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甘罗》 第一章:我是甘罗 “喂,你们看了今天凌晨的世界杯么,德国队加时赛绝杀,好炫酷,怎么样?该你们几个请我吃一星期的肯德基了。”甘琳书包朝凳子上一甩,就掏出可乐喝了两口,一脸兴奋地说着。 一旁的几个小伙伴就不那么高兴了,打赌输了,就得请甘琳吃一个星期的肯德基,何胖子一直挺支持阿根廷的,梅西一直是他的偶像。 听到甘琳说的话,三口并做一口,飞快地吞下手里的汉堡,嘴角还残留着一小片红辣椒。“还不是那个格策运气好。” 甘琳一脸得意:“看来我运气也好的很,有些人要请我吃一个星期的肯德基,哈哈。” 几个小伙伴愿赌服输,也不多说什么。大家闲聊一阵,何胖子冒了一句:“对了,今天要和三班踢场比赛,大家都加把劲啊。” “三班那么菜,怕啥子嘛,看我今天再来个帽子戏法,哈哈。”甘琳自信地笑了起来。 踢完比赛,帽子戏法没表演成,还被三班踢了个4比0,看来今天幸运女神眷顾了德国队,但是把甘琳给忘记了。 甘琳球技精湛,体力又好,只是因为大半夜看世界杯,都没怎么睡觉,状态不咋好,好在小伙伴们友谊深厚,也没有责怪他。 上课铃响了,甘琳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课也听不进去,昨天没休息好,今天踢球那么累,结果还输得这么难看,真是身心俱疲,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上一阵疼痛,惊醒了甘琳,“我靠,干什么啊,我就是打瞌睡,又没有影响其他同学。” 甘琳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师,“咦?老师,你弄的什么发型,这么非主流,帽子也不错,哪里买的?” 又是一顿戒尺打在甘琳背上,:“午时三刻让你们午休半个时辰,下午才有精神念书,结果你们跑去踢蹴鞠,现在知道打瞌睡了?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现在罚你去旁边站两个时辰,把今天学的文章倒背如流才能吃饭。“先生怒目而视,指着旁边的一处空地。 甘琳撑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心里嘀咕着,罚站就罚站吧,反正也站惯了,不过老师怎么今天造型变得这么非主流,连说话也怪里怪气的。 平时甘琳也看了不少电影电视和小说,穿越的戏码是烂大街的纯在了,实在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按照他一贯的看法,那也只是些胡拉乱扯而已,没有一点科学根据,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翻开手上的书本,不对,已经不是书本了,竟然是竹简!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字都不认识。” 甘琳心惊肉跳,左顾右盼,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摸摸了口袋,手机钱包也没了,连衣服都变得不一样了。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甘琳脑子飞快运转,好在甘琳还上过几年历史课,突然想起来:“哎呀,这些字怎么跟那个大秦小篆一模一样,莫非我现在穿越到了战国时期来了?!” 甘琳是又惊又怕,这人生地不熟的,现在自己穿越过来,变成谁了也不知道,假装在认真背书的样子,其实心里是慌得要命。 一群学生在先生带领下,读得是摇头晃脑,甚是有趣。 甘琳本来是很慌乱的,奈何他乐天的性格,从来没见过这么读书的,实在忍俊不禁,便不由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先生和一群学生读得颇为认真,一旁的甘琳这么一笑,又把先生给惹着了。 “甘罗,过来,这才过了半个时辰就背熟了?”先生一板正经地看着甘琳。 “他叫我甘罗,难道我现在的名字叫甘罗?我居然成了十二拜相的神童甘罗,哈哈。”内心一阵狂喜。甘琳平时虽然读书不大认真,不过对于自家姓氏的名人还是比较了解,这甘姓本来就少见,甘罗又是历史名人,他当然知道了。 甘琳看见现在这情形,知道甘罗,也就是他自己现在还没有成为大秦上卿,还只是个在私塾念书的学生而已,只得毕恭毕敬地走到先生那去。 “你把今天教的两篇文章背给我听听。”先生厉声说到。 甘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知道今天教得是哪两篇文章,就算知道了,现在叫他背也是背不出来。 一脸通红,半天硬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先生更加发怒:“你现在去把关雎和蒹葭给我朗读一百遍,直到你会背为止,否则不准回家!” “老师,老师,我会背。”这关雎和蒹葭都是中学必修课文,平时语文老师都逼着抄写背诵,甘琳在强压之下,也是记得很熟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通背诵之后,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甘罗果真聪明,就是玩心太大,若能用心念书,必是国之栋梁。好,既然你会背了,就回到位置上坐下吧。” 甘琳总算松了一口气,要是被罚站两个时辰,那可累得不轻,不过这两篇文章这么短,不会背才不正常,现在居然说我聪明。看着旁边的一群学生读得摇头晃脑的,读了好多遍,先生才开始讲这两篇文章的意思。 原来这老先生还没开始讲解文章,我就会背诵了,他肯定以为我自己就能理解这文章的意思,所以觉得我聪明。”想到这里,甘罗内心一阵窃喜。 感觉熬了好久的样子,总算是熬下课了。 刚一下课,几个小朋友就过来找甘琳:“甘罗,踢蹴鞠去。” 这蹴鞠就是足球的起源,甘琳当然知道,刚穿越过来,也得认识认识几个朋友,熟悉一下环境才好,便一口答应了。 甘琳入场没多久,就成了孩子王,带着一群小伙伴在球场上驰骋,玩得是不亦乐乎。这些小伙伴球技可没有甘琳好,玩了一阵之后,大家都对甘琳的蹴鞠技艺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跟他请教技巧。 甘琳洋洋得意地说到:“你们这算是问对人了,我的球技那可不是吹的。”看来他已经从被三班4比0血洗的阴影中跳了出来。 甘琳认真地教他们:“首先呢,我们要认识到,我们的脚有几个部位,脚尖,脚背,后跟,足弓,足底。推球一般用足弓,虽然球速慢但是最准确。射门的时候可以用外脚背,力量大,但方向难把握,适合远射或抽射。如果用内脚背,力量稍微弱一点,但是方向相对好掌握,适合搓弧线球。还有就是......” 甘琳这些专业的踢球技巧,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所以他的这一番话,这群小伙伴听得是如痴如醉,感觉甘琳简直厉害得不得了。 玩了好一阵,大家都玩累了,天色渐黑,才愿意回家去。 这时候甘琳犯难了,我家在哪?这个问题犹如晴天霹雳,实在是让甘琳头痛欲裂。 小伙伴们渐行渐远,甘琳急中生智,对着他们叫到:“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我家吃饭怎么样,我到时候还可以多教你们一些蹴鞠的技巧哦。” 听到甘琳愿意请他们去吃饭,还可以教他们蹴鞠的技巧,小伙伴们真是求之不得。 甘琳又说:“我们来赛跑,看谁先跑到我家门口就算谁赢,明天我就单独传授我的蹴鞠独门秘籍。” 一群小孩天性贪玩,那个时代本来玩的事物就不多,听到有蹴鞠独门秘籍,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向甘罗家里跑去。 甘琳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夸自己两句了,于是只管跟在他们身后,便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终于,来到了甘罗家的门前,或者说,就是他甘琳家的门前。 甘琳长吁一口气,心里想到:“好吧,现在我是甘罗,我是甘罗,我是甘罗,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心中默念之后,便向自己家里走去。 第二章:相国少庶子(1) 和一群小伙伴一起走进家里,甘罗显得比他们还拘束。毕竟第一次回到自己家里,感觉多少有点不适应。 东张西望一阵过后,大概熟悉了自家的环境,院落倒还是挺大的,房间也够多,看来甘罗家在这一带应该算是个名门望族。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家,不过刚穿越过来,第一次进入家门,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名字,这可如何是好,便一直站在院内,迟疑不前。 里面一个俊俏书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甘罗招手:“甘罗啊,今天在先生那里学的怎么样?” 甘罗虽然在二十一世纪成绩不咋样,不过脑子还是很机灵的,这人大概三十岁不到,自己现在的年龄应该是十一二岁,古时候结婚早,想来这人应该就是甘罗的爸爸。 “爸...”这个字在这个年代叫出来,违和感爆棚。甘罗也反应过来了,转而喊道:“爹,我今天表现很好,先生还夸我聪明。” 虽然现在不知道爹的名字,不过这‘爹’的称呼总是没错的。 身后的小伙伴们也帮他说话:“对对对,甘罗今天在学校里背文章可厉害了。” “你娘备好了饭菜,就等你回来。”甘罗爹投来赞许的眼神,一脸微笑。 甘罗的娘看到自己孩子回来了,高兴地走过来:“儿子,今天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鸡。” 甘罗平时就爱吃肯德基的炸鸡翅,炸鸡腿,鸡排饭之类的,总之就是喜欢吃鸡,心中暗想:“想不到两千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好这口,不错不错。” 本来就玩了好一阵蹴鞠,又是跑着回来的,又累又饿,一听到这水煮鸡,顿时垂涎欲滴。甘罗身后的小伙伴可没有甘罗家有钱,在那个年代,这水煮鸡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好想进去吃几口。 看到甘罗身后有几个小伙伴,又说:“儿子还带了几个小客人来啊,我再去厨房里做几个菜,你们先去吃着。” 甘罗和几个小伙伴都饿得不行,便在桌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吃得正欢呢,甘罗爹一句话差点把甘罗口里的饭给吓喷出来。 “甘罗啊,明天要去见相国大人,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甘罗爹说到。 甘罗硬生生地把口里的饭给咽了下去,问到:“是不是那个吕不韦?” “放肆!相国大人与你爷爷是故交,乃是你的长辈,你竟敢直呼其名!”甘罗爹一脸愤懑。 许是刚才没回过神来,忘了自己现在是十一二岁的小辈身份。 甘罗耷拉着脑袋,急忙回到:“我知错了,爹。” “明天在相国大人面前不许这么无礼,早些吃完饭回房休息,明天才好应对。”甘罗爹一口命令的语气。 吃完晚饭,送走了小伙伴们,自己便回到床上,无奈翻来覆去,仍旧无法入眠。 “我才刚穿越过来,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见到相国大人不得出尽洋相么。”思来想去,心中是焦虑难安。 想了好一阵,只得安慰自己:“多想无益,看我明天巧嘴滑舌能不能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甘罗爹就在门外喊道:“快些起床,整理着装,准备去见相国大人。” 一番整理,吃完早饭,便随父亲去县衙见相国大人了。 只见县太爷屈身立在一旁,一副谄媚相,对那正襟危坐的相国大人说到;“相国大人,这两位就是甘茂之孙甘罗,和甘茂之子甘秀。” 吕不韦浓眉大眼,虎颔虬须,确乃富贵之相,他盯着台下两人说到:“甘秀我是见过的,甘罗倒是第一次见。” 接着对甘罗说到:“小甘罗,听说你自幼聪明过人,又是名门之后,今天我来考考你,是不是名副其实。” 甘罗心中一紧:“这吕不韦也真是开门见山啊,不过我要当上大秦上卿,多半还得借助他的力量,来吧,好歹我也是受过二十一世纪良好教育的人。” 甘罗鞠躬致意:“请相国大人指教。” 吕不韦笑道:“神童甘罗盛名在外,书本知识自是难不倒你,不妨今天来考考你天下大势,如何?” 不考书本知识,甘罗当然求之不得了,悬着的心可算放下,“甘罗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不韦问到:“纵横之术,你可知道?” 这鬼谷纵横史书上记载颇多,看过之类的电视电影,学过历史的人都会知道,甘罗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小学的《两小儿辩日》开始,甘罗也算是学过不少文言文了,一番思绪过后,便开始“之乎者也”起来。 甘罗嘴角一扬,便自信地开始长篇大论。 “苏秦师从鬼谷,学成之后,游说六国,以六国之合纵,合力抗秦,兼配六国相印,使我大秦十五年无出函谷,实乃奇谋。” 吕不韦又问:“那之后呢?” 甘罗徐徐踱步,接着说到:“然则既有合纵,必有连横。昔年慧王拜张仪为相,又使张仪游说六国,张仪之巧辩,更甚苏秦,使天下合纵抗秦之势,转为连横亲秦之势,继而化解我大秦之危。” 吕不韦拍手叫好:“不错不错,甘罗小小年纪,竟知此等天下大势。我再问你,士农工商,此四者,你如何看待?” “还好上语文课学了点东西,平时陪老爸看点新闻,听老爸侃侃而谈的时候也不少,谈点这些东西,也不至于胸无点墨,哈哈,”想到这些,甘罗倒也成竹在胸。 甘罗答到:“士者,助君王管理天下,护百姓保家卫国,乃是国之利器,士强,进则图谋天下,退则安保太平,士弱,家国则如砧上鱼肉尔。然而清明取士,是为上策,若吏治不清,国家反为其害,是故清明吏治为头等国是” 甘秀听到自己儿子的这番话,也是十分赞赏,颇为自豪,不住的点头表示认可。 “那‘农’呢?”吕不韦问。 “农者,国家之根本,一衣一食,皆出自农,天下之人衣食父母矣。自三皇五帝,中原大地皆是以农为本,农者,国民十之有九,所谓天子,乃天下之子,则为天下万千农者之子,自当重农,国家尚可强盛不衰。” 听到这番话,一旁的县太爷可发怒了:“好放肆的小儿,什么天下之子,万千农者之子,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此等犯上忤逆之辈,来人呐,给我拉下去杖责三十。” 第三章:相国少庶子(2) 甘秀听到甘罗这么说话,也是捏了一把汗,急忙替甘罗说话:“大人,犬子年幼,口无遮拦,望大人见谅。” 甘罗虽心中不服,却也不敢明说,只是心中抱怨:“真是一群迂腐的古人,我们那个时代这些言论满大街都是,也没见哪个公安局的来查水表。” 旁边的衙差正要上前,准备将甘罗拿下,吕不韦却叫到:“且慢。” “童言无忌,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既是相国大人开口,衙差们自然退下。 吕不韦微笑着对甘罗说到:“此番言论虽有些道理,但是天地君亲师,切不可乱了尊卑啊。甘罗,你不要紧张,继续说下去” 整理整理思绪,甘罗又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 “所谓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工者乃是根本,一国之器具,皆出于工,将士纵强,然无利器,何以取胜,国土纵广,然无坚城,危如累卵,是故工艺之高低,关系一国之强盛。” 吕不韦又是拍手叫好:“想当年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正是凭借‘工’的强大才化解了宋国的危机,说的真好!果真是神童,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 一旁的衙差也议论纷纷:“想不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都有这般见识。” “那排在最后的商呢,你怎么看?”吕不韦又问。 提到这个商字,甘罗最先想到的,不是别的,是一代伟人邓老。 新中国自邓老执政开始,改革开放三十年,摒弃了所谓的商人就是资产阶级,剥削劳苦工农的顽固守旧思想,才得以飞速发展,想到这里,甘罗自然感触颇多。 甘罗说到:“商者,士农工商之末,国之强盛却与其息息相关。为商之人,互通天下之有无,一潭死水亦可欣欣向荣。先贤管仲,商者出身,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助齐桓公称霸天下,正可体现商者之智。” 吕不韦问到:“可商人投机取巧,为一己私利,巧取百姓财富,若因此人人经商,天下岂不大乱,你又如何看待。” 甘罗答到:“商人虽投机取巧,赚得财富,可并非百姓之财富,试想一介平民,若要取自己所需,却无渠道,正可体现商之作用,商者虽牟利,却使千万百姓能各取所需,此乃双赢。再者,为商者所虑颇多,需靠智慧与胆量,并非人人皆可经商。” 吕不韦也是商人出身,听到甘罗这番话,为商人正名,十分高兴,笑容满面:“神童甘罗,名副其实,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到这番言论,连我也深受启发啊。” 甘罗听到吕不韦这么称赞他,内心狂喜:“嘿嘿,想不到我这么一吹,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甘罗一脸得意的谢到:“多谢相国大人称赞。” 一旁的甘秀怕甘罗得意忘形了,忙说到:“犬子一番谬论,能得到相国大人的高赞,实乃犬子之福啊。” 甘罗听到“谬论”二字,心里是大大的不服:“我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些文绉绉的话来,帮你长脸了,还说我是谬论,哼。” 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发作,仍是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吕不韦挥挥手:“诶,怎么能是谬论呢,甘罗一番话可算是金玉良言,我也是受益良多啊。” 甘罗毕竟年少,听到吕不韦都这么说了,自己就更是自信了,说到:“甘罗答应过相国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一定会认真回到相国大人的问题的。” 吕不韦进过今天这番交谈,心中是十分喜爱甘罗,便一脸笑容地对甘罗说到:“小甘罗,可愿意来相府当我的少庶子啊?。” 少、庶、子! 这三个字甘罗从来没听说过,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甘罗扣了扣脑勺,心想:“少,是小,年轻的意思;庶子,嫡子?那些古装剧历史剧里面好像说庶子就是小老婆,侧房所生的儿子,难道吕不韦让我去当他侧房小老婆的小儿子,我堂堂神童甘罗怎么能当别人的少庶子呢,这可万万不行。” 甘罗想到这里,一脸尴尬,急着说到:“我是我爹的儿子,我才不要当你小老婆的儿子呢。” “哈哈哈哈,小甘罗,可真是天真烂漫啊。”吕不韦几声大笑,连周围的县老爷和衙差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到大家笑得这么欢,甘罗就更尴尬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那里埋着头,无奈的扣着脑勺。 除了甘罗,唯一没笑的,就是甘秀了。 甘秀看到儿子这么无礼,急忙呵斥:“少庶子是年纪小的家臣,不是什么小老婆的儿子,相国大人让你去相府当少庶子,是天大的荣幸!” 甘罗心中恍然大悟:“看来吕不韦很看得起我,我离大秦上卿也就近了一步,哈哈。”急忙点头:“好的好的,多谢相国大人。” 吕不韦见到甘罗答应了,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县太爷看到这个情形,也跟着祝贺:“得此神童为少庶子,真是恭喜相国贺喜相国。” 辞别了父母,几天过后,甘罗便来到了秦国都城,咸阳。 秦国是战国七雄最强大的国家,咸阳又是秦国的都城,虽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可却比前两天呆的下蔡乡繁华多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茶寮饭馆的谈论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吕不韦一行车马护卫刚入咸阳城门不久,前面一人便拦住去路:“嫪毐有重大事情,求见相国大人。” 甘罗听到“嫪毐”二字,顿时便从轿内探出头来张望,心中好奇:“我靠,刚来咸阳,就遇到人称大秦第一猛男,传说中的‘十八厘米’嫪毐,我可得好好看下这猛男长啥样子。” 只见那人国字脸,剑眉凤眼,虽是络腮胡子,不过看起来却是英气十足。“怪不得秦始皇的老妈赵姬跟他有一腿,不对,以嫪毐的‘功力’,怕是得有好多好多腿了。”想到这里,甘罗捂着嘴偷笑起来。 其实嫪毐现在还没有进宫,他只是吕不韦门下的舍人,也就是吕不韦的门客,混饭吃,帮做事情的那种。 吕不韦推开轿帘,走下轿子,便跟嫪毐窃窃私语起来。 第四章:大秦第一猛男(1) 嫪毐低声说到:“相国大人,最近我的药生意有点下滑,怕是名气传不到宫里去,坏了大人的计划,大人可得赶紧帮我想个办法。” 原来吕不韦与赵姬私通多年,然而赵姬现在三十几岁,吕不韦却是日渐老矣。 所谓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赵姬又是后宫之主,后官满是太监,何处寻欢?只有吕不韦身为相国,可自由行走于后宫,方便跟赵姬私通。 但想来吕不韦年事已高,已经渐渐不能满足赵姬的纠缠,便找来这个“大秦第一猛男”嫪毐。 这药是什么药呢,据传,嫪毐原是一市井无赖,后得一偏方,试用奇效,“老二”粗大无比,床笫之事甚为刚猛,至此开始了药贩生涯,后来便成为了相府中一个门客。 吕不韦捋了捋胡子,思虑片刻,低声说到:“你平日在大街上贩卖,遇到的大多是布衣,家中又只有一个老婆,你那药想必人家也不是很需要。这样吧,我想办法把你弄到哪个大官府中去表演一次,太后在各个大官府中埋有眼线,自然而然就能传到宫中去了。” 嫪毐听到吕不韦这么说,算是放下心来:“多谢大人相助,嫪毐先行退下。” 吕不韦回到轿内,便与甘罗一同回到了相国府内。 甘罗刚一到府中,周围的家丁、女婢、门客均是一脸奇怪的表情,搞得甘罗也是尴尬得很。 “听说吕不韦年轻时候也算是个风流书生,又是经商的,四处走南闯北,不会这些人把我当成了他在外地的私生子了吧。”甘罗心中这么一想,身处这些异样眼光之中,脸便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吕不韦也注意到了大家怪异的目光,甘罗一脸通红的情形,厉声说到:“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神童甘罗,我将其接入府中为少庶子,尊为客卿,你们不得怠慢。” “哦,原来这个小娃娃就是神童甘罗啊,长得还挺可爱的。”一旁的女婢议论到。 “能被相国大人接入府中为少庶子,还尊为客卿,看来本事不小哇。”一旁的家丁也在议论。 唯一一类人没有对甘罗投来赞赏和欢迎目光的人,便是相府中的那群吃吕不韦闲饭,但是帮吕不韦干不了啥事的门客了。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屁事不懂,能帮相国大人干什么,我们跟了相国这么多年,都还只是舍人,他凭什么被尊为客卿。”不少门客投来鄙夷的目光。 甘罗也注意到了这些,内心嘀咕:“凭什么,凭我神童甘罗来自两千两百年以后,虽然比你们小,但比你们懂的事情那就多了去了。” 甘罗眉间一挑,嘴角一扬,“哼”了一下,便跟着吕不韦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吕不韦派家中下人为甘罗专门安排好了房间,甘罗便进去休息了。 嫪毐进宫的事情刻不容缓,一来可以满足赵姬的私欲,解脱自己;二来还可以在太后身边培养一个亲信。吕不韦得加紧把这事办好。 吕不韦左思右想,正不知把嫪毐带去那个大官府中,犹疑未决间,外面下人通告:“启禀相国大人,廷尉李斯听说大人喜得神童甘罗为少庶子,想请大人带着甘罗去廷尉府做客。” 现在的李斯还不是丞相,而是主管审判和司法的廷尉,但官职也是位列九卿,拿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个副国级长官,官职当然也不小了。 到了辰时,吕不韦便带着甘罗来到了李斯府中,随行的当然还有几个侍卫和嫪毐了。 历史上,李斯在秦国的重要性可是举足轻重,甘罗当然知道李斯这个人。 “这个廷尉大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斯,我可得好好表现。”甘罗现在为了当然大秦上卿,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斯刚一见到甘罗,见到甘罗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便啧啧称奇:“如此小儿,竟得相国大人垂青,想来当真聪明绝顶,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席间一番交谈,甘罗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讲些什么吏治啊,兵法啊之类的,换到现代来说,就是法律和军事。 虽然甘罗也只是靠他平时看的新闻、历史剧所知道的东西,和自己十七八年积累的常识来回答,不过古时候嘛,毕竟眼光见识,信息渠道都不如现代人,甘罗的一番言论,自然又是博得了大家的赞赏。 不过吕不韦可没有忘记此行来的真正目的,便对李斯说到:“李大人,听说最近你又纳了一个如花美眷做小妾,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哈哈。” 李斯摆了摆手:“吕大人折煞我也,小妾倒是纳了一个,如花美眷可真是当不得。” 吕不韦笑了笑:“李大人不惑之年,虽有此艳福,只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吧?” “吕大人何出此言?”李斯一脸惊讶。 吕不韦靠近李斯,手指在李斯头上轻轻一扯,便扯出一根白头发来。 “李大人,你看,白头发都长出来了,难道不是心有余力不足?”吕不韦笑道。 李斯也笑了起来:“吕大人莫要说我,你只比我大几岁,但如今已然是头发花白啊,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大笑。 片刻过后,吕不韦说到:“我门客之中,有个人,或许能帮大人解此尴尬哦,李大人想不想见见?” 反正席间闲聊,无甚要紧事情,李斯便答应下来:“还请吕大人请来相见。” 吕不韦便叫到:“嫪毐,把你的绝活亮出来给李大人看看。” 嫪毐走上前来:“启禀吕大人,李大人,在下的绝活怕是难登大雅,还请将屋内的小孩女眷请去,在下方可表演。” 李斯便右手一挥:“都下去吧。” 可是甘罗不也是小孩么,难道让甘罗也离开? “这大秦第一猛男的绝活我怎么能不看。”甘罗才不想错过一场好戏。 甘罗既然不愿意,便对吕不韦和李斯开了口:“两位大人,甘罗虽是孩童,但是神童之名,皆因见多识广,既然是绝活,我怎能不看,还请两位大人留我在此,一同观赏。” 既然甘罗想一起见识一下,吕不韦和李斯也不好拒绝,便留下甘罗一起观看嫪毐的绝活。 甘罗好奇心已经爆棚了,这大秦第一猛男的绝活到底是什么呢?甘罗早已翘首以盼。 第五章:大秦第一猛男(2) 嫪毐先叫李府下人帮忙,拿来一个桐木车轮,再拿出一根布条,将他的“老二”包裹严实,说到:“大人,请看嫪毐的绝活。” 只见嫪毐以阳ju为轴,穿入用桐木做的车轮中来回甩弄,并且在屋内狂奔而不坠。 (ps.这个情节并非凭空杜撰,《史记》之中确有记载)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都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有如此刚猛的阳ju,简直匪夷所思。 甘罗惊得是目瞪口呆,心想:“尼玛,好一个大秦第一猛男,这嫪毐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怕是什么加藤鹰、清水健都得晾一边去了。” 嫪毐表演完了他的绝活,志得意满地对李斯说到:“大人,我的绝活可还厉害?” 李斯看到嫪毐这个绝活,先是惊诧万分,待回过神来,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想不到相国府门客三千,竟有这等奇人,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厉害,当真厉害!。” 吕不韦也大笑到:“怎么样,李大人,如此霸道的阳ju,皆因嫪毐有独门妙方,你可愿意试试?” 李斯答到:“既是吕大人推荐,我李斯岂会推辞。” 吕不韦又说到:“想来李大人今后于床笫之上,必是有心有力了,哈哈。” 接着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一阵大笑。 翌日,咸阳宫内。 赵姬受到线人传报:“启禀太后,昨日晌午十分,吕相国已回到咸阳,还带回来一个叫甘罗的孩子,当他的少庶子。” “就是现在被困在魏国,我大秦前任丞相甘茂的孙子,甘罗吗?”赵姬淡淡地问到。 线人答到:“正是。” “这不要紧,他吕不韦门客三千,并不奇怪。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赵姬又问。 线人答到:“昨日夜里,吕相国造访廷尉李斯。席间,吕相国命门客嫪毐表演了一个绝活...” 说到这里,线人不敢再说下去,毕竟在太后面前,说出些污秽之语,若是惹怒了太后,人头不保。 赵姬声音依旧平淡,只是表情严肃几分,不怒自威:“说下去。” 线人不敢不从,支支吾吾总算把事情讲完。 赵姬听完,冷笑两声,自言自语说到:“想不到他吕不韦府里还有这等怪人。” 赵姬之淫luan,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听到这些,加上吕不韦离开的这段日子,未行房事,难免心里寂寞难耐。 “你派人传话到相府,就说太后有事召见。”赵姬说到。 吕不韦来到后宫,与赵姬行完房事,无奈吕不韦年老力衰,赵姬意犹未尽。 “看你这花白头发,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赵姬一脸不满地说到。 吕不韦毕竟是个男人,虽然自己确实年老,但被自己的女人这么说,内心仍是不好受,只是坐在床边,并不言语。 “听说你府里有个叫嫪毐的,你要是有他一半能干...”赵姬冷冷说到。 吕不韦赵姬二人最终不欢而散,不过让吕不韦高兴的事情,便是嫪毐的事情已经传到太后耳朵里,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便是安排嫪毐进宫,好让嫪毐替他“照顾”老相好。 凭吕不韦的身份,伪造嫪毐已是太监的文书,自然不是难事,于是嫪毐只是拔掉胡子,便顺利的以一个假太监的身份,进宫服侍太后,而赵姬得此猛男,自然也不会暴露嫪毐是个假太监的事实。 眼下吕不韦总算是可以摆脱赵姬的纠缠,可是他却想不到,就是自己一手送进宫的嫪毐,将来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而这,都是后话了。 来到咸阳许多天了,甘罗一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大秦上卿,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才能。 这一日,甘罗又出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热闹的街市没有一样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趣,只是心不在焉的闲逛。 “哎,这咸阳虽大,可是都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在下蔡的话,还能找小伙伴们踢踢球,现在真是无聊死了。”甘罗无奈地自言自语。 话刚说完,呼啸一声,面前便飞来一个东西,沉沉地打在甘罗脸上。 甘罗脸上火辣辣的疼,看了一下落在地上的东西,竟然就是个鞠。 “哪个不长眼的乱踢球,这大街上玩什么蹴鞠!”甘罗捂着脸,愤愤地说到。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华丽,品相端正,看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抱歉,是我们在玩蹴鞠,不小心伤到了你,你没事吧。”少年颇有教养,礼貌地对甘罗道歉。 紧跟着过来的,也是几个十多岁的少年,不过衣着便朴素多了,想来便是这位公子家下人的孩子。 “公子,这大街又不是他家的,我们在这里蹴鞠怎么了,只怪他自己不小心,公子不必跟他道歉。”其中一个少年说到。 本来那个公子礼貌的道歉,甘罗也不那么生气了,现在被这么一说,怒火中烧,大声叫道:“你们在大街上玩蹴鞠伤到人了,还有理了是吗?” 那个公子正想赔不是,却被那几个小子抢先说到:“我们玩蹴鞠关你屁事,看你刚才走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他人怎么没被踢到呢。” 甘罗更加发火了,眉毛倒竖,怒目圆睁,正要想骂些脏话出来,心里突然想到:“这大庭广众的骂街也太失我的身份了,堂堂神童甘罗,相国少庶子,今后还有成为大秦上卿的人,可得注意点形象。” 甘罗奋力地平心静气,片刻后,斜着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冷笑两声:“这么烂的技术还要大街上蹴鞠,不伤到人才怪了,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跟你们计较。” 说完,便径直从那几人中间穿了过去,还狠狠地撞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 “你、你、你,那个谁,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竟敢这么放肆!快给我滚回来。”一个小子大声嚷道。 第六章:不踢不相识 甘罗并不理会,只是往前走去。 那几个小子见甘罗不理他们,便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肩膀。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少年说到。 “尼玛,真是没完没了了。”甘罗怒从中来。 甘罗忍无可忍,反手便是给那人一记拳头,可是等拳头出手了,甘罗却有点后怕了。 甘罗穿越过来没多久,许是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不是那个十七八岁、身强体壮的大少年了,这要是真打起来,哪会是这几个小子的对手。 那几个人见到甘罗动手,“好哇,这小子还敢动手打我。”便一拥而上,要揍甘罗一顿。 甘罗后退几步,正准备跑,那位公子却站出来呵斥住了那几个准备动手的少年。 “都给我住手。”公子厉声叫到。 于是那几个少年只得乖乖立在那里,并不敢出手。 那人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看来并不骄横,是个讲道理的人。 “抱歉,刚才是我们的错,还请原谅。”公子显得很有教养。 甘罗哼了一下:“知道就好。”回头便要离去。 “且慢。”公子一声叫喊,留住了甘罗的脚步。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甘罗冷冷问到。 “刚才你说我们蹴鞠技术很烂,那你的蹴鞠技术很好咯,要不我们来比比?” 毕竟年少气盛,公子虽然颇有礼貌,但是听到别人说自己蹴鞠技术烂,也是心里不服气的。 这句话简直正中下怀。 “两千多年前的小子想跟我比踢球,这不是找虐吗,正无聊着呢,就陪你们玩玩。” 于是乎甘罗嘴角一扬,说到:“来就来,谁怕谁啊。可是我可不想跟你们一样,在这大街上玩蹴鞠。” “没问题,去我们家大院玩。”公子说到。 甘罗一路跟着他们,便来到了公子府上。 府门两侧各站两名军士,门匾高高挂起,虽是篆体,甘罗却也能勉强认得。 “第一个字不认识,最后一个字当然是府了,而中间三个字是,大、将、军!”甘罗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也是吓了一跳。 “还好这个大将军府的公子是个讲理的人,不然我怕是要吃大亏了。” 来到大院内,便看到了一旁有个“球门”,只是比现代足球的球门小了差不多一半。 “来吧,我们一人当门将,另一人射门,每人三次机会,看谁进的球多,怎么样?”公子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微扬,言语之间,充满了自信。 甘罗心想:“就是点球大战嘛,看我不虐死你。” “主意不错,来吧!”甘罗也是信心十足。 先是甘罗射门,那位公子防守。 另外几个少年则是在一旁替他们的公子加油助威:“公子加油,公子加油...” 甘罗不屑地哼了一下:“就算是客场作战,我照虐不误!” 只见甘罗急速冲到球边,飞起左脚便要射门,那公子看准方向,便向左边扑去。 怎知甘罗是一个假动作,左脚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紧跟着便是右脚一下轻推,轻松将球推进球门。 “这小子技术不赖啊。”一旁的“拉拉队员”议论到。 “没事,他就进了一球,公子多的是机会。”几名少年信心依旧不减。 这一球之后,公子便知道甘罗球技确实不错,于是更加仔细地盯着甘罗的每一个动作。 可谁知道,甘罗接下来的一记吊射,又让公子失了一球。 本来那球的轨迹是直奔球门上方而去,他也及时做出了反应,可球在门前划过最高点,急转直下,竟从他的胯下钻入球门。 第三球,甘罗又是一记抽射,皮球划过一道弧线,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再次钻进了球门,公子是防不胜防。 一群人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会玩蹴鞠的,已是哑口无言。 换成那位公子射门,甘罗防守了。 甘罗连进三球,自是信心百倍,一脸轻松的准备迎接那位公子的射门。 虽然公子连失三球,可是旁边的几个少年和公子本人丝毫没有气馁,一点没有要输的样子,公子脸上依然挂着自信的笑容。 没有任何假动作,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一记劲射,一记力大无比的劲射。 甘罗在现代的时候,从小踢足球,踢了十来年,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强大的射门。 球的路线甘罗并不需要预判,只是一记简单的直射,球不出意外的落在了甘罗的手里。 然而,球身触及甘罗双手的一刹那,甘罗已经知道,这球,守不住了! 球身瞬间从甘罗手中挣出,猛如恶虎,直扑胸口。 然而胸膛依旧挡不住,那球,仿佛是拽着甘罗,一起奔进了球门。 “好球!好球!公子好厉害!”一旁的几个少年欢呼到。 甘罗艰难地爬起来,咳嗽了两声:“好厉害的射门,好强大的脚力,我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甘罗毕竟还比公子年少几岁,公子又是讲理之人,知道自己以大欺小,以蛮力取胜,有点胜之不武。 公子见到甘罗表情略显痛苦,急忙过去把甘罗扶起来。 “你没事吧,怪我用力太大了,你没受伤吧。”公子关切地问到。 “没事没事,等我缓缓就好了。”甘罗微微摇头。 “这场比赛是你赢了,恭喜你。”公子语气诚恳,破有风度。 甘罗急忙摆手,又是两声咳嗽,说到:“不,不,是你赢了,真要在球场上遇到你,以你的脚力,怕是没有什么人能阻挡你的射门了。” “不过,你的球技也太厉害了,虽然你年纪小,不过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你这么厉害的高手。好吧,我们都赢了!” 说完,公子便拍了拍甘罗的肩膀。 “我们交个朋友吧,怎么样?”公子笑了起来。 甘罗来到咸阳,也很想多交点朋友,这位公子人品又不错,甘罗自然求之不得。 甘罗也拍了拍那公子的肩膀,笑着说到:“你好,我叫甘罗。” 那位公子回了一句:“你好,我叫蒙恬。” 第七章:蒙氏兄弟 “什么,你就是秦国大将军蒙恬?”甘罗听到“蒙恬”两个字,惊得脱口而出。 蒙恬一脸疑惑地看着甘罗,说到:“我?大将军?” 转而笑到:“不是不是,我现在还只有十五岁,怎么会是大将军,我爷爷才是大将军,爷爷和父亲现在正在率军和韩国打仗呢。” 蒙恬的爷爷正是秦国大将军蒙骜,乃是秦国三朝元老,威望极高。 甘罗明白过来,心想:“对啊,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少年,成为大将军应该是之后十多年的事情了。” 甘罗脸上惊讶未消,又接着问到:“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陈龙演的电影版《神话》,和胡歌演的电视剧版的《神话》他都看过,里面的主角正是蒙毅,他当然知道蒙恬还有个弟弟了。 蒙恬笑到:“你怎么知道,不过,我确实有个弟弟,他叫蒙毅,估计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呢。” 话音刚落,一旁便缓缓走来一人。 “大哥,刚才听到小林,小高几个大吼大叫的,搞得我书都看不清静,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来者正是蒙毅。 只见这人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跟他哥哥蒙恬的气质大有不同。 甘罗心中有点迷糊了:“电视电影里蒙毅不都是武艺高强将军么,不过怎么看,他将来也该是个文官啊。” 其实历史上,蒙毅并非影视形象那样是个武艺高强的将军。他和蒙恬兄弟二人本就是一文一武。 蒙恬笑到:“对不起了,弟弟,刚才我们在比赛蹴鞠呢,没想到打扰到你看书了。” “你啊,整天就知道玩蹴鞠,要不是爷爷和父亲不在,只怕少不了你挨骂的份。”蒙毅说到。 蒙毅一脸无奈,摇了摇头,接着说到:“还比赛蹴鞠,你那个气力,要是把人给伤到了,等爷爷父亲回来了,你可就不只是挨骂了。” “你大哥好歹也老大不小了,自然有些分寸,不会伤到人的,你就别老提爷爷和父亲了。”蒙恬略显不服。 许是刚才那一球力量着实太大,甘罗又不由地咳了两声,脸上还停留着刚才承受过巨大撞击之后的红晕。 “怎么,就是你跟我大哥比赛蹴鞠吧,看你这个样子,怕是我大哥又使了他的蛮力了,你没事吧,要不要进屋里休息一下。”蒙毅对甘罗说到。 甘罗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缓缓就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跟大哥很亲密的样子,想必你们成了好朋友了吧,再交我一个朋友怎么样?你好,我叫蒙毅。”蒙毅将手伸了出来,脸上笑容灿烂。 看来蒙毅也是个爽朗之人,能跟蒙氏兄弟交朋友,甘罗可是兴奋至极。 “当然愿意,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叫甘罗。”甘罗满脸笑容,说完便将手伸了出来。 两人的手紧紧握住,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这二人惺惺相惜。 这回,该轮到蒙毅吃惊了。 蒙毅惊讶地说到:“你就是那个下蔡乡的神童甘罗?!” 蒙恬也反应过来了:“对啊,我刚才还没想起来这回事,原来你就是神童甘罗啊。” 就连一旁的小高、小林等几个少年也是一脸惊讶。 甘罗前几日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他都是趾高气扬,不过在他二人面前,也自知有几斤几两,提不起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越感来,毕竟蒙氏兄弟于大秦统一天下,可谓是居功至伟。 甘罗略显尴尬地说到:“神童不敢当,不过我就是下蔡乡的甘罗。” 一阵寒暄过后,蒙恬便独自练武去了,而蒙毅是非得拉着这个“神童甘罗”去交流交流学问,怎么推辞也推辞不掉,这可急坏了甘罗。 “这蒙毅一看就是从小博览群书的世家子弟,我穿越过来才半个月,字都还没认几个呢,怎么交流学问呐。”甘罗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是不可开交了。 蒙毅屋里的竹简虽称不上是堆积如山,可是数目绝对够多,只见蒙毅从一大堆竹简里面,抽出两卷竹简来,便拿过来向甘罗请教。 “甘罗,你看看这两篇文章,我今天看了差不多一上午也没看明白,你能教教我吗?”蒙毅一脸诚恳地望着甘罗,更是让甘罗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恩,恩,这个嘛。”甘罗假装认真阅读的样子,心里却是在想个什么法子,能糊弄过去。 想了好一会,甘罗实在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或者,是他根本不想糊弄过去。 “我才刚交了蒙毅这个朋友,难道就要对他撒谎吗?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我要是欺骗他,还算什么好朋友。” 想到这里,甘罗便说出了实情:“对不起,蒙毅,其实...其实...我字认得...并不多。” 甘罗说得吞吞吐吐,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蒙毅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神童甘罗,大名鼎鼎,我还听说前几天你是跟着吕相国回咸阳的,还当了他的少庶子,你怎么会不识字呢?” 