主独自出门,正是下手的机会,而且她微服出行是常事,一时不见也不会有人寻找,因此属下们才得以一路带来……” 后面对话因离得远了,便再也听不见。他低头问华筝,“买通彭长老,出钱让他绑走你的是谁?” 华筝茫然抬头,“什么?” 杨康心中一紧,这么一接触来,他也发现她经脉之间空空荡荡,一丝内力也无。也是了,若是她伤好之后重又练了武,哪怕是从头开始,凭借九阳九阴的加持,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丐帮的人抓来。那么,他凭借耳力才听见的洪七公对彭长老的审问,她是听不到。 他对华筝转述了一遍,就见华筝低头不语,又问道,“想得到是谁么?谁想要你的命?” 原著里的华筝远走西域,依附兄长,郭靖对她虽有愧疚,但知她余生衣食无忧,尊贵无比,也慢慢就安心了。怎么她在蒙古国中,也有人想除掉她,甚至于要借助外人之手? 她慢慢地答道,“也未必就是想要我的命,不然,让彭长老抓到我杀了不是更好,为何要当做人质带走?或许就只是想把我支开罢了。” “或者,一石二鸟,还能借此找到开战的借口?”他看了看身后的树林,华筝道,“暂时不会有人追上来的。” “为什么?”“那个毒不难解,但是却需要有人在旁相助,疏通经络。我原本想着,就算成功了,能让他们放我走,也得把郭靖黄蓉,还有功力高回复得快的人绊住才行。” 他们已经在山中行了很远,提着数百斤的重物狂奔上百里,杨康也有些吃不消,跃过一个山涧之后,便停在一个山崖边。 华筝见他面色不对,“这就累了?不科学啊……”说着抓过他手,摸到脉门处,“你刚才强行解穴了?” “也没有太勉强。”说归说,他知道华筝不会信,刚才解穴确实操之过急,只要懂得听脉的人都能看出这时他体内真气冲撞不稳,正是强行运气的后遗症。 华筝皱眉想要反驳,却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不能帮你了。幸好也不严重,你现在开始不要讲话,自己运气调息吧,若肯不耽误这点儿时间,之后我们更危险。” 杨康点点头,运功后再说话就容易走岔真气,而华筝无法相助他疗伤,低头数了数发饰上的珊瑚珠,数到其中一颗,也不知用了什么机关,那珠子被从正中掰开,里面果然是中空的,中间掉出一粒白色药丸来。 她把药丸端到杨康嘴边,立刻清香扑鼻,这个味道他很熟悉,正是桃花岛秘药九花玉露丸,只不过时隔久远,这粒药丸应该不是她从岛上带出来的一批,而是后来自制的。 杨康一口吞掉药丸,开始全神贯注独自调息,若是还岔着真气,再有人追来时就真的难以应付了。等运功一个周天,正午的日头已经略微偏转,炙热散去,山涧中的水汽被习习凉风卷上山崖。 华筝抱膝坐在阴凉处,绣着白色云纹的裙襟被撇到一边,露出脚上的铁链,想必刚才低头研究了许久,最终又放弃了。杨康猜她已经放弃,是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华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定然看了许久。 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直率的注视了?他心头一荡,伸手去抓她的手。 那双手和记忆中的却有些不同,分别时她病重消瘦,此时倒是不再那么枯瘦,丰盈了许多也柔软了许多,原本握剑练暗器磨就的薄茧,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华筝就让他握着,歪头问道,“你每天练功要花多久?六个时辰?八个时辰?” 杨康笑道,“一天总共就十二个时辰,人也要吃饭睡觉的,不要怪我偷懒。”对面却微微一笑,“这还算偷懒么,还要建镖局,教徒弟,管理那些杂事,还要打探消息对不对?” 华筝知道他这几年做什么,杨康一点儿也不意外,“可惜还是没有打探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古墓出来的。” “打探不到是自然的,我一直在西域,这不是刚回到中原来么。我猜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杨康听见她说“一直在西域”,却不回答他问的问题。但其实答案也没什么要紧,不管她是什么时候伤愈离开古墓的,她都音讯全无地离开他许多年。他不打算追问,他证实了她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好,连李莫愁那个空口说白话的小鬼为何撒谎骗他走,他也不想追问了。只有一句话却还是忍耐不住,“可是丐帮的消息要快得多了,做得也快多了。” 是啊,若不是他们把你抓来,我还不知道你要装死多久,要躲开多久。 华筝噗嗤一笑,“若是没人给他消息,他们能做个毛线!” 杨康最喜欢看她嘲笑人时候撇起嘴巴的小样,此时天光正好,光亮却不刺眼的阳光透过一些藤蔓植物的叶子,细碎地落在两人身上。他只觉得看也看不够,既想看下去,又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但此时情况紧急,两人是标准的逃犯,通缉他们的,几乎是整个江湖。 杨康也去看那链子,他身边的匕首的是和郭靖同样的那一把,郭靖曾用过也不成功,自然不必再试。再找块比较坚硬的石头,用尽力气砸下去,只把石头砸成两半。华筝拿衣襟挡着脸,怕被碎石溅到,她隔着布料问道,“你都不带剑了么?” “不需要,带了反而麻烦。” 不需要带剑自然有两层含义,一个是来往出入关口容易被盘查,二来,武功练到一定境界后,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便不需要依仗神兵利器了。华筝把脸露出来,用一副看小白鼠的眼神,严肃地上下打量,表达赤果果的质疑。 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什么水平,装什么炉火纯青啊。 于是杨康便用双手抓住链条两边,摆出标准大力水手pose,正要大喝一声发力时被华筝按住了。她看上去笑意盎然,“表演气功呢?要是普通铁链,锻造有点瑕疵,哪个环儿铸得不够好,我倒是相信你能拉开。” 杨康见她被逗笑了,就把链子放下,“怕我胳膊拉脱了一会儿抱不动你吧。” 华筝哼了一声,“切,早知道就不拦着你,看你会不会真使劲。”两人继续细细检查那铁链,只见链条不但材质奇异,还环环相扣严丝合缝,每一环都完美无瑕。又要研究锁时,华筝道,“这可不是现代批量生产的廉价锁头,撬一下就开。” 他站起身来,同时也把华筝扶起来,“趁他们没来得及,去找个镇子。”华筝问,“找锁匠还是铁匠?” “都试试。” 杨康拎起铁秤砣,生怕被重量扯到她脚腕。这镣铐戴了这么久,很可能已经有淤青,但他刚去伸手想查看一下,就被华筝当成登徒子一样把手拍了回去。这一次华筝依旧把两只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杨康则还要用拎着铁砣的手夹住她的腰两侧,防止她手上力气不够,撑不住自己的体重。这样的姿势对于华筝来说,其实是很不舒服的,然而她始终忍着一声不吭。 这一次的速度要快得多,杨康默默判断落脚的位置,华筝怕打扰他运轻功,也沉默不语。两份心跳,两份呼吸,离得极近,却好像极远,就好像两人的关系,时而极近,时而极远。这一时还觉得在执手相约此生,下一时就变成相忘江湖永不相见,上一刻还为似乎不能消解的隔阂而绝望,下一刻就能仿佛从未分开般说笑自若。 “你想安生地生活?那是不可能。‘它’不会允许的哦?” “‘它’?谁啊?” 那是第一次相见后,他们从蒙古去往中都,华筝头上梳着小发辫,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双手松开缰绳,炫耀着她高超的马术。 “就是‘它’啊。”她举起一个手指,指着头顶的天空。 杨康一口气奔出不知多远,这才缓下来观察附近的地势,他记得几里外就是一个小镇,那里是有铁匠铺的,四下里一看果真看见了屋檐和竹篱。 只是这镇上是否有追来的人,还是要赌一赌。 不知陆家庄上此时是何情景,中毒的人还需要休养,不会立刻追赶出来,被派遣出来打探消息的只可能是未曾在庄中的普通丐帮弟子,还有陆家庄的庄丁,而这些人虽说武功低微,却会把他们的方位消息传递回去。 杨康蹲在镇边的大树上,只见斜晖中的小镇一片寂静,药铺酒馆都已关门,街上行人绝迹,只有镇上的居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乘凉。 街头一个老乞丐支着拐杖,慢悠悠回去自己的窝棚睡觉,杨康又去看那镇那头的铁匠铺,却还未关,还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原想若是铁匠不在,借用一下铁锤铁砧便可,主人既在更好,免得擅闯又发出声响引人怀疑。 时间拖延不得,杨康带着华筝,借暮色悄悄潜进院中。 院里堆满了煤渣铁屑,还有乱七八糟的破损农具,想必被收来是要重新打造成可用之物。一盏破门大敞着,露出一个巨大的铁砧和风箱火炉,炙烤的热气从门中扑面而来,铁匠的身影也被熊熊火光笼罩着。 那个身影让杨康愣住了,华筝察觉到他的停顿,也转头看去。 打铁和绝大多数的力气活一样,并不是靠手的力气,而是要全身协调,动用腰腹以及双腿的力量。然而门里打铁的身影,竟然是一脚残疾拄着一根拐杖,单凭臂力,就将一杆大锤挥舞如风。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失误,还要继续跑一会儿会儿 第84章 意欲何为 屋里的铁匠专注地抡动铁锤,对门外来人置若罔闻。(.无弹窗广告)规律的叮当声组成令人安心的韵律,华筝低声道,“这不科学啊。” 走到哪里都能撞见相关角色或许是天赋技能,断腿之人打铁虽然艰难,但在一切皆有解释的武侠世界也未必不可能,真正不合常理的是,冯默风竟然能一直不被黄药师找到。 即便有了杨康看似无意般提起的瘸腿铁匠的消息,冯默风也依旧安然在此隐居,如果没有此次的巧合,或许还要隐居更久。冯默风既然住在襄汉之间,即便所处之处再偏僻闭塞,难道竟未曾听说举家迁来的陆家上下,还有助守襄阳城的郭靖黄蓉么?在原著里,他偏就一直在郭家陆家的地盘上隐居了十几年,一直到遇见杨过李莫愁。 同为被逐出岛的师兄弟,陆乘风在太湖水寨呼风唤雨,曲灵风为人端酒上菜,冯默风却与铁锤火炉为伴,像名逃犯一样隐藏行迹。打铁声停下来,冯默风离开铁砧,他鬓发乌黑,背却已有些驼了。 他用一双被烟火熏红的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人,“客官有何吩咐?” 杨康将华筝脚上的镣铐指给他看,“劳烦师傅把这铁链弄下来。”不等他说完,冯默风早已将一双眯缝眼凑得很近,摇头叹道,“好东西,好东西。可惜啊,取下来就不能完好了。。” 他好像完全不好奇他们的来历,为何会戴上铁链是否被人囚禁,连华筝的异族服饰也熟视无睹。他摸了摸锁头,,“离脚太近,砸锁怕是会伤到姑娘。” 杨康便道,“先砸断链子,脚铐暂时留着也无妨。” 再坚硬的材质,再完美的锻造,也依旧是铁匠打造的,也抵不住铁锤万钧之力,冯默风面上除了略带惋惜之外,毫无为难之色,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这时华筝低声道,“你不怕我们是逃犯?若是要我们要杀你灭口?若是有人拿你问罪呢?”冯默风站起身来,“我怕也无用,只管接生意。” 他收拾好方才四溅的炉渣,铁砧板刚捶打过烧热的铁块,温度极高,将脚靠上去定然要烫伤。冯默风便示意两人去到外面院子,“等砧子凉一凉。”便独自去撮炉子里的残渣,又一瘸一拐地提到院墙角的炉渣堆。 杨康想去帮忙,却被赶开了。院中杂乱,也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华筝静静站着,被铁链限制着,她的活动范围也着实有限。 冯默风在院中来来回回,想说些什么又有些顾虑,沉默了许久,华筝问道,“你去了云南?” 杨康想起怀中佩戴的防虫药,在毒虫雾瘴之地极为有效,便笑道,“你是小狗鼻子么?” 华筝没生气,继续问道,“去做什么?” “找你。” “别的呢?” “什么别的,无量玉/洞?已经空了,看上去几十年没人去过。” “绝情谷呢?” “老样子。池姐姐的女儿两岁了。” 华筝脚尖在地上踟蹰了几下,“辛苦你了。” “这样也好。”他借着走镖护卫之名,在襄阳起家,南至大理,北至塞外,东至桃花岛,西至波斯,南宋境内自不必说,出境是蒙古境内,而蒙古向来对行商之人着意看护,连带护卫人都给了极大的便利。 她低低地说了声,“之前还是我耽误你了。” 天色越发暗了起来,打铁火炉的余烬越发明亮起来,此时仲夏,在这炎气阵阵的地方越发闷热,不过华筝倒没见汗意,手也还是冰凉的。 华筝没反对他握住手,杨康就也继续听了听她的脉象,“你不练古墓心法了,怎么也还是这么不怕热。” 她噗地一声笑,把手抽回去,“你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明明没事,那为什么骗我说你要死了?” 华筝抬起头来看着他,叹了口气,“治好我的人跟我提了个条件。” “是你师父?条件是不许出古墓?” 华筝没有答言,视线飘向昏黄的天际,这时冯默风开口喊他们过去。毕竟是练过武的人,力道和准头都掌控得很好,铁链断在离华筝脚腕不远的地方,自然,连在脚上这一截越短越好。 虽然剩下的一小截依旧很累赘,但也比先前好太多了。杨康留下银钱做工钱,趁暮色离开村子,走到村口华筝回头看了看,“不管他了?”“日后跟陆庄主提上一句就好。” 黄药师曾令其余徒儿寻找还未见下落的冯默风武眠风二人,这倒也算现成的人情,只是想到黄药师,杨康觉得此事越发棘手,也不知道时隔多年,他是否还会对华筝下杀手。 华筝摊手笑了笑,“成了通缉犯了,怎么办,乔装打扮了隐藏一阵?几年了,你这里的人手也不少吧。” 杨康看她神色自若,倒也不觉得奇怪,“看来我之前做什么你已经打听过了。”他继续低声道,“还是不要声张,速战速决的好,藏身的地方虽然有,但这一带走到哪里都是丐帮的耳目,不如今日就连夜出境。” “我不用换衣服么?” “不用,找衣服又要惊动人。关口很近了,趁夜出了境,这身衣服就有用了。”他想起洪七公对彭长老的责问,“即便有人想对你不利,也是暗地里做做动作,并不会大张旗鼓吧。” 华筝点点头,“回蒙古,没事的。”她伏到他背上,杨康又问道,“是谁买通的绑匪?你心里有数么?” 华筝沉默了许久,“就算是大汗的嫡出公主,没有驸马的部落和军队,还是难混的。” 夜色沉沉,空中一弯半月,疏疏落落几颗残星,两人在夜色中静静前行,天色微曦时,便到了襄水边的一个破落码头。 “怎么到现在还没人追来?”华筝似乎有些失落,杨康笑道,“别唯恐天下不乱了。” 他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他们所在之处不是渡口,几无行人,只有一些渔船,而渔人晨起颇早,付钱求渡河也不难。 船行到河中,眼见对面便是蒙古的榷场,杨康宽了宽心,“去到那里,你就能联系军队护送了。”华筝立刻挑眉道,“那你不管我了么?” “你身边没有武功高的人,我自然还是要护送一段。” “只护送一段?” 杨康忍不住笑了,意有所指地道,“你折腾这么一趟,就是为了拐我回去?” 华筝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嘴唇,又展颜一笑,“也不全是。”她先前从河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截枝子,一直拿在手里把玩,此时摘下一片叶子,吹了起来。 悠悠的哨音盘旋在水面,与风声水声十分合契,然而转眼间,云霄传来与之相喝的两声长鸣。 “我就知道这两只小东西不敢忘了我。”头顶上,那两只白雕越飞越低,几乎要向水面贴来。 自她失踪之后,找不到主人的两只白雕就跟在了郭靖身边。雕的食量很大,以鲜肉为食,当年能够喂得起鹰的并不是一穷二白的郭靖,华筝当时的手臂上,还留着几条熬鹰留下的伤疤。 小舟在河上飘飘摇摇地前进,杨康皱了皱眉,“会把人引来。”“我要带它们走,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华筝看着两只白雕,语调中带上一丝欢悦。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等登岸后催促快走。蒙古新建的榷场大多数是货车,临时征召快马备鞍也需要人手时间,就这么片刻时间,追兵便至,能找到的护卫也只有一小队巡逻兵。 杨康带上那一小队人,和华筝骑上马刚从榷场中出来,就听见远远地一道身影向他们所在处追来。两人促马快走,但奈何道路不便,马跑不快,转眼就被拦了下来。 他心下一沉,先到的自然是身法最快的黄药师。他二话不说,两掌分开,向马上的人劈去。杨康早已看清情形,闪身避开,那一掌也并未用全力,很快收了力,并未伤到马,全力的一掌却是向华筝去的。 杨康早已跃在半空,一手将华筝拦腰抱起,推到身后的巡逻兵士中,另一手则结结实实地和黄药师对了一掌。幸而是在空中,借后跃卸掉了一半力气,那马却被惊到,抬起前蹄长嘶,倒是隔在了方才对掌的两人之间,也给了杨康片刻调息应对的时间。 那一小队兵士并非作战精锐,看形貌语言以投降的汉人金人为主,只有几人配了马,平时想必只做纠察巡视等事。队伍登时大乱,片刻后想到要把公主护在中间,可依旧战战兢兢不成章法,基本派不上用场,即便他缠住追来的人,这些兵士能送华筝逃多远还是个问题。 “师公,请恕弟子冒犯。”震麻的手臂已经恢复过来,他双手做了个揖。黄药师冷冷哼了一声,“你功夫倒是精进了。” 黄药师恼恨他当年忤逆,几年都是避而不见,甚至于来襄阳看黄蓉的时候,两个人都要着意避开。至于此时对上,倒还真是几年来头一次,黄药师除了授给他弹指神通加一套玉箫剑法,之后再也没指点过他武艺,而杨康这几年里,大多是对着九阳九阴自学的,因此黄药师对他的武功进境倒有几分惊异。 “师公是要捉还是要杀?”事已至此,若是全真教可能还会再攀扯一些道义大局之词,黄药师却懒得废话,只冷冷道,“让开。” 背后传来促马声音,杨康朗声道,“得罪了。” 几年来走南闯北,实战机会虽多,同绝顶高手比如郭靖黄蓉七公等人切磋也有过几次,但都是点到为止,实打实的性命相搏却从未有过。审慎的同时,心中竟隐隐有些兴奋。 黄药师身法极快,他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位列五绝,此时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当世能与他比肩的也没有几人。看到杨康与他拆解了几十招后,竟也没有败象,见状黄药师也不由得生了几分惜才之心,停手叹道,“你究竟想护她多久。” “让她留在这里,才真是对宋人不利,蒙古正可以此为出师有名。”他得知绑架华筝之事并非彭长老一人之意,就忍不住怀疑背后指使之人,正是想借此制造开战的争端,更可除掉一名有利益之争的公主,正可谓一石二鸟。 他能想到,黄药师自然也能想到,但依旧摇头道,“你今日之举,便是与与国家大义相悖,更是与所有人为敌,今后还如何立足?还要带累蓉儿……” 杨康明白此中关键,黄老邪还真是护短的很,他自己从不在意名声立足之事,可爱女黄蓉是丐帮帮主,女婿郭靖是守城大侠,名声与他们来说却极为要紧,有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结义兄弟…… 几年来他弃了金国世子,长春之徒,桃花岛弟子等等华而不实的身份,另起炉灶之后经营几年的名声,在一夕之间改变。这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蹊跷,他心头的疑云也越来越重,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队人马撤走的方向。 还不及多想,那里就传来刀剑相交和呐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跳票了比假条时间晚了许多,实在是,项目结题事情太多了,写报告做图册,师弟们还都一个个陪妹子的陪妹子,跑回家的跑回家 啊,我美好的暑假啊,就这么毁了~~场考前几天过了,月底还要去考路考~~~ 第85章 师徒断义+虚张声势 杨康纵身跃向刀剑声处,这一跃他用尽了全力,恰好够他一瞥之间看见林后的又一弯河滩,视线转瞬间开阔,只见方才那些兵士们将华筝团团围在正中,又有十数名乞丐不知从何处涌出,手持砍刀与木棒,正与最外一圈兵士打斗,而华筝端坐在一匹马上,面容平静,似乎胸有成竹,全然不在意身边发生的激烈厮杀。 杨康心中暗笑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分一毫的耍酷机会也不会放过。 从背袋的个数来看,这些乞丐中并没有高阶弟子,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想必是本就在襄水北岸分舵的普通弟子,得到丐帮的传讯才在此拦截,而那些兵士看似乌合之众,却隐藏着不止十名功夫高手,再加上训练有素,配合得当,围得滴水不漏。 蒙古果然意图不善,那榷场并非如所宣称的那般和平,而是在此布置了高手,华筝知道此处布置并有差遣调用之权,才直接指路来此。杨康看清形势后,又回身拦住黄药师,接连递出几招后两人退回原处,树林低矮茂密,阻住了两方的视线,只余声响。 半柱香时间过去,那边依旧刀剑铮铮绵延不绝,两方人马缠斗不休,毫无突围的异象。黄药师此来是循着头顶白雕而来的,脚程不及他其余人想必随后也会到,华筝带人明明拼上一拼也便能突围了,为何迟迟不动? 不但杨康疑惑起来,连黄药师都留意到了那边的情况,面上带上一丝疑惑和凝重。练武之人于过招之际最为全神贯注,更与对手心神耳意紧紧相连,杨康的疑惑落在黄药师眼中,而黄药师的分神留意自然也会被他觉察。 杨康越发焦急,此时形势下,他全然不可能跟她一起走,只能拖延上一段时间再找机会脱身,只要这期间她能逃出一段距离抵达附近城池的蒙古军营地,这些江湖人自然会顾忌两国战事,不敢莽撞行事。华筝总不会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此时本该果断命令突围才是,难道非要自己像断后的烈士一样喊一声“不要等我,你先走”? 似这般走了上百招的时间,穿戴各异的武林人士已纷纷寻了船渡水而来,武功未登峰造极,自然不能像黄药师一样凭借强横的轻功踏着水面来追击,只见各色舟船舢板纷纷撞在几近腐朽的码头木桩上,带来一阵阵木屑与水花的激荡。 登岸的人见逃犯被牵制住,发出一阵叫好和恭维,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围着华筝的兵士。这一下情势突变,华筝身边的兵士们纷纷丢下马匹物事,噗通噗通纷纷跳进水中,数十条水波从水面荡开,原来都泅水逃走了。 众武林人士大声嘲笑起来,那几名丐帮弟子见到前帮主和众长老前来,不敢贸然动手抢功,只是手中持着木棍指向华筝,将其连人带马团团围住。 黄药师袖子一甩,一股看似轻缓却力道遒劲的内劲向他袭来,杨康明白他这是叫他罢手,便借势抽开身去,退开几步落在人群边,引来数声斥喝。待到人群最前的一排时他猛然停住脚,这一停正及时,一柄拂尘和六节天罡鞭一左一右,提在他两膝前方,身后也有几人逼来,两柄亮闪闪的剑尖抵在身后三步外 昨日当众带走丐帮俘虏,已经等同于撕破脸面了,再去在乎武林同道的眼光未免有些矫情。杨康停住脚,此时还不是出手的时机,对方也没有贸然出手,只是这么僵持着。 华筝一个人盈盈立在马上,面色从容,微微带着笑意。此时距众人在陆家庄被迷烟毒酒弄翻也不过是一夜之间,一朝被蛇咬,心里还是存了几分忌惮,因此一时间也没人上前。 此时情景颇为眼熟,若干年前,成吉思汗被札木合和桑昆的上万人马围住,她在万军中也是如此。杨康一瞬间觉得他担心错了人,其他人或许蒙在鼓里,那些护卫武功不俗他是看在眼里的,似刚才那般整齐地逃跑绝对有蹊跷。这里不是武林人士众多的襄阳城畔,却是曾经的金土如今蒙古的领地上,究竟是谁更有地利? 公主被掳失踪,怎会没人主持营救和接应?他毫不怀疑那些兵士是早早在此等候,既然有安排接应的队伍,再不设下一些埋伏岂不是太失职了?蒙古纵横天下无往而不利,经历了成千上万的敌人仇家,怎会没有保护贵族高官的经验,以及戒备森严部署严密的人手。让陌生的访客大摇大摆地走进蒙古包,险些成功拐走成吉思汗的幼子托雷,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若不然,众多将军王子还来不及上战场,就都死在刺客手下了。 此处地形两面环水,一面为山,只要几千骑兵一路踏来,就可力破巧让这些人作鸟兽散,即便绝顶高手能够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高手能有几个?首级一个一个取来需要多久?更不用说更简便的放箭毒烟,将人逼上山坡配合滚石火攻,或早早在水中伏上钢栅锁链,待人跳入水中后埋伏击杀,都能将追来的人一网打尽。(.) 杨康心中摇头,否定了这个判断,这布置起来虽不难,但也需要相当的时间,更何况,身在其中的华筝处境依然危险,想依靠身下的骏马来脱身几无可能,以她身份,来当诱饵也太不合常理。 这时华筝轻声问道,“请问诸位前辈穷追不舍意欲何为?” 这似乎是句废话,一时却也无人答得上,偏偏在场的高手要么自恃身份,对吆喝对质之事不屑为之,要么谨遵客道,不愿夺了丐帮在此事上的风头,依旧是郭靖和黄蓉被推举到了前面。 意欲何为?杨康已经看见郭靖黄蓉两人面上的苦笑,这里已经过了国境,硬要抓走她的话,除了让长年压抑的众人出一口气外,百害而无一利,还会给蒙古一个光明正大开战的口实。然而彭长老自作主张在前,众人群情激愤在后,两人也未免有些骑虎难下。 “我从小出关南下,在中原习武,同各位也并非全然不识,也并非毫无情谊,就因为出身血缘,此刻就一定不肯放我,要抓我回去打杀么?”说着她神色突然一黯,对着一个方向道,“韩姐姐,我从未叫你一声师父,但你是第一个教我剑术的人,你可后悔教我?” 韩小莹在人群中沉默不语,杨康却是听她提过,自从江南六怪被成吉思汗聘下教授众王子武艺后,韩小莹是与她母女最为亲近的,郭靖学不来轻盈灵动的剑法,因而她将剑法对华筝倾囊相授,原本按照辈分她应该叫七师父或者七姨,但从叫过一次姐姐后,就再也没改过口来。 “朱二叔……”她抬头看了看人群中的朱聪,最终没说下去,朱聪教她认字读书,即便是早有前世认字在先,朱聪也算得上她的启蒙之师,更何况传授了妙手空空之术,已经算是非同一般的传承。朱聪叹道,“我大宋与你蒙古,昨日是友,明日是敌,只能各为其主,其余也不需多言。” 她将目光转向黄药师,还未及发声便被打断,“教你医药不过是约好的报酬,事毕之后,你我毫无瓜葛。”黄药师说完又问,“废掉武功自救,是你自己想到的?” 华筝摇了摇头,“身在山中,一叶障目就是如此了。况且,就算想到,我也独力做不到。” “那是何人指点相助?” 她默不作声,黄药师知她不会说,便道,“我说过,让你自生自灭,你之后好自为之吧。”此话说完,他便踏水飘然离去,转眼间消失在茫茫水雾间。 当日黄药师对重伤的华筝放言,要留她受尽折磨而死,他自不再插手。今日华筝得了救治活下来,但也再次陷入险境境况危险,黄药师此时离开,便完成了当日之言。尚有些有些消息闭塞不明所以的人,以为这是黄药师为了大义,舍弃了曾经的师徒之谊,纷纷赞赏起来。 杨康方还在猜测,华筝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方才那些跳水“逃走”的手下去求援,此时见她故作毫无抵抗之力,令黄药师不便出手后,更是确定了八九分。 “两位师父,昔日恩义已绝,我发誓不再用你们教给我的剑法招式,也不将其传授于人,你们也不必再有负担。从今之后,形同路人,既不相欠,也不相负,各为其主,各得所终!今后相遇,再无瓜葛,再也不必手下容情。” 郭靖和黄蓉对视一眼,沉声道,“华筝,先让我们带你回去,今后如何再从长计议。” “也不用从长计议了,其实简单的很,现在就可以决断。想报仇出气的话,悄悄地把我杀了,想要两国开战的话,就兴师动众地杀了,不过若是想换些钱财或是什么别的好处,最好还是趁早放弃。郭靖你也知道的,我家里人都有种怪脾气,宁可打打杀杀的报仇也不愿意拿东西换人回去,倒不是因为小气,实在是嫌谈判麻烦得很。” 众人听了倒愣住了,抓到人时觉得扬眉吐气,被她暗算使诡计逃走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事到如今到底才有几分冷静,低声切切道,“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被蛮子官府发现了,说我们寻隙生事,借此开战怎么办?”“战就战,谁怕他们?”“你不怕,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那些百姓怎么办,朝廷那些投降派天天想着谈合约,战备松懈,能抵抗得了?” 但即便犹疑,众人仍然落不下这面子,片刻后依然咬牙道,“这妖女,你敢暗算这么多好汉,就休想大摇大摆地走掉。(.)”说罢,几人就已经冲上前来,就碰上已经侯在华筝身边的杨康,剑尖一荡,那几根铁索藤条或退或断,真气更是逼得他们后退几步。 带头那人自觉受了暗算,更是恼怒,“你要与天下为敌么?” 杨康剑收在身侧,冷笑道,“天下?一些只知道欺负弱女子的乌合之众,也敢自称天下?” 谭处端与郝大通此时代表全真教前来,两人对他此举不能装聋作哑,一来身为师叔,二来也为师门清誉,谭处端便喝道,“你连师门也要违背?若你师父在,你也要对他动手?” “如果真要让我眼看着心上人陷入危险,也要袖手旁观才算不违背师门的话,那这师门我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个渣作者,最近都在半个月都在东北出野外,为了能出门也看看大纲往后写,就把大纲废稿啥的发存稿箱了……蛋疼啊蛋疼,为啥给我发出来个,jj你个大抽抽…………被编辑看到了,可是v章不能删也不能锁,她也不能帮我,然后敲我q的时候我还在火车上,隔了一天才上网看见留言,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死想死想死,想砍号自杀了没脸见人了,看见评论都不敢刷开看…………你们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o(>_<)o~~ 先赶紧拿旧章节补上,泪奔,等新写的改好了再替换,肯定会字数更多的,不要举报我………… ―――――――――――――――――――――――――――――――――――――――――――――――――――― 关于之前的事情只能说声抱歉,除了断更,真正应该道歉的是我之后的鸵鸟行为,一半是因为忙,一半实在是因为没脸见人啊,看着每天缓慢增长两三百字的存稿,有时候修改修改居然还能少的存稿,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更何况,把大纲提要神马的丢存稿箱被jj抽出来发表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有一种别说底牌了连底裤都被人看光了的恨不得去申请删文的冲动,想起来签约文删不了之后又恨不得把后面的剧情全部改掉。 说真的,应该不会有人比我自己更希望这篇文能解v了,写文本来是娱乐解闷的事情,因为入v要履行职业写手的职责真的压力很大,让一个修文狂不能因为修改减少章节字数是最痛苦的,面对编辑的各种敲打,还要在剧情上更加束手束脚,不敢太虐不敢太意识流不敢太抽风神展开等等等等,而入v之后点击总是个位数留言经常为零的状态,把原本那一点点的动力也剥夺走了。花十个小时写完一章,只有三个人来看的情况下,谁会不后悔为什么不把那十个小时用来看看书看看电影,爬爬山逛逛街呢? 当然我也不能高贵冷艳的说什么我不在乎入v的这点钱,我还是在乎的,因为这不但代表了在盗文泛滥的时代里大家的认可和支持,更代表了这种更新频率下大家对我的耐心和包容,不过我还是要说,这篇文至今只赚了一百多块钱,不但不够请室友一顿饭,连我自己一个月看文的支出都抵不了,更不及拿奖学金的百分之一,无论大家信与不信,我真的没必要有意做这种骗订阅的事情。 不过事到如今,毕竟实际上对大家造成了损失,我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除了正文一章,再加一章放在本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免费赠送算作补偿吧;对于在之前误买了这章错误章节,但不愿意继续看下去的读者(我十分理解毕竟是我的错误造成的),请在这章下留言(记得打零分)留下客户号,我会核对购买记录把这一章的点数站内转账回去。 更新内容:第四卷第九章虚张声势 郝大通怒喝道,“好,你自甘堕落,全真教也容不得你。但今日是江湖大事,是走是留,岂由得你做主!” 华筝笑盈盈地接过话头,“彼此彼此,我是走是留,也由不得你们做主。”她似是心情很好,嘴角含着略带挑衅的笑意,轻轻摇了摇竖起的一根手指,“安静点呦!听!” 她拿手拨了拨头侧的珠串,珠光流转间将其中一个饰物掠在嘴边,随即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哨音,哨音甫落,身后的河岸也传来有异样的声音,仿佛连绵不断的回音。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正是那些停在岸边的舢板小舟,被凿了底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转眼间沉了底。 等再回过头来,华筝手里已经举着一个精致的竹筒,下面有四个亮闪闪的拉环,有眼力的人都已认出那是最近刚从蒙古军中流入江湖的擎雷流风筒,穷尽了东方西域能工巧匠的造化之力,拉开不同的拉环会送出不同的焰火,或是浓烟滚滚,或是平地惊雷,或是璀璨花火,或是直上云霄,这样无论昼夜晴雨,都能让几里外的援军看见赶来。 众人毕竟不是初出茅庐,并没有就此被吓住,纵然被凿了船断了后路又怎样,这里高手众多,只消一个暗器就能将她的手打断,还谈何救兵?更何况,救兵来要多久,她手无寸铁,又有能抵挡多久? 华筝也不在意众人的嘲笑,“嘘,你们听!若是我死了,在这里的人也别想活。”正当此时,山那边传来千军万马奔驰之声,如同阵阵滚雷,她微微笑着将手中的机关一扬,“救兵自我出境那日就派人集结了,至于这个嘛……你们要不要猜一猜,到底哪个是叫伏兵出击,哪个是叫伏兵后退的呢?” 用这个威胁让想来夺取的人却步后,她作势环视周围人的面孔,“让我看看,我死了之后都有些什么人能跟我陪葬,有几位前辈相信还是能逃走的,陪葬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哎……” 大军合围,绝顶高手自然不怕,但是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恐怕都没这个本事全身而退了,即便能脱身恐怕也要落下些伤残。 她这一挑衅,又有几个年轻气盛的顿时怒了,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华筝拉动手中烟筒,顿时浓烟四起,杨康随着大喊一声,“小心!烟有毒!”说完抓起华筝,纵身向林中逃去。 有浓烟掩饰行迹,有经过刚才几番威吓,想来众人也不敢再来一次搜山了。杨康脚下不停,直到逃出几百里地才放下华筝,忍不住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你这是表演型人格障碍,急切需要治疗啊。” 很应景地,华筝正脸色发青地扶着树附身干呕,杨康去帮她拍后背顺气。这一幕,自从去古墓的路上被洪七公颠簸了一回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期间,两人赶起路来都是华筝仗着轻功遥遥领先,回头还要嘲笑他脚程慢。 过了好一会儿,华筝缓过神来道,“你才需要治疗呢,明明我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偏偏你跑出来逞个人英雄主义,你的表演欲哪里比我差了。” 杨康笑道,“你吓吓别人就算了,还来吓我?哪有什么大军,凿船底的和弄出声响的都是刚才跳水逃走的那几个人,这招叫啥,扯虎皮拉大旗?” 华筝笑嘻嘻地道,“哎呀,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啊。有没有种亡命天涯的感觉?杨大侠?” 杨康心道,就凭蒙古军在这一带的驻军情况还有行军速度,总能判断一二吧,他叹了口气,“你非要来这一出,不会就是满足一下表演欲吧?” “不要那么严肃嘛,不管怎么说,今天实在是很开心!”华筝眼角眉梢似乎都在验证着她的好心情,等笑够了,她又开始张望周围地形,“你这是跑到哪里了?有没有看路?” 杨康看了看天色和此地方位,这里离襄阳城已经颇远,再往北就有蒙古军的大营,“这里离穰城还有十余里。” 华筝面上一喜,“那太好了!”她似乎笃定了救援会来得比追兵快,毫不犹豫地掏出竹筒,抬手望天发了一枚焰火,只听嗖地一声,一串白烟应声升入半空,久而不散。 “这里江湖人暗里的势力还是很大,需要小心。”杨康不敢留在放烟之处,带她转移了几步,到了一座小山岗上的高草丛后,居高临下,恰可将方才那片空地收入眼中,等看来着是敌是友再做行动。 片刻,就见西边有一柱烟平地而起,仿佛回应此处的信号,华筝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杨康踌躇片刻,问道,“你确定可以回去么?不是还不知道是谁把你出卖给彭长老,害你被抓?” 华筝闻言怔道,“这个没关系的。”杨康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想开口时,突然听见远方传来异状。 他仔细辨认奔来之人的声音后,听出来者武功超群,但却只有一人,心想是战是逃,总归有所转寰,不必撤离此处以免同援兵错开。而华筝耳力已沦为常人,只见他沉默不语,只当杨康不放心,做出浑不在意的神情,笑道,“你放心啦,我心里自然有数的。” “没错,你心里自然是有数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呼啸间仿若耳畔。 “洪老前辈,您也来了。”杨康欠身道,就势上前一步,挡在华筝身前。方才洪七公没有出现在追杀之人中,杨康猜测是要留守陆家庄,处理帮中叛徒彭长老,此时见到他出现,心中也颇有些意外。 杨康一面问好,一面防备着洪七公突然动手,但洪七公只是原地站定,静静望着两人,片刻后叹道,“我若不来,你们两个装神弄鬼的小娃娃,岂不是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杨康自嘲道,“晚辈流年不利,总如过街老鼠般被人追打,让前辈见笑了。” 洪七公听出他意有所指,想起他与面前这两人的初见,也是丐帮的人追杀他们,然后逃之夭夭的两人落魄地在荒山林中露宿,不由叹道,“都说物是人非,当年见到你们两个小娃娃时,再也想不到如今会变成这般情境。” 华筝在身后低声道,“七公倒是没怎么变的。” 时过境迁,只论外表七公确实没怎么变化,他人在壮年,形容还未苍老衰败,依旧是方正脸膛,满面红光,补丁衣衫上系着大酒葫芦,唯独少了一个碧绿晶莹的棒子在身边。这唯一的变化最是意味深中,那根已经传给黄蓉的打狗棒是最重要的身份之证,昭示洪七公不再是手握实权的一帮之主,而是如愿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游侠。 洪七公呵呵一笑,“我自然老了。只不过你们两个变得太多了,上次岛上重逢时,还听药师说,你们一个是名门公子,一个是无依孤女,怕是不得圆满,如今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小姑娘反而成了权高位重,炙手可热之人。” 他似是有感而发,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平地间升起滚滚烟尘,颇有遮天蔽日之势。这回再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几千全副武装的蒙古骑兵,刀甲森森,锐不可当。 洪七公望着大军行进的烟尘,露出一丝不屑,“这又能奈我何!”随即又面露忧色,长叹一声,“小姑娘,既有人接,你这便回去吧,回到你家里随便你兴风作浪。中原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莫要再来此耍弄人了。” 华筝歪头道,“原来七公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抓你有何用?公主不要跟我装傻了。”洪七公不再想谈那些事情,正色对杨康道,“杨康,你送到这里也算仁尽意至了,方才你对你二位师伯出言不逊,你随我一起上终南见长春真人,老乞丐总得替你分说几句,毕竟此事是我丐帮内鱼龙混杂,先行错事而起……” 华筝立刻大声道,“那不行!” 洪七公呵呵笑道,“怎么不行?” 华筝语塞片刻,“他师父不讲道理,肯定要罚他!”洪七公突然怒道,“人家师徒之事,哪里由得你多管闲事。你再胡搅蛮缠下去,我可就改变主意了,朝廷要讲和,老乞丐我可要开杀戒,蛮子兵有几个杀几个。” 此时大军已至,集结片刻后令旗挥舞,分作几队将山岗团团围住,行动间令行禁止,进退有序,可见其训练有素,其中又有数十人凭借轻功登上山岗,其中打头的是两个穿着西域服饰的少女,肌肤白腻,双眸碧蓝,轻盈地落在华筝身边,其中一个低声向华筝说了几句话,语调拗口韵律奇特,也不知用的是何方番语,既不是蒙语,也不像是畏兀儿语。 华筝似乎心有不甘,盯着洪七公看,又回身看了看自己的人马,似乎在衡量他是否会威胁所言大开杀戒,又好像在衡量动起手来,损失几何。最终咬牙道,“多谢洪老前辈相送。走!” 她吐出最后那个“走”字,轻微地跺了下脚,西域少女牵来一匹五花驹,她翻身骑上,马蹄生风,转瞬间就融入山下的队伍里。队伍几处令旗一扬,又从包围之势退回来处,集结之后并未多做停留,即刻开拔疾驰而去。 片刻后,只留下洪七公和杨康站在洪七公大笑道,“你不跟着一同去?”杨康道,“洪老前辈有事相留,晚辈岂敢不从。” 方才他踏出一步,就被洪七公掌风挡住去路,因而他这话自然带了一分嘲讽。洪七公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蓉儿是打算明里关押她,暗地里却找个时间将她放走?” “晚辈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收买彭长老绑架她的人是谁?” “晚辈知道。” 洪七公沉稳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告诉你的还是根本就是同谋?” 第86章 一头雾水 合谋?杨康终于大笑了出来,“洪老前辈,若是我预先得知,哪还会弄得如此狼狈?” 或许洪七公对彭长老用刑逼问,问出了真相,或许彭长老只是个贪财办事之人,不需知道雇主是谁也一样可以拿钱做事。[]而给他钱财便利的蒙古贵族,不曾露面也不需露面,也许是跟华筝有仇的政敌,也许是觊觎她领地的亲族。 而他这半年的时间,他接了一趟镖前往云南大理,原本他不必亲自前去,但想到大理的无量山,那个已成奢望的憧憬,他还是抱着不可错失的期望亲自去了。而这一趟因雇主的要求,却比单独赶路需要的时间多了许多,而待他回来时,黄蓉和郭靖已将一切筹备完毕。 杨康记得神雕的年代里,已经成年的杨过和小龙女参加过一次所谓的英雄会,并力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但那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这半年来,蒙古一改之前由于大汗去世政权交接等诸多不稳带来的谨慎,在边境上频频动作,或许此次盟会举办的起因原委大部分要归结于此。而其中,可有人使出四两拨千斤之力? 洪七公见他回答得坦荡,摇头叹道,“这么大的阵仗,无论放毒还是埋伏,安排人马欲图将武林一网打尽,需得经过万全谋划。想来若是预先就得你相助,自然可以安排得更好,也不至于功亏一篑。” 聪明绝顶的人最善于联系蛛丝马迹,明辨事实,却最容易错在揣测人心,尤其是对怀有猜疑和偏见的人。杨康道,“洪老前辈多虑了,她如果想破除这里的江湖势力,在陆家骗人喝毒药的时候就可以下毒手了。” 洪七公不置可否,“人心难测,我也希望这其中并不包含祸心,只是……”他沉吟片刻,“如果你早知道她一切都有安排,并不需要你救她,还要出手么?” 他坦然地望着洪七公道,“我猜到的不早,但也不晚,可无论知与不知,该做的总还是要做。” “哼,你只想着,若是无所作为会惹她伤心失望,却为何不想想,她买通彭长老,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为了什么?难道是贪玩胡闹就能解释的?” 贪玩胡闹?或许也不完全错,然而杨康心里也清楚,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带他走的,在一个和武林决裂的形势下,永不回头地离开。(.无弹窗广告)只是他清楚华筝的想法,却愈发不明白自己对此应该是喜,还是悲? 见杨康沉默不语,洪七公叹道,“你就没想过,她杀了你师父,先前重伤不治命垂一线时,可以让你怜悯陪她过上最后几天。而如今她医治好身体,还依旧贪心,甚至要用苦肉计让你以为她危机四伏需要保护,好骗你回她身边。” 见洪七公三言两语间说到关键,杨康也不愿再遮掩,“有些事还是不拆穿的为好。她既然需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安排这件事,即使没有人要谋害于她,想必也是非常需要我。” “也许外人看着她贵为公主,前呼后拥炙手可热,可这世间,一个女子没有父亲,没有夫君,更没有孩子,会处境如何?更何况,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给她带来的是兄弟的嫉妒,她从小订婚的丈夫还是悔婚叛出,成了敌人……” “这也不过是你自己揣测的罢了,即便如此,为何不能带她离开那些倾轧权谋,你们一同隐居?” “洪老前辈,你未曾亲眼见到昨日情形,得知她的身份后,即便素不相识的人也叫嚣着除之后快,甚至提议将她血肉祭旗。也许有人觉得不妥,但也没有一个人肯冒犯众人,出面力争。也许,她这次来也是为了让我看到,劝说她留下一同生活,是绝不可能的。” “那也可以隐姓埋名,隐瞒住身份。” 杨康苦笑一声,“说起来容易。可是易地而处的话,若是当日我为了能在金国安享富贵,不肯承认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汉人,背弃自己的血统和出身,会被人怎样看待?” 洪七公无可辩驳,面色一沉,“那你是铁心要去了?你可知这一去是什么,蒙古人占据半个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这一去是滔天富贵,是作威作福,是权势熏心,是与众江湖好汉的势不两立。[.超多好看小说]” “我早已得罪了诸多江湖英雄,难道还能回?” “人们只道你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时糊涂,只要及时醒悟,难道还会记恨?再者,能与你对手者不过寥寥几人,都与你非亲即故,又有何需要担心?” “前辈,晚辈并不是一时糊涂,而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按您所说,怕是一辈子也不能醒悟了。” “好!那我就教训你到醒悟为止!”说罢,洪七公一掌见龙在田就迎面劈来,杨康早有防备,侧身接招。这一来便是尘烟翻滚,拳脚翻飞,洪七公自从当年被欧阳锋毒蛇咬中后,靠九阴真经疗伤,功力恢复之余还有精进。然而杨康已经不怕,稳稳接下几掌后,洪七公赞叹道,“好小子,这是你自创的拳法?可有名字?” “还没有,不过是零散招数,也没有什么章法。”几十招下来,杨康也看出洪七公只是想拖住他,同前日的黄药师一般,并没有下杀手,因而若非一方认输罢休,只能缠斗不止。这两日间他接连同两个绝顶高手切磋,感受到经验差距的同时,愈发觉得功力间的差距越发微小,若是仗着年轻力盛,恐怕还能反胜一筹。可高手之间如果只是缠斗,怕是几日几夜都难分上下,只能耐心等待对方偶犯小错,借机下重手,方可取胜。 洪七公又道,“那日华山论剑,你未曾去真是可惜了。” “我听郭兄弟提起过,那次论剑时欧阳前辈疯了。” “你既然知道,也要同他一样步步踏错,之后众叛亲离么?” 也不知道为何,这句话几日后依旧回响在耳畔。洪七公毕竟年岁渐高,最后终于气力不支放弃,临走前也只能留下好自为之。而有意无意间,两人缠斗之间已经离原处颇远,加上这已是几日之后,杨康自然失去了华筝的踪迹,他只得再次沿当日往穰城的大路行进。这一路上时而有车马飞奔,往前望去,还有数处瞭所岗哨。此处营地也算是军机要地,加上此时有身份显要之人在此,戒备更为森严。谁知这时,他发觉路边林中有人注视,杨康原本不以为意,然后片刻后便发现,刚才窥视之人并未停留在原处,而是紧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是军中人,还是江湖人?他加快脚程,发觉后面人竟也轻松跟上,心中有了主意,调转方向,离开大路往山林中去。树林茂密,小路狭窄弯曲,只消隔开数丈,就可彻底遮蔽视线,等行到半路,杨康看见上方一株大树,枝桠横生,便趁着风吹林动纵身一跃,攀住树枝一翻身,几无声息地落在枝桠上。 片刻后,就见两个人影循小路而来,动作十分轻盈敏捷,一晃间便已掠过他藏身的大树,拐入前方的弯路。因那两人低头,他看不清容貌,只见身量不高,体态娇小。脚步声向前继续了十余步后突然停住,接着传来少女的娇嫩嗓音,似乎在互相埋怨什么,那奇特的异域语言让杨康瞬间辨认出,这两个跟踪者便是当日来接应华筝的两个西域少女。 他落下地,轻点几步到了那两人身后,两个少女毕竟年纪轻经验浅,正为跟丢了人急恼,毫无防备间突然被人闪在身后,惊吓间猛然转身,武器也招呼在手上,一个是鹿角刺,一个连珠弩。拿刺的向前递出若干步,拿弩的则瞬间向后翻出一丈远,一远一近,显是搭档了许久,默契信任非常。 两人摆出架势后并未出手,两边对峙之间,杨康这才发现自己手指还提在空中。方才见两人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习惯性地想先点了穴道再问话,免得被人跑掉,出手后想起这两人可能的身份,硬是将手指去势止在中途。那两个少女见他摆出动手的架势,自然也不敢大意,只等他收回手势后,提弩的少女也收回弩,对另个说了些什么。 显然拿弩的少女是两人中拿主意的,另一人闻言也收回了手中的鹿角刺,两人一起走上前来。杨康这才有机会辨别,只见两人服饰相同,容貌肖似,想必是一对双胞胎,若非武器有别,确实很难区分。那两位少女也不说话,四只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打量他,还一面语速极快地窃窃私语。 杨康听得头都大了,这语言不通,连问话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他转身往林外走,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总是没错的。 他刚一迈步,后面的人便喊道,“诶诶,你别走呀!” 听见两人会说汉语,还是颇为流利的官话,杨康也不是十分意外,回身问道,“那请问怎么称呼?”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叫佳丽/美丽。” 杨康立刻确信了,听这恶趣味的名字就知道,这两人肯定和华筝关系非同一般。“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美丽答道,“是师父派我们来的。”佳丽立刻接道,“师父先上路了,所以让我们来告诉你。”“师父身体不好,只能走大路。”“那些护送的卫队,走路可慢了。”“不过你轻功好,还是能赶上的。”“我的轻功也好,所以才来接你。”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争论起谁的轻功好时,几乎分不清是谁在说,不过杨康也大概掌握了情况,这两个小姑娘恐怕就是华筝这几年收下的徒弟,她虽说自己因伤不能练武,但指点几个徒弟总还是可以的,于是问道,“那就要劳烦两位姑娘带路了?” 美丽摇头道,“啊?带路不行呀!我们头一次来中原。”佳丽笑嘻嘻地接道,“当然不认识路了。”杨康有些不信,“不认识路?如果迷路了怎么办?”美丽拿出一块象牙雕的令牌,“找驿站,拿出这个,就会有人送我们回和林。”佳丽补充道,“而且可以一路换最快的马。” 杨康现在已经能大致区分了,性子急的拿刺的是美丽,沉稳一点的使弩的是佳丽。他接着问道,“那你们能告诉我,你师父在哪里么?” 果然又是美丽抢先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呀,师父的行踪是……是……”她似乎想不出来对应的词语,佳丽提醒道,“是军事机密。”美丽似乎灵机一动,“我们可以去逼问驿站的人。”佳丽反对,“那样会让他们因为出卖军机被处罚的。”“啊?会砍头么?” 杨康耐下性子等她们说完,“那沿着路走呢,知道往哪个方向么?” 两人齐齐摇头,“我们也不认识路呀!” 第87章 作茧自缚 杨康此刻确信这两个人是指望不上的了,甚至只要不碍事就谢天谢地,“那你师父还吩咐过什么?” 美丽歪头想不出来,歪头看着佳丽,佳丽认真说道,“师父让我们找到你,告诉她先上路了。然后就没了。”杨康依旧不死心,“那还有没有其他人派来?” 美丽带着一丝得意说道,“没有呀!师父说,我们两个的轻功是最好的,其他人来了也跟不上你的步子。”佳丽扶额道,“那是师父哄你的,轻功好的人多得是哩。明明是因为那天接师父的时候,只有我们有…嗯…存在感……能被认出来也不会被怀疑!” 杨康听得分明,那日来者甚众加上来去匆匆,只有这两个小丫头到华筝身前,还用异域语言说了几句话,再加上容貌不同寻常,的确很容易被记住辨认。更何况他早就觉察,这两人的轻功身法颇为眼熟,走的是古墓派轻盈灵巧的路子,定然是华筝亲传无疑。 他默默叹口气,罢了,就当来了两个传话的,总不会更糟糕就是。于是他让两人跟上,她们身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那块令牌,赶路时可以去驿站休息,并换乘快马。几人有大路时骑马,需抄小路翻山就用轻功,几日间就到了洛阳。 两个小姑娘看着娇弱不谙世事,如此一路狂奔竟然也都咬牙跟上了,只是几日的风餐露宿后,变得蓬头垢面。直到杨康带着两个小尾巴进到自家镖局,叫人安排了房间让她们梳洗一新,才又以原本光鲜亮丽的模样见人,引来众镖师护院的惊奇眼光。 杨康其实很惊讶两人能够一路跟上,轻功根底好又如何,坚韧的心志才是不可或缺,想到之后还可能如此赶路,便忍不住劝说道,“其实没必要这么跟我赶路,让驿站派人送你们去目的地就可以了。我要在这里等等看有什么消息,你们可以先往哈拉和林去。” 美丽立刻反对,“不行!”杨康便问,“你师父有说必须要跟着我么?”美丽不吭声了,佳丽便说道,“师父还说,得空了可以求你指点一下我们的武功。”美丽点点头,“练好武功,就可以帮你护镖了!” 杨康这下才真的确定,某人送来这俩孩子就是让他当保姆的,便询问起两人的武功进展来。几人在武场中过招,众多镖师在一边围观,正在此时,一只灰鸽扑棱棱地落在屋檐上。 驯鸟人将鸽子脚上的信筒拿下,见杨康示意,便越过总管直接交给他,“总镖头,是黑水城那边的信报。”杨康打开来看,看见是一张普通的镖单。华夏镖局的分部会每半月将接下的镖单相互通报,以便杨康可以在任一处查看。洛阳分部的规模是最大的,还有一处在襄阳,是应了襄阳守军郭靖黄蓉之请,最后一处便是在监国公主阿剌海的居城,汪古部的都城敖伦苏木。 汪古部有最初的站队拥立之功,除了原住边墙的黑水一带,如今又据有净州砂井和集宁等地,阿剌海的丈夫也被封为北平王。而杨铁心包惜弱二人自从定居在汪古部后,由于包惜弱身子不好,也再未迁居过。而杨康在敖伦苏木开设分部,一来便于照顾父母,二来也得到了阿剌海别吉的庇护,可以在商贸往来越发繁盛的丝绸之路上分得一杯羹,壮大财力,也便于打探消息。 杨康匆匆扫了一眼清单,看到最上的一行字,神情立刻凝重起来。这一单是阿剌海公主的亲自委托,还要求了一定要总镖头亲自护送,镖局既设在阿剌海的领土上,直接来自领主的命令本就是不容许拒绝的,因此敖伦苏木的总管已经应下,并立刻传信给各处以便尽快转达给杨康。 他看了看阿剌海的具体嘱托,要他们下月后出发,这期间要倾尽全力集聚人手,需要百余名善骑又武艺高超的镖师,并要雇佣若干熟悉沙漠人情地形的向导,尽早熟悉骑骆驼及穿越沙漠的经验技巧。 杨康往下翻看,阿剌海没有说明护送之物的底细,护送的目的地竟是波斯,路途遥远不说,后面还要经过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域,因此酬劳自然也是天价,几乎抵得上他们两年的收入。 杨康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此次运气还是不错,原本他打算直接前往敖伦苏木找阿剌海问华筝的消息,后来是因为两个小尾巴才会现在洛阳停停脚。如此一来,本要多日后才能在敖伦苏木得到的消息,提前便在洛阳接到,在此挑选人手直接带去,比日后再行召集,要省却了许多麻烦。 