甘罗并不准备把他是来自两千多年以后的事情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说出来。 甘罗只得尴尬地说到:“有些原因,我暂时不能说,希望你能谅解我。而且,我确实不怎么识字。” 蒙毅毕竟是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子弟,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看不起甘罗。 蒙毅倒是微笑着安慰甘罗:“吕相国学识渊博,他都能将你收为少庶子,尊为客卿,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不识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给你念念这篇文章吧,想必你一定能帮到我。” 甘罗看到蒙毅丝毫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心里面的不安也便少了许多。 “好吧,我尽力而为。”甘罗也笑了起来。 第八章:孔孟之道 “最近我一直都在看儒家的典籍。”蒙毅指着左边一卷竹简,“这是我记录下来儒家祖师孔子的部分语录。” 接着念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又念到:“主忠信,毋友不如已者,过则勿惮改。类似的还有‘人谋而不忠乎’。” “照这么来看,古之周武周文,虽开辟大周七百年江山,但本质上其实是个不忠不信,背君叛国的小人。” 蒙毅再指着右边一卷竹简,“这些是儒家先贤孟子的语录。”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接着说到:“照孟子这么说,周武周文推翻自己的君主,又是在拯救万千黎民,理应是个天下顺之的仁义之君。” 蒙毅大惑不解,问到:“你看这同是儒家经典,孔孟二人同为儒家圣贤,怎么说的话却有点背道而驰呢?” 这些孔孟的语录,其实单看确实是至理名言,但是有些话不免前后矛盾。 孔子着重伦理纲常,忠君遵礼,而孟子则着重民贵君轻,大义为先。 两人虽同为儒家圣贤,在思想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别,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正是如此。 蒙毅比蒙恬小三岁,十一二岁的孩子,当然懂不了这些,何况还是思想较为封闭的战国时期。 甘罗虽然文言基础远不及蒙毅,然而二十一世纪的开放教育,全面教育,没有思想禁锢,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远远不及的。 甘罗正欲开口,然而欲言又止。 前些天甘罗回答吕不韦问题的时候,提到天子乃天下之子,万千农者之子的时候,若不是吕不韦在场,怕是已经惹下大祸。 甘罗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犹豫:“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封闭,何况蒙毅还是一个小孩子,我还是得注意点措辞,说话委婉些好。” 甘罗笑了笑:“其实啊,孔子孟子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因为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所处的立场不同。” 蒙毅点了点头,接着问到:“那该怎么理解这些话呢?” 甘罗指着左边那卷竹简,说到:“孔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正是他周游列国,宣传他儒家思想的时候,为了让儒家思想能够进入各个国家,他必须征得各国君王的认可,所以他得着重点出儒家思想里的‘忠’。” “哦,那孔子的这些话是带有目的性的咯,是不是就不能算是正确的?”蒙毅问到。 蒙毅小小年纪,已经看出他的思想远比同时代的其他人,甚至饱学之人更带有批判性一些,即使是圣贤孔子的言论,他也并不是一味认可。 甘罗听到他这样问,心里对蒙毅便生出几分敬佩。 甘罗摇了摇头,接着说到:“也不是不正确,孔子所提出的‘忠’,确实是大家都应该信仰的概念,可是这个‘忠’,并不是愚忠,并不单单是忠君,更要忠于天下,你能明白吗?” 蒙毅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听到甘罗所提出的“愚忠”、“忠于天下”这些言辞的时候,如梦初醒。蒙毅一脸笑容:“你说的真好,我能明白。可是为什么他们说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前后矛盾呢?” 甘罗仍是摇了摇头:“并不矛盾。他们的这些话,都是至理名言,但是不能单独看,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得根据具体的事物,才能得出具体的结论。” “那是不是孟子的境界要比孔子的高一些呢?”蒙毅问到。 “当然不是了。”甘罗斩钉截铁的说到。 “孔子身为儒家祖师,周游列国,历时十余年,行程数千里,历经艰难险阻,四处碰壁,可他依然自信极坚,毫不动摇,从未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创立了儒学,这是非常伟大的。孟子继承了儒家思想,但是在这基础上又提出了许多先进的思想,使得儒家更加的辉煌,同样是一位伟大的圣贤。” 甘罗看见蒙毅仍有些疑惑未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其实两位圣贤的几句话,乍看之下,矛盾重重,但是如果你能真正将‘忠’字理解透彻,你就会发现两位圣贤其实都是认可周武王和周文王的。” 蒙毅点了点头,仔细地盯着两卷竹简,口中念念有词:“忠。”。 片刻之后,蒙毅许是懂了,笑逐颜开。 “甘罗,你真是太聪明了,真的很谢谢你。” 甘罗看到蒙毅灿烂的笑容,心里仿佛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不用谢。对了,我也有事情要请教你。”甘罗说到。 蒙毅扣了扣脑勺,瞪大双眼,一脸疑惑:“你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的呢?” 甘罗手指缓缓落在了竹简之上:“这些字我认不到。” 屋内响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结识了正直爽朗的蒙恬,还有敏而好学的蒙毅,有了这两位好朋友,甘罗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这一个多月来天甘罗的心情一直不错,时不时的去找蒙恬玩玩蹴鞠,或是找蒙毅谈谈学问,日子过得还蛮充实,直到这一天。 “甘罗,甘罗,甘罗在吗?”不知是何人站在门外喊道。 甘罗昨天下午跟蒙恬玩了一个多时辰的蹴鞠,晚上又跟蒙毅谈天说地直到亥时才回到相国府里休息,现在还在睡懒觉呢,被人这么一吵,便极不情愿的起了床。 “谁啊,大清早来吵我,有什么事情吗?”甘罗一边穿衣服,一边懒洋洋地说到。 甘罗整理好着装,洗漱完毕之后,便打开门向外走去。 “爹,你怎么来了?”甘罗一脸惊讶。 许久没有看到儿子,甘秀并没有久别重逢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反而是一脸的悲伤。 “甘罗,你爷爷死了,死在了异国他乡。”年近三十的甘秀,眼里泪光逸动。 第九章:血色衣冠 甘罗怔在门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爷爷死了,死在异国他乡、 这句话直入骨髓,痛彻心扉,就在那泪珠滑落眼角的那一刹那,甘罗真的以为,是自己的爷爷死了。 片刻过后,他明白了,爷爷的确是甘罗的爷爷,可又不是甘罗的爷爷,是个甘罗从未见过一面的爷爷。 “可是即使这样,那又怎如何?难道我可以当做死去的不是我的爷爷吗?”甘罗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丝疑问。 甘罗内心无比的挣扎,这个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问比那句话更加让他不安,甚至,让他颤栗。 甘秀见到甘罗泪水缓缓滑落,两眼茫然,怔在那里,便走过去抱住了他。 “甘罗啊,你爷爷千方百计想要回归故土,却始终未能如愿,你爷爷死不瞑目啊。”甘秀已略带哽咽。 甘罗脸上划过一丝冰凉,他分不清泪水是来自他自己,还是抱住自己的这个人。 面前的这个人,也在颤抖,他的胸起起伏伏,甘罗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甘罗毕竟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回家的时候,告诉过自己,我是甘罗,三次!” 家就是那个甘罗的家,而自己,就是甘罗。 是甘罗的爷爷又如何,不是甘罗的爷爷又如何,他只知道,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到了两千两百年前,他现在就是甘罗,死去的就是他的爷爷。 泪痕已干,不是因为哭了太久,那一滴泪珠滑落过后,他再哭不出来。 甘罗告诉自己:“我知道,死去的不是甘琳的爷爷,死去的是甘罗的爷爷,我从来没见过一面的爷爷,可是...。”。 甘罗问到:“爷爷怎么死的?” 甘秀怆然:“爷爷他本来已经快要逃出魏国边境,马上就要进入秦国的领土,可是魏国的士兵却将他残忍的杀害。” 甘茂九年前出使魏国,魏国借机扣押甘茂,魏王想将他收为己用,甘茂宁死不从,之后甘茂便再也没有回到故土,一直困在魏国,直至死去。 没有任何感情,“爷爷”两个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甘罗流下眼泪,他的心里不是伤心,只是仇恨,身为甘罗应该有,也必须有的仇恨。 “可是...既然身为甘罗,理应为爷爷报仇。” 这样的念头在甘罗脑海里回响,甘罗字字铿锵:“我会给爷爷报仇。” 甘秀没有想到,十二岁的甘罗嘴里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忍说什么。 留给甘秀和甘罗的,只是一副还带有血的衣冠,爷爷的尸体已被异国的黄土掩埋,就连这副衣冠,也是甘秀在魏国的一位好友冒了极大的危险,才带了出来。 衣冠冢,缥缈烟,随烟蒸蒸而上的,还有甘罗复仇的欲望。 这几天,甘罗脑海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给爷爷报仇,然而,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 试问,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如何能与一个强大的魏国抗衡? 除非,他真的是那个成为大秦上卿的神童甘罗。 可是,上天就是给了甘罗这样一个机会。 这一天,甘罗无意间经过正堂,听到了吕不韦与某人之间的谈话。 “我现在派你去燕国为相,好联合我大秦夹击赵国,功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富贵荣华,你愿意留在燕国继续为相也好,想回我大秦做上卿也好,到时候你说了算。”吕不韦对堂下那人说到。 那人急忙推却:“我曾替昭襄王数次攻打赵国,赵王对我十分怨恨,曾扬言‘若擒张唐,赏百里地’。现在前往燕国必定要经过赵国,我是万万不敢去的。” 吕不韦见那人推辞,怒道:“如此贪生怕死,真是枉为丈夫!” 吕不韦在大秦可谓只手遮天,那人不敢造次,只是悻悻说到:“还请相国大人见谅。” 那人态度坚决,吕不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右手一挥:“滚吧。” 那人走远之后,甘罗便走了进来:“君侯如此沮丧,所为何故?” (ps:吕不韦任大秦相国,封文信侯) 吕不韦答到:“我让刚成君蔡泽侍奉燕王三年,成功说服燕王,将燕太子丹送来秦国作人质,现在我亲自请张唐到燕国为相,他竟推辞不去!” “这也许就是我成为大秦上卿的契机。”甘罗脑海闪过一丝念头。 甘罗语气颇为自信:“我有办法让他去。” 吕不韦怒气未消,一口不耐烦的语气:“你走罢,我亲自出马他都无动于衷,你一个小孩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甘罗辩解到:“古之项橐,七岁为孔子师,况且我现在十二岁了,君侯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试一试呢?” 最近甘罗与蒙毅二人互相学习,看来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居然知道项橐七岁师孔子的典故。 这番话一说,吕不韦便没法拒绝了,况且甘罗即使没成功,他也亏不了什么,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甘罗便前往拜见张唐。 张唐见甘罗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脸的不以为然。 “莫不是吕相国请了一个小孩子来当说客吧。”张唐笑到。 甘罗跟着笑了两声,说到:“张大人,可否先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张唐答到。 甘罗并没有直奔主题,先是轻描淡写地说到:“您的功劳与武安君白起相比,谁的功劳大?” 白起功勋赫赫,曾在伊阕之战大破魏韩联军,攻陷楚国国都郢城,长平之战重创赵国主力,这岂是小小张唐能比。 张唐答到:“我怎敢与武安君相提并论。” 甘罗又问:“当年执掌秦政的应侯范雎与当今相国大人相比,谁的权势更大?” 张唐答到:“范雎当然比不上吕相国。” 甘罗大笑两声:“哈哈,既然你知道这些,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已经大难临头了?” 张唐顿时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恐:“你什么意思?!” 第十章:神童使赵(1) 甘罗徐徐道来:“当年范雎攻赵,遭白起阻拦,范雎于咸阳七里外将其绞死。说是联燕攻赵,其实吕相国就是想扩大他在河间的封地而已,而今吕相国亲自相请,而你却执意不肯,真不知你将身死何地!” 甘罗三言两语,便将张唐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看到张唐焦急地来回走动,一脸惊恐,满头大汗,甘罗心里满是轻蔑:“还真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这么几句就吓成这样。” 甘罗冷冷说到:“既然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跟吕相国赔罪?” “多谢神童指点,多谢!多谢!。”张唐说完便急匆匆地奔去相府。 一天过后,张唐的行程算是确定下来,然而吕不韦却仍是一脸愁容。 甘罗问到:“张唐既己安排好了行程,不日出发,君侯何故惆怅?” 吕不韦答到:“我就怕赵国真的把张唐抓起来,那样可就坏了大事了。” 甘罗脱口而出:“请君侯替我准备五辆马车,让我出使赵国,先替张唐打通关节。” 十二岁的孩子竟敢独自出使赵国,吕不韦大感意外。 “你虽然绝顶聪明,不过那赵国与我大秦素来不和,你一个小孩子去,可谓是九死一生。万万不可!”吕不韦急忙摆手拒绝。 所谓风险与利益并存,甘罗是知道的,想建功立业,不冒点风险是万万不行的。 甘罗自信满满:“我虽年轻,却乃名门之后,天下诸侯又有谁不知道我神童甘罗的名号,请君侯务必信任。” 吕不韦见甘罗如此自信和执着,十分赞赏,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把握,我就安排你作为大秦使臣,出使赵国。” 三日过后,甘罗一行车马,便启程前往赵国。 经过几天的车马颠簸,总算是来到了赵都邯郸。 刚进城门,甘罗一行人就被一群士兵拦住,为首的那人粗声大气地吼到:“给我仔细搜咯,万一这群人携带兵器进入邯郸城,威胁到了大王,你们可都得掉脑袋!” 这人贼眉鼠眼,一脸横肉,其实就是想羞辱甘罗一番。 甘罗下车,高举旌节,高声说到:“我乃是大秦使臣甘罗,一行车马并未携带任何兵器,还请放行。” 甘罗年少,只十二岁,童声稚气,惹得周围的人是捧腹大笑。 “想不到他秦国还真派了个小孩当使臣,哈哈哈哈。”为首那人捧腹大笑,就没把甘罗当回事。 “尼玛,真是一群没见识的蠢人,我神童甘罗出使你们赵国,是你们的荣幸。”甘罗心里愤懑不平。 甘罗当然不会和这群人一般见识,只是笑了笑:“我大秦人才济济,而我,也只是吕相三千门客的其中一人,之所以派我出使赵国,只因凭我足矣。” 那人听到甘罗语气之中,是极为瞧不起赵国,大声嚷道:“你找死!”说完,便示意周围士兵将甘罗一行人拿下。 甘罗再次高举旌节,厉声叫到:“我看你们谁敢!我乃大秦使臣,没有你们赵王的命令,你小小百夫长,何敢犯我大秦天威!” 那人自知没有赵王命令,自己确实不能将甘罗怎么样,只得骂骂咧咧地将甘罗一行人放行。 晌午时分,甘罗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赵国王宫。 可是甘罗万万没想到,踏进大殿的那一刻,迎接他的,不是赵王,而是十余名刀斧手。 甘罗心忠倒也明白:“原来是想先给我来个下马威。” 甘罗嘴角微扬,神情自若,说到:“赵王不必派这么多刀斧手,就是这王宫里力气稍大一点的太监,想要对付我,也足够了。” 一旁缓缓过来一人,乃是赵国大臣郭开,说到:“神童甘罗,年纪虽小,却乃大丈夫风范,敬佩敬佩。” “这就是你们赵国接待使臣的礼仪么?!”甘罗问到。 郭开怒道:“使臣?哼哼,那也得看是哪个国家的使臣,秦国犯我赵国多年,单是长平之战,就杀我赵国数十万将士,此仇不共戴天!” “近三百年,各国相互攻伐,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不到你年纪一大把,见识还不如我一个十二岁的孩童。究根论底,你们赵王也不过是夺晋国基业的叛贼而已。”甘罗不紧不慢地说到。 这番话可谓字字珠玑,说得郭开毫无反驳之力。 郭开大怒:“竟敢在这宫殿之上,羞辱我赵国君王,你就不怕死么?!” 甘罗一脸轻蔑:“你一个跳梁小丑,快些退下,我懒得跟废话。” 甘罗望向宫殿一侧,说到:“还请赵王出来相见。” 布帘之后,便是赵王。 赵王拍了拍手,笑到:“好一个神童甘罗,方才见你临危不惧,镇定自若,三言两语说得郭开是哑口无言,看来秦国还真没派错人呐。” 甘罗笑到:“大王谬赞,甘罗实不敢当,只是身负王命,不敢不尽力为之。” 赵王右手一挥,示意刀斧手退下。 “你此行来赵,所为何事?”赵王问到。 甘罗鞠躬行礼:“张唐受秦王派遣,前去燕国,近几日便要路经赵国,还请大王放行。” 甘罗刻意说张唐受秦王派遣,而不是说是受吕不韦派遣,便是不想让赵王看出张唐此行的真实目的。 “张唐?哼哼,他数次助秦犯赵,若是踏入赵国领地,孤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赵王一脸愤怒,似乎没有商量余地。 甘罗正色道:“张唐此行,身负王命,若是大王将其杀之,便是辱我大秦,只怕会引来两国交战,还请大王慎重。” 赵王也是明白人,便转而问到:“不杀他也可以,不过秦国为何一定要派张唐前去燕国,可否告知?” 这么一问,甘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把联燕攻赵的计划给说出来吧,那不是真的找死么。 赵王毕竟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人,见甘罗面露难色,冷笑两声:“呵呵,你还真以为孤不知道吗?!” 片刻之后,赵王勃然大怒,说到:“你们意欲联合燕国,夹击赵国,难道孤还看不出来吗?!”。 第十一章:神童使赵(2)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甘罗脑子彷如轰雷炸响。 甘罗自信没有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暴露了他们的目的。 为防赵王是故意试探,甘罗只得硬着头皮说到:“大王如此臆测,可有证据?” 赵王又是冷笑两声,说到:“嬴政年仅十五,大权旁落,那吕不韦在秦国可谓只手遮天,此事若不是吕不韦安排,叫孤如何相信?!” 甘罗答到:“确是相国大人安排,可那又如何?” 赵王厉声到:“吕不韦封地河间,正是与赵国接壤,而那张唐又是吕不韦的心腹,难道他此举不正是为了扩大他在河间的封地吗?!” 甘罗没有想到,这赵王并不是个昏庸角色,之前确实有点小瞧了他。 这一次,是赵王的话,逼得甘罗一时哑口无言。 甘罗无法辩驳,他知道,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他必须快速平静下来。 脑子飞速运转,开启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头脑风暴。 片刻过后,甘罗说到:“大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我?不如杀了我,早作准备。” 赵王并不回答,只是一脸愤懑。 甘罗接着说到:“大王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赵王仍不做声,面露难色。 甘罗步步紧逼,反客为主,说到:“赵国自长平之战后,积弱多年,眼下若再与秦国开战,必受灭顶之灾,敢问大王,我说的对吗?” 赵王怒到:“即使如此,又当如何?!秦若来犯,孤自当亲帅大军,与其鏖战,就算是败,也必让秦国损失惨重!” 甘罗正色说到:“此乃两败俱伤之举,这是何苦,大王难道不顾祖宗基业了吗?!。” 赵王横眉怒目:“是他吕不韦逼孤王!” 反客为主之势已成,甘罗见此,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说到:“甘罗有一计,既让吕相国得偿所愿,又能让大王不受一点损失,反而可以得到极大的利益。” 赵王此时别无他法,只得说到:“你且说来听听。” 甘罗说到:“河间不过一隅之地而已,民风彪悍,又是苦寒之地,大王不如爽快点,割让给大秦,赵国并不受什么损失。” 赵王怒视甘罗,厉声道:“就算是苦寒之地,孤也决计不会做此丧权辱国之举。” 甘罗接着说到:“大王请听我说完。相国大人只是为了扩大他在河间的封地而已,赵国若是愿意主动割让,我自当竭尽全力,劝相国大人派张唐作为内应,届时大王可派兵攻燕,与张唐里应外合,而我大秦则袖手旁观,那燕国本就羸弱,大王必可连下数十城,功成之后,若再割数城,以向大秦示好,便可与我大秦永结秦晋矣。此计可还妙哉?” 赵王心想:“若是秦国袖手旁观,孤无后顾之忧,便可放手攻燕,确有把握连下数十城,而主动割让,又可向他秦国示好,缓解多年赵秦两国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确实是个妙计。” 赵王方才怒气上头,又被甘罗步步紧逼,反客为主,并不细想,便满脸欣喜地答到:“此计大妙,神童之言,如醍醐灌顶尔!只盼神童与吕相信守诺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甘罗答到,内心一阵狂喜。 (ps;当时秦燕关系良好,所以此计能够顺利实施。而此计显然有出卖燕国的嫌疑,不过史书记载大致如此) 数日过后,甘罗回到了咸阳,而张唐,也顺利的途经赵国,去往燕国。 半月过后,赵国割让河间五城,献予秦国。 三月过后,赵国攻燕已连下上谷三十六城,将其中十一座城邑再次割让,献予秦国。 捷报飞来,吕不韦大喜过望,盛赞甘罗:“吾得神童,真乃天助我也!” 甘罗还是第一次见到吕不韦得意忘形,顾盼自雄的样子,他现在或许才有点明白,他跟随的吕不韦,是一个觊觎大秦王位,更意图称霸天下的人。 早朝,王宫大殿之上。 百官朝贺,恭喜秦王嬴政一兵未动,而得十六城。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皆是一脸欣喜,而唯独没有露出高兴表情的人,居然是嬴政,他只是一脸平静。 甘罗内心不免想到:“大秦赚了十六座城邑,他是最该高兴的人,现在居然是这个表情。想不到嬴政小小年纪就这么高冷。” 甘罗立于大殿中央,投向他的,是无数赞赏和敬佩的目光。 甘罗并没有注意周围频频对他点头称赞的大臣,而是注意到了坐在那王位之上的嬴政。 十五岁的年纪,一顶王冠,在他的头顶上显得是大了一点,垂下的珠帘,已快要将他的脸庞遮完。 这本是有点滑稽的情景,甘罗是个乐天派,对古人古物又时时感到新鲜,要是以前,他会觉得嬴政这样子很搞笑,然而此时,他心里没有感到一丝笑意。 因为,那珠帘下,微微露出的目光,是无奈,甚至...无助。 吕不韦站了出来:“大王,神童甘罗此番出使赵国,为大秦立下了如此大功,大王可得好好赏赐他。” 嬴政望着甘罗,他也没有想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居然能有如此本领。 “神童甘罗,使吾之大秦兵不血刃而得十数城,现封赏府邸一座,田地百里,上币千镒”嬴政说到。 (ps:上币即指黄金,一镒合二十两) 甘罗立下大功,文武百官自是纷纷道贺,可是... “孤拜甘罗为上卿,领相衔。”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彷如死寂一般,大秦居然一国二相... 官拜上卿,甘罗终于得偿所愿,“拜谢大王。”甘罗伏拜。 吕不韦的心里些许不安,他毕竟怕,怕神童甘罗,脱离他的掌控。 第十二章:嬴政的智慧 秦王嬴政当朝拜相,吕不韦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心中愤懑:“这稚子竟敢不征求我的同意!好在只是虚衔,甘罗就再怎么聪明绝顶,没有一点实际权力,却也奈何不了我。” 衔与职不同,甘罗虽有上卿之尊,宰相之衔,却并无职位,只可出谋划策而无实际权力。 可是就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数年之后,吕不韦将会死在他的手中。 早朝之后,秦王嬴政宣甘罗于后殿相见。 “拜见大王。”甘罗正欲做伏拜之势,嬴政急忙扶起:“此乃后殿,无需多礼。” “多谢大王。”甘罗说到。 甘罗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嬴政,内心是高兴,更是好奇。 他仔细地端详着嬴政。 嬴政气宇轩昂,虽年仅十五,但周身散发着凛凛之气,眉间微蹙,目光如炬,王者之风。 “你跟随吕...仲父半年了吧。”嬴政问到。 嬴政本想直呼其名,仲父二字,实属无奈。 吕不韦不但身为相国,拜文信侯,还号称秦王仲父。 嬴政毕竟心怀忌惮,若是被隔墙之耳听去,必然会惹来麻烦。 甘罗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想不到千古一帝的嬴政,也会有如此的无奈。” 甘罗开口说到:“五月有余。” 嬴政此举不必多说,确有在朝中树立吕不韦劲敌之意。 甘罗年纪尚轻,也只跟了吕不韦半年不到,想来两人连系不深。 若是甘罗仍愿为吕不韦爪牙,此举却也是助其气焰,跟初衷背道而驰,然而嬴政别无选择。 嬴政做恳求状,语气诚挚,说到:“以后在朝堂之上,还请尽心尽力辅佐孤王。” 千古一帝的嬴政,在甘罗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样的话,甘罗内心是荣耀感爆炸。 然而嬴政的这番举动,也给了甘罗极大的震撼。 以嬴政的处境,此刻的举动和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甘罗当然明白。 那日见吕不韦顾盼自雄的样子,其实甘罗内心也是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 片刻之后,甘罗伏拜:“臣必当尽心竭力。” 离开王宫之后几天,甘罗和父亲便居住在赏赐的府邸。 甘罗的内心有喜悦,也有些许犹豫。 甘罗内心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从此之后,就要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不韦对立了呢?” 吕不韦毕竟权倾朝野,即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神童,也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内心又在告诉他,吕不韦狼子野心,辅佐嬴政才是正道。 甘罗一声叹气,纠结难安... “大人,大王召见,请您速去王宫大殿。”门外下人一声叫喊,打断了甘罗的思绪。 “不会是大王召见我去商量怎么铲除吕不韦吧?”甘罗内心紧张起来。 他毕竟小瞧了嬴政,嬴政再怎么天真,也不会此时此刻就对甘罗报以全部的信任,跟他商量这种事情。 大殿之上,一人立于中央,身披铠甲,将军模样。 嬴政对甘罗说到:“这位便是有大秦砥柱之称的蒙骜大将军,刚刚凯旋而归,夺取韩国十三座城邑。” 甘罗内心一惊:“他不就是蒙恬和蒙毅的爷爷么,虽然上了年纪,不过看起来可真是魁梧霸气。” 甘罗对蒙骜鞠了一躬,说到:“将军神勇无敌,实乃大秦之福。” “神童甘罗,使我大秦兵不血刃而得十六城,蒙骜自愧不如。”蒙骜回了一个礼。 嬴政笑到:“两位如我左膀右臂,孤王日后还得多多倚仗你们呐。” 顿了片刻,嬴政便转入主题:“眼下大秦得韩赵二十九城,魏国西北两境,大秦兵强马壮,蒙骜将军可有想法?” 此话嬴政虽是对蒙骜所说,但嬴政不时瞄向甘罗几眼,却是想让甘罗有所想法。 甘茂之死,嬴政当然知道。 蒙骜回到:“我正欲向大王请命,我军将士新败韩军,士气正盛,而秦赵关系转好,眼下正是率军伐魏大好时机。” 嬴政大喜:“孤王静候佳音,将军必凯旋而归。” 甘罗终于没忍住。 甘罗上前一步;“甘罗原与大将军同往伐魏,请大王应允!” 蒙骜也是知道甘茂惨死于魏国,甘罗意欲复仇。 蒙骜对甘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继而转身对嬴政说到:“甘罗聪明绝顶,若有他相助,臣必有把握。” “既然神童愿往,孤王怎忍拒绝,孤在咸阳,静候两位凯歌。” 甘罗没有看到,嬴政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相国府内。 “相国大人,今天嬴政召见甘罗和蒙骜,商量伐魏的事情。”线人回报。 吕不韦双眉微蹙:“蒙骜乃大秦砥柱,战功赫赫,若伐魏成功,到时候只怕声望过大,于我不利。” “不仅如此,甘罗还请命随军伐魏。”线人说到。 “甘茂死于魏国,甘罗此举也是为了复仇而已,没有什么奇怪。”吕不韦显得并不关心。 线人又说到:“不过,蒙骜一直跟相国大人不和,对嬴政忠心不二,如果甘罗跟他们走的过近,只怕...” 吕不韦反应过来,心中一紧。 确实,蒙骜乃是嬴政的心腹,也是文武百官唯一有点实力可以和他作对的人。 如果嬴政成功拉拢甘罗,甘罗蒙骜二人联手,对吕不韦来说,确实十分棘手。 吕不韦右手一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吕不韦眉间紧蹙,目光冰冷,似乎在计划一件毒辣的阴谋。 五日过后,大军开动。 嬴政率文武百官,替蒙骜甘罗二人,祝酒践行。 “两位爱卿一智一勇,一文一武,大军必所向披靡。”嬴政对两人祝酒,一脸兴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甘罗的“璧”,就是他举世无双的智计,和他能和吕不韦抗衡的能力。 吕不韦埋头饮酒,内心的毒计正在酝酿... 第十三章:信陵无忌 公元前257年,秦国大举进攻赵国,包围邯郸。 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大破秦军。 秦军虽退,魏国也因此损失惨重,魏王大怒,魏无忌惧怕重罚,随带领众多门客,久居邯郸,十余年不敢返魏。 未时三刻,魏府门前一人行色匆匆,神情焦急。 “烦请通报信君侯,魏王使者求见。”使者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说到。 门客听到“魏王使者”几个字,当即将那人轰出,厉声道:“君侯不会见你的,你赶快滚!。” 使者不依不挠,大声叫喊:“君侯难道不顾兄弟情义了吗?!” (ps:魏无忌乃是魏昭王少子,现任魏王安釐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魏无忌此时正在与众门客饮酒作乐,忽闻门外叫喊,大好的心情陡然全无。 “什么人在外喧哗!”魏无忌怒道。 门客回答:“乃是魏王使者,说要求见君侯。” “不见不见。”魏无忌被人扫了兴致,一口地不耐烦。 门客薛灿起身劝到:“近段时间,秦国大举伐魏,那使者估计是因此事而来,君侯何不见见。” 魏无忌怒拍桌子:“见了又有何用,难道我还敢回大梁去吗?!” 薛灿鞠躬请求,再次劝解:“君侯可问明使者来意,再决定不迟,那人在外如此喊叫,必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大好的心情没了,魏无忌也正想向门外那人发发火,便叫那人进入府中。 那使者刚一走进厅堂,魏无忌便大发雷霆。 “在我信陵君府外大声喧哗,你是不想活了吗?!” 那人即刻跪地,声音已略带哭腔。 “秦军大举伐魏,我魏国已连失七城,眼下氏篸、有诡也已朝不保夕,若是此二城被攻破,大梁危矣!万请君侯返魏领兵拒秦呐!” 使者奋力磕头,额间已是鲜血淋淋。 魏无忌哼了一声,一脸不屑:“昔日魏王广告天下,取我人头者赏金千两,还说我敢踏入魏国境地,必叫我死无全尸,现在倒怎么求起我来了。” 使者并不答话,仍是奋力磕头。 魏无忌怒道:“来人,给我把他轰出去!” 门客正欲将使者轰出去,薛灿却再次站出来阻止。 薛灿正色说到:“君侯之所以在赵国备受敬重,名扬诸侯,只是因为有魏国的存在。如今秦国大举伐魏,魏国危急之至,若公子毫不顾念,假使秦国攻破大梁,将您先祖宗庙夷为平地,君侯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魏无忌脸色大变,他虽对魏王极为愤怒,可毕竟是兄弟手足,若是真如薛灿所说,宗庙受辱,自己岂不是成了无家无国,颜面全无之人。 薛灿这番话,真如当头棒喝,总算是将魏无忌警醒。 日夜兼程,三日过后,魏无忌已赶回大梁。 魏王与魏无忌两兄弟十余年未见,毕竟有手足之情,两人相见的一刹那,不禁相对落泪。 “王弟愿回大梁,王兄真是感激不尽。”魏王说到。 “王兄不计前嫌,实乃臣弟福分,只是眼下战况紧急,顾不得久叙兄弟情义,还请王兄速速派我前去前线,解此燃眉之急。”魏无忌说到。 魏王取出兵符,两眼婆娑:“兵符在此,请王弟拿去,魏国安危将全系于王弟一人身上呐!” 魏无忌取得兵符,来不及歇息一刻,当即奔赴前线,帅军全力抗秦。 魏军屡败屡战,魏国已连失七城,士气低落,而秦军正在猛烈进攻氏篸、有诡二城,这是大梁最后一道屏障,形势已万分紧急。 士兵见魏无忌前来统帅大军,士气振奋,摩拳擦掌,誓与秦国决一死战。 魏无忌召见众将,研习地形,对比兵力。 偏将王安说到:“铁罗关易守难攻,我军可据此险要,若能死守一月,秦军深入腹地,时日一久,后勤供给必然不足,定不战自退。” 偏将冯南当即反对:“北面方圆百里毫无关隘据守,若秦军绕道而行,断我军后路,不出十日,我军必败。” 王安说到:“可派兵埋伏于密林之中,守株待兔,打他个措手不及。” 魏无忌摇了摇头,并不认可:“我军兵力所剩无几,若是分兵埋伏,少了,又起不了什么作用,多了,又无法坚守关隘。况且眼下正值酷暑,密林一旦升起瘴气,秦军若敢进入密林,不必交战,也要死伤大半。” 一番商讨过后,均一致认为秦军虽强,但连续交战两月之久,已是强弩之末,若死守铁罗关,可立于不败之地。 秦军统帅大帐内,蒙骜、蒙武两父子与甘罗正在紧张地商议进军路线。 蒙武说到:“我军前方三十里,乃是铁罗关,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北面方圆百里,并无关隘可供据守,我军长驱直入,正好可以绕过铁罗关。” 甘罗说到:“北面方圆百里虽无关隘,却是茫茫密林,若是遭魏军埋伏,我军必损失惨重。” 一番商讨过后,蒙骜说到:“我们可以派大军于戌时开始佯攻铁罗关,吸引魏军注意力,我再亲率两千精锐,趁着夜色急行军越过密林,绕过关隘之后奇袭平遥城,此城乃是魏军屯粮所在,若得手,必大败魏军。” 咸阳,相国府内。 吕不韦正在惬意非凡地饮酒,丝毫没有在乎蒙骜和甘罗已是连胜数战,凯歌高奏。 堂内进来一人:“启禀大人,线人回报,蒙骜大军已至铁罗关。” “魏无忌是不是从赵国回来了?”吕不韦问到。 “魏无忌于数日前从赵国返魏,现在正在帅领魏军据守铁罗关。”那人答到。 吕不韦晃动着酒杯,自言自语:“如此甚好,甚好。” 酒杯里,映出的是吕不韦深寒的目光..... 第十四章:虚虚实实 翌日傍晚,戌时三刻,天色渐渐昏暗。 秦军大举进攻铁罗关,尘烟四起,喊杀声、战鼓声振聋发聩。 然而这只是秦军掩人耳目的佯攻之计而已,十里之外,蒙骜已亲率两千精兵,趁着夜色开始急行军,准备穿过密林,奇袭平遥城。 铁罗关外已是尸横遍地,秦军虽是佯攻,但是为了让敌人相信,蒙武也是投入了大把的兵力,就等着父亲的两千精兵奇袭成功。 蒙骜的部队,经过四个时辰的急行军,终于在寅时,抵达平遥城外。 平遥城不似铁罗关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此城平日并无驻军,工事不牢,只是战事一起,临时作为屯粮所在,前方又有铁罗关护卫,驻军应该不多。 蒙骜见平遥已近在咫尺,即刻亲率部队发起冲锋,天亮之前,定可拿下平遥城。 铁罗关内,士兵急报:“报......平遥城遭到敌军偷袭,数目不明。” 魏无忌并没有惊讶,更不是慌张,反倒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料到。 昨日深夜,秦军之内,不知何人从关外来一箭,箭上绑了一封书信。 魏兵见此,迅即交到魏无忌手中。 打开帛书,信上仅有十字:蒙骜率两千精兵奇袭平遥。 魏无忌前几日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北面密林白天瘴气密布,兵士难行,晚上虽易埋伏,但是若秦兵不走此道,强攻铁罗关,分兵埋伏岂不是顾此失彼。 况且秦军一定不会大举行进密林,因为那样非常容易暴露目标,而且会明显拖延行军速度。 虽是如此,但信上所言,魏无忌也不敢不信,两千士兵,说多不多,但若由蒙骜亲率精兵,奇袭平遥,的确绰绰有余。 魏无忌保险起见,向平遥城加派三千士兵,并下令平遥军士,早作准备。 眼下士兵报告,果真秦军奇袭平遥。 魏无忌嘴角一扬,便是几声大笑:“蒙骜这老家伙,做梦也想不到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魏无忌当即传令:“大军即刻退出铁罗关。” 铁罗关外的蒙武甘罗二人,见魏军舍弃铁罗关全军撤退,料想蒙骜已经得手,魏军定是驰援平遥城而去。 蒙武下令:“全军突击,一鼓作气,直扑平遥!” 可是,平遥城外,一代勇将蒙骜,已是一军尽化,虫沙猿鹤。 秦军追至铁罗关后二十里,两侧山郦滚石齐落,万箭齐发,转眼间,秦军已死伤无数。 士兵急报:“报......前方部队遭魏军埋伏,死伤惨重!” 士兵急报:“报......蒙骜将军战死平遥,两千士兵全军覆灭!” 士兵急报:“报......前方部队全线阵亡,魏军全军反击,离此仅有五里!” 蒙武泪如泉涌,悲痛欲绝:“父亲!” 登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蒙骜战死,蒙武昏迷,指挥大军的重任,竟落在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肩上! 甘罗心里从未感到如此的恐惧,前些时日的接连胜利,让他天真的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可是此刻的情形,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 甘罗身为军师,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赶快冷静下来,否则,数万大军将尽数覆灭。 “全军撤退,全速撤往裘川城!”甘罗下令。 及至晌午,秦军总算是撤回了裘川,然而部队已经死伤过半。 偏将满脸血污,一身铠甲已是破烂不堪,气喘吁吁地说到:“军师,眼下虽暂时安全,可魏军势必穷追不舍,我军士气低落,死伤惨重,恐怕已无力再战。” 甘罗虽然这一年来看过几本兵书,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毫无经验,结果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蒙骜战死,蒙武昏迷,叫他一个人如何处理。 甘罗愁眉不展,心乱如麻:“我是什么狗屁军师,什么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神童,我真他吗的没用!” “军师,请速速决定应对之策啊!”几名偏将异口同声,满脸地焦急神色。 形势已是万分紧急,火烧眉毛,容不得甘罗多耽误片刻! “眼下我军已无力再战,这可如何是好?!”甘罗的内心,并不比偏将们轻松。 甘罗满头大汗,焦急地来回走动,连双手,都紧张地微微发抖。 绞尽脑汁,终于,灵光一现。 甘罗的脑海了出现了三个字:“空城计!” 此计乃是诸葛亮的绝妙之计,甘罗看过《三国演义》,当然知道。 然而此计险而又险,甘罗知道,此计不成,自己便是尸骨无存。 可是眼下的形势,甘罗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敢丝毫犹豫,甘罗即刻下令:“全军继续撤退,直至退回大秦境内,离开之前焚烧全城房屋,留下两名兵士,随我登上城楼。” 魏无忌率军追至裘川城外,只见城门大开,门外并无一兵一卒。 甘罗在城楼之上,镇定自若,深邃地望着城下的魏军。左右各一名士兵,手执大秦军旗,立于微风之中。汗水一滴滴地从额头留下来,划过双眼,很疼,然而甘罗不敢擦汗,只能强忍,不敢暴露自己的紧张与恐惧,他只能继续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 魏无忌拉住缰绳,右手一抬,示意全军原地待命。 魏无忌仔细地看着城楼上的甘罗,一个小孩子,一脸从容,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说些什么。 “将军,秦军已溃不成军,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啊!”一名偏将急不可待地说到。 魏无忌大声问到:“你可知城楼上的小孩是谁?!”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将军怕他作甚?!”偏将唾了一口,不服气地答到。 魏无忌摇了摇头,甘罗出使赵国的时候,魏无忌也在邯郸,他是知道甘罗的厉害的。魏无忌不免想到:“之前秦军冒进铁罗关,追击魏军,结果吃了大亏,若是现在自己冒然率军进城,中了埋伏,岂不犯了同样的错误。” 魏无忌无奈地说到:“神童甘罗,绝顶聪明,敢如此悠然自得地立于城楼之上,城门大开,城内必是早已设好埋伏,我等冒进岂不自投罗网?!不得不怕啊。” 甘罗见魏无忌与偏将你一句我一句,然而始终不敢前进一步,内心稍宽, 须臾,左右兵士报告:“军师,城内火势渐大,可以走了。” 甘罗点了点头,示意两名兵士下去。 甘罗大笑几声,对魏无忌招了招手:“无胆鼠辈,何不敢来?!”,随即转身下楼。 这个极富挑衅的动作,极富鄙夷的话语,若主将血气方刚,或是有勇无谋,势必会率军径直杀来,然而魏无忌不是,他是个谨慎老成的将军,反倒是停滞不前。 过了一会儿,城内黑烟四起,随风而来的,便是一阵阵焦臭味。 兵士前去查看,须臾回报:“将军,城内已是大火一片,不见一人!” 魏无忌终于反应过来,然而为时已晚。 第十五章:请罚 几日过后,大军总算撤回秦国境内。 七万大军,战死近三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甘罗身为军师,自知责任重大,不免内心自责万分。 愁眉苦脸,连连哀叹,心中哀怨:“我是什么狗屁军师,大仇未报,还害死了两个好朋友的爷爷,死伤了这数万大秦勇士,我真是太没用了。”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对这个十多岁就拜相随军出征担任军师的小毛孩,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毕竟还是个小孩啊,大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委以重任呢?!” “此次伐魏,我大秦国力大损,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 甘罗自知罪孽深重,难逃重责,跪于地上,主动请罚:“大军溃败,蒙将军战死,于我有脱不了的责任,请大王重罚!” 嬴政叹了口气,无奈地答到:“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不必过分自责,快起来吧。” 虽然甘罗身为军师,的确有脱不了的责任,但是蒙骜大将军久经沙场,又是主将,有此大败,想来责任的确主在蒙骜,而那信陵君魏无忌也是通晓兵法的名将,此败虽惨,但并不是绝无可能。 众臣见大王都不打算重罚甘罗,而甘罗又跟吕不韦关系密切,也不敢提出异议。 甘罗正欲起身,一人却站了出来。 “大王,此战蒙骜将军战死,大军更是死伤过半,甘罗身为军师,如若不重罚之,何以服众,请大王三思!”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吕不韦! 甘罗悬着的心本来已经放下,但此话一出,真的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甘罗一脸惊讶地看了眼吕不韦,内心愤懑:“大王都没打算重罚我,他吗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吕不韦似乎一心要除掉甘罗,接着对嬴政说到:“有此大败实因甘罗妄自尊大,请大王将其处死,以息民愤!” 众臣见吕不韦开了口,一个个也跟着要让嬴政重罚甘罗。 嬴政的内心,是高兴的,他处心积虑的安排,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幕。 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如今吕不韦对甘罗咄咄相逼,想要置于死地,他隐隐感觉得出,秦军的大败恐怕与吕不韦也脱不了干系。 无证无据,嬴政当然不能拿吕不韦怎么办,当然,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此。 甘罗自知有罪,吕不韦虽咄咄相逼,众臣纷纷指责,他也只能埋头不语,无可狡辩。 此时愿意维护,能够维护甘罗的,也只能是嬴政了。 “仲父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念甘罗往日大功的份上,留其性命,即日起贬为庶民。”嬴政说到。 吕不韦不肯作罢,正欲开口,门外太监突然禀报:“蒙武将军觐见。” 蒙武得知蒙骜战死时,急怒攻心,身体抱恙,本不需早朝,可后来不放心,便赶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蒙恬蒙毅两兄弟。 蒙武脸色苍白,身体乏力,走路也是蒙恬蒙毅扶着的。 他咳嗽两声,略显困难地说到:“大王不可,甘罗并无过错,反倒有功。”说完,又是几声咳嗽。 嬴政见蒙武来了,急忙说到:“将军身体抱恙,孤王本欲早朝之后前去看望,现在怎么...来人呐,快给将军抬个凳子来。” 蒙武坐下之后,便开口说到:“此败罪不在甘罗,乃是我们低估了魏无忌,遭了埋伏。我军大败,若不是甘罗妙计,成功拖延敌人,给我军争取撤退的时间,只怕我军...咳咳咳。”蒙武身体抱恙,不能说太多话,这不话说到一半,便又咳嗽起来。 蒙恬便替父亲把甘罗在裘川城使空城计,使大军成功撤退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众臣听了之后,态度大改,纷纷对甘罗赞不绝口。 嬴政万分欣喜:“甘罗真神童也!好一个空城计,真是让人佩服之至!” 接着嬴政便亲自过去扶起甘罗,说到:“真是错怪爱卿了,快快请起。” 吕不韦哼了一声,气愤地甩了下手,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在生死边缘擦身而过,甘罗惊魂未定,然而令甘罗心寒之至的,便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不韦。 想当初甘罗从小小下蔡乡被吕不韦看中,任为少庶子,也是因为他的关系,自己才能出使赵国,立下大功,官拜上卿。 “吕不韦,既然你今日如此无情,也休怪他日我无义了!”甘罗此时,已经对吕不韦恨得牙痒痒了。 甘罗脸上惊恐未消,额头粒粒汗珠,眼神之中带着满满的恨意。 这些嬴政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知道,甘罗现在已经不得不站在自己这边了。 甘罗回到府内,虽是逃过一劫,但也自知愧对两位好朋友,也愧对自己的父亲,连续十多天,他昼思夜想,都是在想能够打败魏国的办法。 《孙子兵法》翻来翻去,始终想不出用个什么办法才好。 直到这一天。 晌午时分,蒙恬蒙毅两兄弟来甘府看望甘罗。 甘罗近半个月来精神压力太大,所以身形消瘦,一脸萎靡。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两兄弟,也没有颜面去蒙大将军府看望他们, 蒙恬看到甘罗这个样子,心里也有点难受,便出言安慰:“甘罗,你没必要太自责,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仅要失去爷爷,恐怕连父亲也要失去了,你是我们的恩人。” 甘罗摇了摇头,黯然答到:“不是这样的,如果换个成熟稳重,又有经验的军师,我想蒙...” 蒙毅打断甘罗,语气略带焦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就连父亲都说你有功无过,你无须自责,而且若不是魏无忌突然从赵国回来指挥魏军...” 蒙毅话未说完,蒙恬急忙拦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心结始终要自己才能解开,有时候旁人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魏无忌突然从赵国回来”这句话在甘罗脑海里不时回响。 甘罗眉头紧锁,正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甘罗豁然开朗,拍手说到:“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十六章:离间 十多年前,魏无忌窃符救赵,击退秦国大军,然而魏军也损失惨重,因此得罪魏王,久居邯郸十余年而不敢返魏。 魏王当时下令,取魏无忌首级者,赏金千两,还说魏无忌若敢踏入魏国境地,必叫其死无全尸。 两人之间的嫌隙已是非常巨大,积怨极深。 前段时间若不是秦军大举压境,直逼大梁,魏王也不会屈尊降贵,派遣使者恳求魏无忌回来。 而魏无忌经过门客一番劝导,顾念祖宗庙堂,才勉强回到魏国指挥大军。 眼下秦军已退,魏无忌力挽狂澜,立下大功,已是功高震主,况且魏无忌本就是魏国王胄,正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甘罗想到这些,心中大喜,冲过去抱住蒙恬蒙毅两兄弟,激动地说到:“放心吧,我一定可以帮咱们的爷爷报仇的!” 蒙恬见甘罗总算是高兴了起来,心里也很开心,坚定地说到:“这仇,我们三个一起报!” 蒙恬将手掌摊开,伸了出来,看了一眼弟弟蒙毅,又看了一眼甘罗。 三人的手掌紧紧地叠在一起,他们的心也是如此地团结。 一天过后,甘罗苦思许久,终于找出了这离间计最关键的一个人-晋鄙。 十余年前,魏无忌请求如姬从魏王寝宫内窃出上将军晋鄙的兵符,魏无忌携兵符向其讨要兵权。 然而晋鄙见了兵符,一直迟疑不决,不肯交出兵权。兵贵神速,耽误不得,魏无忌随从朱亥,当即椎杀晋鄙,强行夺走晋鄙兵权,以精兵八万开赴前线,击退秦军。 晋鄙高风亮节,乃是德高望重、骁勇善战的老将,府中门客众多,忠心耿耿之人不少,一直对魏无忌心怀怨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晋鄙虽死,然而当年的不少门客,现已身居高位,正好可以利用。 几天过后,甘罗在朝堂之上,将想到的计划详细说出,获得嬴政和朝臣的一致同意。 不久后嬴政便派出数名奸细持万金赴魏,买通那些如今已身居高位的晋鄙门客,离间魏无忌和魏王。 同时又派人在魏国境内放出流言,魏王效法尧舜,退位让贤,祝贺魏无忌即将登上王位。 这几个月内,魏国境内是漫天的流言蜚语,直指魏无忌。 魏国王宫,朝堂之上。 上大夫王伦进言:“大王,最近大梁城内,对魏无忌呼声愈高,大有功高震主之势,不可不防啊。” 司空李未庭进言:“大王,不仅如此,更有甚者,说魏无忌即将接受禅让,登基为王啊。” 众臣言论此起彼伏,还有人翻出十多年前魏无忌命人锥杀上将军晋鄙,强行夺权的事情,此事一直是魏王和魏无忌两人的心结,此话一出,魏王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有一两个睿智耿直的老臣虽然替魏无忌说了几句好话,然而始终敌不过众人的嘴多,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气。 接连几日,早朝的时候,众臣对魏无忌议论纷纷,魏王本是顾及兄弟情义,一直犹豫未决,现在已经渐渐经不住众臣的软磨硬泡了。 怒拍桌子,便是一句:“你们吵够了没有,给孤王闭嘴!” 话毕,魏王便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去。 魏无忌与魏王本就心存嫌隙,何况魏无忌如今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又是王胄,魏王毕竟是害怕的。 最终,魏王剥夺魏无忌的兵权,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虚衔。 魏无忌本在外领兵,突然收到被调职的命令,就知道魏王最终还是没有信任他。 魏无忌仰天长叹,犹若悲鸣,没有说一句话,便默默地回到了大梁,从此心灰意冷,沉迷酒色,不再管朝政之事。 魏国自三家分晋,其后近160年,一直是战国时期最强大的诸侯国,无奈君臣猜忌,群臣异心。 最近百余年来,逼走吴起,弱魏强楚;孙膑入齐,魏霸齐代;商鞅归秦,秦傲群雄。此三者,皆负神鬼之才,魏国国力衰微至此,也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自古君臣猜忌,群臣异心,乃亡国之道,魏王没有想到,他失去的将是魏国最后一个中流砥柱。 消息传来,嬴政大喜,只是秦军新败,须得整顿,修生养息。秦国上下厉兵秣马,静待时机。 一年之后,魏无忌因沉溺酒色,意志消沉,病死大梁。 同年,秦国得知魏无忌已死的消息,派蒙武率军十万,再次伐魏,随军而行的,自然还有甘罗和蒙氏两兄弟。 魏国没有了魏无忌,剩下的全是些无能之辈,秦军势如破竹,魏之西部四百里,尽皆归秦。 魏王见大片疆土已失,想起不久前病死的魏无忌,悔不当初,不久之后也郁郁而终。 甘罗与蒙氏父子,立于疆场,面西而跪,眼眸泪光闪烁。 众人回到咸阳,百信呼声震天,击缶而歌,欢庆大军凯旋而归。 朝堂之上,甘罗再次饱受嘉奖,袭甘茂之位,官居左丞。 吕不韦不失风度,也是一脸笑容,恭贺甘罗道:“神童如今位极人臣,可喜可贺,以后齐心协力共事大王,定可立不世之功。” 甘罗回以微笑,点了点头,答到:“还得仰仗君侯。” 其实甘罗的内心何尝不知道,此笑,乃笑里藏刀。 不仅如此,伐魏之时,俘获大量魏国士兵,便得知当日铁罗关之战是有人背叛通敌。 蒙骜战死、大军溃败,与其幕后之人脱不了干系,而此人,不是吕不韦,却又是谁? 吕不韦心里清楚,甘罗如今的地位,几可与其并驾齐驱,若不早除,后患无穷,心里又在徐徐酝酿着更狠毒的阴谋。 “你想我死,我还巴不得你死呢!”甘罗微笑的面庞下,心里却一直在这么想。 数日过后,甘罗乘车辇路过市集,只见市门之上,有书言曰: 延诸侯游客宾士能增损一字者,赏千金。 其下便是几名兵士,桌上放数十竹简。 相府内,门客回报:“大人,甘罗看到那些竹简了。” 吕不韦捋了下胡子,冷笑两声,说到:“神童甘罗,我看你是一人之智强,还是我集三千舍人之智强。” 士兵见甘罗到来,上前说到:“左丞大人,这是相国大人最近修缮的典籍,要不,您来看看?” 甘罗徐徐翻阅竹简,虽是一脸平静,内心却满怀轻蔑:“哼,《吕氏春秋》,挑衅我?” 第十七章:一字千金(1) “左丞大人,这《吕氏春秋》可还能入眼?” 吕不韦徐徐走来,对甘罗说到。 甘罗笑到:“君侯谦虚了,此书我早有耳闻,君侯与众多门客,整理精修四年,博采众长,实乃旷世奇书。” 周围行人络绎不绝,不少人看到挂于市门的告示,便留下来驻足观看。 围观者纷纷感叹:“哇,这书可不得了,增损一字都可以赏赐千金。”“是啊是啊,改一个字就可以一生衣食无忧了。”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许是见钱眼开,便走了过来,翻阅起了这桌上的数十卷竹简。 “凡农之道,厚之为宝:斩木不时,不折必穗……” 书生翻阅良久,眉头紧锁,并未看出一点错漏。 书生无奈地摇头,叹到:“吾自命学富五车,仍不可为矣。”便悻悻离开。 人群中一人惊叹到:“这人不是教御史大夫儿子的那个先生么,他都看不出来啊?” “哎呀,看来这千金的重赏我们就更没法子了啊。”人群之中传来阵阵叹息。 吕不韦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卷竹简,一脸可惜的样子。 “哎,我只是想有人能帮忙修缮一下,难道就这么困难么?” 甘罗笑了笑,说到:“君侯不必叹气,没人能看出毛病来,正说明这书已经很完美了嘛。” 吕不韦摇了摇头:“此书是要呈给大王,以做制定国策之用,我是怕出了纰漏,难免误国误民,我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吕不韦将竹简递向甘罗,笑到:“左丞大人聪明绝顶,若是能帮我这个忙,真是感激不尽。” 甘罗接过竹简,答到:“既然是君侯相请,那我就尽力而为吧。只是这内容颇多,可否让我带回府中,细细查看。” “那是自然。”吕不韦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笑,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几天过后,早朝之上。 吕不韦启奏:“大王,《吕氏春秋》历时四年,已快完工,近几日左丞大人说要帮忙修缮,想来应该已有所起获。” 嬴政说到:“《吕氏春秋》乃是制定大秦国策的重要典籍,若有左丞帮忙修缮,孤王便安心了。” 嬴政对甘罗问到:“爱卿,近几日你既已看过此书,不知可有纰漏指正?” 甘罗答到:“指正倒是不敢,只是臣最近细看此书,有几处是苦思许久,也未能明白。” 甘罗转而面向吕不韦,笑到:“还请相国大人为我解惑。” 吕不韦表示不解:“想不到此书还有令左丞大人不明白的地方,莫非是我们写的过于晦涩?” “这倒不是,只是书中记载的有些看法,未敢苟同。”甘罗答到。 吕不韦吃了一惊:“哦?但说无妨。” 甘罗便缓缓踱步,朗读起来。 “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虽欲过之,奚由?出则以车,入则以辇,务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机”。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曰“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矣,由重生故也;非夸以名也,为其实也。” 吕不韦点了点头:“出自孟春纪——本生篇,左丞有和疑问?” 甘罗笑到:“此篇大致意思就是,富贵而不知正确利用的道理,反倒会变成灾难,那就不如贫贱了。对吧?” 吕不韦点了点头。 甘罗凑近吕不韦几尺,嘴角一扬,说到:“敢问大人,尽形寿,不以车代步,汝能持否?尽形寿,不山珍海味,汝能持否?尽形寿,不背弃糟糠,汝能持否?相国大人,汝能富贵而知道否?” 吕不韦出则乘坐车辇,又喜食山珍海味,不仅如此,家中有多名姬妾,常常歌舞升平,这篇文章写出来,真是自己打自己脸。 朝臣之中虽不少人忌惮吕不韦,但是甘罗语出惊人,实在惹得大家忍俊不禁,便哄堂大笑起来。 吕不韦大怒:“我贵为相国,封文信侯,近十年来,替大王分忧解难,平日消遣作乐,以解烦忧,有和不可?!” 甘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相国大人不尽形寿,我是管不了的,不过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有个建议给大人了。” 甘罗又朗读起来。 “凡人主必审分,然後治可以至,奸伪邪辟之涂可以息,恶气苛疾无自至。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今以众地者,公作则迟,有所匿其力也;分地则速,无所匿迟也。主亦有地,臣主同地,则臣有所匿其邪矣,主无所避其累矣。” 甘罗笑到:“敢问大人,君王不必做臣子的事情,臣子也不能做君王的事情,前些年大王年幼,相国手握大权,竭力辅佐,令人钦佩。可如今大王已过成年,大人何不告老还乡,让大王得以亲政呢?莫非,相国大人有所匿其邪矣?想让大王无所避其累矣?” 朝臣又是一片嘘声,怎么也想不到甘罗给吕不韦扣这么大个帽子,也真是够胆大的。 吕不韦气得是满脸通红,大怒道:“大王虽过成年,然南之楚国、北之匈奴皆虎视眈眈,朝堂之事极为繁杂,岂可轻言亲政!况吾心可昭日月,汝休得胡言!” 甘罗做抱歉状,说到:“看来是我误会大人一片忠心了,我的错,我的错。” 其实甘罗看到吕不韦气得这个样子,嘴上虽在道歉,心里却是不住地偷笑。 甘罗又说到:“有始一览记载,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极星与天俱游,而天枢不移。” “敢问大人,这东西南北五亿九万七千里怎么测出来的?” 甘罗心想:“地球周长不过四万公里,也就是八万里,这动不动的好几亿里,尼玛真是能吹。” 吕不韦哼了一声,愤愤答到:“道家典籍,自有记载。” 甘罗虽知道这是错的,但苦于自己没法证明,也懒得纠结这个数字。 甘罗停顿片刻,不肯罢休,又说到:“此览所言,满天星辰,乃是围绕大地运动,这又是从何而知?” 吕不韦蔑视一眼,满脸不屑地说到:“神童焉有不知?天若穹顶,环地而动,古人早有定论。太阳东升西落,星空随四季流转,正是此理。” 甘罗假装一脸茫然:“真的吗?我怎么就觉得是地在动,天未动呢?” 此话一出,朝臣又是一片嘘声,“啧啧,这可是几百年来的定论呐,他竟然不知道,还说什么地动天未动,真是年少轻狂啊。” 甘罗既然大庭广众这么说,当然是有所准备了。 甘罗笑到:“诸位大人要是不信,可随我来。” 第十八章:一字千金(2) 众人行至殿外,甘罗突然说道:“相国大人,我想请你帮忙做个试验,可否?” 吕不韦心想:“一个小毛孩就想推翻道家经典,几百年来的定论,真是痴人说梦,我看你能怎样!” 吕不韦冷笑两声,说道:“当然可以,只是左丞大人,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甘罗便命人蒙住吕不韦双眼,又堵住他的耳朵。 吕不韦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觉得自己被人抬着,过了许久,便不知道放在了一个什么地方。 侍卫摘下蒙住吕不韦双眼的黑布,只是堵住耳朵的布条并不取出。 吕不韦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之上,应该是被一个较大的木桶盖住,只是眼睛前方的部分,空了一块木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 然而手脚皆被缚住,动弹不得,向外望去,心中不由一惊:“好大一片空地!” 片刻过后,只见对面行来一乘车辇,缓缓从面前驶过,车辇之上,甘罗拉开布帘,一脸笑容,在向他招手。 过了一会,甘罗所乘车辇,又从他身旁缓缓驶过。 这样来回几次,甘罗的车辇竟绕着吕不韦转了好几圈。 侍卫再次蒙住吕不韦双眼,将他稳稳抬至嬴政和众臣身边。 甘罗笑着问到:“大人,刚才我乘车辇围着你转了几圈?” 吕不韦冷冷说到;“你叫我们这么多人跟着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就是为了问这个?” 甘罗说到:“大人别急嘛,你就告诉我转了几圈就是了。” 吕不韦哼了一声:“五圈!” 吕不韦没有想到,他此话一出,身边众多朝臣,还有嬴政,都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时发出阵阵嘘声。 “这明明是他自己在转嘛,怎么还说是左丞大人转了五圈呢。” “对啊,对啊。左丞大人由始自终就没动过啊。” 看到众人如此反应,甘罗内心大喜:“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相对移动和参照物的问题,就把这群榆木脑袋耍得团团转。” 那个时代,古人的思想里面还没有这些概念,所以觉得十分奇怪。 嬴政站出来,夸赞甘罗:“爱卿真是厉害,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吕不韦见众人这个反应,搞得自己像个被玩弄半天,还不自知的孩童一般,便大发雷霆起来。 “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搞得我神志不清!”吕不韦怒道。 甘罗笑到:“大人莫要发怒,大家请看。” 甘罗招了招手,示意侍卫将那东西抬过来。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很新奇的玩意,只是一个可以缓缓转动,比较大的铜盘而已,上面固定这一个椅子,也就是刚才吕不韦坐的那个椅子。而椅子,又恰好可以被一个较大的木桶给盖住。 甘罗前些天早就命工匠做好了,就等着今天拿出来玩玩吕不韦。 那铜盘,就是为了制造相对移动,而木桶,就是为了遮挡周围的参照物,这样一来,吕不韦就完全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在转动了。 嬴政跟着笑了起来,说到:“仲父千万莫要冤枉了甘罗,你刚才的确是自己在铜盘上缓缓转动而已,甘罗只是在车辇上向你招手,车辇根本就没动过。” 吕不韦怒道:“是我老眼昏花,是我看错了,不知道自己在转,那又怎么样?!” 甘罗面向众人,正色说到:“刚才相国大人身在铜盘之上,本是自己随铜盘转动,而却看做我在转动,大家试想,此理岂不与天地之道暗合?” 众人有的摇头,觉得不知所云,有的点头,觉得有点道理,朝臣们议论纷纷,意见不一。 毕竟几百年来的定论,天下之人从未有过疑问,突然让他们接受极为困难。 当然,甘罗的目的也不是让这群古人明白,他只是想为难吕不韦,让他出出丑而已。 甘罗并不理会朝臣仍在议论不休,他侧身问吕不韦:“相国大人,这‘极星与天俱游’六个字,怕是得改改了吧。?” 吕不韦朝堂之上被甘罗讥讽两次,现在又被狠狠地玩了一通,在群臣面前颜面尽失,虽是大为恼火,但现在确实理亏,不敢发作。 只是愤愤说到:“六千金,我吕不韦言出必行,不日将送到府上。” 甘罗俯首作揖,笑道:“多谢相国大人赏赐。” 吕不韦哼了一句,便甩手而去。 嬴政见吕不韦怒而离去,心中也甚为高兴,贴近甘罗,细声说到:“就得杀杀他的威风,爱卿干得太好了!” 嬴政甘罗相视一眼,便是一阵大笑。 吕不韦回到府中,耿耿于怀,对府内门客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三千个人还比不过他一个甘罗么?!” 众人得知主人今日受辱,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回答只言片语。 吕不韦一怒之下,掀翻桌椅,打碎杯盘,地上一片狼藉。 大怒道:“此仇不报,我有和颜面立于朝堂之上!你们,快给我想办法,想不出来,我一天杀十个,直到你们想出来为止!”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这甘罗十二拜相,智计无双,谁敢去帮吕不韦出这口恶气啊,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吕不韦左顾右盼,见众人只是跪在地上埋头不语,怒火更甚。 转身抽出宝剑,一剑下去,地上便是一滩血污。 众人见那人死相颇惨,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吕不韦提剑指着一人鼻翼,怒道:“你!去,还是不去!” 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剑尖,生怕近了一寸,自己就得没命。吓得是满头大汗,直打哆嗦。 “君侯,小人智谋不堪大用,更无法匹敌甘罗,若是...” 吕不韦大怒之下,哪有耐心,说到:“别吞吞吐吐,快说!” “若是请我的师叔公孙羽来,或许会有办法。”那人颤颤巍巍地答到。 吕不韦怒气稍解,”公孙羽,就是那个前任名家掌门公孙龙的儿子么?” 那人急忙答到:“对对对,师叔辩才天下无双,若是能请来,必可好好羞辱甘罗一番。” 吕不韦恍然大悟,厉声说到:“快去请来,若能消我心头之恨,必有重赏!” 第十九章:坚白石 战国末期,百家争鸣,名家便是其中之一。 名家善辩,诡谲奇异,公孙羽便是其中一位口若悬河的诡辩之才。 这一日,吕不韦寿宴,大宴群臣,嬴政也前去祝寿。 现场高朋满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吕不韦一番侃侃而谈之后,大家便自行用起餐来。 一番歌舞声乐翩翩而起,酒过三巡,大家便惬意地聊了起来。 席间其实大多都是些糟老头子,甘罗都认得,毕竟同朝为官已有几年了。 唯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甘罗倒是不认得的。 那人气宇轩昂,一袭白衣,手握一把羽扇,自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许是注意到了甘罗的目光,那人微笑起来,朝着甘罗举起酒樽,手微微一点,示意敬甘罗一杯。 喝啤酒甘罗倒是十来瓶问题不大,白酒也能勉强喝二两,可这战国时代的酒,虽是醇馥幽郁,可真是烈的不行。 甘罗方才饮了几杯,已是微醺,不胜酒力。 甘罗举起酒樽,放至唇边,喉结有节奏的跳动,又是一杯酒下肚。 这杯酒下去,甘罗是满面通红,已有晕乎乎的感觉。 一阵喧哗之后,吕不韦挥了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工退下。 吕不韦面向嬴政,说到:“大王,今日臣有一好友在宴席之中。此人乃是上任名家掌门公孙龙之子,他早早听闻我大秦有一神童,十二拜相力克魏国,想请教于他。” “请教”二字,虽然委婉,其中意义,嬴政当然懂得。 自甘罗使赵而来,所表现出的智计,嬴政是历历在目,他是信任甘罗的。 嬴政嘴角一扬,点了点头。 甘罗醉的晕乎乎的,这番话他当然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吕不韦面向众宾客,说到:“大家既已酒足饭饱,又欣赏了一番曼妙的歌舞,不知大家可想看看名家精彩绝伦的辩术?” 众人来了许久,还不知在这宴席之中有名家的人,闲来无事,既然是相国大人开口,大家当然不会拒绝。 宴席上数十人,不少都是大秦朝臣,前些日子亲眼见到吕不韦被甘罗数次羞辱。 这一次吕不韦请名家之人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大家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看这场好戏。 公孙羽站了起来,手中羽扇,缓缓挥动。 面对大家鞠了一躬,说到:“公孙羽见过各位,早知大秦人才济济,前有商鞅,后有范雎,想不到前几年出了一个十二拜相的神童。今日有幸得相国大人相请,正想借此机会请教请教。” 众人眼光,便一齐聚在了甘罗身上。 甘罗方才喝了几杯酒,醉得晕乎乎的,吃了一会东西之后,现在竟然趴在这桌上睡着了。 身旁的一人凑了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到:“左丞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甘罗不情愿地抬起头来,一脸醉容,嘴边还流着哈喇子。 甘罗随手擦了擦,喃喃说到:“搞什么啊,睡得正香呢。” 吕不韦一脸黑线,十分不悦。 心中不快:“竟然在我的寿宴上打瞌睡,好生无礼,我就看你一会是怎么当众出丑的。” 倒是嬴政笑了笑,对甘罗说到:“爱卿呐,这位是名家的公孙羽,他慕名而来,向跟你请教请教。” 顺着嬴政手所指的方向看去,便是公孙羽了。 甘罗内心嘀咕着:“尼玛,就是他刚才敬我的那被酒,搞得我现在出洋相。” 甘罗晃晃悠悠,好歹也是站了起来,一口酒气地说到:“我就是甘罗,有什么事情么?” 许是醉得不轻,甘罗这一出口,便略显无礼。 不过公孙羽也没计较,他只是笑了笑,说到:“方才见席间多是年长之人,倒是你年纪轻轻,便坐于上宾之席...” 公孙羽话还未完,甘罗却将其打断。 甘罗不耐烦地说到:“好啦好啦,你就开门见山行不?” 公孙羽楞了一下,无奈一笑。 “既是神童要求,那我客套话也不多说。神童使赵,凭诡辩之才而得十六城,此番在下正是想来请教一番。” 甘罗醉的晕乎乎的,不耐久立,便坐了下来,怒拍桌子,一脸不服:“什么神童,我现在十六了!” 公孙羽也坐了下来,改了称呼,说到:“敢问大人,可知白石与坚石否?” 席间众人皆是心中一紧,想当年名家掌门公孙龙,凭“坚白论”辩倒平原君赵胜数百门客,震惊天下。 如今拿出来跟甘罗辩驳,只怕甘罗要被辩得哑口无言了。 甘罗答到:“不就是白色的石头和坚硬的石头么,这有什么好说的。” 公孙羽将手伸进衣服,取出一块小小的白色石头,向甘罗问到:“这是什么?” 甘罗答到:“这不就是一块坚白石么。” 公孙羽手握白石,稍稍用力,粉末徐徐落下,原来是一块质地极软的滑石。 “此乃白石也,非坚石。”公孙羽摇头说到。 公孙羽又取出一块白色石头,问到:“这是什么?” 甘罗招了招手,大喇喇地说到:“你拿过来我摸摸看。” 摸过之后,质地坚硬,甘罗答到:“坚白石。” 公孙羽答到:“非也,乃坚石,非坚白石。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得其坚也,无白也。神不见而见离。大人何故不明此理?” 这段话就是说眼睛只能看见白而看不到坚,手摸不到白而只能摸到坚。 视觉与触觉是分离的,所以意识也是分离的,那么就认知而言,白色和坚硬便是分开的。 因此只有白石和坚石,没有坚白石。 甘罗醉醺醺的,哪里肯跟着公孙羽磨磨唧唧,也不去说他这个理论有什么逻辑错误。 甘罗脑子一转,便笑嘻嘻地称呼公孙羽:“死人你好。” 公孙羽一时没明白,当即说到:“大人此话何意?” 甘罗又笑嘻嘻地说到:“活人你好。” 公孙羽一脸郁闷,默不作声。 甘罗见他没说话,又说到:“死人你好。” 公孙羽终于没沉住气,大声说到:“大人何故羞辱在下。” 甘罗哈哈大笑,说到:“汝不动不语,视之死人无异,故死人也。汝出声言语,听之活人方能,故活人也。汝何故不明此理?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宴席之上,不少人是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嬴政也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活死人。” 吕不韦一脸愤懑,狠狠地盯着公孙羽,目光之中,似有无尽怒火。公孙羽见状,心知大事不妙,转念一想,又对甘罗说到:“大人可知白马也?” 第二十章:白马非马 被甘罗戏谑一番,公孙羽急于求胜,便搬出了名家经典《白马论》来。 甘罗略有耳闻,满是轻蔑地答到:“《白马论》乃诡谲谬论,名家却视之为经典,真是可笑。” 公孙羽见父亲的经典理论被这么说,心中不服。 “大人既如此说,可知‘马’是对形体的命名;‘白’是对颜色的命名。既然是对不同概念提出的不同命名,那白马当然不是马了。” 甘罗反驳:“天下有没颜色的马么?如果白马非马,黑马非马,赤马非马,岂非天下无马?” 公孙羽笑到:“大人身为左丞,怎么说出这番话来,莫非平日替大王办事,也是如此随意?” 甘罗自认做事勤恳,雷厉风行,被这么一说,接着酒劲,怒拍桌子。 “大王在此,你如此污蔑,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必治你罪。” 公孙羽羽扇轻摇,见甘罗发怒,羽扇直指甘罗,哈哈大笑:“求马,黄、黑皆可;求白马,黄、黑不可。若大王差你去取白马,而你却只按照取马的要求来办的话,你不是罔顾君命么?难道这不是白马非马么?!” 此话一出,甘罗明显处于下风,众目睽睽之下,竟被人说自己是“罔顾君命”之人,甘罗怒火中烧。 吕不韦见甘罗一时语塞,心中大喜,笑了两声,便说到:“诶,你怎能这么说左丞大人呢,左丞辅佐大王,日理万机,忠心可鉴,可莫要冤枉好人呐。” 吕不韦含沙射影,表面说是甘罗辅佐嬴政,其实是在说他自己,好在群臣面前夸耀自己十多年来的劳苦功高。 嬴政见吕不韦这幅嘴脸,心中愤愤不平,只是替甘罗暗暗焦急。 甘罗当然也见不惯吕不韦惺惺作态,假装替自己解围的丑陋嘴脸,向吕不韦投去一副鄙夷的表情。 平静下来,甘罗脑筋一转,便使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策略。 “照你所说,不同概念不同命名,故白马非马。那你现在衣着华丽,所以可以说你是衣冠楚楚的人,而不是人咯?” 公孙羽被甘罗说不是人,也不生气,仍是羽扇轻摇,笑着答到:“多谢大人谬赞,我确乃衣冠楚楚之人。” 甘罗嘴角一扬:“那我还可以说,我给一条狗穿上衣服,那他便是衣冠禽兽,不是禽兽咯?” 此话一出,宴席之上一片大笑,就连甘罗自己也被感染,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这番指桑骂槐,真是一语中的,说的公孙羽一脸涨得通红,不亚于醉酒之后的甘罗。 吕不韦这次的脸色更加难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孙羽,怒火都快从眼光里迸射出来了,如果说眼光可以杀死人,也不过如此。 公孙羽见形势不对,愤愤说到:“白马非马,可视大贤仲尼之所取。大人贵为左丞,岂不知‘楚王失弓’的典故!” 甘罗答:“楚王失弓,曰:楚人失之,楚人得之;孔子闻之,曰:人失之,人得之;老子闻之,曰:失之,得之。此乃美谈也,我岂会不知。” 公孙羽一脸不悦,十分不服:“既是如此,仲尼异楚人与人,可为美谈,夫先父异白马与马,大人何故讥讽?” 甘罗大怒,站起来以手指其面,大骂公孙羽:“大贤仲尼,曰:人失之,人得之。不局限一隅,乃见天下之仁矣。大贤老子,曰:失之,得之。着眼宇宙,更达天地万物之境界。汝小小名家,善诡辩之术而已,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公孙羽正要开口,甘罗不肯作罢,抢着说到:“夫治国也,法为先。若皆如‘白马非马’,律法还怎么编下去。杀人偿命,那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只算杀了一个衣冠楚楚之人,并不是杀人,更不用偿命了?以此推之,天下法度何在,纲常伦理何在!汝等小人,何敢在此胡言乱语!” 这番连连痛骂,公孙羽被骂的是毫无还口之力,羽扇从手中滑落,沉沉地掉在桌上,打翻了酒樽,哐当一响。 本洁白无瑕的羽毛,现在变得是一片脏污,不忍直视... 公孙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低头不语。 吕不韦见事已至此,气愤无比,但好歹也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大怒道:“公孙羽口出谬言,意欲妖言惑众,来人呐,给我轰出去!” 甘罗当然知道公孙羽来找他辩论,就是吕不韦指使的。 如今公孙羽惨败,落魄而去,甘罗面向吕不韦,微微一笑,说到:“辛苦了,多谢大人。” “辛苦”二字,一语双关,暗暗嘲讽吕不韦煞费苦心,可净用些酒囊饭袋,不堪一击。 吕不韦心中愤怒,不好发作,只是赔笑到:“左丞大人见谅,没想到公孙羽这人竟是如此鼠目寸光,我竟然还让他跟您...哎,抱歉,抱歉呐。” 宴席总算结束了,甘罗倒是吃好喝好也“玩”好了,吕不韦的脸,可就更挂不住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公孙羽是吕不韦请来,想让甘罗出丑的。 可事与愿违,这朝堂众臣可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公孙羽被怎么羞辱得一败涂地。 吕不韦怒不可遏,将公孙羽的师侄叫来,那人颤颤巍巍,连连哀求。 “相国大人饶命,饶命呐...” 吕不韦怒目圆睁,一剑下去,那人便一命呜呼。 “来人呐,快吧这废物的尸体给收拾了。”吕不韦说到,手中棉布,还在不停地擦拭着他的宝剑,一片血红。 吕不韦眼光冰冷,盯着手中的宝剑,暗自说到:“这可是你逼我的。” 几日过后,入夜,甘罗正乘坐车辇,在回府的路上。 今天跟蒙恬和几个小兄弟,玩了两个时辰的蹴鞠,蒙恬又非得留他在将军府用完晚饭,晚饭过后,蒙毅又拉着甘罗讨论了好久的学问。 甘罗累了一天,右手撑着脸庞,便打起盹来。 行至半路,突然,车辇之外的一阵嘶鸣,马匹应声而倒,瞬间惊醒甘罗。 “大人,有刺客,快跑哇!”马夫吼到。话刚说完,便一声惨叫。 甘罗急忙跳出车外,只见头顶一柄利剑划过,带走甘罗一缕头发。 第二十一章:打更人 此时已过戌时,月黑风高,周围僻静无人,这番动静虽是不小,却并不会有人注意到。 那名刺客提剑连刺甘罗,其剑带风,嗖嗖作响。 甘罗左躲右闪,惊得后背发毛,一身冷汗,转身便向大街上跑去。 论打架,在这风起云涌,战乱不断的战国年代,甘罗是个十足的弱鸡,可他经常玩蹴鞠,现在又是生死关头,倒是跑得挺快。 甘罗一路高喊:“救命啊,救命啊...” 跑了一会,甘罗实在跑不动了,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脚踝扭得不轻,甘罗正想站起来,却又沉沉地跌在地上。 那人已经追来,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寒光闪闪,是如此的摄人心魄,令人胆寒。 地上湿漉漉的,甘罗本就害怕,这手在地上蹭着后退,身体便不由得发起抖来。 甘罗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剑已经刺了过来。 双眼紧闭,似已逃不过此劫。 剑尖离甘罗胸前三寸的时候,哐当一响,剑从甘罗耳旁掠过。 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人,身手矫健,救了甘罗一命。 地上搁着一块打更的铜锣,刚才就是用它击退了刺客手中的剑。 “大胆贼人,竟敢在王城之内行凶!” 此人手里还拿着打更的棒子,很明显,他只是一个打更的人。 听见甘罗的呼救声,打更人就急忙赶来,总算及时。 刺客怒道:“找死!” 甘罗脚受伤了,没法跑动,刺客便提剑刺向打更人,准备先杀了他,再杀甘罗。 甘罗得空,又继续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打更人是个矫捷健壮的小伙子,年龄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岁左右。 凭着手里一根打更棒子,硬是跟刺客斗了好几十合。 许是周围有人看到了情况,跑去通告附近的官府。 火光粼粼,一群官兵手持火把,赶了过来。 官老爷叫到:“来人,快给我拿下!” 刺客见官兵来了,自知已无得手可能,便几个跳跃,奔向屋顶,借着黑夜的掩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官老爷见倒在地上的是甘罗,急忙过来扶起。 “左丞大人,没事吧,下官扶您起来。” 接着又向身后的官兵叫到:“后面过来几个人,把左丞大人护送回府。” 甘罗惊魂未定,抹了抹额头上的大汗,刚才嗓子也喊得哑了。 手微微一举,艰难地说到:“不急,快把那人请过来。” 官老爷左顾右盼,也就看到个打更人在那收拾铜锣。 “喂,那个打更的,叫你呢,快过来。” 打更人在地上捡起铜锣,随手甩了甩上面的污水,便走了过来。 官老爷吃了一惊:“是你?” 打更人冷冷答到:“就是我。” 转头看着甘罗,上下略一打量:“喂,你没事吧。” 官老爷伸手指着打更人鼻翼,一脸不满:“嘿,‘喂’是什么意思,真是没大没小的刁民,你可知道这是咱们的左丞大人!” 甘罗狠狠盯了官老爷一眼:“给我闭嘴,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话注意点。” “你叫什么名字?”甘罗问那打更人。 官老爷一脸谄媚,笑呵呵地抢着回到:“他呀,就是一个城东的农户,叫章邯,本来前段时间在我手下当衙差的,结果...” 话未说完,甘罗便怒视一眼,示意官老爷闭嘴。 章邯漫不尽心地站在那儿,两眼望向另一边,由着那官老爷说,似乎懒得搭腔。 甘罗作揖,诚恳地说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明日必亲备重礼,登门拜访。” 章邯笑了笑,并不回答,转头而去。 几声锣响,吼到:“三更咯,三更咯...” 甘罗目视着章邯离去,除了感激,心中又生出几分敬佩。 官老爷又碎叨起来:“这人就是一个无礼刁民,大人不必生气。” 甘罗也懒得理会他,便在几名官兵的护送下回府去了。 这一晚虽惊心动魄,总算有惊无险,休息一晚之后,甘罗便准备出发了。 第二天一大早,甘罗便命府内下人备好重礼,前去城东。 不久后,便来到了章邯家外。 说是家,其实就是两间破旧的茅草房而已,连墙壁,也有点残败不堪。 轻烟袅袅升起,传来阵阵药味儿。 章邯就在屋前熬着草药,虽注意到了甘罗一行人的到来,却并未出门迎接。 几枝木杈做的门,甘罗轻轻一推,便进到院内。 甘罗俯首作揖,说到:“恩公,我已备好薄礼,请恩公收下。” 章邯也不看甘罗一眼,仍是专心的熬着药,不时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免得火候差了些。 “拿进来吧。”章邯淡淡地说了句。 甘罗手一招,府中下人便将两大箱礼物送了进来。 甘罗侧身看了看屋内,只见一名老翁躺在床上,便问到:“屋内可是令尊?” 章邯回答:“是我爷爷,得了点病,有些年起不了床了。” 这两箱礼物大都是些金银珠宝,华贵锦缎,就是没有一些上好药材。 甘罗有些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过几日再差人向恩公家里送些上好药材来。 章邯点了点头:“那最好,多谢了。” “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恩公于我乃救命之恩,岂可言谢。”甘罗急忙回到。 说了一会,章邯也没有给甘罗抬张凳子来。 甘罗四下张望,章邯家里,可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唯一一张凳子,就在章邯身下。 甘罗有些疑问了,便说到:“冒昧问恩公一句,以恩公的武艺,何至于这般田地?” 章邯面无表情,只是摇了摇头。他缓缓将药汤盛向碗里,一小瓢一小瓢地,仔仔细细,生怕弄太多药渣进去。 盛完一碗,章邯便要进去给爷爷喂药了。 一碗药下肚,老者声音略带沙哑,有气无力,说到:“小邯呐,这位客人可是很尊贵啊,你可别怠慢了人家啊。” 甘罗见老者脸色蜡黄,唇色青白,说到:“您好好休息,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老者又艰难地说到:“小邯娘死的早,前几年他父亲随军出征,也没能回来。虽然空有一身武艺,就是人太实诚了,不会说话,老得罪人,您能帮帮他么?” 想来章邯就是前段时间得罪了别人,才当不成衙差的。 甘罗点了点头,当即答应:“章邯是我救命恩人,都是应该的。” 接着又对章邯说到:“恩公武艺高强,为人耿直,如不嫌弃,可愿当个中尉?” 中尉,掌王城治安、兼管消防。甘罗身为左丞,自然有权任命。 官职虽不大不小,不过晌银倒还不错,远比打更的强。 章邯嘴角一扬,也不推却,答到:“那就多谢大人了。” 章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打更铜锣,救下的是甘罗,改变的,却将是他一生的命运。 第二十二章:君臣 刺客失败而回,禀告吕不韦。 吕不韦大怒:“养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年,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刺客悻悻回到:“半夜刺杀之时,突遭一个打更的,那人武艺不错,官府又及时赶到,所以...” “一个打更的,你都打不过?我要你何用?!”吕不韦推翻桌子,竹简掉得遍地都是。 吕不韦那日暴怒之下,怒杀一人,刺客是知道的。 有了前车之鉴,刺客怕性命不保,急忙说到:“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奉上甘罗的人头。” 吕不韦随手拾起身边打翻的酒樽,怒而掷去,击中刺客头顶,顿时头破血流。 “还有机会么?!你以为这是哪?王城之中居然有人行刺当朝左丞,岂不闹得满城风雨吗!要是查到我头上来,我先把你给五马分尸了!” 刺客俯首,连连磕头,回到:“大人放心,大人放心,我及时离开,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吕不韦指着门外:“滚!” 小命暂时保住了,刺客不敢再说,急忙退出门外。 这两日,官府一直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吕不韦见没有动静,稍稍放心。 王宫大殿,早朝。 未等众臣开口,嬴政先问到:“数日前,左丞险遭行刺,这几日的调查,可有收获?” 廷尉李斯站出来答到:“回禀大王,官兵赶至之时,刺客已然逃跑。官府调查几日,并未查到任何线索,请大王降罪。” 嬴政怒道:“堂堂大秦王城,竟有人在孤王眼皮底下,行刺当朝重臣,你们竟然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若行刺的是孤王,你们也查不到么!” 甘罗站了出来:“大王莫急,这事定是有人蓄谋已久,即使抓住刺客,想来也无济于事。” 甘罗朝嬴政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嬴政暂且放下此事。 嬴政现在极其倚重甘罗,自然听从。 只是嬴政刚想开口,吕不韦却站了出来。 吕不韦伏地叩拜,大声说到:“臣有罪!” 嬴政心中大惊,这吕不韦权倾朝野,仲父之尊,自继位起,从未对自己行此大礼。 适才又恰好说到刺客之事,此时吕不韦请罪,嬴政只觉后背发凉。 嬴政急忙开口,声音却稍稍颤抖:“仲父何罪?” 吕不韦答:“臣身为相国,王城之中出了这等大事,臣有失职之处,请大王重罚!” 又未等嬴政开口,一人又伏地叩拜。 “臣也有失职之处,请大王重罚。” 接着又有七人均自称失职,伏地请罚。 这些人均担任重要职位,若均行重罚,职位一空,必使国家大乱。 吕不韦和这八人似乎是说好的,这番举动,就是要逼嬴政示弱。 嬴政已是一身冷汗,双拳紧握,却只能暗自强忍。虽一国之君,却遭臣子如此逼迫,心中气愤,可想而知。 嬴政毕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明君,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嬴政走下王位,亲自过去扶起吕不韦。 平心静气,语气也尽力的温和:“这事查不出来,加强王城戍卫便是,仲父何罪之有,请起请起。” 接着又对另外几人说到:“众位爱卿也请起吧。” 吕不韦正色道:“多谢大王。” 起身之时,嘴角微微上扬,余光扫了一眼甘罗。 都不用猜,那幕后之人不是吕不韦却又是谁。 这眼神明显就是在挑衅,“就算是我做的,你能如何?” 