他毫不怀疑这一单任务是谁的主意,阿剌海颇有治国之才,即使需要雇佣镖师也自有专人司职,更有章法可循,从不会以私人身份强下命令。华筝素来与这个姐姐十分亲近,又交待了两个小徒弟跟杨康学几招,好帮他护镖,指的定然就是这一单。 安排好杂事,通知敖伦苏木的总管自己会立刻赶去,杨康带着五十个镖师赶往汪古部的领土,一路上指点手下还有美丽佳丽的武艺。他看得出二人得到了华筝的倾囊相授,已经循序渐进地修炼了九阳九阴的大部分内功心法,只是在招式应变上尚乏高手的切磋指点。想到这二人言语中对她们师父极为崇敬,杨康自然不吝于指点,如此熟悉后,便慢慢问起她们师徒的相处情形。 原来美丽和佳丽幼年时在大马士革的奴隶市场上被华筝买下,奴隶贩子力争她们是血统纯正的波斯贵族的私生女,以此提高卖价,但她们碧蓝的眸色并不支持这个说法,在刚被十字军的第一次东征蹂躏过的土地上,又从出生就被母亲抛弃,这种眸色似乎别有含义。两人跟在华筝身边,先要学习语言,直到七岁开始修习内功心法,如今五年过去武艺小成,华筝才放心带她们出来。而这之前的时间,她们都和华筝住在巴尔喀什湖流域的一座庄园里,极少见到外人。 杨康记得巴尔喀什湖在天山一麓,正是窝阔台汗国的领地,又听她们继续说道,“你知道嘛,那个湖一半是咸水一半是淡水,我们住在淡水的那一半,师父经常带着我们去游泳,她说游泳是必备技能。” “你师父可以游泳?” “师父游得可好了,不够她怕冷,只有天气暖和的时候才陪我们下水!” “那除了怕冷,师父身体还好么?”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杨康放心了,又听两个收不住嘴的小话篓子絮叨师父的医术如何厉害,收了徒弟准备建医学院的事情。如此想来,华筝几年里有这么两个活泼的小徒弟跟在身边,总不会太郁闷。 这一路也是同样,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敖伦苏木,监国公主同时又是北平王后的阿剌海并不是说见就能去见的,杨康先回到镖局,组织安排好下月出镖的队伍。除了雇佣来的向导翻译外,还临时多购置了许多骆驼,眼看事情都安排妥当,他便启程去探望杨铁心夫妇。 当日阿剌海为了奖励杨康救妹之功而赏赐的牧场宅邸离都城不远,方便他可以时常回去团聚,然而当他狂奔了一盏茶时间,下马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外,看见杨铁心在院中提着长枪,包惜弱在旁微笑,身边围着一些被她救治的小动物时,杨康突然感觉到一种荒诞的虚幻感。 明明是有着血缘的双亲,此刻却越发像是去了固定地点就一定能找到的npc,当年令他绞尽脑汁如临大敌的血缘纷争,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落幕,而无论外界上演着怎样的血雨腥风,这里都可以几年如一日的岁月静好。 杨铁心两人并没有雇佣仆人,依旧过着简朴的生活,看见儿子回来还要临时加菜。杨康早有准备,带了些熟肉还有一坛酒,免得增添忙乱,一家人就如同最平常的庄户人家一样进餐,絮叨些家常话。 一切如常,只是杨康发现包惜弱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趁饭后杨铁心去打水,她留下杨康,低声问道,“金国是不是已经被灭了?” 金朝被蒙古攻下中都后,朝廷南逃至开封,窝阔台继位两年后,再次发动总攻,金廷逃向蔡州后再次被攻破,那已是许久前的事情了,直到今日才传到几近隐居的包惜弱耳中。杨康之前对此有意不予提及,此事见包惜弱问,便点头道,“蒙宋联军攻破蔡州城,哀宗自缢,末帝死于乱军,金国便是彻底灭了。” 包惜弱听他说完,犹豫片刻问道,“康儿,当年你父亲出现,我头也不回地一起离开,你可曾怪我对他狠心?”自从离开王府,包惜弱就再也没提起过完颜洪烈,杨康劝道,“娘,都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包惜弱微笑着望着他,眉宇间却带上一丝忧色,“康儿,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在官府追捕我们还有郭兄弟家之前,我曾经救过他一命,后来家破人亡再次遇见,他说是机缘巧合,我也只能信了。可是那之后,有一次醉酒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他说惜弱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让我们在一起。” “他醒了之后,解释说他是指为了娶我同他父皇的争执,还有放弃继承皇位的机会。但我总是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这都是他安排的?如果这样,是不是我害了你父亲,还害了郭兄弟一家。” 杨康听见包惜弱猜到真相,只能故作无奈道,“娘,你怎么总是爱瞎想。当初追杀爹和郭伯父的可是大宋的官兵,是为了之前杀人埋尸之事……” 包惜弱原本就不甚坚定,听了杨康的劝说也不再坚持。杨康则独自回房,躺在床铺上,思绪纷乱。 “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你记不记得临安那个……”记忆里的华筝皱了皱眉,想了许久后自嘲道,“看来还是睡得太多,记性越来越差,名字到了嘴边却叫不出来。” 杨康自然记得,那时华筝一天里有十个时辰都是意识不清地昏迷,当时他怕她想多了伤神,便提醒道,“那个郭杨两家的仇人,段天德么?” “对,就是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么?如果他先被郭靖找到,他会说出当初的一切都是完颜洪烈买通的,然后郭靖就会逼着你跟他一起去杀完颜洪烈呢,所以我觉得还是给你省点儿麻烦比较好。” 后来华筝消失在古墓,成吉思汗攻打花剌子模时发现完颜洪烈就在敌人军中,便命令郭靖完成当年未竟的使命,花剌子模都城赫拉特城破之后,杨康找到了乱军中的完颜洪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如果按照华筝的说法,这是个为了剧情设置而被牺牲了角色合理性的可悲人物。雄心勃勃,为了金国可以付出一切,却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从而被排挤出政治与军事的权力中心,只能与江湖人为伍,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武穆遗书上。 杨康要救走他的时候,他却甩开了他,“逃?逃到哪里?我是圣祖完颜阿骨打的子孙,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怎么可能像那个农夫一样,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天天过着同样的日子,明知外面已经风云变幻,山河易主?” 完颜洪烈自然猜到了包惜弱的去向,也知道杨康在其中的作用,他疯狂地笑道,“她在那个农夫身边,能过得了什么好日子?你在那种家庭长大,能有什么好结果?每天埋头在地里干活,怕涝怕旱,怕官衙仆役上门欺凌,你的母亲要天天劳累,你也只能娶一个乡野村妇。我让她享尽富贵,享尽了女人的所有幸福,也让你平步青云不用碌碌一生,你们却还是要走!” “养了你十几年,你还是不像我,一点儿都不像我!你从小就养不亲,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总是审慎着打量着,你娘不敢跟你说什么,我知道她不会对你说出你的出身。也不是你师父对你说的,你在他来之前就是那么看我。我就知道了,你是那个宋人的种,永远当不了我的儿子。” 自己不是原著里的无知幼童,一切自然都变得不同,杨康一时间很想问这个父子相称了十几年的男人,难道那些慈爱都只是留住包惜弱的手段?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问这些,只好叹道,“您本可以有自己的儿子的,可以有一个门当户对的王妃,登上九五之尊,不必被昏庸的兄弟猜忌,浪费您的雄韬伟略。” 完颜洪烈哈哈大笑,“你想问我,为了一个用尽心机抢来的,最后也不属于我的女人,值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觉得写崩了…… 第88章 圣火令牌 值得么? 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自己选择的路自然有对应的终点。[]完颜洪烈死在乱军中的事,杨康自然没有对包惜弱讲,故事既已落幕,何必背着红颜祸水的负疚感生活下去? 短暂停留后,杨康回到黑水城赶赴临行前阿剌海的召见。阿剌海的王宫几年间并无太大变化,她用招待贵客的礼节请杨康坐下,除了侍女之外,还有三个通译官在旁边站定,预备不时之需。这是因为她要接待天南地北的使团,蒙古的王公贵族,各部落以及诸外邦的使者,有功勋的将士,甚至各宗教派别的僧侣或传教士。 礼节问候之后,阿剌海听杨康说完出发的准备情况,微微颔首表示赞赏后,神情却凝重起来,对他道,“这一路会很危险。”杨康知道此次任务定然不简单,问题就出在护送的东西上,但却不知为何阿剌海弃军队不用,要雇佣江湖人。于是便问,“这是为何?” 阿剌海拍拍手,四名全副武装的武士护送着一个锦盒,呈到杨康面前,只听阿剌海说,“你打开看,可知道这是什么?” 杨康打开盒子,锦缎上陈列着六枚长短大小不一的令牌,似透明又非透明,初看是黑沉沉的颜色,细看却发现颜色变幻无常,每一枚令中可以隐约见到图腾飞舞,勉强可以算作火焰形状。他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圣火令”三字硬生生地咽回去,沉声道,“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是比生命还要贵重的圣物。” 阿剌海微微一笑,“我妹妹告诉我说,说你一定认得。” 杨康点头承认,又问道,“请问公主殿下,这是从何而来?” 阿剌海抬手示意,旁边的翻译官便道,“这是百年前山中老人霍山的遗物,后来被波斯明教夺得,又被传教之人带到中原,成为中土明教的圣物。不久之后,中土明教也被朝廷围剿,一蹶不振,圣物也不知去向。” 杨康边听边点头,那个被崇信道教的徽宗皇帝派去剿灭明教的人,正是九阴真经的创造者黄裳。甚至九阴真经下卷记录的许多武功招数,就有许多是回忆记录当时敌人的武功路数。那通译官继续道,“这几枚圣火令据说曾流落于丐帮之手,又被商人获得,几经辗转后被监国公主殿下购回,准备送还给波斯明教。” 原来圣火令的经历也这么坎坷,倚天里的圣火令倒确实是在波斯明教手里,后来被张无忌得到,谁知道之前竟然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至于阿剌海为何会将圣火令送还给波斯明教,杨康也相信这决不是白白送还,一来汪古国对宗教信仰持开放态度,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选择信仰,与各教派的领袖也一视同仁,大多都维持了良好关系,二来,波斯乃是通商要道,在波斯境内的明教虽一直在伊斯兰教以及基督教分支之一的景教间夹缝生存,但势力依旧不可小觑,靠区区一个物件就能刷取一个教派的好感度也算是一本万利。 阿剌海也认真听着通译官的解释,让她用汉语讲清这段纠缠不清的历史,也着实有些为难,等听完她便说道,“你自然应该明白,带着这些东西可能遇到的危险,所以我不能让她和你一起走。请不必担心,虽然我安排她先走一步,但你们的目的地是同样的,不久就能再见了。” 杨康点点头,“我明白,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全力。只是还想请教,此行主要防备的敌人是谁?山中老人的后人此时是何境况?” 既然阿剌海找他护送,那么敌人肯定也是江湖中人,波斯明教作为此次的受益者,排除后就只剩下中土明教,以及圣火令的铸造者――山中老人的后人。而中土明教此时正逢低谷,此行西去又远超其活动范围,即便他们有心争夺,还要考虑与波斯明教总坛的关系。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对于山中老人一派的境况,杨康大致有所耳闻,但依旧仔细听取通译官的详述。最初一代的山中老人名叫霍山,他作为异端宗教学者频频受到伊斯兰教正统主流教派逊尼派的迫害,经历了几十年的剿杀,竟发展成善于暗杀的秘密恐怖组织。这个组织自称阿萨辛派,而蒙古人称他们为木剌夷,首领便叫做山中老人。霍山曾占据波斯加兹温附近的阿拉穆特山建立城堡要塞“鹫巢”,被他的后人频频效仿建立基地,波斯,埃及乃至地中海东岸的十字军公国,都笼罩在其恐怖阴影下。 霍山老人去世后,阿萨辛派愈发壮大,甚至得到了一些王朝政权的承认,只是他们反复无常地撕毁盟约,变换敌人,不但刺杀穆斯林的君主,也刺杀十字军公国的君主,波斯沙漠中的行旅商人更是屡屡遭到阿萨辛派的劫掠,想必这就是阿剌海和华筝宁肯将圣火令交给波斯明教,也不愿送还给正主儿阿萨辛派的原因。 想起千年后的中东地区,杨康也只能感慨一句“家学渊源”了,考虑到圣火令同时具有象征意义以及实际价值,他出这一趟镖就相当于带着本拉登的遗物――价值上等于宗教圣物一件外加几吨的军火物资――在中东溜达上几个月。 三百余头骆驼的商队浩浩荡荡出了城门,除了要运送的宝物圣火令之外,还有数以万记的丝绸瓷器,一来掩人耳目,二来这些货物一旦运送到君士坦丁堡堡,就是百倍的利润。而圣火令被杨康放在身上贴身藏好,一来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二来可以在无人时揣摩上面隐藏的武功。 他们这一路沿着都城蜿蜒出的官道,道路平整通畅,商旅往来不息,可见汪古国作为商贸枢纽的繁荣。而他们的骆驼队竟不是最大的,这一日,就见到七八个商队远超出他们的规模,商队主人的样貌服饰更是五花八门。 等入夜扎好营地,杨康四处视察一番,料想山中老人还插手不到丝绸之路的最东端,便放心回到自己的帐篷,准备钻研圣火令中记载的武学精要。如果他没猜错,这一路就是安排给他揣摩圣火令武功,并普及给所有镖师的,不然他本可以独自一人揣着圣火令赶到波斯,何必同商队一起慢慢赶路。按倚天中说法,圣火令并不高深,但胜在招式诡秘莫测,总能令敌人措手不及,圣火令中刻下的同山中老人亲传给后人的想必不会相差很多,只要预先揣摩透,面对敌人时便不会疲于应付奇招怪招了。 “为什么武功秘笈都非要弄在这么小的东西上?”杨康想起人皮经文,忍不住心中腹诽,为了故事的曲折性和传奇性,就必需连累后人去看微雕般的文字,很费眼睛的好么。他在烛火下翻来覆去地看,只见每一枚圣火令上都刻着弯弯曲曲的奇特文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严峻的问题,霍山是波斯籍的突厥人,写在圣火令中的武功自然用的是波斯语。那么张无忌是怎么学的?对了,小昭,波斯明教圣女黛绮丝的女儿! 杨康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华筝送那两个光吃饭不干活只会卖萌的家伙是来干嘛的了。只不过,西域混血小丫头翻译圣火令中的波斯文,这满满的倚天屠龙记既视感啊…… 没人不喜欢有活泼可爱的妹子留在身边赏心悦目,可杨康担心这一路危险重重,可能会让美丽和佳丽受到波及,若是她们有个闪失恐怕华筝会跟他拼命。杨康本想把她们打包留在汪古部,可在阿剌海的纵容下,美丽佳丽依旧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还堂而皇之地编插在商队中。商队所扎营地里足足搭了五十余顶帐篷,除了自家镖师,雇佣的熟悉路况的当地人,还有照顾骆驼的脚夫和杂工,加起来总有三百多人,美丽和佳丽两个稚龄少女怕惹来麻烦,从出发就是长袍罩身纱巾蒙面,几头獒犬也全都安睡在她们的帐篷外。 见时候还早,杨康便走出帐篷去找她们。准备出行时两人就时常缠着杨康指点武功,为避嫌杨康从不让她们晚上来找,只是圣火令不好暴露在光天化日下,那也只能破例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恰可说尽此间景色。落日低悬在荒漠之上,黑水河一带而过,几柱孤烟直冲云霄,如一幅色调朴实构图单调的画,没有柔情旖旎欲说还休,却充满简洁有力的美感。 美丽和佳丽吃完饭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最后一批用晚餐的人也都进餐完毕。已有人将日晷取出,等到戌时正,杨康吹起了哨子,随着哨音响起,所有的镖师都放下手中事,跑到他面前整齐列队。集结完毕后,随着口令进行队列变换,随后又是几套招式套路,拳法腿法都整齐划一。 他已许久没有亲自带队操练,见众人依旧训练有素,心下十分满意。他一向按照现代标准军事训练来带队,个人武力再强又有何用,若是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依旧是一盘散沙。这套规矩赶走了不少桀骜不驯只想混口饭吃的江湖人,留下的都是心志坚韧觉悟高的普通人,之后再经杨康指点内功,哪怕资质略差也可以助其打通经脉,凭借两套外挂级别的武功秘籍,硬是将整体实力提升了许多。 管理当然要软硬兼施,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算是他的徒弟,组织一些提升群体认同感的活动事半功倍,他示范几次后便委与专人负责,不久后发现,古人在这方面的创造力远远超出他想象,全然不用他再操心。除此之外,一方面对镖师们许以重利,又手刃了两个学成武艺后离开无恶不作之人作为震慑,无需太久,这批人马便已堪称铁板一块。 杨康慢慢踱步,一面舒活筋骨,一面走在打拳的众人之中,感受他们的内息运转,以此评判各人的进步。内力越深厚,能感知的范围也就越大,正当众马夫牵着从河边饮过水的骆驼回来之时,杨康并未着意观察,便觉察到其中有蹊跷。 他默不作声,等马夫们散开到各帐篷的阴影处乘凉休息,才猛地发难,向其中一个包着头巾的高个男子扑去。那人在地上翻滚一圈,险险避开挥向他肩膀的一掌,回身接架时骂道,“你还真想杀了老子不成?” 杨康认出来头巾下的面孔,手上脚下招数不停,一面大笑道,“你每次都打不过我,依旧还来可不就是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出差做实验中,在宾馆写的这一章。向来一出差(赶论文赶报告)就理所当然地断更的某渣作者,终于可以像很多勤奋地作者一样光明正大地求表扬了。 说到出差,一起出差的师姐在手机上看小说,突然说了句,“这小说居然看着看着,就要收钱了,真恶心。” 我在旁边无语凝噎,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么,虽说她不知道我也写文就是了。但还是觉得莫名地凌乱和一丝伤感啊,写手的努力就这么不值钱么…… 第89章 我执为根 那人大声回道,“就算打得过,你难道杀得了我?”他用的是刚猛凶狠一路的武功,然而只过了一炷香功夫,对方内力越发不济露出颓势,杨康本也不想赶尽杀绝,一掌推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商队是谁的?若是真把你算作对商队欲图不轨之人,这西域怕是也再没有你容身之地了。” 来者摘下头巾露出光头,赫然便是当年的火工头陀,只见他面带不屑,“谁稀罕这些破东西,我来问什么你也清楚,当时的约定是不是想赖账?”杨康笑道,“说赖账,你也得找到正主才行,当年跟你说好拿药方换秘笈的又不是我。我不懂医,要那东西有什么用,更别说,我也判别不出你这药方是真是假。” 火工头陀冷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地不讲信用,找到你又打不过,想找她结果被她躲了这么多年。” 杨康也嗤笑一声,“你可别自作多情,这么多年,她躲也是躲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闻言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前日里总算听说公主大人的消息,跟她姐姐在一起肯在汪古抛头露面了。转眼间又没了踪影,这是不打算躲你躲下去,你这次过去就是找她了?”杨康耸耸肩,“希望是吧。难道你想跟着我一起去?”火工头陀道,“那是当然!” 杨康摊摊手,实话实说,“找不找得到人我可不敢确定啊。” 回想起这人自从拿到了少林黑膏秘方后找不到华筝,因而每次都在他回到敖伦苏木时纠缠一番,毅力非常人所能及,想到之后他的讨债生涯依旧渺茫,杨康在幸灾乐祸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一丝同情,问道,“就算等找到了又能怎样?如果她真的存心赖账,难道你还能胁迫她认下药方交秘笈?” 火工头陀冷笑一声,“我又不是蠢货,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打不过你……”杨康补充道,“现在也依旧打不过,以后也够呛啊。” 任由一个人隔三差五就来挑战一次,屡战屡败后屡败屡战,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在走前留下一句“下次一定打败你!”即便最初是剑拔弩张的关系,日子久了也愈发像说话毫无顾忌的老友。 只见火工头陀被杨康毫不客气的打击噎住片刻,又继续道,“而既然现在她是公主,那自然不同了,我送去当年她定下的东西,总能得些赏赐。” 难得这人居然说出些有理有节的话,杨康听了大感意外,“这么能屈能伸的话,实在不像是你这种记仇不记恩又满肚子傲气的人能说出来的啊?即便你愿意示好,就一点儿也不怕公主记你的仇?当时你可是趁她受伤,闯进房门抢劫呢。” 火工头陀哼了一声,“那也要试一试,总不能做白工!” 杨康打趣问道,“若是她不喜欢狠毒心眼小的人,把你乱棍打出去怎么办?” 火工头陀两眼一瞪,“除了误伤那个老和尚,还有那五个该死的烧火秃驴,我还杀过谁?这一路上,那些又老又弱的废物,谁稀罕动手?” 杨康知他所言不假,决定不继续挤兑,摊手笑道,“那祝你成功吧!不过,欠债的是大爷,如果以后你还要跟人定下什么约定,需要日后才能兑现的话,千万不要找那些打不过,找不到或者惹不起的人了。” 他倒不怕火工头陀能将华筝如何,虽说他个性孤僻偏执睚眦必报,但并不是嗜血疯子,因为被轻视排挤,便格外渴望自己的武艺,自己的才干能够有施展之地,逃离少林寺之后,除了努力练武,便一心想要占山立派,留名立万,建出一个威望武功远胜于少林的门派。 然而形势于他却不容乐观,少林寺僧人仍然在追捕他,中原片刻也不能踏足,而少林寺高僧之一的苦慧禅师因为争执推诿而灰心,出走来到西域先他一步创立了西域少林。在此等情况下,火工头陀若是想要拥有立足之地,施展拳脚完成抱负,也只能寻求一些上层支持了。 说到这里,杨康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到底想好名字没有?” 当初火工头陀是服事僧,并没有剃度赐法号,呼来喝去都是乱叫,上不得台面。而他是自小的孤儿,不记得姓氏姓名,如今行走江湖,自然要另起名字才行。 只见火工头陀点头道,“想好了。” “叫什么?” “金刚。” “呃……金刚?” “怎么,不合适?” 杨康正摇着头,努力将脑海中的黑毛大猩猩驱逐,就听火工头陀认真解说道,“这是中原常见的姓氏名称,在西域也能用得。更何况人都说金刚不坏之身,金刚乃世间最坚硬之物,我最擅长的武艺又是大力金刚指,金刚般若掌一类……” 杨康打住他的话头,“守护佛祖的金刚力士?你还想当和尚?” 金刚睥睨一笑,“当和尚有什么不好?可以省却那些俗世烦恼,专心武艺。像你一样整日纠结情情爱爱陪着女人打转儿,总有一天要被我打败。”他说话时斜眼看去的方向正对着河湾,那里有两个小小的人影远远跑来,正是跑出去玩的美丽佳丽两个。 杨康发觉自己被个伪和尚鄙视了,扶额叹道,“我说,你除了不娶老婆和剃了个光头,哪里像个和尚?你倒是念经,还是拜佛了?” 金刚未答言,就见美丽佳丽两个人已经跑到身前问道,“你找我们?” “嗯,吃过饭了?你们来一下我的帐子。”两人欢快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去挖什么东西弄得满手泥土的美丽还加了一句,“那我得先洗洗。”说完便跑开了,留下杨康一人顶着金刚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安排随行琐事,并要求他不要靠近他帐子。 误会便误会了,这是翻译武功秘笈,闲杂人等能离多远离多远。美丽佳丽两个果然懂得波斯语,而且算是她们从小使用的母语,汉语才是后来填鸭式教育的成果。然而目睹了两人的翻译过程,杨康深切理解了金老为何要安排一个擅长汉学的天竺高僧陪一灯一起出现在郭靖面前,又要安排一个秀外慧中的小昭在张无忌身边。 “这个的意思是一!不对,是开始!”“那这个呢?先虚后实,还是虚中有实?”“这个就没写清楚嘛!”两人开始还顾及杨康在身边,用汉语争论,等之后说急了又表述不清,便是叽里呱啦地用波斯语争吵。 杨康决心等见到华筝时一定要告诉她,山寨小昭没有正版的好使,就算弄来两个山寨的加在一起也没用啊!到最后,他只能在途中尽力请到一个懂波斯语的学者――这在刚被蒙古兵屠城过的国度并不十分容易――将波斯原文誊写清楚后,为美丽佳丽两个讲解清楚上面词语可能的释义。之后,他也不要求美丽佳丽能够按照汉语秘笈的方式翻译出来,只要把她们理解到的比划清楚就行,不追求有多精确。这种功夫虽说奇诡莫测,但毕竟是旁门左道,反正他自己不需修炼,只要研究透彻知晓如何应对便是了。 拆解清楚后,杨康又告诫美丽佳丽非但不要修炼,还要尽可能地忘掉其修炼方法,练武走偏门左道会走入歧途,甚至心性大变都不在少数,更何况这武功乃是将奇诡邪门发挥到了巅峰,连张无忌都曾因使用这些招数而走火入魔,反倒要靠谢逊念金刚经开解。 而说到金刚经,与之同名的人已经跟着队伍几个月了,这一路走得缓慢,他倒也耐得下性子。若金刚还是当年那个一心报仇的反社会暴力狂,杨康是断不能容他留在身边,然而时隔多年,熟识其秉性后则不然。人言无欲则刚,有了执着的东西就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火工头陀的执念是他内心深处的自负还有出人头地的渴望,这种执念由于幼年的压抑环境,以及之后的屡受打压,已经深深扎根于心中。 既然金刚不会无由发难,反而有交好之意,留着他就利大于弊。一来这火工头陀向来执著,想要阻止他跟随除非杀了或者重伤,总归有违当年的许诺,二来自从离开天山一麓进入波斯沙漠之后,商队就屡屡碰到打劫的强盗,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用处极大,因而杨康在教人拆解圣火令武功时,也并未避开他。 这一路上,商队也曾路过一些大盗贼团伙的领地,需要排除有经验的向导前去沟通谈判,商议“过路费”的种类及数量,具体是食物布料等生活用品,还是金银珠宝等硬通货,就视对方的要求而定,交纳之后,盗贼们便可保证商队在他们的领地安然无恙。金刚对杨康如此安然接受勒索的行为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愚蠢的毛贼凭他一个人也能解决。 杨康也懒得解释,他的目的是带领所有人马和货物到达目的地,又不是带大军来剿山头的,事端越少越好,金刚只要接受约束不莽撞动手,就随便他嘲笑好了。至于真正来者不善的,全是山中老人派来的刺客,最初的刺客还曾在道路上坐地捶胸,呼天抢地的哭号,欲图待人过去探问时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来者眼目后立即长刀疾刺。幸而杨康早在圣火令中看到此等阴毒手法的记载,止住想要前去探问之人,才避免了人手损失。 而随后再来的刺客知道此招无用后,便都直扑他本人而来,结局是要么当场丧命,要么拼死逃走,而受伤被擒的全都来不及关押,就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自尽了。 “这到底是怎么洗脑的?”杨康心中感叹,阿萨辛派的刺客能让西至地中海东至天山的统治者都心惊胆战,并不是毫无来由的,这些刺客身手不见得多么出众,但全都信仰坚定毫不畏死,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他检查完最后一个自尽之人的尸体,判断他的死因不是失血,而是咬舌后血液涌入气管造成的窒息,一般人自杀,服毒或是用暗藏的武器也就罢了,想不到真有人能够克制住极度疼痛咬舌,舌根处痛觉神经密集,没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根本做不到。 