甘罗都看在眼里,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意味悠长的点了下头。 “吗的,总有一天,让你这老狐狸不得好死。” 早朝过后,嬴政急忙单独召见甘罗。 甘罗刚进偏殿,就见到嬴政一脸愁容,焦急地来回走动。 嬴政开口道:“这老贼!众苦睽睽之下,竟如此逼孤!” 甘罗安慰到:“大王莫要着急,请先静下心来,才能思考良策应对。” 嬴政搭住甘罗肩膀,眼神晃动,语气略带惊恐:“爱卿一定要助我,不然孤的王位,只怕坐不稳了。” 嬴政当初确实是吕不韦一手扶持上去的,今天这番举动,一来是在挑衅甘罗,二来也是在提醒嬴政,他吕不韦既能扶他上去,也能拉他下来。 “老贼如此狂妄,就是因为废了那几个大臣,新任的人选也必定是他的人,毫无作用。”甘罗说到。 “爱卿有何良策?”嬴政问到。 甘罗双眉紧促,食指在鼻尖微微触动。 嬴政有些焦急:“爱卿,不然孤这就去找蒙武将军,派兵铲平老贼的相府。” 甘罗右手一抬,连连摇头:“不可,期门、羽林两大王宫禁卫军都是他的人,真要动起手来,我们没有他快。” “那孤岂不是任他宰割的砧上鱼肉?”嬴政急得满头大汗,眼神也带了些惊恐。 甘罗心思缜密,思考良久,嬴政只是在那焦急地来回走动。 过了一会,甘罗开口说到:“老贼势大,难以速除。如今之计,只得先拔其爪牙。” 嬴政迫不及待,抢着说到:“可是老贼又会派新的心腹顶上去,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我们要让一个老贼信任之人,来蚕食他的势力,时机成熟之后,再让两人自相残杀。”甘罗答到。 嬴政哎呀一声,似乎并不认可:“既然都是他信任的人了,肯定是他心腹,那不还是没用吗!” “如果不是老贼信任的人,必然会遭到强力的打压,难成气候。”甘罗答到。 甘罗思忖片刻,跪于地上,正色道:“如今只有兵行险招,恳请大王信任。而且这个人选我已经想到了,假以时日,定可成功除掉老贼,!” 嬴政急忙扶起,问到:“孤怎会不信任爱卿,只是这人选是?” 甘罗答到:“嫪毐。” 嬴政一脸疑问:“这人是谁?孤从未听过。” 嫪毐原只是吕不韦一个门客而已,假阉入宫,侍奉太后,嬴政当然不知道这个人。 甘罗并不想,当然也不能告诉嬴政,嫪毐是他母亲赵姬的面首了。 于是说道:“此人本是一市井无赖,贪恋权势,也深得老贼信任,臣深思熟虑,人选非他莫属,请大王放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暗地里把他给扶持起来。” 嬴政当然信任甘罗,便点了点头:“一切都听爱卿安排。” 告退之后,甘罗便独自来到了后宫,他要见的,自然是赵姬了。 第二十三章:宫闱 后宫平日鲜有人来,赵姬是整日和嫪毐寻欢作乐。 两人正在床笫之上厮混,门外宫女传报:“启禀太后,左丞大人求见。” 嫪毐和赵姬正在关键时刻,岂容他人打扰,赵姬一口地不耐烦:“让他等会。” 甘罗听到了赵姬的这句话,这番语气,里面在干什么他当然是知道的。 不由地扑哧一笑,内心想到:“这大白天的收敛点嘛,晚上再做也不迟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宫女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甘罗说到:“左丞大人,要不奴婢再去禀告一声?” 甘罗笑了笑,摇摇头:“不用” 平日要甘罗等这么久,他当然是极不乐意的。 可甘罗心中倒也明白:“现在人家正在鱼水之欢,若是强行打扰,实非君子所为,那就再等等咯。” 只不过他现在觉得里面的嫪毐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也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大秦第一猛男了,就盼着两人赶紧完事。 又过了一会,估计里面算完事了,赵姬对门外宫女吩咐到:“让他进来吧。” 宫女缓缓推开殿门,对甘罗细声说到:“大人请进。” 甘罗便走了进去。 眼前赵姬脸上红光仍未消退,一脸的春风荡漾。 一旁的嫪毐则是勾背低头,一身的太监模样。 甘罗行礼:“拜见太后。” 赵姬懒懒说到:“左丞大人找我何事?” 甘罗侧眼看向嫪毐那边,示意太后让一旁的嫪毐退下。 嫪毐退下之后,甘罗便开了口:“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太后莫非还不知道?” 赵姬自然是有眼线的,只是方才赵姬与嫪毐寻欢作乐,线人未及禀报,甘罗便来了。 赵姬一脸平静,漠不关己地答到:“朝廷之事,与后宫无关。” 甘罗笑了笑:“太后之所以为太后,全凭大王。若是大王...” 听到这句话,赵姬心中一紧,怒道:“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甘罗回到:“事关紧要,臣怕顾不得这些了。” 赵姬一脸怒容,盯着甘罗,等他把话说下去。 “大王今日遭相国大人相逼,具体情形,太后自有线人回报。今日前来,只是想跟太后商量个事情。” 提到嬴政,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赵姬暂压怒火:“什么事情,非得跟我商量?” 甘罗说到:“在下想请太后帮忙,暗中扶持一个人。” 赵姬冷笑两声:“我虽为后宫之主,这种事情,只怕还是心有余力不足吧。” “朝廷之上,自有我和大王谋定,太后只管让此人壮大财力即可,这应该不难吧。”甘罗说到。 “此人是谁?”赵姬问。 甘罗近前几步,细声答到:“嫪毐。” 赵姬听后大惊,此人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这甘罗怎么知道,而且竟然要让她一起暗中扶持他。 细想片刻,便想起甘罗以前是跟吕不韦的,心中生疑:“难道他知道嫪毐的事情,来威胁我?不过听他前面的口气,也不像要帮吕不韦的意思。” 捉摸不透,赵姬便问:“大王知道么?” 甘罗答:“早朝过后已和大王商量好,只是在下让您扶持嫪毐这件事情,太后最好别跟大王说了。” “嫪毐”两字,甘罗刻意加重了音调。 眼神暧昧,嘴角微扬,对赵姬的暗示,不言而喻。 赵姬自然是懂的,而且这也是为了帮助嬴政,却也不能跟眼前的甘罗发火,只是愤愤答到:“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么!” “谢太后。”话毕,甘罗转身而去。 虽然秋风微凉,可这天气是极好的。 甘罗一路微笑,大步迈向宫外。 赵姬也是懂得怎么做,没过几天,便向儿子嬴政谎称,自己占了一卦,不宜在宫中继续待下去,宜徙宫而居,才能避免灾祸。 嬴政当然同意自己母亲的请求,便让她移至雍县居住,随赵姬而去的,自然得有嫪毐了。 自那日刺杀失败过后,吕不韦也不敢再贸然行动,虽说嬴政暂时不敢把他怎么样,不过这种事情一旦暴露,惹得群情激奋,也是不好收拾。 得空一阵日子,甘罗倒也自在,也不去想嫪毐的事情,毕竟时机不到,事倍功半。 大半年后,嫪毐得到太后众多赏赐,在雍县已算是只手遮天,雍县大小官员对他唯命是从。府内僮仆百余人,投奔嫪毐求官求仕的宾客舍人也是不计其数。 雍县虽小,好歹嫪毐也算小有气候,不过此时还不具备跟吕不韦抗衡的实力。 接下来的,自然要靠甘罗和嬴政暗中扶持嫪毐在朝中的势力了。 这段时间,甘罗已将吕不韦在朝廷之中身居高位的心腹查得七七八八,接着便是选谁下手了。 这是咸阳城一家挺大的酒馆,客人挺多,小二不时吆喝:“上好的两斤牛肉嘞。”“一斤高粱酒来咯。”... 抑扬顿挫,语气冗长,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客人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而七八桌客人之中,最显眼的,就得是那名粗声大气的年轻人了。 “喝,喝!”话毕便抬起酒樽,一饮而尽。 身边一人说到;“君上,前些天那个赵跖不知道在哪搞了把宝剑,说是价值连城呢,整天配在身边,看着还挺神气的。” 身边几人纷纷点头,齐声应道:“对对对,那把剑确实是宝剑,绝对价值连城。” 这年轻人名叫成蛟,秦王嬴政之弟,秦庄襄王异人之次子,生母乃是韩国夫人,号长安君。 一桌的其他几人,自然是他府中的下人了。 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爵位在身,又是王弟,和其他几个公子哥一样,有了宝物就经常相互炫耀,招摇过市。 成蛟笑了笑:“一把破剑,敲你们那样儿,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他那个当长史的爹花了个千把两黄金,找徐夫子给他铸的么。” 一名下人微微凑了过去,憨憨地笑到:“莫非君上有更好的玩意儿?” 成蛟哈哈大笑,已有点得意忘形:“简直是天下最好的!” 第二十四章:太岁 身旁几人不明所以,齐声问到:“是什么?” 成蛟左顾右盼,这回却又不敢大声了。 “过来过来,靠近点。” 几个脑袋凑在一堆,成蛟细声说到:“太岁。” 那几人面面相觑,均是满脸疑问,便说到:“君上,咱们都没听说过啊。” 成蛟挨个拍了下几人的头顶,说到:“真是一群猪,长生不老药总知道吧。” 古书记载,太岁又名封,食之尽,寻复更生如故,食一片,复一片。所以自古以来,都以为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 也不知成蛟从哪弄来的,这种好东西可不比别的,花再多金子可都买不来,于是便不敢招摇了。 成蛟话刚说完,正乐呵着呢,门外便熙熙攘攘,闯进来了一群官兵。 为首的叫到:“把成蛟拿下!” 成蛟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了?!敢抓我!” 官兵徐徐散开,走来一人:“只怕是你要造反吧,长安君。” 来者,正是章邯。 成蛟冷笑两声,说到:“小小中尉,造反这种罪名,敢随便扣在我头上,没有证据,你敢抓我?” “你私藏太岁,左丞大人早已知晓,岂敢抵赖!”章邯怒道。 太岁,虽传言食之长生不老,可成蛟也知道,这是祸乱天下的不祥之物,私自藏匿,罪同谋反。 成蛟自知罪大,便矢口否认:“口说无凭,你说我藏了就藏了么?” 章邯向身后的士兵招了下手,士兵们便押来一人。 此人满头白发,一脸褶皱,乃是城外一个耕地老农。 原来那日成蛟在外游猎的时候,恰巧经过一户农家,水缸里,便放着一团太岁。 老农种地之时,挖了出来,却又不识此物,便搁在水缸里。 成蛟三言两语,花了些钱便将其买下。 “老农,是他跟你买了你水缸里的东西么?”章邯指着成蛟,向那老农问到。 这番阵势,老农也不敢不说实话,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当面对质,成蛟自然无法抵赖,却又不服。 “我买的就是几条鱼而已,不是太岁。” 老农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哪有无口无眼的鱼啊,那就是团活肉,还会动,看着就瘆人。” 言语间,老者眼神掠过一丝惊恐。 成蛟咬牙切齿:“老不死的,给我闭嘴!” “你还想抵赖么!来人,将他拿下!”章邯见状,便当即下令。 士兵得令,便要一拥而上,将成蛟拿下。 成蛟见前面已无去路,便转身奔入馆内,从后门逃走。 许是关乎性命,成蛟极力逃跑,且酒馆之后小巷错综复杂,成蛟便借此得脱。 士兵们一番追赶,硬是没有逮住,章邯便命令手下士兵:“他逃不出城的,你们加紧搜查,不得有误!” 一刻钟之后,士兵仍在追赶搜查,只是章邯已只身一人来到左丞府中。 “大人,已经照您的安排,放走了成蛟,不过他逃不出城的。” 甘罗点了点头:“做的好,你在司农府、太仆府、卫尉府周围安排的人到位了么。” “早已到位,就等成蛟去了。”章邯答到。 甘罗早已料到,这太岁也算是无价之宝,成蛟一定会在另几个公子哥面前卖弄,这种好东西,岂能不分享,现在就等着成蛟引路了。 成蛟跑了一会,终是跑到了司农府周围。 一阵东张西望过后,确认四下无人,成蛟便顺着院墙旁边的树,翻了进去。 三步并作一步,成蛟急急忙忙地奔入屋内。 屋内那人,一脸的惬意非凡,正举起酒樽,自在的品尝着美酒,酒樽里,自然少不了切成细片的太岁了。 “快把那东西藏起来,外面正在到处抓我。” 听到这句话,那人刚进嘴的美酒便吓得一口喷了出来。 “什么?这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那人一脸慌张,显得比成蛟还惧怕。 “别愣着了,东西在哪儿,赶紧拿出来藏好,不然我俩都得没命。”成蛟语气慌张,已是急得跺脚。 那人满头大汗,翻箱倒柜,总算是在箱子最底下,取出了那团用棉布包着的太岁。 “快去院子里埋了,埋深点!”成蛟拉着那人,便向院内奔去。 那人细细一想,觉得不对劲。 “埋在我家里,你倒是说的轻松,要是被发现了,我爹都要被杀头。” “你拿在外面去埋了。”说完,便把包裹向成蛟一扔。 成蛟接住包裹,真是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外面那么多官兵在抓我,我去哪里埋,你要想活命,赶紧拿出埋了。” 说完又把包裹丢向了那人。 那人接过包裹,说到:“他们还不知道你把这东西给我了吧。” “不知道,你倒是快去埋了啊!”成蛟看着那人拖拖拉拉,真是又急又气。 那人咬一咬牙,便独自奔向府外,准备去外面埋了。 成蛟望着那人奔向府外,也只能杵在院内,拽紧拳头,独自干着急。 毕竟外面那么多人在抓他,哪敢出去,就只盼着那人赶紧出去把太岁给埋好了。 那人打开府门,自信没人知道,装作一脸无所谓,大摇大摆地便向城门方向走去。 也就走了几十步,刚入拐角处,便被拦了下来。 “这不是大司农府的王公子么,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几名官兵围住王铭,如是说到。 王铭转身欲逃,未及踏出一步,便被一把逮住,捉往牢狱。 接下来,成蛟当然也是无处可逃了,不久后便被一并抓入牢狱。 大司农主管大秦全国农政,位列九卿,要知道战国时期还是农业社会,这大司农可比现在的农业部部长权利还大得多。 大司农王咏乃吕不韦心腹,得知儿子遭难,急急忙忙跑去相府,想去跟吕不韦求助。 “君侯,君侯,求你救救我儿子啊。”王咏跪在地上,抱着吕不韦的大腿,不住地哀求。 吕不韦怒斥:“早就让你把儿子看紧点,那成蛟胆大包天倒也算了,人家是王弟,怎么着大王也会留点情面,你那蠢儿子怎么就敢跟他一样呢!” 王咏不甘心,泪流满面,不住地磕头:“相国,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私藏太岁,罪同谋反,我保你都怕保不住,哪有功夫管你儿子!”吕不韦满脸愤怒,甩手而去,留下王咏在那独自怔住发呆。 第二十五章:官场 吕不韦走出府外,便直奔廷尉府。 府中下人禀报:“大人,吕相国车辇已在门外。” 李斯闻言,缓缓起身,早在意料之中。 “相国大人,劳驾您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行色匆匆,径直走向堂内:“里面说话。” 两人坐定之后,李斯支走一干闲杂人等,吕不韦便开了口。 “李大人何故明知故问,我此来就是为了太岁一案。” 李斯答到:“这案子牵扯到王族,审理之时,我也是掣肘颇多。” 李斯扼腕叹息:“私藏太岁,罪同谋反,这等罪名,按大秦律法,满门抄斩,连坐三族。可是...” 吕不韦问到:“既然知道,李大人不会把罪名给定下来了吧?” 李斯连连摆手:“我怎么敢呐,成蛟身为王弟,若是按律处置,大王将身处何地?” “那大司农呢?”吕不韦又问。 “太岁是在大司农之子王铭身上发现的,王铭是难逃一死了。至于王咏的话...” 李斯说到此处,迟疑不决,就等着吕不韦先表态。 吕不韦也不计较,开门见山:“王咏可能全身而退?” 王咏是吕不韦心腹,身居高位,李斯自然明白。 李斯双眉紧蹙,显得很为难:“这...恐怕不好办呐。” 吕不韦徐徐近前,贴于李斯耳边:“李大人可一定要卖我这个面子。” 说话间,便将手中一个包裹,沉沉地放在李斯手中。 李斯昔年本是吕不韦门客,后来能力出众,屡受提拔,才当上了这廷尉之职。 而吕不韦现在在朝中树大根深,于情于理都该卖他几分面子。 李斯为人圆滑,事情办不办的成是次要的,但现成的金子岂能不要。 不过官场之中,几句官腔倒也有些分寸,笑着答到:“吕大人于我乃是知遇之恩,我尽力,我尽力。” 这话模棱两可,确有推脱之嫌,可也不能说他没答应。 吕不韦不便深追,只得点点头:“那就全仰仗李大人了。” 该说的也说了,久留无用,吕不韦还得赶去大牢,查探王咏王铭二人。 吕不韦刚迈出廷尉府,便迎头撞上了章邯。 “哟,这不是相国大人么,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章邯一脸哂笑,明知故问。 吕不韦理了理衣冠,夷然自若:“闲来无事,找李大人聊聊天,你来干什么?” 章邯抬了抬捧在手中的几卷竹简:“这不来给廷尉大人送太岁案的卷宗来了么。” 吕不韦斜眼瞄了一下:“这么大的案子就这点卷宗?” “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铁案如山,就这么点。”章邯笑了笑,一口的轻松。 “那就不耽误你了,我先走一步。”吕不韦说完,便径直朝大牢方向走去。 章邯望着吕不韦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脸不屑。 进到堂内,章邯便将手中竹简交予李斯:“廷尉大人,这是你要求移交过来的所有卷宗。” 李斯当即翻阅,念念有词:“人证,物证,口供...” 几眼扫完之后,点了点头:“不错,你办事效率倒是高的,退下吧。” 章邯回了句:“左丞大人可是一直关注这案子的进展,李大人可得抓紧点。” 李斯混迹官场多年,这些话他自然懂得:“明白明白,请左丞大人放心。” 章邯走后,李斯便犯了难,不住地唉声叹气:“两头都不好惹啊,哎。” 毕竟此案牵连王族,若是判了谋反罪,这不是得罪大王么,吕相国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这案子铁案如山,若是不判,这甘左丞那边还是没法交代。 想到这些,李斯真是头痛欲裂:“怎么就让我摊上这事,搞不好自己都得搭进去。” 一番冥思苦想之后,李斯别无他法,决定亲自去征求甘罗的意见。 李斯乔装一番,并不想被人认出来,孤身一人来到了甘罗府中。 甘罗一见到李斯,便笑了起来:“哟,这不是廷尉大人么,怎么穿成这样。” 李斯怆然:“哎呀,左丞大人呐,你是聪明人,我就不瞒你了。今天一大早吕相国就来找过我啊。” 看到李斯这个怆地呼天的神态,甘罗就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瞧你那如丧考妣的样子,真是没出息。吕不韦去找你,你来我这里有用吗?” 李斯左顾右盼,见堂内只有他和甘罗两人,便近前几步,细声说到:“左丞大人,成蛟是王胄,判了谋反罪,只怕牵连甚广啊。” 甘罗点了点头,意气自若:“你是廷尉,这案子归你管,关我什么事。” 李斯见甘罗无动于衷,也豁出去了,将吕不韦给他的那袋金子交了出来,一脸的沮丧:“这是相国今早给我的,就是想让我轻判。可是我又怕您这边不好交代。” 甘罗拍了拍李斯肩膀:“你也真是够蠢的,既然成蛟涉案,你不知道先禀明大王,让宗正府绝其属籍么。此案既无王胄,该怎么判,你总算自如得多了吧。” 甘罗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令李斯头疼不已的问题。 李斯恍然大悟,连连道谢:“多谢大人指点迷津,只是这王铭和王咏,您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甘罗举起茶杯,自在地饮了一口:“王咏一定得撤职。” 李斯万万没有想到甘罗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笑逐颜开:“好的,好的。” “去吧,好好办。”甘罗挥手。 李斯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在下告退。” 王铭见到吕不韦亲来大牢,泪如泉涌,当即跪地:“君侯,救救我,君侯。” 吕不韦支开狱卒,正欲开口,可王铭仍在哭闹,便大发雷霆。 “蠢货,哭够了没有!” 王铭闻言,戛然而止,不敢再说半个字。 吕不韦指着王铭,厉声说到:“你老实告诉我,那东西从哪得来的。” 王铭结结巴巴地回到:“成蛟给我的,说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我就...” “长生不老你也信,真是比猪还蠢!” 吕不韦怒火中烧:“你口供上怎么写的?” 王铭一五一十,不敢错漏半个字:“长安君得太岁,吾与其共享于司农府。事发,令吾出外埋之,行至府外遭擒。” 吕不韦思虑片刻,说到:“到时候你只管一口咬定是成蛟把东西放到你府里的,你爹完全不知情。” 王铭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话毕,吕不韦便转身离去,步伐匆忙。 第二十六章:魅影 夜央,最隐秘的杀手组织。 其创立者专诸,吴国棠邑人,英武有力,心狠手辣。 某日与妻遇匪劫财,以一敌十,正欲杀之,其妻劝止,随作罢。 伍子胥闻之,赞曰:屈一女之手,必伸展于万夫之上,结为八拜之交。 后助公子光刺杀吴王僚,鱼肠一剑,力穿三甲。 专诸虽死,然公子光自立吴王,扶持夜央,日益壮大。 吴灭之后,夜央一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今发展愈两百年,已成为战国七雄之中最强大的杀手组织。 吕不韦匆匆回到府中,召见那日刺杀甘罗的那名刺客。 刺客刚一进门,便见到地上一袋沉甸甸的金子。 “相国大人,这...?” “这是五千两黄金,能不能请得动幽冥。” 刺客答到:“在下加入夜央时日不多,从未见过幽冥首领亲自出手,所以并不清楚。” “有钱你们首领居然不赚?”吕不韦冷冷说到。 刺客回答:“如果遇到大单,首领都是派手下魅影、鬼殇、魍魉三位出手。” “我就知道你们夜央有个幽冥首领,其他人,我不相信。” “相国大人无需多虑,昔日武安君白起死于咸阳七里外,正是范雎请夜央杀之,而刺杀之人,正是魅影、鬼殇、魍魉三人。” 吕不韦闻言,内心稍宽。 “这次我只要一个人,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刺客点头:“明白。” 随携带黄金回组织复命。 入夜,吕不韦正在堂内翻阅竹简,处理一些国事。 忽然灯火摇曳,杯中之茶,微起涟漪。 吕不韦并未在意,仍专心致志。 须臾,身后一阵阴冷。 “这么晚了,相国大人还如此辛苦,真是令人敬佩。” 这话虽是夸赞,但声音确是阴冷怪异,让人后背发毛。 吕不韦四下张望,不见人影,眼眸掠过一丝惊恐:“是谁,何必藏头露尾!” 房梁之上,跃下一人,身影如鬼似魅:“让大人受惊了。” 这人头戴厉鬼面具,左右腰间各佩一柄匕首,模样骇人。 吕不韦见之,当即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是谁?!” “我乃魅影,奉幽冥首领之命,前来相助大人。” 吕不韦先前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听到这句话,便长吁一口气。 “如此无礼,难道你们夜央就是这么对待顾主的?” 魅影笑了两声,却似鬼哭,着实瘆人。 “未免大人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情非得已,还请原谅。” 吕不韦缓缓坐下,心有余悸:“是我低估了夜央的实力。” 饮了一口热茶,方有暖意, “长安君成蛟,现关押于廷尉大牢,我要你悄无声息地杀掉他。” 魅影答到:“这很简单。” 正欲离去,吕不韦却叫住魅影。 “杀他之时不可用兵刃,只可用毒,而且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毒,去吧。” “大人放心。”话音未落,已不见踪影。 已是深夜,看门的狱卒早就犯起了瞌睡,懒懒地坐在地上,倚着墙壁,打起了呼噜。 大门紧锁,钥匙自然在门外的狱卒身上。 魅影轻手轻脚,眼疾手快,片刻便将大门钥匙取下,两个看门狱卒仍是鼾声不停。 进入牢内,灯火黯淡,只闻几声谈论。 “喂,你说这世上,真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东西?” “谁知道呢,我反正没见过。” 这牢内两人倒也比门口那两个懂得分寸,未免睡着,便喝着小酒相互交谈,以此熬过漫漫长夜。 “听说这太岁就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哇。” “你就听他们瞎说吧,真能长生不老,还会是不祥之物?成蛟把那东西献给大王,不就啥事没有了吗,还会被关在这儿?” 那人点了点头:“也对啊,好像是这么回事。” 另一人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声哈欠:“去巡视下,出了差池,咱俩说不准要丢了小命。” 两人在牢内巡视一番,其他犯人他们倒也不甚在乎,只是这成蛟和王铭可得仔细,不能出一点幺蛾子。 王铭静静地睡在席上,些许干草搭在身上,倒也睡得安稳。 两人行至成蛟牢前,便觉得有点奇怪。 “咦,这家伙怎么今天睡觉不打呼噜了。” 一人拿着牢门的锁看了看:“没问题啊,这锁还是好好的。” “没事的,这牢门锁得严严实实的,难不成还有鬼进去过?” 那人打了个寒颤,盯了一眼:“这大半夜的,你说什么呢。” 两人寒暄几句,便又回到桌上,喝着小酒,等待天亮。 清晨,天将亮未亮,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 门口两人进来通知:“马上要换班了,兄弟们准备回家。” 里面两人做事仔细些,便说到:“不急,我俩再去巡视一下、” 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异样,但两人行至成蛟牢前,大吃一惊。 “那小子怎么还是那个姿势,这天都要亮了,怎么还睡得这么死。” 一人叫到:“成蛟,成蛟!” 里面并无丝毫反应,成蛟仍死死地躺在那里。 “不对劲,赶紧开牢门,进去看看。” 两人开了牢门,一齐进去查看。 手指触近鼻间,毫无气息。探了一下脖颈,一片冰凉。 瞬间已是惊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这晚上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两人仔细查看成蛟尸体,并无任何受伤痕迹,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中毒的样子。 “不行,这要是给廷尉大人知道了。咱俩可真是小命不保哇。” 两人惶惶不安,已是吓得双腿发抖。 害怕事发,一人便颤巍巍地开了口:“不如我们把他舌头割了,就说成蛟畏罪,咬舌自尽?” 另一人早已没了主意,连连点头:“好,好。” 辰时刚过,廷尉府便差人来提审犯人,自然发现了死去的成蛟。 李斯得知成蛟死在大牢,便亲去查看。 而成蛟的死讯也迅速传到了甘罗耳朵里,马不停蹄,直奔廷尉大牢。 “两位大人,据狱卒报告,今早发现成蛟咬舌自尽。而我们已经查验过,周身并无伤痕,也没有中毒痕迹。” 两名狱卒跪在地上,强颜镇定:“两位大人,小人并无虚言。” 李斯已进入牢内,准备亲自查验一番。 而一旁的甘罗,却是冷笑两声。 “咬舌自尽,也就是古人才信的玩意儿。” 这番话自然没有说出来。 甘罗心中清楚,这成蛟之死,恐怕... 身后来了一人:“这成蛟怎么就死了?让我看看。” 这人不是吕不韦,却又是谁。 第二十七章:调虎离山 吕不韦匆忙进来,一脸的惊讶。 甘罗冷笑两声:“君侯好像对这事儿不大高兴啊。” “成蛟乃是重犯,就这么咬舌自尽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吕不韦言之凿凿,满口的怒气。 “君侯怕是说早了吧,这死因还在详查之中。” “哦?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狱卒们说昨夜一直无事,这成蛟不是自杀莫非还有鬼来索命了么?” 吕不韦笑了笑,眼神炯炯,颇为自信。 甘罗欠身拱手,暗暗讥讽:“君侯英明,也许还真是有鬼。” 两人正交谈间,成蛟尸体已被衙差抬走,李斯也跟着走了出来。 “两位大人,我刚才仔细查验了一番,尸体上并无丝毫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想来确是自杀,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等仵作查验之后方可定论。” 李斯转头对一众衙差说到:“庭审暂歇,待仵作查验之后,再行审判。” 吕不韦侧目看了一眼甘罗,嘴角微扬,目光灼灼。 甘罗细声暗讽:“君侯做得还真是干净利落。” 话毕,便随着众人一同出去。 回到府中,甘罗徐徐踱步,思考着成蛟之死的原委。 不久后,章邯从门外急匆匆地进入堂内。 “大人,这成蛟死的蹊跷啊,一定是那个吕不韦干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他给揪出来。” 甘罗双眉紧蹙:“成蛟的死想来也是吕不韦请杀手做的,只是...” “那不就行了吗?咱们赶紧找证据啊!晚了怕是没机会了。” 章邯性子颇急,似已刻不容缓。 甘罗摆手,定了定神,说到:“不急,据今早的情况来看,那杀手做得倒也算天衣无缝了,若贸然指证吕不韦,于己不利。” “那怎么办呐,总不能就这么干等啊!” 甘罗思虑片刻,对章邯附耳几句,章邯便匆匆离去,直奔城外。 午后,相府之内,吕不韦在堂内惬意地品茶,颇为自在。 “干得不错。” 堂下之人,正是魅影。 “收了五千两黄金,自然得让顾主满意。” 吕不韦点了点头:“去吧。” 魅影走后不久,门外便来了一人。 “相国大人,好久不见了。” 来者锦衣玉带,国字脸,剑眉凤眼,正是嫪毐。 这大半年,嫪毐在雍县混的风生水起,倒也没有忘记吕不韦,时不时的差人送些金银珠宝来。 吕不韦放稳茶杯,起身相迎。 “跟着太后几年,混得不错啊。” 嫪毐拱手为礼,笑到:“多亏相国大人提携啊。” 吕不韦悠悠道:“以往都是差人送礼,怎么今天有时间亲自来了。莫非太后已经另匿新欢了?” 嫪毐指着胯下,大笑几声:“大人不是见过我的绝活么,怎么,您还觉得太后离得开我?” 吕不韦跟着笑了起来:“哦,也对也对。那你怎么....” “您忘记了?近几日便是先王的冥诞,王胄们都去渭水祭祀去了。这不一得空,便想着到您这里来了。” 两人寒暄一阵,嫪毐便提议:“今日阳光明媚,城外桃花正盛,大人可有兴致去朗月溪赏赏桃花?” 甘罗定然咬着成蛟之死不放,仵作查验成蛟之死至少也得一两日,况且大司农身居九卿,无论任命还是贬谪都得大王首肯,而嬴政又在渭水祭祀先王冥诞。 吕不韦想到这里,既无事务,也就答应了:“走吧,正好我也好久没出城逛逛了。” 两人车辇而行,未时便到了朗月溪。 此地青山绿水,山涧犹如一弯朗月,其间一条清澈小溪穿流而过,因此得名朗月溪。 正值暖春,漫山桃花盛开,犹如一片花海,自是美不胜收。 “午后正暖,山花烂漫,人间美景也。” 吕不韦捋着胡子,十分惬意。 两人悠闲漫步,自然身心舒畅,兴致盎然。 未几,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吼声。 “君侯!君侯!...” 廷尉府衙,李斯正襟危坐,自然少不了一旁听审的甘罗。 堂下跪着一人,便是王铭,站着一人,便是大司农王咏。 李斯正色道:“王铭,你伙同成蛟私藏太岁,你可认罪?” 王铭表情激动,急忙喊冤:“冤枉啊,大人。那成蛟把太岁拿到我家里来,说是有好东西。我也没见过太岁长什么样子,便糊里糊涂的让他带进家里,我真不知情啊,大人!” 一旁传来几声哂笑。 “王铭,你也真是不会说谎。你要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吃下去?!” 甘罗起身,走向李斯身边,将王铭的口供拿了起来。 “长安君得太岁,吾与其共享于司农府。事发,令吾出外埋之,行至府外遭擒。” 甘罗字字铿锵,说得有板有眼,容不得王铭狡辩。 侧身便向李斯问到:“李大人,我大秦奉商君之法,这谋逆罪,该是处以何等刑罚?” 商鞅师从法家,所编律法十分严苛,且刑罚残酷,大秦为加强中央集权,一直笃信商君之法。 李斯答:“谋逆大罪,受车裂之刑,连坐三族,直系亲属尽皆斩首,其余众人发往苦寒之地或是贬为奴隶,永世不得回都。” 王铭听见这话,吓得两腿发抖,唇色青白。 甘罗搁下竹简,行至大司农王咏身边。 “王大人,你这宝贝儿子小命是保不住了,只可惜连累了你这一大家子,哎。” 甘罗拍了拍王咏肩膀,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 王咏老泪纵横,哀求到:“左丞大人,小儿无知,求您救救我们呐。” 甘罗转而对王铭说到:“你看你干的这糊涂事,那车裂之刑...哎。” 三言两语,王铭已是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王铭眼神晃动,透着无尽的恐惧,唯一的救星吕不韦又不在场,此时脑子真是一片空白。 李斯是个明白人,知道要真的这么判,吕不韦那边自然交不了差,便开了口:“左丞大人,此案事关重大,既然成蛟已死,这谋逆大罪,怕是轻易判不得吧。” 甘罗并不理会,只是靠近王铭附耳几句。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父子,你要是认个从犯,我定保你不死。不然,这车裂之刑,你怕是逃不了了,还得连累你父亲葬送性命。” 王铭先前被吓得六魂无主,此时双目无神,一听到自己小命可以保住,便连连点头:“对,对,我是从犯,我是从犯。” 第二十八章:风雨欲来 王铭既已认罪,甘罗便转向李斯说到:“李大人,现在可以判了?”李斯见状,自知案子已无回转余地,只得答到:“主犯成蛟已死,从犯王铭...” 李斯顿了顿,屏住话语,思忖片刻之后,向甘罗问到:“这私藏太岁虽是罪同谋逆,但毕竟不是谋逆案,不知道左丞有何意见?” 李斯倒也机灵,若是自己判得重了,不免得罪吕不韦,判得轻了,自己身为廷尉,又怕背负罔顾律法之嫌。 思虑过后,便干脆将包袱丢给甘罗,吕不韦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甘罗身为左丞,官居极品,自然有权提议。 “从犯王铭念其少不更事,判处流刑,大司农王咏教子无方,贬谪回乡。如何?” 大秦奉商君之法,刑罚酷重,偷盗诽谤之类的罪犯都要判处弃市之刑,而“告奸”(窝藏包庇,不检举揭发)一类罪犯,通常都是处以腰斩之刑。 (ps:弃市:于闹市当众杀头处死;腰斩: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砍作两截) 王铭听后,自知小命得以保全,如绝处逢生一般,便连连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王咏虽是丢了官,但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能不死,也可心安了,两父子在堂内相拥而泣。 这刑罚判得也够轻,大司农王咏也无异议,李斯自然不敢多说,便惊堂木一拍,正色道:“太岁案从犯王铭判处流刑,其父大司农王咏...” 堂外一声大吼:“且慢!” 李斯闻声戛然而止,向堂外观望。 来者正是吕不韦。 吕不韦本在城外朗月溪赏花,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大步流星进入堂内,虽微微气喘,却仍吼到:“李斯!你是昏头了吗?王咏跟你同列九卿,你无权定罪!” 李斯急忙走下,欠身为礼,拱手认错:“相国教训的是,确实是在下越权了。” 甘罗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吕相国来得可还真及时啊。” 吕不韦没有想到甘罗避实就虚,果断放弃成蛟之死,火速开审。 “这才半日不到,你们不等仵作验尸就开堂审案,就不怕草菅人命么!”吕不韦满脸怒气,愤愤说道。 刚才的定罪和刑罚对大司农父子来说,已经很满意了,王咏不愿再过多纠缠,便低声说到:“相国大人,我们父子认罪领罚,您无需费心了。” 吕不韦拂手一甩,怒道:“闭嘴!” 甘罗近前几步,悠悠道:“草菅人命?相国大人说笑了。成蛟在牢内畏罪自杀,已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了,莫非相国大人还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甘罗这句话无疑是反将一军,顿时逼得吕不韦哑口无言。 未免旁生枝节,吕不韦自然不敢再说成蛟的事情,转而说到:“大司农位居九卿,刑罚须得大王首肯,莫非左丞不知?!” 甘罗笑道:“我岂会不知。” 说话间,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帛书。 “孤于渭水祭祀先祖,太岁一案,着令爱卿代行王命” 甘罗把帛书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说到:“你们看好了啊,这上面盖有大王玉玺。” 甘罗早就算到今日这种情况,便在前几天就提前跟嬴政要了这封帛书。 而嫪毐前来咸阳,邀吕不韦前去朗月溪,也自然是甘罗派章邯前去通知,授意赵姬如此安排。 众人见到帛书,自然无话可说。 甘罗抬手指向庭案,说到:“李大人,请判吧。” 李斯余光扫了一眼吕不韦,见其没有表态,便上前宣判:“太岁案从犯王铭判处流刑,其父大司农王咏褫夺九卿之位,贬谪回乡。” 眼下已成定局,吕不韦只恨自己大意,若是自己在旁听审,定有回旋余地。 回到府内,吕不韦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酒樽是空了一杯又一杯。 嫪毐自知若非邀吕不韦前去朗月溪,也不会是如此结果,便上前宽慰:“君侯何必沮丧,这王咏被贬了,我们还可以再派个人顶上去不是?若是让甘罗...” 此话倒是提醒了吕不韦,光在府内抱怨也是追悔莫及,徒劳无功,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避免让甘罗的人顶替大司农的位置。 另一边,甘罗也在着手下一步的计划。 甘罗毕竟势力远不及吕不韦,满朝大臣除去少数忠良之士,其余多为吕不韦爪牙,可用之人并不多。 如何让嫪毐的人去顶替大司农的位置,而不是吕不韦的心腹,是当务之急。 半月前,雍县赵姬行宫之中,嫪毐与赵姬两人行完房事之后,赵姬心满意足,自然少不了对嫪毐的一番赏赐。 嫪毐已是家资颇巨,早已不在乎这些钱财,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之情,一脸平静,只是象征性地答谢一番。 赵姬看在眼里,便知时机已到。 起身整理衣冠,懒懒说到:“这些金银珠宝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吗?” 嫪毐虽蒙赵姬厚爱,也不敢僭越,悻悻答到:“小人不敢。” “瞧你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赵姬坐于铜镜面前,一边梳妆缭乱的头发,一边说到。 “吕不韦跟我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权倾朝野,你想不想也像他一样?” 此话虽是本末倒置,但嫪毐乃一市井无赖,当然不知。 他只是以为赵姬当年王后之尊,才将吕不韦扶持起来,并不知道其实是吕不韦当年奇货可居,协助子楚,才使得自己封侯拜相,说到底,嬴政跟赵姬要是没了吕不韦的协助,哪有今日的大王和太后。 但吕不韦毕竟与这小小无赖乃是云泥之别,嫪毐惧怕,当即跪地:“小人哪里敢和相国大人相提并论。” 赵姬笑了笑,转而一脸鄙夷:“真是没出息,你都跟我这么久了,现在门客众多,家资丰厚,在这雍县也算是只手遮天了,怎么还跟以前那样胆小如鼠。” 嫪毐仍是跪在地上,并不答话,一脸惊慌,满面汗珠累累。 赵姬起身,凑近嫪毐耳畔:“一夜夫妻百日恩,别怕,我和大王会帮你的。” 第二十九章:深谋(1) 大司农属官太仓令,掌国库粮储,平准令,掌诸郡物价。 王咏既倒,升任大司农之位的,理应由此二者选其一。 太仓令司马焕,平日谨小慎微,做事成熟稳重,可堪大任。 平准令沈耽,嚣张跋扈,民怨甚高,却是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常与吕不韦同流合污,控诸郡物价,垄断全国诸大商贸。 吕不韦经嫪毐提醒之后,当即差人前去通知沈耽,让他过府商议。 门外一人匆匆而来,虽身材矮小,却是肚满肠肥,满脸横肉。 “相国大人,相国大人,我来啦。” 沈耽一脸憨笑,像见着失散多年的亲爹一般,还未及堂外,就开始高喊。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沈耽偏偏就是可以被以貌取人之流。 多年前仗着家里经商小有资财,花了些钱走关系,跟大司农要了个官当。 正是官商勾结,贪污敛财,两三年后,靠着金子打通关节,又升任了平准令。 吕不韦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一脸的不悦:“啧啧,瞧瞧你这样子。” 沈耽轻轻挡开吕不韦指在自己面前的手指,嬉皮笑脸:“嘿嘿,您不是不知道我肠食宽厚,嘿嘿。” 吕不韦没好气地说道:“谁是说你这个,我是让你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谁看你这笑的蠢样都想踹你两脚。” 话毕,沈耽便不敢再笑,一板正经地杵在那里,跟一个被教训孩子无异。 “好了,说正事。你也知道王咏被贬谪回乡了,大王几日后便回,我想到时候由你来升任大司农之位。” “多谢相国大人,多谢,多谢...” 这种不要钱就可以升官的好事,何况还是升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沈耽可是高兴得很,两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准备磕头。 脑袋刚埋下去一半,就被一只鞋子给挡住。 “让你别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吕不韦脚稍一用力,这肥嘟嘟的脑袋就给挡了起来。 沈耽站了起来,掸了掸衣物上的灰尘,仍不住地道谢。 吕不韦悠悠道:“别急着谢,成得了成不了还不一定。” 沈耽与吕不韦讲了一阵,才发现一旁还站了个人。 “这位是?” 嫪毐拱手道:“在下雍县蕲年宫议郎嫪毐。” 见官比自己小两级,沈耽便轻视一眼,转头继续与吕不韦对话。 “相国大人,你叫我来肯定是有事吩咐吧。” 吕不韦点了点头:“好歹还不算是猪脑袋。最近甘罗肯定要针对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赶紧收敛起来,免得落下把柄。” 沈耽扣了扣脑袋,满脸疑问:“左丞大人?针对我?” 平准令毕竟官阶不够,上不得朝堂,与相府来往也不多,平日又只是游手好闲的多,所以吕不韦和甘罗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是不知道的。 吕不韦淡淡说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让你做的你乖乖做好便是。” “哦,好的,好的,谨遵大人吩咐。” “对了,你跟太仓令司马焕往来较多,把他给盯紧点,有什么事情赶紧向我汇报。” 吕不韦摆了摆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在下告退。”话毕,沈耽便匆匆而去。 沈耽刚走,嫪毐便向吕不韦问到:“君侯,这人怕是不够机灵,靠不住哇。若是被甘罗抓住把柄,说不定还得连累君侯您呐。” 吕不韦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知道,可是大王不日便回,我若不赶紧定好人选,不免被甘罗捷足先登。” “嫪毐,你现在人力财力也不错了,你也帮我派人盯着司马焕的一举一动,甘罗和章邯那边,我来处理。”吕不韦心思缜密,为防沈耽办事不力,当然是三管齐下。 嫪毐答到:“诺。” 甘罗这边,经过前段时间的细致考察,自然也是知道吕不韦必定会扶持平准令沈耽上位。 章邯回禀:“左丞大人,刚才我得到消息,沈耽和嫪毐两人已从相府出来,两人均是行色匆匆,似以筹划完毕。” 甘罗点了点头,答到:“沈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虑也。你身为中尉,王城之内办事方便,你派人暗地通知太仓令司马焕,让他小心提防便是。” 思忖片刻,甘罗接着说到:“嫪毐那边,可以先不管。至于吕不韦,你可一定得仔细,他近几日定然会千方百计挖到司马焕的把柄。” “是,大人,我一定加派人手盯紧吕不韦。”章邯答到。 甘罗摆了摆手:“不可不可,你担任中尉时日不多,人心不古,若被其反间,形势不妙。你还是亲自盯梢吕不韦的行踪为好。” 甘罗担心中尉辖下官兵有吕不韦眼线,自然也竭力做到滴水不漏。 “诺!”章邯斩钉截铁。 翌日,司农衙门,司马焕和沈耽及两位副手太仓丞平准丞正在紧锣密鼓地整理档案,王咏倒台,这些事物自然由这四人来做。 太岁一案,风驰电掣,从抓人到佐证再到审判裁决,十分迅速,大司农王咏倒台十分突然,这些档案未及转移,自然留下了不少往日贪赃枉法的证据。 “诶,你看这个。” 司马焕摊开竹简:“这是征粮条目。” 指着其中一处:“癸未月丙午日武关征粮一万三千石。” 接着指向另一卷竹简:“这是屯粮条目。你看,壬午月乙亥日武关屯粮三万六千四百石,癸未月丙午日武关屯粮四万三千四百石。” 司马焕双眉微蹙,问到:“这相邻的两次屯粮条目,相差七千石,可是丙午日当天征粮所得一万三千石,怎么少了六千石?” 几人看了看,沈耽便先开了口:“哦,对了对了,这六千石当时是调往函谷关去了。” 沈耽从一旁取出一卷竹简,指着上面一处:“你看,这是调粮条目。癸未月丙午日函谷关得武关调粮六千石。” 司马焕仍是不解:“这调粮条目与屯粮条目理应载于一处,何故分开记载?” 司马焕伸出手指微微点触竹简之上的墨迹,指尖便落下一处墨黑。 “且墨迹未干,这...” 第三十章:深谋(2) 沈耽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杵在那里寻思一个说法来搪塞过去。 太仓丞、平准丞二人倒是站出来解释:“这是两月前的记载,近段时间气候潮湿,阴雨不断,许是着了湿气。” “至于记载之处不一嘛,你看这征粮和调粮是同一天,可能是因为当时函谷关紧急调令,一应条目又刚从武关呈往王城,不得已而为之啊。” 沈耽闻言,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你就别多心了,我们继续整理便是,早点完工,大家也可轻松些不是。” 这个说法也确有几分道理,既是其余三人均不疑虑,司马焕便也不再追问,继续整理其他档案。 沈耽内心稍安:“这司马焕平日做起事来是锱铢必较,一丝不苟,今日居然这么好搪塞过去。” 片刻过后,沈耽也随即开始整理起档案来。 边上两人凑过来细声说到:“沈大人,你可放心,我们是相国大人安排来帮你的。” 沈耽方才也在疑问,这平准丞乃自己副官,一直关系不错,可是太仓丞是司马焕的副官,居然也帮着自己说话。 听见两人这么一说,沈耽更是信心倍增了,随即点了点头,小声答谢:“多谢两位。” 其实这两人并不是吕不韦授意相助,乃是嫪毐重金拉拢过来的人,不过嫪毐也算是吕不韦的人,这么说自然没错。 四人继续整理档案,各自分工,倒也做得有条不紊。 平准丞韩东翻阅良久,得一竹简,悄然递给太仓丞钟元。 两人对视一眼,韩东使一眼色,钟元随即顾视一旁,趁沈耽和司马焕没注意,便迅速将此竹简放于司马焕所整理的那堆竹简之中。 须臾,一声怒吼:“简直无法无天了!” 司马焕盯着手中竹简,满脸通红,连双手也因气愤而微微颤抖。 几人闻声而来,纷纷审视竹简之上所载。 “稻一易五,黍一易三,麦一易四,现得麸糠七十二万五千六百斤,于巴郡设立三十七处赈灾点,十日内发放完毕。” 沈耽看完,脸色大变,目光流露一丝恐惧。 数年前,秦国南部巴郡连下半月暴雨,水位上涨,堤坝不堪重负,田地房屋被淹,各类作物皆被淹死,数十万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这卷竹简本应归于平准令所管档案,现在居然出现在了司马焕手中,沈耽百思不得其解。 沈耽侧目望了一眼韩东,只见韩东也是一脸惊慌,加之韩东方才也帮着沈耽说了几句话,沈耽也就打消了对韩东的疑虑,毕竟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耽脑子本就不够用,此事突如其来,更是慌得心乱如麻。 “沈耽!五年前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巴郡的难民?!” 司马焕紧握手中竹简,直指沈耽脸面:“还有些卷籍我还没发现吧?!” 话毕,司马焕哼了一声,便去翻找沈耽身旁的一堆竹简,想要再找出些东西来。 钟元前来劝解:“先听沈耽解释几句好些,说不定是场误会。” 沈耽吃喝玩乐还在行,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突然想出一些合理的说法来,只是呆呆怔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恩...这个嘛...” 沈耽支支吾吾,涨得一脸通红,抓耳挠腮,却是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时韩东站了出来,开口说到:“巴郡之地本就潮湿,加之连日大雨,麸糠更易储存,所以就换...” 话说一半便被司马焕打断。 “这就是你们拿麸糠赈灾的理由?!这麸糠可是给牲口吃的!你们把灾民当成什么了?!” 司马焕怒拍桌子,怒目而视。 正胶着间,门外来了一人。 “司马焕呐,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来者一身官服,气度不凡,却是年纪轻轻的少年模样,正是甘罗。 四人欠身拱手,齐声道:“见过左丞大人。” “方才你们的对话,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甘罗徐徐踱步,转而问到沈耽和韩东:“你们执掌全国诸郡物价,这派下去赈灾的小麦稻谷和黍子全被你们换成了麸糠,怕是赚了不少钱吧?” 身负王命赈济灾民,却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这种大罪要身受黥、劓、宫、斩趾四大肉刑之后,再施以车裂之刑。 (ps:黥:面部刺字;劓:割鼻;宫:阉割;斩趾:砍去双脚) 沈耽闻言,吓得满头大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韩东见状,心中不服:“左丞大人此话可有证据?大家同朝为官,都是尽心尽力为大王办事,何苦妄加猜忌。” 甘罗笑了笑,走至一旁的竹简堆,随手拾起一卷:“证据嘛,是这个?” 甘罗翻看一下,悠悠道:“不是这一卷。” 再往下翻,“也不是这一卷。” 甘罗一脸轻松,徐徐翻看,迟早是要翻出些证据来的。 司马焕见状,也前来帮忙,两人合力,自然更加效率。 两人正翻阅查找证据之时,门外又来了一人。 吕不韦踱步进门,开口道:“左丞大人不必麻烦,粮食换麸糠是我授意,总共赚得三万四千二百两黄金。” 既是吕不韦亲口承认,甘罗自然停手。 “相国大人既如此说,可是承认了贪污之罪?” 吕不韦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哎,我说左丞大人,你为官之日尚浅,经验不足,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吕不韦这番话确让甘罗一时不解。 甘罗微有怒色:“这赈灾之粮换做麸糠,赚取大笔钱财,难道还不是贪污之罪?” “三万四千二百两黄金,上缴国库三万一千七百两,剩余皆是用于一应关节,岂是贪污之罪?” 吕不韦一脸平静,全然不觉有丝毫过错。 司马焕一向刚正不阿,正直敢言,当即怒道:“那可是赈灾的粮食,居然拿去赚钱?!” 吕不韦悠悠道:“孺子之见,不可语之。” “你!”司马焕气愤填膺,正要开口,却被甘罗挡住。 甘罗笑到:“大王年少,当年大权尽在君侯手中,你自然想怎么说怎么说。” “哈哈哈哈!” 吕不韦几声大笑,神情自信非常。 “左丞大人既不相信,明日早朝之时,问问大王便可。” 第三十一章:深谋(3) 司马焕见吕不韦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便又想上前争辩几句。 未及开口,甘罗将他拦了下来。 “在此争论无甚意义,明日大王还朝,当着大王和众臣的面再说不迟。” 司马焕一脸不服,却也强压怒火,听从了甘罗的建议。 吕不韦颐指气使,示意沈耽将散乱的竹简收拾规整。 沈耽见大救星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自己的危机,抬手抹了抹额上汗水,规规矩矩的就准备去做事了。 甘罗不依,即刻道:“相国大人虽亲口承认了,但是万一这竹简之中还有其他证据...” 此间卷籍颇多,吕不韦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证据。 内心虽是一紧,面上却也装的波澜不惊。 “既然是左丞要求,不妨派人封存此间便是。” 甘罗道:“相国大人误会了,我是想亲自查阅。” 既然甘罗开口,吕不韦自然不好拒绝。 就算甘罗真翻出点证据来,凭吕不韦的势力和手腕,全身而退毫无困难。 吕不韦点了点头,便同其余众人一同离开,剩下甘罗和司马焕二人在屋内查阅竹简。 刚出门外,吕不韦便招手示意沈耽过来,轻声道:“近几日司马焕如何,可有发现他的把柄?” 沈耽一脸为难:“近几日他和左丞府往来密切,肯定受了甘罗提醒,且一向谨小慎微,以往又从不参与出格之事,确实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吕不韦没在追问,他自有办法让司马焕当不成大司农。 转而说到:“明日朝堂之上,你少说话,多看我眼色。” 接下来便是附耳低语一番。 翌日,秦王还朝。 嬴政出外祭祖几日,王城之内的太岁一案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牵出了多年前的巴郡赈灾一事,已是风起云涌之势。 甘罗进前几步:“大王,当年巴郡赈灾一事,相国大人以食粮易麸糠,赚得数万黄金,说是尽数上缴国库,特此向大王求证。” “此事不假。” 甘罗又问:“这是当年所载细目,还请大王查阅,是否真实。” 话毕,便将昨日整理出来的一应细目,呈与嬴政。 嬴政一番查看,点了点头:“确无半点错漏。” 此话寥寥数字,却有让甘罗前功尽弃之嫌。 不过甘罗似乎并不在乎,许是别有它法。 “本是赈灾之粮,相国大人却私自行事,虽将所得之财尽数上缴,但是否也犯下欺君之罪?” 当着众臣的面,此时嬴政自然还不敢说吕不韦当年欺君。 “当年孤王尚幼,朝廷大小事务一应由仲父督办,算不得私自行事,自然不是欺君。” 吕不韦一派云淡风轻:“大王英明。” 司马焕看见吕不韦一副神气非常的表情,而甘罗又迟迟不谈麸糠乃牲食之事,终是没有忍住。 “启禀大王,这麸糠乃是牲食,岂非罔顾灾民,赚取不义之财。” 因王咏被贬,沈耽司马焕两人皆是初次上朝。 “你是?”嬴政问到。 “臣乃太仓令司马焕。” 嬴政思虑间,正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吕不韦开了口。 吕不韦满是轻蔑:“朝堂众臣在此,你还要说此孺子之见,何等的鼠目寸光。” “你!”司马焕怒目而视,心中不服。 “你瞪我也没用,孺子之见就是孺子之见。你告诉我,当年国库拨下多少粮食?” 司马焕昨日同甘罗整理卷籍,自然清楚不过,愤愤答到:“稻六万一千五百斤,粟五万零八百斤,麦六万六千四百斤。” 吕不韦转而说到:“沈耽,你将当年巴郡的情况说给大家听听。” 沈耽近前:“启禀大王,臣乃平准令沈耽。当年巴郡灾民约有二十七万,若是照此数目分发下去,到达灾民手中的粮食不足一斤。” 司马焕一脸愤懑,仍是不服:“赈灾之粮不足,何不请求朝廷再拨!泱泱大秦,莫非让大王同你们这些臣子同行不义之事么!” 司马焕本想点出吕不韦等人罔顾灾民的不义之举,此话一出,却又牵连到了大王,顿觉有失。 只是话已出口,自己也立于道德高位,便没太在意。 嬴政稍有不悦,不过也没说什么。 吕不韦朝沈耽使了个颜色,让他继续。 沈耽笑了两声,开口道:“你可是太仓令呐,当年国库余粮几何,你竟不知?” 时隔多年,司马焕确实不甚清楚,昨日跟着甘罗整理卷籍,也是一头激愤,光顾着看平准令那边的卷籍了。 司马焕一时语塞,沈耽便对嬴政说到。 “大王可查看左丞大人呈上来的卷籍,自会清楚。” 嬴政徐徐翻阅,微微点头,答到:“当年国库余粮确实不多,已然捉襟见肘。” 吕不韦正色道:“敢问司马大人,你出身权贵,久居王城,可见过千里平原,树皮草根都被啃光的情形么?可见过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情形么?麸糠虽是牲食,此时却可救万千灾民的性命。” 沈耽跟着附和:“虽是食粮易为麸糠,可是本来只能救一个人的,现在就可以救好几个人,你只知道在这怨天尤人,何曾真正考虑过灾民生死。” 沈耽不依不饶,指着司马焕鼻尖厉声道:“何况当年战事紧要,你身为太仓令,难道不知国库之粮是要优先为大军准备的么?现在还敢在这叫嚣你的孺子之见,真是枉为人臣!” 被一番咄咄相逼,本是心系灾民的一番诤言,竟被说得哑口无言。话毕,堂下沈耽和吕不韦皆是对司马焕侧目而视,嘴角微扬,模样极为轻蔑。 司马焕本是为民着想,却被反制于人,道德高位已岌岌可危。 几番言语下来,司马焕竟有脱缰野马,狂放不羁之势。 司马焕内心仍是不服,迁怒吕不韦和朝堂众臣:“国库不足,自可征求朝臣或者富贾捐资。” “特别是相国大人,你家资颇巨,初为商贾,所得钱财尽是民脂民膏,理应首当其冲!” 吕不韦冷笑两声,说到:“我虽初为商贾,却未有分毫不义之财,如此妄言当朝相国,莫非你还要王宫里省吃俭用来筹集灾粮么?!” “有何不可?!”司马焕冲昏头脑,脱口而出,殊不知祸从口出正是如此。 嬴政当即拍案而起:“大胆!来人呐,给我拖下去斩了!” 第三十二章:度量之异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焕口出犯上忤逆之语,众人一片唏嘘。 吕不韦和沈耽两人唇枪舌剑,司马焕为官虽是刚正不阿,却还有些死脑筋,甘罗早已预料到有此结果。 “大王,司马焕固有罪,念其心系黎民,还望从轻处罚。” 甘罗即刻站出来求情,司马焕虽有些死脑筋,不过还算一个忠正耿直的好官,甘罗不想司马焕就这么死了。 嬴政自然听从甘罗的劝谏,那司马焕也只是一时失言,缓缓坐下之后,怒气稍解。 “将司马焕逐出殿外,杖责三十。” 吕不韦知道凭这么几句话无法置司马焕于死地,不过司马焕已无丝毫可能升任大司农,已然达到目的。 司马焕被两名侍卫拖拽而出,沈耽侧目而视,一脸得意,似乎没了这个司马焕,大司农的位置已是囊中之物了。 嬴政此时也有点不安,他昨日傍晚才抵达王宫,还没来得及问甘罗是什么情况,今晨早朝,突然这般言辞激烈,让他实在心里没底。 吕不韦说到:“大司农之位空缺,此乃国之要职,亟待补缺。” 转头朝沈耽使了个眼色,沈耽便近前几步,立于吕不韦身旁。 “这位是平准令沈耽,精明能干,做事勤恳,可堪大任,望大王应允。” 沈耽欠身拱手,附和道:“臣必鞠躬尽瘁,不负众望。” 嬴政见这沈耽五短身材,脑满肠肥的模样,极不喜欢。 纵使回宫不久,及至此时,嬴政也看出来些端倪。 正踌躇间,未及嬴政表态,甘罗抢道:“相国大人这就忙着推荐了?可是你推荐谁也不能推荐沈耽呐。” 吕不韦笑到:“不推荐沈耽,莫不成要推荐司马焕不成?” 甘罗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令众人不解。 “沈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相国大人竟毫不知情?!” 沈耽听后,当即反驳:“我、我一向做事兢兢业业,今日大王在此,你休、休得胡言。” 沈耽虽言之凿凿,却略有结巴。 甘罗面向众人,问到:“敢问诸位大人,一石合几钧?” 众人虽不清楚甘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仍是迎合答到:“四钧。” “那一钧合几斤?”甘罗又问。 “三十斤。” 甘罗斩钉截铁:“错!”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嬴政也倍感意外,开口道:“爱卿,自商君制衡以来,大秦便明文规定一钧合三十斤,这何错之有?” 甘罗徐徐道来:“商君制衡,统一大秦度量,却无法统一列国度量。列国一石合四钧,相差无几,可一钧合几斤,却是差异甚大。” 甘罗转身,问向沈耽:“沈大人,楚赵两国一钧合多少斤?” 沈耽急忙摆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不清楚,不清楚。” 甘罗大笑几声:“哈哈哈哈,那沈大人在楚赵两国用粮食换了多少麸糠?” 沈耽本就不聪明,惊慌之下,说起慌来真是一眼就被看穿。 “我几时在楚赵两国用粮食换麸糠了?你休得胡言!” 沈耽急于撇清关系,殊不知已经落入甘罗陷阱。 甘罗道:“其一,你身为平准令,掌全国物价,列国贸易甚广,岂会不知楚赵两国度量。其二,巴郡赈灾之时,明文记载换得七十二万五千六百斤,大秦哪有那么多麸糠给你换,当时秦与韩魏两国交战,你定是找楚赵两国换了麸糠。其三,赈灾计粮,一向以石计,当年派发却以斤计,若不是你巧钻漏洞,我想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这时沈耽又承认了:“是楚赵两国换了,那又怎么样。当年为了交易方便精准,用斤计算又有何错?!” 沈耽一脸怒气,略显不服,也只是在做垂死挣扎。 方才一番自相矛盾,神情又极不自然,已有不打自招之嫌,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 甘罗本无证据,只因沈耽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于是不依不饶,厉声喝道:“你利用秦楚赵三国度量之差异,欺上瞒下,借粮食换麸糠的机会,贪污五万两黄金,该当何罪?!” 沈耽闻言,更是不服,当即反驳道:“总共就只卖了四万多两黄金,哪有五万两给我贪!” 甘罗笑了笑,转而对吕不韦说到:“相国大人,你怎么看?” 吕不韦此时一脸阴沉,昨日明言赚取三万四千二百两黄金,上缴国库三万一千七百两,剩余皆是用于一应关节。而现在沈耽所言四万多两黄金,相差近万两,没想到这沈耽把自己都给骗了。 其余众人都不知道一应细目,都在等着吕不韦表态。 吕不韦最难以忍受手下的人欺骗自己,勃然大怒:“好你个沈耽,竟敢欺骗我!” 沈耽这才反应过来,无奈为时已晚。 扑通跪地,登时傻眼。 嬴政急忙翻阅案上竹简,确实当年上缴国库只有三万一千七百两黄金。 咬牙切齿,大发雷霆:“来人呐,将这个乱臣贼子拖至市门当众腰斩!府中家眷尽数贬为奴隶!” 嬴政怒气冲冲:“退朝!” 话毕,便愤愤离去。 短短半个时辰,太仓令和平准令两人也随着大司农相继倒台,甘罗吕不韦二人的水火之势,朝廷众臣均是震撼不已。 众人在一片唏嘘之中,徐徐散去。 沈耽欺瞒自己,贪污近万两黄金,吕不韦余怒未消。 可接下来让吕不韦头疼不已的事,便是没了沈耽,现在又该扶持谁去上位? 回到府内,吕不韦惆怅不已,今早朝堂之内的一番交手,说来也是甘罗技高一筹,吕不韦连连叹气,独自喝着闷酒。 厅外门客禀报:“君侯,蕲年宫议郎嫪毐求见。” “不见不见。” 吕不韦余怒未消,极不耐烦,就想独自静静。 “他说他有妙计相助君侯。” 吕不韦独自思忖许久,并无头绪,既是嫪毐已有妙计,自然要叫进来商议商议。 “让他进来罢。” 嫪毐进得厅内,见吕不韦一脸愁容,开解道:“朝堂之事我已知晓,不过君侯莫急,在下已经为君侯择好一个上佳人选,定能抢在那甘罗之前,稳坐大司农之位。” 第三十三章:因势利导(1) 吕不韦听后,愁眉稍展:“你说的是谁?” 嫪毐欠身,拱手道:“我之前就担心那沈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坏事。所以就将平准丞韩东和太仓丞钟元拉拢过来,以备不测。” 吕不韦与这二人平日从无来往,毕竟品级差距较大,不过现在想来,太仓令司马焕于平准令沈耽皆已倒台,不是这二人接任却又是谁。 既然嫪毐已将钟元、韩东二人拉拢,现在只需向大王推荐便是。 “甚好甚好,明日早朝之时,我自当向大王力荐。” 吕不韦信誓旦旦,已胸有成足。 嫪毐略有疑问,便开了口:“君侯推荐之时,那甘罗必然反对,而大王对他又言听计从,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吕不韦微微摇头:“其实不然,大司农一职事务颇多,又关系国家机要,换做其他人升任,事务不熟,必然难以胜任,定会从平准丞和太仓丞两人之中选其一。若是推荐他人,甘罗再油嘴滑舌,也无法自圆其说。” 吕不韦言之凿凿,言语之间也从未有丝毫怀疑,看来还是很信任嫪毐的。 半月前,赵姬恩威并施,算是把嫪毐内心对权利的欲望给勾扯出来,跟随吕不韦诸多时日的嫪毐一旦反叛,而吕不韦竟浑然不知的话,甘罗和嬴政做事自然轻松许多。 其后吕不韦便吩咐嫪毐将钟元、韩东二人唤来,亲自审视交谈一番,择定平准丞韩东去升任大司农一职。 翌日早朝之时,吕不韦率同多为朝臣鼎力推荐,而甘罗并未横生枝节,嬴政也欣然应允。 兵贵神速,吕不韦只道甘罗未有人选与其竞争,未产生丝毫疑虑。 其后,太仓丞韩东也升任太仓令,平准令一职自然水到渠成,仍是嫪毐之人担任,这样一来,整个大秦农政尽数控于嫪毐之手。 退朝之后,吕不韦、嫪毐与众人把酒言欢,沉浸在大胜甘罗的喜悦之中。 而甘罗,却已在咸阳宫中,与嬴政密谋下一步计划。 “爱卿,嫪毐是你择定扶持的人选,孤不必担心,只是这钟元、韩东二人可还值得信任?若是仍忠于吕不韦,岂不是弄巧成拙?” 嬴政近段时日都在外祭祖,有些疑虑和担忧并不奇怪。 甘罗答:“大王尽可放心,这二人自有把柄在我手中,嫪毐当然也知道,谅他们也不敢生出异心。” 这么一说,嬴政便也心宽,继而问到:“大司农一职虽关系重大,却未有兵权,下一步该拔除老贼的何处爪牙?” 甘罗思忖片刻,答到:“兵权不急于一时,嫪毐党羽未丰,若打草惊蛇,反受其害。我们还得继续扶持他在朝廷的势力。” 甘罗眉间微蹙,暗自盘算:“御史监察百官之责,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宗正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皆无实权,内史掌国家赋税财政,太仆掌全国畜牧事务,倒是权利颇大。” 思定之后,甘罗正色道:“内史高肆为人两面三刀,表面上对吕不韦是言听计从,其实跟那沈耽一样,背地里瞒着吕不韦干了不少勾当,正可利用。” 嬴政微微点头:“内史一职关系重大,若能拉拢,老贼在朝堂之上必然气候大减。” “大王放心,嫪毐早在数月前就开始游走于王城内的诸多官宦之家,与内史高肆关系甚密。” 甘罗此话一出,嬴政更有信心。 接下来便同嬴政商议诸多细节,以确保万全。 这一日晌午,本应艳阳高照的时刻,却因春雨绵绵,显得落寞萧瑟几分。 战国时期路况不佳,一遇下雨,街道便泥泞不堪,行人寥寥。 内史高府之外,一驾车辇匆匆而来。 未及车内之人起帘,马夫已翻身下马,跪之于地。 车内一人撑起伞来,脚踩马夫之背,轻轻一跃,便达府门青石台阶之上,双脚未沾丝毫泥泞。 嘴里还不时碎叨:“这是什么鬼天气,下了好几天雨了也没见消停。” 府门家丁自然识得此人,当即恭候道:“嫪大人,请进请进。” 虽然嫪毐官阶不高,不过有吕不韦这层关系,又与内史高肆经常来往,家丁自是不会狗眼看人低。 嫪毐通过走廊,便来到了厅内。 高肆见嫪毐到来,起身迎候:“哟,这不是嫪兄弟么,今日莫非又带来什么新奇玩意儿么?” 嫪毐家财万贯,时常将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拿来笼络朝臣,这位高肆便是其中之一。 话毕,便掺满一盏茶水,示意嫪毐从旁坐下。 嫪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 高肆低头细看,只见这物件晶莹剔透,通体亮金,成色极好,观之着实令人赏心悦目,喜不自胜。 “嫪兄弟哪里弄来的上好金珠?” 嫪毐摇摇头道:“诶,高兄弟好生看看,这哪里是什么金珠啊。” 说完便将手中物件递予高肆,扶起高肆之手,迎光细察。 高肆举目查看,只见这物件澄澈非凡,更有美丽轮廓,其间含有一小小甲虫。 嫪毐笑到:“兄弟没见过吧,这个东西叫琥珀。” 战国时期交通不便,丝绸之路也未开通,更谈不上海航交易了。 琥珀这种东西就连各国王宫之内也十分稀罕。 高肆闻所未闻,满脸惊奇地说到:“琥珀是什么宝贝?” 嫪毐见高肆这副表情,便知这物件选得不错,甚合高肆之心意。 “千万年前,松柏树脂机缘巧合长埋与地下,经过漫长时日的神奇变化,便形成了这种奇珍矿物。而这金珀,乃琥珀之中最上层之选,更是万中无一。” 高肆闻言,凑鼻嗅之,果真微有松香之气,随不住点头赞叹:“确实是稀世奇珍呐,只是这里面怎么会钻进去一个小虫子?也是神奇之处啊!” 嫪毐解释到:“树脂滴落之时,覆与甲虫之上,自然而然就形成这含虫的琥珀了。” 高肆微有可惜,叹道:“甲虫靠吸食植物汁液为生,想不到竟会死于这树脂之中。” 嫪毐淡淡笑了两声:“此理人与虫通,高兄弟以为然否?” 第三十四章:因势利导(2) 高肆不解:“嫪兄弟此话何意?” 嫪毐嘴角微扬,再饮一盏茶水,缓缓放下之后,才开了口。 悠悠道:“虫食树浆,其脂甚巨,覆而亡之。兄弟啊,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吞得下的,巴蛇吞象,三岁而出其骨,此乃自寻死路啊。”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正是此理。 高肆听后,内心悸动:“兄弟莫要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 嫪毐见高肆面目已有异常,便要单刀直入,正中要害。 “沈耽之死,与这甲虫又有何异。我大秦正如大树,而沈耽只一小小甲虫,想从大树身上贪得无厌,自取灭亡矣。” 此话含沙射影,暗示高肆背地里那些勾当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高肆尚有自知之明,若是克扣税贡,私藏外邦进贡器物的事情一旦败露,不免与那沈耽一般下场。 额间已有微汗,然而却不会就这样不打自招。 强颜笑道:“嫪兄弟此话虽说的在理,可我一向行事磊落,从无一蛇吞象之心,兄弟怕是多虑了吧。” 嫪毐笑到:“但愿是我多虑,若是让甘左丞多虑的话...” 顿了片刻:“前些天甘左丞跟楚国使团聊天的时候,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 言语中,正视高肆双眼,似已一眼看穿其心思。 高肆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却有恃无恐,当即答道:“那甘罗纵然聪明,可我自有相国大人庇佑。” 嫪毐大笑几声,说到:“沈耽之罪被左丞挖出,纵是当朝相国,也难免其深受车裂,祸及三族的下场。高兄弟认为你比沈耽能强多少?” 甘罗的智计,满朝众臣皆是有目共睹,高肆心中惧怕,一时哑口无言,眼神露出惊慌之色。 门外春雨绵绵,其景萧瑟微凉,一缕微风袭来,高肆不免打了寒颤。“嫪...兄弟,那...怎么办?” 高肆言辞颤栗,其间惊慌之色已变为恐惧。 嫪毐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递予高肆。 高肆低头细看,其上书写:“大王早已成年,仍不能亲政,只因吕不韦狼子野心,玩弄权术。若高大人愿弃暗投明,些许贡品,自当大王赏赐便是,既往不咎。”署名正是甘罗。 “什么?你竟然投靠了甘罗?!” 高肆一脸惊疑,似乎难以想象。 嫪毐连连摆手:“怎么是投靠甘罗呢,兄弟我是在帮助大王清楚奸佞。” 高肆默不作声,嫪毐便继续说道:“兄弟可要想清楚,弃暗投明,荣华富贵仍不少分毫,若执迷不悟,怕是下场与沈耽无异。” 高肆思忖片刻,权衡利弊之后,微微点头,终是答应下来。 嫪毐赞到:“高兄弟既有先见之明,良禽择木而栖实乃明智之选。”朝堂之上,大司农与内史既是嬴政和甘罗这边的人,已然可以和吕不韦呈分庭抗礼之势。 凭借着内史和大司农的关系,又有甘罗、嬴政和赵姬暗中相助,嫪毐节节高升。 数月之后,嫪毐率雍县官兵剿灭山贼,平息祸乱,获封长信候。 此时的嫪毐从爵位上来讲,已经不下于吕不韦。 这一日,王翦攻伐赵国阏与,得九城而归。 大军凯旋,嬴政率同百官迎接。 王翦常年领兵在外,这还是甘罗第一次见到王翦,只见其一袭军装勃然英姿,虎目灼灼,胡颔虬须,确乃大将之风。 王翦翻身下马,龙行虎步,近于嬴政之前,跪地告捷:“臣不辱王命,拔得赵国西南十九城,特此奏报。” 嬴政弯腰扶起王翦,接过酒樽,向其敬到:“将军用兵如神,凯旋而归早在孤王意料之中。” 饮下之后,嬴政便陪同王翦接受百官祝贺。 左右各列一队官员,为首的分别是吕不韦和甘罗二人。 甘罗与王翦乃是初见,自然先行引见。 “这位便是左丞甘罗。” 王翦拱手赞道:“年少有名,聪明绝顶,我早有耳闻,无奈今日才得一见。” 甘罗点头示意,回道:“将军之风,威仪出众,果真叹为观止。”随即饮下手中之酒,以示敬意。 “这位是长信候嫪毐。” 王翦与嫪毐也是初见,微微楞了一下,转而笑到:“想不到几年未回王城,大王身边有多了不少人才。” 几年前还是一小小地痞的嫪毐,如今平步青云,竟得大王引见王翦大将军,不免欣喜异常。 “多谢将军夸赞,多谢,多谢。” 一旁的吕不韦脸色已阴沉下来,居然连嫪毐都在他吕不韦前面去引见,当然极度不爽。 “相国吕不韦,将军见过的。” 未及王翦开口,吕不韦到先说了起来:“恭贺将军凯旋,先干为敬。” 话毕,便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气愤。 接下来的其他众人自不必提,只是经过这事,吕不韦才渐渐意识到以前籍籍无名的嫪毐,现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嫪毐毕竟是吕不韦信任之人,吕不韦也没多想,只当是嬴政故意气气他而已。 回到候府中,嫪毐趁着兴致高昂,唤来三个模样乖巧的奴婢,便要搞一场大秦第一猛男的四p大战。 屋内呻yin之声不绝,也不知道嫪毐在屋内玩了多久,直到屋外门客传报:“君侯,君侯,太后有事急召。” 嫪毐唾了一口,美事被人打断,自然十分愤懑。 心中暗骂:“吗的,这老女人好久没找我上床了,怎么今天兴趣来了么?!” 嫪毐碎叨着穿好衣物,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外。 “太后找我何事?” 这门客乃是嫪毐心腹,嫪毐与赵姬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门客面色为难,附耳说道:“太后怕事情瞒不住了,让你速速过去商议。”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嫪毐闻言匆匆出门,随即乘车辇直奔雍县蕲年宫。 刚入殿门,嫪毐行色匆匆,仍带微喘:“太后召臣何事?” 此时殿内的一应侍婢太监皆被唤走,就剩嫪毐与赵姬二人。 赵姬面色慌张,徐步近前,低声说到:“腹中胎儿愈大,不日降生,如何隐瞒得住?!”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嫪毐听后冷汗直流,一时无言。 第三十五章:祸起宫闱(1) 庄襄王已死多年,太后寡居,若是太后产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必将沦为天下之人的笑柄。 不仅如此,若是事发,嫪毐身受极刑不说,也会累其三族。 赵姬面色焦虑:“本来平日房事之后,都由蕲年宫的医女针灸避孕,结果还是...” (ps:古代常用针灸避孕法,虽较为有效,但也不是百分之百避孕) 嫪毐闻言,当即怒道:“一群废物,回头我让侍卫把她们几个全给杀了!” 赵姬倒是冷静许多:“你杀她们有何用,现在得赶紧想办法,看如何瞒过众人耳目。” 屋内烛光摇曳,两人沉默许久,略显沉重。 嫪毐思忖多时,心中稍安,开口道:“好在这蕲年宫都是我们的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近段时日太后莫要现于人前,我自会安排人来处理。” 赵姬叹到:“好罢,你速去安排便是。” 抹了抹额间汗珠,嫪毐悻悻退下。 近几日,赵姬一日三餐都是侍婢送于门前,并不贴身侍奉饮食起居,浸浴之时,也是让宫娥丫鬟打好水之后便速速离开,倒也难为了养尊处优多年的赵姬。 这些不寻常的表现,渐渐惹来蕲年宫中流言四起。 几名宫女围在一起,悄声议论。 一名宫女微微低头,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见他们几个在议论太后。 “喂,你们发没发觉最近太后好奇怪啊。” 另一人应到:“对对对,平时太后饮食、浸浴都要我贴身伺候呢。可最近不知怎么的,从来没要咱们去伺候。” 倒是新进来不久的那位宫女胆子小些,眼里闪过一丝惧怕:“咱们别在这儿议论了,要是被侍卫看到,指不定要挨什么罚呢。” “对啊对啊,前几天燕儿被打得好惨呐。” 几人心中惧怕,便纷纷散去。 那日得到消息,嫪毐就急忙命令蕲年宫侍卫严加看管一众宫娥侍婢的一举一动,免得流言传入咸阳城内。 前几天刚刚当众仗责一名侍婢,打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也难怪这几名宫女会如此小心翼翼。 几日过后,赵姬临盆,一应宫娥侍婢皆被拦于太后寝宫之外。 本来王族女眷临盆,自有咸阳王宫专人负责,可此时嫪毐哪敢找太医令手下的那些医女,而蕲年宫的几名医女又没有接生经验,万不得已,嫪毐便在雍县之内,找来一名稳婆。 半个时辰后,太后寝宫之内终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稳婆笑呵呵地跑出来,满脸欣喜:“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嫪毐闭目,微微点头。 身旁一人拔出刀来,手起刀落,稳婆惨叫一声,应声而倒。 嫪毐走进寝宫,喝退一旁的几名医女,便上前坐于赵姬床沿。 毕竟是亲生骨肉,怀胎十月,哪有不喜欢的。 赵姬虽一脸苍白,十分虚弱,仍喃喃说到:“这是我们的孩儿,你给起个名吧。” 嫪毐望着还在啼哭的婴儿,小心抱起,也是一脸欢喜。 不过嫪毐乃地痞流氓出身,才学浅陋,苦思良久,方才有了主意。 “今日群星璀璨,就叫‘璨’如何?” 好歹此名也不至于平淡无奇,赵姬听后,微笑点头,还算比较满意。“嗯。” 一家三口聚在屋内,并无旁人,倒也其乐融融,殊不知孽种既出,即将引来滔天祸患。 初为人父的乐趣只尝短短几日,咸阳城内相府派人便传来消息,让他速回咸阳,有事商议。 赵姬仍在宫中休养,两人所生之子,则交由嫪毐心腹照看。 嫪毐安排妥当之后,即刻启程前往咸阳。 许是经过这些时日,仗着自己在雍县只手遮天,以为将一切瞒得天衣无缝,回到咸阳之后,惧怕之心全无,反而愈加胆大,渐有飞扬跋扈之势。 相府外行人络绎不绝,其间传来一声赞叹。 “哇,好华丽的车辇!” 旁人应声望去,只见道路中央一驾车辇一丈见方,由四匹骏马缓缓拉动,车身雕刻精美,彷如画栋雕梁。 其上锦缎为帘、金玉镶轮、加之各类宝石装饰,气派之大,怕是连王族之人也望尘莫及。 “你们猜猜,这是谁的车辇。”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一个王宫侍卫相随,肯定不是王宫之内的车辇。” “要说是相国大人的吧,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喜欢这么大排场,要说左丞大人的吧,他就更不喜欢这样招摇过市了。” 几人话音刚落,车辇之上便走下一人。 此人锦罗玉衣,周身珠光宝气,乍看之下,定然以为是哪位王公贵族前来。 谁知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嘀咕。 “这不就是前几年在西市卖药的嫪毐么?” 随行侍卫闻得,当即拔出剑来,指着众人怒道:“长信候驾到,何人竟敢直呼其名?!” 人群驻足,却无一人站出来承认。 嫪毐本来没有听到那句话的,经侍卫这么一说,倒是有意无意地走了过来。 微微整理冠带,淡淡说道:“刚才是哪位兄弟在叫我?” 那人方才被侍卫怒斥,本不敢露面,不过现在听嫪毐称呼为兄弟,便以为可以巴结一番。 人群之中一人使劲挤将出来,高声喊道:“嫪毐兄弟,是我啊,卖鱼的二虎哇。” 嫪毐脸色一沉,对一旁地侍卫冷冷说道:“杀了他。” 随即转身,缓步踏入相府。 几名侍卫上前捉拿,厉声道:“当众直呼长信候其名,犯大不敬之罪,就地处死!” 行人见二虎当众惨死,唯恐避之不及,当即纷纷散去,留下一滩血污,和二虎面目惊怖的尸体。 进入堂内,吕不韦见嫪毐一身行头,上下打量一番,淡淡说到:“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往日卖药为生的嫪毐,如今竟是位高权重的长信候了。” 嫪毐憨笑到:“诶,君侯...” 话说一半,便改了口。 “相国大人见笑了,一切都是靠相国大人提携不是?” 以前嫪毐算是吕不韦门客,称呼君侯自然没错,不过现在两人都封了候,平起平坐了,这么称呼自然不妥。 吕不韦听得这番言语,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两人坐下之后,吕不韦饮过一杯茶水,便悠悠开口。 “昨日早朝之时,众臣议论改革农政之事,大司农韩东违逆吾意,内史高肆同甘罗沆瀣一气,就连几名谏议大夫也是向着甘罗那边,这是何故?” 吕不韦语气不紧不慢,言语间正视嫪毐双眼,目光灼灼。 第三十六章:祸起宫闱(2) 吕不韦言下之意,自然是怀疑到了嫪毐头上来了。 现在想来,当日若不是嫪毐引吕不韦前去朗月溪赏花,前任大司农王咏可能也不会落马,而且到头来顶上大司农之位的,也是嫪毐的人。 嫪毐近几年常在王城走动,与诸多大臣来往甚密,拉拢了不少官吏。而那内史高肆,更是与嫪毐私交甚厚。 最重要的是,现在与嫪毐最亲近的人,早已不是他吕不韦,而是当今太后赵姬! 短短几年,往日籍籍无名的嫪毐,如今已是飞黄腾达,与吕不韦大有平分秋色之势。 如此种种,加之早朝之时众臣一反常态,公开与吕不韦唱反调,不得不让吕不韦生疑。 嫪毐明白其中意味,可如今他已身居高位,有着自己的势力,又仗着身后有太后、大王和甘罗撑腰,并不惧怕吕不韦。 随即直言不讳:“朝臣意见不一,实乃好事,大家讨论过后,才知孰优孰劣嘛,相国大人何必多心呢。” 吕不韦冷冷笑道:“长信候倒是看得挺开的。” 嫪毐打了个哈哈,说到:“若是相国大人真的在意,我稍后知会他们一声便是。” 毕竟地痞流氓出身,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 此话说得倒像是吕不韦有求于他,吕不韦心中愤懑更加强烈。 不过此时吕不韦强忍怒火,并不发作。 饮过一杯茶水,怒火稍歇,正色道:“搬倒甘罗是目前首要目的,长信候可还清楚?!” 嫪毐此时还不想与吕不韦对立,随连连点头:“对对对,甘罗多番羞辱相国大人,着实该死,该死。” “你要真这么想就最好。”吕不韦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长信候时间宝贵,不敢久留,请自便。” 嫪毐起身,并未行礼,也无需行礼。 “改日再登门拜访。” 话毕,便径直离去。 嫪毐刚走,门客便前来抱怨。 “要不是仗着君侯相助,他嫪毐一介流氓地痞,哪会有今日,哼!竟敢对君侯如此无礼。” 另一门客也前来煽风点火。 “刚才还敢在相府门前杀人,简直没把君侯放在眼里!” 这些话进到吕不韦耳朵里,心中怒火便油然而生。 暗自忖到:“想不到我竟帮着甘罗和嬴政两个小子,扶持了你嫪毐!” 吕不韦现在总算明白,不过为时已晚。 嫪毐乘着他的华贵无比的车辇驶过市集,引来众人惊叹。 及至候府,府内门客无不跪地伏拜,嫪毐便从众人之中趾高气扬的走过,自然是乐在其中。 午时三刻,候府之内摆下上百个不大不小的铜鼎,其间佳肴甚多,香气弥漫。 众多门客席地而坐,静候嫪毐前来。 须臾,嫪毐从屋内出来,抬手高呼:“食!” 随即一阵悦耳钟声悠悠响起,嫪毐便同众多门客一齐进食,香飘十里。 钟鸣鼎食,气派非常。 众人进食良久,席间觥帱交错,欢声笑语。 忽地门外进来一人,行色匆匆,直奔嫪毐身边。 那人附耳说道:“君侯,雍县那边传来消息,稳婆之子可能逃到咸阳来了。” 数日前,稳婆在蕲年宫中替赵姬接生过后,嫪毐便卸磨杀驴。 其后稳婆之子高未久候母亲无果,便来到雍县衙门告官。 雍县县令早知此事乃是嫪毐为掩人耳目所为,随一番搪塞,说是遇到山贼抢劫杀人,打发一些钱币,让高未安葬其母,想以此不了了之。 高未葬母之后,想起当日母亲接到一单生意,说去去便回,身上未带钱财,应该没有出城,怎么会被山贼劫财所杀。 于是再去县衙告状,县令斥责其无理取闹,将其轰出,谁知高未当庭大闹,说要前去王城告状。 县令急忙通知嫪毐手下县尉,县尉怕事情败露,随即派兵追杀。 高未死里逃生,狼狈逃往咸阳,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嫪毐闻言,蹙眉说到:“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真是一群废物!” 思忖片刻之后,便吩咐那人:“赶紧派人加紧搜查,一定要把他找到!” “诺!” 几个时辰过后,天色渐黑,还没有一点消息,嫪毐已有点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神情紧张。 屋外门客传报:“君侯,相国大人到来,已在正堂等候。” “今朝巳时方从相府离开,怎么才过半天又来找我。” 嫪毐嘀咕一句,便前去正堂相见。 “相国大人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吕不韦嘴角微扬,悠悠道:“长信候方才进来之时,形色焦虑,可是有什么事情烦恼?” 嫪毐摆手道:“无甚紧要事情,烦劳大人关心。” 吕不韦浅笑到:“长信候何必隐瞒,那稳婆之子我已替你找到,你大可放心。” 吕不韦饮了一口茶水,神态自若。 嫪毐满脸惊异:“你...你怎么知道。” “你忘记了,这是咸阳地界,并不是你的雍县。” 嫪毐虽在雍县只手遮天,可在咸阳,势力当然比吕不韦差些。 既然高未落到吕不韦手中,想来他与太后私通产子的事情已被吕不韦知晓。 不过嫪毐假阉入宫侍奉太后之事,乃是吕不韦一手做成,两人同坐一条船,嫪毐倒也有恃无恐。 “既然在相国大人手里,那就好办许多。” 嫪毐以手抹脖:“还请替我...” 吕不韦哈哈大笑,侧目看了嫪毐一眼,略带鄙夷。 “长信候说得倒是轻巧,不过要我帮你也行,你让高肆、韩东两人请辞回乡,再送上黄金万两,我自然还你高未人头。” 想不到吕不韦竟借此要挟,嫪毐好不容易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近乎一人之下,万人至善,如何肯依。 起身指着吕不韦脸面,怒道:“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若是事情败露,你也难逃一死!” 吕不韦又是几声大笑:“哈哈哈哈,谁说此事与我有关了,恩?此事乃是宦者令疏忽,太后淫luan后宫所致,与我何干?” 嫪毐怒火中烧:“你不要逼我!” 吕不韦起身,懒懒说到:“看来长信候还没想清楚,要是想清楚了,派人来相府知会一声,我随时恭候,告辞。” 第三十七章:城府 吕不韦走后,嫪毐星夜驰往雍县蕲年宫,与赵姬商议此事。 嫪毐方回,行色匆忙,赵姬面上并无喜悦之意,倒是倍感意外。 赵姬问到:“你方离两日,何故匆匆而回?” 嫪毐沉沉坐下,饮了一口茶水。 虽微有气喘,仍愤愤说到:“那日替你接生的稳婆,我给杀了。本来是怕她把事情泄露出去,没想到她儿子闹到咸阳,被吕不韦给抓了。” 赵姬不解:“被吕不韦抓了,那不正好?” 嫪毐一五一十,算是将吕不韦怀疑他,并且拿稳婆之子来威胁他让权的事情给说清楚了。 赵姬面色焦虑,不过好歹是比嫪毐沉稳许多。 思忖片刻之后,说到:“既然吕不韦已知晓,我们一旦让权,反倒失去了与其谈判的资本。” 此话甚有道理,赵姬与吕不韦相识多年,品性了如指掌。 以吕不韦的性格,一旦让权,定然会将稳婆之子交出去,以绝后患。那时两人私通生子的事情败露,自然除却吕不韦的心腹大患。 嫪毐懂得其间利害,眉间一簇,怒道:“既是如此,我们杀了这老贼便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此时的赵姬嫪毐两人,孤立无援,不敢去找嬴政甘罗帮忙,思来想去,杀掉吕不韦虽比较冒险,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两人一合计,谋定之后,便开始实施计划。 翌日戌时,嫪毐入得相府,身后跟着两名门客,抬着一个大箱。 嫪毐环视周围,今日相府并无特别,府兵照常巡逻,并未增减。 只是今日风高夜凉,嫪毐捂紧衣裳,大步朝正堂走去。 进了正堂,吕不韦正襟危坐,悠悠开口:“长信候亲来,想必是审时度势,已有决定。” 嫪毐冷笑一声,说到:“此乃万金,相国大人请看。” 随即身后两人将箱子抬于吕不韦面前打开。 箱口一起,里面金光熠熠,吕不韦目视其中,嘴角微扬,似乎极为满意。 两人腰间所藏匕首正缓缓抽出,谁料吕不韦几声大笑,反倒镇住两人,不敢立即出手。 “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吕不韦问到。 嫪毐闻言一惊,莫非这吕不韦未卜先知,知道今夜他要前来杀他? 吕不韦见嫪毐面目有惊异之色,便又是两声大笑。 “王城之内,相府之中,你还真敢带人行刺?!” 嫪毐见状,厉声说到:“是又如何?!这两人皆是力能扛鼎的勇士,十步之内必能取你性命,我看你如何走出堂外!” 说罢挥手怒道:“给我杀!” 两名门客迅疾抽出匕首,猛刺吕不韦,似要一击毙命。 “真是自不量力!” 梁上飞来两箭,瞬间射穿两人胸口,应声而倒。 吕不韦起身,徐徐近前,接着说到:“你若规规矩矩办完我吩咐的几件事,我还念在与赵姬多年的情分上,饶了你们两个。” “现在...哼哼。”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耳旁传来吕不韦的一声冷笑,嫪毐心中惊寒。 不过自己长信候之尊,倒也不怕吕不韦在这相府之内杀了他。 随即说到:“太后即将同大王前来,谅你也不敢动我!” 吕不韦笑到:“你都敢在相府内杀了我,我又为何不敢杀了你。” 话毕,梁上跃下两人,怒视嫪毐。 嫪毐冷笑两声,有恃无恐:“你觉得大王和太后会站哪边?” 吕不韦神态自若:“你本欲在相府之内杀了我,之后让太后把大王搬来,镇住府兵和一众门客,你便能全身而退。而大王面上对我唯唯诺诺,心底却对我恨之入骨,到时在说一番嫪毐受命诛杀权臣之类的话,你便是受王命而行事,名正言顺,无错更有功。” 这番话将嫪毐同赵姬两人的计划说得丝毫不漏,嫪毐心里升起一丝凉意。 不过不久大王和太后就要驾临,嫪毐仍有恃无恐。 “你知道又如何?虽然杀你不得,可大王和太后就要来了,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吕不韦笑到:“你长信候之尊,我在府内杀你,便是落人口实,反受其累。” “不过嘛,既然大王来了,想必也该把高未引见引见了。” 嫪毐没有想到吕不韦还有这步棋,吕不韦心机之深,嫪毐与赵姬自是难以望其项背。 虽说嬴政和甘罗一手将嫪毐扶持起来,可一旦他与太后私通产子之事败露,大王盛怒之下,自然留他性命不得。 嫪毐脊背发凉,额间冷汗直流。 未及,门外下人传报。 “大王、太后驾到...” 赵姬嬴政二人入得堂内,见地上躺着两人,血迹未干。 嫪毐、吕不韦两人则伏拜于地上,齐声开口:“拜见大王、太后。” 两人虽异口同声,可嫪毐微微发抖,口齿瑟瑟。 而吕不韦则神态自若,并无丝毫受伤痕迹。 嬴政开口:“仲父,正堂之内何故会有两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吕不韦回到:“方才这两人意欲刺杀,被我手下射杀,未及清理尸体,请大王见谅。” 昔年秦庄襄王子楚曾在赵国为质子,在吕不韦竭力帮助下成功回到秦国,又成功拉拢华阳夫人为子楚美言,从而得升太子之位,才继位为王。 情理上讲,吕不韦仲父之名倒也不算毫无根据。 数天之后便是嬴政举行冠礼之时,赵姬念及恩情,让嬴政前来向请吕不韦,以仲父之名代行王父之仪。 不过突然出现眼前这番情形,以嬴政的智慧,究竟所谓何事,已然心知肚明。 嬴政扶起吕不韦,安慰道:“仲父受惊了,可还无恙?” “臣无恙,谢大王关心。” “长信候,也请起罢。” 嬴政上座,随即开口:“两位皆是大秦栋梁,今日幸免于难,实乃国之大幸。” 顿了片刻,便转开话题:“仲父,两日后便是孤王行冠礼之时,倒是还请仲父同去蕲年宫,以代行王父之仪,不知仲父意下如何?” 嬴政不问刺杀缘由,而是径直说到冠礼之事,也是不想让嫪毐和赵姬难堪,此法意味吕不韦自然也是懂得。 吕不韦顺水推舟,也不再讲刺杀之事。 “既是大王相请,臣岂有不从之理。” 吕不韦目视左右,瞄了嫪毐赵姬一眼,嘴角轻扬,便欲开口。 第三十八章:东窗事犯 吕不韦张口欲言:“不过...” 未及说出半句话来,赵姬便抢道:“此屋陈尸其中,大王不日将举行冠礼,久处这污秽之地实在不吉利,不妨早日会宫歇息。” 嬴政只道是赵姬怕吕不韦说出嫪毐带人刺杀一事,到时候场面不好收拾,未免难堪而已。 便顺其意愿,起身说到:“母后说的有理,我们这就回宫。” 吕不韦并不开口阻拦,随即说道:“恭送大王太后回宫。” 赵姬心中稍安,随同嬴政摆驾回宫。 嫪毐悬着的心算是暂时放下,侧身看了吕不韦一眼,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便久留。