更何况同大部分来袭的人一样,这个刺客也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 他摇摇头,吩咐人把死者简单掩埋在黄沙中,或许这些埋骨之地回程时就已经被移动的沙丘吞噬。 第90章 视死如归 随着商队向厄尔布尔士山的方向前进,来袭的刺客越发频繁,山中老人霍山于当地的名号也越发响亮,几乎可止小儿夜啼。霍山所建立的第一个武装据点就是位于厄尔布尔士山南麓的“鹫巢”,直至他过世许多年后,鹫巢依然是阿萨辛派的最重要的据点。 时过境迁,当年将霍山视为宗教异端而频频打压的塞尔柱帝国,曾夺下耶路撒冷、向东与中国比邻、向西俘虏拜占庭皇帝的不可一世的强大土耳其政权,如今已经只剩下数个依托巴格达、大马士革等城邦的小塞尔柱苏丹王朝。这倒与蒙古的扩张无关,十字军的东征和阿萨辛的暗杀侵蚀加速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解体,而花剌子模的崛起给塞尔柱帝国病弱的躯体上补了最后一刀。 加兹温是一座美丽的山城,也是商队此行的目的地,此时已是深冬,然而这一带最冷时也极少降雪结冰,沿途虽见草木萧瑟,却并不寒冷。商队进入城池后便有许多犹太商人前来查点货物,由他们接手或是就地销售,或是运向更西面的地方,由于加兹温的苏丹早早就臣服于蒙古,因此他们在城中并没有遇到怀疑非难。 自从蒙古人踏平花剌子模的国都,准备班师回朝时,这些曾对花剌子模顶礼膜拜的小王朝要么主动表示了臣服,要么选择了观望,暂时龟缩一隅。而向来视“天下异教徒为一家”的罗马教廷,早就因蒙古对南俄罗斯草原上犹太人的善待,将这支神秘的东方人军队误解为犹太王国的卷土重来,早早喊出了与异教徒势不两立的口号,幸中之大幸,他们与蒙古相隔甚远,没有发生实质上的接触。 流落他乡的犹太人终于可以回到曾经被迫离开的商路上,许多商人都投效于蒙古王公贵族,接受庇护。然而形势对于这些犹太商人来说依旧不容乐观,蒙古大军已经撤离许久,凡大汗去世,各地带兵的王子将领都要赶回参加忽里台大会,无法以足够的兵力维持商路的安全。无论穆斯林和十字军两方面如何厮杀,总能腾出手解决一下被划进对方阵营中的犹太人,而阿萨辛派无论在结盟上多么反复善变,出尔反尔,犹太人总是在食物链最低端的,似乎不掠夺截杀一番便对不起真主。 蒙古贵族大都在商队中拥有收益,商队的频频遭难让向来不插手宗教争端的蒙古人也心生不满。杨康脑补出的原因大致如此:叫你们不长眼总是打劫我的商队,这圣火令原本属于你们又怎样?偏偏我拿到了就是不物归原主,还要交给你们的死对头。 装卸完货物,此行真正的任务也要去交接了。杨康需要将圣火令带往城郊的帐篷,他带上镖师一同前去,出城行了约一里,就见到一片宽阔的河谷被稀疏的林地环绕,平地中立着数十顶帐篷。 周围较小的帐篷以当地特产的绒毯遮蔽,中间最大的一顶则全由纯白的羊毛毡覆盖,这是地位尊崇的象征。美丽佳丽两个见到帐篷就欢呼雀跃起来,甚至顾不上理会派来接引的女官,撒开腿跑向帐篷,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不知喊些什么。杨康见状心中有了九分把握,随着引路人一同大步走向帐篷。 走到帐前,自有人打开毡帘,帐内十分宽阔,仿若一间小型的会议厅,一进去便是扑面暖香,还有嘈嘈切切的低语。只见帐中陈设赤金着彩的香炉,点着颇有中亚风情的龙涎香和乳香,主座上坐着两个白衣人,美丽和佳丽已经站在其中一人身前,笑语不停。 那人的身影被美丽和佳丽两人挡住大半,然而杨康见到心胸便是一畅,一面走上前去,一面笑道,“我说,当保姆的费用,还打不打算付么?”华筝早已站起身来,一跃跳下坐椅前的踏脚,听见他如此说顿时大笑起来,“我还没找你要雇佣童工的工钱呢。” 只见她穿了一身沙漠风格的长袍以及波斯式的宽大灯笼裤,白色的缎料上有淡金色的暗纹,领口上珠宝与刺绣组成的美妙图案熠熠生辉,与帐中其他白袍人不同,她没有在头上戴纱巾,而是编了辫子垂在肩上。 帐中人颇多,除了华筝的侍女卫兵外,还有许多白袍人站在另一位端坐之人身后,杨康提醒道,“这么堂而皇之的赖账啊,也不怕丢人!”华筝意会,回头看了看方才相对而坐的客人,见对方还在端坐饮茶,仪态端庄,“没关系,她听不懂的,翻译官是我的人不会乱讲话。” 杨康这时扫见那些人的白袍上绣着几朵红色火焰,这种图腾崇拜是被称为拜火教徒的摩尼教众的标志,便问道,“摩尼教徒?难道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华筝点点头,拉他走回座位前,指着那白袍人道,“她可是波斯明教的圣女哦。” 那位明教圣女一身宽松的白袍将躯体曲线尽数遮住,纱巾缠住头发,只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只见她神情沉静不辨年岁,仅可从面容能看出是波斯人。波斯人是白肤碧眼的雅利安人种,高挺的鼻梁,碧蓝的眼眸,线条明朗的面庞,一眼就可以同棕黄肤色的阿拉伯人、突厥人区分。 那位明教圣女面带微笑听完了翻译官的话,向杨康点头行礼道,“赫斯蒂雅。” 杨康还礼道,“杨康。” 赫斯蒂雅用波斯语说了些什么,华筝便回身向杨康道,“东西呢?” 圣火令一直被他放在衣襟里,拿几块细布包好,一路上沉甸甸地倒也习惯了。杨康拿出怀中被揉得皱巴巴、十分不像样的布包,笑道,“怎么这么简单就交接了,难道你不想搞个华丽丽的仪式?再安排点剪彩什么的?” 华筝示意他将圣火令放在正中的彩雕方桌上,非但不去上前观赏,反而一步步退开,一面退一面还说道,“排场嘛,肯定是够的,哪里还用我们自己安排?” 见她有所防备,杨康慢慢将布料摊开,露出叠放成两摞的圣火令,又将其一个一个挪开,列成一排。就在这时,头顶突然风声大作,帐顶的天窗也瞬间被黑影遮挡,杨康早有准备,一手挥起剑鞘向头顶扫去,另一手则一把将圣火令连布兜起,电光火石般塞回身上。 他倒不是多稀罕这东西,只想以此吸引敌人的注意,免得殃及其他人,果然随着他的动作,又有三条人影向他扑来。由于看穿了他们的武功路数,杨康一个翻身就从几人手臂的缝隙中穿过,又一回身接连三剑鞘砸在几人后颈,他下手拿捏好了分寸,只听几声闷响,敌人就闷声昏迷过去。 人刚一倒地,几名方才还在端茶倒水的侍女,突然闪到身前用白布捂住地上人的口鼻,随后用不知哪里拿出的绳子将刺客五花大绑后踢到角落里,一套动作配合默契,行云流水,足以让最娴熟的绑架犯都心生惭愧。至于帐外等候的镖师,他们一路上同阿萨辛派的刺客交手颇多,二话不说便同在外围攻的刺客交起手来。 杨康暂且不去想阿萨辛派同摩尼教的恩怨纠葛从何而来,心中只想起这是个靠暗杀和恐怖行动起家的势力,想必也不会介意在自己的功劳薄上添一位蒙古嫡系公主和一位明教圣女。如果没猜错,山中老人应是派出了不止一拨人马,一拨前去拦截商队,另一拨则是跟随着赫斯蒂雅,若是前者失败,便从明教圣女的手上夺走圣火令。 而这之中,还派出人在交接圣火令的节骨眼上动手,若是能一箭三雕,同时处理掉两个大势力的高位者,能极大地提升山中老人在世人心中的威势。此时扑入帐中的刺客大约有五十余人,都穿着和沙漠一色的黄袍,其中多数是向杨康而来,剩余的则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赫斯蒂雅和华筝。 只见赫斯蒂雅带来的人也纷纷从长袍下抽出兵器,同阿萨辛派的刺客交起手来,他们似乎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很熟悉,杀得难解难分,圣女赫斯蒂雅也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其中尤以她杀得最为尽兴,转眼间,她脚下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而华筝身边的人十分谨慎,不做无谓意气之争,只是团团将她护住,杨康则将其余刺客尽量引开。 空中弥漫的血腥味越发浓郁,织花绒毯上的精致花纹被大滩大滩的鲜血遮掩,盛满葡萄酒的银器东倒西歪,酒污飞溅在雪白的毡壁上。很快来袭的人就已倒下大半,剩余的人明知任务已不可能成功,却依旧不肯撤退,飞蛾扑火般继续向目标发动攻击。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刺客时,那人大喊了一声,将手里的弯刀插/进胸口后倒地而亡。 很快有人进来清点尸体和昏迷的人,围拢在华筝身边的护卫也散开,只见她毫发无损,身边站着三个女子贴身护卫。美丽佳丽自然在其中,另有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条朦胧的银纱,杨康将目光从那不寻常的武器上挪开,抬头看人时才发现,那女子桃腮杏目,竟然是多年未曾见到的李莫愁,方才她混在许多身负武功的侍女中,竟然漏看了。 见他看自己,李莫愁娇媚一笑,美目流盼,“师姐,你看看他,眼睛不老实哦。”华筝知她是玩笑,便笑应道,“若真是不老实,你去挖了他眼睛便是。” 她说完后,大声发令道,“这里脏污狼狈,怠慢了客人,暂且先去旁边副帐。”美丽佳丽在诸多尸体中显得十分勉强,听见可以离开都如释重负,唯独李莫愁面色自若,仿佛脚下的血迹都不存在一般。而赫斯蒂雅的手下有几人重伤,被抬出去医治,她也跟去查看伤情,其余教众则被请去休息,华筝和杨康则安排护卫和镖师四处巡查,以防万一。 安排好巡查后,两人前去关押几个俘虏之处,只见那几个被敲昏的刺客五花大绑,下巴卸掉后还塞了布团在嘴中。 华筝上千翻了翻几人的眼皮,低声道,“还昏迷着。” “特制的麻药?” “嗯。” 她答过之后,两人沉默了会。华筝说道,“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严刑拷打什么的。” “想问什么?” “老巢在哪里。” 这倒是情理之中,杨康转头看她,只见她眼睛低垂着,又叹了一声,“你有没有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派来的刺客都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杨康微微点头,华筝便低声说了起来,“在倚天时代的传说中,山中老人霍山不只是一个恐怖分子头目,更有了一身高超的武艺,留在圣火令上的秘籍振兴了已经衰败的波斯明教,张无忌习得后也派上了大用场。而且他们的暗杀之术也炉火纯青,这靠得可不是简单的洗脑。他们让信仰虔诚的青年吃下大麻,把他们带到山谷中的花园,等他们醒来就以为身处天堂,有鲜花和山泉,有无尽的美食与美酒,还有美丽的少女服侍。等他们再次吃下大麻,再一次昏迷后,醒来后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山中老人会派人告诉他们那就是死后飞升的乐园。为了重回真主的乐园,这些人不惜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完成刺杀使命,无论什么样的毒刑拷打都可以笑着面对,因为他们相信死只是超度到极乐世界的捷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木有留言,打滚儿~~~555555555~~~~ 谢谢aa同学的手榴弹,一下子让我的霸王票排名前进了两千多名啊,不管怎么说一直晃荡在一万名以后都觉得有些丢人的说。十分感谢,破费了~ 第91章 百年宿怨 杨康扫视了一下帐内的陈设,只有最简陋的几样器具,皮鞭盐水桶等,显然只是临时搭建的审讯室。他抬手想按住华筝的肩膀,带她出门,又想起她在此有许多手下,会影响了她的威信,便轻轻叹了口气,“审问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只要不亲手做,就可以装作一切都与我无关么?”低低地说完这句,华筝举起一只手,用蒙语发令道,“请圣女过来!” 很快赫斯蒂雅带着几个人过来,又搬来三个座椅正对着被绑的囚犯,华筝坐在正中,赫斯蒂雅坐在左首,杨康坐在右边。有人将几个嗅瓶放在三个被擒的人鼻端,很快就见他们的鼻孔翕动,随之又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彻底清醒。赫斯蒂雅的手下抽出鞭子,用波斯语对着俘虏呼喝,打晕,泼醒,再打晕,再泼醒。 鞭子的破空声尖锐刺耳,被打的三人一声不吭,卸掉了下巴之后连咒骂都无法发出,很快伤口的鲜血同破碎的布料粘结起来,一片淋漓狰狞。片刻后华筝说道,“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招的,何必浪费功夫。”赫斯蒂雅则微笑道,“时间还早,鞭子不过是第一轮。”看着鞭子的抽打,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坐在戏台前看戏一般。 “既时间还长,我先告辞了。”华筝边说边站起身来,杨康也随着她一起走出去。帐篷外的空气中依旧有着散不去的血腥味,与名贵的香料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只比帐内微微淡那么一些罢了。帐外的混乱已经结束,正进行着井然有序的善后,染血的陈设被人抬出,银器花瓶香炉绒毯被带到河边清洗,而刺客的尸体则被丢在大车上,不知要运到哪里处理掉。 “我没有那么心软。”华筝突然说道,“我只是知道再怎么拷打都是徒劳,所以有些烦躁,并不是因为还有良知和慈悲。如果有可能问出来想要的东西,我会眼也不眨地下令用刑。” 杨康拉起她的手,冰凉纤细,隐隐有些颤抖,而她也没有抽开手,也没有叫人回避,似乎完全不介意被人看见。他叹了口气,“你不用自己承受这些的,有我在。” 华筝转过头来,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骗了你,又跟你断绝关系,之后又骗你来到这里。这样也没关系?” “可你最后还是来找我了,之前就全当是犯傻好了。” 华筝听后怔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过了一阵突然别开头,杨康拍拍她肩膀,“赶紧把眼泪儿憋回去,被人看到你高贵冷艳的形象就毁了。[.超多好看小说]”华筝闻言立刻转过头来,嗔怒道,“谁哭了!” 虽这么说,眼角已是红了。 杨康笑道,“好了,先说正事吧,兜这么大圈子叫我来,到底做什么?”华筝低头不言,杨康说道,“是要剿灭那个阿萨辛派么?” 这个猜测他有十分把握。拿到圣火令却转手送给他人,这是毫不留情的挑衅与蔑视,蒙古贵族中,至少她和阿剌海别吉是决心要与阿萨辛派作对了,而波斯明教似乎与阿萨辛派颇有宿怨,华筝交好明教甚至留明教的圣女一同联手,加上拷问阿萨辛派老巢的消息,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华筝来此就是为了彻底剿灭山中老人的暗杀组织,如若不然,这么狠狠地得罪一遭后就撤离不管,岂不是要在以后的时间里,永远防备着层出不穷的刺客? 华筝点点头,“你猜的没错。但是我不愿意也不好意思再向你提什么要求了。” 杨康便答,“我知道,我也不会再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最后一次。” 华筝狠狠咬着嘴唇,“我向你保证,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杨康转身掀开帐门口的毡帘,走向几个俘虏面前,几个正在行刑的明教教众见状退开。杨康交待了几句,又仔细扫视了几人的神情状态,停在最右边一个黑色卷发的年轻人面前,抬起那人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于此同时闭目默念九阴真经中的移魂大法一节,瞬息之后心息便寂然宁静,再睁开眼来,心神若有若无,即刻与那人的眼神对上。 这“移魂大法”纯系心灵之力的感应,倘若对方心神凝定则无效,若对方功力更高,则反受其制。这名俘虏武功既弱,又重伤恍惚,立刻被摄住心神,眼神也恍惚起来。这时赫斯蒂雅已经亲自走来,用柔和美妙的声音吐出了几个波斯语句子,那人便神情恍惚地答了出来。 杨康不知她需要问多久,只维持着心法不停,等到一片寂静再无人问话时,才中断了移魂大法。如此三人一一问询完,赫斯蒂雅已是面带喜色,正拿着方才手下记录的羊皮纸,一面摩挲一面思考着什么,很快那些审讯记录的翻译本也到了他手上。 “鹫巢”偌大一个据点要塞,所在地点自然不是秘密,真正得到的有用信息是其防卫部署。除此之外,送到他手上的还有一份文书,请求镖局加入围剿阿萨辛的行动。杨康思索片刻,召集全体来此的镖师,这些年轻人有的是自幼孤苦,有的是在战争中家破人亡,但许多人都在稳定下来后娶妻安家。 他举起酒坛,大声道,说明此次情况后道,“这次的钱是从刀尖上赚来的,不是简单的护送,反而血雨腥风。愿意去的,跟我来。不愿的,也可以留下来。” 一个手臂上纹着虎头刺青的汉子一声不吭地端起酒喝掉,表示愿意同去,他叫邓良,堂弟邓京在路上因为阿萨辛派的刺客而受伤,留在了半路上。又一个大笑道,“就凭路上那些三脚猫,也值得这么瞻前顾后?”这人叫祁冬,年纪轻轻,但武功天赋极好。如此表态一番后,倒有九成愿意去,其余不愿冒险的多是武功略差,又有家室之人。 整顿好人马,到了帐前,只见人马已经齐聚,人数最多的自然是士兵,除此之外还有几百来众白袍人,是圣女赫斯蒂雅的手下。华筝穿了大红正装,端坐在交椅上,大声道,“杨康听令。”他向前一步,只听华筝继续道,“此次人马由你统一指挥,剿灭阿萨辛派,将山中老人头颅带来!”接着又对赫斯蒂雅和几名千夫长下了命令,赫斯蒂雅平日里被当做贵客相待,似乎与华筝同起同坐不分尊卑,然而到了此时令出,便见她恭敬领命。 如此一来人马颇杂,统领起来需要多费几分功夫,从加兹温出发到鹫巢并不远,即便大队人马前去也不需花费太久。鹫巢如其名,建在陡峭的山崖上,周围怪石林立,靠栈桥和吊索沟通外界,若有军队强攻,则滚石沸油居高临下倾泻而至。 如此地形并不适合强攻,杨康带几个轻功好的人暗暗查看过地形,也验证了在移魂大法下招供之人所述为实。而根据鹫巢换岗守夜的时间,他们松懈最为防备的时候并不是刚入夜,而是凌晨天还未亮时,守夜之人正是强弩之末,酣睡之人也正一夜好眠。 因此这夜凌晨,杨康命令军队马蹄包裹了软布,熄灭了火把,连夜赶到鹫巢下山的十几处路口,备好弓弩手与陷阱,而武功高的镖师和明教教众则同他一起趁夜色翻上鹫巢的围墙,正在岗哨上强忍睡意的哨兵还未出声就被割断了喉咙。趁黑行动了片刻,各个方向的值守者多半被解决后,不知道是因不小心发出了声响,还是血的气味飘了出去,鹫巢里的獒犬突然大声吠叫起来,一只叫起来后,其余的都跟随着叫了起来。 形迹已露,众人便不再顾忌,阿萨辛派人从床铺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拿起武器应对。想必是由于百年来他们在中亚横行霸道,无人可与之敌手,固若金汤的鹫巢让许多讨伐军队铩羽而归,因此越发疏于防备。火油弹击中了房屋,猛烈燃烧,还在屋内的人只能从地道逃走,却不知这些通向山外的地道出口都已经有人把守,战况惨烈,许多人在倒塌的石墙后,不顾被烈火灼伤的后果,向来袭者发射着有毒的弩箭,毒一旦发作,就会昏迷倒地。即便每人都穿了软甲,又预先服了足够的解毒药,还是有许多人被射中。 突然间,只见东边不远处有焰火平地升起,那是通报山中老人的位置。杨康飞身前往,却见圣女赫斯蒂雅正与一黄袍老人交手,身上溅满血迹,左臂的动作略有迟滞,似乎是受了伤。那黄袍老人似乎功力远胜于她,杨康一个闪身,卸下黄袍老人砍向赫斯蒂雅的一刀,继而双手一合,用空手夺白刃之法将那柄弯刀夹住,望空一甩,就见那刀打着旋儿飞到空中。 交手几番,杨康便知拿圣火令上的武功并不是全部,除了那些奇诡的招数外,应该另有心法传下。只是这心法似乎是头领独享的,因而教众都内功低微,只有这继承了“山中老人”之名的阿萨辛头领才能修炼。这倒并不罕见,许多帮派都有头领独享的武功秘笈,诸如明教的乾坤大挪移,丐帮的打狗杖法等,以此维护帮主教主的威信。 同那黄袍人厮斗一阵,就见天际露出一丝微白的晨光,鹫巢内经夜长明不灭的灯火柱也燃尽,零乱点起的几盏灯火也都在混乱中被打翻,阿萨辛派在此处的人手都或死或擒或逃,只是不知道山外包围能否尽数拦住。 见一生心血的鹫巢毁于一旦,山中老人暴喝一声,霍山留下的那套邪异的武功在他疯狂绝望之际,发挥出了十成的威力,只见他身法怪异,已达极点巅峰,又兼狂笑不已,双目血红,人已然疯狂,似乎同这套武功的真意融为一体,如此情境,倒是与逆练九阴真经而疯癫的欧阳锋有几分相似。杨康已中了几下拳脚,只因有九阳神功护体,并未受伤,几番试探后,他借着被打中的瞬间,就势将手攀上山中老人的手臂,寸劲一扭,就将其肩膀关节卸下,趁对方吃痛招式停滞的瞬间,提脚尖在他两膝盖膝眼穴上迅速地点了两下。 他这两脚中蕴含极大内劲,山中老人立刻应声跪地,只能用还未受伤的右手暂时撑地。趁此机会,有六人提着精钢铁链,两两一组飞一样掠过,转眼就用铁索将地上受伤的敌人缠住。那黄袍人跪坐于地上,想起身不得,突然狂笑一声,腰背猛然发力,只听砰地一声,头撞在花岗岩的地面上,头骨碎裂,红白之物四溅。 无论他已经被“山中老人”这个称号所取代的真实姓名,还是阿萨辛派始祖霍山留下的武功,都随着他这一撞而永远消失在中亚的风沙中。 细细搜查过鹫巢之后,又前去鹫巢后面山谷中的山中花园,只见很多打扮曼妙的美貌少女从花园中的精美房舍中跑出来,有的战战兢兢,有的欣喜若狂,其中几人径直跑向赫斯蒂雅面前,行了明教中人对圣女的拜见礼,只是不知她们是被擒至此,还是来此做内应却不得逃走。赫斯蒂雅拉住其中几人,用波斯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但看神情是欣喜的。 这一番剿灭之战就此宣告胜利,阿萨辛全军覆灭,胜者也伤亡不一,代价不可谓不惨重。然而此地的商队和本地的领主,都不用再畏惧暗杀的威胁,而波斯明教也终于解决了宿敌,再也不用忧心。只是他们还要在此处搜寻几日,以免还有漏网之鱼,这期间杨康问起明教与山中老人一派的渊源,赫斯蒂雅也并未隐瞒,缓缓说起了百年来的种种恩怨,只听翻译官转述道: “这枚圣火令自然是我明教祖上的圣物,自从九百年前摩尼受难创教以来,火焰和光明就是我们的神灵信仰,那霍山信的是异教穆罕穆德,又怎么会铸造火焰图案的令牌?实不相瞒,这圣火令牌是百年前霍山杀上我们明教时硬夺去的,而夺去之后还将他的武功肆意刻在上面,以示羞辱轻视之意。我教中人自然深以为耻,在霍山死后,拼尽全力将其夺回。而之后的事情,圣火令流转传至东方,你也都知道了。” 杨康自然理解,人都以为圣火令上刻着霍山的武功那么就是霍山的遗物,而明教以圣物被夺为耻,也不愿声明辩驳,导致误会至今。而问到明教内部之事,得知赫斯蒂雅自从二十年前教主即位时被选定为圣女后,便领职立誓,游行四方,为明教立功积德。三名圣女之中,唯有她向东游历最远,探知了圣火令下落,游说多方,终于促成此役。这之后,赫斯蒂雅拿回圣物又剿灭宿敌阿萨辛,为明教立下如此两桩天大的功劳,待教主逝世后,毫无疑问能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科学! 上周没榜,结果一直在涨收藏 这周有榜(编编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结果收藏掉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不科学啊不科学! 第92章 执子之手 待他说完时,华筝已经面沉如寒潭水,不起一丝波澜,“掌控河山,翻云覆雨,我怎么想,你又知道了,” “剿灭阿萨辛派不但费时费力,还会让自己一辈子都处在其残党的报复中,如果仅仅为了与波斯明教的交易,交换他们从今往后的忠诚和服从,并不值得花费如此代价。[.超多好看小说]” 华筝抿紧嘴唇听着,慢慢做回座位上,不置可否,“然后呢?” “况且,剿灭山中老人的阿萨辛派,受益的并不只是波斯明教,或是波斯那些小国。商队的利益,帝国的威势,日后西征的坦途,受益最大的是你的家族还有那些兄弟姐妹将军王公,富贵荣华并不是靠血缘就能从天而降的,还需要功劳。” “有血缘有功劳,也还是不够。”华筝昂起头,双眸闪着狂热,“我还需要一个丈夫,不然就算得到了,也还是保不住!” 这话好像一记重锤,狠狠擂在胸口,杨康定神道,“那为什么这么几年都没有在蒙古的盟国中间挑一个,难道是他们的土地都不合你的意?” “我未来的土地已经定好了,那是当年父汗亲口许下的。” “那是许给你和郭靖的。”南宋的土地,成吉思汗曾亲口下令郭靖与托雷一同攻打,攻下之后,就封郭靖为南王,用汉人驸马来管理汉人的土地,就如同在卫拉特,在汪古,在畏兀儿一样。 华筝大声反对,“才不是,不是许给我和郭靖,而是许给我和金刀驸马,至于驸马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杨康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是吗?无关紧要吗?” 华筝没有丝毫慌乱,毫不退缩地补充道,“对全世界来说都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想要的只有一个!” “那为什么要离开那么久?还要让你师妹告诉我你死了。” 自杨康在华筝身边见到李莫愁后,还未打算问,她就笑嘻嘻地请他不要见怪,坦白当年的谎是华筝要求她说的,之后两人种种杂事耽搁,加之有意拖延逃避,一直未谈及此事。[]华筝没有否认,“我当时只能那么做,治好我的人,不许我找你。” “那现在呢?她允许了?” “他依旧不允许,只是我现在终于不怕他了。” 杨康突然发觉两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一直认为治好华筝的是她师父,而按美丽佳丽的说法,华筝离开古墓在西域生活了很久,古墓主人一辈子足不出户,身在万里之外的华筝怎么会谈得上怕或是不怕?他心中疑惑,问道,“你说的是谁?” 华筝终于大笑起来,似乎因一吐为快而十分惬意,“不是我师父,是你师父!这么多年了,你都一直不知道?他怕我害了你的清白名声,毁了你的人生,断了你们忠良之后的香火呢。” “丘处机?”杨康思绪有些混乱,他只记得在和林时,丘处机为华筝诊断过,但是并未就此替她医治,而回古墓之前,两人曾上全真教拜访过丘处机,可直到离开前往古墓,华筝的身体还是毫无起色。 “不用纠结了,他给了我王真人留下的药和疗方,到了古墓才治好。他要我发誓放弃你,可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又不信天地鬼神,还怕什么誓言?可是我没有武功了,我的家人也没有,我不想冒险。我知道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之后再一起做打算,可我也不知道到底身体会不会好,与其给了希望又打碎,还不如不要有希望。而好了之后……”华筝停顿了下来,怅然一笑,“我害怕我和你在一起就只是在拖累你,我怕我继续利用你的责任心,逼你背上并没有义务承担的重任,只能过着没有选择余地的生活。” “所以,你是要看看我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见华筝默然不语,杨康叹了口气,“以后不要想这么多,我选了什么,你已经看到了。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还是应该有的,我相信你说爱我不是为了利用我,你也要相信,我说爱你不是因为责任和负担。” 其实还有许多话,似乎因为太肉麻而说不出口。然而他确实一直觉得,说出永远照顾她保护她不受风雨这种话,反而是轻视了她。她有着鹰一样的翅膀和永不放弃的执着,哪怕折断了翅膀也要向天冲击,他能承诺的,就只是做扶摇直上的长风,做疲惫时栖息的树枝。 华筝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了?”“没有吗?我听见过很多次了。”杨康笑道,把她揽到怀里,华筝不服气地嘟囔,“幻听,脑补狂,孔雀男。我就是没说过……唔……” 唇齿相依,缠绵许久后缓缓分开,华筝按住他的手,杨康头埋在她耳边,“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可就老了。” “既然老大不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 杨康松开手臂,与她双目相对,“你放心,我会的。