相国大人,告辞了。” 吕不韦也不废话,抬手示向屋外:“不送。” 嫪毐刚走,门客便现出疑虑:“君侯,何故放虎归山。” 吕不韦神采飞扬,浅笑道:“无妨,明日派人将高未送去咸阳县衙便是。” 门客点头:“君侯说得在理,借刀杀人更为稳妥。” “不过...此等要案,送去县衙只怕那小小县令也无可奈何,君侯何不直接将高未送去廷尉衙门。” 吕不韦悠悠道:“虽是要案,不过表面也就是个普通的杀人案,直接送去廷尉衙门,未免惹人猜疑。就让县令先查查,查到不敢查的地方,他自然会自己移交给廷尉衙门。” 门客称赞:“君侯英明。” 翌日,高未由吕不韦一众手下护送,入得县衙。 县令见众人乃是吕不韦的人,毕恭毕敬,胁肩谄笑:“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呐?” 为首一人正色道:“胡大人,这位乃是告状之人,君侯派我等护送至此,你可得好生处理才是。” 话毕,便将高未请出,立于胡县令面前。 既然是吕不韦派人护送来的,这胡县令自然懂得如何处理。 “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我定替你伸冤。” 高未随即将母亲在雍县无辜惨死之事幽幽道来。 县令闻言,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到:“放心,我一定竭力调查此事,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一旁县丞忙问:“可是这是雍县地界的事情,是不是不该我们管呐。” 吕不韦一众手下在此,这胡大人正好挣些表现,岂会不知分寸。 随即怒道:“放屁,那雍县县令着实糊涂,如此草菅人命,我们不管?谁管呐!” 随即谄笑着对众人说道:“请相国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高未终得伸冤之处,痛哭流涕,跪地谢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众人退下之后,高未便在县衙将所知之事细细道来,令史一一记录在案。 县令派出数名衙差,前往雍县暗中调查。 吕不韦派人护送过来的,众人哪敢不竭力为之,案件调查倒也进展得有板有眼。 仅过一日,事情便渐渐有了眉目。 衙差已经查到了蕲年宫,而且有可能跟嫪毐有关,不敢贸然追查下去,随即快马赶回咸阳禀报。 衙差颤颤巍巍,说话吞吐不清:“大人...稳婆的案子,牵扯到蕲年宫,而且有可能...”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县令怒道。 衙差埋下头来,抬起衣袖擦拭满脸的汗珠,使劲挤出一句话来:“可能跟长信候有关。” 此话一出,县令立即惊愕失色。 县令自是明白其中利害,若查出来真是长信候嫪毐所为,这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而且一众衙差在雍县虽说是暗中调查,那也不可能完全密不透风,一旦被嫪毐知道一个小小县令在调查他,简直是自找死路。 这县令好歹也是为官多年,处理过不少案子,也想到了最为关键的一层关系。 堂堂长信候之尊的嫪毐,若真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稳婆,其后隐藏的东西,恐怕更是他一个小小县令万不敢触及的案件。 细思至此,县令不敢再私自追查,随即派几名衙差将文案送往廷尉衙门,以无权越界查案为由,准备将案子移交给李斯处理。 李斯查阅文案,得知雍县县令无端斥责高未,不予立案调查不说,竟还有人追杀高未。 心知事关重大,随亲带一众官兵前往雍县调查。 事情进展迅速,李斯也同样查到了蕲年宫,而雍县大小官员对此事讳莫如深,自然让人联想到此事跟长信候嫪毐有关。 李斯亲来雍县调查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嫪毐耳朵里。 蕲年宫中,嫪毐面色焦急,径直奔入赵姬寝宫。 “不好了,廷尉李斯前来雍县查稳婆的案子了。” 赵姬同样双眉紧蹙,内心惊慌:“看来吕不韦已经把高未交出去了,现在事情就快瞒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胡县令与李斯两人派人查稳婆案子之时,消息已不胫而走,坊间流言蜚语,各种猜测流于其中, 两人心知私通产子之事一旦败露,必是身首异处,事情已是万分紧急。 嫪毐被封长信候之后,恣意享受着宫室车马衣服苑囿,过着优裕的王侯生活,岂肯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嫪毐狠下心来,咬牙说到:“明日大王前来雍县举行冠礼,朝堂众臣皆会来此,到时我们先下手为强,杀掉他们,我来当大王!” 许是嫪毐说话声音稍大些,惊扰了在里屋睡觉的婴孩。 “哇...哇...” 两人所生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赵姬急忙起身过去,抱起婴孩哄劝。 “乖啊、不哭不哭...” “你怎么把他带在身边,不怕被人知道么?”嫪毐问到。 毕竟怀胎十月所生骨肉,赵姬难忍割离,前几日便派人将孩儿带来身边共处。 赵姬并不回答,而是怒视嫪毐一眼,说到:“你竟敢弑君夺权?好大胆子!” 嫪毐见赵姬与婴孩十分亲昵,愤愤说到:“那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你这心肝宝贝跟我们一起死么?!” 话音刚落,门外太监传报:“启禀太后,廷尉李斯现在宫外,求见太后与长信候。” 嫪毐碎叨:“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第三十九章:螳螂捕蝉 两人此时哪里肯见那李斯,嫪毐不耐烦地说到:“大王明日冠礼,我与太后正在商议蕲年宫护卫与大典仪节之事,没空见他。” 李斯在宫门之外等候片刻,便得到太监传来如是消息。 本来经过调查,稳婆死于蕲年宫已是事实,而嫪毐难逃干系自是不假,如今这番推脱,更让李斯起疑。 李斯从县丞做起,做了十多年官直至廷尉,也算觉察敏锐,他怔怔望向夜色之下的蕲年宫,隐隐升起一丝诡异的气氛。 打发李斯走后,赵姬怒色未消,埋怨到:“你堂堂侯爷,竟连一个庶民都制不住。” 嫪毐来回迈着步子,也是追悔莫及,然而又有何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斯已经查到我们头上了,再不做决定,我们两个...” 随即有意无意地看了赵姬怀中婴孩一眼,“不,我们三个都不知身死何处!” 赵姬太后之尊,这些年来穷奢极欲,比嫪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视怀中婴孩更犹如心尖之肉,虽说嬴政也是他的亲生之子,不过事关生死,也顾不得太多了。 赵姬双目紧闭,泪珠仍是从眼缝里流淌出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两人仔细商榷,准备里应外合,明日趁嬴政祭天行礼之时,大举围攻蕲年宫,弑君夺位。 翌日,秦王嬴政率同百官去往蕲年宫,随行宫娥太监近百,而护卫仅有千人。 一应事宜准备妥当,及至午时,艳阳高照,嬴政信步登坛,酒樽高举,祭拜天地。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泽披万物,靡今靡古。孤秦王政,岁当及冠,率土之滨,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 钟磬声响,众臣伏拜。 天地之间一片肃穆,似乎万物都在迎接秦王及冠的这一重大时刻。 然而甘罗伏于地上,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本应戍守于各大宫门的众多侍卫,突然在往祭坛靠拢,而本应前来参礼的长信候嫪毐此刻竟不见人影。 如今这番情形,甘罗感觉到了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容不得甘罗多想片刻,未几,四周便传来刀兵抨击之声。 士兵匆匆而来,高声呼喊:“大王,长信候嫪毐率兵谋反,大举围攻蕲年宫,现已攻至少华门外。” 原来赵姬借宫门护卫由蕲年宫侍卫更替之由,将嬴政带来的一千护卫尽数遣至祭坛四周。 及至发现各大宫门涌入大量甲兵之时,为时已晚。 嫪毐不仅将雍县境内全数兵力调来,昨夜还派快马星夜奔驰,将封地河西太原一万甲兵调来,意欲以迅雷之势弑君夺权。 一千护卫竭力死战,然而如何能够敌过嫪毐手下近两万甲兵。 此时没有任何一人有丝毫机会冲出包围前往咸阳城调集救兵,形势已是燃眉之急。 甘罗近半月未见嫪毐一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竟使得嫪毐生出谋反之心。 让甘罗奇怪的是,百官皆是惊慌之色,唯独太后赵姬显得超乎寻常的冷静。 然而在这万般紧要之事,这些细枝末节甘罗也无暇顾及,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生存下来。 半个时辰未到,一千护卫所剩无几,甘罗仍无计可施,似已濒临绝路,无有一丝生机。 嫪毐率兵已近于众人百步之内,高声喊道:“蕲年宫已尽在我掌控之中,你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随即便是几声大笑。 赵姬闻言,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甘罗看在眼里,大步上前,厉声问道:“此时此刻太后竟还笑得出来?!” 赵姬留下一个藐视的眼神,便侧身几步,高声喊道:“愿臣服长信候者,可免一死,仍官居原位。”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甘罗反应过来,知道是赵姬与嫪毐里应外合意图篡位。 大怒道:“你已是太后,为何帮着嫪毐造你自己儿子的反?!” 甘罗毕竟在二十一世纪时还只是一个高三学生,历史学得不多,尚不知道蕲年宫之乱。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为何太后之尊的赵姬要帮着一个阉人反自己的儿子。 一千护卫虽英勇抗敌,然而终是飞蛾扑火,此刻几已全军覆没,尸横遍地。 嫪毐率军围住众人,一副洋洋得意、颐指气使的模样。 诸多大臣哪里见得乱臣贼子这般嚣张,随破口大骂。 “好你个嫪毐,大王带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你这阉贼,侯爵加身竟不知足,还要想到大王么?!” 一位忠正耿直的老臣朝嫪毐唾了一口:“阉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嫪毐大怒,手起刀落,那人便倒在地上,断气之前,还在喃喃骂到:“阉狗...阉狗...” 随手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污和口水,嫪毐倒是笑了起来。 “谁说我是阉人?” 身后士兵抱来一名婴孩,递予嫪毐怀中。 “你们看,这便是我的孩儿。” 赵姬见到自己的孩子,便走上前去,抱了过来。 众人见到这番情形,恍然大悟,明白此婴孩乃是赵姬和嫪毐的私生子。 于是又开始纷纷骂起淫后赵姬来。 “你**后宫,还生下孽子,有何面目存于天地间!” “淫后,庄襄先王对你甚是宠爱,大王对你也是百般孝顺,你竟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 “你们就算得逞,天下之人也恨不得生啖其肉,坐了王位,也是遗臭万年!” ...... 一些污言秽语扑面而来,赵姬如何认得,双眉紧蹙:“给我杀!” 又是几名臣子倒下,死亡与恐怖的气氛似要将周围的空气凝滞。 甘罗此时不敢多言,而与甘罗一般缄默的,还有吕不韦以及被众臣和仅剩的十数名护卫围在最里面的嬴政。 嫪毐喊道:“自古成王败寇,愿顺从我的,皆可免于一死,富贵荣华仍不少半分!” 太阳西斜,午时将过。 吕不韦徐徐走出人堆,嘴角轻扬,笑到:“好一句成王败寇。” 话音刚落,嫪毐身后甲兵传报:“咸阳城内大军出动,期门羽林二军已与我军在宫门之外展开激战!” 第四十章:黄雀在后 嫪毐惊愕不已,这蕲年宫上下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绝无传出去的可能,咸阳城内的期门羽林两大禁军是如何受到消息前来救援的? 原来自吕不韦把高未交给咸阳县令之后,便一直派人紧盯事件进展。 何时查到稳婆死于蕲年宫,何时查到嫪毐有重大嫌疑,这些吕不韦都一清二楚。 嫪毐赵姬二人事情败露已指日可待,吕不韦料想这二人会狗急跳墙,趁着今日嬴政冠礼之时举兵反叛。 然而他竟未事先提醒嬴政早作准备,自己也随之前来蕲年宫犯险。 吕不韦心机颇深,与其冒着嫪毐赵姬事发自己有可能受到牵连的险,何不主动出击。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也是垂涎三尺,早已在心里盘算多时。 趁嫪毐大举进攻之时,早已提前吩咐期门羽林五万禁军午时开赴雍县蕲年宫平叛。 而先除嫪毐叛军,再剿灭嬴政及甘罗一干人等,对外界而言,自是说大王及众臣是被叛臣嫪毐所杀。 王族之中,庄襄王次子成蛟已死,嬴政唯一子嗣扶苏随行自然留他不得,其他各地的皆是外戚,不足为虑。 这么一来,吕不韦手握大权,执掌重兵,之后登基为王,名正言顺。 嫪毐脸上自信的笑容戛然而止,转身率兵奋起抗击。 七万大军鏖战于蕲年宫各大宫门,喊杀声振聋发聩,其状之惨烈,护城河早已染得鲜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然而王城期门羽林二军乃是禁军,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战斗质素岂是嫪毐手下的那些杂牌军能比。 未几,近两万叛军兵败如山倒,战死三千余名之后,其余人见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嫪毐赵姬皆被生擒。 众臣见状,心知自己从死亡边缘被人拯救过来,已然转危为安。 于是纷纷大喜过望,夸赞吕不韦洞察先机,力挽狂澜,拯救大秦基业于水火之中。 内史高肆见嫪毐已经失势,随即如墙头草般,顺风倒向吕不韦这边。 笑盈盈地上前恭维道:“相国英明神武!实乃我等再生父母耳!” 而甘罗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眉目紧张神情仍未舒展开来。 果不其然,高肆话音刚落,人已重重地倒在地上,笑容仍僵在脸上。 想必高肆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而死。 吕不韦目光阴冷,高声下令:“全部杀掉!” 继内史高肆之后,众臣一个个倒下,死亡的气息萦绕着整个蕲年宫,气氛已然直至冰点。 甘罗两声冷笑,准备迎接死亡。 他毕竟是低估了这帮古人的智慧,或者...高估了自己的心机。 甘罗望向天空一眼,天依旧湛蓝,空气依旧清新,只是会时不时传来一丝血腥。 眼皮缓缓垂下,静待着那一瞬间。 然而风中划过一声箭鸣。 嗖... 甘罗双眼微微睁开,只见大片箭矢从上空飞来,直扑期门羽林两大禁军! 士兵随即传报:“四周山上不知何时埋伏数量众多的强弩手,各大宫门也遭到了强烈的进攻!” 吕不韦神色略显慌张,厉声道:“哼,还小瞧了你们!” 随即派出士兵直奔嬴政所在之处,准备“擒贼先擒王”。 十来名护卫以死殉国,嬴政终是现于吕不韦面前。 然而此刻的嬴政似乎成了一个胆小如鼠之辈,见性命不保,便陡然跪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士兵并不理会,一剑下去,嬴政已倒地而亡。 吕不韦似乎觉得不对劲,然而未及多想,便命令士兵将剩余人等全数杀掉,随即自己率领禁军展开反击。 甘罗当然也察觉到了嬴政不对劲,就算是引颈就戮也不会对一个乱臣贼子跪地求饶。 甘罗迅速跑到嬴政尸体旁边,掀开王冠珠帘,惊道:“这不是大王!” 众臣此刻性命不保,已然充耳不闻,哪里管得了死的是不是大王嬴政。 士兵已杀至甘罗身旁一丈,甘罗埋头大汗,强忍微微发抖的身体,艰难地说到:“你们皆是身负王恩的勇士,何故助纣为虐!” 士兵怔了一下,并不理会,继续挥剑砍杀。 宫娥太监的哭喊之声扰得甘罗愈加心烦,而地上的血已渐渐流到了甘罗脚边... 甘罗抹了抹额间汗水,奋力扶起“嬴政”的尸体,大声喊道:“你们看,这不是大王,大王还活着,宫门之外和山上的大军就是大王亲率!你们是赢不了这一战的!” 士兵又是一愣,纷纷看向尸体,随即左顾右盼:“的确不是大王。” 正犹疑间,一片劲弩飞来,几声惨叫,数名士兵应声而倒。 士兵又惊又怕,转身各自奔逃。 甘罗总算逃过一劫,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借着四周山上有强弩手助战和掩护,宫门之外的大军没过多久,就打得吕不韦所率期门羽林二军节节败退。 乱军之中,不时有士兵高喊:“王玺在此,大王正率麃魁大军剿灭叛军,缴械投降者可免一死。” 而刚才甘罗一番举动,也使得嬴政未死的消息从蕲年宫内部迅速传开。 期门羽林二军之中还是有不少忠于王室之人,只因听信吕不韦剿灭嫪毐之言,才会不明真相地助纣为虐。 现在既然听得这番消息,许多禁军纷纷缴械投降。 吕不韦见大势已去,仰望苍天,一声长叹。 缓缓提起手中之剑,吕不韦双目紧闭,准备引颈自刎。 一箭劲弩飞来,吕不韦手中之剑,哐当一响,应声落地。 吕不韦睁眼往向前面,马鬃飘扬,疾步驰来。 马上之人,正是秦国大将麃魁! 瞬间,麃魁策马扬鞭,已至吕不韦身前。 麃魁身后紧随一匹骏马,马蹄微起,出现的便是秦王嬴政! 嬴政扬鞭直指吕不韦,笑道:“仲父何故自刎?” 吕不韦方才反应过来,明白刚才杀得“嬴政”乃是别人假扮,幽幽叹道:“毕竟小瞧了你这孺子。” 嬴政狂笑不止:“仲父神机妙算,何故不及孺子之谋?” “于秦何功?得封河南,食邑十万!于孤何缘?而号仲父!” 第四十一章:尘埃 吕不韦自是难逃一死,麃魁救他,只因嬴政要留其活口,亲自讥讽一番。 自登基以来整整十五年,嬴政便受吕不韦钳制了十五年。 手握大权,执掌重兵,在咸阳城内只手遮天不说,嬴政堂堂帝王至尊,还要在众臣面前尊称其为仲父,可想而知嬴政内心积怨已久的愤怒会有多深。 吕不韦闻言,心念具灰,幽幽道:“只求大王留个全尸...” 嬴政下马,缓缓近前,目光之深寒,仿佛来自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腰间佩剑已出,嬴政目不转睛,看着吕不韦倒下、吐血,直至停止呼吸。 剑上之血仍在点点滴落,嬴政杀了吕不韦之后,继续缓缓前行。 未几,已至嫪毐和赵姬身边。 这两人被吕不韦擒后,皆被士兵缚住跪于地上。 而旁边一名士兵抱着的,是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 嬴政弯腰,将士兵手中的婴儿抱了过来。 眼中暗含泪光,狂笑到:“哈哈哈哈,大秦天下竟差点因为一孽子而亡!” 嬴政的狂笑,和婴儿的大哭响彻蕲年宫中,四周鲜血的腥味,残败的尸体,甘罗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胆寒。 须臾,婴儿大哭之声戛然而止,而地上,又多了一个人的血... 嬴政呆呆望着地上婴儿的尸体,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来说,他没有丝毫的情谊,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以至于在他把婴孩从手中狠狠摔向地上的时候,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赵姬本来已做好赴死之心,现在怔怔地看着现在面前的这一幕,同是自己所生的儿子,如此残杀,瞬间赵姬已昏厥过去。 嫪毐自知事情败露,嬴政连亲兄弟都下得了手,对他更无丝毫可能手下留情。 不停跪地磕头,苦苦哀求道:“大王,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嬴政盛怒之下,提剑砍去。 嫪毐双目紧闭,准备赴死。 谁料一剑下去,嫪毐只一声惨叫,并未死去。 双眼血流如注,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又是一剑,又是一声惨叫... 嬴政用剑只入嫪毐皮肉三分,嫪毐满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全身疼痛不已,内心惊恐万分,嫪毐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嬴政泄愤泄得差不多了,随即厉声令下:“车裂刑之!” 五辆战车驶来,嫪毐双手双脚以及脖颈皆被麻绳缚住,绑在车上。 一声令下,战马四蹄翻腾,带动战车,将本是躺在地上嫪毐拉扯到悬空状态。 嫪毐惨叫不止,从脖颈、肩膀、胯下传来的痛苦已快要让他窒息。 战马昂首嘶鸣,与嫪毐惨叫之声交相呼应,声声入耳,摄人心魄。 终于,尘埃落定,一片寂静,徒有地上几滩瘆人的血迹。 赵姬晕厥躺在地上,也不知是哪个士兵不识时务,上前问道:“大王,怎么处罚太后?” 嬴政侧目怒视一眼,狠狠一脚,将那人踹得连滚带爬。 他早已杀红了眼睛,几乎快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 提剑正欲砍去,却被一人拦住。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此人正是麃魁。 麃魁急忙呵斥那名士兵:“还不快滚!” 那士兵捡得一条小命,还不撒腿就跑。 嬴政转身,提剑又走至甘罗身边。 甘罗心里是怕的,他不知道为何嬴政知道今天嫪毐和吕不韦会举兵谋反,他更不知道嬴政是否知道自己知情不报... 嫪毐与你母后私通,我们不仅不处罚他,还要扶持他! 嬴政徐徐近前,甘罗看着他手中的宝剑,也看到了剑上映出了自己稍显畏惧的面容。 甘罗不敢出声,或许是被嬴政这来自死神般的气势震慑,而不能出声。 两人鼻尖只隔一寸,甘罗清楚地看到嬴政脸上的每一点血迹,眼里每一丝血丝。 时间在这一刻,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的目光终于柔和些许。 “你率众大臣回咸阳罢。” 甘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翌日,朝堂之内,嬴政论功行赏。 一名太监立于嬴政身旁,而不似其余太监弓腰曲背。此人目光炯炯,身姿矫健,甘罗以前从未见过,也不知是否是嬴政换了个内侍。 直到嬴政开口,甘罗总算明白。 “宦者令赵高,告密有功,现擢升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 (ps:中车府令:主管帝王乘舆之官,符玺令事:职掌及传达皇帝命令和调兵的凭证“符”和“玺”) 那人侧身伏地:“谢大王。” 甘罗内心大惊:“赵高!” 这符玺令事虽是宦官之位,然而职责之重,甚至较大司农、内史之位有过之而不及。 如今封予赵高,甘罗来自二十一世纪,历史书、电视电影皆有言明,当然知道赵高远非善类,便想上前劝阻。 然而甘罗穿越过来当了几年左丞相,为官之道还是清楚。 如今无证无据,大殿之内众目睽睽,如此口说无凭,反倒惹人非议。 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日后见机行事。 赵高当年任宦者令,助吕不韦伪造文书,引嫪毐进宫,如今何以会主动告密。 原来赵高虽一介阉人,却也是城府极深的人。 宦者令执掌宫内上下太监,及王宫内院诸多事务,自然知道当年嫪毐与赵姬私通之事。 而前几天李斯等人在雍县调查稳婆一案之时,消息也传入了赵高耳中。 赵高听到稳婆、蕲年宫这些字眼的时候,瞬间明白事情真相。 随将当年之事半真半假的告知嬴政,对事关自己责任的关节闭口不谈,想借此升官发财。 而李斯那日被嫪毐赵姬拒之于宫门外,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星夜驰回咸阳向嬴政报信,让他早作准备。 嬴政又道:“廷尉李斯觉察敏锐,赐上币千镒,良田千亩。” 李斯伏地谢道:“谢大王。” 随后便是封赏麃魁。 “麃魁率军平乱,封少上造衔。” (ps:少上造:秦国二十军功衔之一,而秦国史上仅有白起、商鞅任大上造,少上造仅位低一级。) 第四十二章:初遇 自吕不韦嫪毐倒台之后,树倒猢狲散,嬴政将文武百官大洗牌,如今已是军政大权在握,无人能钳制其左右。 只是甘罗心里明白,他知情不报,嬴政是知道的。 嬴政虽然没有杀他,却也对他不再像以往那么信任了。 朝堂之内,嬴政现在最为信任的,便是李斯,赵高二人。 李斯虽算不得忠正耿直,可他卓越的政治才能和远见,日后将辅助秦王完成了统一六国的大业,确实可堪大用。 而那赵高无过人之志,日后将居万人之位,是以倾覆秦国而祸殃其宗,尽失其瑟,嬴政却是万万信任不得。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甘罗走出大殿,举目远望,天空依旧澄净湛蓝,而自己的心,已没有了往日的了然空明。 甘罗徐徐走下台阶,只见远处有一列仪仗队伍走过。 看那旗帜之上的字,原来是魏国外交使节到来。 身边几名大臣匆匆而过,甘罗也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大王韬光养晦,计除吕不韦嫪毐二人,最近一个月赵、楚、齐三国都派来使臣祝贺大王亲政,想不到今天魏国也派使臣来了。” “可不是吗,如今大秦兵强马壮,君臣齐心,列国都想跟大秦搞好关系。” 两人渐渐走远,甘罗已经听不清他们的谈话。 然而他也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他只是远远地看着远处车辇之上下来的人。 那人手执旌节,锦衣貂裘,清新俊逸,在这瑟瑟寒风之下,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冷艳气质,将甘罗深深吸引。 甘罗怔在那里,人已徐徐走进,眉目已愈发清晰。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一弯细眉如柳叶,半点朱唇似樱桃。 那人见到甘罗在细细瞧他,随眉间微蹙,看了甘罗一眼。 目光如水,惊起一番涟漪。 甘罗穿越过来七八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面庞。 许是被美人蹙眉给慑住魂了,甘罗只是一脸通红,而双眼却仍在直勾勾地看着那人。 那人见甘罗这般模样,便玉手微抬,拂着小嘴浅浅一笑。 人已渐渐走远,进入殿内,而甘罗仍怔在台阶之上。 须臾,甘罗回过神来:“不对啊,这魏国怎派了个女子当使臣。” 细细回味之后,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十二岁出使赵国的事情,便也不觉得那么奇怪了。 得美人一笑,甘罗刚才的郁郁之情便也少了几分,随大踏步的朝宫外走去。 那人入得殿内,面见秦王嬴政,手执旌节,正色说到:“魏国使臣龙阳君,拜见秦王陛下。” 其声细腻婉转,却并非女儿音色。 嬴政回到:“使者远来,所为何事?” 龙阳君答:“恭贺秦王陛下剿除叛逆,以正朝纲。魏王遣我前来道喜,并送上礼物。” 随即身后数名随从抬上几个大箱,将其打开,便是些珠宝、黄金、锦缎之类。 嬴政微微点头:“替孤向魏王道谢。” 龙阳君又道:“不仅如此,得知秦王陛下及冠,魏王特派我来求取联姻,以期秦晋之好。” 自古以来,政治联姻比比皆是,秦王生母乃是赵国公主,秦王祖母乃是楚国公主。 大秦若能与魏国联姻,那么攻伐韩赵之地的时候,必然可以除却魏国这边的顾虑。 此时来说,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嬴政自然明白。 嬴政笑到:“哦?不知是魏王哪位公主?” 听到嬴政这么回答,龙阳君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 魏国自蒙武伐魏以来,痛失西部四百里地,早已羸弱多年。 虽然如今魏景湣王励精图治,却难以挽救魏国日渐衰微的颓势。 虽与大秦积怨,但此时若能与大秦联姻,得以休养生息多年,也是求之不得。 龙阳君嘴角微扬:“魏王灵湘公主已至及笙之年,秀外慧中,秦王陛下一定喜欢。” 嬴政当即答应下来:“既是魏王盛意拳拳,孤应允便是。” 略一思忖,又开口道:“这样吧,使者先在大秦驿馆少住几日,等孤王择定一名使者与你同去魏国,迎灵湘公主来秦。” 龙阳君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心中暗暗窃喜,随即答到:“多谢大王,使臣告退。” 龙阳君一行人退出王宫之后,便来到了大秦专门接待列国使臣的驿馆。 走下车辇之时,引来众人瞩目。 “哇,这魏国使者长得好生俊俏,” “对啊对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 一名孩童蹦蹦哒哒地跳了过来,随从拦之不及,那孩子便不小心撞到了龙阳君。 孩子啪嗒一响,跌在地上,手中的半块柑橘划在龙阳君一身洁白无暇的衣裳之上,留下一滩橙黄的污渍。 随从怒目而视,正欲呵斥那孩子,却被龙阳君急忙拦住。 那孩子想来跌得挺疼,又被那随从瞪眼一吓,不禁落泪,便张开嘴来,哇哇大哭。 龙阳君急忙扶起那孩子,好言安慰到:“小弟弟不哭啊,乖...” 孩童仍大哭不止,龙阳君吩咐左右,拿来了一块点心,喂给小孩吃。 小孩子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嘴里喊着一块点心,觉得甚是美味,便停止了哭闹。 不过这小孩还挺有礼貌的,吧嗒吧嗒吞下点心之后,便笑嘻嘻地开了口:“谢谢姐姐。” 随从闻言,又想呵斥几句:“哪来的野...” “孩子”二字尚未出口,龙阳君便转头怒视一眼,随从便闭口不言。 “小弟弟,自己去玩吧。”龙阳君柔柔说到。 那孩子便又蹦跶蹦跶地跑开了。 这驿馆乃是咸阳城内最大的驿馆,馆外车马如流不说,馆内也时时人满为患。 入得驿馆,只见赵、楚、齐三国使者以及随从都在里面进食,人声鼎沸忽地鸦雀无声,目光纷纷投向龙阳君这边。 “这就是那个龙阳君?” 声音之中略带鄙夷。 “还说什么魏国第一美男,我看就是个娘娘腔。” 言语已直言讥讽。 随从大怒:“放你娘的屁!” 随即上前怒拍桌子,直指其面:“你是皮痒了么!竟敢侮辱大魏使者!” 第四十三章:驿馆 无端端地,另外几国的使者门怎么会这么不待见龙阳君呢。 原来此番赵、楚、齐三国使者来秦,也提到了联姻之事。 秦王虽尚年轻,但一时纳娶多位公主自然不妥,秦王如今又未明确表态,几国使者便在这驿馆之中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惯起来。 见龙阳君到来,自然想到魏国也会求取联姻,脾气大点的,就开始出言不逊了。 刚才骂人那位也怒拍桌子,骤然站了起来。 “怕你?!我就...” 龙阳君再好的脾气,听到这般污秽之语,也是忍不得的。 只不过他是不会如市井匹夫般地拳打脚踢,搞得一片狼藉不说,也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话只说半句,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柑橘,刚好落入那人口中。 硬生生撑在那人嘴里,是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只嗯嗯啊啊在那干叫唤,惹得满堂宾客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 一人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将柑橘破一道口子,那人嘴里一用力,稍稍压扁柑橘,果汁倒是喷得肆意飞溅,弄得拿匕首那人一身脏污。 好歹算是把嘴里的柑橘吐出来了。 那人心中是大大地不服,四下张望,却没见着是谁仍来的柑橘,便骂骂咧咧地吼到:“吗的,是哪个扔的橘子,有种站出来!” 没人理他,当然也没有人看到是谁扔的。 那人怒火中烧,随将怒气撒在随从身上。 他揪住一人领子,怒目圆睁,气冲冲地问到:“这么大个儿的橘子,你没看到是谁仍的?!” 随从连连摆手,一脸惶恐:“真没看见,真没看见呐。” 龙阳君坐在一旁,悠悠说到:“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说不定橘子就不会飞在你的臭嘴里了。” 那人方才受到侮辱,惹得众人一番嘲笑,怒气上涌,便拔出随身佩剑,愤愤说到:“就是你了?!” 屋外来了一人,乃是驿馆令。 译官令见到这番阵仗,急忙劝解道:“齐国使者莫急,有事好说嘛。” 龙阳君随从冷笑两声,说到:“好说?就怕某人臭嘴好说不来。” 龙阳君急忙呵斥道:“馆令大人在此,几时要你多言。” 无奈这馆令大人是个软柿子,没半点脾气,生怕得罪了这些列国使者。 一副笑脸迎合那齐国使者:“使者莫急,我命厨子再做几道好菜来。有怠慢的地方,尽管说,尽管说。” 毕竟这是秦国的地盘,齐国使者也不敢太过放肆,有了个台阶下,也就罢了。 随愤愤坐下,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 众人用过午饭之后,准备进屋打个小盹,好困个午觉。 谁料这是馆令大人一脸为难地出来,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住魏国使者,好像...好像房间不够了。” 另外几个使者及随从们都进去睡觉去了,只留下魏国使者龙阳君及其随从。 齐国使者擦过龙阳君身旁时,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去睡午觉咯。” 龙阳君懒得理会,不解地问到:“这里是大秦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理应房间很多,怎会不够?” 馆令不好明言,满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随从便说到:“大人,我去看看。” 龙阳君点了点头,随从便匆匆前去查看。 这驿馆占地约两亩,中央乃是园景,东面乃是厨房、食堂,西南北三面各有住房十间。 随从一一查看,转了一圈回来,愤愤说到:“楚、赵、齐三国使者各自独占一房,其余房间也已无空余。” 要说这使者独占一房也在情理之中,只因最近来咸阳的使者实在太多,才会弄得龙阳君他们遇到如此尴尬情景。 龙阳君决意亲自前去查看一番,脚步轻轻,并未惊扰他人。 随即说道:“馆令大人,这列国使者独居一房我不反对,只是齐国的随从只二十七人,何故占了九个房间。” 使者因为地位特殊,独居一房是合理的。但是驿馆房间颇大,一个房间完全可以住五六个人。 本来前几日龙阳君一行人还没来咸阳的时候,是有七八间空房的。 但是这三国使者们听到魏国使者要来,觉得可能竞争不过,便私下合计,把其他房间也给占了,以此把龙阳君一行人挤兑出去。 那馆令大人也是个糊涂虫,被那几个使者拉在酒桌上面一通胡吃海喝,再塞了点钱财,随口也就答应了,完全将几日之后魏国使者也要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馆令毕竟事先答应,自知理亏,可如今遇到这档子事情,又没了头脑,不知如何处理。 便怔在那里,扣着后脑勺,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龙阳君当然不会就这么妥协,随开口道:“这样吧,我看了下人数,我们魏国加我在内有四十五人,只要六间房屋,馆令大人看可行否?” 楚国使者共四十七人,齐国二十八人,赵国三十六人,魏国四十五人,合计一百五十六人,三十间房理应可以住下。 龙阳君一行四十五人,只要六间房屋,倒也算退让了一步。 随从问到:“大人,六间房是不是少了点。” 龙阳君微微摇头:“没事,我跟你们挤挤。” 魏国使者们做出让步,馆令自然也得厚着脸皮前去叨扰正在午睡的其他使者们。 “对不住了啊,现在可能要从新分配各位使者的房间了。” 齐国使者起床气颇大,本就看不惯龙阳君,便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吗的,睡个午觉都不清净。” 馆令心中一番盘算,便稍显为难地开了口:“楚国使者九间房,赵国使者八间房,齐国使者七间房,魏国使者六间房。这么安排,你们看...” 要说这么安排已经很合理了,可馆令话音未落,齐国使者便不服地吼了起来。 “馆令大人,怎地我齐国十间房就变成七间房了!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齐国!” 馆令性子弱,连连摆手:“您误会了,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四十四章:竟然是男的 龙阳君已经做了让步,这齐国使者却不通情理,非要胡搅蛮缠,还恫吓这位馆令大人,便有点看不下去了。 随正色说到:“大家同为使者,你如此无礼,丢得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脸,丢的是齐国的脸。” 齐国使者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拔出随身佩剑想要教训龙阳君一番。 “好哇,这娘娘腔口齿还挺伶俐!今天我就先让你魏国折了脸面!” 译官令身材较那使者矮小许多,卖尽力气也拦他不住,反被那使者给大手一挥推了个趔趄。 一剑刺来,龙阳君并不打算与齐国使者争斗,连连避让,却也未伤分毫。 桌椅打翻使得馆内一地狼藉,齐国使者拔剑挥来挥去,始终拿龙阳君没办法。 龙阳君其中一名随从趁着齐国使者一不留神,便伸出左脚将其绊倒。 那人栽个跟头,摔得七荤八素,又引来了一屋人的哄堂大笑。 “五大三粗之人,如此自不量力。” 齐国使者愤愤爬了起来,碰得一鼻子灰,在众人面前如此丢脸,自然不会就此作罢。 “吗的,都给我上!” 齐国一行随从听到命令,也管不得是不是不合规矩了,便一个个冲将上来,要与魏国一行随从打斗。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门外来了一队官兵。 “敢在大秦驿馆聚众斗殴?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带队的便是中尉章邯。 龙阳君鞠了一躬,拱手道:“大人勿怪,一场误会而已。” 甘罗吃过午饭,闲来无事,便在咸阳大街溜达溜达。 刚走出市集,身旁两名男子匆匆路过,嘴里还在议论。 “听说驿馆那边打起来了,快去瞧个新鲜。” 甘罗听到这话,反正无趣得紧,便也跟了过去。 刚到馆外,便看见一队官兵列在那里。 官兵当然也见到了甘罗,随即单膝跪地,齐声行礼:“左丞大人。” 甘罗进到馆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整屋子的狼藉模样。 “何人在此斗殴啊?可知这是大秦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竟如此无礼。” 章邯上前报告:“左丞大人,方才魏国使者与齐国使者言语不和,发生争斗,已被我制止。” 甘罗进门之时,龙阳君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龙阳君想起了大殿台阶上的情景,不禁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就是甘罗?” 数年前,甘罗随蒙骜、蒙武大军两度伐魏,使得魏国丢失大片土地,龙阳君仍心存芥蒂,只是不知为何,却怎也提不起对甘罗的恨意来。 甘罗侧视一眼,也看到了身旁咫尺之远龙阳君,内心不由一番喜悦:“差点忘了,那个美女是魏国使臣呢。” 只是因为距离太近,龙阳君脖颈之间突兀的喉结也随即映入甘罗眼帘。 心情瞬间急转直下:“不是吧,我竟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那种...那种感觉,我靠!” 看着甘罗呆呆的表情凝在那里,龙阳君玉手微抬,又是拂嘴一笑,正如今早在大殿之前的台阶那般模样。 甘罗见他这般模样,小心脏就更加受不了了,扑通扑通,犹如小鹿乱撞。 急忙甩了甩自己脑袋,努力使自己回过神来。 定神之后便向其问到:“敢问魏使,何故发生争斗?” 龙阳君欠身为礼,拱手道:“齐国使者胡搅蛮缠,使我魏国一行使者没有房间居住,实非在下之错。” 言语间声线颇有磁性,却俨然不是女儿音色,甘罗听了,心中不由地又划过一丝凉意。 齐国使者听到龙阳君这么说,自然要反唇相讥:“先来后到,天经地义,何况还是馆令大人事先安排好的,怎地就说我齐国使者胡搅蛮缠,我看是你胡搅蛮缠才是。” 随后两边随从又是一通吵闹,如一大群闹人的蚊子,在甘罗耳旁嗡嗡作响,实在惹人心烦。 章邯见甘罗表情已作不悦之状,随厉声呵斥:“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众人总算停歇下来,甘罗便找那馆令追问。 “听齐国使者说是你事先安排,可有此事?” 馆令颔首低眉,一副苦瓜脸模样:“左丞大人,这个嘛...这个...小的前几天...” 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甘罗也懒得磨叽。 “那就是有这回事了?” 馆令默不作声,只微微点头。 甘罗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我大秦一向重信守诺,岂能在列国使者面前失了信用。” 侧身对龙阳君说到:“魏使若不嫌弃,可带上随从来我左丞府居住,一应饮食起居,自不会比这驿馆差。” 甘罗盛情相邀,龙阳君也不想在留在这馆驿之中,免得他日还要与这些人发生争执,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随拱手道:“大人盛意,龙阳君感激不尽。” 馆令见甘罗帮他化解难题,随眉开眼笑,连连谢道:“多谢左丞大人,多谢,多谢。” 甘罗因自己对龙阳君生出过暧昧的情愫,方才一直耿耿于怀,也就随口把气撒在了馆令头上。 眉间一簇,怒声呵斥:“以后办事长点脑袋!” 馆外围观的人群徐徐散开,甘罗便带着龙阳君一行人来到自己府中。 左丞府乃是秦王所赐大宅,房间甚多,甘罗父亲甘秀早在数年前就四处云游,难得回来一住,有时候甚至去下蔡故乡旧居住下,也不会到咸阳来。 甘罗又不招门客,府内除了他,也就十多个下人居住而已。 甘罗唤来下人,让其一一安排龙阳君及其随从住下。 房间倒是挺多,所缺棉被、洗盆之类的,下人上街去买自不必提,一切倒也井井有条。 这个夜晚,甘罗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将那个情景挥之不去。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玉手微抬,拂嘴浅笑...... 然而他竟然是个男的,男的,他吗的竟然是个男的! 辗转反侧多时,这一夜,甘罗注定失眠。 不过这一夜的失眠,反倒让甘罗刚听到鸡鸣,便早早的起来了。 今天明显冷了许多,咸阳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连地上也积起了厚厚一层。 整个庭院,除了迎霜傲雪的腊梅显露生机之外,便只剩那一人,在纷飞大雪之中翩翩起舞。 ; 第四十五章:联姻 此舞,乃剑舞。 锦衣貂裘共飞雪一色,飘逸灵动更似雪花翩飞,其剑嗖嗖作响,甘罗虽识不得几多剑法,却深深觉得高妙至极。 剑气纵横,扰得梅花四起,伴着漫天飞雪一同飘飞,淡黄色的花瓣徐徐落下,正欲着地,一记优雅的扫腿,又赋予了花瓣再舞一次的生命。 剑花、雪花、梅花,三者映入眼帘,其美已难以言表,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烘托那人遗世独立的凛凛气质。 甘罗看得呆了,他怔在那里,贪婪地欣赏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片花。 一剑舞毕,龙阳君发现了他,轻盈踱步,向他走了过来。 “甘大人今日起得挺早。” 此时的天空将亮未亮,东方一片鱼肚白,旭日仍在缓缓东升。 一夜之间,天气突然变得如此寒冷,甘罗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不也起得挺早吗?” 龙阳君莞尔一笑:“我每日清晨皆早起练剑,已有多年。天寒地冻的,我们还是进屋暖和些。” 下人抬来一个火盆,火苗一起,不过多时,屋内便暖和许多。 二十一世纪的冬天都是有暖气空调的,哪用招受这份罪,穿越到战国以来,甘罗最难熬的就是这寒冬之期了。 甘罗把手摊开,靠近火炉取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只知道魏使号龙阳君,却忘记问他姓名。” 随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到:“同魏使相识一天,还不知...” 话音未落,龙阳君便开了口:“魏子轩。” 甘罗赞道:“翩翩君子,气宇轩昂,好名好名。” “称呼而已,无分好坏,大人谬赞了。” 甘罗微微摇头:“齐之邹子,以易经五行八卦断名,更以生辰八字断人一生之凶吉,何以无分好坏?” (ps:邹子,即邹衍,阴阳学说创立者) 龙阳君嘴角微扬,悠悠道:“大人学识广博,何以轻信阴阳之言,有道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大人以为然乎?” 本来甘罗是不信这套的,不过这战国时期教化未通,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对其深信不疑,经过这些年,甘罗便也入乡随俗,信了几分。 突然听到龙阳君这么说,甘罗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敬佩。 “也对,人一生虽短短数十载,却是变幻无常,当不能由一阴阳之说,主宰人之吉凶祸福。” 两人谈天说地,好不自在,不知不觉已日上三竿。 忽地门外下人禀报:“大人,宫内传来消息,让各国使臣进宫觐见。” 甘罗点头,随即对龙阳君说到:“大王召见列国使臣,想必有要事相商,快些去吧。” 龙阳君起身,拱手道:“先行告退。” 午时,赵、魏、楚、齐四国使者已至大殿,美酒佳肴已然备好。 嬴政举起酒樽,高声说到:“饮。” 众人随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樽,楚国使者先开了口:“秦王陛下召我等前来,可是定好了联姻之选?” 