不是带你私奔,我定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连同你的一切。任何东西,只要你不想舍弃,我也不会要求你舍弃。”他牵着她的手,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哼,戒指都没有,没诚意。” “谁说没有?”杨康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纤细的戒指,银质的戒托上镶嵌着一块红翡,“我也只能打一枚这样的,不许嫌弃”。 “你就这么一直带着?”华筝展颜一笑,几乎抢一样拿走了戒指,套在无名手上,笑意盈盈地端详着戒指,“这还差不多。” “喂,有了戒指就不看我了,要不要这么拜金?”杨康双手把她的脸扳回来,华筝也一面笑着,一面将双手环上他脖子…… 离开了昆仑山下的绿洲,商队再次踏上了回程的路,金刚得到了他所需要的开山立派的支持,留在了阿勒坦的领土上,而门派的名字自然同他本人一样毫无创意,就叫做金刚门。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李莫愁也留了下来,不知为何她似乎很喜欢西域风土,走前杨康感谢她这段时间从阿萨辛刺客的手上保护华筝,李莫愁甩了甩手,笑嘻嘻地说道,“师姐总是拘着我,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的,还一步都离不得,给她当保镖可真是烦死了,比之前在古墓还要憋闷。幸好你来了,以后烦闷的就是你,我从此就能自由自在的了。” 陆展元早于几年前就顺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门当户对的何沅君成婚,婚礼上被何沅君的义父武三通一闹,倒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件大新闻。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名号,并没有随着这场婚礼而流传出半分,看来由于华筝将她带离,李莫愁错过了那一次情劫与孽缘。 事实上,如果当初书中的李莫愁真的如愿在婚礼上杀了陆展元,恐怕也不会有之后的女魔头了。被恋人背叛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明明有能力报复却被强迫答应十五年不能动手,一口怨气堵在心头不得纾解,才是性格扭曲的真正原因。 一路同行,杨康也了解了几分李莫愁的性格。她练武的天赋极好,又聪敏狡黠,几次三番能够同比她武艺还高的人手上全身而退,虽说从小与世隔绝,但极有主见,这从她小时候就不肯听从师父立下不离开古墓的誓言就可以看出,她对外界和未来自有一番向往。聪明人往往心高气傲,牙尖嘴利,时而还有些小任性,并不是很好相处,但她为人行事通情达理,甚至对于一些需要照顾的小东西颇有爱心,今后只要不遇见大事,想必也不会性情大变。 至于光明顶的密道,杨康独自去探过一次,乾坤大挪移就不抱希望了,张无忌是因为找到了前任教主阳顶天的尸体,才得到了写有乾坤大挪移的羊皮卷,而此时秘籍还在教主身上。那密道向来是教中禁地,他来去一番竟没撞见人,可见由于百年前宋徽宗派黄裳剿灭明教一事,确实让其大伤元气。 而此时,他们还未想与中土明教产生冲突,即便再感兴趣乾坤大挪移是如何玄妙,也不好去杀人夺书。待回到汪古部,交接了商队的货物后,华筝笑道,“走吧,去看我的封地。”杨康便问,“这封地我之前乱打听的时候,可听说过好些个版本了,一会儿说在襄水北面,一会儿说在开封。” 华筝笑道,“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公主多得很,外人哪能分得清?我当然要了中原临海的地方。我们可以建造世界上的造船厂,造可以远航的大船,去到东南亚,澳大利亚,去到美洲大陆,找到我的爆米花薯片,咖啡巧克力,还有番茄酱。” 杨康笑着摇摇头,“那之前可要准备很久很久,思想上,技术上,经济上,社会结构上。” “很久是多久?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够吗?” “也许够,也许不够,不过不要放弃希望,就算等不到,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嘛。” 华筝突然怔忡起来,“我生不了孩子。”这事杨康早就知道,笑应道,“谁说孩子一定要自己生。你看,美丽和佳丽被咱养得多好。” “呸呸呸,你要不要脸呀,才比人家大多少就想当便宜爹啊!” 杨康笑着揽过她,“反正只要想做的话,全都可以一点一点来。我们后来所享受的一切,原本就是靠着历史上古人做过的许多改革漫漫积累的,那些改革也有成功,也有失败,甚至还有导致反弹倒退的,不过至少你不用担心这些,按蒙古帝国如今的构成状态,不但封地里全由你自己说了算,想推广什么所受到的阻力,也比任何历史时期都要小。” “听上去倒像是狐假虎威,以暴易暴。”华筝撇撇嘴,不过想了一会儿后,又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能做多少是多少,先把一夫多妻取消!” “这就是最后才能成功的事了,等上几百年吧。”觉察到华筝在怒目而视,杨康笑着投降,“好吧好吧,我们先当个表率,再号召别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 找到工作的楼主扔了一颗地雷 找到工作的楼主扔了一颗地雷 又前进了一千名~~~\(≧▽≦)/~啦啦啦 第93章 弥留之际 饶是两人怀着满心的渴望,封地也不是一时就能去得的,两人还需要留在敖伦苏木很久,杨康要交托镖局的货物,安排众人,而华筝还有许多事情要请阿剌海帮忙,向此时的大汗――她的三哥窝阔台领取剿灭山中老人一派的封赏,还有婚事的准备,不但要选天时地利,还要通知多方众人,隆重之余只剩繁琐。(.)这期间虽然空闲不多,但相聚时两人还是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诸多日后的设想,都有些什么人可以采用,有些什么方针或许奏效,又将诸多穿越强国的设想一一回忆剖析,对比历史举一反三,两人时而取长补短,时而针锋相对,讨论的得热火朝天酣畅淋漓,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 末了华筝得意地笑道,“说了半天,还是我打算做的事情更多。”杨康笑道,“多又怎样,小空想家?至少武器制造,你能做的绝对没我多。”华筝撇撇嘴,“我知道火药/的配方。”这话说的很没底气,她曾见过杨康改进的几个火器,曾经狂热迷过枪械,之后又有机会自己拆卸使用的,即使在现代人中也是少数,这方面她再想逞强也是枉然。 杨康继续道,“那带兵训练,也要我来吧。”华筝也继续白他一眼,“就知道打打杀杀,到底谁是野蛮人!”说完后,她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金朝了,若不是他们排挤你们父子,不得插手军队……”杨康打断她,“已经陈腐的王朝,把所有的养料都消耗在维持其统治上,这又有什么奇怪的,皇位继承人间更是你死我活,十几年里,皇室直系不知在争斗中死了多少。” 华筝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景象,隔着庭院中的花木和低矮的院墙,街上的繁华气息依旧遮掩不住。敖伦苏木城自有它的幸运,它同汪古部的子民在这场世纪巨变中是毫无疑问的赢家,而与此同时,却有更多不如它幸运的城邦,例如紧邻的西夏。杨康把她从神游中拉回来,“想什么呢,干嘛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这时候想换忧郁路线已经来不及了吧。(.无弹窗广告)” 华筝回过神来,“我在想,哪些是能改变的,哪些是不可避免的,哪些是能做到,哪些是螳臂当车。如果当初没念叨着练武功,说不定我已经在别的道路上成功了,我费尽心力四处搜集秘笈,最后自己全部都练不了,花了十几年时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康笑问道,“是不是感觉像游戏,花了很久来练级,最后发现加错了技能点?”华筝听了噗地笑出来,“这比喻不错,走了这么大一个弯路,浪费了好多时间,以后可不能这样。停停停,别给我讲什么经历过就没有浪费的大道理,我都明白啦,就是随口感慨一下。” 她微微笑道,“事实上,我觉得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开心,决定了以后要做什么后,觉得世界一片光明,更何况,还有你肯陪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算什么天下之大不韪,你都敢,我为什么不敢?别老把我放在牺牲奉献的位置上好么?”华筝摊手表示无奈,“好吧好吧,算你占了老大便宜了行吧!对了,你不是要去你的镖局交代一下事情?” “是啊,你要不要一起去?”华筝摇摇头,“我去找三姐姐,问一下仪式的筹备情况。”两人对视一笑,即便嘴上再抱怨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如何累赘多余,筹备起来也自有其愉悦之处。 杨康独自来到镖局,这些天来,从波斯一同长途跋涉回来的镖师都在领假休息,今日才第一次齐聚。在华筝杳无音讯的几年里,这些人才是陪伴他最久的,几年里他们算是他半个弟子,学习武艺,咬牙坚持着训练,又曾一起露宿荒郊,应付种种麻烦。镖局既设在敖伦苏木,打点上下,寻觅拉拢生意,消息网自然灵通,他的身份即将改变一事,杨康还未自己宣告坦白,众人就已经知道。长于北方的镖师们对此事不但毫无异议,还觉得兴高采烈,他们自小生长之地几度易主,异族间通婚更是比比皆是,而长在南宋之人则看法不同,同异族做生意是可以的,但总在心中将与蛮族通婚之事看得不合伦常,更何况这桩婚事看上去总有种攀龙附凤的意味。 无论如何,总镖头孤身多年终于好事将近,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众人都要先行祝贺。杨康谢过后,看着众人心思不一的面孔,有的人面带狂喜,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有的人却面带轻忽之色,杨康心里叹了口气,肃容说起正事。 他这一次走前将南宋众人彻底得罪,先前镖局在襄阳就已经遭受冷眼,若是等他与华筝成婚的消息传去后,襄阳就再没他立足之地了。此言一出,那几个方才面带忧色的就站起来,“我们一家老小都在襄阳,尤其老人身体不好,又安土重迁,总镖头觉得如何是好?”又有人问道,“郭大侠与黄帮主那边,您真的要就此分道扬镳?” 杨康点头道,“并不只郭大侠和黄帮主两人,几乎是南宋武林的所有人我都要分道扬镳。我今日召集大家,便是告诉大家今后形势有变,大家都有权在这时就选择退步抽身,回到自己的家乡,免得日后起冲突时才里外不是人。襄阳的分部从此之后撤下牌匾,也在官府销案,从此与我再无关联。而房舍器具都交给留下的人,是自立门户继续走镖还是改作他用,相信郭大侠和黄帮主不会为难你们。” 他原本就没有把重心放在襄阳,此番舍弃也并不可惜,况且走的人并不多,留下的也都是会一直忠心跟随之人。待安排好种种琐事,又要与回乡之人一一告别,有空闲已经是第二日正午。谁知此时突然来人通知他收好行囊后,立刻前去王宫。 杨康一向备好轻装出行的简单行囊,并不需多加准备,待赶到阿剌海的王宫时,只见一片忙乱,处处都是信使穿梭,几十名马夫牵着马飞奔,紧急之下又井然有序,似乎在准备出行的仪仗。 片刻后,只见华筝与阿剌海姐妹两人都换好骑装,急匆匆从殿前台阶走下,待见到杨康时,华筝大声道,“快,我们启程去和林!我阿妈病了!” 情况紧急,无人多言,连马车都被嫌弃缓慢,弃而不用。所有人轻装骑马出发,两位公主养尊处优多年,骑术也并未生疏,带着卫兵在驿路上风驰电掣般纵马而行,中间几次换乘骏马时都未曾停歇,只趁上下马的间隙饮了几口奶酒,其余人等自然也要如此跟随,天黑后点起火把趁夜而行,子夜前便赶到哈拉和林。 成吉思汗的原配正妻蒲儿帖皇后的帐子灯火通明,华筝和阿剌海下马后就跌跌撞撞走向其中,杨康随在其后,其余人等都留在帐外。一进之后,两人扑在床榻前,周围被许多人围住,只听见隐隐的哭声传来。 蒲儿帖与铁木真少年时成婚,她比铁木真还要大一岁,如今儿孙满堂的她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高寿,而她年轻时受过的种种风霜苦楚,终于在年迈的躯体上显露无遗,这一病倒下,就如同山岳倾颓一般。过了许久,才见华筝从塌前起身,回到笔案前,准备写药方。 华筝原本就不怎么会用毛笔写字,此时双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最终还是将药方口述出来,杨康誊写下来交给医官。一剂汤药喂下去后,蒲儿帖终于睁开眼,似乎精神好了些,向周围的儿女们伸出一只苍老干枯的手。 她亲生的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里,此时只有窝阔台,阿剌海还有华筝几个离得近的赶来了,其余围绕在身边的都是其他庶出的子女,还有一些孙辈的小孩。她用浑浊的老眼环视了周围,对窝阔台道,“你的哥哥弟弟呢?” 窝阔台握着母亲的手说,“信使已经骑着最快的骏马,赶去了他们的封国。” 蒲儿帖勉强地微笑了一下,“不必了,来不及的。”窝阔台道,“阿妈您放心,华筝在这儿,她会治好你的。”蒲儿帖动了动,似乎想摇头,“我的好孩子,我知道的,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她伸出手,示意旁人将她扶起来,这样坐在榻边的窝阔台就比她的视线还要低,她低头看着他,“我的儿子啊,还记得诃额仑祖母曾经对你父汗和他的兄弟们讲过的故事么?” 窝阔台点点头,“我记得,父汗将合撒儿捆绑起来问罪,诃额仑祖母教导了他,爱护兄弟要像爱护自己的手指,只有手指健全,团结一致,才能握紧拳头,才能拉弓射箭。” “我的儿子,阿妈要你记住祖母的教导,记住我的教导,要遵守父汗的嘱托,约束自己,珍惜忠诚的勇士和贤能之人,爱护你的兄弟姐妹。你能做到么?” 窝阔台点头应下,蒲儿帖又对阿剌海说道,“我所有的孩子里,最优秀的就是你,最命苦的也是你。”阿剌海卸下了她在她的人民面前的坚定与雍容,泪如雨下,把头靠在阿妈怀里,同母的几个兄弟姐妹中,唯有她承受了三次丧夫之痛,生下的孩子也全部夭折,蒲儿帖用尽力气抚了抚阿剌海的头发,“可是最让我放心的也是你,我的好孩子,你可以照顾好你的家和你的国,你永远不会让阿妈阿爸失望。” “华筝,对不住了,阿妈不能送你出嫁了。”华筝一直红着眼眶听,听了这句话后泪水才夺眶而出,她狠狠地把泪擦掉后说,“阿妈不许骗我,您肯定能来。” 蒲儿帖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嘴里反反复复地呢喃着两个音节,杨康听不太懂,只知道那是蒙语里称呼家里最小的孩子的词语,满是亲昵爱护疼爱之意,"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啊。" 又低低地唤了好几声后,她又问,“古列坚呢?” 杨康明白这是叫他,这才走上前去,只听蒲儿帖说道,“她是我最疼爱最担心的小女儿,我这就将她交给你了。她从小最聪明乖巧,但也最脾气固执,请你一定要好好地爱护她……” “蒙古人不需要守孝,出殡之后,你们就赶紧成婚,不要再耽误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第一更! 第94章 同室操戈 蒲儿帖当日夜里寿终正寝。(.无弹窗广告)她要女儿不要因此耽搁婚事,而蒙古也确实没有守孝之说,守灵七日后,便用马车将死者的尸身带到人迹罕至的荒原上,待死者从颠簸中落地,就决定了下葬的地点,就地挖坑深葬后,驱赶马群将下葬之处的土地踏平,来年长了新草后,就再也找不到坟冢所在了。蒲儿帖和铁木真葬在了同一片草原上,确切的地点只有家族嫡系的人才能知道,其余人只见到一列车队绝尘而去,不知所踪。 蒲儿帖的葬礼是黄金家族几年来第一次齐聚,除了扯扯亦坚身体不好又路途遥远,没有前来之外,还有术赤的次子拔都代替过世的父亲术赤来此。上一次的聚集是成吉思汗去世后的忽里台大会,所有的子女、亲族、立有功勋的将领能臣,全都要聚集在一起决定大汗的继任者。蒲儿帖的葬礼结束后,则需要决定如何处理蒲儿帖皇后的封地,她的家乡――克鲁伦河沿岸的土地都是属于她的私产,是该留给继任了大汗的窝阔台,还是她的小儿子托雷。 作为蒲儿帖临死前认定的“古列坚”,也就是所谓的驸马,杨康参与了蒲儿帖葬礼以及之后的蒙古王公大会。虽说华筝第一天差点哭得昏阙过去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可以正常的行走起居,但依旧食欲很差,精神也时常恍惚,需要他寸步不离的陪伴。两人并排坐在位置上,于其他铁木真嫡出的子女们坐在一起,在众人商议蒲儿帖土地的归属时,华筝一直一言不发,经过长时间的激烈争论后,托雷按照蒙古幼子继承制的惯例获得了那片土地。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华筝的婚事。 窝阔台的妻子脱列哥那是最为反对此事的,作为大汗的正妻,她此时已经被称为大哈敦,以她的印章发下的诏书对军事以外的诸多事务都有决定权。作为一个手握权力并迷醉于权力的人,脱列哥那对于无法包揽的事情都有极强的执念,由于各小国向公主求婚的请求都是她处理的,多次被拒绝已经让她十分恼火。只听她说道,“公主们的婚事一向都是、也应该由大汗来决定。” 华筝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父汗给我安排过两次婚事,还没来得及安排第三次,不过他的遗言你不会不记得吧,哦对,你当时并不在场。” 脱列哥那面上略有不快,看向自己的丈夫,窝阔台劝道,“阿妈死前,支持了这桩婚事,你不必再计较了。”见丈夫不支持自己,脱列哥那更为不满,“南方的土地谁都想要,就凭父汗一句话便给了她?她能领兵还是打仗,能占下来一寸土地吗?” “阿萨辛的堡垒并不比一个国家的都城更容易攻破,山中老人的刺客们也并不比武装的军队更容易对付,根据之前的协定,今后我同样有权利要求你们的兵力和协助。至于南方的土地,”华筝冷冷地说道,“你担心得未免太多了,那片土地现在还有着自己的主人,还没彻底向我们臣服。” “他们不是求和纳贡了吗?你想完成父汗的遗命,为什么不去和亲?莫非是嫌弃那里的皇帝是老头子,不愿意?”脱列哥那说罢瞟了一眼杨康,眼角眉梢所隐含的讽刺任谁都看得出来。华筝握住杨康的手让他不要多言,杨康回了一个眼神请她放心,这时候不是他所该冲动说话的场合,况且他听懂众人交谈还尚可,让他用蒙语跟人辩论却有些勉为其难。只听华筝冷笑道,“那好,你可以去发诏书给那里的皇帝,问他愿不愿意娶一个番邦女子,作为正室的同时,让她的孩子成为继承人,让她拥有三嫂嫂你一样的权力,可以下发诏书,任免官员,制定政策。” 脱列哥那旁边一个带着穆斯林式头巾的女子俯身在她耳边,那女子叫法蒂玛,一个波斯贵族的女儿,已经成了大汗妻子的亲信和左右手,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脱列哥那听后便沉默了,并没有继续反驳。 这时术赤的继承人拔都开口道,“祖母都已经赞同了的,还有什么可吵的,赶紧决定了让我回去。”他是少有的完全不关心家族事务的子嗣,术赤的封地最为偏远,在里海以北的钦察故地,接壤俄罗斯波兰等公国,因而他屡怀怨怼,不听号令。等术赤去世后,拔都继承了他的封地后,同样不喜与家族中的其他人亲近。 托雷也表示赞同,“阿妈同意的事情,难道要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推翻吗?” 窝阔台用被烈酒晕染上红丝的眼睛环视四周,看了看自己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妻子,又看了看还未置一词但显然支持自己妹妹的阿剌海,一拍桌子做了决断,“这件事就不需再议了,今天到此为止。” 华筝轻轻的舒了口气,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慢慢起身,问道,“是不是很煎熬?”杨康扶着她的手,微笑道,“不算什么,就当看伦理剧了。” “幸好封地之间离得都很远,以后除非大汗去世,就再也不需要来这里唾沫横飞地互相扯皮了。”华筝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忧伤,“我在想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很穷困,也不是每天每时都在一起,要去放牧,要去打猎,有时候遇见战乱和敌人,还会分散开来。可是每次等到大家能够聚集在一起,都觉得像过节一样,有时候开荤吃一些狍子黄羊,有时候也忍痛杀一头牛羊,烧水煮肉的时候,大家围着锅又唱又跳。那时候经常挨饿,有时候肉不够分,几个哥哥总会让我们先吃饱,自己啃骨头。那时候只要跟家人分开,就要向腾格里祈祷,希望能快点让我们重聚。可是现在……” 她悲哀地摇了摇头,“现在的聚会,只剩下猜疑、贪婪还有厌恶了。现在分开的时候,只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情,把我们强制召集起来关在一个屋子里,互相指责,互相争夺,互相憎恨。” “你说,当为人父母时,看见自己的子女互相憎恨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杨康心生感慨,“我也见过许多高官贵人,但凡大户人家,都难免这样。能争夺的多了,再牢固的亲情也会被腐蚀,更何况争的是天下。”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的正确,几日后就传来了托雷重病的消息,他喝下了萨满为窝阔台取出邪祟的神水,之后就一病不起。托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尼在发现丈夫的不对后,请来的巫医都一筹莫展,她派人请华筝前去,等她赶到时托雷已经奄奄一息,卧床不起。华筝看见托雷的脸色和浮肿的四肢,翻看眼皮还有口唇之后便沉默了。 唆鲁禾帖尼见她也不把脉,只呆坐看着托雷,声音颤抖地问道,“是没有办法了吗?” 华筝摇摇头,看着唆鲁禾帖尼的脸,“用尽全力,也许能延长一两个时辰,可那样对哥哥来说也是徒增痛苦。”唆鲁禾帖尼听了面色灰败,随即又显出怒气,“那是什么原因!是不是那碗水?” “四嫂嫂,你是请我来治病的,还是请我来断案的。”华筝低声道,“我只知道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但是在哪里,是什么,我都判别不出来。” 唆鲁禾帖尼红着眼眶咬着牙齿,将华筝送出来,随后自己回身去照顾自己的丈夫。而账外,杨康与华筝一出来就见到四个男孩在外守候,最大的看上去已有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四五岁。他们是唆鲁禾帖尼所生的嫡子,在阿妈没有允许的时候,他们还不能进去探望父亲,只见几个孩子都面色十分焦虑惶恐,在帐子外不耐地踱步。华筝挨个叫了他们的名字,“蒙哥,忽必烈,阿里不哥,旭烈兀。” 听见“忽必烈”三字,杨康眼皮一跳,这个远比他的几位兄弟更令后世耳熟能详的人,不但是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同时也算是神雕的剧情人物,曾雇佣了金轮法王等武林高手,又兵临城下,同郭靖黄蓉在襄阳对峙。而华筝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安抚几番,随后离开了帐子,待两人走远时,华筝突然说道,“呕吐、腹绞痛、呕血、肾衰竭,眼睛有刺激发炎。很像是重金属盐中毒。” “剂量很大?”杨康知道精制过的可以溶解的重金属盐,无论溶于水还是掺入食物,都能容易远远超过致死量,即使在现代,如果救治不及时也会轻则瘫痪,重则死亡。华筝点头叹道,“是啊,剂量很大,即使第一时间也救不得,偏偏又死的不会太快。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她似乎站不住了,抱着膝盖蹲下,将嚎啕压抑成了颤栗的抽泣,“这就是我的哥哥,他刚刚才答应过阿妈,要像对待自己的手和脚一样,对待自己的兄弟们,他刚刚才答应过,就可以这么快地说话不算数。我的小哥哥,对我最好的小哥哥就只能这么痛苦地死去,而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一样,我发了誓,却从来没在心里当成一回事。”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当初我以我的母亲,以我的家人起誓不跟你在一起,刚刚违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报应?” 第95章 负尽恶名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当初我以我的母亲,以我的家人起誓不跟你在一起,刚刚违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报应,” 杨康蹲□,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不管什么因果报应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是因果还是宿命。[]可如果是,你会后悔么,” 这不仅仅是迷信,如果连时空变换夺舍还魂之事都能存在,那么谁还能对因果报应、轮回宿命等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谁又能对冥冥天意将信将疑? 华筝停住哽咽,只余泪痕,她低头呆呆看着地上的绒毯,用金线织出的柔和曲线,组合成云朵、莲花等吉祥图案,上面有不知名的神女摆出妖娆的舞姿。 “这是第三次……”杨康拿汗巾替她擦干泪痕,又扶起她坐回座上,一面慢慢回忆,一面说道,“第一次是发现小意为了向黄药师请罪,断了双腿,第二次是去终南山时,你打算要暂时和我分开。你哭的原因,都是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或者将要被你辜负的时候。而当你自己受伤的时候,哪怕痛得晕死过去,哪怕知道死期将近,也不会掉一滴泪。” “而以后的路上,还会有各种不愿不忍看到的局面出现,会有人背叛,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死,甚至有可能会千夫所指众叛亲离。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仔细算起来都可能是因为你做下的事情,因为你曾经的选择,那么你会后悔吗?” “会后悔么……”华筝反问道,“那你会后悔吗?梅超风,还有完颜洪烈?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不去责怪自己,没能救得了他们?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去往蒙古,如果带我去学武功学下毒,你女师父也不会死,你本来可以在让她得到黄药师的原谅,让她不被欧阳锋害死。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帮你娘跟杨铁心逃走,你养父也不会孤身一人四处奔波地寻找她,最后一个人在西域死得那么悲凉。”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既然选择了恣意虐杀,就总有人会来报仇;既然选择了为一己私欲而强取豪夺,就总有一天要得而复失。”杨康沉声道,“就好像,你父亲既然选了争霸天下,就给子女留下了无穷无尽的争端龃龉;你小哥哥当年放弃了本属于他这个幼子的汗位,就要一辈子面对着哥哥的提防暗算;你三哥既然对权势心生贪念,甚至都不需要亲自授意,就会有人替他剪除威胁。” 华筝怔怔地抬头,迷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不需要亲自授意,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政治中真相有时会深藏迷雾里,有时却赤/裸/裸得就如同一眼看去的那个样子,太纠结于真相如何,只会让自己痛苦。” “那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她自嘲地一笑,“我有时候觉得,其实还是你最狠,你从来没把这个世界里的人当做人看,不会为了他们笑,不会为了他们哭,不会为了他们担忧,不会为了他们而怨愤。” “你怎么知道不会?非要像你一样哭成鼻涕包才算么?”华筝横了他一眼,俯身到手边的镜台一照,“嘶”地倒吸一口气,立刻唤了侍女来打水净脸,好洗去泪痕。她皮肤向来白净,不爱涂脂粉,此次接连大丧打击,加之眼睛红肿,神情憔悴,显得面色越发苍白,杨康便道,“上点胭脂吧。” “你不是也不喜欢人涂脂抹粉的?” “上次我们一起做的胭脂呢?” “早就用完了!” “这么不珍惜啊。” “什么叫不珍惜,纯天然的保质期很短的好么?不用就坏掉了才叫浪费呢好不好!” 你来我往地斗嘴几句后,华筝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说道,“我知道,今后自作孽不可活的人,就是我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从来就不会后悔!” 杨康笑道,“是么,我怎么记得你说过很多次了?一会儿后悔这个,一会儿后悔那个的。” 华筝回想了一下,似乎发现无法反驳而恼羞起来,便推杨康去运功,她则拿着一卷书,在夜明珠下仔细翻看。天凉如水,梆子声声中月过中天,一片沉静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号角的齐鸣。两人从浅眠中惊醒,只听那角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来自地府的低诉,又像是来自天国的哀叹。 拖雷终究是死了。 他死在回他封地的路途中,从驻军的行辕中仓促发丧。又是冗杂繁琐的仪礼,铺天盖地的白色,四处飘摇的灵幡,烈酒的气味弥漫在空中,好似在为死者生前的酗酒做一番纪念。华筝取来了她扮作萨满时的法袍,唆鲁禾帖尼不愿见到那些与丈夫的死亡有所牵连的大萨满,请华筝主持了仪式。接连几天下来,她已经疲惫得一回到帐篷里,倒头便睡。 送葬后的清晨,两人匆匆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回和林。[.超多好看小说]正待出发时,却见一个人影站在帐门口,倾斜的晨光给那人的面容投上阴影。华筝走近去迎接,叫道,“四嫂?” 唆鲁禾帖尼站在门外。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穿着一身白衣的丧服,额饰俱无。华筝拉她进来坐下,她却不肯,说是来送行,华筝道,“四嫂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不必来送我。” “我是一定要来谢你的。”说完后,她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们兄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华筝道,“当然记得,我和都史的定亲宴上,你父亲带着你和你姐姐一起来参加。我们在一起玩嘎拉哈,拖雷跑来捣乱,你原本是赢着我好几分的,却被他一脚破坏了。” 唆鲁禾帖尼的父亲札阿绀孛是王罕的亲弟弟,王罕与铁木真的兵戎相见以王罕兵败而告终后,他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送来求和。其中较小的唆鲁禾帖尼被铁木真一眼看中,将她定为小儿子托雷的正妻。转眼十几年过去,端的是物是人不在,王罕兵败,成吉思汗身死,几个儿子却开始自相残杀。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向来就只向着你,我气的牙痒痒,追打又追不上。那时谁能想到,我后来却要嫁给他。”忆起同托雷的往事,唆鲁禾帖尼凄然一笑,“十几年了,有了四个孩子,窝阔台汗却要我改嫁给贵由。” 华筝竖眉道,“贵由!怎么可能?” 贵由是窝阔台的长子。 此番婚事变迁自有其荒诞之处,原本唆鲁禾帖尼是华筝未婚夫的姑姑,转眼间又嫁给华筝的哥哥,如今被要求改嫁,却是改嫁成为她的侄媳妇。 蒙古同大部分的游牧民族一样,寡妇都要有弟弟子侄续娶,这是保证女子得到保护,幼童得到抚养的唯一方法。但窝阔台的这个要求的意图路人皆知,他能够借此婚事将拖雷的子女都过继在自己这一支,从而名正言顺地剥夺其继承权。 半晌无语后,华筝道,“已经下了诏书?” 唆鲁禾帖尼点头道,“诏书下了,但我会拒绝的。”短暂的停顿后,她轻声道,“你们几个姐妹会支持我的吧。”华筝明白这是她来送行的真正目的,点头答应会与几个姐姐联系,还有早已在西方占据一方的察合台和拔都,也会尽力为她说上几句话。 回程的路上杨康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先来回忆往昔,让你想起哥哥的爱护,引起对她的同情,然后才请求结盟帮助。”华筝也赞同道,“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三哥对我也很好,平白地想拉拢我为她说话,她自然要下一番功夫。至于说是心计,还是说话的艺术,就仁者见仁了。” 杨康继续道,“而且即便是你,她都要如此用心拉拢,可见她有多么思虑周全,长袖善舞。”华筝“切”了一声道,“什么叫即便是我!”随后又说道,“几个嫂子里,论左右逢源拉拢人心,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也难怪她能把正统的继承权从窝阔台的儿子中抢回来。” “少女,既然知道差距了,就赶紧努力吧!”华筝微带笑意白了他一眼,随后神情又凝重起来,“这样也好,他们且斗他们的,我们闷头发展,只要不来干涉就好。” 待到了和林后,杨康问华筝,“你想好怎么面对你三哥了吗?说好可是要由他送嫁的。”华筝神色一黯,“无所谓,本来就是个仪式罢了。”两人正说着,忽然听人通报,“长春真人求见。” 华筝一挑眉,“怎么着,终于找来了?”杨康想起当年两人背着他做出的约定来,摊手道,“这可不是我惹来的。”华筝笑道,“好的好的,我自己解决,你不许出来给我添乱。”说完把他推向后门,让他赶紧走开。 他前脚离开,丘处机后脚就被请进来。华筝请他上座喝茶,笑道,“真人许久不见,依旧仙风道骨。” 丘处机摇头道,“谈什么仙风道骨,还不是割舍不下红尘俗世,一听说公主的喜事就立刻赶来了。贫道赶来不是为了贪图一口喜酒,只不过是想问问,几年前的誓言,公主可还记得?公主可莫要忘了,你可是以你母亲之母起誓,不会来纠缠拖累我徒儿。” 华筝微微一笑,“若是他来纠缠我,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能将他打出去?” 丘处机知道她在敷衍,“那我倒是要问问,公主若是想要避而不见自然可以,想要偷偷相见也不在话下,却为何要让他与武林反目。” “没什么为什么。若我就是故意的,真人打算怎么样?”丘处机握剑的手一动,华筝就大声道,“你可要记住,今日若是有人伤我一根毫毛,明日就有十万大军,踏平你的道观,将终南山烧得片草不留,普天之下,有佛寺有教堂,却不许有道观的片瓦!你敢来试试我做不做得到么?” 丘处机道,“当日大汗曾御口亲封,今后我教弟子全部蠲免差遣,又赐钤有御宝的圣旨文书为证。” 华筝冷笑道,“父汗当年的亲口御令,有多少名存实亡了?他叫我们兄弟友爱,叫姓孛儿只斤之人不得未经审判而处死,叫十六岁以下少女不得婚嫁,逼迫其发生关系之人皆获罪,如今来一桩一桩地数,还有什么留下了?” “公主您不在乎父兄,我却不信康儿能不在乎他的父母。”丘处机说完,至门外领进两个人,端看形容,正是许久不见的杨铁心与包惜弱二人。只见包惜弱面带愁容,杨铁心却是面沉如铁,神色不善。 纵知情况不妙,华筝也只能强装笑意地迎上去道,“伯父伯母,婚事还早,到时自会派人迎接,怎的此时就不顾风霜地赶来了?” 包惜弱低头不语,杨铁心大声道,“什么婚事!之前只不过看在你们两人感情深厚才会答应,并非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妄想攀附,所以即便是你们还未成婚便日夜相对肌肤相亲,这般不顾廉耻之事我们也不做计较。可我以为你们婚后,即便因为你身份的原因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康儿兄弟二人一起为大宋效力,至少也要安安分分在西域度日。可谁知道你竟然却要让我儿子卖身求荣,同你一起享受荣华作威作福!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华筝咬咬牙,尽量让语调显得镇静,“伯父您不信我,那是自然的。可您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他是会作威作福的人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您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不是你自己教养长大,因为他从小锦衣玉食,你就不相信他的本性了?” 她高昂了头,继续道,“至于婚事,您若是同意,那便从此当做一家人相待。若您真的不肯同意,那么我不但不必将你们当做父母长辈相待,甚至根本不需要同意相见。” 杨铁心怒道,“公主您难道能一辈子拦着父母子女不得相见?父母若教儿子休妻,儿子难道能不听从?” “那么他最好不听从,不然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华筝俯身到杨铁心耳边道,“我想要的,没人从我手里能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精尽人亡了……断在这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有点儿纠结下章咋办,唔 第96章 排除万难 杨铁心怔住了,“你,” 华筝冷冷回道,“你什么你,没遇见过蛮不讲理的人么,你要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就为了公公婆婆承认自己是个好媳妇的话,那可就错了。当然了,慢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你们对我改观最后接受我,这件事情也不见得多难。但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想反对就尽管反对好了。大道理我不爱听也不想听,反正我要嫁人,谁拦我我就报复社会。” 她将“报复社会”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即便是听不大懂这词意思的,也能从语调中听懂暗含的威胁。 丘处机,杨铁心,包惜弱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杨铁心怒道,“那公主就不必多说了,叫康儿出来……” 杨铁心的话又一次被冷冷打断,“叫他出来做什么?家法处置?断绝关系?以死相逼?你们自称是忠良杨家将之后,可杨家四郎战败被俘虏,还不是嫁给了辽国公主几十载?”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用略带疑惑的语调说道,“咦?好像哪里不对。” 包惜弱终于开口了,“华筝姑娘,我知道你待康儿是真心的。可凭你们多年来的情分,你愿意看他父子反目,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华筝大笑了起来,“罪名?他为什么要背?这种东西我来背就可以了。至于不孝……”她的声音被压得低沉,又好似隐含着一丝笑意,“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她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会满怀欣喜地祝福新人,你们要赞同他选择的道路,你们要证明他是个孝顺的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 停顿之后,声音陡然转冷,“那还留你们做什么?” 杨铁心惊诧之下瞪得双目欲裂,“你要杀了我们,然后装作无辜地过日子?” “当年死在牛家村的官兵后人现在也长大了,我听说他们还没忘记杀父仇人还在逍遥法外,还在每年上书鸣冤请求严惩凶手。(.无弹窗广告)我想大宋会很开心地接受蒙古遣送回的二十多年前的叛逆恶贼,送上断头台再将头颅示众的。” 丘处机终于忍耐不住,“那些走狗爪牙是我杀的,郭兄弟和杨兄弟都是遭我连累。” “可您是长春真人,是我父汗的座上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您押送去审判的。” 丘处机哈哈大笑一声,“方才还说要踏平我的道观,怎么这会儿又成座上宾了?” 华筝微笑道,“您不与我作对,自然就还是座上宾。您当初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总是记得的。”她看着丘处机的神情,大笑起来,“怎么,莫非后悔了?后悔不该救我? 后悔?可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果没有那个风雪夜,郭杨两家人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找到杨康后没有继续让他在王府长大,如果您没有替我治病,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能改变什么?” “公主既然执意如此,背弃誓言,也背弃孝道……” “背弃?我背弃的东西比您所说的要多得多,我甘愿受报应受惩罚,不必拿这些来压我。” 丘处机转念之后神色一变,“要更多?你还打算做什么?” 华筝自嘲一笑,“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说完她手一挥,示意送客,背过身不再看来人,口中却轻声哼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1 杨康听见那似乎是京剧的唱腔,这一番对话发生时他未走远,凭外挂般的耳力隔着帐子也能听见八/九不离十,可欲折返时却见华筝敲出让他不要出现的节拍暗号。他自然明白她的苦心,这是个无解的死结,无论怎么精心去解都会纠缠一辈子,甚至等到最后证明了自己的行为不但不伤天害理,反而泽被万世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那么就不如快刀斩乱麻。而她,自告奋勇做了那挥刀的人。她不在乎承担恶名,但她难道不知道,其实他也一样的不在乎? 见二人不肯离开,华筝又问道,“杨伯伯,杨伯母,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杨铁心拳头攥握,牙根紧咬,包惜弱低头默然,似在垂泪。华筝抬手叫来人,示意给两位带路,“你们从敖伦苏木赶来哈拉和林,一路辛苦了,这就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 待二人离去,华筝对丘处机道,“丘真人,既然事情都已经了结,要不要留在这里喝口喜酒?郭兄弟和蓉儿我都已经派人送去请帖,还不知来不来,若是来,总要凑成一桌热闹一番。” “敢请前任的金刀驸马,公主果然非同一般。”丘处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因果相循,孽缘已经结下,贫道也再做不了什么。”说罢转身离去。而华筝也随他幽幽叹了一声,将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靠在包着绣金锦缎的椅背上。 时间飞逝恍若流水,转眼便是大婚之日。 敲定后的仪式热闹,但并不繁琐。此时蒙古族人的婚礼往往是小伙子在亲友的陪同下,带上食物和美酒前往姑娘家里,向姑娘的阿爸阿妈献上礼物,表达求亲的诚意,等得到了新娘家人的允许后,就带着新娘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接受萨满的祝福。等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之后,就要摆上烤全羊与乳制品为主的宴席,由新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宴席往往通宵达旦,甚至持续数日,等到所有的亲友离开后,新郎才能带妻子离开。至于娘家人如何送嫁,新人回到男方家中后如何庆祝,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番流程倒是很适合两人的情况,窝阔台替妹送嫁,宴席便摆在哈拉和林,之后两人就可以启程回到北方中原的封地去。 杨铁心和包惜弱并未太多插手婚礼的琐事,即便按照江南风俗下聘送彩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每次杨康去见他们时,二人都缄默不肯多言,只是看向杨康的眼神带着深切的忧虑。包惜弱本身并不在意华筝的身份,也不担心儿子日后会被富贵蒙了眼,甚至对这番婚事在心底里是暗暗觉得有几分喜悦,她只是担心丈夫和儿子会因此隔阂愈发深重。而对于杨铁心来说,十几年的分离后重逢,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这期间他既未教导儿子做人的道理,也未能尽到人父的义务。正因此,杨铁心向来在对着自己的儿子时会显出几分底气不足,他对着身份尊贵的华筝尚可以怒目而视,但对杨康总是欲言又止。 既然他们被华筝的威胁吓住,不在他面前提反对,杨康也正好借此机会慢慢解释他和华筝的理念,讲述今后兼济天下的目标。他尽量避开太过前卫激进的变革方向,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多少,理解多少,其余的就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来证明了。 除此之外,自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宴席酒食都是小事,还有宾客的席位安排,布置人手保卫宾客安全,更还要预备出其不意的突发之变。虽说于情于理新郎与新娘在婚前的几日都是不能相见的,但两人却不受此限,一应排演安插都要细细商讨定夺。 商议时华筝低声问道,“其实那天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听见什么?听见女王陛下霸气侧漏地争取婚姻自由?” “听见就好。”华筝嗔笑一声,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手下递来一封信。她向来手快,先一步抢到手,拆开看时却愣了,“我勒个去,你信么?郭靖和黄蓉居然真的要来啊!” 杨康也有些诧异,“你要是不想人家来,还那么积极地去请他们干嘛?” “这是礼貌啊,好歹以前都是共过患难的,一个跟你是指腹为婚……” “喂!” “好吧一个跟你是结拜兄弟,一个跟我也曾一同学艺。所以结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邀请一下,不然太不礼貌了。可我以为送请柬过去就相当于送个通知,他们就应该找借口说不能来,表示他们知道这件事了。谁知道他们居然真的来啊?” 杨康听得啼笑皆非,“那现在怎么办?郭靖是不是还被通缉着?” 郭靖自从当年偷拆大汗密令,叛逃离开后,在蒙古就是被通缉的要犯。华筝眉毛紧锁,欲哭无泪,显然这就是让她纠结的根源。只听她碎碎念道,“这怎么办?请了人来还要人家乔装成别人?”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就下令,说婚礼上不得有刀光,更不得追究当年事,一切都要等到婚礼之后。至于之后有人要追捕就让他们去,凭郭靖黄蓉那跑路的速度,还担心什么?” “下令因为我的婚事而不得追查要犯?” “暂时不追捕,又不是永远不追查。既然想做大事,这点派头你总要拿出来吧。更何况婚礼时都是你的直属部队,令行禁止就更容易了,其余客人带来的人想强出头,也很容易控制打消。既然有这个机会立威,为什么不抓住?” 华筝皱眉想了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章写不完,于是拆成两章~ 接近尾声,感谢一直是个宅的校对 顺便秀一下预备出定制的封面 第97章 不负我心 五月的草原,天高云淡。 鄂尔浑河畔新搭建了数十顶大帐,与上游的哈拉和林的帐篷林立遥遥相对。用河水流送的巨大圆木被用作搭建时的柱子,精工织就的羊毛毡和绒毯从牛车上卸下作为苫布,更不用说运来肥嫩的羔羊,银壶里的新鲜牛乳,玻璃盏中的西域美酒,诸多酒食都被安放在崭新的杨木桌上。支起的巨大铁锅下燃烧着松木,锅中的沸水翻滚不止,薰腾的热气挟着肉香冲向空中。 在往杭爱山脉的方向上,一座石头堆成的小山平地而起,敖包顶端插着柳枝与神幡。石堆下散放着整个的羊头,浇在石块上的美酒徐徐散着香气,火真别吉公主大婚之日若是天气晴好,或许有人相信就是这些祭品在冥冥之中起到的作用。 杨康自然不会单纯地指望萨满的祈祷词,作为备选方案的帐子已经打扫干净,到时若是天气有变,就可将宴席移至帐内。他镖局的手下都参与到了筹备工作中,运送收点物品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他走进中间一顶帐子,就见华筝正坐在妆台前面,美丽佳丽正陪她摆弄妆台上放满的瓶瓶罐罐。见他来,美丽便站起身挡在妆台前面,叉腰拦着路,“去去,哪有婚礼前就随便见新娘的?” “小小年纪哪儿有这么多规矩。”杨康一面笑道,一面施展步法,闪身绕过她来到妆台前面,对华筝道,“猜,这是什么?” 华筝侧眼扫了一下,“我东西都齐了,你又送什么来?”说完,她随手掀开雕花的檀木盒盖,上面金丝嵌珠扭成的搭扣“啪”地一声弹开,只见妆盒里面如水般光滑的锦缎包裹着一个扁平的小物件。她拿起来掂了掂,“镜子?镜子!” 她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亮,双手将东西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先露出的是金底嵌玉的背面,翻转过来就看见亮晃晃白灿灿的一片镜面。 杨康在旁解说道,“之前威尼斯出产的玻璃都是绿色,要加入氧化锰才能中和铁的颜色变成透明,工匠们试验了许多种矿石终于成功了,只是透明度还不够好。现在的工艺能做出的玻璃除了是绿色的,各方面的工艺都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出很平整光滑的镜面,玻璃反面涂了水银,再上了生漆,等能找到方法镀一层薄银,能把自己照得更清楚。” 华筝爱不释手把镜子举在半空中,正好映出妆后的面孔。这面镜子虽说不如现代的那般纤毫毕现,但比起模糊的铜镜来说,色彩真实又轮廓清晰。她看了又看,突然叫道,“佳丽!我就说眉毛涂太浓了啦!” 佳丽嘻嘻笑道,“才不呢,就这样才好看,不信你问他。” 杨康摆摆手,“不要牵扯我,怎么样都好看。”又对华筝道,“你不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华筝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盒子,扳动夹层的机关,这次露出来的是一个扁平的小匣。杨康将匣子的正面对准地面,启动机关,就见数十根银针齐射而出。华筝赞叹道,“暴雨梨花针?” “非要用这么俗的名字?” “难道你有什么有新意的名字?我才不信!” 杨康将针收回,填回盒中,“你可以用你的玉蜂针或者你师妹的冰魄银针来填补,其实我本来想看看改进的火枪能不能做成随身携带的大小,但是目前来看有点难。” 华筝将木匣包好放在一边,“这个机关用着不熟,先不带了,带了怕又误伤着人。你不用担心,我基本的防身能做到,迷烟毒药,该备的也都备在身上了。”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那里面装的显然不是胭脂水粉,指完又自嘲道,“真不知道这是结婚还是打仗。” “当然是打仗,还是场硬仗。” 华筝眨了眨眼,“只要比之前跟都史,还有跟郭靖那次下场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跟你说,我早年曾遇见一个云游和尚,说我命中桃花带血,若要结婚肯定会带来血雨腥风,最好一辈子……” 杨康见她开始胡编,笑着阻止道,“行了行了,你安心享受着美人帐下犹歌舞的待遇,小兵我去打头阵,还有一堆客人要接待引领。” 华筝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这破仪式完了,我们补一个真正的浪漫婚礼吧,旅行结婚怎么样?你说巴黎还是巴厘岛?”杨康道,“好地方多了,去这种穷乡僻壤干嘛?你先前还说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现在又后悔嫌烦了?” 华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烦死了么,快要累散架了。”杨康笑道,“坚持一下吧,难道想临场上演落跑新娘?”“就算想跑,我也得跑得过你啊!”她指了指身上的长裙,“就算是我轻功最好的时候,带着这种东西也跑不过你好么。” 的确,这场婚礼与其说是欢快庆祝的喜事,不如说是昭告天下的秀场。蒙古的王公贵族悉数前来,接待起来耗时费力,可这并不是最大的难题。最头疼的还是那一群身手出众,脾气各不相宜,之间关系又错综复杂的江湖人,哪怕稍有过节,忍耐不住出了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远途而来的宾客一律先安置在附近的驿站,还要尽量安排众人的路线时间错开,但凡武林中人前来,一律由他亲自迎接,带领到席位上,以免再生事端。 此时晨光未散,就见远远一辆马车施施而来。杨康早已得报,纵马飞奔到还未停稳的马车前。车中人闻声掀开车帘,只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剑眉入鬓英气十足,怀中还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童,约莫四五岁,扎了团髻,扒着车窗向外张望。杨康掉转马头,与马车徐徐同向而行,一面隔着车窗问好,“尺姐姐一路辛苦了。” 裘千尺笑道,“还知道来请我,算你们两个小鬼有良心。” “那是,尺姐姐的喜酒请我们喝了,如果不还请,也太说不过去了。绿萼第一次出谷,一路上可还习惯?” 公孙绿萼尚且年幼,不大认得人,见杨康问他,只含羞点了点头。杨康又道,“可惜谷主不能一起来。”裘千尺嘴一撇,“他那个人只知道死守规矩,说不能因为俗事出谷,就算来了也是不喝酒不吃肉,平白扫了你们的兴。不用提他,华筝小妹在哪儿?” 此时马车已经停稳,杨康送她到华筝的帐篷,“尺姐姐先带绿萼去看她,她念叨着见你们很久了。时间还早,你们先聊着,过后再入席也无妨。” 裘千尺的事一直让华筝颇为惦念。她此行带着幼女从绝情谷远道而来,一路车马缓行,足足走了几个月。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出谷,若是一切真如原著般发展,或许等到她回去时,公孙止就和侍女柔儿私奔了。[.超多好看小说] 如果公孙止够聪明,能够销声匿迹,或是再伪造个死亡就完美了。其实杨康不信像公孙止那样薄情冷血的人,就能真的和那个柔儿相濡以沫过一辈子,让他在外颠沛流离,忆起在谷中的权势地位时徒然悔恨,也算是他背叛妻子的惩罚了。至于裘千尺,与其一辈子被花言巧语蒙蔽,或是兵刃相见,发展成一对你死我活的怨偶,倒不如趁早放手。 杨康一面想,一面去迎接下一位宾客。耶律楚材此时在蒙古位高权重,他此次前来带着夫人苏氏还有三个子女耶律铸、耶律齐、耶律燕早早赶到。