楚国毕竟与秦国联姻多年,两国又同是大国,楚使率先开口,也显露出了几分自信。 不过大国邦交,同有四国来秦求取联姻,若不小心处理,反倒惹取众怒。 嬴政虽年纪不大,政治谋略还是颇高,今日宴请列国使臣,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如今大秦国力正盛,君臣齐心,兵强将猛,嬴政下一步的打算,自然是图谋东进,以期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攻灭列国的顺序,嬴政心中早有打算。 首要目标,便是攻灭韩国。 其一:韩国乃列国之中最为弱小,先易后难,实为上策。 其二:韩国地处中原(战国七雄最中央的位置),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当是兵家必争之地。 其三:数年前得魏之西部四百里,若得韩地,魏都大梁便仅隔百里,且呈西南两地包夹之势。大军一动,定可朝发夕至,一鼓作气攻灭魏国。 可魏国也不全是庸才,一旦秦国攻韩,魏国必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定会出兵相救。 所以,现在的联姻之选,不是魏国是谁?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得让列国完全看不出来嬴政的真实想法才行。 嬴政笑到:“楚国与大秦联姻多年,孤王祖母就是楚威王的公主,楚王厚意,孤自然明白。” 齐使闻言,一脸不服,当即站出来说到:“这么说秦王陛下是决定与楚国联姻了?!” 嬴政摆手道:“齐国与大秦交好多年,齐王愿与孤联姻,孤自然也不忍推却。” 赵使见状,便生怕自己没戏了,也起身问到:“那秦王陛下的意思,就是不考虑我赵国了?” 嬴政急忙抬手示意;“众使请坐,请坐。” 随即说道:“孤并非此意,只是你们四国国君皆是盛意拳拳,孤实在担心顾此失彼,所以想了一个法子。” “过几日便是冬狩之期,众使可随孤同去猎场,届时收获多者,自然是与孤联姻之选。” 齐国使者仍有不服:“我齐国使者队伍人数最少,怕是会吃亏,冬狩之法有失公正。” 嬴政解释道:“齐使莫急,随孤冬狩的,仅有你们四国使者一人而已。” 此话一出,齐使顾盼其他三国使臣,以为自己身材魁梧壮硕许多,随心中暗喜:“看来非我莫属了。” 嬴政又道:“众使若无异议,请于两日后随孤冬狩如何?” 众使齐道:“并无异议。” 冬狩之地,乃是咸阳城往北三四十里的一处林地,春夏之时,飞禽走兽穿插其间,也是春猎的地方。 如今虽值深冬,可林中也有些刺猬,兔子,狐狸之类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冬狩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跟随嬴政一同前来的,除了赵魏楚齐四国使者,还有一帮大臣,甘罗虽技艺不精,可为了图个玩乐,自然也在其列。 地上积雪已近尺厚,马蹄易被积雪所累,骑马狩猎反倒速度不佳。 众人纷纷下马,整理好随身装备,嬴政一声令下,十多人便一起向林中奔去。 第四十六章:冬狩(1) 齐使戎马出身,行军打仗之时,早已习惯在寒冬时刻寻觅猎物。 一马当先,在这冰天雪地里虽说不上如履平地,却也较其他人快了几分,片刻之后,已率先入得林中。 张弓搭箭,脚步渐渐放缓,以免惊扰林地之内的野物。 另一边,赵使、楚使也已入得林中,开始寻觅猎物,只是龙阳君慢了许多。 要是骑马而行,甘罗马术尚算不错,倒也能不落人后,可这徒步而行,哪里比得上这些人。 刚来咸阳的时候,时不时还去玩玩蹴鞠锻炼锻炼,自从当然左丞以来,多是处理公务,谋划计策,哪有功夫去锻炼体能。 这么几年下来,便也弱了许多。 积雪太厚,甘罗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走不多久,便气力不济,一个踉跄倒在雪地里。 龙阳君见甘罗跌倒,便急忙回头将其扶起,一抹浅笑,在这寒冬之中,让甘罗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甘大人不必着急,先进去的不一定就猎得多。” 甘罗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微笑,两人便一齐走向林中。 在这雪地里狩猎,自然不会是凭气力取胜,观察入微,丰富的经验,基本的常识,都远比蛮力重要。 首先,就是要寻找动物时常出没的地点。 猎物的脚印、粪便、交叉地、饮水处等都十分重要,而这些线索,往往指向泉水、小溪、觅食处或者栖身地。 龙阳君知道这些,那其他几国使者也自然了解。 未几,齐国使者便率先收获了一只小野兔。 占得先机,齐使便大喇喇地笑到:“哈哈,今天运气真不错啊。” 交给附近巡逻的一队侍卫,便又没入了林中。 甘罗看在眼里,也善意的提醒了龙阳君一句:“你可得抓紧了。” 龙阳君悠悠道:“没问题。” 甘罗取下弓来,龙阳君见这弓小了许多,而且连弓身的材料也是竹子做的,便十分不解:“你这弓力道不足,射程也不远,为何不挑选一副好点的弓箭带来。” 龙阳君哪知道甘罗的苦衷,甘罗一脸难为情地答到:“这个嘛...我臂力小了点,强弓我拉不动,还不如就用这个。” “我本来想去市集上买个力道小点的,可人家都是卖给猎户的,哪有力道小的弓,我就昨天在府里自己给做了个。” 其实甘罗就是来混着好玩,打打酱油而已,没想到在龙阳君面前落了个笑话。 龙阳君微微一笑:“想不到甘大人还挺幽默。” 甘罗说到:“你别跟我一起了,你自己去找猎物吧,不然就赶不上他们了。” 龙阳君点了点头,便与甘罗分开来,各自寻觅猎物去了。 虽说是来打酱油的,不过好歹也要弄点猎物回去,一无所获的回去,倒是挺丢脸的。 甘罗虽说经验不多,不过常识还是有的。 比如,甘罗就发现了前面不远处一系列小洼,看这足印,想来应该是小狐狸留下的、 甘罗凑近前去,仔细观察,只见足迹分为两个方向,左侧的足印较为散碎,内侧有些许冰花。 而右侧的足印呈小窝状,里面有少许积水,在冬日的阳光下微微发亮。 甘罗内心忖到:“动物脚掌踩进雪地里,使积雪融化成水,而现在积水尚未结冰,想来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寻着右侧的足迹一路过去,不一会儿便发现了一只小狐狸在林地里窜来窜去。 甘罗张弓搭箭,左眼紧闭,仔细瞄准,可一箭过去,却是落了个空。 那小狐狸受到惊讶,撒腿就跑,转眼已不知去向。 “我靠,这尼玛都没中。”甘罗兀自怨到。 而齐使那边,不知为何,自从得了个野兔之后,寻觅好一阵也没见着个野物,倒是龙阳君那边收获颇丰。 原来嬴政早有安排,事先已命令巡逻的侍卫,一旦发现野物就往龙阳君那边赶,其他三国使者自然就难以寻觅猎物了。 齐、赵使者在林中不期而遇,大眼瞪小眼。 “你抓到几个了?” “就进来的时候抓了个兔子。” “我也是找了半天,刚才好不容易才射到一只刺猬。” “那娘娘腔已经抓了四五个猎物,这样下去,我们可都没戏了。” 两人私下一合计,便想要从中作梗。 齐使目露凶光,附在赵使耳旁低声细语一番,两人便往龙阳君那个方向走去。 甘罗刚才错失了一个机会,便又在林中细细找了起来。 走至一处小溪旁,甘罗有点累了,随便找了一棵树,便坐在地上,靠着树干歇息起来。 “吗的,找了这么久连根鸟毛都没找到。”甘罗懊恼地自言自语。 歇息片刻,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反正也找累了,不如来个守株待兔,可能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甘罗可不是那个愚蠢的宋国农民,仅仅凭着运气,便想在一棵树桩上一直不劳而获。 这林子挺大,想来野物也不少,动物们的饮水之处,便成了一个关键点。 许多池塘河溪都结冰了,倒是甘罗面前的这条小溪,仍在潺潺流动,稍等片刻,必然会遇到前来饮水的动物。 天空一只小鸟飞过,听着几声鸟鸣,甘罗连身子都懒得挪动分毫。 “反正都射不中,还不如在这安心等猎物上钩呢。” 鸟儿未飞多久,一声凄鸣,便落入前方林中,也不知是被何人射中。 须臾,前方仿佛有一个东西窜了过来。 甘罗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松鼠蹦跶着跑来溪边饮水。 随即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摸近前去,心中不时提醒自己:“轻一点...再轻一点...” 松鼠将小脑袋埋进小溪,贪婪的喝起水来。 大好机会,甘罗将弓拉至满月,嗖... 一箭飞去,箭尖竟然在松鼠前面差不多两尺的地方急转直下,落入溪中。 “我靠!”甘罗气愤之极。 那小家伙许是喝水喝得太忘我了,这么一番动静,居然没有惊到它,仍在那里饮着溪水。 甘罗决定徒手去抓,可刚走没两步,便一个踉跄,跌在了冰面上。 这一下虽说摔得不轻,可甘罗下定决心要去抓那松鼠,强忍疼痛,便要起身去追。 方回过神来,溪边的松鼠已消失不见。 第四十七章:冬狩(2) “甘大人的箭术可不行啊。” 旁边走来一人,手上拎着只松鼠,正是龙阳君。 “看你这么辛苦,我就替你抓了来,你不会怪我吧。” 随即将手中松鼠递给甘罗。 甘罗经刚才那么一摔,脸都给跌肿了一块,正抬起手来轻轻揉着。 “倒不会怪你,不过我才不要别人帮忙猎来的东西。” 打酱油也要打得像模像样才成,别人帮忙猎来的,甘罗当然不会要了。 龙阳君嘴角一扬:“好吧,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骤然从龙阳君身后飞来。 “小心!” 甘罗下意识地推开龙阳君,却不料自己也是在箭的飞行路线上。 箭尖从龙阳君身旁掠过,径直射到了甘罗的左胸上。 “啊!” 甘罗惨叫一声,沉沉地摔在了冰面上,随即丧失了意识。 赵使见自己误伤了甘罗,吓得直冒冷汗。 “龙阳君身后怎么还有个人呢...” 原来刚才齐使赵使见龙阳君猎物领先许多,便想出个歪点子,准备暗中射伤龙阳君,让他不得不退出冬狩比赛。 开始赵使是怕的,不过齐使怂恿到:“就算被秦王陛下问到,我们就说那龙阳君一身锦衣貂裘,在这冰天雪地里难以辨认,确实是不小心误伤的。” 赵使稍稍动摇,齐使便添油加醋:“又不是杀了他,只是拿箭伤他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赵使身负王命,若是失败而回,不好交差,这么一番怂恿下,也就跟齐使狼狈为奸起来。 可两人一心想中伤龙阳君,因为视野盲区,却没有注意到龙阳君身后还有个人,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两人见闯了祸,便一溜烟地跑开,也不去管甘罗的死活了。 龙阳君第一反应,便是将甘罗扶起来查看受伤的状况。 待回过头去看是何人放冷箭时,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顾不得去追凶手,龙阳君抱起甘罗,奋力朝林地之外的营帐跑去。 在林中遇到了巡逻的侍卫,侍卫见到甘罗身受重伤,急忙上前询问。 “左丞大人怎会被箭矢射伤?” 龙阳君一脸焦急,随口说了句:“不知是谁放的冷箭。” 说完,便急匆匆地朝林地外跑去。 侍卫听到这番话,便急忙去找嬴政报信。 嬴政兴致高昂,一路狩猎,这林子又挺大,侍卫们找了好一会儿才将他找到。 “启禀大王,左丞大人被箭矢射伤,恐有性命之虞。” 嬴政闻言,脸色一沉:“怎么会这样?” 侍卫如实禀报:“据魏使龙阳君所言,是有人放冷箭。” “孤之冬狩,竟有人暗箭伤人!” 嬴政震怒之下,便命令冬狩即可停止:“停止冬狩!定要查出放冷箭之人!” “诺” 侍卫得令,便匆匆而去,将还在林中冬狩的人尽数叫回营帐内。 龙阳君将甘罗抱至营帐内,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郁郁。 “医官何在?医官何在?” 历年春猎、夏围、冬狩都有医官随行,就是以防意外发生。 医官听到喊叫声,急忙赶了过来,进行紧急治疗。 未几,嬴政也赶至帐内。 “左丞大人怎么样了?” 医官正在救治,一时顾不上答话,而龙阳君一直在旁候着,便先开了口。 “箭矢已经取出,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刚醒来没多久便又昏了过去。” 龙阳君汗流满面,心急如焚。 嬴政看了一眼甘罗,只见甘罗面色惨白,左胸绷带之上透着瘆人的血迹。 站在这里也没用,嬴政随即走出账外,冬狩的其他人也纷纷赶了回来。 嬴政目光之中似有无尽怒火,厉声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孤的冬狩之日暗箭伤人!” 众人方才被侍卫通知赶回营帐,尚不知道发生何事,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齐使赵使二人是因畏惧处罚,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众人并不答话,更是惹得嬴政怒气冲天。 “不说是吧,等一会侍卫查出证据来,孤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赵使听到这话,心中更是惧怕万分,哪里敢说半个字。 好在这积雪深厚,脚印便成了一条重要线索,侍卫们顺藤摸瓜,不过多时,便锁定了可疑之人。 侍卫回报:“启禀大王,我们在林中勘察多时,找到溪流之处的血迹。之后发现了一侧丛林有两人的脚印较为可疑,从痕迹上来看,这两人是一起的,且离开的时候脚步慌乱,应该就是行凶之人。” 嬴政早有迫不及待,厉声问道:“是谁?!” 侍卫答:“巡逻侍卫报告,可能是齐国使者和赵国使者二人。” 赵使闻言,大惊失色,不过为了逃避处罚,也只有硬着头皮不认账。 “冤枉啊,秦王陛下,我毫不知情啊,秦王陛下。” 嬴政随即盯了齐使一眼:“那就是你了?!” 齐使胆子大些,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齐使心中明白,侍卫既然查到证据,想这么轻易搪塞过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便想将一切罪名推给赵使。 “哦,怪不得当时赵使见到我就急忙拉着我离开,原来是他干的!” 赵使听到齐使说这话,心里更是惶恐至极,眼里已快要渗出泪水。 “你...你...!”赵使颤颤巍巍地指着齐使,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那一箭确实是他射的。 齐使继续落井下石:“甘大人与你从无仇怨,你肯定是误伤的吧。既是这样,你速去救起便是,何故匆忙离去。若非魏使及时相救,想必现在甘大人都还躺在那里!” 赵使脸上满是委屈和气愤,却又有苦说不出,只是干巴巴地盯着齐使,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来人呐,把这人拖下去...” 嬴政怒火中烧,便要命人将赵使五马分尸,可话刚说一半,龙阳君便从帐内出来,将他打断。 “秦王陛下,甘大人已经醒了。” 医官随即跟了出来。 “陛下放心,这一箭没有伤及要害,加上救治及时,甘大人已无大碍。” 第四十八章:冬阳正暖 嬴政随即进帐,查看甘罗情况。 未等嬴政询问,甘罗倒是先开了口。 “大王,赵使身份特殊,不可施以重刑啊。” 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现在秦赵两国并非交战状态,若嬴政真的对赵使施以车裂,乃是对整个赵国的侮辱,必然会引赵国大举攻秦。 嬴政自然也是懂得这番道理,可他年轻气盛,哪里忍得。 “孤王冬狩之时,那赵使竟敢暗箭伤你!若不对此贼人施以极刑,难泄孤心头之恨!” “可...”甘罗意欲起身,表情痛苦。 嬴政急忙将他扶好躺下。 “你不必担心,想当年楚怀王率魏赵韩燕楚五国攻秦,还不是被大秦击退,何况一小小赵国。” 甘罗再次劝诫:“赵国虽弱,可此举怕引来天下再生合纵之心呐,大王。” 甘罗重伤未愈,本不宜多说,如今苦劝几句,已微微咳嗽起来。 “既是如此,孤饶他一命便是,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随对身后侍卫吩咐到:“将赵使拉下去,施以黥刑!” 甘罗仍艰难开口:“大王...” 仅仅说了两字,却再没气力说下去。 “你不必再说,如此藐视孤王、藐视大秦之人,若不施以惩戒,如何以儆效尤。” 嬴政走出帐外,亲自督刑。 那赵使颤巍巍地被人从地上架起来,一刀一刀刻在脸上,利刃划过肌肉的痛楚,让赵使疼得表情极度扭曲。 刻完字后,还要在伤口处淋上墨水,痛楚便又加深几分。 施行完毕,嬴政吩咐左右:“将赵国一行使者逐出大秦!” 众目睽睽之下,赵使受此凌辱,虽是胆小之人,却早已怀恨在心。 赵使脸上血迹未干,墨迹也着在脸上,满脸得乌七八糟,由几名侍卫押送回咸阳之后,便同剩余的人一起被逐出了秦国。 赵使既走,齐使便站出来问到:“秦王陛下,今日冬狩比试可还算数?” 经过两个时辰的忙碌,嬴政这才想起比试这回事来。 “孤一言九鼎,自然算数!” 嬴政匆忙开口,似乎忘了龙阳君为救甘罗花费不少时间,只怕所得猎物已经没有齐使多了。 片刻之后,侍卫清点完毕。 “启禀大王,楚使狩得三只猎物,魏使狩得六只猎物,齐使狩得六只猎物。” 齐使闻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自以为联姻之选已是他齐国无疑。 自古以来,远交近攻乃是大国邦交上策,齐使有这番自信也不无道理。 摆在眼前的情况,无疑给嬴政出了个难题。 若是与魏联姻,舍强齐而取弱魏,弃远交近攻之策,那谋划多时的战略大局就有可能被列国洞悉。 若是与齐联姻,筹谋已久的战略又会付诸流水。 嬴政思前想后,难下决断。 须臾,走出帐外的医官传来一句话,让嬴政疑虑顿消。 “大王,方才甘大人让我带话出来,不知魏使在溪边所狩的松鼠可否算上。” 龙阳君恍然大悟:“对啊,方才救甘大人之时,随手将那只松鼠扔在冰面之上,还没来得及交给巡逻侍卫。” 侍卫附和道:“刚才我们查探至溪边发现了甘大人的血迹,旁边不远处确有一只松鼠尸体,这么算下来,魏使应是狩得七只猎物。” 嬴政随即开口:“既是这样,那与孤联姻之选就定为魏国。” 齐使本胸有成竹,如今只得暗自神伤。 众人回到咸阳,齐赵两国使臣自是卷铺盖回国,而魏使龙阳君便留下来与大秦奉常商议大婚之事。 (ps: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其属官太史、太卜分别负责观察天象和卜筮之责) 入夜,天气愈发寒冷。 屋内炉火正旺,倒也比外面暖和许多。 甘罗穿越过来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虽说已无大碍,可需得在屋内静养多日。 古时不像现代,住院卧床的时候还可以玩玩平板,看看电视电影什么的,现在让甘罗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可真是无聊得紧。 正烦恼着,门外进来一人,不是龙阳君是谁。 “甘大人今日厚恩,龙阳君没齿难忘!” 龙阳君伏地行跪拜之礼,让甘罗受宠若惊。 要知道在这秦国境内,龙阳君身为魏使出访大秦,无需向任何人行跪拜礼,包括秦王嬴政。 甘罗直起身来:“魏使何以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龙阳君正色道:“甘大人于我乃是救命之恩,龙阳君自当行此大礼。” 话毕,龙阳君缓缓起身,略微靠近,坐于甘罗床边。 “甘大人今日不仅救我,还助我赢得冬狩,龙阳君感恩戴德,必以涌泉相报。” 甘罗回到:“魏使过谦了,那松鼠本就是你狩得,怎能说是我相助。” 龙阳君道:“本该由大人所获,我却趁机取之,自然是大人相助。” 甘罗笑到:“能被魏使所获乃是我技艺不精,何况那林中野物也不是谁一人所有,当然是谁狩得就是谁的。” “大人谦逊,龙阳君佩服。只是不知大人病况如何?可有好些?” 甘罗微微摆手:“无碍,静养几日便可。” “既是如此,那龙阳君先行退下,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 好不容易来个人聊聊天,就这么走了,甘罗当然心里不愿意。 “没事没事,正无趣得紧,若能和魏使谈天说地,倒也有趣些。” 龙阳君自是不会拒绝,两人秉烛夜谈,高谈阔论,直至夜深。 翌日一早,龙阳君便去往王宫,同奉常、太史、太卜三人商议秦王大婚之事。 太卜开口:“请龙阳君呈上魏国灵湘公主生辰八字,以作占卜之用。” 龙阳君随即呈上:“请大人查看。” 太卜与太史两人细细查看,互相点了点头,都比较认可。 “初看之下,水德旺盛,命格与大王相合。容我们以天干地支法再详算一下,魏使稍后。” 随后龙阳君便同奉常再行商议其他细节,直至午时。 走出殿外,冬阳正暖,洋洋洒洒地照在龙阳君俊美的脸庞。 只怕世事无常,不会如此顺利... 第四十九章:稷米团子 咸阳城的正午,大街之上川流不息。 龙阳君从王城出来,今日事毕,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便信步走在街上。 列国主食虽大同小异,可各类小吃却是大相径庭,正巧龙阳君是个美食爱好者,也不回左丞府用午膳,便想着在咸阳大街上寻点美事来尝尝鲜。 不远处人声鼎沸,都围在一摊子面前。 龙阳君走近一看,原是陈记铺子又出了新的糕点。 店小二叫卖到:“大家看看啊,大厨新研究的捣珍炮牂稷米团啊,美味无比,都来看看啊。” 笼内五色米团甚是美观,香气扑鼻,形色俱佳,龙阳君心中惊叹:“有意思。” (ps“稷:粟的古称,即小米,品种繁多,有多种颜色) 旁边一人想来也被这美味馋得津液顿起,便上来问到:“怎么卖的啊?” 小二高喊:“今天新出炉,给大家便宜点,二十个刀币一笼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震嘘声。 “二十个刀币一笼,是不是太贵了点啊。” “是啊是啊,二十个刀币都可以买十来斤稷子了。” “你这一笼才五个米团,怎么能卖这么贵。” 小二说到:“大伙别着急,这捣珍炮牂稷米团乃是上品,这么贵自然有原因的嘛。” 随即详细解释起来:“你们平时吃的稷米都是白色的,我们从各地找来不同颜色的稷米,材料成本不说,光这路费都得花好多钱。” 小二有指着米团上的肉糜说到:“而且这捣珍乃是上佳的里脊肉糜,经过炮牂之后,将肉汁和肉香的潜力逼出来,和在这米团上,色样味俱全,才有了这绝佳上品—捣珍炮牂稷米团啊。” 龙阳君听得仔仔细细,便觉得正是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了。 随即掏出钱来:“小二,给我来两笼。” “好嘞!”小二乐呵呵地收了钱,就将两笼热气腾腾的捣珍炮牂稷米团递给龙阳君。 “大伙要买的速度买啊,我们大厨就做了二十笼,再不买可就没机会了啊。” 众人见龙阳君买了,加上这捣珍炮牂稷米团确实色香味俱全,贵点就贵点吧,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买了起来。 不消片刻,这二十笼捣珍炮牂稷米团便被一扫而空。 龙阳君为了趁热吃,便匆匆赶回左丞府,也不再在大街上闲逛了。 入府之后,龙阳君便见到下人从甘罗房内出来,手中还端着不少食物。 龙阳君走近一看,只见几碗食物都只动了一点,便问到:“何以甘大人午膳只吃这么点?” 下人一脸无奈:“大人有伤在身,又连日卧床,胃口一直不是很好。我劝了好些时候,大人才勉强吃了这么点。” 其实也怪不得甘罗,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食物和这战国时期的食物,简直是天壤之别,甘罗抱病在身,本就食欲不佳,加上这拙劣的伙食,自然就吃不下多少了。 龙阳君走近甘罗房内,见到甘罗面色较前日萎靡许多,心中便担心起来。 “甘大人,你午膳吃的不多,我刚从外面带回两笼点心,你再吃点吧。” 甘罗慵懒地答到:“谢魏使好意,只是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这捣珍炮牂稷米团是陈记铺子新出的点心,大人肯定会有胃口的。” 龙阳君一边说话,一边将那两笼捣珍炮牂稷米团打开,屋内顿时香气缭绕。 甘罗虽有伤在身,可鼻子正常的很,闻到这诱人的香味,自然来了食欲。 “什么?你刚才说这是什么什么团?” 龙阳君嘴角轻扬:“捣珍炮牂稷米团,陈记铺子新出的点心。” 陈记铺子甘罗是知道的,以前就经常在那买东西吃,只是古时毕竟食材辅料都极为有限,时间一长,便也索然无味起来。 甘罗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内的捣珍炮牂稷米团看了起来,口中津液不绝。 “筷子何在?筷子何在?!” 下人在屋外听到甘罗喊叫,便急急忙忙地从厨房里边取了一双筷子给甘罗送去。 甘罗接过筷子,正欲美餐一顿,却回过神来,对着下人怒斥到:“我们这里几个人?” 下人不懂甘罗何意,小心翼翼地答到:“三...三个?” “不算你。” “两个?” 甘罗喝到:“知道有两个人,你还只拿一双筷子!” 下人随即向厨房那边奔去,正要出门,却被龙阳君制止。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甘罗看了龙阳君一眼,龙阳君轻轻一笑。 直觉告诉他,龙阳君在撒谎。 甘罗催促下人:“快去拿来!” 龙阳君悠悠道:“其实这两笼也没多少,你午膳就吃了那么点...” 甘罗笑到:“你午膳还没吃呢。” “你怎么知道。”龙阳君一脸疑问。 “男人的第六感...”甘罗脱口而出。 龙阳君大惑不解:“第...六...感?” 这二十一世纪的词古人哪里懂得。 “传说男人有触觉、嗅觉、听觉、味觉、视觉之外的第六感,我就是靠这个第六感猜出来的。” 龙阳君哈哈大笑:“甘大人又幽默了。” 两人一同进食,其乐融融。 “恩,口感上佳。”甘罗赞道,“不过这陈记铺子居然弄来了五种颜色的稷米,还蛮有生意头脑的。” “听小二说从各地运来的,路费都花了不少钱。”龙阳君答到,“这点心珍贵的很呢,卖的是二十刀币一笼。” “二十刀币?!”甘罗吃了一惊。 不过他堂堂左丞,倒也不在乎这么点钱,魏使龙阳君肯定也出得起。 只是甘罗吃着吃着,心中便升起一个疑问。 “据我所知,这黑稷多在我大秦云阳、泾阳一带,产量稀少,极其珍贵。真要卖的话,加上其他几味食材,只怕也不止卖二十刀币一笼啊。” 龙阳君随口说道:“估计郑国主修的水渠覆盖到那里了吧,水利灌溉通达之后,自然产量也好了许多。” 龙阳君一语惊醒梦中人,甘罗恍然大悟:“想不到过了几年,郑国主修的水渠竟已覆盖到了云阳、泾阳一带了。” 谈及此事,片刻之后,甘罗突然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 第五十章:国库告急 郑国,韩国水利专家,数年前由韩入秦,主持兴修大型水利灌溉渠。 要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以谈及此事的时候,甘罗心里会有一丝不安呢? 数年前郑国入秦的时候,所规划的灌溉面积为一万两千顷。 自甘罗任左丞以来,几年之间郑国不断加大规划,向朝廷索要人力、财力、物力。 前几年朝堂之事有吕不韦掣肘,甘罗对此知之甚少,加上要与吕不韦明争暗斗,且兴修水利本是利国利民之事,便无暇顾及此事。 想不到几年之后,竟已将水利灌溉渠修建到了云阳、泾阳一带。 吃完米团,龙阳君见甘罗面露难色,双眉紧蹙,便问到:“甘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此事乃秦国朝廷之事,龙阳君为魏国使臣,自然不方便说。 “无甚要紧事,不劳魏使担心。” 龙阳君心知甘罗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告辞之后,便留甘罗独自一人在屋内。 甘罗细细思忖,如今郑国主修水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三百余里,覆盖关中平原数百里地,大致算下,灌溉面积竟已达到四万顷!与最初所规划的一万两千顷多了三倍不止! 甘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无奈负伤在身,尚未痊愈,无法下床走动,便差下人去往内史府通知内史大人孔绩来甘府一趟。 孔绩乃嬴政新任命的内史,为人忠厚勤恳,做事雷厉风行。 听到甘府下人前来通知,料想甘罗负伤在身,仍让他速去,必是有重大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孔绩刚一进屋内,便开口问道:“甘大人差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甘罗直起身来,双眉微蹙,答到:“孔大人可知郑国主修水利灌溉渠一事?” “当然。” “你能告诉我这几年郑国向朝廷要了多少资源么?” 甘罗这么直言不讳地问,孔绩便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 孔绩接任内史以来,对以往的资料都过目了一番,大概也有些印象。 “具体数目不是很清楚,不过最近几年朝廷拨给郑国估计有近十万两黄金,至于人力,咸阳附近的各处军民,大王早吩咐过,由郑国随意调遣以作修建水利之用。” “物力呢?” 孔绩答:“这个就记不清了,用于铸造工具的各类资源,一般都是郑国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甘罗大惊失色,思忖片刻之后便问到:“如今国库几何?” 孔绩身为内史,对国库余资记得颇熟,经甘罗这么一问,面露难色起来。 甘罗一脸惊疑:“莫非国库所剩无几?” “的确不多了...”孔绩答到。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力夯实,特别是关中平原向来富庶。 加上后来长平一战,夺得赵国数十城,其后甘罗使赵,再得十余城,蒙武伐魏,得魏之西部四百里,如此种种,秦国近年来已将所辖疆土拓至地半天下! 按理说,疆土辽阔,万民富庶,国库应当十分充盈才是,可如今孔绩嘴里蹦出的这几个字,便说明了事情的可怕。 孔绩虽是为难,仍继续说道:“不仅是郑国修建水渠花了大量资源,前几年吕不韦和嫪毐当权的时候,朝廷乌烟瘴气,各级官员贪赃枉法,克扣税项,才使得如今国库已所剩无几...” 甘罗问到:“大王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空寂摇了摇头,“上次大王问到我国库余资的事情,当时我还没有将往日卷籍整理好。” 嬴政灭除吕不韦嫪毐两大权臣之后,如今大权在握,定会一心谋划灭六国之战,甘罗心里是清楚的。 可如今国库告急,若是被嬴政知晓,定会招来盛怒。 甘罗正色道:“与其大王问的时候再说,不如现在主动告知,以求解决办法。” “这样吧,孔大人先回去将一应卷籍整理好,明日早朝我随你一同前去面见大王。” 孔绩应允之后,便又匆忙赶回内史府。 甘罗深思熟虑一夜,以求解决办法,而孔绩那边也是连夜整理卷籍,将一应细目理清。 翌日辰时,王宫大殿之上。 群臣觐见,甘罗气色不佳,唇色青白,本应在家修养几日,如今立于殿内,众人无不投以惊异的目光。 嬴政看见甘罗这般模样,便问到:“爱卿重伤未愈,坚持上朝所谓何事?” 甘罗答到:“回禀大王,只因事情紧急,故而带伤上朝。” 随即目视孔绩一眼,孔绩会意,站出来说到:“启禀大王,昨日我与左丞大人商议国库余资一事,发现万分紧要之事。” “泱泱大秦,国库定是充盈无比,岂会有要紧之事?”嬴政嘴角微扬,似乎不以为然。 孔绩面色凝重,将昨日连夜整理所得的一应细目交由侍奉太监,呈与嬴政。 嬴政细细查看,表情由惊转怒,拍案而起,大怒道:“好你个孔绩!何以及至此时才向孤王汇报!” 众臣面面相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嬴政盛怒之下,孔绩当即跪地。 “回禀大王,前段时日臣一直忙于整理以往卷籍,故而未及时发现,请大王恕罪。” 甘罗急忙劝到:“大王,事已至此,怨责孔大人已无济于事,应赶快商议解决之法才是。” “敢问大王,一应细目几何?”甘罗顿了顿,仍鼓起勇气开口。 “解决?!如何解决!国库之资乃大秦运作之根本,若是被他国所知,岂不趁我国库衰微,又来一出五国攻秦之战!” 嬴政怒气冲冲,随即将桌上竹简大力一推,尽数甩于地上。 甘罗近前,俯身拾起竹简,面露惊慌之色,一边细细查看,一边将做载数目告知众人。 众臣听得甘罗所说细目,舌桥不下,震撼不已,直至甘罗念毕,便引来殿内一片嘘声。 “国库怎么会只剩这点了。” “事情居然会如此严重。” “如此一来,连基本的军饷无法保证了啊!” 众臣议论纷纷,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已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 第五十一章:疲秦 本应充盈的大秦国库如今竟所剩无几,朝堂之内嘘声不断。 嬴政厉声责问内史孔绩:“国库资物究竟用于何处?!何以拮据至此!” 孔绩答到:“回禀大王,前任内史高肆暗通与吕不韦、嫪毐结党谋私,以往呈递给大王过目的一应卷籍均有水分,加上近几年吕不韦、嫪毐二人祸乱朝纲,各级官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事已然罄竹难书。” “这些孤王都知道,还要你说!”嬴政一声怒斥,将孔绩打断,“就算如此,国库也不至于如此衰微!” 额头已渗出滴滴汗珠,孔绩悻悻答到:“更为重要的一个方面,便是用于郑国所主修的水利灌溉渠。” “泱泱大秦,修一个水渠就能把国库修垮吗?!”嬴政仍怒气冲冲,对此事显得不以为然。 此事毕竟由嬴政首肯,所以孔绩回答的时候也尽量说得委婉些。 “当年郑国入秦之时,所倡议的大型水利灌溉渠确实对大秦有极大的好处,大王因而允之,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最近几年,这工程是越来越大,所耗资物已经远远超出了当时的预计,但工程一起,又无法半途而废,加上近几年吕不韦和嫪毐祸乱朝纲,所以一直无暇顾及此事,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嬴政听了这番话,也知道迁怒朝臣于事无补,怒气暂歇,可心中仍然十分焦急:“刚才你们在下面议论半天,可有想到良策以解国库之急?” 最近这段时间嬴政所替换的一帮大臣班子,虽说都是以自己心腹为首要前提,可选出来的人也并非是酒囊饭袋。 “启禀大王,国库虽然告急,可近几年郑国主修水渠所覆盖的十一座城邑粮食产量年年大丰,若能以粮易资,定可解燃眉之急。” 说这番话的,正是新任大司农公孙晨。 嬴政内心稍安,便说到:“说下你的具体想法。” 公孙晨正色道:“据臣所知,此十一座城邑所征粮税有近十六万石,屯于各县粮仓。另外陇西、上谷、巴郡、蜀中也都有不少屯粮,不妨颁令各地郡守、县令,令其以粮易资,再上缴国库,若进展顺利,在一月之内筹得五万两黄金应不是难事。” 堂下众臣纷纷表示赞同,嬴政也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法尚可,不过你说的太笼统些,得筹划更加细致,实施起来方可事半功倍。” 公孙晨略一思忖,随即答到:“巴郡、蜀中之地较为偏远,且蜀道之难,怕是难以远水救近火。咸阳、南郑、雍县一带屯粮甚多,可以抓紧实施。而后是陇西、上谷,最后是巴郡、蜀中,先近后远,先易后难,不失上策之选。” 此话一出,引来众臣一片赞许声。 “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定可以解国库之危。” “公孙大人果真能臣也!” 既有解决之法,嬴政便想到了追根溯源,要对罪魁祸首的郑国究责。 嬴政是政治敏感度极高的人,对来自韩国的水工-郑国起了疑心。 “众卿认为郑国会不会是韩国的奸细。” 这句话瞬间在朝堂之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大多数朝臣却不是惊讶。 其实很多大臣心中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因为当年是嬴政亲口允诺郑国主修大型水利灌溉渠,并且予以全力支持,若是贸然对嬴政说出内心想法,岂不是明摆着说当今大王被一奸细巧舌如簧给骗了么。 如今既然是嬴政亲自开口,众臣倒也少了许多顾忌,不少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启禀大王,臣以为郑国十之八九就是韩国派来的奸细。”说这话的正是甘罗。 嬴政问到:“何以如此肯定?” 那一天,甘罗第一次见到三朝老将蒙骜,嬴政的那句话甘罗记得很清楚,“这位便是有大秦砥柱之称的蒙骜大将军,刚刚凯旋而归,夺取韩国十三座城邑。” 甘罗念及此处,便开口说到:“大王忘了吗,郑国由韩入秦之时,正是当年蒙骜大将军伐韩攻取十三城之后的半年左右。” “试问一个刚刚被大秦夺取大片疆土的韩国人,会好心好意来大秦兴修水利吗?” 这番话本是发自肺腑,可甘罗不假思索,却忘记了为人臣子进言之时的方式。 话一出口,甘罗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辞着实激烈了些。 嬴政内心不悦,不过毕竟甘罗并未说错半字,倒也不好发作。 眉间一蹙,嬴政吩咐左右:“即刻将郑国押来,孤要亲自问他。” 堂下内史孔绩即刻说到:“郑国此刻远在高陵,大王不妨先命人将他押至牢狱,派人在都水衙查证之后再行定夺。” (ps:都水衙设都水长一职,现由郑国担任,掌管诸郡诸县水利事务,在个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 嬴政同意之后,在下达诏书颁令以粮易资之事后,便退了早朝。 两日后,甘罗、孔绩、李斯三人协同合作,在都水衙查证相应实据,将所得一应细目整理下来,呈予嬴政。 早朝之时,郑国被押解上殿,由嬴政亲自盘问。 嬴政细细查看细目所载之卷籍,心中暗惊:“一个水利工程居然消耗了这么多资物,怪不得国库如此拮据。” 嬴政手执竹简,直指郑国,高声怒斥:“你当时跟孤王说修建大型水利灌溉渠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没告诉孤王,短短七年竟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 双手被缚,立于大殿中央,虽是戴罪之身,受嬴政当庭怒斥,郑国仍面不改色,直言不讳:“臣以为大王明察圣断,肯全力支持我修建这利国利民的工程,何以今日竟以工程所耗资物问责于我,难道修建大型水利灌溉渠不需要消耗这么多吗?” 郑国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浑然不觉有半分错误,瞬间惹来朝臣指指点点,批评之声不断。 甘罗近前几步,正色道:“韩乃秦之东邻,秦之国力蒸蒸日上,韩国却孱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韩王惧我大秦虎视眈眈,欲有事于东方,首当其冲定是韩国无疑,随派你入秦,主修渠道,施以疲秦之计。” 甘罗目光炯炯,逼视郑国:“郑大人,我说的对吗?” ; 第五十二章:郑国渠 甘罗目光如炬,似已不容郑国狡辩。 嬴政端于王位之上,目不转睛,就等着郑国的回答,朝堂众臣也早就等着郑国认罪。 郑国并没有狡辩,也无可狡辩。 他所主修的大型水利灌溉渠乃是前无古人的水利工程,所耗人力、物力、财力已经不是以往任何一个工程能比,如今已大兴土木近七载,却仍然没有半点完工的意思。 “我的确是当年韩王派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要知道在嬴政和朝臣面前承认了奸细的罪名,无异于准备接受五马分尸之极刑! 嬴政大怒:“如此疲秦之计,几使孤之大秦遭灭顶之灾。念在你承认得如此利落的份上,留你全尸。来人,给孤王鸩杀之!” “且慢!”郑国叫到,似乎并无赴死之心。 甘罗喝道:“既以认罪,何以垂死挣扎!” 郑国身处险境,如此镇定自若,引来的不是众人赞许的眼光,而是对其胆大包天,入秦疲之的憎恨。 “哼哼...”郑国冷笑几声,“素闻甘大人自幼神童之名,十二拜相,何以如此目光短浅?” 临危不惧,反讥甘罗,又引来了众臣的一番责骂。 “好一个贼胆包天的奸细!” “这贼人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施极刑,便宜了这贼人!” 郑国并不理会众人入狂风骤雨般的唾骂和指责,面不改色,悠悠开口:“汝等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乎?” “哦?”甘罗回以轻蔑一笑,“愿闻其详。” 郑国向众人问到:“敢问各位,韩地几何?秦地几何?” 堂下一位老臣早已义愤填膺,愤愤答到:“韩乃羸弱之国,如萤虫之火,方圆不足三百里。而我大秦万乘之国,如正午灼阳,已有两千里山川!” “哈哈哈哈。”郑国几声大笑,反倒使众人楞了一下。 那老臣指着郑国鼻子骂道:“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郑国嘴角一扬:“既是如此,疲秦乎?强韩乎?都不是。” “此渠自仲山引泾水向西至瓠口以为渠口,利用西北微高、东南略低的地形,沿北山南麓引水向东伸展,注入北之洛水,长三百里。以泾水之肥灌溉,大改往日瘠土。” 随即问到大司农公孙晨:“公孙大人,如此,秦川农耕何如?” “自修建大型水利灌溉渠以来,农产年年皆丰,秦川较之以往的确富饶许多。”公孙晨细细算了下,“在目前水渠覆盖的四万顷田地里,亩产已增至一钟(六石四斗),较黄河之齐魏,淮水之楚韩亩产一石七斗来说,高了近四倍。” 郑国眉间一挑,显得更为自信,便又转而向嬴政说到:“当年臣的确是韩国的奸细,可如今工程即将完工,岂不正是大秦之利。” “还大秦之利?!国库之危,始至渠祸,你还在孤的面前强词夺理!” 嬴政拍桌怒斥,已然怒不可遏,对郑国的说法毫不买账。 郑国继续说道:“此渠纵然耗资巨大,却也为大秦立下万世之功。韩国羸弱多年,修渠疲秦不过为韩延数岁之命。” 转身再问众臣:“这两日你们在都水衙整理一应卷籍,所得细目应十分清楚,这七年来我将所得资物尽皆用于修建工程,敢问诸位,我郑国可有贪污半分?” 李斯、孔绩都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郑国面色凝重几分,诚恳说到:“自商君变法以来,赏功罚过,大秦以法强国,随至万乘。敢问大王,臣虽以奸细之身入秦,可臣未犯丝毫奸细之罪,却为大秦立下万世之功,何以身将受死。如今大王欲杀我,臣死不足惜,可工程一起,如若半途而废,岂不往日心血尽皆付诸东流。” 此话言辞恳切,持之有故,确实让嬴政和诸位大臣心悦诚服。 郑国并无过错,所修渠道的确让八百里秦川成为沃土,嬴政细细思量,的确如此,且如今已有解国库之急的办法,随目光柔和许多,怒气顿消。 “你说的确也有理,孤饶你不死,仍命你主修渠道,不容有误。” 郑国伏地叩拜:“多谢大王!” 韩王怎会料到,悉心想出的疲秦之计,到头来却是为秦国做嫁衣,如今水渠将成,与蜀地都江堰成一南一北之势,大秦粮草源源不断,已有倾天下之势。 (ps:“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史记·河渠书》) 退朝之后,甘罗于宫门外乘上车辇向府中驶去。 这一路上甘罗感慨万分,郑国口中“目光短浅”四字仍在耳畔回响... 自己仗着穿越的优势,以前人两千三百年的成就,借着点小聪明,混到了如今左丞之位,却仿佛仍远不及古之贤人。 “哎...”甘罗一声叹气,心情惆怅许多。 行至市集,只见前面人群熙熙攘攘,传来鼎沸之声。 甘罗注视一眼,似乎是章邯遇到点麻烦。 一众官兵护着几十石粮食,表情不悦,围观的人群纷纷驻足,交头接耳。 甘罗行至章邯面前:“怎么,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甘大人,这些粮食搁这里大半天了,一石也没卖出去。” 章邯神情凝重,显得有点着急。 原来那日嬴政颁令全国以粮易资,最先施行的当然就是王城咸阳了。 司农衙门给中尉章邯下了命令,必须一月内将五千石粮食卖出去,否则大王责怪下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甘罗看了一眼整齐摆放的粮食,随手拾起一把,凑近鼻子闻了一下,并没有变质的迹象。 随即问到:“稻、稷、麦皆是上佳之色,实在没理由卖不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邯黯然答到:“大人你有所不知,据我们调查,城内显贵多食粮饷,本就不缺粮食,而那些农户所耕之地年年大丰,每年上缴粮饷之后都剩余许多,也不缺粮食,所以等了大半天,来这里议论的路人倒是挺多,却一个也不买。” ; 第五十二章:渠之利弊 甘罗目光如炬,似已不容郑国狡辩。 嬴政端于王位之上,目不转睛,就等着郑国的回答,朝堂众臣也早就等着郑国认罪。 郑国并没有狡辩,也无可狡辩。 他所主修的大型水利灌溉渠乃是前无古人的水利工程,所耗人力、物力、财力已经不是以往任何一个工程能比,如今已大兴土木近七载,却仍然没有半点完工的意思。 “我的确是当年韩王派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要知道在嬴政和朝臣面前承认了奸细的罪名,无异于准备接受五马分尸之极刑! 嬴政大怒:“如此疲秦之计,几使孤之大秦遭灭顶之灾。念在你承认得如此利落的份上,留你全尸。来人,给孤王鸩杀之!” “且慢!”郑国叫到,似乎并无赴死之心。 甘罗喝道:“既以认罪,何以垂死挣扎!” 郑国身处险境,如此镇定自若,引来的不是众人赞许的眼光,而是对其胆大包天,入秦疲之的憎恨。 “哼哼...”郑国冷笑几声,“素闻甘大人自幼神童之名,十二拜相,何以如此目光短浅?” 临危不惧,反讥甘罗,又引来了众臣的一番责骂。 “好一个贼胆包天的奸细!” “这贼人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施极刑,便宜了这贼人!” 郑国并不理会众人入狂风骤雨般的唾骂和指责,面不改色,悠悠开口:“汝等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乎?” “哦?”甘罗回以轻蔑一笑,“愿闻其详。” 郑国向众人问到:“敢问各位,韩地几何?秦地几何?” 堂下一位老臣早已义愤填膺,愤愤答到:“韩乃羸弱之国,如萤虫之火,方圆不足三百里。而我大秦万乘之国,如正午灼阳,已有两千里山川!” “哈哈哈哈。”郑国几声大笑,反倒使众人楞了一下。 那老臣指着郑国鼻子骂道:“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郑国嘴角一扬:“既是如此,疲秦乎?强韩乎?都不是。” “此渠自仲山引泾水向西至瓠口以为渠口,利用西北微高、东南略低的地形,沿北山南麓引水向东伸展,注入北之洛水,长三百里。以泾水之肥灌溉,大改往日瘠土。” 随即问到大司农公孙晨:“公孙大人,如此,秦川农耕何如?” “自修建大型水利灌溉渠以来,农产年年皆丰,秦川较之以往的确富饶许多。”公孙晨细细算了下,“在目前水渠覆盖的四万顷田地里,亩产已增至一钟(六石四斗),较黄河之齐魏,淮水之楚韩亩产一石七斗来说,高了近四倍。” 郑国眉间一挑,显得更为自信,便又转而向嬴政说到:“当年臣的确是韩国的奸细,可如今工程即将完工,岂不正是大秦之利。” “还大秦之利?!国库之危,始至渠祸,你还在孤的面前强词夺理!” 嬴政拍桌怒斥,已然怒不可遏,对郑国的说法毫不买账。 郑国继续说道:“此渠纵然耗资巨大,却也为大秦立下万世之功。韩国羸弱多年,修渠疲秦不过为韩延数岁之命。” 转身再问众臣:“这两日你们在都水衙整理一应卷籍,所得细目应十分清楚,这七年来我将所得资物尽皆用于修建工程,敢问诸位,我郑国可有贪污半分?” 李斯、孔绩都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郑国面色凝重几分,诚恳说到:“自商君变法以来,赏功罚过,大秦以法强国,随至万乘。敢问大王,臣虽以奸细之身入秦,可臣未犯丝毫奸细之罪,却为大秦立下万世之功,何以身将受死。如今大王欲杀我,臣死不足惜,可工程一起,如若半途而废,岂不往日心血尽皆付诸东流。” 此话言辞恳切,持之有故,确实让嬴政和诸位大臣心悦诚服。 郑国并无过错,所修渠道的确让八百里秦川成为沃土,嬴政细细思量,的确如此,且如今已有解国库之急的办法,随目光柔和许多,怒气顿消。 “你说的确也有理,孤饶你不死,仍命你主修渠道,不容有误。” 郑国伏地叩拜:“多谢大王!” 韩王怎会料到,悉心想出的疲秦之计,到头来却是为秦国做嫁衣,如今水渠将成,与蜀地都江堰成一南一北之势,大秦粮草源源不断,已有倾天下之势。 (ps:“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史记·河渠书》) 退朝之后,甘罗于宫门外乘上车辇向府中驶去。 这一路上甘罗感慨万分,郑国口中“目光短浅”四字仍在耳畔回响... 自己仗着穿越的优势,以前人两千三百年的成就,借着点小聪明,混到了如今左丞之位,却仿佛仍远不及古之贤人。 “哎...”甘罗一声叹气,心情惆怅许多。 行至市集,只见前面人群熙熙攘攘,传来鼎沸之声。 甘罗注视一眼,似乎是章邯遇到点麻烦。 一众官兵护着几十石粮食,表情不悦,围观的人群纷纷驻足,交头接耳。 甘罗行至章邯面前:“怎么,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甘大人,这些粮食搁这里大半天了,一石也没卖出去。” 章邯神情凝重,显得有点着急。 原来那日嬴政颁令全国以粮易资,最先施行的当然就是王城咸阳了。 司农衙门给中尉章邯下了命令,必须一月内将五千石粮食卖出去,否则大王责怪下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甘罗看了一眼整齐摆放的粮食,随手拾起一把,凑近鼻子闻了一下,并没有变质的迹象。 随即问到:“稻、稷、麦皆是上佳之色,实在没理由卖不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邯黯然答到:“大人你有所不知,据我们调查,城内显贵多食粮饷,本就不缺粮食,而那些农户所耕之地年年大丰,每年上缴粮饷之后都剩余许多,也不缺粮食,所以等了大半天,来这里议论的路人倒是挺多,却一个也不买。” (ps:战国时期公务员的工资不是钱,而是粮食。比如获封少上造的麃魁,一年俸禄就是七百五十石。); 第五十三章:以粮易资 两天前,公孙晨想到以粮易资以解国库之危,本来是个极好的办法,却对这种情况始料未及。 甘罗略微皱眉,随即问向章邯:“这几十石粮食卖的是多少钱一石?” 这稻、稷、麦均是上等货色,即使各家各户都不缺粮食,但要说一石卖不出去,也有可能是价格贵了点,甘罗这么问自然有理。 章邯答到:“稻一石三百个铜钱,稷一石两百三十个铜钱,麦一石两百七十个铜钱。” “价格也没问题,这可真是奇怪了。”甘罗大惑不解,实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可是王命如山,要是不帮章邯解决这个困难,可就真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甘罗苦思冥想,过了一会,脑海中答案已缓缓浮现。 大秦自郑国主修大型水利灌溉渠以来,所覆盖的十一座城邑粮食年年大丰,粮价却纹丝未动,仍然跟几年前一样的价格。 这样一来,农户当然是乐见其成,因为上缴的是粮食,而自己本就不缺粮食,所以相当于自己缴的税变低了。 朝廷方面,因为收税收的是粮食,又多用于军队供给和发放官员俸禄,其实也没太大影响。 可是如今朝廷国库告急,突然要以粮易资,多数人家本就不缺粮食,这粮食价格还跟以前一样,无人问津也就不奇怪了。 归根结底,就是粮食价格该降一降了。 (ps:当时税制主要有田租、口赋、杂税三种,田租按亩缴粮,口赋按人数缴钱,杂税是临时加的赋税,具体交什么视情况而定。农户交田租为主。)甘罗想到这些,愁眉顿消,当即对章邯说到:“所有价格全部降低一半。” “什么?!”章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有什么责任你推给我就是,我现在去面见大王商议此事。”话毕,甘罗已转身回到车辇,直奔王宫而去。 围观的众人自然也听到了甘罗这句话,顿时炸开了锅。 “不是吧,真要降低一半价格?” “会不会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你们没看见是甘大人亲口说的么?” “这么便宜,不买白不买。” 随即众人一番哄抢,几十石粮食一扫而空。 所有价格全部降低一半,这相当于使朝廷的收入也减少了一半,这么算下来,可以要少两万多两金子,甘罗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么。 马蹄铮铮,车辇已急行至宫门外,甘罗下车,大步跨向殿内。 嬴政端于王位之上,殿内还有两人,正是龙阳君和奉常阮路两人。 三人本在商议秦魏联姻之事,门外甘罗匆匆而来,将众人打断。 “甘大人。”龙阳君和阮路欠身行礼。 甘罗应付着回了一个礼,便向嬴政说到:“臣有事启奏。” 嬴政见甘罗神情略显焦急,心知定有急事商议,随吩咐龙阳君和阮路两人先去殿外等候。 “大王,以粮易资之事出了点意外。” 嬴政眉间一蹙:“有何意外?” “司农府指派给中尉章邯五千石粮食售卖,今日卖了半天一石也没卖出去。” “你说什么!一石也没卖出去?!”嬴政怒色顿起,声音也高了许多。 “大王莫急,臣已命章邯降低一半价格售卖,想来事情已有很大进展。” 嬴政拍桌而起,大声呵斥:“大胆!谁给你的权利如此行事!” “大王息怒,请听臣解释。”甘罗随即将刚才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讲给嬴政。 “......,这粮食价格还跟以前一样,所以一直无人问津。” 嬴政仍是一脸怒容:“孤愿以粮易资,这帮庶民竟敢不买!那孤王加重赋税,看他们还买不买!” 甘罗急忙劝到:“粮价本应由司农府调控,出现这种情况乃是前任大司农王咏、韩东之过,何以...。” 甘罗话未说完,便被嬴政打断:“闭嘴!”嬴政怒气冲冲,“你可知这样一来国库会少了多少收入,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王息怒,国库并不会少收入一分,请听臣解释。” 甘罗额间汗珠盈盈,一脸通红,在嬴政几番呵斥之下,心情早已紧张起来。 “近几年各地大丰,粮税以十抽一,朝廷所得粮税较之以往多了两倍不止,虽将半价售卖,但是收入并不会比往年少。而且如今国库告急,大王联姻在即,朝廷继续用钱,当尽快筹得钱财才是。” 嬴政心里清楚,就算加重赋税,一时所得也不如以粮易资来得快,随稍稍平静些:“说下去。” 甘罗继续解释:“虽然国库告急,可只是一时之急,全局来看,大秦之富庶,列国难以望其项背。而且降价售卖,速度远比原价售卖来得快,原本一日可卖一石,现在一日定可卖出五石以上,一月之后国库收入当不止五万金。” “除此之外,粮食久屯一旦变质,不要说卖了,就连供给军队,发放俸禄也用不出去。” 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嬴政内心稍宽:“既然如此,孤即刻下令,以粮易资一事全数半价售卖。” “大王英明。”甘罗抹了抹汗水,心中大石可算落下。 “若无其他事情,你暂且退下,孤还要与魏使、阮路两人商议大婚之事。” “臣告退。”甘罗随即退出殿外。 甘罗刚下台阶,迎面而来的便是龙阳君如雨后桃花般的笑容。 “甘大人真不愧为秦之栋梁。” 甘罗嘴角微扬,随即问到:“魏使何出此言?” “方才隐隐闻得殿内吵闹之声,甘大人走出殿外却是闲庭信步一般。面容红光未退,却是一脸笑容。想来定是劝谏大王有果了吧。” “魏使好眼力。”甘罗笑到,“二位进殿去吧,大王还要与你们商议大婚之事。” 回到府内,甘罗仔细思量今日发生的事情,脑海里便渐渐升起了一个想法。 大司农属官平准令掌诸郡物价,出现今天这个情况,其一,前任官吏不作为所致,其二,便是税制可能出了有些问题。 既然如此,何不借鉴二十一世纪的纳税制度,施以改革。 第五十六章:任重而道远兮 秦之田租缴粮,口赋缴钱,杂税缴物或钱,形式较为单一,且无分层次。 一旦朝廷急需财物,往往以加重赋税或者临时增加一项杂税来充盈国库,所以历史上批判秦之苛捐杂税的史官趋之若鹜。 甘罗虽是有改革秦国税制的想法,却无丝毫经验,回到家中思来想去许久,仍是感觉无从下手,便准备在咸阳城内遍访诸贤,求取意见。 龙阳君看似一文弱美男,可甘罗与他相交几日,便知他不仅剑术超凡,更是学识广博之人。 翌日辰时,甘罗早起,屋内已备好炉火。 下人送来一壶热茶,甘罗信手端起一杯,细细品味,目光却是注视着门外舞剑的龙阳君。 天空依旧大雪纷飞,那剑依旧俊逸潇洒。 未几,龙阳君舞剑已毕,缓步走入屋内。 “甘大人今日早起,不止是为了看我练剑吧。”龙阳君微微一笑,已坐于火炉另一边。 甘罗拾起茶壶,亲自为龙阳君沏好茶水,向他递去:“平日若无早朝,大冷天的谁愿意早起啊。” 饮了一口热茶,甘罗接着说到:“想来联姻之事已果,你也将不日返魏,今后促膝长谈的机会已寥寥无几。若不抓紧机会,甘罗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龙阳君莞尔一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与甘大人皆怀相见恨晚之感,你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龙阳君正视甘罗,神情笃定,大改往日俊秀之美,倒是显露出一番豪气干云的气概来。 甘罗也不是那种矫揉做作的人,随即开门见山:“我欲行税制改革之事,只恐才疏学浅,谋划不周,便想向你讨教一二。” “何故突生此念?”龙阳君有些好奇,“你可知改革之事,牵扯颇多,要想成功可是困难重重。” 如今秦魏既已准备联姻,龙阳君又是性情耿直之人,而且国库之危已有解决之法,甘罗便可放心的将事情的来由说出来。 听完甘罗一番解释之后,龙阳君微微点头:“的确如此,除去上任官吏失职的因素外,这赋税制度仍是陈条也是原因之一。” 龙阳君搁下茶杯,随即问到:“你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甘罗正色道:“秦川自大型水利灌溉渠修建以来,粮产日丰,农户所获粮食较之以往,多了三倍不止。若仍按照以往以十抽一的田租行事,朝廷的收入看似也多了三倍,其实并未多得一分。” “何以见得?”龙阳君不解。 “你想,朝廷所收粮税多是用于军队供给、俸禄发放,这几年秦川年年大丰,可军队和官吏的人数却几乎不变,能够保证供给就是,拿那么多粮食来又有何用?” 甘罗徐徐道来:“可是一旦朝廷需要用钱,而国库里就只有这些粮食,卖又卖不出去的话,那就束手无策了。别无他法之下,便只得强加杂税于民,到时候惹来民怨四起,可是大为不妙。” “嗯,的确有理。”龙阳君微微点头,随即问到:“那你的意思是?” 甘罗答到:“所以我认为改革税制当先从田租做起,摒弃单一收取粮税的形式。” “所谓民以食为天,兵法又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不收粮税可是万万不行的。”龙阳君劝到,并不赞同甘罗的想法。 甘罗急忙摆手:“不是不收,是不只收粮税。”随即将具体想法说出:“田租首先有个赋税基数上缴,从全国范围来看,一亩一百个铜钱为好。” “会不会太少了点?”龙阳君面露惊疑之色,仿佛难以置信。 “我说了嘛,这只是基数。其余部分,按照每亩实际所得另算赋税。我昨夜仔细思考了下,亩产三石以下的只上缴基数,也就是一百个铜钱。三石至五石之间的部分,上缴七分之一粮产,五石至七石,缴五分之一,七石以上,缴三分之一。” 这种分层次计税的方法,正是借鉴了二十一世纪的税制,自然是比秦国以往的田租制度科学许多。 龙阳君双眉紧蹙,大惑不解,无法理解为何要这么分层次缴税:“何以你的想法如此复杂?” 甘罗嘴角微扬,笑到:“虽然秦川富饶,可陇西、上郡、巴郡等地收成却是难以相提并论,亩产三石以下的农户甚多,本就粮食不多,若还要上缴粮税,岂不是苦了他们。那些亩产较高的农户,虽说缴的粮食多了点,但是他本身并不缺粮食,也无关紧要。” “如若施行我所说的田租制度,一来,朝廷国库可以既得钱币又得粮食,国库钱财得到充盈,便可应付不时之需。二来,粮食不必铜钱,运输粮饷本身就要消耗资源,若将粮饷由偏远之地运至咸阳,一旦遇上恶劣天气,岂不徒劳无功。” 甘罗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龙阳君听得仔仔细细,直至甘罗话毕,便淡淡开口:“你的想法虽说十分新奇,不过好像挺有道理,而且保护了贫苦农民的既得利益,也算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制度。” 听到龙阳君这么夸赞,甘罗眉间一挑,显得颇为自信。 只是甘罗还未来得及多高兴一刻,心情便沉重了几分。 “不过...”龙阳君接下来的一句话,直中要害,说出了甘罗没有想到的地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制度,会触及多少显贵的利益,那些食邑数千甚至数万的君侯、将军、大臣会接受你这个制度吗?” 龙阳君面色凝重,向甘罗问到:“就比如你自己,贵为左丞,得封田地数百亩,这样的制度会让你少了多少收入?” 甘罗听完这番话,已惊得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龙阳君自然不会泼了甘罗一盆冷水就完了,随即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气馁,百余年前,商鞅变法之时,不也是受到了众多排挤和反对么,最终他克服重重困难得以让新法施行,才有了如今大秦的强盛。” “哎...”甘罗愁眉舒展,幽幽叹了一口气:“任重而道远兮...” ; 第五十四章:任重而道远兮 秦之田租缴粮,口赋缴钱,杂税缴物或钱,形式较为单一,且无分层次。 一旦朝廷急需财物,往往以加重赋税或者临时增加一项杂税来充盈国库,所以历史上批判秦之苛捐杂税的史官趋之若鹜。 甘罗虽是有改革秦国税制的想法,却无丝毫经验,回到家中思来想去许久,仍是感觉无从下手,便准备在咸阳城内遍访诸贤,求取意见。 龙阳君看似一文弱美男,可甘罗与他相交几日,便知他不仅剑术超凡,更是学识广博之人。 翌日辰时,甘罗早起,屋内已备好炉火。 下人送来一壶热茶,甘罗信手端起一杯,细细品味,目光却是注视着门外舞剑的龙阳君。 天空依旧大雪纷飞,那剑依旧俊逸潇洒。 未几,龙阳君舞剑已毕,缓步走入屋内。 “甘大人今日早起,不止是为了看我练剑吧。”龙阳君微微一笑,已坐于火炉另一边。 甘罗拾起茶壶,亲自为龙阳君沏好茶水,向他递去:“平日若无早朝,大冷天的谁愿意早起啊。” 饮了一口热茶,甘罗接着说到:“想来联姻之事已果,你也将不日返魏,今后促膝长谈的机会已寥寥无几。若不抓紧机会,甘罗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龙阳君莞尔一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与甘大人皆怀相见恨晚之感,你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龙阳君正视甘罗,神情笃定,大改往日俊秀之美,倒是显露出一番豪气干云的气概来。 甘罗也不是那种矫揉做作的人,随即开门见山:“我欲行税制改革之事,只恐才疏学浅,谋划不周,便想向你讨教一二。” “何故突生此念?”龙阳君有些好奇,“你可知改革之事,牵扯颇多,要想成功可是困难重重。” 如今秦魏既已准备联姻,龙阳君又是性情耿直之人,而且国库之危已有解决之法,甘罗便可放心的将事情的来由说出来。 听完甘罗一番解释之后,龙阳君微微点头:“的确如此,除去上任官吏失职的因素外,这赋税制度仍是陈条也是原因之一。” 龙阳君搁下茶杯,随即问到:“你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甘罗正色道:“秦川自大型水利灌溉渠修建以来,粮产日丰,农户所获粮食较之以往,多了三倍不止。若仍按照以往以十抽一的田租行事,朝廷的收入看似也多了三倍,其实并未多得一分。” “何以见得?”龙阳君不解。 “你想,朝廷所收粮税多是用于军队供给、俸禄发放,这几年秦川年年大丰,可军队和官吏的人数却几乎不变,能够保证供给就是,拿那么多粮食来又有何用?” 甘罗徐徐道来:“可是一旦朝廷需要用钱,而国库里就只有这些粮食,卖又卖不出去的话,那就束手无策了。别无他法之下,便只得强加杂税于民,到时候惹来民怨四起,可是大为不妙。” “嗯,的确有理。”龙阳君微微点头,随即问到:“那你的意思是?” 甘罗答到:“所以我认为改革税制当先从田租做起,摒弃单一收取粮税的形式。” “所谓民以食为天,兵法又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不收粮税可是万万不行的。”龙阳君劝到,并不赞同甘罗的想法。 甘罗急忙摆手:“不是不收,是不只收粮税。”随即将具体想法说出:“田租首先有个赋税基数上缴,从全国范围来看,一亩一百个铜钱为好。” “会不会太少了点?”龙阳君面露惊疑之色,仿佛难以置信。 “我说了嘛,这只是基数。其余部分,按照每亩实际所得另算赋税。我昨夜仔细思考了下,亩产三石以下的只上缴基数,也就是一百个铜钱。三石至五石之间的部分,上缴七分之一粮产,五石至七石,缴五分之一,七石以上,缴三分之一。” 这种分层次计税的方法,正是借鉴了二十一世纪的税制,自然是比秦国以往的田租制度科学许多。 龙阳君双眉紧蹙,大惑不解,无法理解为何要这么分层次缴税:“何以你的想法如此复杂?” 甘罗嘴角微扬,笑到:“虽然秦川富饶,可陇西、上郡、巴郡等地收成却是难以相提并论,亩产三石以下的农户甚多,本就粮食不多,若还要上缴粮税,岂不是苦了他们。那些亩产较高的农户,虽说缴的粮食多了点,但是他本身并不缺粮食,也无关紧要。” “如若施行我所说的田租制度,一来,朝廷国库可以既得钱币又得粮食,国库钱财得到充盈,便可应付不时之需。二来,粮食不必铜钱,运输粮饷本身就要消耗资源,若将粮饷由偏远之地运至咸阳,一旦遇上恶劣天气,岂不徒劳无功。” 甘罗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龙阳君听得仔仔细细,直至甘罗话毕,便淡淡开口:“你的想法虽说十分新奇,不过好像挺有道理,而且保护了贫苦农民的既得利益,也算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制度。” 听到龙阳君这么夸赞,甘罗眉间一挑,显得颇为自信。 只是甘罗还未来得及多高兴一刻,心情便沉重了几分。 “不过...”龙阳君接下来的一句话,直中要害,说出了甘罗没有想到的地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制度,会触及多少显贵的利益,那些食邑数千甚至数万的君侯、将军、大臣会接受你这个制度吗?” 龙阳君面色凝重,向甘罗问到:“就比如你自己,贵为左丞,得封田地数百亩,这样的制度会让你少了多少收入?” 甘罗听完这番话,已惊得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龙阳君自然不会泼了甘罗一盆冷水就完了,随即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气馁,百余年前,商鞅变法之时,不也是受到了众多排挤和反对么,最终他克服重重困难得以让新法施行,才有了如今大秦的强盛。” “哎...”甘罗愁眉舒展,幽幽叹了一口气:“任重而道远兮...” 第五十五章:是何美食 得龙阳君一番安慰,甘罗虽愁容顿消,不过一声叹气,倒是显得自信不足。 龙阳君笑道:“神童甘罗之名响彻寰宇,怎的如此灰心丧气?” ‘响彻寰宇’一词虽有夸大之嫌,不过列国之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又有谁不知道甘罗的名号。 甘罗暗自哂笑,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诶,有和不敢?”龙阳君鼓舞甘罗:“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此事虽难,放眼天下,唯君可以行之!” 甘罗受到一番鼓舞,信心百倍,脸上犹如多云转晴,随即再次请教龙阳君:“法令之事,我毫无经验可言,一时不知从何着手,还请魏使赐教。” 这回轮到龙阳君连连摆手了:“方才我也是说出了我的想法而已,法令之事我也一窍不通,不能给你什么建议。” 见龙阳君拒绝,甘罗脸上仿佛又惆怅了几分。 龙阳君急忙说到:“李斯师从法家,又在大贤荀子那里求学了几年,如今更是担任廷尉之职,你何不去问问他。” “对啊!”甘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多谢提醒。”甘罗随即起身,欠身行礼:“那我这就前去拜访。” 龙阳君淡淡一笑,目视甘罗离去。 甘罗随即吩咐下人:“备好车辇,我要去廷尉府。” 厨房炊烟袅袅,王大妈见甘罗匆匆而去,大声喊道:“大人,你还没吃早饭呢!” 这王大妈自甘罗获封这所大宅以来,就一直侍奉在其左右,甘罗父母又长期不在身边,两人关系倒也挺好。 王大妈人挺不错,一直对甘罗照顾周全,甘罗也不好浪费人家早起为其备好早餐的一番心意。 转念一想,这会儿那李斯应该也在用餐,贸然过去有失礼节,随转身回到屋内。 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至屋内,桌上摆放齐整,甘罗便邀龙阳君一同进食。 鬲内传来阵阵香气,龙阳君细细一看,原来是为甘罗备好的炖鸡。 王大妈取来两个别致精巧的青铜小碗,为两人盛满鲜汤,一脸笑容:“二位请用早膳。” 鸡汤鲜美非常自不必说,龙阳君一口热汤刚刚下喉,便发现了另一个鬲内的新奇食物。 那食物通体雪白,龙阳君从未见过,香气虽不比那鸡汤的味道扑面而来,微微嗅上一嗅,却也别有风味。 “甘大人,这是何美食?”龙阳君问到。 “鸡子啊。”甘罗喝着鸡汤,还不时拿筷子往鬲里夹肉吃。 (ps:战国时期称“鸡蛋”为“鸡子”) 甘罗答的如此干脆利落,答案又如此平淡无奇,龙阳君实在看不出那另外一鬲里的食物就是平平常常的鸡子。 “鸡子怎么会是这样的?”龙阳君仍是不解。 甘罗随即夹了一块放到龙阳君的空碗内:“你吃吧,它就是鸡子。” 龙阳君握好筷子,便半信半疑的品尝起来。 “嗯...”龙阳君微微点头,对这食物颇为满意:“鲜嫩无比,味道上佳,较之山珍海味所差无几。” 甘罗笑了一笑:“它就是个鸡子,还山珍海味呢。” “可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用鸡子做食物。”龙阳君答到,更加好奇起来:“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做的?” 一旁的王大妈看甘罗仿佛在逗龙阳君玩,便乐呵呵地开了口:“魏使有所不知,这东西叫荷包蛋,就是鸡子做的。” 甘罗搁下碗筷,悠悠道:“我没骗你吧。” “荷包蛋...名字挺奇怪。”龙阳君眉目之间显出惊异之色,“平淡无奇的食材能做出这等美味,一定做法很神奇吧!” “哈哈哈。”王大妈笑了几声,“一点都不神奇,就是把鸡子打开放在沸水里煮一会便可。” “就这么简单?!”龙阳君微微蹙眉,难以置信。 “要说难一点的,就是打开鸡子的技巧了,甘大人可是教了我好久呢。”王大妈一脸憨笑地说到。 说到这里,甘罗随即点了点头:“是啊,当时可是教了他好久,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个鸡子。” “有点意思,想不到你甘大人居然还会做这等美食。” 龙阳君本就是个美食爱好者,经常寻找列国各异的糕点小吃品尝,听到这番言语,早已兴趣盎然。 “列国之内,鸡子吃法通常都是于壳上开一小洞,再生食入口,或者将其打破浇于其他食物之上一起食用,何以甘大人会想到这种做法?” “我妈教我的。”甘罗微微一笑。 当然,这只是甘罗内心独白而已,他怎么可能这么回答龙阳君。 甘罗随口敷衍开来:“小时候玩鸡子不小心打破掉到正在烧水的鬲里,尝过之后觉得挺好吃的,所以...” 龙阳君笑到:“甘大人好福气,误打误撞竟然学会了一道美食,只是前些天厨房怎么不为我魏国一行人做这食物?” 王大妈解释道:“我就怕你们吃不惯,所以没敢给你们做不是。” 龙阳君抚掌叹到:“哎呀,看来我今天是运气好,才有幸尝到这一美食啊。” 三人正谈笑间,门外一人冒雪而来,甘罗识得此人,乃是廷尉府的一名下人。 这人脚步匆忙,似有万分紧要之事。 欠身行礼之后,拱手道:“甘大人,廷尉大人请您即刻过府一叙。” “想不到你还没去李斯府上,李斯倒还先派人邀你过去了。”龙阳君悠悠说到。 甘罗起身:“想来李斯找我是有急切之事,我就先过去了,魏使请慢用。” “你且去吧,就让我独自品尝美食也好。”龙阳君半开玩笑的说到。 两人相视一笑,甘罗便乘上车辇,直奔廷尉府而去。 本来今天是有事相求于李斯,想不到李斯倒先派人过来找他过府一叙,甘罗甚是奇怪。 直至跨入廷尉府正堂那一刻,甘罗才意料到了事情的严重。 李斯本是沉着圆滑之辈,如今已然愁容满面,紧抱双拳,在堂内焦急地来回走动。 见甘罗前来,随凄切开口:“甘大人,你可得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 第五十六章:逐客 李斯如此惶恐模样,甘罗急忙问道:“李大人,究竟出了何事,怎的如此慌张?” 李斯从桌上取来一封帛书,上盖王玺之印。 其上书曰:“昔郑国入秦,巧以水利之事疲秦,虽事败,然孤以为秦盛无需列国之客以辅,今令逐客。” 匆匆数十字,甘罗一扫而毕:“看来大王对郑国一事还心存余悸。” 李斯双眉紧蹙:“是啊,这驱逐列国客卿的命令今天早上才从宫里传来的,估计大王是听信了哪位宗室大臣的谗言,才...” 说到这里,李斯兀自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嬴政要驱逐列国客卿,自然要从担任要职的高官做起,李斯官至廷尉,位列九卿,却是楚国人,首当其冲的人不是他是谁。 “看来大王是不准备留你了。”甘罗说到。 李斯幽幽道:“大王今晨派内侍将书信交给我,就是想给我留点面子,让我自行请辞还乡,免得到时候受驱逐之辱。” “这么说来,大王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 甘罗话未说话,李斯已把话茬接了过去。 “只是我毕竟不是秦国之人。”李斯眼里露出哀怨的目光。 自古君王求才、惜才、重才,才得以治国平天下,如今秦王听信宗室之臣谗言,要驱逐秦国境内的所有他国客卿,不知道要流失多少人才。 想到这里,甘罗心中暗骂:“大王真是昏了头了!” 所谓伴君如伴虎,甘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如若贸然携李斯前去觐见,可能会适得其反,让嬴政逐客之心更甚。 “我们得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劝谏大王。”甘罗说到。 两人皆一脸严肃,愁眉不解,细细思忖一番过后,甘罗先开了口。 “劝谏之事,必先晓之以理。当年孝公继位,以穆公之霸业为己任,求才若渴,颁求贤令以寻富国强兵之道。商君不受魏惠王器用,转而奔秦,施以变法,使我大秦傲立称雄。” 甘罗继续说道:“其一,商君本不是秦国人,这个事例有借鉴意义;其二,孝公乃大王先祖,先祖之道大王应可接受。” 商鞅微微点头:“有些道理。” 但是一个事例不足以晓以利弊,甘罗自然明白。 “对了,你还可以用穆公遍求列国贤人的例子。想当年穆公西戎取由余,宛地得百里奚,宋国迎蹇叔,晋国招丕豹、公孙支,重用这五位贤人,吞并国家二十余个,得以春秋称霸。” 李斯也是饱学之士,这些事情他岂会不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如此直截了当的跟大王说,我怕会招来大王反感。” “既是如此,我们可以说的委婉些。”甘罗略一思忖,脑海中灵光一闪:“以物喻人如何?” 甘罗徐徐道来:“大王向来好奇珍异宝,罗致昆山美玉,宫有随和之宝、,衣垂夜光明珠,身佩太阿宝剑,骑乘纤离之马。而这些宝物都不是产自大秦。如此一来便是重器物而轻贤士,大王定会明白此理。” 李斯豁然开朗:“此法可行。以物喻人佐以先祖之例,应当可以劝大王回心转意。“ 两人既想得办法,甘罗便要携李斯奔入王宫觐见:“既有妙法,何不现在就去?” 毕竟甘罗为官经验不如李斯,李斯抬手捋了捋胡子,笑到:“多谢甘大人提点,只是这种事情急不得,我俩空手而去,甚是不妥。劝谏之事,当上书公文为好。” 李斯毕竟较甘罗老成一些,如若诤言相谏,一旦中途惹怒嬴政,便是前功尽弃,反受其害。 而上书公文,一来可以斟字酌句,尽量避免错漏、不妥之处,二来可容嬴政耐心看完,以免去两口相争之弊。 李斯吩咐下人取来笔墨,于桌上铺好笔墨之后,便开始奋笔疾书。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只见李斯书法洋洋洒洒,如江河奔流、长虹贯日。 甘罗不禁赞叹:“想不到李大人行笔竟有如此造诣,实在佩服。” 李斯笔走龙蛇,先谈历史,未几,已列出秦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位国君召士纳贤之例,强调客卿的重要性。 突然间甘罗又想到一个点子,随拍了拍李斯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大王一心荡平列国,以求一统,我们还可以从这个角度晓以利弊。” 李斯信手放下毛笔,答到:“甘大人还请细说。” “大王欲问鼎天下,必当任人唯贤。试问逐客令行,贤能之士尽去他国,如古之孙吴,如何一统?既得天下,任人唯秦,地大物博,而秦人无几,何以治国。” (ps:孙吴指的是孙武和吴起两人,孙武本是齐国人,后来侍奉吴王阖闾,率军大败楚国,占领楚郢城,楚国几近灭国;吴起乃卫国人,一生侍奉鲁、魏、楚三国,功绩卓著。) 甘罗这番话不失箴言之上选,李斯听后也是感慨万分:“甘大人妙语连珠,真智计绝伦也。” 李斯随再次下笔: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所谓“借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再次用以物喻人之法晓以利弊。 未几,李斯挥毫已毕,将所写帛书拿起来细细端详,面带微笑,甚为满意。 “多谢甘大人良言相助。”李斯由衷道谢,随即将手中帛书递予甘罗。 “谏逐客书”四字赫然其上,甘罗惊讶万分:“什么?这就是流传千古的《谏逐客书》吗?!” 甘罗又惊又喜,当即接过来仔细斟酌一番,其文立意高远、文辞流畅、言调谐美,心中对李斯的才学更是敬佩万分。 如此千载之文,甘罗何敢贪功:“哪里哪里,李大人学富五车,本可不必借我之力,我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而已。” “如此,我这就去王宫上呈公文,以免误事,甘大人请自便。” 事情急切,李斯不敢耽误,随转身欲走,却被甘罗叫住。 “李大人莫急,我随你一同前去,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大王与你一起商议。” 两人随一齐出门,乘于车辇之上,一起驶向王宫。 ; 第五十七章:再为使臣 外面雪下得很大,嬴政的书房内也燃起了火炉,火苗微微摇曳,让整个屋子十分暖和。 嬴政捧着一卷竹简,神情专注,正在饶有趣味地品读。 片刻之后,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适。 随行内侍自然懂得大王的心思,便吩咐一旁的两个侍婢:“你们两个去把门开一会,屋内炭气重了些。”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那门刚一打开,便见着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 “甘大人、李大人。”侍婢们齐声行礼。 甘罗与李斯二人异口同声:“臣有事觐见。” “进来吧。”嬴政懒懒答道,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竹简之上。 李斯从怀里取出公文,交给内侍,内侍随即递到嬴政面前。 “这是臣的上奏公文,请大王查看。” 嬴政将那帛书缓缓打开,脸上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今晨才派人给李斯传令,嬴政当然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这不,映入眼帘的“谏逐客书”四个字不正说明了来意么。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公文也递到手上了,闲来无事,随便看看也罢。 好歹这公文不算长,言辞渗理,环环相扣,嬴政倒也平心静气地看完了。 “把门关上吧,莫要冷着了两位爱卿。” 进了这屋子才一会儿,两人肩头的雪因为受热而融化,衣物已是一片水渍。 嬴政搁下公文,微微叹了一口气:“哎...” “李斯,难为你了,逐客令确实是孤王考虑不周。你公文所言,言辞恳切,其理昭昭,让孤王幡然醒悟。” 嬴政既收回成见,李斯心中激动不已,随俯首叩拜:“谢大王,臣唯尽尽本分而已。” “大王英明,只是一时为谗言所误。”甘罗也附和到,见嬴政为公文所动,已明晓逐客之利弊,便想将之前革新税制的想法告知嬴政。 正欲开口,嬴政却抢先说到:“秦魏联姻之事已定,孤这几天想了一下,准备派个使者去魏国接灵湘公主来秦。嗯...甘罗,你去怎么样?”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又拿起一卷竹简翻阅,仿佛是不经意间想到甘罗的模样。 虽是疑问句,可大王这样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祈使句了。 甘罗虽不情愿,也只得将革新税制一事暂且放下:“臣自当遵命。” “一应公文旌节已替你备好,孤即刻派人送到你府内,你回去准备一下,跟魏使一起出发吧。” “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嬴政伸了个懒腰,似乎来个睡意。 两人随即退下。 走出殿外,甘罗微微皱眉,似乎为不能商议革新之事而烦恼。 李斯的一句话瞬间将甘罗的思绪打断。 “甘大人贵为左丞,助大王协理朝政,那使臣人选随便派一个大夫去就可以,为何大王要派你去?” “而且你前段时间才受了伤,尚未完全康复,大王不会不知道啊。” 甘罗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许是大王自有安排吧。”甘罗兀自说到。 两人并没有多想,径直回到各自府中。 时隔多年再次出使列国,甘罗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深冬腊月的天气,路途遥远,那滋味可不好受,这一点甘罗早就知道。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跟龙阳君多呆一段时日,一路上有个聊得来的人,倒也不至于那么无趣。 车轮驶过雪地,留下两条印迹,通往左丞府的大门。 甘罗刚走下马车,便看见自家府门前立着一个人,纷飞的大雪已将他的双脚给没住。 那人似乎不觉得寒冷,就直直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府门打开了,甘罗跨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眼神如此坚毅,却又空洞得深不见底。 “这人是谁?”甘罗问到身旁的管家。 “那人就是想来闹事的,大人别管他。”管家碎叨着。 甘罗停下脚步,再次问到:“什么闹事的?你说清楚。” “大人刚走没多久,这人就来了,说要找龙阳君。我问他是谁,他也不搭腔。” 管家顿了顿,接着说到:“大人没在,我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那我就问他,你找龙阳君干什么?” “那人嗖地一下从腰间把出一把剑来,说要跟龙阳君比剑。左丞府岂是他们比剑的地方,我就急忙打发他走。可是他就是不走,还一直赖在门前。” 管家又叹了口气:“我叫上几个家丁去撵他走,可几个人都架不过他,后来我们也就没管他,任由他站在那里。” “那你们告诉龙阳君没有?”甘罗问到。 管家答到:“这人就是来闹事的,我们当然不会告诉龙阳君啊。” 门吱吱作响,又沉沉地合上了。 甘罗走进正堂,外面天气实在太冷了,还是有炉火的屋子暖些。 “龙阳君怎么会惹上这种怪人。”甘罗内心疑问。 见到甘罗回来了,龙阳君也从房里走到正堂来。 “甘大人今天可有收获?” 甘罗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收获,跟你一起去魏国算不算收获?” 龙阳君也坐了下来,同甘罗一起围在火炉旁边。 “看来大王选定的使臣就是你了?天寒地动的,可真难为你了。” 龙阳君看着甘罗怕冷的模样,微微笑到:“我挺奇怪秦王陛下怎么会把婚期安排得这么紧,按理说,应该趁明年初夏天气转暖之时举行大婚为好。” 嬴政定婚期为下月初十,而如今已是腊月初七,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将魏国灵湘公主接来秦国完婚,外人看来的确很奇怪。 不过甘罗心里明白,联姻之事只是嬴政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不愿意为这一颗棋子,拖慢整个大局的进度。 甘罗没有回到龙阳君整个问题,转而提到刚才门外那人。 “魏使是不是在秦国跟什么人结了怨?” 龙阳君楞了一下:“甘大人何出此言?我从未与人结怨。” 甘罗便将事情如实告知:“有个人立在府门外好久了,说是要找你比剑。” “我去看看。”龙阳君直起身子,朝门外走去。 ; 第五十八章:剑 龙阳君既然要出去,多半有好戏看,虽然外面冷了些,不过甘罗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尾随在龙阳君身后,然而甘罗发现龙阳君并没有佩剑而去,想来龙阳君并无争斗之意。 府门缓缓打开,人自然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龙阳君走了过去,那人面无表情地怔在那里,似乎并不知道走过来的是龙阳君。 “是你找我比剑吗?” “你就是龙阳君?”那人终于动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嘴巴而已,身体其他部分仍然纹丝未动,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他的确不认识龙阳君。 龙阳君微微一笑:“你不认识我,为何还要找我比剑?” 那人笃定了面前这人就是龙阳君,终于把身体从雪地里抽出来,瞬间抽出佩剑,指向龙阳君:“拔剑吧。” 并未佩剑,如何拔剑。 龙阳君瘪了瘪嘴:“我奉魏王之命出使秦国,魏使之身,不方便与他人比剑。”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人并不同意这个借口,毕竟等了那么久,如此一说就搪塞过去,哪里甘心。 雪下得很大,这好戏迟迟不上演,站在这里岂不是干挨冻么,甘罗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个怪人,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找你比剑,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等这么久。” 许是甘罗略微嘲讽的语气,刺激到了那人。 那人当即说出来由:“打赢龙阳君,我就可以入剑客榜,就这么简单。” 许是注意到了龙阳君并未佩剑,那人便催促到:“你的纯钧呢?快去取来,我要与你比试。” 甘罗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有剑客榜这个东西,以前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春秋战国诸多名剑,帝王将相皆以持名剑为荣,剑术高超的剑客自然也会受到列国王侯的尊重。 自专诸刺僚起,近三百年来,列国诸多剑客之内一直流传剑客榜这一说法。 不过甘罗久居咸阳,又从未接触过这类事情,自然没有听过。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否则我不会跟你比试的。”龙阳君说到。 那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并不想表明自己身份。 龙阳君见他不答话,转身欲走。 “我叫宰业。”那人开了口。 甘罗心里窝火得很:“谁知道你宰业是谁,光说个名字,也不说身份,等于白说。” 为了看场好戏,甘罗也是够拼的,平时他哪肯在外面呆这么久。 有名字就够了,至少龙阳君是这么想到,若不打发这个人走,恐怕一会还要耽误返魏的事情。 龙阳君取来那把纯钧,紧握在手,已准备迎战。 以前看龙阳君舞剑的时候,龙阳君挥剑和收剑的速度都太快,来不及细看,这还是甘罗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这把纯钧的模样。 只见剑身光华绽放,宛如出水芙蓉雍容清冽,剑柄之上,雕如星宿,闪出深邃之光,纯钧在这冬阳之下浑然一体,如清水漫池,从容舒缓。 宰业长剑出鞘,斜指长空,目光犀利。 可相比之下,他的剑就普通多了,跟宫里那些侍卫的佩剑没太大区别。 没有多余的话语,宰业挥剑而至,龙阳君抽剑应对,两剑砰然有声,时时在甘罗耳边回响。 跟以前在电视电影上看的比剑区别倒是挺大的,没有特效,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神乎其技的剑招,就是单纯的比剑。 不过这宰业的剑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剑法好像还跟龙阳君不相上下,甘罗立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两人始终平分秋色。 宰业虽然攻势不如龙阳君凌厉,但是每次龙阳君剑尖欲逞之时,他始终能刚好避过。 以前看多了电视电影的斗剑场面,眼前的场景就要无趣些,唯一让甘罗看得过瘾的地方,就是这两人敏捷的身法确实不是演出来的。 龙阳君与宰业二人雀跃腾挪,你来我往,可能过了七八十招,仍未分出胜负。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甘罗打了个寒颤,实在冷得不行:“再不分出胜负,我可得先回屋子里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两人已经停止了比试。 地上并没有丝毫血迹,两人都稳稳地站在那里,却为何停止了打斗。 甘罗兀自怨到:“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时刻吧。” 定睛一看,甘罗便发现了端倪。 纯钧剑尖之上,一滴血珠将垂未垂,迟迟不肯落在地上,而宰业的那把青铜剑,剑身已赫然亮着一道缺口,左脸之上一个细小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液。 宰业没有说话,只一拱手,随即离开。 龙阳君抽剑回鞘,朝甘罗这边走来:“甘大人,回屋去吧。” 两人回到屋内,甘罗刚一坐下,就急急忙忙地把双手伸到炉火上面取暖。 “我才在外面站一会就冷得受不了,那个怪人居然能在门外立了那么久。” 龙阳君将佩剑取下,交给随从安放回自己房内,随即说道:“今日得胜,纯钧之利也。” 甘罗问到:“那人真有那么厉害?” “倒也不是说他多厉害,我想百招过后他定然不是我对手。方才我一记横劈,他以剑格挡之时,剑身不坚才得以受伤。” 比剑的东西甘罗不是很懂,甘罗好奇的是剑客谱这个东西。 “魏使名列谱上第几?” “第七。”龙阳君饮了一口热茶,淡淡答到。 “你剑法这么好都才第七,那第一不知道有多厉害。”任何排名,第一的位置总是能引起人的好奇心的,“排名第一的是谁?” 龙阳君脱口而出:“庄周。” “什么?!”甘罗觉得难以置信,“你说的是那个道家大贤庄周?!” 龙阳君点了点头:“是的。” “庄子怎么会是剑客?”在甘罗看来,庄子是一个哲学家、思想家,但肯定不是一个剑客。 龙阳君笑了一笑:“想不到博学多才的甘大人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 “庄周本是宋国一名剑客,练剑数十载,境界得以超脱手中之剑,数百年来,他是唯一一人,做到了真正的无剑胜有剑。” 甘罗目瞪口呆,内心惊讶万分:“无剑胜有剑?这是在跟我讲武侠小说呢!” 看到甘罗这个模样,龙阳君笑得更欢了:“岂不闻庄子说剑乎?” 秦国一向注重法家和兵家学说,甘罗这几年熟读法家经典、各大兵书,却对道家经典知之甚少。 甘罗回过神来:“还请告知。” “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赵惠文王喻之曰:‘天下第一剑’。” “庄子晚年大成,摒弃手中之剑,得成内圣外王之道,所以这剑客谱上的第一名一直是他。” 甘罗正听得津津有味,须臾,宫里的传令内侍已经来到:“甘大人,一应公文及旌节在此,大王命你和魏使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