三子皆年幼,自然带了众多仆从照顾,足足坐满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然而这也不过是表面荣华,窝阔台不理政事,大哈敦脱列哥那自有亲信,耶律楚材作为成吉思汗的遗臣此时颇受排挤,已经隐隐有被排挤出政治中心的苗头。杨康和华筝早已邀他急流勇退,并承诺封地中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此时见他来,便知是投桃报李之意。 耶律楚材长子耶律铸年纪十岁,颇为沉稳,女儿耶律燕还在襁褓之中,次子耶律齐居于其中,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几人正说话时,突然听见耶律齐轻轻地惊呼一声,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白发老头蹲在地上,一根手指压着嘴巴发出“嘘”声,样子颇为滑稽。 耶律齐立刻抿紧嘴唇,还欲盖弥彰地将视线挪开,幸而旁人并未注意到那老头是嘘给耶律齐看的。杨康暗自琢磨,耶律齐是周伯通私自收下的徒弟,而周伯通又是他的师叔祖,那么眼前这个小娃娃,岂不是辈分比他还高一截,需要叫做师叔? 耶律楚材笑问道,“那也是客人?”杨康答道,“这位前辈叫周伯通,是我师门长辈,可向来找人不见影,也没想着去请,谁知道竟然不请自来了。耶律兄先请,我去招待一下那位老顽童。”说完,杨康一跃至周伯通身前说道,“师叔祖,你来是好事,可不要搅了宴席。要是惹出事来,让新娘恼了,今后我可再也不陪你打拳。” 周伯通正要答言,突然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不用你陪,不用你陪!”说完猛地一拍大腿,跳到半空中,叫道,“老毒物,找到你啦!陪我打上几拳?” 远远正有两个身影狂奔而来,打头一个身着黄衫的竟是李莫愁,后面只差几步紧紧追赶着一人的,居然是疯疯癫癫的欧阳锋,两人皆是运步如飞气喘吁吁。而欧阳锋人虽疯癫,但依旧敏锐,见到周伯通向他扑来,他猛的煞住脚,就地蹲下运起蛤蟆功。周伯通知道厉害,生生停在几步远,大笑道,“这蛤蟆功!果然你是老毒物!” “老毒物是谁!我是老毒物?”欧阳锋双目圆睁,喝问道,周伯通拍手笑道,“不不不,你不是老毒物,你是老蛤蟆!”见两人追打起来,杨康远远对着周伯通传音道,“师叔祖,可千万往人少的地方去啊!” “一个为老不尊,一个疯疯癫癫,正好解决了。”李莫愁停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只见她神态虽是悠然,但额上覆了一层薄汗,微喘不止,显见这一路追赶颇为急迫。杨康问道,“你是怎么惹来这尊大神的?” “那老疯子一见到我就问‘我是谁’,说我肯定认得他,一直追问不休,也不知道是将我当成谁了。我虽打不过,却还是让他吃了点儿小亏,谁知他更是不肯罢休,亏得我轻功好,只想着一路赶到了这里,让姐夫你解决就是了。” 神雕的故事里小龙女曾经回忆过,欧阳锋与李莫愁不知结下什么仇,堵在古墓门外叫嚣,欧阳锋被古墓主人擒住后,靠逆转神功的移穴之法解开穴道,打伤了小龙女的师父,师徒二人都以为是李莫愁偷偷解开了欧阳锋的穴道,并且让这个误会持续了十几年。华筝有时候担心她师父,便告诉李莫愁若是惹上仇敌,不必回古墓,只管来找杨康便是。 见李莫愁将师姐的指示执行得一丝不苟,杨康问道,“那你师父怎么说?”李莫愁眸光一转,颇为不以为然地说道,“师父她说知道了。我早跟师姐说过,请也是白请嘛。” 她原本云游四方,这一趟是专门帮她师姐送请柬回古墓的,杨康作揖道谢,“我们也没指望她老人家能离开古墓,只不过这种大事,总要知会给长辈才是。倒是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我自个儿去师姐那里领好茶好果好床铺。”说完,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娇笑一声道,“姐夫可小心点,我路上可看见不少了不得的人呢。” 杨康点头谢过她的提醒。他心底里最担心的还是那几个老一辈高手,若是他们闻讯而来,局面就难以设想了。他正思索此时洪七公黄药师等人的行踪,突然听见几个蒙古兵士低声交谈了几句,“金刀驸马来了!” 成吉思汗钦赐的金刀驸马从来只有郭靖一人,其余的驸马都只是简单地用着“古列坚”这个称号。而当初西征大军中分配给郭靖的兵士,之后全部归属在华筝名下,此刻自然有人能认出当日带兵的郭靖。 郭靖和黄蓉的马车到达营地外的关卡时显得十分低调,二人没有带着女儿,不然郭芙和耶律齐这对原定的夫妻可就提前见了面。见人多眼杂,二人也并未多言,只低声道了贺,又言道江南七怪表示再无瓜葛不愿前来,小意也因疗伤不便前来,由他们代为表示祝贺。 至于黄药师,根本就不屑理会,独自云游去了。 又过稍许,就见一个道士打扮之人过来,待走近了看,竟然是带着丘处机书信的尹志平。两人叙旧后,杨康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写道,“为师昔时意气行事,因自恃力高而肆意妄行,最终祸及常人,酿成郭杨两家妻离子散之难,徒留一生悔恨。望徒儿引以为戒,万事需思虑小心,以苍生为念,以道义为心,莫要蹈为师覆辙。况今后居高权重,一举一动牵扯甚众,切记。” 杨康沉思片刻,将信笺收好,安排人送尹志平入座。如他这般代表门派送达贺喜之意的,虽不多,也能凑上几桌,至于关系匪浅的金刚门和波斯明教,则是门主与教主亲自带众前来。 吉时已到,宾客都已入席坐定,待华筝也梳妆准备好,杨康去帐中迎她出来。只见她还穿着刚才见时的绣金白底长裙,细密的金纹波光潋滟,胸前虽是蒙古样式的盘花领,拖曳的裙裾却好似飘摇的云朵。她腰上多了条饰带,勾勒出修长的腰身,头上则是一顶银质嵌宝的华冠,头冠底部延伸出柔光晕染的银纱,长长地垂到腰际,上面穿缀着珠串,珠串上的珍珠粒粒小巧,圆润晶莹。 华筝拉了拉衣襟,又拨了拨面颊边的珍珠,“瞧我改的婚纱怎么样?”杨康端详片刻,“比上次那红的漂亮多了。”她得意地一笑,“那是当然!这次是嫁你,怎么能一样?单说重量,也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没事,再重也是抱得动的。”说完,杨康抱起她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大萨满将奶酒点在他们的额头,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待宴席开始,两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 这一圈下来也确实考验体力与耐心,二人用的酒盅杯底嵌着透明的琉璃,使得极浅的杯底看似正常酒杯般深浅,但一圈下来二人还是喝得略带醺意。按照习俗,他们先去敬蒙古宾客中的长辈。当日诃额伦夫人所收养的子女,此时尚有大半在人世,其中也有几人在和林附近,都赶了过来。除此之外的远亲、姻亲之人,即便华筝也几乎只认得小半,还是要靠书记官私下里提前的提醒介绍,才能在敬酒时叫对称呼姓名。 接下来是敬同辈好友,坐席将裘千尺与郭靖黄蓉等人安排得甚远,毕竟郭靖黄蓉跟裘千尺的两个哥哥都有过节,幸而两方相互不知。敬酒到了郭靖黄蓉二人时,杨康低头扫见他二人的杯盘,几乎分毫未动。 华筝嘴角含笑,举起酒杯道,“上次敬你们一杯,是别有用心;此次再敬,却是真心实意。”黄蓉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华筝姐姐,我们来此庆贺你们的大喜之事,也同样真心实意。可是这里许多人,都恨不得拿靖哥哥的头去换赏金呢。” 杨康答道,“你可放心,我可比你们都害怕出点什么事,若是你爹爹来找麻烦,我们两条命加起来也抵不起。” 黄蓉本也只是有意调侃,见杨康再次举杯相碰,也不再推阻,四人高举酒杯一饮而尽。郭靖说道,“华筝,之前一直都是我对不住你。大汗的婚约没能当场拒绝,是我的错,后来悔婚离开,让你难堪,也是我不对。我一直都将你和托雷当成兄弟姐妹……”郭靖声音蓦地哽住,似乎是想起了托雷的死讯。 托雷的死因对外语焉不详,郭靖也只以为他是因病去世。华筝微笑道,“郭靖你并没做错什么。即便是亲兄弟姐妹,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也有老死不相往来,也有吵得脸红脖子粗如同仇敌,更甚至……”她低低叹了口气,“没什么,虽说我们从小一起玩大,一直到我十岁离开,我也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即便对于世人来说,喜爱与婚姻并无太大干系,但至少对我来说,还是想要合心称愿的人。” 黄蓉颇有同感地点点头,侧脸看了看身边的郭靖,眼角眉梢都带上甜蜜的笑意,“你不稀罕的偏我稀罕,各得其所才两全其美。这次来,不光靖哥哥要跟你道歉,我也有事要对你讲。不过,我可不是要向你道歉,反而是问你要个说法。上次你利用了丐帮里的小人,把我辛苦准备的大会搅得天翻地覆,可要向我这个帮主道个歉?” 华筝噗地一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替你试探一下你的帮众里谁可能被收买,谁可能背叛,难道不该来谢我吗?”黄蓉轻哼一声,“我看你就只把杨兄弟试出来了。下次你可要小心点,若是真的插手与大宋为难,或许假绑架就成了真绑架呢。” 杨康笑着阻止两人抬杠,“若是有时间,你们再好好叙旧,这还剩下好几桌需要赶工呢。” 如此这般敬至最后,才最终到了至亲家人处。华筝的大哥术赤、四哥托雷、大姐布亦塞克、二姐扯扯亦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二哥察合台,三个窝阔台、三姐阿剌海、四姐阿勒坦前来,皆坐在尊位之上,至于其他异母的兄弟姐妹,则另起一处。 窝阔台正在宴席上痛饮进贡的烧酒,见到新人来时便眯缝着一双醉眼,喷洒着酒气大声说道,“好呀,好呀,我这个小妹儿终于嫁了!我要以为你要一辈子在家里被阿爸阿妈宠呢,永远让阿爸抱着你看我站在地上,永远占着阿妈的膝盖边,让我碰也碰不到啊。”醉意迷离中,他似乎已经醉得忘记双亲已逝,也忘记华筝还站在面前,仿似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不休,“是啊,都是最小的好,最小的儿子才是宝贝疙瘩,什么好的都要留给你,为什么我不能晚生几年,为什么啊,嗝……” 他是真的醉了,开始还说着华筝,后面说的却变成了托雷,还有那幼子守灶的习俗。窝阔台的妻子略带尴尬地扶住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大汗,华筝站在桌前一动不动,语调平静,“三哥也喝多了。”她将斟满的酒杯放在醉卧的哥哥面前,吩咐周围人,“带哥哥去帐子里吧。” 离开时,华筝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杨康也觉得有几分疲乏,料想她此时已是勉力强撑,便拉过她倚在肩膀上,承住大部分的重量,一边道,“结婚的新娘都是负重的勇士啊。”她略带倦意地答道,“没办法,婚场如战场,婚纱就是铠甲嘛。” 二人强打精神,最后到了杨铁心和包惜弱二人面前。只见他两人穿着崭新的华服,包惜弱头上戴着金灿灿的衔珠万寿簪,与她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气质颇为相宜,而杨铁心穿着藏蓝绸缎长衫,也颇为相宜,掩去了曾经劳苦奔波之色。自从几个月前的威胁后,双方再也没有深谈过,目光相对时自然生出几分尴尬。 华筝避开杨铁心的脸色,先对包惜弱点头敬礼,放轻声音道,“等明儿一早,媳妇再按汉人的礼节去给妈敬茶可好?我阿妈不在了,如今就只有您一个妈妈,可千万不要不认我。”见她轻言细语将自己说得孤单无靠,包惜弱双目带忧,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但还是接过她的酒杯,“你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不会没人疼惜……”话说到一半,泪珠就已垂在眼角。 杨康则端起酒杯递给杨铁心,“父亲,儿子的大喜之日,第一个便要感谢父母的生养之恩。”杨铁心却垂手不接,“你婚后打算如何?若是他日蒙古与大宋开战,又该如何?你忘了你郭兄弟的妈妈是如何死的了?” 华筝肩膀一动,杨康知道她忍耐不住想要反驳。带兵将领若是叛逃,便是将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李萍就是因在逃离途中怕拖累了郭靖,才决意自杀的。她的死至少有一半是要归咎于郭靖懵懂间接受了兵马职权,却还没明白随之而来的职责风险。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后说道,“大汗早已去世,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华筝咬咬牙,也低声道,“我不也说过了么,二老只要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杨铁心艰涩地笑了一声,“公主不需要再拿什么血流成河的报复来吓我了。流落江湖十几年,打过交道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难道还看不出来谁是真的心狠手辣,谁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视线也发散茫然,杨康发觉不对,立刻抓住他运起九阴真经中驱毒的方法。华筝则惊叫道,“你吃了什么?” 她一把夺过包惜弱的手腕,按在脉上,又捡起桌上的碗检视一番,只见桌上的碗碟杯壶皆是银质,熠熠发光。见来不及一一细验,华筝转头喝问道,“这桌上的酒食是谁负责?” 包惜弱手颤抖不休,但还是尽力反拉住她,“公主,不要……不要责怪旁人,是……我们自己……”她的身体则瘫软着倒下,怀中掉出一个纸包,华筝扶住她的同时,一把将纸包抓过来,就见有细细的粉末在空中弥散开来,她神色一变,“曼陀罗的种子!你们?” 杨铁心也摇摇欲坠,他断断续续地说,“他们说你如今……武功已经是绝顶高手,再无几人能敌,举天之下,走往何处都无人能够阻拦……只是爹娘没用,才让你……不能……”他剧烈的抽搐几声“答应我和你娘,从今之后不再受挟制,回……回大宋去。” 杨康运功时只感觉对方毒入脏腑纠缠不休,他驱毒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见杨铁心的瞳孔蓦然放大,他大声喊道,“不!不是的!”杨铁心眼瞳已然浑浊,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杨家满门忠良……决不会……” 见他已经陷入呼吸衰竭,杨康咬牙问道,“这毒没得救么?”华筝已经抱着包惜弱一同坐倒在地,她拿着银针想要救治,却双手颤栗无处下手,“催吐,洗胃,输液……可那是生物碱……” 包惜弱惨然一笑,“康儿,不要怪我。你……养父……我不欠他……反而是他欠着我……他欠我救他一命……欠我一家团圆……欠我十几年的担惊受怕愧疚难当。所以……我离开他……我不后悔……”她的声音越发微弱,“而铁哥是我欠他……我欠他一次隐瞒……欠他十几年的奔波……欠他一个清白之身……还欠他一个儿子。如今……我也只能还他一条命了……” 她的毒性也终于发作起来,美丽的瞳孔一片浑然,她伸出还在痉挛的纤手,举向杨铁心倒下的方向,“铁哥,等我……” 杨康心中似乎有个声音想放声大哭,但是喉咙嘶哑,只余哭嚎的形状。远处的酒席歌舞依旧喧闹,只有负责此桌的侍从围拢过来,最后,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把他们抬走。” 他闭上眼睛,猛地仰起头,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等他睁眼,就看见郭靖站在面前,面带怒火,“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害的?” 杨康低声说道,“是我害的。是我既没有耐心,也没有能力让他们理解。” 旁边的黄蓉低声切切地对郭靖说着什么,但是杨康无心去细听。只听郭靖说道,“杨伯父伯母的尸体,要带回牛家村去安葬。” “好。” “你不一同回去?” “不。” 郭靖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伸手拉住他,“你跟我们走,杨伯伯也要你回去!” 杨康苦笑一声,“我的亲生父母拿死来逼我。那你想用什么,用拳头?随便你们怎么说,这都是我的人生。” 他转身离开。白色的帐子,白色的桌席,白色的人群,连成一片漫天刺目的白色。恍惚间几乎分不清,是喜还是丧? —————— 七日后。 “头七之日也不得在爹娘坟前祭拜,是孩儿不孝,只能在此遥祭水酒三杯,望双亲地下安息。”说完后,杨康将杯中酒洒向地面,又跪在地面磕了三个头。 华筝默然不语,片刻后也在他旁边跪下,“我两辈子四十多年,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曾跪过。如今按照古人跪拜父母的礼节,是真心将你们当做公婆,若是你们仍然不愿意接纳,那就背过身去,不要理会我便是了。如果你们真的能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那我希望你们能看得久一点,久到能够理解我们。” 说完她将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轻缓而又稳重地俯□,将光洁的额头抵在手背上。如此三次后,她说道,“现在我们都是孤儿了。”杨康拉她起身,替她弹去衣襟上的尘土草屑,“谁不是呢?” “我宁愿你怪在我身上,如果我没有威胁他们,也许就不会有那种误会。” “误会永远都会有。” 他收起祭台,另摆了一处,但仍旧遥遥冲着东南方向。“徒儿成婚,本应请您坐在长辈尊位上接受敬礼的。而师父的心愿,徒儿这辈子都不可能替你完成了:取得师祖的谅解回归师门,最终只在您死后才达成;您丈夫的仇,凶手不但是我的结拜兄弟,更是桃花岛的女婿,受人尊敬的大侠,徒儿即便有实力报仇,也无法去做;至于……” 他说不下去,转头看见华筝站得笔直,低低叹了一声,“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华筝摇了摇头,“恩就是恩,仇就是仇,干干脆脆一刀两断才像样子,还有什么好啰嗦的?她一生我行我素,决不会愿意听我假惺惺地道歉。无论她有多恨我,等到了地府,让她找我算吧。” 杨康挽住她的手,“到时我也陪你一起。”华筝听了滞住片刻,哼道,“我也是说说的,谁知道穿越司跟不跟地府一处办公。” 既祭拜完毕,两人转身离去,马蹄轻缓间便听风声渐起,树梢草尖上波浪起伏。黑云低垂,又被狂风驱赶而来,笼罩四野翻滚不休,转眼间豆点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连绵成一片灰暗又闪烁的帘幕。 旷野茫茫,无处避雨。杨康将自己的披风给华筝披挂上,又披了件马鞍上挂着备用的蓑衣。雨滴汇聚成流,在针芒草编织成的纹路上汩汩流动,骏马被雷声惊到,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华筝拉住缰绳稳住马,轻声细语道,“乖,我们不急,慢慢走。” 杨康骑的青鬃马一直很沉稳,随在华筝身下的踏雪乌云驹身后,不多不少离着半个马身,稳重踏过坑洼中的水花。杨康突然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不?” “我同你赛马,你骑着马跑得飞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冰凉中隐约有一丝爽快,“后来我停了下来,于是你也停了下来,回头来找我。” 塞外的雨霎来霎止,白蒙蒙的云雾被阳光的金芒撕裂,露出一块块细碎的如洗碧空。垂射下来的光线明暗相间,天地间恍若垂着一面光幕,变幻迷离。华筝驻马望去,“真美!” 两人屏息观看了许久,华筝突然说道,“我永远知道你在不在我身后。只要你停下来,我就会停下来,回头找你。” 杨康心道,现在我停下来了,你也停下来了。嘴上却问,“那找到之后呢?” 华筝蹙眉望着前方,抿着的嘴角看不出笑意。片刻后,她抖动缰绳转过头来,又是眉眼舒展,神情坦然,“走吧,回家。”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用完结章恭祝大家过年好!(完结了居然完结了,先容我仰天长啸一会儿!)磕磕绊绊到了现在,终于完整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没有烂尾地写完,真是好多感慨,即便在作者有话说里说太多废话会很惹人烦,也容我在此絮叨一会。 打算写射雕,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久到还没写那篇无限同人,也没打算在发文的时候(四年前啊orz)。那时只是想写篇有爱的双穿,然后本来设定应该在一起的男女主却死活谈不拢,一个坚定地走向了渣攻总攻之路,一个坚定地当了吐槽路人甲,淡定且酱油得一塌糊涂。 自然,孩子不听话,令我这个当妈的十分挫败,就在这个时候,射雕的念头跳进了脑子。嘛~yy射雕,自然出于对杨康的怨念,既同情这娃,但又无力扭转他的悲剧,设想了多次,让穿越去的主角改变他的命运,都无从下手,然后又想过,穿其他人,曲线救国,但无论是欧阳克还是郭靖,无论是穆念慈还是原创女配,都把自己雷得一塌糊涂,于是作罢。 这时,华筝突然跳入脑海中,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得不说,我对小说里的华筝没什么爱,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因为这个角色是个很单薄的人物,小时略略骄纵大了质朴善良的蒙古公主,执着地喜欢着青梅竹马的郭靖,最后因为无意间害死郭靖的母亲,黯然离去,成全了郭靖和黄蓉。当然射雕里,不单单华筝是如此纯粹,射雕里的人物,好人好的单纯,坏人坏的单纯,大都透出一股一根筋的质朴的可爱,这算金庸早期作品的典型风格吧。 代入女主之后,故事的重心就转移了。所谓的穿越很有爱,但其实很难把握,怎样让穿越主角避免成为知道剧透的古代人,而是真真切切的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需要不停地代入去想。金老陛下的华筝对我也许是路人,但我自己脑海里的华筝,却让我爱恨交加到无与伦比,她的情绪太强烈了,让我无法从她的角度叙说故事。说真的,每卷之后的三个番外,花费的时间并不比正文少。到最后,我几乎忘记了原本的杨康拯救计划,直接让他自求多福了。 长达两年的连载,到最后回头看时发现我写出来的故事和最初的设想已经是两个次元了。中间边写边调整已经是常事,每次写着写着就跑偏到和原来大纲离题万里,这时再去修改大纲。中间还夹了一次乌龙事件,放在存稿箱里的废稿和大纲被抽出来发表,直到编辑打电话给我才知道。发现这个事情后,我把旧大纲删了,抽出来的章节替换掉,自己文档里的也一眼没看地删了,然后重头想重头写,既是因为怕受旧思路的影响,更因为怕自己太过刻意地回避曝光部分而扭曲了故事的正常发展。就这么修改了六七次大纲,为了主线的连贯和剧情的紧凑,还忍痛舍弃了很多构思好的情节,比如上山见一灯啊抢婚啊埋伏等等,尤其是第四卷的故事对我自己来说都是崭新的,而之前让曾我在yy中兴奋不已的旧剧情,我发现以男女主的性格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听原来的狗血剧情?其实我直到现在还在怀疑,会不会按原本的剧本来写更好:原本女主被黄药师打伤后,自知命不久矣,然后黑化报社(大雾),不知情的男主在成吉思汗逼婚郭靖的时候前去帮忙,然后因为发生了一系列神马中毒疗伤要负责的事件,所以娶了穆念慈,咳,当然啦毒是女主下的。所以男主就到了南宋,彻底定了立场,而女主追来后,看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寰余地,跟众人断剑绝义,发誓不用中原学来的武功也永不踏入宋土。几年后,李莫愁大闹陆展元婚礼的时候,男主遇到了几个西域来的女孩来接走了李莫愁,他从武功路数认出了这几个人应该是女主的徒弟。于是追踪而去,一直到了西域,就看见女主和西域山中派还有波斯圣教的斗争。女主引他来就是帮忙的,帮忙之后鉴于双方身份立场,还是没能在一起,然后后面就是开战啦全灭啦,穆念慈死了,留下杨过,男主女主同归于尽,一起消失在战场上。 为啥没能按着这个剧本来写,是因为两个主角在前几卷已经形成的性格,根本没法做到这些事情。尤其是男主,他虽说做事情不够积极比较消极闲散,但本质上是很难被影响被控制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他把事情看得很开,所以不会被大义要求着去做违背本心的事,而女主在另一个极端上,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想要的东西就去千方百计地要,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做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哎,事已至此,再回头念叨也没什么用了。非要总结,只能说渣作者对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的把握还是不够稳,外加大纲最初设计得太异想天开,导致写作中呕心沥血也无法补救(说多了都是泪啊)。这是我第一本构思完整的长篇,虽说大纲先天不足,但也倾注了十成心血(恐怕华筝之后也很难有一个让我倾注这么多感情的角色),再加上大家的支持,才终于坚持到最后。而经验教训什么的,就留给下一篇文的进步好了。 这几天写番外的同时,还在校正文字准备出定制,感谢现在一本就可以印,所以拿来满足一下自己作品变成铅字的乐趣(再次感谢一本起印),因为是自己收藏留念,我会把校对修改尽全力做到完美。如果还有人想要,那么先不要删收藏,通过审核后就会有站短提示的。至于定制加的番外,我去咨询一下编辑是不是强制必须放的,其实我是不打算再加了的,强迫症的某人定了每卷三个番外,再加恐怕也是画蛇添足。但是如果有买书的读者有要求,可以在这里提出来,也许能调整下心态写写男主或是其他人的番外。 ps: 写作计划:倚天在读原作查资料完善大纲中,会作为接下来的主更,目标是只坑自己不坑读者! 若是对追文累爱了(→_→),可以收一下漠北的专栏,以后有空时翻一翻,说不定会有合口味的惊喜呦。 最后。把区区四十万字磨磨蹭蹭写了两年的我,深知还肯追文的读者都是真爱了。我要说我也爱你们,而这绝对不是敷衍的场面话,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不可能写完这篇文,鞠躬致谢! 第98章 番外 :一代天骄 我叫做孛儿只斤?铁木真。[.超多好看小说]除了无法亲眼看见金朝的灭亡,我此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 死期将至的时候,我想着敌人,想着家族的未来,想着这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巨大疆域该如何管理。我想到我的儿子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跟着我东征西讨,除了沉溺于酗酒和不可控的脾气之外,他们都是优秀的领军者。 我想到我的女儿也丝毫不逊色,我那睿智又慈爱的母亲,和我勤劳坚强的妻子一起,把她们养育成了同她们的祖母、母亲一样优秀的女子。只要她们可以打理一间帐篷,一群牛羊,就可以打理一片土地,一个国家。 只除了我的小女儿。她还没有驸马,也没有她的国土,该如何在这铁与血的时间生存? 她是不太一样的。第一次和蒲儿帖一起看见她睁开眼睛时,我们就发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只是我们不知道,她的不同寻常,到底是长生天的恩赐?还是诅咒? 所有会逗得她的哥哥姐姐们咯咯直笑的动作,挠脚心,亲脸蛋,抛到空中转圈,都换不来她的笑声,反而是闭上眼睛,无声地抗拒。 她那双懵懂的眼睛好像能看懂我们的表情,她那对柔软的小耳朵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语气。她很少哭,学说话的速度却超过了我们所有的子女,包括我们一直认为最聪明的阿剌海。 东征西战中,孩子们都很快就长大了,好像春雨过后野地里的蒿草。曾经还能托在手掌上的小小的婴儿,转眼也可以爬在马背上玩耍。 几年之后,我们隐隐预感到,我最重要也最爱的妻子,再也无法给我生下孩子了。一直到很远的将来,我所有的孩子里,只有她生出的才是有资格继承一切的,无论是财产,还是关爱。 而这个小女儿将是最后一个能让我们放在掌心上宠爱的孩子。 蒲儿帖无论去哪里,都要亲自抱着她,而她也确实是个长相可爱讨人喜欢的孩子。一次宴会上,我的义父王罕看见了她,意有所指地说,“这个女娃真可爱。” 我毫不犹豫地说,“那就跟义父的孙儿都史定下婚约好了。”听见这句话,我的小女儿抓着我的肩膀,把视线死死瞥向别处。小家伙不仅仅是不开心,她的眼睛里带着愤懑和失望。 不过没过了多久,她好像就忘记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婚约,同救了她的郭靖还有他的几个汉人师父混在一起。她天不亮就要跑去他们的帐篷,她着迷地拿树枝在沙地上书写汉人书籍上奇特的文字,她走路时也在踏着奇特的步子,手里的草杆比划着刚学到的剑法招式。 蒲儿帖有时会远远地看着我们的小女儿叹气,我大笑着安慰她,这不算什么问题。无论南方的人,还是南方的书本,南方的武功,甚至全部南方的世界,若是她喜欢,就给她好了。 “那她和都史的婚约呢?” “都史那种没用的东西,也能配得上我的女儿吗?” 我的妻子没有惊讶于我对王罕义父的异心,也没有嘲笑我的异想天开。她与我是心意相通的患难夫妻,是我能放心倾述一切的女人,述说一切最不可思议的野心和梦想。 哪怕我们现在强敌环绕,甚至还要为义父效力,供人驱使,我们都相信天地无限广阔,我的儿女都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我的孩儿们,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去闯下一片天下,因为他们不是留在窝巢里张不开翅膀的雏鹰,也不是被拴在木杆上的马。他们有能力拿到所有想要的,无论想要的是什么。 只不过,我和蒲儿帖从来看不透,我们的小女儿到底想要什么。 她的性情,热烈得像一匹没有缰绳不知疲倦的骏马,又冷漠得像一只折断翅膀落地也不肯屈服的鹰。 她可以跳上最野性难驯的烈马,决不跟大了她好几岁的哥哥们认输;她在姐姐嫁人的时候,拉着姐姐的衣角不肯放开,哭成了泪人儿;她会久久地看着天边的云彩,仿佛在渴望着回到云上的世界;而她盯着篝火的时候,会露出奇怪的忧伤神情,带着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的忧郁,一种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孩眼中的神情。 作为父亲的我另有我应尽的职责,即便注意到了这些,我也无暇顾及。[.超多好看小说]同往常一样,所有对子女的烦恼都留给了蒲儿帖,而她把小女儿捉摸不透的心思,当成了她终有一天会失去她的预兆。 于是蒲儿帖对女儿看得愈发珍惜,关心爱护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对以前的任何一个孩子。 蒙古人的习俗里,最小的儿子一向都是要守在父母身边,直到送终。而最小的女儿,即便早早订了亲,也常常会被伤心的母亲用似乎永远准备不完的嫁妆作为借口留在身边。 蒲儿帖没能把她留到出嫁前,因为她在十岁那年自作主张地离开了。老萨满说她听到了天神的启示,要去远方寻找命定的一切。蒲儿帖没想到她的小女儿会离开得这样早,能在几个大女儿的婚礼上强忍住眼泪的坚强母亲,得知小女儿离开的消息后,终于落了泪。 她哭着说:为什么我的小女儿要离开我? 我安慰我的妻子说,她是我们的女儿,她一定会回来的。心里却在想,她的天神是谁,能够让她放弃这里的一切,投身到遥不可知的宿命中去? 后来,她果然在王罕催促婚事前回来。 四年过去,她的容貌变化了许多,从一只洁白的小羔羊,变成了高山顶上不化的积雪,但我们还是一眼认出了我们的女儿,又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为她的去而复返载歌载舞。 她说她是为了与都史的婚事而回来的。她没有掩饰对这桩婚事的反感,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小时候那双懵懂而又清透的眼睛,变得更加聪慧灵动。她笑着说,我不介意。 蒲儿帖告诉我,我们的女儿在梳妆时问起了今后开战的事。很好,这才是我的女儿! 即便所有人都以为我对义父王罕忠心耿耿,即便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安答札木合情同手足,但我心里是清楚的,他们不可能再容忍我下去。他们不能容忍我的势力壮大,不能容忍我融合各个部族,不能容忍我赏赐财物给勇士作为私产,不能容忍我因此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誓死追随,更不能容忍我对金朝的反叛之心。 而到最后的最后,我不会再是他们的障碍。相反,他们才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即便我对他们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就像是他们对我也是一样。可惜再真挚的情谊,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恐惧和防备,更阻止不了我的目标和前进。 于是,联姻变成了阴谋,婚场变成了血池。而我的女儿带着期待的笑意,着看自己的婚事化为灰烬,好像看一场有趣的摔跤比赛,于己无关。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轻巧地拿起弓箭,微笑着对我说,“父亲,我会保护你的。” 那一瞬间,我相信自己没看错也没有想错。她有着长生天的恩赐,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轨迹,她回来不是为了婚事,而是为了保护我,保护自己的家族。 大战过后,我下达了诏令,“郭靖,我赐你金刀,封你为金刀驸马,与我最珍爱的女儿结下婚约。” 我以为这是她想要的,我也相信,这是她需要的。 郭靖领走了刺杀完颜洪烈的使命,和他的几位师父一同策马南下。而几天之后,我的小女儿跟我和蒲儿帖辞行,说她也要离开去往南方。 蒲儿帖以为她是去跟随郭靖,给了她作为一位母亲最饱含爱意的祝福。但我知道不是的,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睛,我终于明白了她想要什么。 她真正想要的,是离开这里,她想要的,是另一片天空,一片同这草原上截然不同的天空。 于是我说,“我的女儿学到了本领,能够保护自己宝贵的生命,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高兴和安心的了。” “我希望你睁大你的眼睛,擦亮你的心,南方的世界非常不同,南人的心思又是那么复杂,我需要你们来替我看清它,这样才能治理好它。”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明媚自信的笑意,好像在说,“这还不简单!” 征战中,时间过得飞快,我已不记得我的小女儿离开了多久的时候,派去与南边宋廷合盟的托雷,带来了他小妹妹的消息。 托雷说,她救了他们一行人。 托雷又说,她受伤了,伤得很重。 我不会像蒲儿帖那样日夜担忧,我铁木真的子女,只可能死在战场上。受伤对于一个勇敢的人来说,只会让他更加的谨慎,更加的坚强。 果然她回来了。蒲儿帖忧心地说,她身体很差,身边有一个片刻不离的年轻人,照顾她的身体。 我知道我妻子的心愿,她想要自己的小女儿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我说,如果她另有心上人,我等她来跟我请求,并且一定答应。 可是她没有来,于是我带着郭靖踏上了西征的路。我要把长生天笼罩的地方,全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战务的繁忙让我无暇顾及太多,直到得胜归来,我才知道我的女儿同她的旅伴离开过,回来时却是孤身一人。 我以为她做好了决定,于是我让郭靖做好结婚的准备。等奇兵打下南宋之后,郭靖就是南王,我的女儿会是他唯一的妻子,也是土地真正的主人。 可是最后,我的小女儿还是孤零零的一人。我不担心她,无论是什么,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够得到。哪怕我能为她做的,只是留下一些或许很快就会变作废纸的遗诏。 为大军围困的西夏人已经几次求和,而我决心再也不信任这些朝三暮四的墙头草,这些永远用谦卑的面孔求得宽恕,却在成功之后,对着我离去的背后捅上几刀的党项人。 我期望着我能多撑几天,但这必定是奢望。于是我下令使者们传召我的儿子托雷,又下令带来金刀驸马郭靖。 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要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戛然而止,因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郭靖过来跟成吉思汗说了一堆大道理,然后把成吉思汗怄吐血气死了……→_→ 抱歉拖了这么久,我一直想写,一直想不出来,就一直卡着卡着。成吉思汗的番外是一直是个宅同学的指定,当然了如果你看得不满意,指路亚马逊京东买本成吉思汗的传记吧→_→,我尽力了,用五百的时速磨出来的,真是坑死我也 个人觉得成吉思汗这种看人极准的神人,不会看不出女儿的不同寻常,从这个角度来写,突然发现弥补了小华筝穿越人生里一直缺失的一部分啊 看我果然还是最爱女主了xd 第99章 番外 :桃花岛主 桃花岛以前不叫桃花岛。[] 很多年前,这里只是一个荒岛,岛上有泉水,有怪石,还有荒草。 而我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怪石嶙峋,丑陋的石头有了花木掩映后,变成曲径通幽的园林美景。更为得天独厚的是,这些乱石的位置只要稍加变动,就可以变作奇门五行的阵法。 这里长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树,草籽树枝引来了鸟儿,鸟儿带来了肥沃的土壤,让岛上的植物越发的繁盛。不过我想要种一些更加有风韵的树木,能带来俊秀枝叶,带来漫天花海,带来硕硕果实的树木。 桃三李四梨五年,从各地买来的树苗连根带土的移植过来,只要三年就成长结果。桃树结果的第一年,我摘了似乎怎么也长不大的瘦小果实尝了尝,无比的酸涩。 蜂缠蝶绕是花的宿命,也是对花的滋养,于是每次往返于岸岛之间的时候,我都会带上一笼昆虫。几年过去之后,桃花终于连成艳丽的云雾,饱满的果实压低了枝头。 玉帝的蟠桃园比之如何? 只可惜,果儿没有仙女来摘走,大多数是白白落在地上。那场景让我心有所悟,于是我回到俗世间,开始一次次随心所欲的游历。 我的采桃仙子已经降落凡尘,但我当时却还无缘与她相见。不过,这些游历同样带来了另外的缘分,每一次,我都会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孩子,之后我会改变那本来就不存在的预定行程,带着新收的徒儿返回岛上。 我不是个负责任的师父,我的徒弟们互相照顾着,直到长大。后来我遇见了蘅儿,带她回到岛上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仙岛终于完美了。 蘅儿死后,我再也不想踏步海对面的世界,但十几年间,一直有人来到我的岛上,打扰我的刻骨思念。 第一个来的是周伯通,他被我困在阵中,开始了十余年的拉锯。我给他送去吃食,我说不会用些下毒之类小人手段,要堂堂正正地逼他出来,而他竟也守在洞中,守着他师兄留给他的九阴真经,守了十几年。 至于人最多的一次,则是西毒带着一船的人来岛上求亲,侍女蛇奴仆人,足足上百人,若是算上那些不能口吐人言的小蛇,就更加的难以计数了。 而最让我意外的,还是他们送傻姑回来的那一次。来的几人都还未到弱冠及笄之年,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而那时的我,沉浸在对灵风的痛心和对傻姑的关切中,竟然没有意识到,那个只匆匆留宿了一晚的少年,是我当时唯一的徒孙。 我的徒弟们流落江湖,也只有梅若华教了这么一个徒弟,陆乘风的儿子和曲灵风的女儿,都没有得到武艺的传承。 我的傻徒弟们,你们不是向来胆大包天,惯会惹师父生气,还为了若华的事情来跟师父顶嘴的么?为什么偏偏此时却如此听话起来?到最后,只有若华才是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徒弟,也只有她,才敢在没我允许的时候就收下一个徒弟。 等后来我发现,若华只教了徒弟九阴上的功夫时,我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我说过桃花岛的武功不能外传给他人,若华依旧还是不敢违背,但凡来自桃花岛的武功都不曾传授。 至于那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从来就不是桃花岛的武功,更与我黄药师毫无关系。 也罢,虽说这小子是若华私自收下,并不能算作桃花岛的弟子,但看在他陪伴了若华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决定让他当我的徒孙,允许他叫我一声师公。 因此当他第二次来岛上的时候,我传了他我的武艺绝学。他的资质很不错,只不过性格太老成稳重,实在不讨人喜欢,加上他又自作聪明地向我劝告蓉儿的婚事,忍不住就心生厌烦。(.好看的小说) 于是,演示完两套武功,我便丢下他离开。徒弟还是要收合眼缘的,若是连看着都不顺眼,怎么可能尽心教导?而这几年里,我也确实收了太多不是自己挑选的徒弟:傻姑是我的责任,逸风是一时兴起,而那个要学毒药医术的小姑娘,答应她留下只不过是为了给蓉儿找个伴。 她只要我教授制毒制药之术,又说她有师父,不会另拜师父学武功,那也就由她了。 而我也不必告诉她,即便不是徒弟,心情好时,我也是愿意传上几招的。 我教过许多徒弟,也教过他们武艺之外的杂学。教过的人里,她不算是资质最好的,但教她却格外的轻松。努力能够弥补资质的不足,她对医术毒术是那么的痴迷,废寝忘食地钻研,甚至到了因缺眠少食而晕倒的程度。 而且我也确实没有看错,她是个合适的玩伴。她独自一人时很安静,从不添乱,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得其乐地看着医书;而几个孩子玩闹起来,她既可以像长辈一样细心体贴地照看傻姑,又能童心未泯地和大家一起欢笑。 只是有时,她会独自一人爬到悬崖峭壁上,望着澎湃的朝霞,望着滔天的海浪。那时她总是抿紧嘴唇,挺直背脊,仿佛整个世界对她而言是一张天罗地网,要她随时准备挣脱,准备迎战,甚至准备赴死。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我也只能把这当做她在自然造化之力面前,内心激荡带来的自然而然的反应。直到那一天,她露出了疯狂的神情,她直呼我为“黄老邪”,问我怎么会如此狭隘。 对于她的忤逆,我怒极而笑,但笑中确实有着几分嘲讽和释然:这才对!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她的本性,在我眼皮底下苦苦掩藏了两年,却越发深刻越发激烈的本性。 我心里略略觉得可惜。心里有一瞬间甚至希望,如果杀了若华的凶手真的是欧阳锋该有多好?那样索仇的过程会更加的酣畅淋漓,而面前这个毫无还手之力、任我宰割的人,让我觉得报仇也是索然无味。 于是我说,“只凭你,原也不消我动手。你去她坟前跪上三年,我便饶你一命。” 她拒绝了,并且又露出倔强的神色,那种宁为玉碎的疯狂神情,那种要与整个世界搏斗也在所不辞的神情。 那么没办法了,她必须死。 后来在阴错阳差之间,已经从我手中逃脱的她,又一次落在我手中。看见她油尽灯枯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就是应有的结局:好,我便放你自生自灭。 至于我那刚刚认下的徒孙,既然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背弃师门,那么,就让他眼睁睁看着她生命燃尽却无能为力。那种痛我只需体会过一次,便知那是普天之下最为痛心彻骨之事。 自作孽不可活,又何必需我动手? 只是我想不到,我的蓉儿命中也一样坎坷。她爱的人有着婚约,她因为受伤奄奄一息,直到了段皇爷那里才得到医治,又因为怀璧其罪,被老毒物擒获,逃脱后又被追索了几千里路。 幸而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我的蓉儿陪在心爱的人身边,成家立业,镇守一方。我时常会去到襄阳城,看着我的蓉儿同傻女婿一起,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只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去远远看一眼,连寒暄也全部省却。 至于更远的北方,则是能免则免于踏步的伤心地。北方中原落入他手,几百年间似已成定局,任凭谁也无力扭转。 与蓉儿比较起来,其余人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流落于茫茫天地间,连消息也不常听到。 唯有一次,我无意间去到一座府邸,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她从堆满了案卷的桌前抬起头,露出微微惊诧的神情,与二十年前在岛上钻研医术时一般无二。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带着一丝戒备和一丝好奇,对我说,“先生,许久不见。” 此情此境,确实勾起几分旧日之情。那时还有天真可爱的孩童绕膝,他们前一刻还在为功课落后而战战兢兢,片刻后就重又玩笑打闹、上房揭瓦。又一恍惚间,我又想起更久之前,我收下的第一批弟子们,也曾那样无忧无虑,此时也同样烟消云散。 但我却冷冷回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旧情可叙。” 说完之后,我纵身离开。她没了武功,自然觉察不到我一闪而过的杀气,而我没有下手的原因,却并非顾虑他人,也并非为了遵守多年前的那句,“我放你自生自灭”。 最后我还是回到襄阳,去找我的蓉儿,忍受郭大侠府上聒噪的迎接。我想起许多年前,蓉儿慢慢长大,却负气间离家而去,又想起郭靖来岛求亲,被我丢在沙滩,赶上那艘必死的华船。 曾经有人,让我不惜一切呵护她长大,最后却只能看她渐渐远去;曾经有人,让我厌憎至极,欲除之而后快却终于接受;曾经有人,我不闻不问,却总被人算作门下;曾经有人,让我想要毙于掌下,可阴错阳差间,总也无心下手。 而此时,他们都还意气风发,做着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 我黄药师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阎王索命,不怕小鬼追魂。可如今,终究是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是指定番外,而且最后还是拿第一人称写了我们惊才绝艳的黄岛主,哇卡卡卡,来咬我啊! 后面是最后一个番外,讲讲男女主角的生活吧~~等我把附赠的一百问弄好时再一并发,辛苦大家久等了…… 100 番外:与子偕老 故事结束了,我却还活着。 原来再怎么折腾,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辉煌的戎马生涯终于到了尽头,征服了无数敌人无数土地的他,最终还是被皱纹和衰老征服,饮酒的节制与生活的规律只能帮他延缓了死神的降临,依旧不敌早年的饥寒伤痛给躯体留下的隐患。 病榻之上,他召来了幼子托雷,还有曾经的金刀驸马郭靖。 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何,只听他对郭靖和托雷说,你们须得始终和好,千万别自相残杀。又说,他每次想起与札木合的结义之情,常常终夜难以合眼。 而后,郭靖和黄蓉离开了,而故事中得不到爱情的蒙古小公主,依旧还是孤身一人远走西域。 我想也许这就是角色设定了,无法与之抗衡的角色设定。我时常羡慕故事中的人,可以为了爱不顾一切,可我却很难投入,总是因害怕而踌躇不前,怕奋不顾身的结果是飞蛾扑火,怕得到的爱与幸福是水月镜花。 幸好,人生还长,总有很多风景可以看,很多故事可以听,可以思索过故事落幕以后,人们该如何生活。我暂居的庄园在一片绿洲上,背后的雪山晶莹,面前的湖泊深邃,炽热的阳光中尘埃飞舞得缓慢,不知名植物的绿荫覆盖了午间小憩的人影,一切都静默如一幅美不胜收的油画。席卷了半个欧亚大6的战争似乎都与此地无关,唯有登上山顶,远远看见大路上往来的烟尘时,才让桃源般的隐居之地涂上一抹硝烟。 曾经会让我焦躁不安的独居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枯燥无味,因为我心中还有一丝期待,也有许多需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前行的工作。 我所在的这片历经血与火的土地,迎来送往了不知多少霸主枭雄,曾经的波斯帝王大流士,马其顿皇帝亚历山大,匈奴之王阿提拉,还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同这些大帝国的历史轨迹一样,我的家族已经开始露出分崩离析的迹象,这是任何一个不可一世的军事帝国的宿命,没人能够维持住横跨欧亚的巨大疆域,大多都在顶梁柱死后的一两代人里,就陷入内讧与分裂。 上天似乎总在嘲弄我,我不喜欢性命被人捏在手里,但总要担惊受怕,我想学成绝顶武功,最后落得一身空空,我想要回家,结果家分崩离析。 但此时,我已经决心要担负起我的身份和地位。我早就知道,这世界要远远比四本纸书来的丰富!这故事的走向,本来就只有我自己才说了算!是宫斗还是武侠,是争霸还是言情,全都在我一念之差!我的理想国啊,我在这世间找不到你,那么我就来创造你,即便老死的一天也未能竣工,我也要在地下看着你继续。 或许我做不了太多,无法逆天而行,无法改变历史的全貌,无法带来变革的福音,但我所能做的,已经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多。我有许多的倚仗,我的血缘,我是成吉思汗的嫡女,我曾得御口亲封将是南方土地的主人,我还有当年行医祈福的名头,直至如今,我也依旧是帝国最为人敬仰的大萨满。 就算一身武艺废掉又如何?我本就不需要去争夺江湖上的名号,离开江湖后,我才知道自己能够看得更远。更何况,江湖上的几年,能够让我还多一层倚仗。 我可以教出不逊于我当年的徒弟,我的侍卫只需要些许点拨,就能武艺大进,还有我可爱的小师妹,她如今的功夫几乎无人能敌,有她陪在我身边,自然再也不需惧怕各方的刺杀。 莫愁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喜欢拘束,自从离开古墓后,她性格也越发地活泼。她有时会笑嘻嘻地跟我说,“师姐,你说我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比姐夫差的男人呀。” 虽说此时我人在西域,与他几年未见,但我并没否认她的“姐夫”之称。“莫愁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武功好,这世上不可能所有的好都让你赢去了。所以你男人永远不可能比我的好,你姐夫已经是天下第一好了,师姐我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祝福你能找个天下第二好的男人了。” 莫愁当年替我在古墓外骗他走,她不明白为什么,有时会纠缠着我询问,有时又自作聪明地做出各种啼笑皆非的猜测。我对她的猜测通常是不置可否,有的时候,当答案在自己心头便是模糊的幻影时,确实很难评判。 当年我以为这是一个漫长的噩梦,不过至少还有一件让人安心的事,那就是遇见了他。可惜一切都没有如同我的预料,变得如此麻烦:无法控制,无法利用,无法依附,无法屈从,无法防备,无法算计。 最后我像个胆小鬼一样远走高飞,只敢在千山万水之外,听那些有意无意间打探来的消息。 从任何立场来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欺骗,杀师,灭国,一桩一桩压在心头。可我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我对自己说:如果他还在我走后继续找我、等我,那么我就鼓起勇气一次,面对未知的险途。 有时我会做梦,那梦境如此真实,宛如庄生化蝶。我梦见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我在梦中梦见自己的穿越,梦醒了,我还在学校里跟好友吃吃喝喝,给妈妈打电话撒撒娇,抄抄作业,考试开开夜车。 不需醒来,我也知那不过是无望中一场痴梦,痴望自己不曾离开家,也愈发害怕梦醒之后我还要在这荒唐时空继续飘零;又或许我确实是在现世里从这一场大梦中醒来,可须臾清醒后,躺回枕上又糊里糊涂的入了梦,一梦百年,再不得醒来;或许这我以为的穿越才是真实,那二十年的现世生活才是大梦一场,是一片不知何处而来的记忆碎片。 恍惚笼统的梦境里,唯有一次让我记得十分清晰分明。那次我梦见他放弃了寻找我,留在南宋做另一个郭大侠,跟穆念慈结婚,我梦见我站在婚礼门外,看着那红盖头的新娘跟他手挽着手,听见我问他是否还爱我。 梦里我等不到答案,只等到了惊醒一刻的冷汗涔涔。那个梦是如此地清晰真实,于是,我决定再也不把自己置于等待宣判的位置上。当初我不敢面对而逃走,现在就要负责任地把一切归位,我要安排好一切,让他安心地回到我身边,也让我能再无负罪地接受。 我安排了很多人传递消息,幸好他还在找我,四处打探我的消息,这让我下定最后的决心。接下来,我又找到了丐帮那个曾在书里当了叛徒,如今却还没有机会做坏人的长老,果然他是那么容易买通。最后,我散布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直到足以逼迫武林人士召开大会,意外之外的是,那大会居然如同书中十几年后一样,就在6家新建的庄子召开。 既然在边境上,一切就更为轻松了。武林大会需要准备很多,我也一样,无论身上的烟火毒药,还是沿途接应的人手,护送的兵马。 所谓的阴谋诡计在骤然出现在人前时,或许还会让人惊讶,但若是从最初一点点的铺垫处安排着手,却很有几丝乏味。布局需要的并非惊才绝艳的智慧,只需要足够的人手,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有了这些,但凡一个脑筋清楚的人,也都能安排出一场好戏。 更何况,我知道结局肯定是胜利,因为我唯一的目的只是要他回到我身边,而我知道他会的。他不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茫茫世间无人倾诉,不忍心留我在倾轧权谋中独木难支,他终究还是会来找我。 这让我觉得我是个阴险的坏人。这也是人生头一次,有恃无恐地利用别人的喜欢。 可我确实很需要他,我有一条路要走,路途艰险,我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并且只能是那特定的一人。 如若不然,我只能一个人去走。 阿萨辛的鹫巢前,他说,“我知道,我也不会再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最后一次。” 是的,这是最后一次。若不能留,便分道扬镳,若不肯走,便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